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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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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龔心文] 妖王的報恩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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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12:50: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豔陽淩空,藍天一碧如洗,灼眼的陽光播撒在廣袤無垠的山野間。

  巨大的蓑羽鶴翱從天空飛過,展翅浮飛的影子從青山綠草間一掠而過。

  腳下是蒼茫大地,頭頂是青湛穹廬,坐在渡朔寬闊的後背上,第一次高空飛行的小時駿既緊張又興奮,

  「啊啊,那裡有一群野牛,從這裡看下去,牛群都變得好像螞蟻那麼小!」

  「快看,山那邊有一隻好高大的妖魔在行走,他的腦袋都伸進雲裡去了,我們快躲開他。」

  化為少年的烏圓盤膝坐在他的身邊,「大驚小怪地做什麼,沒出過家門的小東西,坐好了,小心從這裡掉下去可沒人救你。」

  這個半人半妖的小東西,聽說才六七歲,哈哈,這可也未免太小了。烏圓得意洋洋地想著,自己總算不是隊伍裡最小的一個,可以好好擺一擺長輩的風範了。

  他下意識忘記了自己已經三百歲的高齡,而天天提著他脖子的袁香兒還不過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都坐好,誰也別掉下去,省得渡朔大人還要忙著撈你們。」胡青坐在兩個不安分的小傢伙身後,看守著他們,順便照看躺在她身邊的時複。

  時複仰面躺在渡朔寬闊的脊背上,身下柔軟的翎羽伴隨著清風拂過他的臉頰。日行千萬里的大妖化為本體,載著他飛行。眉眼細長的女子跽坐在側,伸過手來替他掖緊蓋在身上的毛毯。

  袁香兒騎在銀髮飛揚的天狼背上,同他們並行齊飛,時時轉頭探問,「怎麼樣,時複覺得還可以嗎?要不要停下來休息?」

  這突如其來圍著自己的溫柔讓時複很是不習慣,從他幼年時期開始,就只有他照顧家人的記憶,他的一生幾乎從沒有體會過來至他人的關愛。他只覺得心裡墜墜的,莫名得眼睛酸澀。

  「你,也是妖魔嗎?」他開口問身邊的胡青。

  「是啊,我是狐族,我叫胡青。」胡青的身後變出九隻毛絨絨的大尾巴,展開來在空中晃了晃。

  「那是烏圓,山貓族。」她指了指已經和時駿勾肩搭背玩在一起的烏圓,又低垂視線,「這位載著我們的是渡朔大人呢。」

  袁香兒並行在他們身側,伸手摸摸身下銀色的毛髮說道,「我是真正的人類呢,這位是南河。」

  天空中飄蕩著絲絲流雲,時複仰面看著,似乎在自言自語,「浮世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那裡的妖魔都能和人類像朋友一般相處嗎?」

  渡朔溫和的聲音傳了上來,「浮世靈氣稀缺,妖魔罕見,那裡的人類依靠自己身體勞作而生,多數已經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妖魔鬼神的存在。至於能不能像朋友一樣相處,看得是雙方的性格是否相投,倒也和種族無關。」

  渡朔暗黑色的翎羽遠遠劃過長天,「你們若是想前往浮世,忙完此事之後,我載著你們一道回去看看便是。」

  神鳥展翅,泛野浮天,攜勁風,一躍三千里。

  即便借助渡朔和南河這樣大妖的腳程,從外面的世界走到這裡,也已經耗費了數月時間。若是普通的人類或是靈力不足的小妖,想要在兩界間穿行,幾乎已經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那路程太過遙遠,使得本來居住在同一個世界的他們慢慢忘了彼此。人妖相隔的兩個世界正在越離越遠,總有一日將會徹底地分離,將彼此的影相僅留在口口相傳的傳說中和那些陳年古籍的畫卷裡。

  視線裡漸漸可以看見海的時候,青龍所統御的領地終於到了。

  裡世的大海無邊無涯,萬萬里有餘,據說從未有人抵達大海真正的邊際,傳說中在海的南處是赤紅的深淵,極北是無邊的冰原,東有海外仙山,西臨幽冥暗府,大海深處吐雲霓,含魚龍,隱鯤鱗,潛靈居,有著無數強大而神秘的存在。

  眾人在海岸邊停下腳步,從這裡遠遠望去,可以看見一座孤懸海面的高山,那便是青龍的巢穴。

  傳說中的青龍是一位永遠只會睡覺和遊戲人間的妖王,但屬於青龍的領地上依舊彙聚了許多慕強而來的妖魔,以至於這附近的海岸邊成為了一個繁華熱鬧的集市,以供生活在這片海域的妖魔們交換貨物。

  袁香兒一行穿行在集市中,這座海邊集市處處帶著海水的味道。

  岸邊的房屋,多用紅色的方條岩石砌成,屋簷斜翹,沖天而起,又鑲以色彩斑斕的海貝珍珠,屋台樓閣層層累覆,豔麗多姿地妝點在吐著白色浪花的海岸線上。

  人面鳥身的海鳥成群在海岸邊飛過,相更叫嘯,發出詭色殊音。臉上生著鱗片魚鰭的鮫人從碧藍的海中浮現出身影,捧著華美的鮫綃排著隊一個接一個從海底走上岸來。

  鮫人編織的綠煙羅綃披掛在杆頭,海妖淚化的夜明珠盛放於匣中。珊瑚琥珀,硨磲瑪瑙,不要錢一般地堆積如山。能夠發出歌聲的海蚌,帶著奇幻斑紋的寶石隨意的擺放在商人的地攤前。人間界不可能找到的古怪食材,奇珍異寶,在這裡都可以尋覓發現。即便是轉世重生的袁香兒,都免不了為這樣獨特而夢幻的集市所嘆服。

  這裡的妖魔們似乎生活得分外恣意灑脫。貼著地面飛行的魔物縱聲歡笑,集市上披著海藻的商販十分有閒情逸致地邊彈邊唱。酒樓、茶室和浴房一間挨著一間沿街開設,門廊外淩空懸掛著上下飛舞的七彩琉璃燈。

  在這個地界,雌性的數量似乎相對稀少,雄性的求偶行為在這裡顯得熱烈而直白。幾位穿著錦繡霓裳的女妖舉著燈籠嬉戲追逐而過,留下一路銀鈴般的笑聲,引來路邊無數雄性妖魔舉目相隨。

  魚頭人身的水怪舉起不知從哪裡打撈的古怪寶箱向她們展示著自己的富有。垂著長長魚尾的海妖坐在高處的欄杆上撥動箜篌,為她們唱起了情歌。甚至有一隻不知什麼種類的妖魔,開屏似地展開巨大的魚鰭,魚鰭上華光一片,睜著十餘隻大大小小的眼睛,袁香兒差點被他嚇了一跳,知道的明白他在求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嚇唬人。

  便是袁香兒和胡青兩人,行走在繁華的街道中的時候,也時時能收到男士們熱情的口哨聲。

  有一位披著彩色翎羽的年輕男子,彈著三弦琴,邁著歡快的舞步,旋轉著單膝跪到袁香兒面前,口中唱著情歌,捧上一隻漂亮的海螺。

  南河從旁伸出手來,一把攬住袁香兒的腰把她拉向自己,上半張面孔現出銀針豎立的毛髮,齜牙發出低低的喉音。

  那位有著漂亮翎羽的妖魔估摸了一下南河和自己的實力,懨懨地褪卻了。

  「有伴侶了嗎?真是可惜。」

  「難得有新來的妹子。還是可愛的人族呢。」

  附近還有細細的議論聲傳來。

  南河攬著袁香兒不肯鬆手,釋放出了一股獨屬於他的濃烈氣味。他簡直想要立刻找到一個私密的空間,好好的和香兒一通耳鬢廝磨,讓她的全身清晰地染上自己的氣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是屬於彼此的。

  再單純的男孩子,歷經了人事之後,也會迅速地成長為一個男人。南河開始控制不住地對香兒有著更多的想法,滋生了更為強烈的獨佔欲。

  回想起幾日前在山林中的情形,南河忍不住地耳尖發燙,他一時幸福得彷彿整顆心都被填滿,一時又懊惱於自己的青澀和不諳世事,在那時手忙腳亂讓香兒看了笑話,還要依靠香兒細心教他。

  袁香兒正在偷看自己的小狼,一會凶得很,齜牙咧嘴恨不得把靠近自己的所有異性都趕走,一會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莫名就紅了面孔,軟乎乎的耳朵也跑出來了,折在那裡自顧自地紅了耳朵尖。

  赤石鎮山林中的那一夜,袁香兒一輩子都會牢記在心中。南河在月色下瑩瑩起光的肌膚,還有那些滾落的汗水,難以抑制的沙啞喉音,她要永遠把他們留在心底。

  或許在這種兩情相悅的事情上,人類的習俗是以男性為主導。可惜南河純粹是一張純潔的白紙,而袁香兒卻是一位硬盤裡有著3G視頻的老司機。所以她順理成章,滿心愉悅地狠狠欺負了一番那位懵懂無知的強大妖魔。

  有道是花有清香月有陰,只愛春宵不愛金,只恨當時不能有更多的時間,好好品味他那副可愛又可憐的模樣。

  一行人走進路邊的一間酒肆歇腳用餐。

  二樓的雅間開闊而舒適,憑欄遠眺,海面像是一塊巨大的藍寶石一般平靜美麗。遠遠望去,一座孤獨的山峰聳立在海天之間,山上吞雲吐霧,鳧鳥不渡,飛魚難躍,看不清山巒的真實面目。那裡是上古神獸的巢穴,巨大的青龍或許正在其中盤桓著身軀,守著她的億萬珍寶沉睡。

  胡青坐在開闊的窗邊彈奏手中的琵琶,悠悠琴聲伴隨海浪傳開,窗外的水面嘩啦躍出一隻體型漂亮的海妖,濕漉漉的海妖欄杆外的崖壁上爬上來,伸出一隻修長的手臂,探過窗臺將一朵紅豔豔的山花遞在胡青面前。

  「謝謝你啊。」胡青接過了那朵花,將它別在自己的鬢邊。雙手疊在欄杆上,和海妖交談了許久。

  直到夕陽的霞光染紅海面,海妖才縱身一躍,濺起一大篷潔白的浪花,回到大海深處,

  「他說青龍就在那座龍山之上。但她的化身時時會到這個集市上溜達。有人說是青面獠牙的夜叉,也有人說是珠冠冕服的女帝,每一次的形態都不一樣,沒有人知道青龍的真正的化身長得是什麼模樣。」

  胡青說著話,伸手輕輕撫了撫鬢邊的山花,悄悄瞟了渡朔一眼。她的渡朔大人身披鶴氅,袖著雙手,依舊那樣溫和恬靜。

  如果大人也能像小南那樣稍微為我吃一點醋,該有多好啊,胡青有些遺憾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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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12:50: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夜晚降臨之時,海邊的集市逐一亮起了燈,暖黃色的燈光透過窗戶為那些古樸厚重的朱紅建築更添了幾分浪漫神秘。

  一隻穿著長袍的小穿山甲穿過潮濕的街道,順著建築的陰影一路小跑,來到一家客棧的牆角下,抬起頭看著透出熱鬧剪影的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香啊。」他想。

  自從數日前,幾位來至浮世的旅行者住進了這裡,每天這家客棧都會飄出一股獨特的食物香味,是那些新來的客人在製作美味的食物。

  他只是一個妖力低下的小妖,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用來交換,只能每天溜到窗戶底下,伸長脖子聞一聞那股氣味好解解饞。

  暖黃色的窗戶嘩啦一聲被人推開來了,一位漂亮的人類少女從窗戶裡探出頭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類啊,被嚇了一跳的小穿山甲呆呆地想。

  「果然又來了啊。」那個人類姑娘笑盈盈地說著,手裡捏著一塊剛剛烤好的肉餅,薄薄的餅子一面焦黃,細細的小蔥和帶著油花的肉沫從中溢出了濃郁的香味,惹得小穿山甲咕咚吞了口口水。

  「你是不是想吃?這個給你吧?」少女一手撐著窗沿,俯下身來,將那塊金黃的烤餅遞到他的面前。

  一邊感到害怕,一邊又忍受不了香味誘惑的小妖終於甩了甩尖尖的長尾巴,抬起袖子舉著一雙小小的手接過那塊熱乎乎的烤餅。轉身竄進巷子的陰影裡去了。

  躲起來之後,他又露出滿是鱗片的小腦袋,一邊哢滋哢滋地啃著餅,一邊偷看袁香兒。

  「他看起來好像錦羽啊。」烏圓圓滾滾的身體蹲在窗臺上,和袁香兒一起看那隻雙手捧著餅的小妖怪,「好像我們已經離開家很久了。也不知道錦羽和師娘過得好不好,我帶了好多漂亮的珠子,回去分給他一起玩。」

  袁香兒在海邊的客棧住了幾日,每天除了打聽上龍山的辦法,就是和胡青一起大張旗鼓地製作美味佳餚。

  不少好口腹之欲的大妖們聞風而來,用他們那些會唱歌的海蚌,能照明的珍珠來和袁香兒換美食吃,袁香兒好奇心爆棚,收集了不少形態各異的奇珍異寶。當然團寵烏圓也借機得了不少他看上的零食玩具。

  「阿香待在窗口幹什麼?快來和我們一起喝酒。」一隻魚頭人身的魔物喝了酒沖著袁香兒囔囔,他算是集市上比較富有的一位魔物,手上獨特的東西也多,每日扒拉著不知從哪裡尋覓來的各種奇特的寶物,來和袁香兒換吃的。

  「阿香你看看,我今天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東西。」他從懷裡掏出一小包油紙包著的東西,獻寶似地遞給了袁香兒。

  袁香兒打開一看,驚喜地發現是方方正正一塊類似芝士的食物,品嘗了一點,口感香滑,風味獨特。

  「這可是好東西,謝謝了,有了他明天可以試試做披薩餅給你們嘗嘗。」袁香兒高興地說,「從哪兒來的?」

  大頭魚人很高興,鼓了鼓腮幫,又取出了一個遍佈銅銹的青銅罐子,期期艾艾地遞給袁香兒。袁香兒小心揭開蓋子,裡面卻是一罐變了顏色的半液態,傳來一股熏人的惡臭。

  「這不行,早壞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袁香兒捏住了鼻子,妖魔們對食材的鑒別能力也實在太差了,讓她不由想起南河送她毒蘑菇的那些日子。

  身上的魚鰭隨時可以開屏,魚鰭上睜開著十幾隻眼睛的魔物名字為多目。他眨著十幾對眼睛,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銀質酒壺,「有好吃的不能少了好酒。我這裡備著酒呢。」

  不太起眼的小小酒壺內卻傾倒出了琥珀般的美酒,那酒味道香醇,入口綿柔乃是人間難尋的佳釀。更為神奇的是巴掌大小的銀壺彷彿永遠傾倒不完一般,只要你舉杯就它,它就能源源不斷地湧出美酒佳釀。

  大家就著一桌子袁香兒端上來的人間美食,飲著永無止境的美酒,聽著屋外層層疊疊的海浪濤聲,盡情飲宴,把酒言歡。

  「阿香是人類,好……好少見,我已經好幾百年沒見著人類了。我特別喜歡人類。」大頭魚人喝得有些多,說話都開始結結巴巴。他舉起酒杯敬了袁香兒一杯。袁香兒高高興興和他碰了一下杯子,一飲而盡。

  「大頭,你不是被人類從浮世趕出來的嗎?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整天對人類罵罵咧咧。」多目揭他老底。

  「是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大頭魚人伸出細細的胳膊,不好意思地撓撓滑膩膩的魚頭,「人類明明很弱小,但他們卻總是能做出各種有趣的東西。特別是食物,做得比誰都好吃。雖然有一些人類很討厭,但我覺得大部分還是可愛得不得了,我真的是很喜歡他們。」

  他細細的雙手交握在一起,魚眼眯了起來,露出一臉懷念的表情。

  人類或許有很多不足之處,但大多妖魔生性單純,回憶起人類來還是只記得人類的種種好處,他們對袁香兒這位唯一來到裡世的人類態度十分熱情友善,常常有人找袁香兒拼酒給她送一點小禮物,袁香兒來者不拒。

  這酒真好喝,滋味醇厚,回有餘甘,多喝些料想也無礙的。

  沒多久,大小妖魔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在酒肆的前廳飲醉狂歡。

  烏圓拉著時駿,穿過那些喝多了酒,已經開始載歌載舞的妖魔,找到胡青。

  「胡青姐,阿香呢?」

  「不知道呀,她好像喝得有點多,應該是和小南在一起吧?」胡青轉過身來回話。

  此時的胡青正站在靠海的窗臺邊,和幾隻露出海面的雄性鮫人聊天。

  鮫人們喜歡歌唱,一手好琴技的胡青很是受他們的歡迎。他們從水面上探出身體,爭相和胡青說話,高興起來就要唱上幾句動人的情歌。

  「走走,小駿,我帶你找阿香去,她今晚得了一盒好漂亮的珠子,正好當做彈珠玩。」烏圓風風火火拉著時駿跑了。

  胡青想喊他們都來不及。

  阿香喝多了,肯定是和小南親親熱熱地在一起呀。

  想到袁香兒和南河的幸福甜膩,胡青免不了羨慕。我這樣和其他男性說話,渡朔大人就連一點介意都沒有呢。她悄悄頭瞧了一眼在不遠處悠然自得,自飲自斟的男人。

  難道在他的心中,我還只是當年竹林中那個小孩嗎?

  一名成年的鮫人露出精壯結實的上半身,濕漉漉地躍出水面,撐著窗臺的欄杆坐在窗沿上展喉歌唱,那歌聲空靈而誘人,柔軟而神秘,遍佈洋溢著對眼前美人的讚頌之意,不論在鐵石心腸的人兒都免不了為此歌聲迷惑,鮫人唱到動情之處,伸手拉起胡青的手,想要就唇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一隻穿著烏黑長靴的腿突然從旁伸過來,一腳將那隻不識禮數的鮫人踹回海裡去。

  鮫人重新浮出水面,一臉怒色,憤慨地用他族聽不懂的鮫語咒駡起來。

  長髮披散,身披鶴氅的男子出現在美麗的胡青身後,微微頻眉,額頭上現出若影若現的翎羽痕跡。天生對鳥類帶著恐懼的幾隻鮫人瞬間安靜了,沉下海面,只露出眼睛以上的半個腦袋遠遠地躲在海礁之後不甘地看著。

  「渡朔大人,您怎麼……」

  胡青又驚又喜,還來不及說完話,渡朔已經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一路拉著她的手將她扯離人群。

  走到樓梯下的隔板前,渡朔才鬆開了緊握的手,明明做了一反常態的事,但他卻始終沉默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雖然他沒有出聲,但對胡青來說已經足夠了。精通的音律的少女踮著腳看著她的山神說話,面如春花,神采飛揚,內心的幸福感幾乎像湧泉一般滿溢出來。

  胡青歡快地說著話,卻不知道幾乎只和他們一牆之隔的小小樓梯間內,南河正窘迫得無地自容,他一手撐著牆面不讓自己的身體滑下去,一手緊緊握住袁香兒的手腕,動用契約在袁香兒的腦海中小聲說道,

  「阿香,別這樣。你喝醉了。」

  「胡說,我哪裡會醉,我酒量向來好得很。」袁香兒雙眼迷離,面色緋紅,手底不乾不淨,本性暴露。

  「唔……」南河發出一絲按耐不住的喉音,急忙死死咬住了嘴唇。

  隔著一片薄薄的木板,清晰地傳來胡青和渡朔的說話聲。再遠一點的大廳內,是無數大小妖魔高談闊論,烏圓和時駿到處跑來跑去,隨時大呼小叫地貼著樓梯間薄薄的木牆跑過。

  只要他不慎發出哪怕一點點聲音,這些聽力敏銳的妖魔就會立刻知道他們躲在這裡,在做些什麼。

  南河幾乎羞憤欲死,他強迫自己要立刻拒絕阿香酒後越來越沒有分寸的動作,但身體卻誠實地動彈不得。

  袁香兒貼著他的耳朵,綿綿細語,「你動情了,你身上的味道,真是棒極了。」

  「我喜歡這個味道,你是不是故意用它來勾引我,每次一聞到這個味道,我就忍不住想要和你親熱。」

  完了,南河閉上眼,濃郁的香味散發出去,他也就再也無所遁形。

  或許還會有人闖進來一探究竟,南河不去想自己此刻被剝了皮毛的羞恥模樣公然暴露在眾人視線裡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但不知道為什麼越是羞愧難當,又越是有一股莫名的興奮順著心尖爬上來,令他肌膚上每一個毛孔都在為之顫慄。

  「別怕,」醉醺醺的袁香兒抓著他的尾巴吻他的眼角,「集市上有能夠煉製法器的大妖,我特意用渡朔的羽毛,請他煉了一個遮天罩。啟動它的時候,就是你叫得再大聲,香味再濃,外面的人也聽不見的。」

  她抬起瑩白的手腕,晃動那裡不知何時戴著的一圈黑白相間的手鏈,

  「不信你試試看。」她突然捏了一下南河的尾巴,沒有防備的南河沒忍住發出了一聲清晰的聲響。

  他捂住了嘴,靜聽片刻,果然一牆之隔的眾人毫無所覺,胡青開開心心的聲音依舊毫無停頓地順著隔板傳了進來。

  南河紅了眼睛,一下翻身按住了袁香兒,胸腔起伏,氣息紊亂,就要低頭吻她。

  她真是太壞了,壞得讓人又愛又恨,恨不能將她撕碎了,吞進肚子裡去,又恨不能將她含在嘴裡百般憐愛。南河發誓要好好報復一番,可惜他還來不及動作,四肢突然一重,被死死禁錮在了地上。

  袁香兒雖然喝醉了,法術卻不失不望,甚至比沒醉之時運用得更為純熟自如。

  「地落訣,束縛!」她扭轉指訣,得意洋洋地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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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聽說袁香兒今天要用芝士做新的食物,大頭魚人和多目早早就跑到客棧蹲守。

  兩隻妖魔將下巴擱在操作臺上,看著袁香兒耐心地將麵粉一道道篩得雪白細膩,又在其中加了鹽和酵母,用牛奶調和反復揉製。桌台的另一邊胡青並刀如水,纖手翻水,細細切著蔬菜和火腿。

  多目後背的魚鰭開了又合和合了又開,數十隻眼睛眨來眨去,看個不停,「這個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人類會在食物上花這麼的心思了吧?反正換了我是學不來的,光是這些瓶瓶罐罐我都分不清。」

  「還得等多久啊?怎麼這麼麻煩,看起來已經很好吃了啊。」大頭魚人指著刷上了油,被放置在一旁醒麵的生麵團說道,伸出細細的手臂就想要先嘗一口。

  「耐心等一會。還早得很呢。」袁香兒拍開他企圖偷吃麵團的手,不緊不慢地切著芝士碎。

  「香兒咱們這做得是什麼?看起來好像很是簡單。」胡青面有憂色,「我們這些日子精心做了那麼多菜肴,幾乎把各大菜系的名菜都做了一遍,卻沒有引來半點動靜,是不是我們的消息有誤,這樣根本不可能引來那隻龍的注意。」

  他們到達此地已有了數日之久,孤懸海中的那座龍山,看上去離得並不遠,但即便是渡朔展開翅膀向它飛去,還是南河從水面鳧渡,都根本無法靠近。那山就像是虛無的幻影,海面的蜃樓,看似近在眼前,卻永遠也無法真正抵達。

  他們只好在集市上百般打聽上山的辦法,卻無一人知曉,只聽說青龍時常化身在此地遊蕩,又喜好美食。他們便在這集市圍鍋灶飯,把世間知名菜肴諸如佛跳牆,果木烤鴨,西湖醋魚,東坡肉……逐一做了個遍。

  引來了無數流著口水的大妖小妖,唯獨沒有出現那隻青龍的身影。

  「阿青,我想了一想,這位青龍活了那麼長的歲月,每隔六十年都會去人間遊歷一番尋覓好吃的食物,只怕這個世間知名的菜色,沒有她不知,沒有她不曉。早就被她反復吃了個遍,口味也養得刁鑽了。我們做得那些菜再怎麼用心,也未必上酒樓中真正的大廚,可能對她沒有多少吸引力。可能還要另找途徑。」

  袁香兒口中說話,手中動作不停,攤平醒好的麵團,用錐子在上面紮下細細小洞,再仔細刷上特製的醬料。

  「那該如何是好?」胡青愁眉不解,「我們難道還能知道這世間從未出現過的菜肴嗎?」

  袁香兒就笑了,在她所生活過的世界,信息流通,交通發達,各國豐富的美食都能隨意品嘗。雖然未必有神州大地上傳統精緻的菜肴好吃,但比起菜譜的新奇多樣,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人能勝過袁香兒。

  「我恰巧知道一些別致的點心菜色,這個集市又容易尋到各種來自於海外的獨特食材。讓我來試一試好了。」

  圓圓的薄餅上鋪設了胡青初初炒過的青椒洋蔥,再細細撒滿芝士碎片,被放置在一片厚實的鐵盤之上。袁香兒沉心靜氣,雙手前舉,凝神運用起了基礎火系法決——神火咒。

  神火咒雖然是修行之人最容易掌握的初級法決,但若是要像袁香兒這樣,精細控制火力的大小,到可以用來烘焙的程度,卻十分不易。這還得益於她從小不務正業,喜歡瞎搗鼓的習性。

  在那些名門大派裡的修士,若是有人像袁香兒這樣把神火咒苦修到極致,目的只是為了方便自己烘焙燒烤。那必定要遭到師長的責駡懲處,指她不務正業,浪費天分。幸好袁香兒的師父余搖從不介意這些,甚至在她剛學會神火咒,倒騰著法咒烤地瓜烤肉串的時候,余搖還會一臉高興地蹲在她的身邊,指導著她如何精準把握法訣,以便能把烤肉烤得更為恰到好處,外焦裡嫩。

  雪白的麵團一點點地鼓起,漸漸覆上了一層誘人的金黃色,奶黃的芝士酥軟了,融融成一片,包裹上噴香的火腿和爽口的蔬菜。於是,一股獨特的食物香氣便在屋內蔓延開來。

  「阿香我說你為什麼非要去龍山呢?」大頭魚人被那股誘人的香味勾得口水直流,「龍山看上去屹立在海中,實際上卻被上古法陣守護著,從未有人真正上去過。你不如別想著去龍山,就留在這裡。我天天給你收尋你喜歡的食材,讓你做成這些好吃的,豈不快活?」

  其它等著開飯的大小妖魔們也七嘴八舌地附和了起來。

  「是啊,根本沒有人上過那座山呢。」

  「沒有,我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都沒見過。」

  「或許有上去的,但也都死在了山上,不曾回來過。」

  「倒是神龍大人經常會來鎮上,她的威壓好強大,嚇得我跪在地上抬不起頭來。」

  「聽說能夠上龍山的道路只有窄窄的一條,每時每刻都在變化著,無從找起,即便你運氣極好,找到了道路,那裡的海域不僅有強大的陣法,還有守護著神將天吳,危險得很。」

  喧鬧之中,一道清越動人的女音分開雜亂的聲音,清晰地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

  「想要去龍山,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呢。」

  一位年輕的女孩坐在屋樑上,纖手托著腮,搖盪著雙腿,饒有興致地看著袁香兒的動作。她好像突然間出現,又像是早已在那裡蹲了許久。

  嘈雜喧鬧的屋內像是有人一把掐住了所有的人脖子,變得死一般的寂靜,屋內所有大妖小妖都匍匐下身軀,想盡辦法將自己縮得小一些,躲進陰影裡,以不那麼醒目。

  袁香兒這一路上聽過無數人對青龍各種描述,她的心中早已對龍的模樣充滿好奇心。

  她想過青龍有可能是青面獠牙,身強體強的夜叉模樣。有可能是氣勢淩厲的御姐風範。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青龍竟然是一位模樣看上去甚至比自己還小的少女。

  那位少女從樑上跳了下來,伸手拿起一片剛剛烤好的披薩餅,抽斷長長的芝士條,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嗯~~~~,好吃。這是什麼東西?我怎麼從沒有吃過?」少女的眼睛亮了,她歪著腦袋,紅唇微微嘟起,淨白無暇的面孔,旖旎的長髮及地。

  「阿……阿香。就是她了。」烏圓躲在了袁香兒身後,帶著一點害怕的顫抖悄悄在袁香兒的腦海中說。

  誰能想到活過悠久歲月的上古神獸,震懾一方領域的強大妖魔,遊戲人間,情緣豐富,在世間留下無數血脈的青龍,竟然是這樣一幅不諳世事的女孩呢。

  「這叫披薩餅,」袁香兒看著她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這世間的美食何止千萬種,你沒吃過的東西還多著呢。」

  辛苦走了這麼久,終於見到了青龍,務必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我沒吃過的東西還有很多?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青龍吃完比薩餅,拍拍小手看著袁香兒說道,「人類總有諸多欲望,你們特意來尋我,想必也是想向我要什麼東西吧?」

  袁香兒就直言了,「我們從遠方來,想向您求水靈珠一用。」

  「哼,貪婪的人類,水靈珠可是我們龍族秘寶。」青龍托起滾燙的鐵板,毫無壓力地把餘下的餅帶走,「這個我拿走了,如果你們能順利上得了山,又做出像這樣美味的菜肴,我便實現你們的願望。」

  「作為回報,告訴你入口的位置,今夜子時,龍門開在山坤位。能不能進得來,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青龍留下這句話,身姿輕盈,裙擺飛揚,轉身便要離去。

  「等一下,你,你還記得時懷亭這個人嗎?」一個聲音喊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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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時懷亭?」少女短短的眉毛微微皺起,思索了片刻,「不記得。」

  她的眉毛淡而短促,眼睛又大又清澈,十六七歲的模樣,說起話來肆意張揚。

  這毫不猶豫的「不記得」三個字,像是一柄尖刀紮進了時複的心。

  年幼的時駿從初見青龍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憤憤不平地喊出口,「可是,阿爹他一直等著你……唔。」

  小時駿後半截話被哥哥從後面伸過來的手捂住了,炙熱的眼淚就啪嗒掉了下來,流過哥哥有力的手掌。

  「別說,小駿。她不是,她配不上父親。」時複捂住掙扎中的弟弟,向後退。

  他的眉毛同樣短而淺淡,眼睛卻漂亮而狹長,因為帶有一道疤痕就顯得有一點凶,此刻眉頭擰在一起,死死盯著眼前那位一臉無所謂的少女,眼眶發紅。

  「你們為什麼用這副眼神看著我?我應該記住那個名字的嗎?」少女明明沒有動作,身影卻在一瞬間出現在了倆兄弟身前。

  她歪著腦袋打量時複和時駿,「奇怪,明明沒有見過,但你看起來卻很眼熟,特別是這雙眼睛,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你太過分了,你連阿爹的名字都不記得。」時駿掙脫了哥哥的手,撞了眼前的青龍一下。

  他個子小,速度卻很快,青龍猝不及防地後退了兩步,匆忙護住險些撒了的披薩餅,抬起小小的臉來,一時峨眉倒豎,滿面怒容。

  「大膽!何方小妖,敢觸犯龍威。」

  一聲古樸而渾厚的嗓音不知從何處響起,少女纖細的身軀後蔓延出巨大而猙獰黑影,那龍形的影子仿若有靈一般盤踞在牆壁之上張牙舞爪。

  昏暗中彷彿有一雙巨大的金色豎瞳在少女身後的陰影處睜開,帶著亙古神獸的恐怖威壓,盯視著屋中所有的人。

  屋內匍匐在地的大小妖魔在這股威壓下發著抖窸窸窣窣後退。

  在巨大的龍影面前,時駿本能地從心裡怕了,被哥哥時複伸手將他護在身後。

  但還有一個男人擋在了他們倆更前方。

  那人一頭銀白的長髮,身軀微微前傾,盯著眼前修羅惡煞一般的龍影,嘴角甚至還裂出了一點笑。

  在他的身後一隻巨大的狼形陰影延伸出現,凶狼的影子和張牙舞爪的龍影針鋒相對。

  「天狼族?裡世間竟然還有天狼存在。」那道帶著迴響的嗓音再度響起,「不過是一隻小狼,竟敢挑釁吾的威嚴。」

  「我可能年紀小一點,但你也不過只是化身。」南河一點不退。

  少女倒豎著眉頭,墨黑的雙眸看了南河半晌,神色放緩,身後那道巨大的影子從屋牆上退了下來,收縮回正常的形態。

  「算了,今天難得有好吃的,心情這麼好,我便不和一隻幼崽計較了。」她用一根手指頂著土製披薩的鐵盤轉了兩圈,

  「吾歸也。」

  說完這話,少女的身軀很快開始變得透明,在原地消失不見。

  「想要水靈珠,就帶著好吃的到島上來。」

  少女最後的聲音還在屋中回蕩,她突如其來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

  躲在角落裡的大小妖魔們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長籲一口氣,

  「青龍大人好久沒來了,想不到今日竟然現身了。」

  「是啊,她這次的模樣真好看。上一次我根本沒看清她長啥樣。」

  他們嘀嘀咕咕地議論著今日的奇遇。

  時駿憋紅了小臉,眼淚不停往下掉,終於憋不住,抱著他哥哥的大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娘親,娘親她怎麼是這樣的,她還凶我,嗚嗚,我不要母親了。嗚嗚嗚。」

  傍晚時分,有人敲了敲時複敞開的屋門。

  時複正坐在窗臺上,眺望海天之間緩緩下沉的夕陽,聽見聲音,轉過頭來。

  看見來者是袁香兒和南河,時複站起身,低頭為禮。

  當時雖然昏昏沉沉,但香兒救他於水火,南河大鬧赤石鎮,渡朔將他背出敵陣,胡青對他一路照顧,他都是知道的。

  他的心中對這些朋友存在著一份感激和尊敬。

  「我們晚上出發去龍山,你和小駿在這裡等我們回來可以嗎?」袁香兒問道。

  「我想要跟你們一起去。這條海路不好走,我也希望能盡一點力。讓小駿留在岸上就好。」

  「可是……」袁香兒斟酌著詞匯,不知道怎樣寬慰這位少年。

  「其實我早知道她是一位怎麼樣的人。心中對母親本就沒有期待。」時複無所謂地說,「只是讓小駿傷心了點。」

  他說他對母親本沒有任何期待,可是袁香兒清楚地記得他在重傷之時,口中艱難呼喚母親的模樣。

  男人中有渣男,女人中當然也有,顯然那位不負責任的母親令苦苦期待的兩個孩子大失所望。

  此刻,在雲霧繚繞的龍山上,青龍轉著手指上的託盤,高高興興地走進自己舒適奢華的巢穴。

  那空闊的巢穴內盤踞著一隻巨大的青色龍軀,鱗片瑩瑩起光,龍角威風凜凜,雙目緊閉,呼吸勻稱,正在沉睡之中。

  「大人回來啦?」

  「大人今日心情似乎不錯。」

  幾位婀娜多姿的女性妖魔圍攏上前,為青龍更換衣物,捧上銀盆洗手漱口,奉上剛泡好的暖茶。

  少女站在沉睡的龍頭前,那是她的本體真身,神龍一睡六十載,閑極無聊的她修出身外化身,以便在沉睡的時候也得以外出遊玩。

  「今天很開心,找到了好吃的東西,還遇到了有趣的人。」少女在一張鋪設了柔軟皮毛交椅上坐下,架起腳,享受著侍從的垂腿,又把自己今日新得的麵餅給她們看,「冷了好像就不香了,讓我給它熱一熱。我今天在人類那裡學會了怎麼熱這個。看我的。」

  她一隻手轉著那裝著披薩的鐵盤,一隻手像袁香兒那樣念誦起神火咒,一篷巨大的火焰憑空出現,燒向那冷卻了的鐵盤。火焰過後香酥柔軟的麵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黑漆漆的硬饃。青龍遲疑著咬了一口,迅速呸到地上。

  「啊呸,什麼味。」她懊惱地看著被自己加熱失敗的食物,「可惜了,不能吃了。」

  「大人時時去浮世,人類的活計還是一點都沒學會呀。」侍女們笑了起來。

  「我喜歡浮世,不過不喜歡人類那些繁雜瑣碎之事。」

  青龍丟了不能吃的食物,在交椅上伸展四肢,舒舒服服地半躺著,「我只愛吃吃美食,四處遊蕩,再睡一睡自己看上的男人,漫漫時日也就不至於那麼沉悶無聊。」

  侍女們呲呲地笑了,她們服侍青龍成百上千年,早熟知自己主君的喜好。

  想到和自己交好過的那些男子,青龍的腦海中突然現出了一雙溫柔而漂亮的眼睛。

  她啊了一聲,一下坐直了身軀,將為她捶腿的侍女唬了一跳。

  原來是他,那雙眼睛和今日憤怒地看著她的那位少年重疊了。

  「原來他們說的是阿時啊?」青龍恍然大悟,

  她回憶了半天,方才慢慢坐下身,趴坐在椅墊上,看著洞口外海天之間緩緩下沉的夕陽。

  侍女溫柔的手伸過來,為她輕輕按摩肩背。青龍在舒適的按壓下,想起了數十年前的一段境遇。

  「你們還記得阿時嗎?」她問。

  侍女溫聲回答:「記得呢,時郎君剛剛來的時候很不高興,每天都板著一張臉對我們。」

  青龍輕聲笑了起來,「是的呢,當時我路過山林,一眼看見他就愛得不行。剛開始的時候,他百般不同意,是我使盡渾身解數哄他,哄了許久才哄到手的。」

  她趴在柔軟的椅墊上,回想起那雙時時凝望著自己的眼眸,那眼眸中彷彿總帶著一點縱容和無奈,深藏無數欲說還休的愁思。自己曾經是多麼地喜歡那雙眼睛,為那和蒼穹一般漆黑的眼眸所迷醉。

  記得自己即將前往人間的時候,那人一臉蒼白地看著自己,眼中滿溢著自己不能理解的悲哀,懷裡抱著兩個自己吐出來的龍蛋,堅持要回他的族人中去。

  「那好吧,阿時,我先送你回去,等我回來了就去看你呀。」

  青龍還記得那時候,自己是這樣對他說的。

  過幾天就找個機會,去看看阿時吧,少女在躺椅上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心中這樣想著。

  皓月當空,海面上波光粼粼。

  夜晚的大海比白日更加的神秘而擁有魅力。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身,海妖悠揚的歌聲不知從何處隱隱傳來。

  袁香兒一行人坐在一艘魚骨帆船上,乘風破浪直向龍山行去。

  那座山峰和往常一樣無法靠近,明明直沖著它行駛而去,卻總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能在不知不覺中就穿過了它的地界,變幻到人們的身後去了。

  直至夜半時分,子時到來,緊守在坤位的一船人終於看見海面起了奇妙的變化。

  漂浮在海面上銀屑一般四散的月光突然聚攏了起來,那些月光慢慢浮上夜空,在空中凝聚成一座古樸蒼涼的銀輝拱門。

  巨大的門洞之後,遙遙立著那座龍山,只有在此時,那雲霧繚繞的龍山才顯出了幾分真實之感。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龍門啊?」大頭魚驚喜萬分,「活了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見呢。」

  多目:「我倒有一次在午時看見過龍門的出現。那時海面之上仙樂齊鳴,一行衣冠飄飄之仙人魚貫而入,嚇得我紮進海底不敢靠近。」

  袁香兒停船勸兩隻大妖回去。「門之後的海路不知道存在著什麼,只怕不太好走了,此事和二位無關,就送到這裡,請回吧。」

  兩人拼命搖頭,

  「不行不行,阿香你看你身邊,全是帶毛的,要是起個大浪只怕都沒人能撈你。」

  「就是,你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好吃的可就吃不到了,誓死也要捍衛你的安全。」

  袁香兒被二人直白而毫不掩飾的話語給逗笑了。也被兩人純粹的心意所感動。

  大頭魚人的腦袋是一隻巨大的魚頭,下身是人類的雙腳,他舞動細長柔軟的雙手,站在船邊放聲歌唱。

  他的聲音雖然不像人魚那般清悅,但帶著一種十分具有感染力的歡快節奏。多目嘩啦嘩啦地開起屏來,胡青彈起琵琶給他們伴奏。

  南河站在船頭的最前方,搖望遠方的情形,他還在為昨日在樓梯間的事難為情,不論袁香兒怎麼喊他,都堅決不肯下來相會。

  渡朔的身影盤桓在空中,時不時傳來一聲鶴唳。

  烏圓突然大呼小叫。原來他從船上的一個空桶中發現了悄悄跟上船來,並躲藏在其中的時駿,

  時複怒火沖天,此刻龍門在望,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任由弟弟待在船上。

  一時間小小的帆船上歌舞聲起,混雜著少年們上下追逐的歡笑。

  袁香兒看著眼前璀璨流光的龍門,和身前這番熱鬧景象。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在這個世界已經有了這樣多的朋友。

  這樣一路熱鬧而開心,無懼艱險。

  魚骨帆船緩緩駛進那道銀輝色的龍門,銀光閃閃的門洞彷彿吞噬一切的巨口,沉默地看著穿過門下的這艘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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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發表於 2020-8-17 12:51: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

  寶石一般平靜的海面上,靜靜地立著一個銀輝拱門,魚骨帆船蒼白的船頭從那銀光閃閃的柱子間慢慢駛過去的時候,船上的人很明顯地發現眼前的景色變了。

  門前門後,一柱之隔,明明是同一片大海,卻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船身之下的海水不再深沉渾厚,而是像玻璃一般清透見底,即便是夜晚也可以看得見海底有著一片片暗紅色的巨大橢圓形石片,人間珍貴無比的珍珠寶石,金銀寶箱隨意地沉寂在石頭縫隙中。

  「哇,好多漂亮的寶物啊,都沉在水底呢。」時駿從船沿伸出腦袋看著海底隱隱灼灼的寶物。

  「看天空,你們看天空。」烏圓蹲在桅杆的望鬥上,轉著腦袋看頭頂的天空。

  頭頂的蒼穹不再墨黑一片,一道又一道繁星組成的光帶自南向北橫跨而過,銀河流光,璀璨星辰。

  「啊,這看起來好像……」

  天空中彷彿有著一具由星輝構成的巨大骨架,拱衛蒼穹。月亮也不再是明月,混沌昏黃,居中一道暗色的豎線,像是一顆古樸的恒星,又像是毫無靈氣的眼睛,高懸夜空,默默注視著這個世界。

  「我,我怎麼覺得我們像是進到某個生物的肚子裡來了。」胡青有些不安。

  鱗片,骨架,眼睛,還有那宛如心臟一般駐立在海面的山丘,讓她有了一種進入某種屍骸內部的感覺。

  「這是芥子空間,小世界。曾經有某位溝通天地的大能,用一句巨大的屍骸煉製了這個獨立的空間。」渡朔抬頭張望著無邊無際的海面,「真是厲害,不知道是哪位煉器大能的手筆。」

  「龍,這是龍骨,紅龍的骸骨。」大頭魚人哆哆嗦嗦地說著,

  滿腔熱血,激情洋溢地跟進來的兩位水族,被此地真龍遺留下來的氣息嚇得互相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咱們這就叫龍骨灣,一直有一個傳說,此地是萬餘年前,神獸紅龍埋骨之地。」多目尖尖的牙齒同樣不停打顫,「可是一直也沒有人見過那位大人的骸骨,原來在這兒啊。」

  「紅龍大人就是青龍大人的生母。」生長在當地的大頭魚人和袁香兒補充,「不過聽說青龍大人孵化的時候,紅龍大人已經死去多時了。」

  「我父親也有這樣一個小世界。」南河站在袁香兒身邊輕聲對她說。

  那是一個晶瑩剔透的芥子空間,沒有任何危險和敵人,剛出生的幼狼可以肆無忌憚地在那銀世界玉乾坤中嬉戲玩耍,直至稍微長大。

  「這是為了讓你們更安全的長大,父親特意請朋友幫忙煉製的呢。」父親曾經梳理著小狼的毛髮這樣說過。

  南河的幼年時期便是在那一片安逸的銀白中渡過。以至於後來,在那些最艱苦的歲月裡,他時常喜歡藏身在冰天雪地的雪山間居住,獨自舔著毛髮回憶幼年時的那一份溫暖。

  船行悠悠,劃過清透如鏡的水面,令人分不清水天之間的界限。

  深海之下,一群人魚貼著鋪滿彩色鱗片的海底搖曳而過,龍山像是浮在水中一顆心臟,生機勃勃地駐立在光潔的海面上。遠方偶有巨大而古怪的水妖露出龐大的脊背,在海面一湧而過。

  那位在萬年前就死去的母親,是否也是為了這樣的原因,才將自己的遺骸煉製成了這樣的一個守護著後代的空間。

  回身看時,他們來時身後那道拱門已經漸漸開始消散,變得虛無不見。

  前途叵測,後無退路。

  「你們水族天生害怕龍族,還是先退到外面等我們?現在再不出去恐怕就一時出不去了。」袁香兒勸那倆位看起來威猛雄壯,實則從進來起就抱在一起哆嗦個不停的水妖。

  「沒事的,阿香,光是進來這麼一趟,回去也夠我吹噓好久了。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天賦能力是遠遁,可以在危險的時候隨機傳送到遠方。所以我是不要緊的。」大頭魚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我可以指定的傳送地只有龍骨灣,別的地方完全隨機,也不能帶別人一起跑路。」

  原來就是有這樣的天賦能力,所以他才那樣身家富裕,並且總能找來千奇百怪的食材。

  「那多目呢?你的天賦能力也是可以逃跑嗎?」

  「並沒有,嘿嘿,我的能力是視幻和假死。」多目笑著眯起十幾隻眼睛,「是讓人曾經的記憶浮現在空中,以及必要的時候能夠變出石頭假死過去。不好意思啊,阿香,我們倆都不是戰鬥系的水族。」

  大頭魚人人高馬大,多目滿身尖銳的魚鰭,擅長的技能卻是逃逸和假死,喜歡做的事是賣萌和湊熱鬧。

  袁香兒哈哈哈地笑了。

  笑聲未逝,船隻緩緩前行,平靜的海面驟然掀起一個巨浪,大浪將魚骨小船拋上浪尖,一隻漆黑的身影慢慢從海面之下浮現出來。

  八頭八臂,渾身漆黑,口噴煙霧,手裡持著各色寶器,他的眼眶中沒有瞳孔,只有盲目的蒼白。

  「擅闖者死!」水妖低沉呆滯的聲音響起,舉著手中的雷公錘高高魚躍出海面,向著骨船撲來。

  「我們是來拜訪青龍的,龍門開的位置時間都是她親口告知的。」袁香兒大聲向他解釋。

  「擅闖者死!」

  那隻水妖目光呆滯,毫無反應,只會機械地一再重複這句話,並氣勢洶洶齜牙咧嘴向著骨船撲來。

  南河第一時間迎上前去,三拳兩腿,乾淨俐落地將那巨大的黑影撕成兩半。

  「什麼嘛,看起來那麼嚇人,其實一點都不厲害啊。」烏圓從望斗上伸出腦袋,鬆了一口氣。

  「還沒有結束。」南河回甲板,轉身看向身後。那漂浮在水面上的兩塊屍體很快痙攣似的抖動著,再度慢慢站起身起來,此刻黑色的海妖一分為二,變為兩隻四頭四臂的妖魔,白茫一片的眼中有了瞳孔,依舊神色呆滯地看著南河。

  「他不是生靈,是一種煉製出來的法器,是煉製這個空間的大能用來守護此地的傀儡。」渡朔提醒道。

  龍山的洞穴內,

  少女趴在沉睡的巨龍頭頂上,陷入柔軟的鬢毛間,有些昏昏欲睡。

  洞穴外的山坡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長滿了成片成片開著藍紫色小花的植物,那些頎長秀麗的紫色細碎花朵在月夜下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令人放鬆而舒適。

  青龍在一片細密朦朧的香味中想起了當年那個捲著袖子站在花叢中的男人。

  「阿時,阿時,弄這些泥巴做什麼?」

  當時的她提著自己的裙擺,穿過還只有小小一簇的紫色花叢,飛奔到阿時身前,挽著他的手臂和他撒嬌。

  她壽命過於漫長,在漫長的歲月流逝的太多重要的事物,以至於值得珍惜的東西也漸漸變得虛無。她沒有親人,即便連朋友也只留下了一隻和她一樣的大頭魚和一隻煢煢孑立的獨腳雞。

  每隔六十年,她便會出門遊歷一番,吃美味的食物,睡自己喜歡的人。

  她喜歡美食盤桓在唇齒間的感覺,享受那種你情我願的快樂糾纏。

  沒有人能拒絕一隻龍,一隻富有,強大,魅力十足,經驗豐富的生靈。她成功征服過無數的人。這個站在花叢中的男人也是其中之一。

  現在回想起來,他真的很可愛,雖然最初的時候百般不同意,但在自己使出全身解數勾引誘惑,他最終還是點了頭,敞開身心成為了自己的人。那段日子他們日日纏綿,過得十分快樂。

  「這種花的香味有助於睡眠,會讓你睡得更舒服一些。」阿時拿著鋤頭站在花叢中,帶著淺淺的笑看著她。

  「傻阿時,我們龍族六十年才睡一次覺。我剛剛睡才醒沒多久,等我下次沉睡還早得很呢。」她伸出手指點了點阿時的鼻子,用一張天真無邪的面容笑著說,「別弄這個,不如我們來做點快樂的事吧?」

  阿時的眼中便透出一點她不太理解的悲涼和縱容。是的,阿時是一個很好的情人,總是由著她,縱著她,使得她舒適幸福。

  紫色的花叢被他們壓倒了一片又一片。

  「我記得以前,阿時種這些花總是種不好,是什麼時候長得這樣多的呢。」趴在龍頭的少女含含糊糊地問道。

  侍女們相互看了看,青龍大人的情緣一向豐富,忘性也大,真是難得還能將那位時郎君略微放在心上呢。

  「這些花在這裡長了六十多年,又沒人折騰,自然就漫山遍野起來了。」侍女們輕輕笑著說。

  但是大人,您是不是忘記了,那位郎君可是稀有而短壽的人族,六十年過去了,他未必還能活在這個世界上。不過即便想得起來,大人只怕也未必在意的吧。

  遠處的海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響。

  青龍一下來了精神,抬起頭顱,「啊,真的來了嗎?」

  「是什麼人?竟然能有外人闖入?多少年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了。」侍女們吃驚地圍向洞門外。

  「是我,是我特意把龍門開啟的時間和方位告訴那個人類的。」青龍一下翻身坐起,在高處得意洋洋晃動著自己的雙腿,「我遇到一個高傲的人類,她竟然說世間還有許多我沒有吃過的美食。所以我答應她,只要她能來到我的面前,真的做幾道罕見的美味菜肴給我吃,我就把她想要的水靈珠送給她。」

  「嘿嘿,我就等著,就看她們有沒這個命到達這裡。」青龍不知道什麼時候翻出一顆透明的玻璃珠,細膩的手指滴溜溜轉著那透明的珠子。那珠子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在青龍轉動之時整個海面的水汽似乎都在為止發散蒸騰,變化了起來。

  「大人,你也太隨便了。」生長在這個小世界中,服侍了多年的侍女不滿地嗔怪道,「水靈珠是龍族至寶,你就這樣許諾出去。」

  「你不知道,這世間本沒有什麼寶貝比快樂更重要。」坐在龍頭的少女,摸了摸自己沉睡的身軀,「只要能開心,我什麼都捨得。」

  「算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侍女掩嘴笑道,「反正還有天吳守著龍門呢,便是大羅金仙都未必闖得進來。」

  「天吳?我討厭那個傢伙。」少女的眉頭緊皺,「他從不聽我的號令,只知道死死守住龍門。」

  「您怎麼會這樣想,那可是您的母親紅龍大人留給您的東西啊。」

  母親?青龍並不能理解母親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從出生起,她就沒見過母親和父親。她獨自在這個世界裡誕生並且迅速學會了自己長大。及至許久之後,才有人告訴她,這裡的大地是母親的鱗片,天空是母親的骨骼,日月是母親的眼睛。她的母親用骸骨為她構建了一個安逸的巢穴。

  對她來說,母親便是洞穴內冰涼的石頭,高不可及的天空和無法抵達的深海。

  青龍從龍頭上跳下來,走到洞穴外扶著冰涼的石頭,看著遠處海面上一波波冒起的青煙。

  一分為二的天吳再度攻擊上來的時候,南河發現剛剛還不堪一擊的他已經徹底可以跟上自己的攻擊速度。

  自己出招的角度,方向和時期,這隻傀儡彷彿都可以預測到了一般,死死封住自己的每一次攻擊。更是利用二對一的優勢對自己展開了猛烈的夾擊。就像同時和兩個自己戰鬥一般,南河瞬間開始感到了壓力。

  「我去幫忙。」袁香兒準備出手。

  身旁的渡朔卻伸手攔住了她,他緊緊皺著眉頭,在袁香兒不解的目光中搖搖頭,「再忍耐一會。」

  時駿盤坐船頭,雙手成訣,幾株粗大的豆蔓從海底破土而出,生長著衝出海面,扭轉的蔓藤將兩隻魔物一口吞噬,包裹在瘋狂生長著的植物蔓藤間,死死纏繞勒緊。

  南河的星辰之力及時降下,配合默契地順利結束了兩隻妖魔的性命。

  妖魔的屍身掉落在甲板上,

  「看我燒了它,省得它再活過來。」烏圓站在桅杆的鬥盆內,猛吸一口氣,鼓起小小的胸膛,噴出一大股灼熱的火焰燒在那兩具屍體之上。

  沉靜了數秒鐘的屍體在烈焰中突然又重新扭動起來。

  「怎,怎麼?」烏圓不敢置信,急忙接連噴出一團又一團火球,但那兩具天吳的分身依舊在火焰中扭動著站起身來,化為了雙頭雙臂的四隻魔物。

  這四隻魔物的眼眸不再呆滯,轉動有靈,身軀的顏色也不再漆黑一片,而是漸漸帶了一層漂亮的金色,雙手各持的法寶靈氣流轉,雷鳴陣陣,如金身神靈降世,空中隱有梵音繚繞。

  四名金人其中一人,張口噴出一團火焰沖著烏圓而來,那火焰幾乎和烏圓剛剛全力以赴吐出的火焰一模一樣,甚至更為灼熱。烏圓猝不及防,被火焰從空中掀翻下來,幸得袁香兒及時接在手中,飛快撲滅他身上燃燒的烈火。

  船頭的時駿剛要起身,海中巨大的蔓藤突然不再受他控制,扭轉而下一把將他束在空中,而漫天隕石從空中砸下,瞬間將時駿砸入深海。

  大頭魚人撲通跳下海面,「別急,別急,我去撈他。」

  片刻之前還十分輕鬆的戰鬥,突然就變得異常艱辛。

  袁香兒和渡朔不得不加入戰局,她這才明白渡朔不讓自己提早出手的原因。這個不知道什麼材質煉製的傀儡,幾乎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每一次死亡都具有學習複製的能力,他能在復活之後立刻學會殺死他之人的所有招式能力,並且分出多一倍的分身加以還擊。

  此刻,袁香兒等人就等於同時面對著四個具有南河,烏圓和時駿戰鬥能力加在一起的敵人苦戰。

  更可怕的是,即便戰勝了這一波,敵人很顯然還將以八倍的數量,學習袁香兒和渡朔的天賦能力,對他們施以反攻。

  這會是一場艱難的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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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發表於 2020-8-17 12:51: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京都的仙樂宮內,妙道長身站立在白玉盤側,看著玉盤內的景象,手指忍住不舒展了一下。

  煙霧繚繞的玉盤內,是一片廣袤無垠的大海,海面上駐立著一座小小的銀輝拱門,一艘魚骨帆船的船頭正緩緩駛入其中。

  明明只有兩根細細的門柱,孤零零立在水面上,但那尖尖的船頭駛入之後便再也沒有從另外一端出現。

  「想不到他們還真的找到了龍門的位置。」皓翰站在他的身後,雙手交叉在胸前。

  妙道輕輕哼了一聲:「哼,這個女娃娃,一直用渡朔的天賦能力屏蔽了我的視線,到這個時候才肯讓我看見一眼。看來,不是個好糊弄的傢伙。」

  皓翰擰緊濃眉:「他們能進得去嗎?那龍門的入口,守著的可是具備神識的上古神器天吳。上一次即我們都差一點沒能從他手下逃出來。」

  「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一個人類能夠闖入龍山,那只能是袁香兒。她是自然先生的徒弟,繼承了雙魚陣。你要知道余搖就曾經憑藉著雙魚陣成功闖入龍山。」妙道的語氣淡了淡,「不過一起去的其他人可就不好說了,你和渡朔是朋友,還是好好地替那隻高傲的鳥類祈禱一下吧。」

  帆船上,坐在船尾的袁香兒似乎聽見了什麼有趣的事,哈哈大笑了起來。她的身前是手舞足蹈的魚妖,身後站著銀髮披散的天狼,一船齊聚了各種各樣的妖魔。

  她一個小小的人類,坐在一群的妖魔之中,怡然自得,肆意歡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違和。

  妙道被那樣放鬆的笑容刺痛了雙眼,年輕的時候在余搖的家中,他無數次見過坐在案桌對面的朋友向他露出那樣輕鬆而自然的笑來,他被這種笑容所欺騙,那麼多年都沒看出自己唯一的摯友竟然是一隻妖魔。

  小小的魚骨船被銀白的門洞吞沒,徹底消失不見,白玉盤中徒留一片茫茫大海。

  龍門內的世界,無人可以窺探。

  此刻,在龍門之內。四個天吳的分身懸立空中,身泛金光,手持寶器,層層低沉的疊音反復訴說著同一句話,

  「擅入者死。」

  「擅入者死。」

  「擅入者死。」

  南河和渡朔各自擋住一隻傀儡。袁香兒雙手成訣,結太上淨明束魔陣暫時困住餘下兩隻分身。

  危險的戰鬥是磨練術法的最好方式,這一路以來大大小小的戰鬥已經使得袁香兒成為一位強大的法系術士。

  相比去年第一次使用這個陣法的遲緩和無力續航,此刻的袁香兒對法術的掌握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但即便如此,長時間束縛兩隻強大的傀儡還是讓她十分吃力。靈力源源不斷從她的身軀中流逝帶了一種疲憊感,她只能咬牙忍耐。

  陣法中被禁錮住的兩個金色身影開始搖搖晃晃,很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掙脫出來,對著一船的人發動強烈的攻擊。

  「阿香,開雙魚陣!」

  戰鬥中的南河一眼瞥見袁香兒沒有開啟雙魚陣護身,分出心神吼她。

  敵人並不是不可戰勝的。難的是這一次若是再殺死這些敵人,下一次復活的對象將更為恐怖。他們只能想盡辦法束縛、重傷這四肢傀儡,卻還要小心保全他們的生命。

  袁香兒沒有回話,只是換了一個指訣加持陣法。

  天吳最強大的能力,在於能夠短時間內複製攻擊者對他使用過的招式,如果這一場戰鬥沒有成功,她卻使用了雙魚陣,下一次復活的天吳將能夠使用雙魚陣,就更加無法戰勝了。

  她寧願冒著危險戰鬥,也絕不能在非關鍵的時候,就被天吳學去了堅不可摧的防禦陣法。南河和渡朔顯然也有同樣的想法,堅持不肯將自己最為厲害的絕招使用出來,使得戰鬥變得更加艱難。

  離戰場不遠的海面上,大頭魚人拉著時複浮出波濤起伏的水面。

  「怎麼樣?小哥,你沒事吧?」

  被天吳拍入海底的時複咳了兩聲緩和一下,「我沒事,多謝。」

  他很快發現自己在水中能夠遊動自如無礙。或許是血脈的原因,雖然從小生活在山谷,從未接觸過大海,但是此次一進入水中他便有一種舒適自如的親切感覺,彷彿自己天然就應該生活在這裡,可以自由自在地水中暢遊。

  幾位華服雲鬢的侍女,簇擁著一位明珠般的少女。飄行在離他不遠的海面之上,

  那少女淩空而立,衣襟飄飄若輕雲之蔽月,青絲浮動如流風之回雪。她的身後襯著巨大的明月,正低頭看著泡在水中的時複。

  時複從小幻想過無數次母親的模樣,有時溫柔而慈和,亦或明豔而典雅。無論何種形態,他從未曾想過母親會是這樣一位看上去甚至還沒有自己大的少女。

  俏生生,冷清清,看著自己的目光毫無溫度。

  侍女們舉著彩袖,和擁在她們中間的青龍說話。

  「青龍大人您看,那位郎君盯著我們瞧呢。」

  「奇怪,你們有沒有發現,他的眉毛和大人很像呢,淡而短促,好可愛。」

  「這樣說來,嘴巴也像,生起氣的模樣幾乎一模一樣。」

  「他是混血呢,所以看不清種族,會不會就是大人在哪裡留下的血脈呢?嘻嘻。」

  青龍袖起雙手,看著浮在水面上的那個少年,那少年看自己的眼神微微帶著點薄怒,那短短的眉毛確實像著自己,狹長的眼睛卻像他們的父親。

  是呢,第一次見到阿時的時候,他也是這副生氣的模樣,不情不願地被自己帶回巢穴。

  「我喜歡你,想留你住幾天。」當時自己托著腮,饒有興致地看著被自己一陣風捲來的男人,「你放心,我從不勉強別人。來都來了,你且安心住上幾日,要是你幾日後還是不願意,我就送你回去。」

  當時,站在她面前的阿時,就是這副薄怒又疏離的冷淡模樣。

  「誒,」青龍問海水中的男人,「你的父親呢?」

  時複抬頭看她,咬肌浮動,片刻方才開口,

  「死了,去年的這個時候。」

  「死了?」青龍愣了一會,

  「哦,這麼快的嗎?」她淡淡地說。

  時複咬著牙,看著「母親」微微發愣的神色,她也不過只是有些吃驚,甚至連難過都談不上。

  父親,這就是你苦苦等了一生的人。

  時複微紅了眼眶,不再看半空中的青龍,轉過身向著戰鬥中的魚船遊去,

  侍女們看著兩個游向戰場背影,小聲議論。

  「時郎君已經故去了啊。這是他的孩子,人類的生命還真是短暫呢。」

  「是啊,真是遺憾,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人。」

  「很快又要準備迎接新的郎君了吧,這次又會是怎麼樣的人呢,嘻嘻。」

  她們並不在意地當著青龍的面討論,幾千年了,主人身邊的伴侶來來往往,她不曾放在心上過。

  「大人,別靠過去,天吳戰鬥的時候毫無理智。」一位侍女拉著想要繼續前行的青龍,「畢竟您只是化身,小心傷到了您。」

  本體沉睡的時候,化身能使用的能力也就變得相對弱小,跟著一起出來看熱鬧的侍女們勸她不要靠近危險的戰場。

  「奇怪,我這裡好像有點不舒服。」青龍低頭看自己的胸口,「有一點悶悶的難受,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阿時已經死了,人類還真是脆弱生物。

  她想要回想一下最後和阿時說過的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能記得的只有他們最後一次的歡好。那一次,阿時一反常態,狂熱地親吻她。她很開心且興奮,卻無意間看見有淚水從阿時那狹長而漂亮的眼瞼掉落出來。

  「怎麼哭了,阿時?你是……需要休息一下嗎?」

  「不,不需要。今晚可以隨你高興,」他潮濕的吻不停落在自己的臉頰上,「你想怎麼樣都行。」

  「真的嗎?我想怎麼樣都行?」青龍的眼睛亮了。

  那個晚上她過得暢快而美好,記憶深刻。

  事後,心滿意足的她親吻那個可愛的男人,「阿時,你真好。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禮物,不論是財寶,法器,你想要什麼我都送給你。」

  「留一個孩子給我吧,我想要我們之間的血脈。」

  「你想要龍蛋?為什麼呢?孵化龍蛋可是很辛苦的事。即便你是人族,稀釋了血脈,孵出一個孩子也需要數十年的時間。」

  「我想要,我只想要我們的孩子,別無所求。」

  青龍從回憶中醒來,看著海面上已經遊走的小小背影,

  原來那就是阿時一直想要的東西。

  戰場之上,眾人戰天吳。

  一時攪弄得驚浪雷奔,駭水迸集,海面上狂風大作,夾雜無數陣光火石。

  小小的魚骨帆船時而被高高拋上浪尖,時而又猛然平摔下來。

  渡朔運用空間之力擒住一隻金色的天吳分身,分開水浪,將他壓下海底,一路拆卸了他的手足壓為粉末,只見那失去手足的金色身軀,沉入深海,趴在海底匍匐挪動,不再具有攻擊能力。

  渡朔鬆了口氣,回首望去,南河雙手染著銀色的星輝,一手一個擒拿住兩隻傀儡。

  而時複的登天藤蔓層層累覆,從袁香兒手中接過最後一隻傀儡,徹底困住了他。

  「走,千萬別弄死了。趁著他們不能動彈,我們一口氣衝上龍山。」

  南河這樣說著,但他手中提著的重量似乎在迅速變輕。他低頭一看左右兩邊,被星力鎖住的天吳身軀正在溶解,

  就在他這一低頭的短短時間,那眉眼清晰,四肢類人的傀儡已經軟成一灘溶液,潰散流逝,化為了金色的液體,流入海中,溶進海水裡去了。

  巨大樹藤在不斷勒緊,困在裡面的傀儡消失不見,只從間隙裡流淌出大量金色的溶液,那些液體迅速地沿著樹幹逃逸進海面,海底鱗石上的殘破傀儡也化為一團金色的液體,宛如活物一般在海底快速遊動。

  無數低沉的聲音再度從四面八方響起。

  「擅入者死!」

  「擅入者死!」

  「擅入者死!」

  遠處觀戰的侍女們紛紛後退。

  「啊,真正的天吳大人要出現了,他們終究逃不過這一劫。我們離得再遠一些吧?」

  「天吳大人守在這裡上萬年了,從不知變通,也不講情面,這麼長的時日裡,是不是只有那一位穿過了他的封鎖?」

  「是呀,這些人只怕都要死了,好可憐。為什麼非要來貪圖龍族的財物呢。」

  低沉的唱和聲在四面八方響起,和大家想像的分出八個分身不同,這一次液體金屬彙聚到了一起,一個巨大的金色魔物慢慢從海中升起,隨著海水淅瀝瀝落下,可以看見這位守護龍穴上萬年傀儡的最終面目。

  高聳入雲,八頭八手,周身金光閃閃,手臂各持寶物。他高舉手中法寶,手臂倆倆相碰,雷電和灼熱的火焰撲面衝來,星輝和大地之力如期而至,將那艘小小的骨船掀翻入海中。

  站立在船上的時駿,胡青,烏圓等人猝不及防落進海中。

  南河攔在袁香兒的身前,「你們後退。」

  他這裡的你們包括著袁香兒,但袁香兒回身對著時複等人說,「你們後退。」

  時複從水中撈出弟弟和烏圓安置在船上,發力推船遠離,自己卻在船櫞一蹬,回身戰場。

  南河是第一個衝向天吳的,他雙腿踩在海面上一路飛奔,速度極快,在身後激起一道長長的白色水浪,巨大的天吳伸出那些長長的手臂,紛紛從天而降向著南河抓下。

  就在剛剛,他手中天吳傀儡溶解的瞬間,他看見從那融化的眉心掉出一小團金色的火焰,那火焰不畏水火,率先溶入大海慌忙逃走。

  南河覺得這團火焰可能才是戰鬥的關鍵。熄滅八個頭顱中的火焰,或許才能真正打贏這場戰鬥。

  必須要快,大家戰鬥已久體力靈氣都所剩不多。

  南河一路向著傀儡狂奔,所有攻到眼前的攻擊,他都絲毫不顧,但那些即將抓住他。擊中他的圖面,都及時地被一股束力抓獲,因而略微遲緩。就那麼一瞬停頓的時間,南河已經一次次地從攻擊鑽了過去。

  袁香兒就在他的身後不遠,肅穆凝神,指若蘭花綻放,飛速地變幻指訣,施展術法擋住那些攻向南河的巨手,和落雨一般的術法攻擊。

  南河是把自己的安危性命交托在她的手中,她前所未有地集中注意力,超常發揮,護住了一往直前的南河。

  巨大的手掌總是落後一步,跟在南河身後不停砰砰砸在泥土地上。雷電,星輝,火光,一道道落下,激起四處飛揚的塵土。

  南河已經躍上空中,出手便削去了傀儡的半個頭蓋骨,一把抓住其中逃逸而出的金色火苗。

  那火焰發出尖銳的叫聲,卻被南河毫不留情地掐滅。

  果然,巨大傀儡的一頭一臂,徹底沉寂下來,不再動彈。憤怒的傀儡幾乎陷入瘋狂狀態,餘下的七隻手臂化為殘影,也不用法術攻擊,直接將南河狠狠從空中拍落。

  時複的藤蔓接住了南河的身軀,將他傳遞給袁香兒,而他自己越過袁香兒一路向著殘缺的傀儡沖去。

  袁香兒抱著南河浮在海面上,一手取出妙道給她的高階符籙,為時複保駕護航,一手取出白篙果實,運轉靈力為南河療傷。

  天空中雷雲密佈,濃煙滾滾,巨大的傀儡不時從濃煙中露出幾個金色的頭顱,長長的手臂激起水花如同暴雨不斷打在袁香兒的頭臉上。

  時駿從煙霧中掉落下來,被人接住了,救上船去。空中響徹著渡朔清越的鶴鳴,就連胡青都幻化為九條尾巴的魔獸,衝進了戰場。

  傀儡的火焰被一朵一朵地掐滅,同伴們也在一個個的負傷。

  袁香兒覺得丹田隱隱作疼,她的靈力快要乾涸,但她咬著牙,握住發光的果實,始終靠近南河傷勢嚴峻的胸膛。

  南河突然睜開眼,握住了袁香兒的手腕,

  「可以了。」他說。

  他浮在海面上,伸手按住被魔物撕裂的肩膀,微微喘息一聲。幻化為巨大的銀色天狼,向著頭頂濃煙滾滾的戰場衝去。

  站在遠處看著戰場的青龍歎息一聲,「天吳是永生不滅的,即便神火全部熄滅,也不過多花點時日恢復。只是這些人不明白天吳的最終恐怖之處,怕是都活不成了。」

  「好久沒看見天吳大人被逼到這樣的份上了,他們這麼努力了還是要死嗎?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大人我們回去吧?」侍女說道。

  青龍抿住了嘴,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像是往常一般事不關己地退走。

  化為人形的烏圓駕駛著魚骨船來到袁香兒身邊,和時駿一起伸出手來拉袁香兒上船。

  「阿香,阿香,快上來休息。」

  袁香兒才拉住烏圓的手爬上船,身後的濃煙裡傳來斷斷續續沉悶的聲響。

  「擅……闖……者……死。」

  袁香兒回頭一看,煙塵中電閃雷鳴,星力交雜,不知道什麼情形。

  卻有一隻金色的大手從煙霧中伸了出來,向著他們的小船一把抓下。

  袁香兒拈出所剩無幾的符籙,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已經幾乎使不出靈力來了。她閉上眼,準備在最後的時刻發動雙魚陣護住烏圓他們。

  小船上,烏圓是害怕的,但他還是哆哆嗦嗦站起身,「阿香你歇著,我……我保護你。」

  時駿腿肚子打顫,勉強站起來和烏圓擠在一起,「我,也算我一個。」

  角落裡大頭魚人和多目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多目在驚恐中突然展開魚鰭,數十隻的眼睛齊齊睜開,探照燈一般地射出了數十道凝聚不散的光線。那些光柱來回穿透濃霧,濃霧被光線所驅散,海面上殘留的煙塵之中出現巨大而殘破的傀儡,那傀儡的身軀上滿是斷了的頭顱和手臂,僅餘最後一個或者的腦袋頭顱和兩隻能夠活動的殘破手臂。

  南河和渡朔身負重傷,勉強懸立在空中,時複和胡青已經無力再戰,被渡朔背負著降落下來。

  多目的光芒照在傀儡身上,傀儡唯一的腦袋似乎呆了呆,一個透明的氣泡從他的腦袋中冒出,嘭一聲浮到天空中慢慢變大,大大小小的泡沫中有著各種真實的影像,有人物,有景致,一個接一個帶著影像的氣泡冒了出來。

  這是多目的天賦能力,夢幻泡影,能將被目光所照射到的生靈腦海中的記憶影像化,在泡沫中放映出來。

  這個能力在戰鬥的時候不起什麼作用,但危機關頭,多目驚嚇之中下意識地使用出來,數十道毫無攻擊能力大光束齊齊打在了巨大的傀儡身上,卻讓傀儡呆住了,他抬起腦袋看空中的那些氣泡。那些屬於他這個傀儡的記憶。

  在大部分的氣泡中,都有一位年輕的女子,一頭火紅的頭髮,明豔而張揚。

  「成功了嗎?太棒了成功了,我做出了傀儡!」

  那大概是傀儡第一次睜開眼睛的圖像,氣泡所現的正是他的視角,那位女子的臉貼在畫面前,興奮不已地看著他。

  「你能動嗎?能走路嗎?太好了你什麼都會,」

  「給你取個名字吧,叫天吳,從今以後有你陪著我,這裡就不會這麼安靜了。」

  這位女子在氣泡中轉著圈歡快地說著。

  背景大多是淩亂的煉器室,佈滿了各種煉器的工具和煉製一半的半成品。

  這位紅色頭髮的女性顯然是一位高深的煉製師。

  她總是在忙忙碌碌地煉製法器,失敗地時候揉亂了頭髮唉聲歎氣,成功地時候抱住天吳在畫面上落下一個巨大的唇印。

  「天吳,天吳,有你在真是太好了,你可以永遠陪著我,我永遠不會孤單了。」

  但是沒多久,升起的氣泡中出現了年輕男子的身影,他們倆很親密,遠遠地離開天吳獨處,不再過來。

  「天吳,你看看這是什麼?」在一個氣泡裡,紅髮的女子一臉幸福地坐在天吳的身邊,給他看自己抱在懷中的一枚龍蛋,「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純種的血脈呢,不知道要孵多少年才能出來的孩子。這是我的寶貝,天吳,你和我一起守著她行不行。」

  明明不具有感情的傀儡呆呆地看著那些氣泡,全然忘記了自己身在戰場。

  然而南河絕不會放棄這樣的時機,他出手取出了最後一團金色的火焰,結束了這場戰鬥。

  金色的傀儡轟然潰散,溶解落入海水中,煙霧消散的天空裡遊蕩著他留下的記憶氣泡。

  在最後一個氣泡中,一頭紅髮的女子躺在地上,她在自己的身上繪製了細密的符文,伸手依依不捨地撫摸著身邊的蛋殼。

  「抱歉孩子,母親不能等到你的出生,無法陪著你長大。」她溫柔地笑著,並不以即將到來的死亡為懼,「幸好娘親還懂得些煉器之術,總算能給你一個守護著你長大的巢穴。」

  畫面裡出現七八隻長長的手臂,和一些意義不明的聲音。

  那個女子的視線看了過來,「天吳。我說過你能永遠陪著我,但我忘記了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真正的永恆。如今,我要先離開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守護我的孩子?」

  「對不起,要你這樣長久地守下去,辛苦你了。」女子安詳地合上了眼睛,遍佈她身軀的符文灼眼地亮了起來,她化身為巨龍,骨架撐起天空,眼睛化為日月,鱗片沉在海底。

  心臟化為一座小小的龍山。

  「你記住,擅入者死。」這是她最後留下的聲音。

  遠處的青龍也正抬頭看著那些從天空飄過的氣泡,氣泡中的面孔她第一次見到,但是十分神奇的,她就是知道那人是誰。

  那溫柔地低頭撫摸著蛋殼的女子。

  那就是母親,她的母親。

  從此母親的符號似乎不只有冰冷的石塊,無法觸及的天空,和海底堅硬的鱗片,她有了一張真實的面孔,有了真實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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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12:52: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

  巨大的傀儡慢慢沉入海底,所有的人都徹底地鬆了一口氣。

  這一戰打得十分艱難,頂在前線的戰鬥人員基本都負了傷,其餘之人也都免不了受驚落水。此刻正一身濕濕噠噠地相互拉扯著上船休整。

  「阿香,阿香,我剛剛有沒有勇敢?」烏圓看見危機解除,開始恢復了嘚瑟的天性。

  袁香兒摸摸他濕漉漉的腦袋,「我們烏圓這次好厲害,會知道保護大家了。」

  烏圓得意死了。

  「小駿也很勇敢。」袁香兒沒忘記另外一個小朋友。

  小時駿有些窘迫,不好意思說剛剛天吳的大手淩空抓下來的時候,自己嚇得差點尿褲子。

  時複對著大頭魚人說道,「多謝你。謝謝你特意下水拉我上來。」

  魚人細細的手臂不好意思地摸著滑溜溜的腦袋,「嘿嘿,小哥怎麼這樣客氣,我除了遊得快些,什麼忙也沒幫上。倒是多目幫了不小的忙。」

  於是所有人都向多目道謝,多目想不到自己也有被表揚的一天,嘿嘿直笑,挺直了胸膛,寬大的魚鰭高高興興地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你傷得怎麼樣?」懸浮在空中的渡朔問身邊的南河,身為鳥類的他在水戰中吃了不小的虧,沒能像南河一樣衝在最前線。

  南河看著腳下波瀾起伏的海面,皺起眉頭,「我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強大的上古靈器在眼前緩緩沉入深海,但南河心裡有一種直覺,讓他總覺得這場戰役勝得還是有些過於輕鬆。

  「我也覺得不太對。」渡朔懸立空中,和他一起看著腳下咕嚕嚕冒著氣泡的海面。

  他聽皓翰提起過,妙道曾帶著洞玄教的精銳隊伍闖過數次龍門,卻次次損兵折將,鎩羽而歸。

  如果天吳只是這樣程度的妖魔,雖說確實強大,但理應攔不住法力高強的妙道才是。

  遠處的海面上,青龍的侍女們已經開始慌了起來。

  「快回去吧,主人。這些人竟然熄滅了天吳的靈火,太危險了,這裡很快就會……」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隨著傀儡的碎片慢慢沉到海底,天空中那一枚昏黃的月亮驟然明亮,那化石一般沉寂多年的豎瞳突然有了神采,居高臨下地俯視萬物。

  海浪驟集,波光閃爍,海水像是燒開了一般沸騰起來。海面之上聚集出現了四五個急速旋轉的旋渦,靜靜躺在海底的那些彩色鱗片一片片懸浮,從大海的深處交織旋轉向著海面湧上來。

  一時之間驚浪雷奔,旋渦蹙急,五彩的鱗片夾攜海水躍出海面,在海天之間膠戾激轉,形成了長長的水龍捲。

  安寧的大海轉瞬變了臉色,波濤洶湧,暴雨傾盆,彷彿天地就要在下一刻傾倒過來,所有的一切都被空中龍捲風強大的吸力拉扯過去。無數鋒利的龍鱗在那裡面旋轉,巨大的水龍捲夾著刀刃般的鱗片,就成為巨大而恐怖的絞肉機器,一旦被扯入其中,便是大羅金仙也免不了粉身碎骨的下場。

  「主人,快點,我們快走呀。您的本體在沉睡,化身不免脆弱,何必留在此地冒險?」侍女們看著那越來越粗大的水龍,著急地拉扯著青龍的衣袖。

  天吳的最終形態不是八個分身,也不是巨大化的傀儡,而是在靈火熄滅之後,進入最終的防禦姿態,和整個法陣融為一體。如果說頭顱中的靈火熄滅之前,他還保留著幾分神志,未必非要取人性命。靈火熄滅之後,他就會進入瘋狂的攻擊模式,以徹底毀滅所有眼前的生命為執念。

  侍女們知道很快這片大海就會變為修羅地獄,唯一安全的所在只有她們居住的龍山。

  「走,回去吧。」好在她們的主人青龍終於想明白了,轉過身同她們回山。

  前行了不過幾步,青龍卻又停下腳步回過頭去,恰好看見那海面上的小船被巨浪掀翻。

  小船翻在滔天巨浪裡,船上所有人掉落在水中,順著極速的水流被拉向高速旋轉的水龍捲。

  那龍捲風的吸力有著翻山倒海之能,即便每個人都運用靈氣相抗,也極難掙脫,只能在洶湧的波濤中徒勞起伏,無可抗拒地被拉扯向閃著五色鱗光的奪命之地。

  這是上古巨龍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留下的殺陣,它沒有花俏的招式,沒有惑人的煙霧,只以強橫的力量,翻天覆地,誓將所有的入侵者剿滅。

  一力降十會。

  大頭魚人在旋渦中起起伏伏,掙扎出他的腦袋喊話,「阿香,快跑,這沒法弄。」

  袁香兒把抓在手上的小山貓一把塞進他的懷裡,

  「請你幫我帶著烏圓。」

  魚人是所有人中游得最快的,他提著烏圓潛入海中努力逆行遊動,浪濤聲中徒留烏圓的叫喚聲。

  多目見得如此,收斂魚鰭四肢,身體變幻顏色,生命體徵幾乎完全消失,成為一塊黑沉沉的石頭一路沉入海底,緊緊吸附在海底的地面,再也引不起法陣對他的注意。

  在這個時候,水族遠遠比陸地上的種族來得有優勢,即便最後抗拒不了吸引力,總還是可以多撐著一會。

  時駿拖著他的兄長在流水中掙扎,拼命逆著旋渦的吸力向外遊。

  他明明從未遊過泳,但卻遊得很好,幾乎不輸於海底那些努力逃逸著的人魚。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的話,說不定真的能這樣遊走,至少不至於那麼快陷入絕境,可惜他還必須帶著自己的哥哥。

  水龍剛剛升起的時候,負傷在身的時複為弟弟擋住了浪濤之間沖湧過來的鋒利龍鱗,傷上加傷,已經無法獨自行動。

  「你聽我說,小駿。放開我。」時複虛弱的聲音響在海濤之中,「我們倆總要活一個下來。」

  身後巨大的水龍越來越近,其它人也不知被捲到哪去了。

  時複拼命揮動小小的胳膊劃著水,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兄弟兩依舊被拉著後退。

  回過頭看去,幾乎近在眼前的巨大水龍勾連天地,發出恐怖的呼嘯聲,一片片寒光在閃爍其中,可以想像若是被拉入瞬間就會被絞得血肉模糊。

  好可怕,他的心裡慌成一片,不禁產生了將哥哥丟下,自己逃出生天的想法。

  他不想死,害怕承受被捲入利刃之中攪碎的痛苦,發自內心的怕。

  哥哥已經暈過去了,就算在此刻把他丟下,他也不會知道的。時複斜著眼珠看身邊的兄長,心中不斷湧起恐怖的念頭。

  緊拽著兄長衣領的手指鬆了鬆。

  放手把,自己逃命去,哥哥想必是不會怪我的。他的心中有聲音在勸說著自己。

  那輕輕一放就能鬆開的手指,但此刻卻彷彿重如千斤,僵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

  無論如何也鬆不開。

  無論如何也鬆不開……

  時駿眼中迸出了眼淚,把昏迷中的兄長拉過來,緊緊抱在懷中,哭著閉上了雙眼,任憑自己被巨大的吸力拉進深海,沉進旋渦中去。

  阿爹,救救我。

  娘親,救救我。

  他在心底絕望地呼喊。

  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衣領,止住了他下落的勢頭,帶著他飛快地逆流遊動起來。

  時駿睜開眼睛,身邊拉著他的是一位俊秀的少女。那女子一手抓著他們兄弟兩人,纖細而靈巧的雙腿在暗流中飛快擺動,小小的身軀竟能輕鬆抗拒著強大的吸力,逆流向著遠處遊去。

  她毫無表情的面容直視前方,海藻似的秀髮在水波裡招搖,遊魚一般靈巧地避開迎面而來的所有刀鱗,飛快地帶著時家兄弟遊動著。

  娘……娘親?

  ……

  「阿青,南河,還有誰……唔。」袁香兒冒出水面喊了一句,為了說這句話,她不慎被灌了一大口鹹澀的海水。

  到處都是狂風驟浪,冰雹一樣的海水打得她一頭一臉,巨大的水柱已經近在眼前,她根本看不清周邊的情形,大家的情況怎麼樣,都是否還活著。

  雙魚陣自發地從她的身軀中激發出來,環繞在她的身邊,守護著她的安全。她就像乘坐著一個透明的氣泡,顛三倒四地漂浮在激流中迅速地湧向旋渦中心,等待著被吸入那千萬鱗片構成的絞肉機器。

  這麼多人中,也只有她一人擁有這樣強大而堅固的護身法陣,至於其他人要怎麼從這樣的險境裡脫身,她不敢想像。

  這個世界只有你最合適闖這個龍門。

  袁香兒想起了臨行之前,妙道對說過的話。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在這樣的旋渦中她即便陷入昏迷,雙魚陣也能自發護著她渡過此陣。

  但她身邊的這些朋友,在這樣法力強大,奪天地之造化的陣法前,只怕無一有倖免的可能。

  袁香兒在雙魚陣中起起伏伏,眼前一會被波浪淹沒,一會又現出漆黑的夜空。

  她突然看見頭頂的夜空撕裂了一道口子。芥子空間之外,真正的天空出現在裂縫中,有無數星輝正在擠過裂縫湧入這個世界。

  瑩瑩發光的天狼懸浮在洶湧猙獰的水龍前,星星點點的銀輝不斷落在他的身上,那整具雄健的狼軀幾乎全化為無形的星輝。

  銀色的星輝絲絲縷縷纏繞上空中扭曲的水龍,水龍狂躁的波動在越聚越多的銀輝下漸漸平和,開始慢慢變得細小,減弱,安靜下來。

  星辰之力安撫山河巨變。

  這是天狼一族罕為人知的天賦能力。

  只是為了打開這樣小小的空間缺口,勾連天地,南河幾乎耗盡自己所能。

  巨大的水龍不見了,一片片的彩色鱗片重新落回水面,它們旋轉著歸於海底,海面上留著一個深深的彩色旋渦。

  所有在海浪中掙扎已久的人們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紛紛向著遠離旋渦的方向遊去,逃出危境。

  沒有人注意到那隻銀白的天狼脫力從空中落下,一頭掉進旋渦中心的附近。他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只能任憑自己的身軀和那些鋒利的鱗片一起湧向海底深處,等待著被亂刃撕裂肌膚的痛苦。

  但還有一個人在竭盡全力全力向他遊來。

  「快走,別過來,離開這裡,阿香。」南河勉強從旋轉的水面伸出腦袋。

  「不,不可能的!」袁香兒拼命向著旋渦中心伸出手去,「手給我,快給我!」

  在赤石鎮外重逢之時,南河一把抱住她時傳遞過來的那種心情,在這一刻袁香兒切實地體會到了。

  眼看著自己心愛之人身陷危險之中,自己卻搆不著,抓不住,無能為力是什麼樣的滋味。

  她的心臟緊緊驟縮在了一起,呼吸之間都帶上了疼痛。

  南河時常說不能忍受失去她的痛苦,她聽在耳中只覺得小小的甜蜜。時至今日,袁香兒才明白,原來自己對著他也有著一份同樣濃烈的感情。

  南河的腦袋在水中浮浮沉沉,周圍的水面已經被血色染紅。他還固執地喊,「你先走,阿香,我沒事。」

  我不走,絕不。

  袁香兒的用行動回答了他。

  所有人都逆行想要擺脫旋渦的吸力,只有她不管不顧全力向著危險的中心遊去,為了能夠遊得更快,她甚至解除了護身的雙魚陣全力劃水。一片銳利的龍鱗滑過身邊,在她白皙的臉上劃出一道紅痕。

  南河的眼眶紅了,他只能向著袁香兒伸出自己的手,兩人在激流中一起努力,指尖終於觸碰到一起。

  南河閉上眼,將自己化為體重最輕的幼狼形態,被袁香兒一把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袁香兒緊緊抱住那隻小小的銀狼,迅速張開護身法陣。此時已到旋渦中心,水流的吸力將他們一下拖入海底。海水淹沒了天地,五色的鱗片接二連三砸在透明的護罩上,在那裡激起一道道術法的光芒。

  袁香兒蜷縮在圓球形的雙魚陣中,任憑天旋地旋,四處撞擊,她只死死抱住自己的天狼。

  南河就像她們初遇之時,柔軟而幼小,緊閉著雙眼將腦袋擱在她的肩窩,灼熱的呼吸染在她的肩頭。

  不知旋轉了多久,世界終於安靜了,袁香兒陷入一片眩暈之中,

  昏昏沉沉間她覺得自己懷中的天狼變大了,變得強壯而可靠,帶著她一路向著光明之處遊上去。

  海面上逐漸恢復平靜,劫後餘生的大頭魚人帶著烏圓踩上了柔軟的沙灘,多目也慢慢從海底爬上岸,在海岸邊冒出腦袋,摸著胸口小心地四處張望。

  碧波蕩漾的海面上,胡青的琵琶變成一艘小船的大小,琵琶是她多年隨身之物,已經煉製為法器,可大可小,可隨心意變幻。

  此時,琵琶小船乘風破浪,在水面上飛速穿行,胡青踩在琵琶的面板之上,憂慮地四處眺望,呼喊著渡朔的名字。

  在最為危險的關頭,渡朔大人勉強用所餘不多的法力將她推到遠處,自己卻被捲向深海,此刻還沒有浮出水面。

  終於,她看見清澈透明的水面下,漂浮著一個一動不動的身影。

  胡青猛地紮進水中,很快把昏迷不醒的渡朔拉上小船。

  渡朔的傷勢並不嚴重,但他的原型是鳥族,比起在場的所有人,他的水性是最為不好的,靈力枯竭又被捲入深海,因為嗆水而暫時失去了意識。

  胡青小心地將他安放在琵琶化為的船面。

  此時的天色微明,淡淡的晨曦柔和了他面部的線條,渡朔長髮濕透,淩亂地黏膩在他蒼白的肌膚上,細細的眉眼閉合著,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相比起平日的持重儒雅,此刻的渡朔平添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柔軟。

  胡青蹲在他的身邊,歪著腦袋悄悄打量著那映襯在晨曦中的眉目。從幼年時候開始,自己就迷上了這眉眼,這雙唇。

  這一晃多少年都過去了,歷經無數波折,世態幾經變化,自己初心不改,還守在大人的身邊。

  徹夜的驚心動魄,失而復得,此刻的悠悠小舟,寂靜清晨。

  一切都那樣恰到好處地悄悄撩動胡青的心弦。

  躺在眼前的人微分雙唇,一縷細細的濕髮蜿蜒勾在唇邊,那樣的惹人目光流連。

  她俯下身,輕輕伸手捏住了那人的下巴。

  這可是渡朔大人啊,你膽子也太大了。

  我就偷偷親一下,一下而已。

  蔚藍的水面上,孤舟泛海,小狐狸偷偷嘗到了覬覦已久的雙唇。

  人間美味,無出其右。

  這輩子都值了。

  渡朔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架巨大的琵琶上,頭頂是湛藍的天空,身下是平靜的大海。

  他動了動身體,在戰鬥中受了傷,渾身到處都疼是正常事,奇怪的是為什麼連雙唇都微微有些紅腫。

  一隻漂亮的九尾狐隔著琴弦坐在琴面的另一側,背對著他,九條柔軟的大尾巴在身後搖擺,昭示著主人的心情愉快。

  她聽見了動靜轉過臉來,看見自己醒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快樂地跳到自己身邊,而是飛快地轉回頭去,正兒八經地坐直了。

  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渡朔微微笑了笑,阿青打小在自己身邊胡鬧慣了,還能做出什麼大不了的事來呢?

  他大概萬萬想不到胡青悄悄對自己幹了些什麼。

  琴船向著龍山而去,

  「阿青,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渡朔仰躺在琴面上,看著天空悠悠白雲,「在仙樂宮,最難的那些日子裡,我常常偷看著鐵窗外的天空,期待著能聽見你的琵琶聲。」

  「每一次,忍不了痛苦和屈辱,快要到極限的時候,那熟悉的琴聲總能悠悠傳來,舒我內心之抑鬱,解我身軀之苦痛。」

  「謝謝你,這麼多年,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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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12:52: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微風鼓浪,水石相搏。

  時複在海岸邊的石灘上醒來,視線所及之處,青龍化身的少女赤著雙腳獨立礁石邊緣,眺望著遠處。

  岩石之下驚濤拍岸,白浪渾濁,石頂的少女衣襟獵獵,長髮婆娑,飄飄欲飛,無畏無懼。

  這裡是屬於她的世界,大海就是她的家。

  那位女子轉過臉來,清透的眼眸看了時複一眼,抬腳轉身離去了。

  「哥哥,」時駿搖著兄長的衣袖,小聲地說,「是……這位,把我們救上來的。」

  他終究不好意思稱呼一個陌生的女子為母親,只用了一個代稱,但稚嫩的眼眸已經被點亮,裡面滿是壓也壓不住的興奮。

  時複舉目望去,那人走得飛快,幾個起躍間已經上了半山腰。

  山頂上有著大大小小的洞穴,紅木構建成懸空的長廊,將那些洞穴彼此相連,華服美鬢的侍女迎下來,將那位女子迎進懸梯當中最大的一個山洞裡去了。

  時複收斂心神,將目光投向海面,尋找自己在混亂中失散的同伴。

  海岸邊的淺灘裡出現了一個身影,她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沙石間,懷裡抱著一隻傷痕累累的小狼,是袁香兒。

  時複和時駿急忙伸手出手接她,袁香兒爬上礁石,搖搖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屁股在倆兄弟的身邊坐下,小心安撫沉睡在她懷中的南河,

  「小聲些,他累著了,讓他睡一會。」

  很快,烏圓和魚人、多目,一起找了過來,朋友們劫後餘生,看見大家都平安無事,比什麼都令人開心。

  只有出海去找渡朔的胡青耽擱了很長時間,二人回來的時候,烏圓不高興地跳上前,

  「阿青你也太慢了,害得我們以為出了什麼岔子,魚哥都載著我出去找你們倆回了。」

  烏圓或許天生點亮了招人喜愛的屬性,魚人護著他跑了一路,他又給自己收穫了一位魚哥。

  山洞中的青龍趴在軟塌上,任由侍女們忙碌地為她更換衣物,擦乾頭髮。

  「那些普通的母親,都是怎麼養育後代的?」趴在軟塌上的青龍突然開口問道。

  溫柔的侍女手持大毛巾,輕輕擦拭著她的頭髮,淺笑著說,「奴婢們只是紅龍大人煉製的傀儡,並不知道那些真正的母親都是怎麼樣的呢。」

  她們是紅龍煉製的傀儡,在這個封閉的小世界裡生活了成千上萬年。

  那位煉器宗師賦予了她們思考說話和活動的能力,甚至於若是在漫長的歲月中有所損壞,她們只需要泡在海底化為人魚的模樣修養一段時日,便可自行汲取天地間的靈力修復身體。

  如此生生不息渡過了萬千歲月,唯一的指令是守著龍蛋的孵化,撫養照顧出生在龍山之中的這位小公主。外面的世界如何,外面的生靈是怎生模樣,她們其實並不知曉,只能從偶爾來到龍山的郎君們那裡獲知一二。

  「我從一本書上看過,做為母親要管剛出生的孩子吃喝,給子女們修築一個溫暖的巢穴。」一位侍女興沖沖地說出自己的所知。

  「然後呢?」另外一人問。

  「然後,然後在孩子們長大一些後,把他們從懸崖邊的巢穴裡推出去就完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並不用那麼麻煩,聽說只要多生一些孩子,數量上足夠了,哪怕不聞不問也終究會有幾個活下來的。」

  「還有把孩子生在別人的巢穴裡,這樣就自然會有人替你孵育後代。」

  她們一拍手,「這樣看來,也不是很難的嘛。」

  青龍哈哈大笑,成年之後時常四處遊歷的她,好歹知道養育後代並不是侍女們說得那回事。

  「主人,那些人上來了。」有一位女侍進來通報。

  「行吧,讓她們進來。」青龍拍拍衣裙坐起身來。

  袁香兒等人進入了龍山頂上最大的那個洞穴,這個巨大而開闊的天然石穴內部卻被佈置得奢華舒適。

  玉床金榻,芙蓉帳掛珊瑚勾;美婢嬌奴,紅酥手薰碧螺香。

  洞穴深處,珠翠華寶堆積成山,高高的寶山上盤踞著一隻巨大的青龍。

  那隻上古神獸閉目沉睡,龍息幽幽在洞內迴響。

  一位少女坐在龍頭,蓮裙金靴,垂目低頭看著他們。

  她的手中一上一下拋接著一顆核桃大小的透明珠子。

  「花這麼大力氣,想要的就是這個吧?」圓潤的手指將那透明的珠子向前一拋,

  玻璃球一般的透明珠子,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落進了袁香兒手中。

  「喏,拿去吧。」

  走在洞穴外的懸廊上。

  袁香兒看著手中的珠子,還不敢相信自己這樣就得到了這個傳說中的龍族至寶。她以為還要經過百般刁難和考驗。青龍或許會因為她們覬覦自己的寶物,成功闖過法陣而不太高興,借此提出各種難題作為兌換寶物的條件。

  想不到那位看起來不太好說話的少女,隨手就把東西給他們了。

  那滴溜溜轉在她手心中的圓珠,傳來一股強大的水靈氣,證明了它便是她們跋山涉水遠道而來的目——水靈珠。

  「真的這麼容易就給我們了?不是說是龍族的寶貝嗎?也不用我們製作美食換取了嗎?」她忍不住疑惑。

  胡青和她走在一起,低聲交談,「沒準是因為她的寶貝太多了不稀罕吧,你看她的真身簡直是睡在一座山的寶物上,不愧是傳說中的龍族,真是太富有了。」

  「並不是這樣呢。」在前方領路的侍女轉身笑著回答,「主人她只是不太會表達。她其實很開心你們能進到這裡,水靈珠大概是她回饋給你們辛苦戰鬥的禮物。畢竟幾千年來,你們還是第二次能夠自行進入龍山的生靈。上一回的那位最後還和主人成為了朋友呢。」

  她領著袁香兒等人走到一處稍小的洞穴群前,躬身行禮,「龍門下一次開啟還要幾日的時間,您幾位這幾日可以安心住在這裡。若有所需,大可使喚我等去辦。」

  袁香兒叉手回禮,「多勞姐姐。」

  侍女不由笑了,「我們並非生靈,不過是前主人煉製的傀儡而已,姑娘不必對我等這般客氣。」

  袁香兒搖頭道:「你們能說話,有思想,有情感和記憶。便已經是一種生命的形態,怎麼可以說不是生靈呢。」

  那位侍女愣了愣,反復將袁香兒的這句話品味了片刻,模式化的笑容帶上了幾分真誠,感慨道,「不愧是自然先生的門下,這心性和眼界幾乎和先生一模一樣呢。」

  這下換作袁香兒吃驚了,「姐姐見過我的師父?你如何知道我是師父門下弟子?」

  「姑娘身上的雙魚陣難道不是自然先生獨門法陣嗎?若不是先生要緊的徒弟,這樣重要的護身法陣怎麼會傳到您的身上。」她看著袁香兒只是笑,「總不能是先生的女兒吧。」

  袁香兒可是血統純正的人族,沒有半分妖魔血脈,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這麼說,你見過我師父使用雙魚陣。」

  「啊啦,你還不知道呀,」侍女舉袖掩嘴笑道,「我說的那位唯一進入這裡之人便是余搖大人呀。他是我們主人的朋友呢。」

  容貌俊逸性情溫和的男子卻沒被主人看中色相,而將其真心視為朋友的可不多。

  大概是那位自然先生擁有著同樣強大的實力,一般綿長而且悠久的壽命,才能在最初見的時候,就得到彼此平等的對待,進而慢慢以朋友的方式相處了起來。

  「是嗎?原來青龍是師父的朋友。」袁香兒聽見這個消息很是開心。

  她走出家門,遊歷四方的一大因素就是期待在旅途中能夠打探到一二關於師父余搖的消息,想不到在這個地方,真的遇到了師父的一位故人。這可真讓她打從心底感到振奮,她決定在龍山上住個幾日,多和青龍搞好關係,好好探聽一下關於師父的過往。

  龍山上的客居,外表全是自然古樸的洞穴,內裡卻間間都佈置得奢華舒適。

  招待他們入住的侍女們個個熱情洋溢,捧來柔軟的錦被,精緻的器皿,華美的衣物,

  「幾十年沒招待過客人啦,好熱鬧,感覺就像過節一樣,我們都很開心呢。」

  「讓我們好好服侍您。有什麼需要只管說便是。」

  ……

  袁香兒的床榻上躺著一隻銀白色的小狼。

  她掀起金銷帳簾,見著那隻趴在軟墊上,呼呼沉睡的小小天狼。

  好久沒看見南河變為這樣幼年的形態了,袁香兒回憶起往昔的時光,按捺不住伸出手指捏一捏那軟乎乎的小耳朵,摸一摸毛絨絨的腦袋和脊背,又順著脖頸鑽進去,撓一撓那裡細軟短促的毛髮。

  果然小狼很快就在睡夢中翻過肚皮來,沖她露出了柔軟的腹部。袁香兒上下其手地使壞,越來越不規矩,

  很快,床榻上嘭地一聲冒起了煙霧,小小隻的毛絨絨化為了四肢修長的男子。那人剛剛睡醒,眼神中帶著迷茫看過來,別有一分勾人的味道。

  他看見了袁香兒,就伸出光潔的手臂,在袁香兒的一聲驚呼聲中,將人一把揉了進去,翻身按在了自己身下。

  「阿香,阿香。」南河的鼻尖摩挲著袁香兒面孔,睡眼惺忪,聲音微沙,反復呢喃袁香兒的名字,

  袁香兒臉上的那道傷痕結了痂,微微刺到他的鼻尖,南河停下親昵的動作,凝望那傷口片刻,俯身輕輕舔著那道傷口。

  「別鬧,這樣好癢。」袁香兒笑著伸手推他。

  「我們天狼族都是這樣療傷,很有效的。」南河頗為無辜地抬起頭,舔完她的臉,又捧起她的手掌,細心而虔誠地輕吻手指上在戰鬥中留下的傷痕。

  他的舌尖濕潤,帶著灼熱的氣息,一下一下勾在皮膚上,癢癢地勾出了人心底的一團火。

  袁香兒按住他的手,咬著嘴唇撐起身體看他。

  「說得也是,這樣療傷的方式似乎不錯,你看你身上的傷口那麼多,該讓我好好的為你治療才是。」

  南河的面孔一下就漲紅了,明明什麼事都做過了,他還是不能承受袁香兒這樣那樣的各種花式調戲。

  「怎麼啦?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袁香兒靠了過來,在他的耳邊悄悄說,「都傷在哪兒了?快讓我看一看呀。」

  青龍見到袁香兒的時候,她的眼角眉梢都還堆著美滋滋的春色。

  以至於那位看上去單純,實則多年老司機的青龍大人一眼就看出了這個女人剛剛經歷過了什麼。

  人類和妖魔之間的歡好有那麼值得開心嗎?青龍在心裡撇撇嘴。

  好像確實不錯,我曾經也擁有那麼一個。

  「青龍大人來得剛好,我們在烤餅乾,一會請你嘗一嘗。」袁香兒開口招呼她,

  案桌上擺著一鐵盤,盤上整齊地擠著一團一團奶黃色的小麵餅。袁香兒正雙手施展神火咒,小心翼翼控制著火候,抽不出手來打招呼。

  烏圓和時駿兩個孩子在袁香兒的身邊幫忙搖晃牛奶罐製作天然黃油,看見青龍進來了,時駿忍不住悄悄拿眼睛打量她。

  那雙漂亮的眸子帶著一絲想要靠近又不好意思的羞澀,令青龍依稀間看見了曾經生活在這個洞穴內的那個身影。

  六十年前的時光彷彿只在昨日。這幾日來,在那飄散著餅香的案桌邊,在紫色的花海中,在暗香浮動的床帳內,在龍山的角角落落,那個男人的身影總會不意間出現,依舊用那淺笑溫柔的眼眸默默看著自己。

  我這是怎麼了,他已經死了,死去就應該被遺忘,為什麼我還會想著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

  青龍揉了揉眼睛,不理解自己最近心中這種奇怪的感受是為何而生。

  奶黃色的麵餅被恰到好處的溫度烘烤,漸漸變得酥脆蓬鬆,彌散出一股誘人的奶香味。一向視美食勝過一切的她,第一次失去了對舌尖上享受的熱切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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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12:52: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袁香兒的廚藝本來很是普通,前世單身一人,沒有做飯的興趣,這一世有師父和師娘慣著,也很少下廚。

  幸好她曾經參加過一個短期烘焙培訓班,對西式點心的製作略有些瞭解。

  在如今這也算得上是獨一無二的技能了,正好可以用來吸引喜好美食的青龍。

  此刻她小小翼翼控制火候烤製的,正是加足了黃油和白砂糖的曲奇餅。

  在裡世可以尋找到的食材天然且新鮮,製作出來的食物都很好吃,唯一不足的是缺少相應的設備和輔料。幸好能幫忙袁香兒打下手的每一個人都算得上是天賦異稟,一群大妖們用法術補上了設備的不足。

  「這什麼黃油也太難提煉了,我都搖累了還沒好。」烏圓新鮮了一陣,很快厭倦了。

  「讓我來吧。」時複說道。

  一根柔韌的藤蔓從空中伸過來,接過烏圓和時駿手中的牛奶罐子。

  從洞穴頂部垂掛下來的綠色藤蔓吊著三四個牛奶罐子,在空中一刻不停地來回甩動。只要如此維持半個時辰,罐子裡的牛奶就會油水分離,得到製作黃油的初步材料。有了黃油可以烤出香噴噴的曲奇餅和蛋糕。

  另外一邊,胡青趴在案桌邊,盯著眼前的數個陶罐,每個罐中都裝了半罐蛋清,九條狐狸尾巴越過身體伸到桌前,各自纏著一大把筷子正自顧自地攪拌個不停,打出了一罐罐連綿細膩的白色泡沫。這是袁香兒一會要用來製作蛋糕的原料之一。

  「阿香,快看看,我這樣行了嗎?」胡青停下操縱筷子的尾巴,喊袁香兒。

  袁香兒抽空撇了一眼,「還不行,要打到筷子立在泡沫中不倒。」

  「好噠。」胡青應了一聲,各個陶罐裡的筷子又噠噠噠地打了起來。

  青龍被這一些列奇怪的操作所吸引,搬了把椅子在坐在桌前看著,

  「你的控火術練得格外精細,我倒是很少看見有人能將控火術練到這樣極致的程度。」她說。

  袁香兒小心觀察雙手間烤餅乾的火候,頭也不抬地回道:「練得細緻也沒什麼用,只能在做飯這樣的小事上略有幫助而已。」

  「怎麼能說是小事呢,這世間一切生命都離不開飲食二字,可見此事方才是重中之重。那些修習了術法,只為了打架鬥毆的人才叫本末倒置。」

  「您這個說話的口氣,倒是和我師父很像。」

  「我和余搖認識了上千年了,既然能做朋友的,自然有相似之處。」

  「青龍大人,您知道我師父去了哪兒嗎?」

  「吾名孟章,你叫我阿章也可。」一臉稚嫩的少女將下巴擱在桌案邊緣,報上自己的名字,並不太在乎輩分的混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但你若是想要找他,明明身邊就有現成的辦法。」

  「阿章教我。」袁香兒從善如流,立刻換了稱呼拉近關係。

  「天狼族擁有星辰之力,用天狼的身體髮膚煉製的法器,盡可窺星空之下一切。是用來尋找星光所照之下生靈的利器。你身邊不是就有那麼一隻天狼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洞玄教的國師那裡見過一個類似的白玉盤。」袁香兒連連點頭,取出了一直隨身攜帶的南河那一撮毛髮,「可是即便在裡世,我一路上也詢問了不少煉器大師,都沒有找到會煉製的人。」

  孟章一臉的不高興,「這世界上最厲害的煉器大師,你不知道是誰嗎?」

  「啊?」

  烏圓的聲音及時在袁香兒腦海中響起,「就是她,就是她。龍族代代相傳的天賦能力便是煉製神兵法器。」

  袁香兒烤兩盤餅乾的當口,孟章就將那一縷南河的頭髮煉製好了,煉成了倆枚戒子一般大小的銀環。

  「找一個安靜的時刻,滴入精血化為己用便可。此環大小隨心,便於攜帶,放大之後,可觀圓環內景象。」

  袁香兒意外拿到一直想要的法器,還一次得了倆,欣喜萬分,

  「可是為什麼要煉成兩個,是成雙成對的意思嗎?」

  偏偏是兩枚銀光流轉的戒子,把這個給南河一個,是不是有點像求婚的意思,想不到阿章是一隻這麼體貼的龍,袁香兒心裡感激。

  「我煉製法器一向喜歡煉兩個。」孟章沒什麼表情的說,

  「嗯,是備著一個替換用?」

  「可以用一個丟一個,好彰顯我龍族的富有無人可及。」

  「……」

  曲奇餅乾烤好了,因為第一次製作準備的原料不多,烤不了多少塊。

  但早就快按捺不住性子,嗷嗷待哺的卻有烏圓、時駿,魚人、多目和孟章等一眾人等。

  一盤子的餅乾端上桌,清空的速度幾乎只在一瞬之間,風捲殘雲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動作之快。其中的大部分都落進了臉上看起來興趣不大,手速卻無人能及的青龍肚子中。

  也不見她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厚厚的一疊餅乾咻一下就進了那張櫻桃小嘴,還不會顯得特別鼓出。

  「味道還不錯,確實沒有吃過。」她伸舌頭舔了舔嘴唇,「看來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這麼多我沒吃過的美食。」

  烏圓不幹了,從前但凡阿香做的食物,他都是第一個吃,吃得最多的那個。

  可是他又慫青龍,只能扯著袁香兒的袖子扭骨糖似地撒嬌。

  「阿香,阿香,人家幫忙了一早上,才吃到一片,嗚嗚嗚。」

  「行啦,新的黃油還沒那麼快做好,等下一批吧,我一會烤蛋糕給你們吃呀。蛋糕也很好吃。」袁香兒摸他的腦袋,「你看看時複,時駿還有阿青他們也都還沒吃呢。」

  烏圓抬頭一看,時駿可憐兮兮地坐在空空的盤子前面,果然一片餅乾都不曾搶到,這讓他的心裡平衡了一些。

  孟章手上捏著最後的餅乾,一點一點的啃。她有得吃別人都沒有,都看著她吃,讓她的心裡特別高興,似乎這最後幾片的餅乾味道都變得更好了。畢竟還沒有什麼人敢從她手裡搶奪食物。

  時駿看著一片餅乾都沒有的碟子有些沮喪,他幫忙了半天,心裡悄悄被那個香味勾搭了一早上,早就想要嘗一嘗,卻沒能搶到。坐在他身邊的哥哥時複伸手搓了搓他的小腦袋以示安慰。

  孟章突然想起侍女們說過的話。

  「養孩子嘛,就是管他們吃喝,給他們住的巢穴。」

  管他們吃喝。

  時駿咽了咽口水。

  在他面前的碟子上突然擺了一片黃澄澄的餅乾。

  他一塊,他哥哥一塊。

  兄弟倆轉過腦袋去看孟章,孟章卻沒有看他們,拍了拍手上的餅乾屑站起身來,轉身離開了。

  「繼續做。做好了叫我來吃。」

  袁香兒托著烤好的蛋糕找到南河的時候,南河盤膝坐在一塊山石上,萃取星力。那顆白篙果實淩空懸繞在他的身前身前,為他治療身上的傷勢。

  等南河修行告一段落,停了下來,袁香兒就拿那兩枚戒子給他看。

  「是用你給我的頭髮做的呢,我們倆一人一個吧?」

  銀色的戒子彷彿也落上了星光,銀輝流轉,細細看時,卻有一道黑絲其中纏綿穿行,糾葛纏繞。黑得恣意耀眼,更襯銀白。

  「抱歉,好像不小心混了一根我的頭髮進去。」袁香兒笑嘻嘻地說。

  話還沒有說話,南河已經握住她持著戒子的手,伸過頭來吻他,他的呼吸很重,帶著一股特有的甜香,卻吻得隱忍克制,莊重情深,彷彿想要烙下一個刻印,刻下永世不變的諾言。

  明明只是淺淺的一個吻,南河那慎重認真的模樣,平白生出了一股別樣隱晦的情色,比起平日裡糾葛纏綿更撩得人心動。

  袁香兒差點沒忍住,想到此刻有更緊要的事情要做,只能咬咬牙先放下了。

  她將其中一枚戒子煉化,放大為臉盆一般大小,戒圈內頓時亮起一片銀輝。

  很有可能馬上就能知道師父的行蹤了,袁香兒心中激動。

  她雙手合十在腦海中默想師父余搖的模樣,儘管多年未見,師父的清雋爽朗的樣子依舊可以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中。

  銀色的光芒起了變化,銀輝散開,戒圈裡現出一片茫茫大海,海面粼粼微波,無差無別。

  「怎麼是大海?難道我師父在海水下嗎?」

  師父既然是鯤鵬,待在海底倒也正常,可惜小星盤這一類的法寶只能看見星空之下的景象,比如在這個小世界內,在海底,或者在沒有窗戶的屋子裡的畫面,都無法看見。

  只是這世間的大海萬千,會是哪一處海面呢。

  袁香兒催動靈力,控制星盤中的畫面縮小,海水的波紋看不見了,湛藍的大海從高空看下去的模樣,就像是一塊漂亮的藍寶石,這塊寶石無邊無際,不知所在何處。

  袁香兒再三縮小畫面中的景象,終於在大海的邊緣看見一道赤紅的線條。高高的大陸邊緣驟然截斷,斷面處一排赤紅的石壁,形成了深而不見底的懸崖。河流流到板塊邊緣,化為銀色的瀑布從崖上奔流之下,沒入廣袤無垠的大海。

  「這是……赤淵?」南河念了一句妖魔中流傳的短句,「南之極地,赤紅之淵,下為南溟。南溟者,海也,縱橫萬萬里,無人知所極。」

  「你的師父,在南溟?」

  「師父他在南溟的海中?」

  倆人同時說了一句。

  南河:「南溟在大地的盡頭,便是我和渡朔全力奔走數十年也無法行走走到那裡。你若是想找尋師父,還要將來另找機緣。」

  師父為什麼跑去那麼遠的深海,又是為什麼一絲消息都沒有傳遞回來給她呢。

  本來以為可以立刻得到師父的消息,結果依舊還是空歡喜一場。

  袁香兒不免心中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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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12:52: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時家兄弟坐在一起,山坡上漫山遍野淺紫色的花朵在風中搖曳。

  「這裡好多這種花,我記得小時候院子裡也有這種花,都是父親種的。」時駿摘下一支細細碎碎的小花,拿在手中擺弄,「父親走後,沒人打理這些花也就都死了,想不到在這裡卻生長了這麼多。這個花叫什麼名字,哥哥?」

  時複搖搖頭,那時候的他焦頭爛額地忙著料理父親的後世和撫養弟弟。根本無暇顧及院子裡的花花草草。

  紫色的花朵星星點點,一路延續到山腳,山腳下是看不到邊際的大海,白色的浪花拍打著山坡,透過清澈的海水可以清晰地看見海底的五色鱗石。時而有人魚搖曳著長長的尾巴,貼著那些絢麗的石片遊過。

  空中豔陽張目,俯視大地,虛幻的瑩輝骨骼在湛藍的天空中若影若現。

  「這裡真美啊。哥哥。」時駿看著頭頂的天空。

  「美雖然是很美,但不是適合人類生活的地方,這裡除了……她,甚至連一個真正的生靈都沒有。」

  「是麼。」時駿有些難過,他聽懂了哥哥話語中的意思,「那我們同阿香他們一起離開之後,還有機會再來這裡嗎?」

  「大概是很難了。」時複打破弟弟的幻想。

  時駿低下腦袋,小聲說了一句:「娘親給的那塊餅子,很好吃呢。」

  他知道自己這樣大概會被哥哥笑話。母親是一位恣意任性,活得比自己還孩子氣的人。或許是得到的越少,越覺得珍惜,母親遞給他的那小小一片麵餅,讓他反復放在心裡咀嚼了無數遍,戀戀不忘其中美味。

  時複從懷裡掏出一塊手絹,打開層層包裹的絹角,露出了小心包裹在裡面的一片餅乾。

  他看著遠方的海,把那片餅乾托在弟弟眼前。

  「啊,哥哥,你還沒有吃呢。」

  「給你吃吧,」時複摸弟弟的腦袋,「母親雖然冷淡了點,但她好歹還活著,而且還會活得很久。有她存在,我們就不算孤兒。這樣想一想,是不是就好一些。」

  時駿看著身邊的兄長,

  原來哥哥也和他一樣呢。

  在山的另一面,袁香兒和南河並肩坐在山石上,看著波光粼粼的大海。

  這樣看似平靜的大海,在深海之下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袁香兒看了很久的大海,慢慢開口,「師父對我來說,是勝過父親的存在。」

  「他不僅改變了我的人生,更是用他的溫柔慈愛影響了我。」袁香兒想起了幼年時期的往事,「從前的我和如今很不一樣,如果不是遇到了師父,我或許根本不知道怎麼去愛身邊的朋友和家人。」

  海浪聲層層疊疊的,遠遠傳過來,就像是師父消失的那天中午,在睡夢中聽見的聲音一般。

  「就是到了現在,我都還能清晰地記得小時候師父背著我的記憶。」袁香兒垂下眼睫,「師父離開家八年了,我還以為今日終於能夠有他的消息,真是……高興得越多,失望得越大。」

  南河看著身邊的人,從他認識袁香兒的那天起,阿香就總是一副嘻嘻哈哈,快快樂樂的模樣。

  她是一個溫柔的女孩,但絕不柔弱。她體態纖細,內心卻很堅強。身邊所有的朋友都或多或少得到過她的照顧。只要有她在,就會讓整支隊伍都有安定的感覺。

  難得地看見她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南河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孤獨長大的他其實沒有安慰他人的經驗。

  要讓阿香開心起來,他想。

  快想想,阿香喜歡些什麼。

  沮喪中的袁香兒被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蓋住了膝蓋。

  她抬頭看向身邊的南河,

  「別難過了,尾巴給你摸。」南河咳了一聲,尾巴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避開了袁香兒的視線,

  袁香兒看著他的側顏,那漂亮的脖頸上帶著一抹霞紅。她心底的陰鬱一下被沖淡了不少。

  送上門的尾巴哪有不摸的,袁香兒抓住那柔順的大尾巴左擼右擼,看著那銀輝色的尾巴尖尖不時因為按捺不住而隨著她的動作跳動一下。

  「心情好點了沒?」

  「嗯。」

  袁香兒好多了,毛茸茸的尾巴果然是緩解情緒的神器。

  「阿香你別急,我陪你一起,總有一天能找到你師父的下落。」南河忍著過電一樣的酥麻感,捂住了眼睛,「嗯……夠了……」

  袁香兒把他的手拿下來,看著那雙因為忍耐而瀲灩的眸子,

  「我們一起找,到時候,我要把你介紹給師父,我要告訴他,你是我的……」

  她沒有把話說完,一手握著南河的手,把那枚銀色的戒子放進他的手心,合上他的手掌,自己的臉也忍不住微微發燙。

  「誒,我說你們也注意點,這幕天席地的,法陣都不設一個,半山都是天狼的氣味啦。」

  一個不解風情的聲音打斷了手拉手的兩個人。

  青龍孟章稚嫩的臉蛋出現在了更高一些的山石上。

  袁香兒也不以為意,拉著南河的手沒放,轉過頭來看她,「阿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孟章抬了抬短短的小眉毛,一手托著雪白的香腮,「人間的女孩子我也見過不少,每一個都比兔子精還靦腆。你卻有些特別,阿搖那個傢伙看起來隨隨便便,其實還挺會教徒弟的嘛。」

  提到師父的時候,袁香兒一點也沒有謙虛,「是的,我師父把我教得很好。」

  「那個,」孟章抬了抬下巴,示意袁香兒手指上戴著的戒子,「已經可以使用了嗎?借我用一次。」

  袁香兒摘下戒子,拋在空中,銀色的圓環在空中放大,化為桌面大小。

  孟章伸出手指,在圓環上空一點,環內的銀輝當即散去。

  此刻接近午時,大地之上理應明陽高照。

  環內的景物卻塵氣莽然,昏暗縹緲。如昏黃,似永夜,渾渾噩噩,不似人間。混沌中卻又依稀有城郭,樓臺,街巷。似人類所居之城鎮,昏暗中有人影往來屑屑,鬼燈搖搖,忽隱忽滅。

  畫面順著煙霧繚繞的街區晃過,袁香兒甚至還在一晃動的鏡頭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韓佑之那早已離世的母親麗娘。

  袁香兒打了個寒顫,在這個地方生活的都是死者?

  南河:「這是酆都,亡者之城,鬼物彙集之所。」

  畫面停頓下來,昏暗的世界在淅瀝瀝下著雨,雨中出現一個男子的背影,那人年歲已高,滿頭華髮,四肢清瘦,正站在一片陰雨中,昂頭望著天空。

  孟章望著那背影半晌,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離去。

  剛剛還豔陽高照的小世界,突然陰鬱起來,明陽合上了眼眸,天空陰雲密布,淅瀝瀝下起了雨。

  「下雨了呢,好難得啊。」侍女們推開窗戶,伸出手來接著雨水,

  「不過反正很快就會放晴的吧?這裡的天氣隨主人的心情而變化,主人的忘性一向很大。」

  再過一日便是龍門開啟的時刻,

  袁香兒把製作黃油剩下的脫脂牛奶全部施法冰凍了,打算製作成細膩可口的牛奶綿綿冰,請這裡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傀儡姐姐嘗一嘗,感謝她們照顧了這幾日的時光。

  「哎呀,我們也有份的嗎?」侍女們高興地說。

  她們的身體是傀儡,依靠汲取這個小世界內循環生息的靈氣活動,並不需要從食物中汲取養分。

  但她們其實也存在著味覺,能夠嘗一下新鮮美味的食物還是很高興的。

  或許那位紅龍母親,創造這個世界的時候,害怕孩子寂寞孤獨,才在這個封閉的世界裡設置了這樣眾多和真人一般無二的人偶,以便陪伴著自己的孩子長大。

  「嗯,材料有很多,姐姐們就放心地吃吧。」袁香兒說。

  來的時候,因為打算用美食攻略青龍,所以用秘法攜帶了不少的食材,離開的時候就準備儘量的消耗掉。

  袁香兒找來乾淨的鉋子,大家一起動手把成塊的牛奶冰刨出細密的冰屑。

  「這冰飲子倒是常見的食物,只是做法略有些特殊。」孟章蹲在案邊,看著那一片片雪白的冰片掉下來,伸手接了一片嘗了一下,「味道還行,就是這樣做起來有些麻煩。」

  她很擅長品嘗美食,只要這個世間出現過的食物,基本沒有沒吃過的。但是對製作食物卻一竅不通,也不具備製作食物的耐心。

  袁香兒:「這裡沒有刨冰機,如果有的話,可以做出更細膩口感更好的,速度也快。」

  孟章:「刨冰機是什麼?」

  袁香兒用濕漉漉的手指在桌面上畫給她看,大概說了一下原理,

  很快,桌上就出現了兩台熒光閃閃,氣勢不凡的新出爐法寶——取代電力在法寶內注入靈氣,可以達到和刨冰機一樣的功效。

  在刷刷的響動聲中,紛紛下落的綿綿冰被一盤一盤地接了出來。

  冰面上被鋪設上各種乾果水果,再澆上果醬蜂蜜。吃得所有人讚不絕口。

  「阿香,阿香,這個好吃。多做些,我要吃一大盆,上面鋪小魚乾的那種。」

  天賦能力是火焰的烏圓為了吃,竟然也能超常發揮,幫忙凍住了不少牛奶,就等著變著口味一盆接一盆的吃下去。

  「這不行,吃多了小心肚子疼。」袁香兒捏著他的後脖頸把它從盤子邊提起,不讓他再吃了。

  烏圓拼命掙扎,「那她,她怎麼能吃那麼多。」

  在搶東西吃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克服了對龍族的生理恐懼。

  孟章捧著最大一盆冰坐在洞穴的窗臺上:「確實不錯,風味獨特。」

  也不見她怎麼動作,雪山一樣的冰飲迅速地填進了她小小的身軀中。侍女們一盆接一盆地遞給她。她吃得面不改色,那小小的肚子也絲毫不見鼓起。

  去年,在除夕夜見到這隻吃成球的龍飛過天空,那時候她到底是吃了多少東西啊。

  袁香兒捂住了臉。

  青龍的侍女們都吃得十分開心,千百年來因為覺得自己吃了食物也不過平白浪費,她們很少這樣敞開來吃。

  這種冰飲子,不吃就化了,也是浪費,她們只好開開心心敞開懷來吃一頓。

  「真是謝謝姑娘了。我好早就想這樣好好吃一頓,可是姐姐們總是不同意。」一位小侍女說道。

  「瞧你,我們是傀儡,吃到肚子裡的東西,最後還要原原本本拿出來。不是浪費嗎?」年貌看上去長一些侍女邊吃著冰碗邊笑著說她。

  「可是我就是饞嘛,大概是紅龍大人當年把我們做得太真實了,我總覺得我也能吃好多的東西。」

  「吃吃吃,你儘管敞開來吃,吃破了肚子,變回人魚去海底遊個一百年。」

  侍女們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在她們笑鬧的當口,孟章把袁香兒喚到身邊,就著她的手,把她手腕上戴著的那條手鏈一分為二,煉化為一雙黑白相間的手環。

  「那隻鳥的天賦能力很有用,他的羽毛應該這麼用,你這是找誰煉的遮天環,簡直暴殄天物。」她一臉不屑地鄙視同行。

  相處了這幾日,袁香兒已經摸到了這隻上古神獸的脾氣,她嘴上說得隨意,實際上這卻是她表達謝意的一種形式。

  孟章她生性不羈,出手大方,只要做了讓她高興的事,她一般立刻都有表示。這種表示,在袁香兒這裡往往是成雙成對的一對法器。

  清純的面容,不羈的性格,強大的實力,豪闊的出手方式,這大概就是她征服了眾多情人的魅力所在吧。

  袁香兒試驗著那一雙用渡朔羽毛煉製的遮天環,果然已和在龍骨灣的時候,匆匆請人煉製的手鏈不可同日而語。它張開的結界,可以在很大範圍內遮擋所有法器的窺視,包括仙樂宮內的那個白玉盤。

  甚至可以在不觸碰的情況下,阻斷身邊生靈的視線,阻擋結界內一切聲音和氣味的洩露。有了它們再也不怕任何人或是任何「星星」窺視他們啦。

  袁香兒摸著這對寶貝手鐲,幾乎要哈哈大笑。雖然孟章這個女人在情事上有點渣,但不能阻擋袁香兒對她充滿感激之情。她甚至恨不能在這裡多住幾日,好再麻煩孟章幫忙煉製一些具備冰箱,烤箱之類功能的法器。

  「這可是好東西。」孟章一手撐著窗臺,一隻白嫩的小手附在袁香兒耳邊,「有了它們,你就算想和你那隻小狼在大街上親熱,都沒人能夠發現。」

  「啊,還有這樣的用途嗎?」袁香兒忍不住悄悄朝南河看去,和渡朔胡青站在一起的南河正向她看來,露出了一臉疑問的神色。

  「青龍大人用渡朔大人的翎羽煉製了什麼東西?」胡青開口問道。

  孟章大咧咧地開口,「給阿香煉製了一個可以在大街上……唔。」

  袁香兒一把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幹什麼?幹什麼?」孟章把她的手扒拉下來,豎起眉毛生氣了。

  袁香兒連哄帶勸,承諾明天離開前,給她烤好充足的餅乾點心,方才哄住了。

  侍女們看著鬧哄哄的窗臺,露出欣慰的笑容,「阿呀,真是難得,主人又交上朋友了。」

  「這位小姐姐膽子真大啊,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敢捂住主人的嘴巴。」

  「主人她看起來很生氣,其實是高興的吧。」

  「是的呢,不愧是余搖先生的弟子。這位小姐姐這樣的活潑有趣,主人她還沒有和這樣的夥伴一起玩耍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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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龍渣屬性沒啥好洗的,但請記得她和我們種族不同。

  不用再把那句龍性淫……說一遍吧,哈哈。

  《海賦》中有一句話:話爾其為大量也,則南澰朱崖,北灑天墟,東演析木,西薄青徐。經途瀴溟,萬萬有餘。吐雲霓,含魚龍,隱鯤鱗,潛靈居。

  所以在前幾章其實有提過,裡世南面是赤紅之淵,北面是寒冷極地,西方是酆都幽冥,東海有仙居,本文大概就是這樣一個的世界觀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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