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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 -【(好個下堂妻之)滿分後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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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8 00:03: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甜蜜恩愛闔家樂

        「娘回來了。」

        韓為、韓客衝上前,用力抱住她的腰,又笑又哭,看得星星的心化成一灘軟水,其實她對他們並沒有很好。

        許是爸媽太忙,她沒從他們身上學會呵護子女,她以為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口,她篤信順其自然,可是這麼不合格的娘竟得到這麼熱烈的歡迎,讓她無比心虛。

        「啊啊唔唔……」韓邊朝她伸手,他會認人……不,是會認「背」,他知道誰的背最軟最舒服。

        星星從奶娘手上將韓邊接過來,他笑得吐出滿嘴泡泡。

        「娘,你有沒有喂大大、中中、點點牠們……」韓客說的是家裡的小雞。

        星星懷疑他們是不是也內建照相系統,不然每隻雞看起來差不多,為什麼他們能夠分得清楚誰是誰?

        「嗯……呃……」星星遲疑。

        「娘沒喂嗎?牠們死了嗎?」嘴一扁,小雙胞胎眼眶紅起來。

        「沒死,秦嬸嬸嫌我照顧得不好,把牠們給帶回家養。下次我們去要回來。」

        小雙胞胎鬆口氣,這幾天他們很擔心呢,娘不會照顧人,更別說照顧雞了。

        「娘沒吃飯嗎?怎麼瘦了一大圈?」大雙胞胎歪著頭看她。

        「吃了吃了,可飯沒你們做得好吃,吃得不多。」她胡扯。

        韓鎮覷她一眼,如果啃乾饅頭也算吃飯的話,那她確實是吃了。

        但她的謊話滿足了韓暮、韓遠,兩人得意洋洋地朝對方挑了挑眉,就說吧,他們是進得了廚房、上得了廳堂、去得了廟堂的新好男性,新好男性這詞兒是娘說的,他們立志以此為目標,努力前進。

        「娘,你的院子打掃好了,我帶你過去。」韓暮韓遠一人一邊,推著星星進侯府大門。

        「櫃子是我擦的。」韓暮道。

        「桌子是我抹的。」韓遠說。

        「我有擦窗子。」

        「我抹地……沒有拖把用,可費勁兒了。」

        兩人一人一句說個沒完。

        始終落在人後的韓歲上前兩步,酷酷地朝她一點頭。「回來就好,以前的事別再多想了。」

        呃?以前的事……是指爬牆還是……

        見她沒弄懂,韓歲語重心長地在她耳畔低語。「鄭叔再好,都不及爹爹,不管是容貌、本領還是身家財產,爹爹能給你更好的生活。」

        咳咳,星星被口水嗆到,韓鎮一臉尷尬,只能撫起她的背。

        「嗯嗯,我了解,你爹完勝。」星星說得很真誠。

        「身為好女人,就該待價而沽,尋個能依靠的男人過一輩子才是正理,鄭叔的身分來歷你都不清楚,容易被騙。」

        可不是……她就被騙了啊。

        一群孩子們簇擁著她往前走,直到和韓鎮距離十步遠後,韓暮才低聲道︰「娘,其實我們都知道。」

        「知道什麼?」

        「你喜歡鄭叔。」韓遠回答。

        有嗎?她有表現得這麼明顯?「沒的事,不要亂說。」

        韓歲沒好氣說︰「不喜歡,為什麼夜裡讓他留宿?」

        留宿?她又嗆咳起來,冤枉啊,他們只是蓋棉被純聊天,他們只是話題相投,一說起話就忘記時辰……

        但,看著眾韓的目光,星星垂頭喪氣。很好,前有居家爬牆、後有新歡夜談,現在她的形象肯定和潘金蓮一樣。

        看見星星咳嗽,韓鎮皺眉,這幾個小子給她出難題了?他快步走來,又給她順背,問︰「怎麼了?」

        「春夏交替,氣管虛弱,沒事沒事,別擔心。」星星這樣回答,目光卻忍不住削他兩下,都是他折騰出來的。

        見爹爹過來,韓歲眼神示意,雙胞胎們心有靈犀,及時改變話題,鄭叔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爹爹知道。

        「娘知道我們住在哪裡嗎?」韓為轉移話題。

        小男孩們眨眼、撇唇、皺鼻子,一個個對她使眼色,意思是︰爹來了,別提鄭叔。

        誇張的表情看得她想大笑,但小孩心靈脆弱,被親爹坑的事實……還是別知道的好,於是她配合他們,問︰「住在哪裡?」

        「住興學齋,離娘的院子不遠。我們和先生、師父住在一塊兒,院子有書房、教室、練武場……」韓為叨叨說個不停。

        「聽起來不錯,娘找個時間過去看看。」

        「只去看看嗎?娘不教我們了嗎?」韓遠急問。

        「娘,我想做實驗。」韓為道。

        「娘,我想學算術。」韓客說。

        他們用亮晶晶的星星眼看著星星,臉上寫的全是希冀。

        那天下人將他們接回鎮遠侯府,卻沒帶走娘,他們惴惴不安,還以為再也看不見娘了,沒想昨兒個爹爹說,今兒個娘就會回來。

        夜裡,他們湊在一張床上,吱吱喳喳說個沒完,討論的重點是—如何把娘的心拉回親爹身邊,第一件要事就是把鄭叔從娘心底徹底刨除!

        韓鎮看看幾個小孩,他不解,學習的話題怎麼會讓星星過敏?

        「你們回去做功課吧,有話明天再說,你們娘累了。」韓鎮下令。

        雖然依依不捨,雖然想和娘多說幾句,但他們心知肚明,得讓爹和娘多處處,讓娘盡快感受到爹的好。

        「是。」韓歲無異議,領著弟弟們回去。

        韓鎮牽著星星走進燦星院,院裡花木扶疏,整理得非常乾淨,角落處有幾竿修竹,一大一小兩棵色蕉立著,一片綠意盎然。

        一排屋子五六間房,臥室、花廳、書房,還有幾間下人住的耳房,十幾個下人排排站,等著迎接新主人。

        見過禮後,他們各自忙去。

        「我的院子在隔壁,待會兒我帶你認認路。」韓鎮說。

        啥?夫妻不住在一起?這是古代的規矩?

        真麻煩,想講個話還得練腳力,這種情況下要培養感情多艱辛,她突然想念起自己小小的蝸居。

        「你的院子裡設了個小廚房,想吃什麼隨時讓人去做。」

        「你呢?」

        「我和兒子們的院子裡都有,你不必擔心。」

        「意思是,平日各自在院子裡吃飯?」
   
        「對啊。」

        「這樣好嗎?」

        「一直都是這樣的,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親情和友情、愛情都一樣,只要關乎感情的事,都需要花時間和心思培養,尤其是對孩子而言,父母親的陪伴與關愛能幫他們建立正確的人生觀,你確定要讓我當鎮遠侯夫人?」

        「當然,我以為我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你還質疑?」

        「既然如此,我要建立幾條韓氏家規。」

        韓氏家規?他笑開,道︰「你說說。」

        「第一條,吃飯是全家人的溝通時間,必須聚在一起,什麼食不言、寢不語全部丟掉。」

        「可以。」他喜歡那樣的餐桌氣氛。

        「第二條,你我必須把睡覺前的時間撥出來,給孩子們念故事、聊天,這樣可以讓孩子們的情緒保持平穩。」

        「我會盡力,但朝政忙起來,我恐怕沒辦法。」

        「行,你不行還有我在。第三條,夫妻必須朝夕相處,不能各住各的。第四條,每個月必須找一天陪孩子們戶外踏青……」她扳動手指,把心裡想到的一一說出。

        她的家規很另類、很沒規矩,前所未有從沒聽過,但聽著聽著他想像她說的情境,心中蠢蠢欲動,這麼做好像挺有意思。

        「行!全照你說的做,不過……」

        表情微微凝滯,他想的、他希望和她朝夕相處,想時時聽她的奇言妙語,但是不可以的,這樣不公平……

        「不過什麼?」

        「第二條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不打仗了,皇上讓我接管兵部,事情繁忙,怕會忙到三更半夜,擾你休息。」

        「無所謂啊,我也是夜貓子,恰好五月選秀,在那之前,我肯定會忙得熱火朝天,要不多點幾盞燈,你辦公、我畫畫,偶爾抬眼,相視一笑,等一起忙完一起睡。」

        她描述的場景,光是想像,微甜便滲入心頭。這樣感覺肯定很好,只不過……

        他再搖頭,再堅持,「隨時隨地,你想我了,就去我院子裡,也可以命人喚我過來,很近的,與住在同一個院落沒差別。」

        她不了解他的堅持,難道夫妻同居一處會有什麼……莫名其妙的古怪詛咒?如果牽扯到宗教信仰,確實很難改變。

        星星不滿,但也只能接受,誰讓他們有千百年的代溝。「你說的哦,隨時都可以命人喚你過來?」

        「對,隨時。」

        「說到做到,到時別不耐煩就好。」

        不知想到什麼,韓鎮濃眉一挑,語帶曖昧,湊近她耳邊問︰「娘子這麼在意這件事,是在擔心什麼?」

        他靠近,溫熱氣息襲上,她心頭猛地一抽。「我、我哪有在擔心什麼?」

        「真的沒有擔心少了這個?」他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拉近,輕輕地在她額上烙下一個親吻。「還是擔心少了這個?」他捧起她的臉,親上她的臉頰。

        他問一句,落下一吻,額頭、臉頰、鼻間、耳朵……溫熱一路點過,點得她小鹿亂撞,無比刺激,這是她不曾有過的經驗。

        一點點心慌、一點點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她期待下文,期待他的體溫染上她的心,也期待這樣的親密不要輕易喊停。

        她沒想過自己會主動,但她主動了。

        雙手圈上他的頸子,兩顆亮晶晶的眼珠透出幾分迷濛,迷醉了他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想著啊,那個蜻蜓點水的力度可不可以加重幾分?

        他接收到她的邀請,他的吻落在她唇間,加深了力道。

        嚶嚀一聲自她唇間逸出,韓鎮受到鼓勵,一把將她抱起,走往床間。

        她生疏,他老道……可不是嗎?生了六個娃的男人,經驗肯定堆積成山,但她來不及嫉妒,腦袋已經被轟成一團灰煙。

        他熟練地除去她的衣服,他的吻一層層加深,吻得她無法呼吸,吻得她的腦袋全裝滿他的氣息,連衣服被除盡也不覺得有異。

        他撫上她的身體,她不是他第一個女人,但是他從來沒有過……沒有過這樣的激情。

        他興奮不已,像好奇的孩子在探索新境地,他真的不知道,光是肌膚相觸就能令他心悸不已。

        他試著溫柔,但是迫切的慾望讓他失控,他吻遍她全身,他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得很好,沒想到……他無法……

        呻吟逸出,他弄痛她了,她眼角泌出淚水,滿臉委屈。

        他抱歉,因為即使她疼,他也停不下來。

        她很驚訝,因為孫芹不是跟過某個男人,爬過牆的女人怎還會是處子?

        但是下一瞬,什麼抱歉、驚訝通通不見了,他們依著生物本能,在遠古的律動中解放對方也解放自己。

        一回、兩回、三回……直到兩人筋疲力盡,沉沉睡去。

        剛訂下的第一條家規馬上被違反,這天的晚餐,一家人沒有聚在一起,他們沒有和孩子溝通,但是夫妻兩人「溝通」得非常徹底。

        再清醒時,天色濛濛亮起,韓鎮翻過身趴在她身上,撫開她的散髮,看著她雪白的臉頰、殷紅的雙唇,控制不住地又封上她的唇。

        「不要,我好累。」她沒張開眼睛,嘟著嘴抗議。

        誰說一夜七次郎很厲害,他絕對超過這個次數,是不是當兵當太久,精蟲儲存量過多,必須一次性洩洪?

        「好,不要,你繼續睡。」他嘴上應好,但唇仍然在她頸間輕輕啄吻。

        她沒應,依稀記得同樣的對話,昨天重複過好多遍,而他本領高強,總有本事讓星星之火燎了大草原。

         ……

        半夢半睡間,這四個字不斷闖入腦門,可惜她是個意志力不堅定的女人,就算她說不要,多盧兩次她就會妥協,因此知道一定會敗下陣的星星安慰自己,夫妻性行為和諧是創造美好婚姻的第一步,這麼想著的同時,她放鬆了緊繃,忍不住嗯哼一聲。

        然後韓鎮笑容擴大無數倍,他知道,這回又將攻城掠地,天……他真喜歡打仗,以星星為對手的戰爭。

        身子一沉,他進入她,他竭盡全力將自己嵌入她身子裡面,他想與她融為一體,他想要永遠不分離……

        第一條家規再度被違背,他們的早餐又沒和孩子們一起。

        幸好,家規尚未正式頒布,不然制定者多沒面子。

*             *             *

        「做為男子漢,就該胸懷天下!」話說到這句,韓暮抬頭挺胸說完,覺得自己頭上多了好幾道光芒。

        星星咬一口韓鎮夾來的排骨肉,這肉做得真有水準,比起韓暮、韓遠做的,不是同一個等級。

        「那可不一定,喜歡胸懷天下的去胸懷天下,喜歡在一軟三分地裡打滾的就在一畝三分地裡打滾,人各有志,不是非得每個人都要胸懷天下才叫真理。」星星唱反調。

        「娘的意思是說,先生教錯了嗎?」韓暮橫眼,他可崇拜先生了。

        「盡信書不如無書,不是先生教錯,是他心胸太狹隘。」

        「胸懷天下分明是廣闊哪裡狹隘?娘不能以婦人之見來解釋男人的胸襟。」

        哇咧,這話很有歧視性哦,不行,她可不能教出一隻沙文豬。放下筷子,星星認真問︰「何謂胸懷天下?」

        「保家衛國,治理百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天下興亡為己任。」韓遠隨口說出一大串,全是先生朗朗上口的。

        「很好,如果所有的男人都跑去『胸懷天下』,請問田誰種、魚誰捕,工具誰製、河堤誰築、房子誰蓋?又是誰買賣商品、互通有無?如果一個國家上上下下,只有當官的讀書人和拿刀箭的將士,請問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問倒了韓暮。

        韓遠認真思索,是啊……如果國家只有這兩種人,還能不滅亡?

        韓遠皺起眉心,想著該不該認錯,韓暮卻提早一刻做出反應。「先生說了,不要與女流之輩爭辯。」

        啥?原來韓暮的沙豬是先生教的?那個瘦巴巴、乾癟癟,風一吹就要倒的老家伙,竟敢這麼大口氣,得罪全天下女人。

        「哼,回去告訴那老頭,有種與我到練武場打幾拳。」不是她看不起他弱雞,而是他真的好弱雞。

        「先生說,尚武之輩焉知君子之交。」

        靠!星星想咬人,額頭爆花,她連聲嚷嚷。「換先生、換先生,這種先生會誤人子弟。」

        「為什麼要換,先生又沒有說錯,征服世界的本來就是男人。」

        「很厲害嗎?那你知不知道征服男人的是誰?是女人!」

        「不可能,女人弱爆了!」

        「是嗎?韓將軍……你說說,你有沒有被我征服?」她勾起下巴,無比驕傲地看著他,他要敢說沒有,今天晚上他就換塊地兒打仗去。

        噗!正在喝湯的韓鎮噴水,火怎麼會延燒到自己身上?他取出帕子,正經八百地擦擦嘴角,態度無比認真地對韓暮道︰「聽你娘的,沒錯。」

        爹竟然倒戈了,他可是滅趙的將軍欸,大殷朝上下誰不知道他是戰神,是世間最偉大的男人,他怎麼可以被弱爆了的母親給征服?

        韓歲看一眼趾高氣昂的娘,再看一眼平靜無波的爹,嘆道︰「女子、小人……」

        只是韓家最溝通的餐桌,每頓飯都吃得熱烈激昂,飯吃完了還不想下桌,像演戲似的,人人都想爭來一個角色,—勁在這個角色裡開心、暢意、快樂。

        活二十幾年,韓鎮這才曉得,原來飯可以這樣子吃,然後他愛上吃飯這個活動,一天比一天更喜歡。

*             *             *

        星星抱起畫具跑到書房裡,韓鎮還在忙,但她大大方方把圖紙放在書桌一角,開始調色。

        很早就說過的,她有內建照相機系統,只要看過一眼,就能分毫不差地把人像給畫出來,四月底之前,選秀的名冊與畫像就要往上繳,因此過完這個月,這份工作就要結束。

        「還不累?」韓鎮問。

        「你不在,睡不著。」

        很簡單的六個字,卻大大地滿足了男人的驕傲。

        「我還要再一會兒。」

        「沒事,我陪你。」她衝著他甜甜一笑。

        只是一個微笑,而且是時常出現的笑靨,不稀奇、不厲害,可他的心又被撩上了,撩得他心癢,撩得他注意力分散。

        但是手邊的奏摺很重要,明兒個早朝得用到,他不能分心。

        深吸氣,他試圖把自己的專注力給抓回來。

        星星沒有這個困擾,爸媽身上的強勢基因主導她的性情,只要拿起筆,外面的世界就進不了她眼底,一筆、一劃、一個顏色,都是她眼前最重要的,她小心翼翼、謹慎細心,她的腎上腺素大量分泌。

        就是這樣,每回拿起畫筆就忘我,一忘我就忘記吃飯,然後日積月累,把三餐給拋諸腦後,因此韓氏家規第一條,旁的好處不說,第一點就先治好了她的慢性胃病。

        她專注,他分心,抬頭看一眼專心的她,他皺起眉心。

        運起內功,韓鎮試著進入無我的境界,但是試一次,沒成功,試兩次,沒成功……他一試再試,越試心情越浮躁。

        看看,她的眉眼多美麗,她的鼻子多挺,她的唇多紅,她的身材多曼妙,誰說珠圓玉潤才是美,窈窕纖細一樣漂亮……

        不行再看了,專心!他把目光集中在奏摺上頭,但是眼球一轉,又轉到她身上。

        她起伏的胸口讓他口乾舌燥,她白皙的頸項讓他心臟狂跳……不行……他忍不住……

        「星星。」他輕喚一聲。

        她沒聽見。

        「星星。」他的吻落到她頸邊。

        她有反應了。「做什麼?」

        「你累不累?」

        「不累啊。」只是被這樣騷擾,誰能專心,放下筆,她轉頭,乾淨清澄的眼睛撞見他濃濃的慾望,她知道他想做什麼,眉彎、眼勾,她問︰「你忙完了?」

        「沒有。」韓鎮嘆氣,有她在,他哪忙得完。

        他真是有先見之明啊,要是兩人住在一個院子裡,別說白日宣淫,恐怕他時時刻刻都要宣淫,他不是君王,卻從此不會再上早朝……果然女色誤人!

        「那還不趕快把工作做完!」她笑得亂七八糟,把他的心也攪得亂七八糟。

        「要不,先辦完咱們的事,再來辦公事。」

        「不要,每次辦完咱們的事,我就下不了床,搶錢的時間不多了,也就剩下七八日。」

        「那點錢別搶,我給你就好。」

        「流汗掙來的錢,才能花得理直氣壯。」

        「相公給的,也是你流很多汗掙來的!」說完,他將她攔腰抱起,跨大步往床榻走去,他的技術已經登峰造極,還沒走到床邊,兩人身上已經沒有多餘衣物……

        被翻紅浪,一室旖旎。

        一個時辰後,他饜足地親上她的唇,她累壞了,累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的身上斑斑點點,全是他落下的印記。

        如果韓暮在場,她會跟他說︰孩子,女人征服男人可不容易。

        「放你一馬。」他輕輕在她耳邊說話。

        她熟睡了,而他神清氣爽的下床,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起來,回到桌邊,拿起筆,繼續沒完成的公事。
   
        「不成體統!」皇帝最近老是這麼批評鎮遠侯。

        但不能怪皇帝,分明是韓鎮的錯,三天兩頭請假不上朝就算了,問原因,居然是體虛養病。

        他那副身子有病?那朝堂上下還就沒有幾個康健的了。

        皇帝讓小彰子去侯府看看狀況,回來後,他咿咿嗚嗚老半天,只能擠出一句,「下不了床的另有其人。」

        韓鎮這樣也就罷了,殷祺也搞得皇上心煩,分明是再愛鬧不過的潑皮性子,最近每天上朝卻都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問他怎麼回事,他說︰「皇兄行事不公。」

        「朕哪裡不公?」

        「皇兄把星星賜給二師兄,分明……是臣弟先求皇兄賜婚的呀。」

        皇帝壽宴當天,表演一結束,他立刻上前求皇帝將星星賜婚給自己,沒想到韓鎮只丟了一個眼神,他就把星星給丟了。

        皇帝無奈,他哪裡知道星星就是孫芹?何況人家夫妻的恩愛名聲都傳出來了,他還在說這個,萬一傳到韓鎮耳裡,不是教人著惱嗎?

        難不成,他真的忘記「師兄棒」尺寸有多大?

        皇帝耐下性子解釋。「朱星星是孫芹,是韓鎮明媒正娶的妻子,難不成你還要搶師兄的妻子?」

        「當初二師兄和孫府聯姻是怎麼回事,皇兄豈會不知?何況休書還是皇兄下旨送到星星手上的,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就不作數了。」殷祺悶吶。

        「說這個做什麼,去去去,辦差去!」

        「皇兄,我還差一個側妃。」正妃已經有內定名單,由不得他作主,但側妃可以。

        「行,等選秀的圖冊送進宮裡,朕讓你先挑。」夠友愛弟兄了吧。

        「不要,我就想娶一個不怕我,像星星那樣敢跟我對峙的。」

        「你瘋了,女子首重溫良恭儉、以夫為天,你府裡那幾個就好得很,幹麼弄個和自己對著幹的女人進府。別說了,再說朕就罰你兩年俸!」

        「別啊別啊,臣弟窮死了,皇兄別下狠手啊。」

        「不想朕下狠手,還不快走。」

        皇帝手一揮,殷祺不樂意也得出去,好煩……

        煩死了,怎麼喜歡的女人到不了手?怎麼二師兄的運氣那麼好?

        他垂頭喪氣走出御書房,迎面對上殷箬和岳笙,只能上前見禮。「小皇叔,岳大人。」

        「怎麼,挨訓了?」殷箬笑問。

        他聳聳肩,悶聲道︰「我真羨慕小皇叔。」

        殷箬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本王有什麼好羨慕的。」

        「雖然小皇叔身邊沒人,心裡卻有個真心喜歡的,那人也為小皇叔守了一輩子,牛郎織女雖然一年一會,總是真愛。」

        星星不願意認父,殷箬卻不願意放棄女兒,為替星星認祖歸宗鋪路,他在外頭散布謠言說︰他早年愛上某女,卻因為身分無法長相廝守,這些年禮親王雖位居高位,始終在等待那個女人回歸。

        殷箬失笑。「你身邊女人那麼多,還沒有個真心喜歡的?」

        「比起濫芋充數,能得個一心人更幸福。」

        岳笙皺眉,這個風流濫情的家伙,怎地改了性子?不過這話說中了他的心情,真愛啊世間婚者眾,欲得一真心卻是難求,他很高興,有人能與自己一起堅持這份感情,更高興有殷箬並肩在滾滾紅塵裡遨游。

        「命裡有時終需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珍惜身邊人。」殷箬說完,與岳笙對視一眼,輕淺笑開。

        殷祺走了,岳笙道︰「再想清楚,真確定了嗎?」

        「我很自私。」殷箬回答。

        如果那孩子不那樣聰慧可愛,不那麼風趣有才,或許他不會非要把她給認回來,彌補她的方法很多,認祖歸宗不是唯一的一種,何況她並不想要。

        只是,知道越多有關她的事,他就越想和她建立關係。

        他也想要一個熱鬧的餐桌,也想要與她鬥嘴說笑,聽她說一堆違反聖賢思想的言論,他也想要她清脆的笑聲在耳邊圍繞。

        許是年紀大了,對親情開始有了渴望。

        「不怕那孩子反彈?」

        「她再反彈,我也要當她的頂梁柱。」

        「你這是在強迫她啊。」岳笙失笑。

        星星不是一般女子,誰不曉得有個禮親王爹比有個叛逆造反的孫家爹來得好,可是她在孫家風光無比的時候不認孫家爹,現在一樣不要這份風光。

        「你反對?當初可是你說服我將她認回來的。」

        岳笙失笑,這麼可愛的「女兒」,殷箬喜歡,他何嘗不喜歡,至於說服……那是因為清楚,多年前兩人約定一世單身,除了彼此再不要其他家人,誰知多年後會冒出一個女兒。

        殷箬覺得對他不公平,覺得自己違背承諾,寧可遺憾也不願意違背約定。

        可他哪會在乎承諾,他在乎的是——是不是專一、是不是不變。

        殷箬心疼他的想法,他又怎能不心疼他的遺憾,於是花了大把口水勸說他,但殷箬仍然堅持只要她過的好,何必多此一舉?

        誰知再次返京,她竟然在街頭賣藝?原本兜兜轉轉,總算和韓鎮有了個好結局,沒想到竟然有消息傳出……

        女兒過得不好,身為爹爹們,怎能不為她出頭?

        「走吧,你想同皇上把事情給捅出來就捅吧,最壞的狀況能怎樣,還能破了天不成。」

        「是啊,我現在不是皇弟,而是皇叔了。」

*             *             *

        捧著臉、支著肘,她笑眼瞇瞇地看著韓鎮。

        這是不是叫做新娘看夫婿,越看越有趣?她本來就很顏控,長得很醜的「鄭遠山」都能讓她愛上,韓鎮更不在話下。

        他超正,濃眉深目,五官清晰,好看得讓她小鹿時時造反。

        看一次,愛一回,她有內建照相機功能的,看過那麼多眼,他再也無法自她生命中抹滅。

        「做什麼?」正在忙公事的韓鎮轉頭,看一眼她的笑容,歡喜浮上眼底。

        每天,他的心情都非常好。

        皇帝問︰「發生什麼好事?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

        好事嗎?能夠天天看見星星,就是最好的事情。

        他回答︰「以前我認為家是休息的地方。」

        皇帝說︰「沒錯,累了就該回家休息。」

        他說︰「現在我知道,家是製造快樂的地方。」

        他的鎮遠侯府每天都充滿笑聲,在餐桌上、在床邊、在每個角落裡,有孩子、有星星,就有禁止不了的快樂。

        韓歲性情很冷,他看著和弟弟們玩成一團的星星說︰「娘不是星星。」

        「不然呢?」韓鎮問。

        韓歲回答,「是太陽。」

        沒錯,她就是太陽,她在的地方就暖洋洋的,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在看我的私產。」星星回答。

        「私產?你不是把銀票全放在匣子裡。」那匣子是他請內造局的工匠做的,機關重重,無法輕易打開。

        選秀的名冊與畫像全送進宮裡了,她賺得缽滿盆溢,常會睡不著,擔心銀票丟掉,於是他幫她弄來匣子。

        她心花怒放,然後夜裡,她也讓他心花怒放。

        再然後,他把她的話給牢牢記住。

        她說︰「對女人好,你就會活得更好,你拿老婆當皇后,你就是皇帝,你拿老婆當公主,你就是駙馬,你拿老婆當宮女,你就是太監。」

        講到太監兩個字時,她不懷好意地瞄過他的下半身。

        一個抖擻,他能不把她的話給牢記?

        星星笑得花枝亂顫,說︰「那點銀票算什麼,你才是我最大的財富。」

        世間再沒有比這個更甜的話了,一個句子,他就想丟下手上的公事,讓她盡情享用「財富」。

        拉過她,把她安置在自己的膝蓋上,環住她的腰。

        公事?再說。

        「我想買一塊地。」她說。

        「買什麼地?侯府的鋪子莊園田地還不夠嗎?」

        「買你的死心塌地。」她說完,他紅了臉、紅了耳朵,紅紅的害羞閃亮了她的眼。

        她親親他的額、親親他的臉,搖頭晃腦,說︰「怎麼辦,你為什麼老是害我?」

        「我害你?哪有?寵你都來不及。」

        「有啊,你害我越來越愛你……」

        語音未盡,他控制不住了,一把將她抱起,往床上疾奔而去,他有點心急,分明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仍然讓他在看見她的時候迫不及待。

*             *             *

        院子裡有幾根粗細長短不同的木棍,星星先將兩根矩形長棍平放在地上,中間橫跨一根較細短的小圓棍,之後用類似編織的方式逐一增加矩形長棍的數量,最後將一根特別大的矩形長棍加入,拱橋完成!

        星星拍拍手道︰「好啦,有沒有人想上橋去走走。」

        「不要,這才不是橋咧,看起來很危險。」韓客搖頭,他怕摔。

        「試試嘛,要有實驗精神。」星星鼓吹眾韓。

        韓歲看一眼星星,率先爬上拱橋。

        一步、兩步、三步……咦?居然沒塌?他鼓起勇氣,在上面輕輕跳躍,橋身牢得很。

        韓暮見狀也跟著爬上去,厲害了,幾根木棍竟然可以撐起他們的重量?

        弟弟們見哥哥沒事,也跟著往上爬,爬過一回又一回,韓為一個不小心差點兒踩空,韓遠及時拉住他,兩人一陣驚嚇,站穩後同時大笑,其他人見狀也笑個不停。

        「為什麼橋不會塌?」

        「因為橋身具有重量,環環相扣之下將它們連接在一起,堆疊得越緊密,它就會越穩固,但這個結構一旦被破壞,橋就會立刻塌掉。」

        說著,她伸手抽掉一根小圓棍,轟地!整座橋垮了。

        看見橋垮掉,孩子們又驚又喜……彷彿從當中窺出什麼原理似的。

        「記不記得上次我們將紙折成扇狀,它就能夠承擔數顆雞蛋的重量,而將一張紙平放在兩個茶杯之上,連一顆雞蛋都承擔不了?那便是因為我們將紙張的結構改變了。」

        「娘,我們可以再搭一次橋嗎?」韓暮躍躍欲試。

        「可以,但是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容易哦,要算準角度和拱橋長度……」見他們一頭霧水,星星失笑,算了,這種事還是得親手操作才能得到概念。「動手吧。」

        一聲令下,小孩們歡呼,衝過去搬木棍。

        韓鎮站在院子門口好一段時間,看著孩子們的歡樂,這是他沒辦法帶給孩子們的,不止他,恐怕天底下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那天她還教孩子們說番語,本以為她胡說八道,沒想到……將她寫的句子拿去問通譯,居然是真的。

        他還是想不通,為什麼一個孫家庶女能夠懂得這些?

        發現韓鎮,她跑到他身邊和他站在一塊兒,看著孩子們一次次失敗,再一次次嘗試,她笑說︰「瞧,孩子的挫折容忍度就是這樣磨出來的,有的人碰到一點小事就會要死要活,有的人就是刀子懸在頸側也面不改色,相信自己有本事扭轉劣勢。」

        原來她不僅僅教孩子們學問,還要教他們為人處世?天底下有比她更好的娘親?沒了!

        難怪孩子們都想黏著她、霸著她,想起他們對付「鄭遠山」的手段,他忍不住想笑。

        「笑什麼?我說錯了嗎?」

        「除了橋,你還會做什麼?」

        她想了想,微微一笑,問︰「會做門,你知道木頭做的門叫什麼?」

        「木門。」這麼簡單的事,還用問?「鐵做的門呢?」

        「鐵門。」

        「用幸福做的門呢?」

        這會兒,他答不出來了。

        「快說呀,我會做幸福做的門呢。」

        韓鎮搖頭,是真的不知道。

        她笑得滿臉糖漿,把自己的手伸進他的掌心,與他十指緊扣,低聲道︰「是我們。」

        被撩的男人笑開懷,耳朵泛起微紅,她這樣子……叫他怎麼受得住?

        她笑出聲音,銀鈴笑聲輕敲著他的心扉,鈴鈴鈴……鈴鈴鈴……

        他不知道聖誕節是什麼,不然他會知道,這種感覺是聖誕老人在散播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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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8 00:03: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被打碎的幸福

        她真的以為,幸福會這樣一直一直下去,直到永遠。

        她真的相信,穿越一遭,這裡是自己真正的歸屬。

        她真的認定,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幸福的所在。

        直到接到聖旨……

        皇帝居然要給他賜婚?要許他一個平妻?為什麼?見不得他們甜蜜幸福?

        為什麼好好的生態環境要遭到破壞?福壽螺這種外來移民不該存在的呀,它不來,她就能種出一季豐收呀……

        韓鎮接下聖旨,所有人都謝恩起身,星星仍然傻乎乎地跪在原地,一動不動,韓為、韓客將她扶起,她茫然地看著周遭,試著了解皇帝這麼做的意圖。

        韓歲擰起眉心,冷酷的他難得溫情,他握住星星的手。「娘別怕,你有我們。」

        她不怕呀,她只是慌,好像胸口被射入一箭,偏偏不能拔出來,只能任由它嵌在那裡,任由它將疼痛深植。

        韓鎮送小彰子出門,她看見他順手解下荷包塞給他,那裡面有很多很多錢欸,所以他樂意的、感恩的?所以他對那個即將加入的薛蓉很滿意?

        不會的,她對自己有把握,韓鎮喜歡她,他真心想和她一生一世。

        那麼是哪裡出了錯?不行,她得和他談談,認真談談,也許談著談著就能談出解決方案。

        她沒哭,只是眼角凝著淚水,理智告訴她,事情一定不會這麼糟,一定有轉圜的空間,她不要生氣、不要憤怒,只要韓鎮和她齊心,就算皇帝有再高的權柄,也不能破壞他們的家庭。

        從來都笑得沒心沒肺的娘親噙著淚水,讓眾韓們慌了。

        「娘。」韓為、韓客上前,一前一後抱住她,說︰「沒事的。」

        「對,不會有事。」她不允許這個家出事,為母則強,她不能不戰而降。

        古靈精怪的韓暮握住她的手,試著對她微笑。「我會保護娘。」

        「我也會。」韓遠道。

        沒錯沒錯,她有這麼多助力、這麼多籌碼,皇帝再能耐也不能強迫人對吧?她蹲下身,展臂將孩子們抱在胸前,一遍遍告訴自己,她不害怕。「沒事,我會和你們爹談談。記不記得我說過,攤在陽光底下的事都能夠被解決,只要我們全家一條心,再大的風雨都打不倒我們。」

        見星星這樣說話,他們鬆一口氣。

        「對,我們齊心合力對抗外侮。」韓暮道。

        雖然沒養在親生母親膝下,但他們怎會不知道,後院女人互掐得多嚴重,要不然……足不出戶的娘,怎會被污蔑?

        「怎麼是外侮了?不過是一名弱女子,或許被賜婚,她也不甘願呢。」星星試著正向思考。

        「娘別小看女人。」韓暮憂心忡忡。

        娘不記得了,可他印象深刻,娘是怎麼被坑害的。

        「娘怎麼會小看女人?我就是女人啊,沒事,快回去上課,先生等著呢。」

        送走孩子們,她強掛起笑臉,但來回走動的急促腳步洩露她的心情。

        終於,送小彰子出門的韓鎮回來,一看見他,星星下意識地撲進他懷裡,牢牢抱住他的腰,用力汲取他身上的竹葉香,試著在他胸口尋求安全感。

        「怎麼了?」她在發抖?

        「我們談談好嗎?」她道。

        他想起之前的撩哥語錄,笑問︰「談什麼?談戀愛嗎?」

        可惜,她無法開玩笑,她正色道︰「不對,談薛蓉、談皇上賜的平妻,你可不可以求求皇上取消賜婚?你告訴皇上,我們現在的生活很好,不需要一個第三者來破壞平衡,好不好?」

        聞言,他擰緊濃眉,他沒想到她會反彈,過去後院的女人更多。

        他的表情洩露些許心情,星星表情凝住,悄悄地從他懷裡退出,他……不願意?

        深深吐出一口氣,韓鎮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蓉兒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她很爽朗、活潑熱情,你會喜歡她的。」

        心瞬間降到冰點很明顯了,他其實是滿意這椿賜婚的。

        咬著牙,她硬濟出笑容,強裝心不痛。「蓉兒?你認識她啊?」

        「她是我師妹,當年她父親收下我與皇上、平王為徒,我們一起習武、一起長大。」

        哦,了解,是青梅竹馬情。溫暖的天氣,她卻從腳底竄上一股寒意。

        「她的父親因為救我而亡,我承諾過師父,會用一輩子護她幸福。」

        不只是青梅竹馬,還有救命之恩?很好啊,做人不能忘本,不能恩將仇報……道理都對,只是他的幸福給了薛蓉,她還剩下什麼?

        「換言之,你很早就知道自己要娶薛蓉為妻?」

        聲音在喉間卡住,片刻,他才緩慢點頭。「是。」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放過我?我其實、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啊!」她從來沒想當侯爺夫人,她真的不是那種奢求別人感情的女人啊。

        「是我的私心,我想你在身邊。」

        「我也想你在身邊啊,可我不想讓別的女人分享你,我其實想要用自己的一心一意換得你的一心一意呀。」她一退再退,退到門邊。

        他看見了,看見她想要轉身逃跑,大步跨去,將她收進懷裡。「聽我說,你不要激動,聽我說!」

        怎麼能夠不激動?憑什麼不公平?憑什麼他可以擁有全部的她,她卻只能收回二分之一的他?

        「星星,就算蓉兒嫁進來,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們只是多了一個家人,你們一定可以相處得很愉快,我承諾你,除了蓉兒,侯府的後院再不會迎進第三個女人,好嗎?」他說得飛快,就怕她沒把話聽明白。

        不好,一點都不好……她拚命搖頭。「你去求求皇上吧,求他幫薛蓉找一個比你更好的男人,她是你師妹呀,為什麼要委屈她當平妻?」

        「星星,你別這樣,就算皇上不賜婚,我也會娶蓉兒,那是我對師父、對師妹的承諾,這件事不會更改的。」

        很好,這是他絕不更改的心志……

        那就不必談了,夫妻不齊心,獨木難成林,這個家,她護不了了。

        不是她不戰而降,是他把她的武器收光,是他把她五花大綁,讓她動彈不得,是他……

        點頭,再點頭,她說︰「我明白了。」她要退出戰場,她舉白旗投降。

        輕輕的四個字之後,環住他腰際的手鬆開,因為清楚明白,這個胸膛再不是她的專屬,他的竹葉香再不是她所有。

        她只是鬆開手,他心上卻重重一擰,彷彿她正在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星星,我說的話你能明白嗎?」他用力握住她的肩膀。

        「明白。」明白她再不會獨享他,明白愛情腰斬,從現在起她必須認命,必須認賠出清。

        「我承諾,除了蓉兒,我身邊不會再有第三個女人,我承諾我們這個家不會,我承諾這個家不會散,只會更團結。」

        她想笑,他怎會以為女人胸襟這麼寬大?沒有第三個,就可以容得下第二個?傻啊,不愛,便是十個二十個也無妨,愛了,怎麼能容納第二個。

        何況,在他說出那番話後,她的心就變啦,不變?只是空話。她輕輕推開他。「我知道了。」

        他不允許她退開,莫名的恐慌在心底泛濫。

        「不,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我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想要你在我的人生裡面。」

        星星垂眉苦笑,這話多甜,可見得她把他訓練得多好,只是啊……在愛情裡,她不喜歡熱鬧。

        他捧起她的臉,四目相望。「你看我,看見了嗎?我沒有說謊,我很認真,我保證說到做到,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

        星星失笑,蓉兒未入門,她已經飽受委屈,哪裡來的不委屈?但她不想也無力爭辯。

        「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好,我陪你。」他抱起她,運起輕功,將她送進房裡。他不敢啊,怕離開、怕鬆手、怕一刻沒見到她,她就消失無蹤。

        他抱她上床,他躺在她身旁,都沒有心情白日宣淫,星星拉起棉被,蓋住自己的頭。

        他不許她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施了力氣將她收入懷中。

        他的體溫很熱,但她卻一陣陣發抖,打心底散出來的寒意讓她全身刺痛。

        他感受到了,心頭一陣絞扭,千百個對不起、無數的罪惡感翻騰喧囂,他知道自己很可惡,但是他必須那麼做,那是他欠下的債,他必須承擔。

        頭痛、心疼,每個細胞都在咆哮,她必須睡著,必須用睡眠修補因為心痛死亡的細胞……

*             *             *

        沒有人拿她當將軍夫人,她卻不能忘記自己的責任。

        孫芹做了糕餅,送到興學齋,那是將軍的兒子們住的地方。

        起初她不明白,為什麼老太爺不讓孩子們與自己的生母住在一起?

        但後來明白了,女人之間的敵意與仇恨很容易感染孩子,他們是親手足,不應該因為生母的敵意而仇視彼此,日後他們將相互扶持一輩子。

        老太爺在她嫁進韓府半年後離世,喪禮是禮部和皇后娘娘操持的,可見皇帝有多看重韓鎮。

        走進興學齋,她把食盒放下,對小廝叮囑幾句。「別讓少爺們吃太多,免得吃不下飯。」

        「是,夫人。」

        點點頭,她沒多說別的,只是看了眼散坐在屋裡看書的孩子,看見韓為偷瞄食盒兩眼,而韓客偷偷地舔了舔嘴唇。

        她知道,他們喜歡她做的糕點。

        她相信滴水能穿石,相信人心是肉做的,就算是石頭焐久了也會熱,所以她半點不心急,她相信只要對所有人好,最終便會得到人心,所以她不介意姨娘們的看輕,不在乎孩子們的態度,她始終做著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走出大門時,她聽見後面一聲輕喚。

        「母親。」

        轉身,是早慧的韓歲,這孩子啊,哪像八歲小兒,他冷靜聰穎、沉穩篤定,她都不敢說自己比他懂事,不過她很高興,高興韓歲終於願意同自己打交道。

        她快步走回他身邊。「有事嗎?」

        「你不要隨意離開自己的院子。」

        這是……嫌棄她多事?眉心微蹙,像解釋似的,她說︰「除了送點心過來,我很少出院子的。」

        他悶了,她竟然沒聽懂他的話,一把拽住她的衣袖,韓歲再重複一次。「不要隨便離開院子。」

        他皺眉,那表情像是……頭痛?那麼小的孩子頭痛什麼?

        見韓歲不再說話,她只好衝他一笑,把衣袖拉回來,轉身走出門外。

        她不自覺地舒了口長氣,仰望天空,孫芹告訴自己,別擔心,情況會慢慢好轉。

        「夫人,柳姨娘想請夫人到園子裡相見。」

        「柳姨娘快生了,怎不待在屋裡?」

        丫頭目光微閃。「是啊,大家都勸著,可她不知道哪裡來的氣性,非要到湖邊吹風,陳姨娘怎麼說都說不動,又怕有個萬一,將軍怪罪下來承擔不起,這才命奴婢來請夫人。」

        這是讓她去擺夫人威風?可是嫁進韓家大門至今一年整,她哪來的威風?恐怕是陳姨娘怕受將軍指責,想找個人擔著。

        唉……她也想躲事,但誰讓她是將軍夫人呢?「走吧!」

        陳姨娘是韓歲的親母,母憑子貴,韓歲得將軍看重,她儼然成了眾姨娘之首,柳姨娘則是……分走她洞房花燭夜的女子。

        成親一年整,她仍然是黃花大閨女,而柳姨娘卻在她成親那幾夜得將軍獨寵。

        將軍離家、柳姨娘有孕,孫芹戰戰兢兢,深怕一個意外,矛頭指向自己,好不容易照顧到足月了,怎能讓她在這當頭出事情,何況太醫說了,她懷的是個兒子。

        跟在丫頭身後,孫芹朝湖邊走去,沒想……丫頭帕子一揚,一陣甜得發膩的香氣襲來,她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一陣暈眩後便人事不知。

        兩天了,她渾渾噩噩,依舊不理解,為什麼會這樣?

        看著桌面的休書,她全身冰冷。

        那天她暈倒,再清醒時衣衫不整,身邊躺著一個陌生男人,她們說他是家裡的長工,然後長工被綑,她被關,接著是傳來皇上口諭,一紙休書,她再不是韓家婦。

        她做錯什麼事情?為何要得到這樣的結果。

        「還不肯走嗎?」陳姨娘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皇上夠仁慈了,沒將你浸豬籠已經很寬厚,莫非你想等將軍大人回來,一刀砍掉你的頭?」王姨娘尖銳的嗓音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然後她被一群人被半推半搡地推出將軍府,她眼睜睜看著大門關起來,第一次,她心生怨懟。

        被親父拋棄的時候她沒怨、被稱天煞孤星時她沒恨、被送到莊子時她仍然心平氣和,她始終抱著希望在過每一天,她總是相信生活會慢慢變好,直到嫁進將軍府。

        她以為幸運終於眷顧自己,沒想到將軍不喜、下人輕鄙,她用盡耐心想扮演好嫡母角色,最終……仍然得到這種結局。

        若真有前世今生,若真有輪迴,她好想問問,前輩子的自己是有多凶殘暴烈,才會在此生得到這種待遇?

        在街上走上一整天,她不知道何去何從,到最後竟是走到孫府前,她懷抱著一絲希望,奢望能夠被接納,哪裡知道她被聖上代替將軍休棄的事已經傳滿京城上下。

        孫家痛恨她丟了面子,幾個下人出頭,一陣怒罵唾棄,她又眼睜睜地看著孫家大門在眼前關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只好繼續走著。

        她走到京郊,尋到一間破廟棲身,誰知剛入夜,在外頭乞討的丐兒們回來,見她貌美,竟起了色心。

        人活到這等田地,還有什麼意義?

        冷厲的目光一一從他們身上掠過,她嘶吼。「要是有人敢碰我,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一個都不放過!」

        說完,她使盡全力,決絕地撞上廟柱……

*             *             *

        星星從夢中驚醒,韓鎮被她慘白的臉色嚇到,她才剛睡不到一刻鐘。

        「作惡夢嗎?」他撫上她冰冷的小臉。

        星星看他一眼,恨恨地將他推開,她跳下床,匆匆忙忙往興學齋跑去。

        今天孩子們心情異常低落,先生講課,他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聖旨的事都傳遍了,其實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就算他們同情摘母,也不該有這心情緒,叨念過他們一頓後,見幾人依舊死氣沉沉,先生只好讓他們自習。

        「大哥,娘會沒事的對吧?」韓暮問。

        韓歲咬緊牙關。「她必須沒事。」

       上回是他的錯,他該明講的,這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出事。

        悶悶地,韓遠說︰「大哥說服爹爹吧,讓娘搬到興學齋來。」

        他親眼看見的,看見姨娘們對娘又打又罵,看見她們把她趕出府裡,那時娘臉上的哀淒悲慟,他永遠無法忘記。

        他們心裡都有一把尺,很清楚母親比親生娘對他們更上心,她的心思不在爭權奪利上頭,她一心盡著本分,她是世間最好的母親。

        「是啊,大哥同爹爹說吧,往後娘由我們來保護。」

        韓歲還沒答話,就看見星星從外頭跑進來。

        「娘!」他們放下書本,全圍到她身邊。

        不多久,韓鎮也跟著進屋。

        星星喘著氣,一雙漂亮的眼睛緊緊盯著韓歲,她緊咬下唇,試著逼自己冷靜,她不想嚇壞孩子,可是……她被嚇壞了,怎麼辦?

        「阿歲,告訴我實話,未留下隻字片語便離開將軍府,我與一名男子相攜離開京城……這些全是你編的謊話,對嗎?」

        她望著他,一瞬不瞬。

        只要他說不是,她就願意相信,他年紀太小,或許是被姨娘們朦騙,只要他搖頭,她就願意忽略他對孫芹的提醒,相信他沒說謊,只要……

        但是,他點頭了……而大小雙胞胎羞愧、驚惶,他們不敢看她。

        冷笑,原來所有人都知情,原來他們聯手來騙她這個傻子。

        恨恨咬唇,她一個字一個字問得極其緩慢。「你們都知道,皇帝早就一紙休書,代替你爹把我給休了,我早就不是韓家婦,對嗎?

        「好,很好,團結力量大,韓家男人一同聯手把我給坑了,我還傻傻地感激老天,賜給我這一群家人。」她點點頭,再點點頭,轉身往外走。

        韓歲用力將她拉住。

        星星猛地轉身,啪地一巴掌甩上他的臉,瞬間,五根指印印上他的臉。

        打人的是她,刷地兩行眼淚滾下的也是她,胸口起伏不定,那巴掌不僅僅打在韓歲臉上,更是狠狠抽在她自己心上。

        韓歲忽略臉上火辣辣的疼痛,緊緊拉住她。

        「放開我。」她咬牙道。

        「不放。」

        「我不想再打人,不要逼出我的陰暗面。」

        「娘打吧,我應該受的。」

        兩人對望,韓歲倔強,星星更倔強,淚水不斷從眼眶裡落下。

        可惡,他怎麼可以這樣,明明委屈的是她、倒楣的是她,他怎麼可以讓她當壞人。

        韓鎮握住星星肩膀,啞聲道︰「是我的錯,不關孩子的事。」

        她轉而對上韓鎮。「你也清楚的對嗎?皇上想替薛蓉掃除我這個障礙,刻意配合你那些女人,演出那場通奸戲?對嗎?」

        韓鎮雙眉緊鎖,沒有說話。

        呵呵……星星輕笑,多聰明啊,她又猜對了。

        她搖頭,再點頭,笑得無比淒涼心酸,原來他這麼愛薛蓉,愛到可以沒有良知道德,愛到可以傷害無辜的孫芹,可是,憑什麼啊?

        「我可以知道,我欠你們什麼嗎?我可以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嗎?為什麼你們要合力齊心,害我差點丟了性命?」

        「不是這樣的,我們把話說清楚。」韓鎮急道。

        「也好,把話說清楚!有那紙休書,我和你早就沒有關係了,對不對?算我倒楣、算我笨,笨到被一群小孩欺騙,沒關係,人我買了、養了,現在孩子還給你,我不欠你、不欠整個韓家了,對不對?」

        其實……何必呢?早點說清楚不是很好,她又不是死纏爛打的女人,他敢光明正大說喜歡,她就敢光明正大和離,他要給薛蓉騰位置,講一聲嘛,她不是不可以配合呀,何必大手牽小手、手段用罄?

        「星星,你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我還能怎樣?」

        「他們那麼小,就算知道些什麼,也無法阻止。」

        「我不期待他們阻止,但為什麼要說謊,讓失憶的我對你滿心愧疚?讓我以為自己無恥下賤?」

        「對不起。」韓鎮道。

        「就算一開始他們的目的是希望我能把他們給救下來,但後來呢?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實話,為什麼眼睜睜看著我的罪惡感,卻怡然自得。」

        「他們沒有怡然自得,從來都沒有,你這話是在刨他們的心。」韓鎮道。

        「所以怡然自得的是我?」星星冷笑。

        「沒有人這樣說,你不要惡意屈解。」

        啥,竟然是她屈解,不是他們說謊,竟然是她在刨他們的心,不是她的心被砍上十刀八刀?

        是他們的謊言失去她的信任,是他的青梅竹馬讓她心疼,可到頭……還是她心胸狹窄、容不了人?

        這是什麼世界啊,果真兩張嘴皮開開合合,就能論定自己想要的是非?

        不想爭執了,是她教會他們團結力量大,他們姓韓的一家人擰成一股繩,有什麼錯,真要尋錯……不就是她笨到看不清人心嗎?算了吧,反正再大的虧都吞了,其他的不過是小菜一碟。

        「娘,對不起。」韓為、韓客衝上來抱住她。

        「鬆手。」她啞聲道。

        「娘別走,我們做錯了,娘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韓遠攔在前面。

        韓歲眉心打結,他重新握住星星的手。「別怪弟弟,是我作的主,是我決定說謊騙娘,娘離開韓家我沒意見,但是帶我走吧,讓我贖罪。」

        「我也要跟娘走。」韓遠道。

        「娘,不要丟下我們好不好。」韓為、韓客抬起讓人心疼的小臉看她。

        恨恨咬牙,可惡!他們不知道這樣很過分嗎?不知道可愛是無堅不摧的武器嗎?不知道她們這樣做,讓她有多為難。

        她是誰啊?她有什麼資格把侯府少爺往外帶,他們這是在逼她舉步維艱。用力吞下哽咽,對不起,她不是那種會為孩子犧牲一切的媽。

        擰了眉目,冷冽的目光逐一從他們臉上掃過,她寒聲道︰「放開我,我不要你們了。」

        娘說不要他們了?怎麼可以啊……他們喜歡娘、要娘啊……

        韓為、韓客哭起來,還不敢大哭,只是不斷用袖子抹淚,韓遠紅了眼眶,韓暮把頭抬得高高,不讓眼淚滾下。

        韓歲半句話不說,只是堅持地擋在她面前。

        「走開,不要逼我。」

        她從未用這樣的口氣對他們說過話,她的冷淡讓孩子們害怕,他們寧可她憤怒,也不要她像陌生人那樣看著他們。

        使盡全身力氣,她推開韓歲、推開韓鎮,她再也再也不要多看他們一眼。

        星星飛快走著,彷彿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她得走得飛快,才能擺脫……

        擺脫謊言、擺脫孩子、擺脫背棄自己的愛情、擺脫……那個讓她愛上卻又不能愛的男人。

        她不知道古代女人是怎麼辦到的,怎能容忍丈夫同時愛上許多女人?

        公平?心不變?這種屁話,她一句都聽不下。

        就算沒了愛情、親情,就算兩人之間存在的只是共同責任,她也無法容忍分享男人。

        如果這樣叫做妒婦、叫做不賢,好啊,她通通認。

        穿越到古代數月,任何事她都可以妥協,都可以用入鄉隨俗四個字逼自己低頭,但是這件……對不起,她寧願孤獨一生。

        她不要了,她硬氣了,下堂婦啊……她有多大多好的理由可以把這幾個月的事抹得一乾二淨。

        回到燦星院,她翻出放著銀票金錠的匣子,轉身往外,卻發現韓鎮又擋在門前。

        她視若無睹,從他身側穿過,但手臂被握住,旋即被扯回他身前,他定眼看她,下一刻他抱住她,打死不放。

        他曉得她是認真的,曉得這次不能盧一盧就能讓她妥協,他曉得只要一個不小心,只要給她一點點機會,她就會跑得無影無蹤。「你要去哪裡?」

        「回家。」

        「這裡就是你的家。」

        「你忘了嗎?皇上已經予我一紙休書,放我自由身。」

        「你是我的妻子,要休要離,該由我親手來。」

        「可以,需要我幫忙研墨嗎?」

        「我不會休你。」

        「你不休?我休!韓鎮,你被我休了,我不要你這個丈夫,我要找更新、更好用、待我更好的男人做丈夫。」

        她試著掙脫他的箝制,但人家是將軍,孔武有力,她一隻小弱雞,拿什麼和人家比。

        一氣,她咬上他胸口,他疼,但也知道,再疼都痛不過她的心疼。

        抱緊他,他任由她咬,他一下一下順著她的長髮,一句一句說︰「別生氣、別難過,是我對不起你,我保證一定會加倍補償你。」

        「我不要你的補償,我只要你放手。」

        「對不起,我辦不到。」

        「清醒一點,我們早就不是夫妻了,何況這樣不是很好?你可以娶師妹為妻,既可以還救命之恩,又能與青梅竹馬牽手一生,你好、我好、她好,這種人人都好的事,你在堅持什麼?」

        「我不會好!」他捧起她的臉,認真說︰「失去你,我不會好,難道失去我,你還能過得好?」

        是的,她也不會好,她會想他念他、會怨天尤人,會恨起三妻四妾……她絕對不會好,但是比起共享、比起妒恨、比起愛情慢慢變質成為憎厭……

        「我能,我會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她堅持。

        「真的不行嗎?求求你,只是一個薛蓉,一個甜美可愛沒有心機、一個永遠無法對你造成威脅的女子,為什麼容不下她?」

        「因為我有潔癖,無法忍受你身上有別人的氣息。」她不要竹葉添上花香,不要清新變得濃濁。

        「為什麼以前你可以容下後院數名姨娘,如今卻容不下一個蓉兒?告訴我實話,是因為我與蓉兒的感情讓你擔心?還是平妻的身分教你不安?又或者害怕,你沒了娘家,她卻有皇上撐腰?你必須告訴我實話,我才有辦法解決,你這樣胡鬧,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瞧瞧,果然吧……錯的一定是她,是她在胡鬧、是她容不下、是她心胸狹窄,從聖旨頒下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她就有這麼多的錯處,薛蓉要真的進了門,她會變得多巫婆啊。

        胸口的疼痛轉為酸楚,像是有人拿了把刀在裡頭一下一下捅過後,又澆上醋汁。

        垂下眼睫,啪答……凝在眼底的淚水墜入地面。

        她不看他,只是幽幽說道︰「因為我是朱星星,不是孫芹,這點,我從來沒有隱瞞過。

        「孫芹在接下休書之後走投無路,面對破廟裡的乞丐眼底赤裸裸的慾望,選擇撞柱而死,留下貞潔清白。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畫圖、會英文、懂物理數學?你好奇我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奇思怪想?很簡單,因為我是數百年後的一縷魂魄,卻莫名地穿越到這個時代,進入孫芹的身體裡。

        「我給韓歲他們的東西,是我們那裡每個孩子都要學習的基本知識,我給他們說的故事,是多數孩子都聽過的床邊故事。我有許多觀念與你們衝突,我常告訴自己要入鄉隨俗,但是對不起,在我們那裡的一夫一妻制度,是我不想隨俗的部分,我為一個男人守住堅貞的同時,也期待他對我堅貞。」

        她抬起慘白的小臉,漂亮的眉型擰成一條線。「聽清楚了嗎?我是朱星星不是孫芹,就算沒有皇帝的口諭或休書,我也不是你的妻子。我要走了,看在過去幾個月的情份上,看在我為你照顧孩子的份上,請你不要擋我,不要逼我妥協我不想妥協的事。」

        她講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他無法想像那樣的故事,但即使如此……他鄭重搖頭。

        「不管你是朱星星或孫芹,你都是我的妻子。」

        抬眉,四目相交,她在他的眼眸中看見不容置疑,他堅持他的話、他的態度,不管相隔數百年或上千年,不管她想不想入境隨俗。

        星星氣了、恨了,無力改變讓她憤怒。

        他慢悠悠說︰「你有權利生氣,但是生完氣之後,把你的一夫一妻制忘記。任何事情,你都可以不妥協,獨獨這件事,你必須讓步。」

        他的話不多,他的態度很平靜,但她清楚,他是認真的,認真的不會放過她,認真的逼她接納。

        突地,她覺得好噁心……他怎麼可以這麼理所當然?他怎麼可以作主她的世界?

        她一把推開他,衝到床邊的盆子大吐特吐起來。骯髒、噁心、下流……

        她氣壞了,他知道,他想為她順背,卻讓她推開。

        「走開,不要碰我!」

        「星星。」

        「走開!我不想看見你。」說完,她又忍不住轉身去吐。

        「你好好想想,等你不生氣了,我再來看你。」

        她痛恨被控制,她會生氣一輩子,她會看見他就覺得噁心想吐……

        他離開,沒多久一群府衛裡裡外外將燦星院把守起來,蒼蠅進不去、蚊子出不來,他不想拿她當禁臠,但他想不出別的方法。

*             *             *

        餐桌上,孩子們像往常般依次坐好,只是一個個垂頭喪氣,時不時看向門口。

        韓鎮知道他們在等什麼,他擰眉道︰「吃吧,你們娘不舒服。」

        是心不舒服吧?沉穩的韓歲皺起眉心,他後悔撒下彌天大謊。

        「爹,娘在房裡用膳嗎?讓阿為、阿客去陪娘吧。」韓暮建議,那兩個小萌包,娘一看見他們就會心軟。

        韓鎮搖頭,這次事情沒有他們估計的那麼容易。

        韓遠憋過半天,才軟軟地開口問︰「爹一定要娶平妻嗎?」

        韓暮跟進,「咱們家子嗣夠多了,不需要再娶新婦開枝散葉,爹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吧。」

        「如果父親為難,兒子可以代父親向皇上進言。」韓歲被選為大皇子的伴讀,這兩天就要進宮,他可以尋機會在皇帝面前說話。

        大哥的話讓弟弟們浮上希望,沒有平妻,娘就不會生氣了吧。

        韓鎮心中微嘆,這些孩子……星星沒白疼。

        但是,抱歉,不行!板起面孔,韓鎮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插手。」

        一句結論,把他們的希望打碎,又是垂頭喪氣,看著滿桌子的菜,食不下咽。

        星星屋裡伺候的大丫頭匆匆忙忙跑進屋裡,看見韓鎮,二話不說跪地求饒。「侯爺,不好了,夫人不見了。」

        不見?怎麼可能,燦星院裡裡外外有幾十名府衛守著,星星沒有武功,跑不出去的。

        倏地,韓鎮起身,幾個孩子也跳下椅子跟上,臉上的焦慮清晰可見。

        他停下腳步,轉身道︰「放心,你們娘不會走的,好好吃飯,吃完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拋下話,韓鎮快步往外走。

        他明知道星星跑不掉,明知道她沒事,也明明猜到她會在哪裡,可就是忍不住慌亂擔憂。

        運起輕功,片刻功夫,他來到燦星院外,一群府衛跪地,等著被發落,韓鎮看也不沿他們一眼,徑自往屋裡奔去。

        他停在臥房門口,揮手讓丫頭出去,凝神細辨後,緩緩地鬆口氣,這是她的習慣,受了委屈就躲起來,在小小的空間裡自我安慰。

        闔上門,走到衣櫃前,輕輕打開兩扇門。

        她果然躺在裡面,抱著衣服,蜷縮著身體,把頭埋在中間,是不是……這樣子哭了,就不會有人看見?

        彎下腰,拿開蓋在臉上的衣服。淚痕在她的臉上劃出幾道欄桿,真的這麼為難嗎?真的那麼在乎一夫一妻,真的不管他怎麼解釋,都無法說服她的心情?

        可是怎麼辦?他必須啊,必須迎娶蓉兒,必須實現承諾。

        韓鎮將她從衣櫃裡面抱出來,走到床邊。

        她醒了,發現是他,冷冷地撇開臉。

        她恨他?他知道,但是再恨他都不會放手。坐在床沿,他將她牢牢鎖進懷裡。

        「對不起。」

        「只要你放手,我便原諒你。」

        他沒有回應這句,卻說︰「其實,我還有個孿生弟弟。」

        星星凝眉,告訴她這個做什麼?想轉移焦點,讓她把注意力放在大小雙胞胎身上?關她什麼事?她又不想研究他的遺傳基因。

        他沒等她的反應,繼續往下說。「我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性子卻是南轅北撤,阿筌和阿遠一樣,溫和平順,心思細膩,成天到晚笑咪咪的,不像我老是繃著一張臉,好像跟所有人都有仇似的,因此大人都更喜歡他。

        「我身子強健、淋雨吹風都沒事,而阿筌打娘胎出來就有不足之癥,每年總會生個一兩場大病。

        「阿筌像跟屁蟲老喜歡追在我身後,我做什麼他便要做什麼,他喜歡讀書勝過練武,但是我想拜薛晟華為師,他便堅持要跟著,爹娘想,練武強身,說不定阿筌的身子會好轉,於是我、阿筌、皇上和殷祺成了師父的徒弟。

        「阿筌不愛練武,進了師門卻老是三天捕魚兩天曬網,他跟蓉兒是摸魚雙人組,常常被師父罰站,天長日久的,兩個難兄難妹結下好情誼,直到發現時,他們都私定終生了,為此師父非常生氣,將阿筌逐出師門,阿筌臉皮薄,還真的乖乖離開。

        「那年我和皇上離開京城,遠赴邊關打仗,而阿筌棄武從文,他告訴蓉兒,他絕對不會輸給我,一定會努力考上狀元,讓她當誥命夫人,師父見兩人如此,便也鬆了口。」

        輸給他?他沒把話外之意講明,但星星聽懂了,他師父看上的是他而非韓筌。身為師父,他當然知道韓筌的身子,沒有父親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病秧子,提升女兒當寡婦的機率。

        「父親說阿筌很拚命,日日夜讀到三更,連吃飯手上都要拿著書,他為了蓉兒竭盡全力,果然,他通過鄉試,拿到解元,他的文章文采斐然,是當時呼聲最高的一甲人選。

        「他從會試考場出來時已染上風寒,但為最後一關殿試,他不顧身體狀況,日夜苦贊,最終他考上狀元了,他滿心期盼著上薛家提親,卻沒想到在進士遊街那天,身子再也撐不住,他從馬上摔下來……

        「阿筌病了,來勢洶洶,太醫日夜在他床邊守候,我從邊關趕回,只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那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了,卻仍然堅定地將蓉兒的手交到我手中。

        「星星,這場婚事是我對阿筌的承諾,也是我還師父救命之恩的方式,生而為人,我無法背棄自己的諾言,你能夠理解嗎?」

        她懂的,一諾千金是古代男子的道德準則,要求他違背承諾,將薛蓉推於門外,比讓他砍了自己更困難。

        「蓉兒二十歲了,這些年我在外頭打仗,戰事詭譎,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著從戰場上退下來,我對蓉兒說,阿筌比我更在乎她的幸福,如果碰到能帶給她幸福的男人就嫁了吧,但是蓉兒告訴我,這輩子只想嫁給我,可以每天看著阿筌的臉,幻想他仍然在身邊。

        「星星,蓉兒的要求那麼小,我怎麼拒絕得了,你相信我好不好?她不會與你相爭,你們會成為好姊妹。」

        這樣的說法好像很簡單,卻禁不起推敲。

        薛蓉成為他的妻子,要不要與他行夫妻之事,不做?慣會踩低拜高的下人們會如何對待這個夫人?做?她的感情潔癖如何解決?

        何況她真的只要一張阿筌的臉,不想要阿筌的身子,不想要阿筌的溫柔與激烈?飲食男女,但凡是個正常女人,都逃不過荷爾蒙與費洛蒙的催促。

        如果他們有孩子了呢?為母則強,她能不想為孩子做些什麼?

        人是最複雜的動物,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通,與其放任問題發酵,不如將問題抬在萌芽前。

        「可以嗎?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向你說的每句話都會兌現。」

        星星沉默,因為他沒給她選擇權,不管她說可以或不可以,事情都會照著他想要的方向前進,她只有接受的份,沒有反對的權利。

        既然如此,說什麼都叫做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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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8 00:04: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死局出現轉機

        馬車裡,殷箬半句話都沒說,只是冷冷地看著手中的瓷杯,眉毛打了死結。

        那天聽到傳言,皇帝有意為韓鎮賜婚,殷箬和岳笙立刻進宮求見。

        盡管確定薛蓉和韓鎮的關係,他無力阻止賜婚,但殷箬在皇帝跟前認下星星了。

        他沒要求太多,只向皇帝討個封賞,他們認為夫妻實力相當,星星才不至於被欺負。

        他以為意思已經表達得夠清楚,沒想皇帝滿口同意,轉頭卻給韓鎮賜了個平妻,是平妻,不是姨娘!而他要求的封賞是郡主名號,皇帝卻只給了黃金五百兩。

        星星缺錢嗎?就算缺,她有兩個爹,兩個爹能給她的何止黃金五萬兩?皇帝這樣做,分明是搧他們的臉。

        消息傳來,殷箬暴跳如雷,他已經錯過一次,這回絕對不讓女兒受委屈。

        再然後,他派去鎮遠侯府的人發現星星住的院落被守得滴水不漏,連半點信息都送不進去,這讓殷箬坐不住了,那形勢分明是禁錮。

        他不曉得星星情況怎樣,她是怎麼想的?她願意韓鎮迎娶平妻嗎?韓鎮有沒有讓她受委屈?

        如果她過得好,他可以不打攪她的生活,如果她過得差,殷箬怎能若無其事地生活?然後今天,他們收到錦繡畫坊輾轉傳來的信件。

        是星星寫的,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卻讓他們讀出若干訊息。

        請將我從侯府帶走,我便認祖歸宗。

        那天她表明態度,她不願攀附、不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她只想靠自己雙腳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那樣骨氣、那樣驕傲的星星,卻為了想離開侯府,願意認父親。

        所以她百分百被軟禁了,她身不由己,連一封信都必須透過楚東家才能傳遞,所以她過得不好,為離開那裡,願意違背心意。

        「別急,有我們在,什麼事情不能解決?如果禮親王的名頭不夠用,我還能操控幾個御史,到時再看看韓鎮要臉還是要平妻。」岳笙道。

        「謝謝你。」

       「做什麼道謝,那是我們的女兒。」攬過殷箬的肩膀,他輕聲安慰。「帶走星星後,我們去江南吧,那裡人文薈萃、風景優美,是個療傷的好地方。」

        「但如果……」

        「如果什麼?」

        「如果星星愛韓鎮呢?非要將他們拆散嗎?」

        他們明白,那些孩子有多喜歡星星,星星又多在乎他們,而韓鎮寵妻都寵出名聲了,當真要為一個薛蓉,讓她放棄辛苦經營的感情?

        殷箬緩緩地將杯裡的茶倒進嘴裡,茶冷了,入口微澀。

        他很清楚相愛的兩個人因環境而分手是多麼痛苦的事,那些年與岳笙的分分合合,不正是因為如此?

        他是親王,身分尊貴,岳笙是朝堂重要的官員,兩人的事情一旦曝露……輿論殺人吶,皇家容不下他、岳家更容不下他,兩個不見容於天下的人,如何能光風霽月縱情山水?

        如果在一起要付出的代價是毀滅,這樣的感情能不能繼續?

        他們苦頭嘗盡,才換來心境轉變,那星星呢?如果她愛韓鎮,如果離開,她必須承受同樣的痛苦,他們能不能捨得?

        「如果星星決定離開,我會為她撐腰到底。」就算她的決定很任性。

        身為父親,有權利將女兒寵得任性恣情、無法無天,過去,她不曾享受過一分父愛,那麼未來,就讓他把欠下的全數還盡。

        禮親王帶著大隊人馬前往鎮遠侯府的消息傳進宮裡,正在批改奏章的皇帝嚇得毛筆一丟,恰恰丟在正踩著凌波微步走來的小彰子身上。

        「皇上?」他還以為自己做錯事了,連忙跪地,把御筆撿起來,高舉過頭。

        皇帝咬牙,該死,他沒想到小皇叔會為一個私生女連面子都不要了,還以為就算小皇叔心裡有幾分不平,也會吞下去,終究沒養在膝下,能有幾分感情?

        更何況,她好歹是鎮遠侯的嫡妻吶,傻子才會放棄。

        「來人!」宮衛快步進來。「派五百名羽林軍去鎮遠侯府候著。」

        「是。」皇令一下,宮衛快步往外走。

        皇上瞪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彰子,氣道︰「還跪著做什麼,伺候朕更衣。」

        更衣?吭?被墨水弄髒的不是自己嗎?怎麼皇帝要更衣了?

        「傻啦,快一點,朕要微服出行。」

*             *             *

        廳裡氣氛凝重,下人被趕出去,裡頭安靜得針落可聞。

        「侯爺可聽清楚了?」殷箸寒聲問。

        「聽清楚了。」韓鎮回答。

        原來當年孫家並不是為了羞辱自己,才讓一個養在外頭的庶女下嫁,而是禮親王在中間橫插一腳。

        「星星是我的女兒,我現在就要帶她走。」他不廢話,直指來意。

        「星星是我的妻子,出嫁從夫,岳父無權帶走她。」他也不贅言,直接表明立場。

        岳父?就這麼叫上了?這人臉皮有多厚啊,星星都不要他了。

        「皇上口諭,一紙休書,星星早與韓家無關。」

        「此事小婿並不知道,請問岳父,休書在何處?」他算準休書不在對方身上,星星手上也沒有,否則早就拿出來與他對簿公堂。

        無恥!明知道他這父親還沒正式認上,哪兒拿得出休書?說這種話,存心堵人。

        岳笙道︰「侯爺還是先讓星星出來見一面,有什麼話,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韓鎮哪能讓她出來?禮親王陣仗擺這麼大,擺明談不攏就搶人,他傻嗎?星星一心想離開,要是讓她知道有人可依靠,她還能留下?「侯爺有什麼話,直接對小婿說吧。」

        「你這個女婿,本王可不敢認。」

        「也是,星星從沒提過親生父親這回事,許是謠傳。」兩人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韓鎮咬緊牙關,誰敢同他搶星星,他就敢與誰槓上。

        「你!很好……韓鎮,你以為本王什麼準備都沒有嗎?你今天不交出星星,我就讓人踩平鎮遠侯府!」他足足帶上兩百人,全是有武功在身的。

        「好沒道理,堂堂禮親王光明正大上門搶侯爺夫人,不知話出了這個門,會傳成什麼樣子,王爺不在乎名聲,可星星呢?外頭會怎麼說她?不安於室、生性淫蕩?這是王爺樂見的結果?」

        「侯爺將女人禁錮在後院就好聽了?」岳笙反問。

        「禁錮?岳大人可得想清楚再開口,高門貴婦本就是貞靜賢德,鎮日在府中操持後院之事,又不是罵街潑婦,哪能天天在大街上待著。」

        「哼,平日裡見著,還以為是鋸嘴葫蘆一個,沒想到如此巧言善辯。」

        「侯爺打定主意,要與禮王府對峙?」

        「小婿並無此意,只是懇請王爺給一點時間,待過了這段時日,小婿必定帶星星回娘家一趟。」不管殷箬認不認,韓鎮都堅持自己是他的「小婿」。

        殷箬氣瘋了,就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

        「『這段時日』指的是多久,等你娶了平妻,等星星傷透傷盡,等她被你磨得無法不低頭之後?記不記得之前星星是怎麼被迫害得連反抗都不能,只得收下休書離開將軍府?對不起,這種事一次就夠了,本王的女兒不吞這種苦。來人!」

        他揚聲大喊,沒想竟然沒有人回應?

        與岳笙相視一眼,他們同時轉身看向外面,什麼時候羽林軍也來了?羽林軍以二對一的絕對優勢,將他帶的人全壓制在地。

        「韓鎮……你、你很好……」

        才說著,一頂轎子從外面抬進來,皇帝匆匆忙忙下轎,目光示意間,小彰子運起凌波微步走向門邊,趕緊把門給關上,家醜還是別外揚的好。

        皇帝朝殷箬一拱手,道︰「小皇叔。」

        「不敢,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幾個萬歲,殷箬喊得咬牙切齒。

        皇帝心頭一抽,哪還有不清楚的,這是憋著滿肚子氣吶。「小皇叔怨朕吧,別把氣撒在阿鎮頭上,是朕想差了,以為皇叔沒堅持讓侯爺夫人上玉牒,應是沒打算把人給認回來,這才輕慢了些。」

        沒堅持立刻讓星星上玉牒,是因為要等她點頭,他知道星星骨子傲,怕她反彈,但這不是讓人輕視她的理由。

        「臣以為已將心意表達清楚。」那是他的女兒,他早晚要把她認回來。

        小彰子乖覺,連忙湊到韓鎮身邊,將禮親王進宮之事言簡意賅說過一遍。

        韓鎮雖然意外,卻沒有太多表情,孫家膽大妄為的事又不是只有這一起,不過賣妾換官位,真真是教人刷新三觀。

        「是朕的錯,小皇叔就別怪阿鎮了吧。」

        「皇上真是因為星星不上玉牒才有輕慢之心?而非薛蓉是皇帝和韓鎮的小師妹,青梅竹馬感情濃厚,這才想一方設法多方維護、強壓星星一頭?」

        「這是什麼話,小皇叔誤會了。」

        「皇上啊,何謂親疏遠近,便是皇上與那薛蓉有師兄妹情誼,可星星才是與皇上有血緣關係的至親,你們是堂兄妹、身上流著相同的血,皇上怎麼能胳膊肘往外彎,偏袒成這副樣兒。

        「小皇叔言重了,朕沒有偏坦,只是……」皇上苦惱,平日裡小皇叔很好說話的,怎地攤上這事兒就變得如此難纏。

        莫非星星的親娘就是傳言中那位小皇叔愛她愛到為她起誓,終生不娶的女人?如果是的話,他還真的踩到小皇叔的逆鱗了。

        殷箬冷笑。「沒有偏袒?那好,取消賜婚,另擇佳婿讓薛蓉嫁過去。」

        皇帝為難地看向韓鎮,他搖搖頭,自己來吧,朕救不了你了。

        韓鎮走到殷箬面前,拱手屈身道︰「岳父,君子一諾千金,當初師父為救小婿犧牲性命,師父臨終前所託,小婿不敢違背。」

        「所以你非娶不可?」殷箸寒了聲嗓。

        「對,非娶不可。」

        「沒問題,本王成全你們,但女兒我要帶走。」

        「小皇叔別這樣,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小皇叔那麼專情的呀。

        韓鎮道︰「王爺沒讓星星上玉牒,應是星星的堅持對吧?她不願攀附權貴,總認為凡事靠自己才是正確。

        「王爺,讓星星上玉牒吧,我保證說服她認祖歸宗,也請皇上封星星為郡主,我同意王爺的看法,有足夠的身分,方能讓星星安心。

        「至於薛蓉,請王爺放心,她是我的責任沒錯,我們之間情誼深厚也沒錯,但我發誓一碗水端平,絕不厚此薄顧,而薛蓉也絕對不會像之前的妾室姨娘那樣,存害人心思。」

        皇帝鬆了口氣,這樣的態度夠誠懇,小皇叔不能再找碴了吧?雖然他不太贊成封星星為郡主,但小皇叔……算了算了,各退一步,蓉兒已經二十歲了,再也耗不起。

        是,殷箬幾乎要被說服了。

        但想起星星的信,他猶豫了,這是女兒求他的第一件事,如果無法辦成……

        見殷箬遲遲不語,韓鎮嘆道︰「王爺,星星已經懷上了,小婿可以想像當年她在孫家的處境有多艱難,難道您要讓她的孩子也一樣父不詳?」

        懷孕的人不應該窩在衣櫃裡,但是沒窩進去,她無法安心,無法入睡。

        星星的懷相很糟,吐得一塌糊塗,她非常不舒服,但半句話都不講,她強忍痛苦,不斷說服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很快禮親王就會來接自己。

        她不想依靠別人的,但這時候她很高興有一個親爹可以靠。

        只是她等啊等,沒等到殷箬將她接回王府,卻等來皇帝的賞賜。

        她上皇家玉牒了,她被封為玉星郡主了,她又拿到五百兩黃金,然後一箱箱的嫁妝被送進鎮遠侯府。

        意思是……不管皇帝或親爹都認為她在鬧情,給點甜頭哄哄,情況就會好轉。

        無奈、無力,她覺得自己進了小人國,被千萬條細繩綑得動彈不得。

        這種無力感讓她吐得更嚴重,她成天昏昏沉沉的,什麼事都不想做,只想窩在衣櫃裡面,讓小小的空間慢慢修復殘破的心情。

        韓鎮打開衣櫃,她又躺在裡面了,縮成一顆球,把身子埋在衣堆裡。

        他想,不只是委屈還有恐懼,她害怕多了一個平妻之後的生活,還是害怕未知?

        起身將她抱起,好輕……她以眼睛看得到的速度過度消瘦,太醫來過一次又一次,開的藥一吞進去就往外吐,只能用針灸緩解癥狀。

        幾乎是他一抱,她就醒了。

        她現在難睡、淺眠,只有待在衣櫃裡才勉強能睡上一、兩個時辰,所以他給她換了個大衣櫃,讓她可以把自己埋得舒服些。

        「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一想到吃,她又有噁心的感覺,連忙推開他,韓鎮經驗太豐富,手一勾,將床邊的瓷缽拿過來。

        她根本沒有東西可吐,只能吐出綠色膽汁,見她這樣,他的心一陣陣疼著。他捨不得她辛苦,甚至問過太醫,能不能用藥把孩子打下來?

        太醫像看傻瓜似的看他,問︰「侯爺要不要先和夫人商量。」

        商量?怎麼能夠,他可以猜得到她會怎麼想,她會想︰你不要我的孩子,只想要薛蓉生的?她會想︰你認為我更適合當保姆、更適合為他人作嫁?她會想︰你怕我獨厚自己的孩子,只教他養他,讓他比哥哥弟弟妹妹優秀?

        她已經鑽進牛角尖出不來了。

        不管怎麼保證,她都不相信他愛她,不管他說再多的話,她都保持冷漠。

        他求她告訴自己,怎麼做她才會快樂?

        她淡淡回答,「囚犯沒有快樂的權利。」

        她不是他的囚犯,她是他的真愛,他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女人,他從來不知道失去一個女人會讓自己這麼恐懼。

        對,他是沒轍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回心轉意,他只能想盡辦法將她留下,即使這個辦法很傷她。

        「星星,你聽到孩子在你肚子裡求救嗎?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消失,他想出來看看他的爹娘長什麼樣子,他和阿歲他們一樣,想被你摟在懷裡聽睡前故事……」他苦口婆心一句一句說著。

        她不想哭的,但是韓鎮的話激出她的眼淚。

        她抓住他的衣襟,啞聲道︰「那你也聽到我的求救了嗎?我沒有辦法繼續待在這裡,我很害怕、很恐懼,不管你做再多的保證都沒有辦法讓我安心,放我走好嗎?我想回家。」

        眼神黯然,他輕輕撫上她瘦削的臉。「對不起,我可以答應你所有要求,只有這一點,做不到。」

        垂眸,她不懂,溝通怎麼變得這麼困難?

        他親親她的額頭,抱起她。「要去看看阿歲他們嗎,那麼多天沒見,你一定很想念他們對不對?他們很想來看你,但我不許他們來,怕吵了你睡覺……」

        他說,她聽,她不頂嘴、不應話,他們之間的門關起來了,她要的,他給不起,他給的,她不要。

        只要不上朝,他把所有時間都放在她身上了,可是越見越傷心……

*             *             *

        看著紅通通的喜服,她掩不住滿心歡喜,終于要穿上嫁衣了呢,可惜……無法嫁給阿筌。

        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他,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那麼好的人,是不是成佛成仙了,會不會某日,他們在蓬萊仙島相見。

        他會不會給她摘一個果子?那果子香傳十里,咬一口,齒頰生津,他會不會和她一人一口……相濡以沫……

        重咳幾聲,白色的帕子上頭染了鮮血。

        對啊,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染上癆病,這種病通常沒藥可醫,只能靠養,吃得好、睡得好、日子過得好,就能活得久一些。

        但是她不想吃好睡好過得好呀,她拿著刀槍,跟隨二師兄出生入死,打起仗來不要命似的,她可以幾天幾夜埋伏敵後,任由風吹雨打,她可以不吃不喝,任由生命消逝,她常常想,或許死了就能見到阿筌。

        她其實很幸運的,能夠結識李神醫。

        她把所有的嫁妝都換了丹藥。

        李神醫說︰「這藥會讓你的癥狀消失,讓你生龍活虎、看不出半點病態,但同時它會消磨你的壽命,哪天你開始吐血,就該準備後事了。」

        她很愛李神醫的藥,那讓她生龍活虎地執刀上戰場,為爹爹報仇,讓她生龍活虎地到處走走看看,看她和阿筌約定好要一起走過的地方。

        最後,她聽師兄的話回到京城,回到她和阿筌一起長大的地方。

        她想要嫁給師兄,想要為自己演一齣戲,演一齣與阿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戲,等戲演完,她再沒有遺憾。

        可是……算算日子,應該是來不及了吧。

        她又想咳了,接下重重的咳嗽聲後,又一方染血新帕,她把帕子塞進櫃子底下,吞進兩顆藥後,揚聲喊。「秀鸞。」

        「姑娘。」

        秀鸞是宮裡人,皇上命她來伺候薛姑娘,可薛姑娘是常年待在戰場上的女子,不耐煩丫頭貼身伺候,因此她們都在外頭候著,等著姑娘叫喚。

        「我想試試嫁衣,行嗎?」

        「當然行,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不是簡單的試試,薛蓉非常慎重,她沐浴,把每一根髮絲洗得又香又潤,秀鸞把她的頭髮擦乾,還在她全身上下擦了香油。

        她說︰「我這輩子還沒有這麼香過。」

        秀鸞道︰「往後姑娘……想多香就能多香。」

        侯爺多疼愛她們家姑娘啊,時不時派人送東西過來,下了朝也常常繞過來見姑娘,那是明晃晃的寵愛啊。

        薛蓉淺淺一笑,往後?她哪還有「往後」?胸口越來越重,她覺得自己都快吸不到氣了。

        換上衣服、畫上妝,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笑得無比柔媚。

        已經很久……久到她都忘記自己有這一面了,那時啊她只會對阿筌撒嬌。

        二師兄常說︰「蓉兒只有在阿筌面前,才會顯出小女兒嬌態。」

        是啊,她就是隻母老虎,只有在阿筌面前才會柔情似水。

        她想,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肯定在出世那天便有了決定,要不二師兄和阿筌是孿生子,她卻獨獨一眼看中阿筌。

        「姑娘,要換下來嗎?」秀鸞笑問。

        「不,我想再多穿一會兒,你們先出去吧。」

        宮人們下去,她攬鏡自照,輕聲問︰「阿筌,我這樣美嗎?」

        「很美,非常美,我的蓉兒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呼吸一窒、她聽見了……那是阿筌,猛地轉頭,她看見阿筌穿著一身青衣布衫站在自己跟前,她確定那是阿筌,不是二師兄,她確定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

        「你來了?」

        「對,我來接你了。」

        他手裡拿著一顆紅通通的果子,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樣紅,手伸向她,她聞到果子香……

        「那我可不以不嫁二師兄,嫁阿筌?」

        「你還想要嫁我嗎?」

        「想啊,一直都想,一直都很想。」

        他笑開,單膝跪地,雙手高舉果子道︰「我以仙桃為聘,迎娶蓉兒為妻好嗎?」

        「好。」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她接過仙桃。

        他接住她的手,牽起她,一起朝那道耀眼的光芒處走去。

        她咬一口仙桃,唇齒留香,她遞給他,他咬一口,她再咬一口,他再……他們相濡以沫……

        漸漸地,他們消失在那道光芒中。

*             *             *

        倏地睜開眼睛,薛蓉清醒,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心狂跳不已。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不是害怕乞丐凌辱,撞柱身亡,怎麼會換一張臉、一副身子,怎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捧住腦袋,她覺得疼,薛蓉殘存的記憶與她的記憶在碰撞、融合。

        她痛得臉色慘白,卻無法阻止疼痛襲擊,只能緊緊摀住嘴巴,將細碎的呻吟壓入喉間。

  *             *             *

        都不曉得兩條腿有多久時間沒踩在地面上了,不管到哪裡,總有個人肉汽車……不,是人肉高鐵運送。

        星星不知道為什麼韓鎮這麼閒,難道真的四海昇平、國富民安,朝臣百官都沒事可以做?

        睜眼閉眼,他老在身邊繞,她不願意同他說話,他就自顧自說個沒完。

        她以為他是寡言一族,開口是情非得已,沒想到……他只是沒受到剌激。

        他把自己從小到大發生過的事一一挑出來說,屋裡沒人,他就追著她問,千百年後的世界是什麼模樣?

        她不想講,他就自己猜。

        「那裡的馬車肯定跑得比現在快許多。」

        哼!什麼快許多,人都能在天上飛了。寡聞限制了他的想像。

        「你們那裡的帝君深受百姓愛戴嗎?肯定是,如果不是有很好的治理,一個女子怎麼能學會這麼多東西。」

        哈哈,帝君?這種生物已經絕種,取而代之的國家管理人不會深受百姓愛戴,只會深受百姓幹醮。

        她不回答不溝通,任由他自說自話,用最清楚態度表達——你不停止娶平妻的計劃,他們再沒有話可以說。

        但韓鎮的挫折容忍度高到讓人心生佩服,不管她的態度多冷漠、多惡劣,都無法讓他停下嘴。

        但面對孩子們,她無法下狠手,他們沒有強大的心理建設,很容易因為童年陰影扭曲了性格,更何況……她滿肚子後悔,後悔打韓歲那一巴掌。

        「娘,妹妹還折騰你嗎?」韓為軟軟地靠在她腿邊,仰起萌萌的包子臉,笑咪咪的,就怕自己笑得不夠甜,不能逗娘開心。

        星星知道啊,知道所有人都在討好自己,他們以為只要她笑了、開心了,平妻問題就能揭過去。

        怎麼能夠?除非她不是來自二十一世紀,除非她從出生那天就開始學著認同一夫多妻,除非她不愛韓鎮,除非……

        人性很自私的,只有不那麼喜歡的東西才捨得與人分享。

        「妹妹壞,可是……娘,咱們還是得疼妹妹。」韓客一臉的認真。

        「怎麼就是妹妹了?」

        「我們和哥哥談過的。」小雙胞胎異口同聲。

        星星失笑,這種事竟能用「談」來做出結論。

        「娘,我們知道你辛苦,等妹妹出生,我們就把妹妹帶在身邊,絕對不讓娘累著。」韓遠說得信誓旦旦,認真的表情讓人想笑。

        當完廚子又想當保姆,韓遠很有愛啊。

        韓暮拉起她的手,皮猴似的他皺起眉心,手指小心翼翼地畫過她手背上的青筋,怎麼會瘦得這麼厲害?

        心口酸酸、眼睛紅紅,他討厭還沒進門的新母親。「娘有沒有想吃的,我和阿遠去做,我們的廚藝更進步了。」

        她反手握住韓暮,一個再驕傲不過的家伙,竟哭了?

        那時他被噴濺的油燙傷,疼得跳腳,她心急火燎地把他的手抓到冰水裡面泡著,大手抓小手,十二月分的大寒天,一下子兩隻手都凍僵了。

        她問他痛嗎?他挺起胸口,硬拍幾下說︰「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傷算什麼?」

        那時不委屈、不喊痛,現在……沒有他的事兒,哭什麼呢?

        「我沒事,大夫說過一陣子就會好了,別擔心。」

        酷臉歲走上前,他聽得清楚分明了,星星自稱「我」、而不是「娘」,心越發沉重,這次是不是怎麼盧、怎麼鬧,她都不會改變心意了?

        他從懷間拿出木盒。「娘,我問過先生,他說女人懷孕沒胃口,吃點酸的會好些。」

        韓鎮訝異,星星吃驚,阿歲……居然跑去向先生請教這個?

        「阿歲,你指的先生是……哪裡的?」

        求求老天,千萬別是宮裡的太傅,否則……星星苦著一張臉。

        阿歲扁扁嘴後回答。「宮裡的。娘放心,先生沒有指責。」

        「怎麼可能沒有?」

        他酷酷的臉上透出一絲驕傲。「是大皇子幫兒子問的。」

        「你、你說……大皇子?」他還為這種事指揮上皇子了?星星無語,她怎不知道這像伙這麼會搞事?

        「對,這盒梅子是皇后娘娘賞賜的,還說如果娘用得好了,再去宮裡拿。」

        星星無奈,連高層都曉得她懷相不好?他怎不拿著擴音器滿街放送去。

        「娘,我和阿遠也想去宮裡當伴讀。」韓暮不滿,直跳腳。

        「為什麼?」

        「因為宮裡的先生更好,爹爹請的先生可不懂這個。」韓暮理直氣壯道。

        意思是……他也問了先生這事?天,哪裡有牆?她想去撞一撞。

        她皺眉瞪韓鎮一眼,養不教,父之過,她不過幾天沒給兒子上課,就惹出這種事,他這個爹在做啥?

        韓鎮知道錯了,他一本正經道︰「這種事怎麼可以去問先生?」

        星星舒口氣,總算有個腦袋清晰的。

        沒想他接下來竟道︰「術業有專攻,這種事你們不應該問先生,應該問師娘。」

        「對哦,師娘生過孩子,才會懂。」韓暮恍然大悟。

        「那我們明天去問問師娘,有沒有其他好招。」韓遠接話。

        韓鎮得意洋洋地看星星一眼,說︰「不必去問。」

        「為什麼?」大雙胞胎問。

        「因為爹已經問過。」

        呃、呃……星星心痛、頭痛,全身都痛……

        很好,現在全世界都曉得她孕吐厲害,知道被一群蠢男人包圍是什麼感覺嗎?告訴你,叫做痛徹心肺!

        韓客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挑出一顆梅子送到星星嘴邊。

        她沒有食慾,一點點都沒有,但是她拒絕不了小萌包,只好打開嘴巴,把梅子含進去,然後等待下一波的嘔吐。

        她在等,韓鎮在等,孩子們也都在等,六雙眼睛齊聚在她臉上。

        韓歲在心裡默數,從一數到一百,咦?竟然沒有吐出來?難道宮裡的東西真有這麼了不起?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韓歲朝大小雙胞胎挑挑眉毛。

        韓為、韓客忙道︰「行了行了,娘吃得下去了。」

        「我們一家人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欽。」

        「我去讓人準備飯菜。」韓暮跳起來。

        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模樣,星星皺眉,準備什麼飯菜啊,未時末,哪是吃飯的時候?何況現在不過是下課休息,先生很快就要過來給他們上課。

        「別麻煩,我吃不下。」星星阻止正要往外跑的韓暮。

        她的話像按鈕,一押下去,所有人全都定格,瞬間廳裡安靜下來,失望在每個人臉上現形,連在地上爬的韓邊都感覺不對勁,抬起頭看看爹、看看哥哥,最後決定朝娘爬去。

        這時下人進門稟告。「侯爺,秀鸞姑姑求見夫人。」

        「有請。」

        秀鸞姑姑是誰?星星沒問,但韓鎮主動解釋。

        「她是皇上派到蓉兒身邊伺候的宮人。」

        薛蓉的人?她來做什麼?沒等星星想出個子丑寅卯,秀鸞在下人的帶領下進了屋裡。

        「給侯爺、夫人,小少爺們請安。」她是訓練有素的宮女,不過是進門時一瞥,她就看出來,這家人和樂融融的氣氛。

        「蓉兒讓你過來做什麼?」韓鎮問。

        「姑娘想見見夫人,不知道夫人可不可以撥冗前去相見?」

        「蓉兒有什麼事,直接告訴本侯就行。」星星這個樣子,他怎麼能放心她出門,更別說是見蓉兒了,萬一情緒激動……

        鸞秀搖搖頭,堅持道︰「姑娘想見夫人。」

        「不行,你回去告訴蓉兒,明天我找時間過去……」

        「我見!」星星搶下話。

        見面的目的是什麼?要分配時間,一三五、二四六?還是要確立地位?又或者分配職務……可以的,她才不怕,她天性大方,不介意從周一到周日韓鎮都歸薛蓉。

        「多謝夫人應允,明日辰時,姑娘在家裡恭候夫人大駕。」沒有多餘的話,秀鸞得到回應,立刻告別。

        韓鎮道︰「你不必為難自己,我明天過去一趟,跟蓉兒把話說清楚。」

        「我不為難自己,就沒人為難我了嗎?」她淡淡一笑。

        見她去意甚堅,韓鎮愁眉。「好吧,你想見就見。」

        他往好處想,或許見過面後,她就會明白蓉兒有多單純良善、多好相處,那麼她再不會憂鬱。

        「阿暮。」她低聲輕喚。

        「我在!」他快步走到星星身邊,重新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咬牙道︰「我明兒個不上課,陪娘去見薛姑娘。」

        「我也去!」韓遠和韓歲齊步走過來。

        「大人的事,大人會處理。你們去叫下人傳飯。」

        「娘要吃飯?」韓為、韓客異口同聲問,聲音裡有藏不住的喜悅。

        「嗯。」星星點頭。

        她不是戰鬥民族,但面對威脅,她不想低頭,她必須吃飽飽,養好力氣,才有精神和薛蓉直球對決。

        「好。」見她願意吃東西,韓暮跑得比誰都快。

        韓歲撒腿、追在身後,一面跑一面道︰「娘太久沒吃東西,菜不能上得太油膩,先來一點清粥小菜……」

        韓遠看著大哥二哥遠去的身影,道︰「大哥懂得真多,還是宮裡的先生好。」

        星星額頭群鴉齊飛,嘎嘎嘎……

        星星做足準備,還寫了文情並茂的演講稿,她打算擺出最高傲的姿態對薛蓉說——

        「人、我讓你,不過你得說服韓鎮與我和離。」

        她真的想清楚了,聯合敵手達到目的,雖然放棄深愛的男人會讓人痛不欲生,但她願意認賠。

        沒想到,她的演講稿沒派上用場,薛蓉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你是誰?」

        「你以為我是誰?」星星沒搞懂她的用意,便也不直接回答。

        「你可以是任何人,但絕對不是孫芹,因為我才是真正的孫芹。」

        「你是……孫芹?」星星訝異地望住對方。

        「對,我回來了。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薛蓉,但我很清楚,我不想嫁給韓鎮!」

        重來一回,她但願能夠更正錯誤,但願能夠重新選擇人生,雖然她性格怯懦,但再不動作……她又要重複一回前世的苦。

        「請你幫幫我好嗎?」她沒有任何人可以求助,想來想去,只能想到,或許和自己有相同經歷的星星可以理解自己。

        「我知道你遭遇過不公平待遇,但那與韓鎮無關。」這話說得很糟,她並不想將韓鎮讓出去,可也不願意她把韓鎮當成壞人。

        「他是好是壞與我無關,我只想結束這一切,請你幫幫我,勸韓鎮別娶我,求皇帝取消賜婚聖旨,讓我有機會去彌補我前世的遺憾。」

        「什麼遺憾?」

        咬緊下唇,孫芹不知道該不該說……好女孩不該也不能講,但她是孫芹,是另一個自己,她想……她或許可以理解自己的。「我想嫁給五叔。」

        「五叔?」她知道他,知道他對孫芹的溫柔疼愛。

        「在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虐待我的時候,只有他疼惜我,他從遠方捎來的信,撐著我不放棄自己,但那時候的我是孫芹,喜歡自己的五叔……太骯髒邪惡,我怕遭到天打雷劈,只能死死摀住慾望。

        「直到在禮親王到莊子那天,天曉得……偷聽到他與劉嬤嬤的對話,我有多開心狂喜,他竟然不是我的親五叔,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係,我終於可以和他在一起,就算只是個通房丫頭、姨娘妾室,我都不在意。

        「可是孫家竟然要把我嫁給韓鎮?膽小的我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陷入泥淖,我不懂朝堂大事,卻也明白韓鎮並不想要我這個妻子,他與孫家是對峙的,對嗎?」

       「是。」

        「韓鎮沒在新婚之夜要了我,我心懷感激,我努力當個好母親,對孩子們盡心盡力,只有一個目的——有朝一日,當韓鎮與孫家的事解決,他會認為我無辜,願意對我寬宏大量,也許他會放我自由,讓我有機會去追尋所愛。沒想到女人心腸遠比男人更惡毒……」她向星星交心,她說得非常仔細,就怕星星心中存疑。

        孫芹說完,星星也說,她將這一年當中發生的大小事,及薛蓉與師兄們的關係解釋清楚。

        「我努力過,但韓鎮和皇上一心保護薛蓉,就算沒有韓筌和薛伯父的臨終遺言,他們也都認為薛蓉嫁給韓鎮是最好的保護方式。」

        「所以呢?我又要再一次身不由己,又要再一次嫁給韓鎮?我不要啊!」她握緊星星的手,她是她的救生浮木。

        「把事實告訴韓鎮吧,告訴他,你不是薛蓉……」

        「不要!」她否決,這種事太詭異,那麼多天過去,連她自己都還無法接受,何況是旁人。

        「不要,前輩子,我已經當了十幾年的天煞孤星,我不想下半輩子再被當作妖魔鬼怪。」

        童年陰影?星星理解,她不堅持也不說服,只能另想方法。「那就告訴韓鎮,你不想嫁給他,你有喜歡的人。」

        「這種事……身為女子,可以光明正大說?」

        「當然可以,連說都不敢說,哪有資格追求?不過孫家已經滿門抄斬,你確定你五叔還活著?」

        「他活著!他被除籍,淨身出戶了,我知道他在哪裡,他告訴過我,有個地方叫做大理,那裡山明水秀……他一定在那裡。」孫芹說得很快,一顆心早已飛到那裡。

        星星深吸一口氣,道︰「我幫你,我會說服韓鎮派人到大理找你五叔,但是你必須親口告訴韓鎮,你不想嫁給他。」

        「真的嗎?」

        「真的。」

        這場談話,她們聊了近兩個時辰,等得屋外的韓鎮焦心不已。

        星星打開門走出去,他立刻迎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下檢查她有沒有損傷,他拿她當瓷娃娃看待了。

        「你還好嗎?」

        「我還好,但是你不好。」

        他鬆口氣,只要星星好,他好不好都無所謂。

        「薛蓉不想嫁給你了,進去吧,她有話對你說。」

        兩個月後,隱衛回報孫家五老爺的落腳處,然後薛蓉被人護送前往,那是另一段愛情另一個故事,但終究是圓滿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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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8 00:04:28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千金報到喜團圓

        九個男人——如果韓邊也算男人的話——他們在房外背著手走來走去,臉上焦躁不安。

        聽著星星的慘叫聲,韓邊眼裡含著一泡淚,朝韓鎮伸手求抱。

        他皺起眉心把小邊抱起來,要是在過去,他肯定要罵一句添亂,然後讓奶娘把孩子抱走,但是現在,他知道父愛對孩子成長的重要性。

        「大哥,娘會不會有危險?」韓為、韓客苦了包子臉,憂心忡忡問。

        「不會的,女人生產都是這樣的。」

        韓歲把父親的話聽進去了,術業有專攻,女人的事不能請教先生,得去問師娘,但他問的人比師娘更高一層。

        誰?皇后娘娘!

        平妻的事擺平後,他們家迎來幸福快樂美滿的日子,娘不吐了,什麼東西都吃得香,所以娘那句「心理影響生理」很有道理,保持心情愉快、平穩,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他們還多了兩個外公,殷外公長得非常好看,和娘有六、七成像,他待娘和外孫可好了,什麼好吃好玩的全緊著他們。

        另外一個是岳外公,他可聰明著呢,什麼稀奇古怪的案件到了他手裡都能很快破解,韓暮超迷岳外公,還跟著他進過大理寺兩回。

        娘開始吃東西後,肚子大得很快,八個月就大得走不動了。

        但皇后娘娘說孕婦得多動動,生產時才不會受苦。

        因此他們幾個加上爹爹,一有空就拉著娘滿園子散步,怕她太辛苦,一面走還一面耍寶講笑話,逗娘開心。

        終於,他們熬到瓜熟蒂落這天,他們都盼著過完今天,卸完貨,娘就輕鬆了,他們也盼著和妹妹見面。

        他們都認定自家的妹妹肯定美得像仙女,誰家的女娃兒都比不上。

        「爹,還要等多久?」韓遠問。

        韓鎮無法回兒子的問題,只能用一雙憂鬱的眼睛望著那扇緊閉的門,他想進去陪著,但被趕出來了。

        星星說︰「你再胡鬧,我不生了。」

        怎麼能不生?不生母子都有危險的,所以他乖乖留在外面等。

        「別擔心,你們娘不會有事。」殷箬摸摸韓遠的頭。

        他和岳笙經常上門,一住就是近月,過去覺得有彼此可以依靠就足夠,但現在才曉得,有兒孫繞膝是多幸福的事兒。

        韓歲沒有說話,只是冷酷的眼底寫滿不平,他的呼吸很大聲,像在對誰發出抗議,直到屋裡一聲尖叫響起,他忍不住了,衝到父親身前,寒聲問︰「父親可以保證,不再讓娘懷孩子嗎?您的兒子夠多了。」

        這是質問?岳笙和殷箬抿唇輕笑,孩子太小,不懂得這種事……哪裡能夠輕易控制。

        韓鎮臉紅,耳朵亦泛紅,全身紅得像熟蝦,兒子想得到的事,他怎麼就沒想到?滿肚子後悔……不行,得找時間去尋太醫,看看有沒有辦法別讓星星再遭罪。

        啪!期盼已久的房門打開,產婆從裡面走出來,手上抱著個小嬰孩。

        她滿臉的笑。「恭喜侯爺,賀喜侯爺,夫人生了個小公子。」

        又是男的?唉……唉……嘆息聲此起彼落,韓家兒郎一個比一個失落,不是談好了嗎?怎麼會……

        什麼呢?殷箬看不下去,把小外孫接過來,碎念道︰「什麼態度啊,你們不稀罕,外公稀罕,弟弟就送給外公了。」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句戲言,沒想到日後小韓隅還真的變成禮親王。

        殷箬和岳笙看著小外孫,越看越歡喜。

        「長得真好。」岳笙道。

        「可不是嗎?瞧瞧這眉這眼,再過十幾年肯定是個禍害小姑娘的家伙。」

        兩人正說著話,裡頭再度傳出星星的叫喊。

        「怎麼了?娘怎麼又痛了。」韓暮跳起來,直衝到門邊,產婆動作比他更快,直接跑進產房內。

        「不是說孩子生完就不痛了嗎?」韓遠問。

        「會不會娘不舒服?」

        幾個小孩一人一句,急得韓鎮猛跳腳。

        對啊,不合常理,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都說女人生產是一隻腳跨在鬼門關,所以……

        星星危險了嗎?

        這時候,產婆一聲,「生了、生了。」

        又生了?是孿生子?韓鎮苦了臉,他的兒子不是普通多,而是非常多!

        韓歲臉色凝重,一個小小麼、再一個小小小麼,要是日後家道中落,爹娘可以賣兒子維生了。

        門打開,另一名產婆笑盈盈地走出來,道︰「恭喜侯爺……」

        話沒說完,韓暮撇嘴道︰「沒什麼好恭喜的。」

        呃?產婆一噎,片刻後,還是把話說完。「恭喜侯爺,夫人又生下一位千金。」

        千金?突地,所有人從四面八方朝產婆跑去。

        韓鎮離得最近,佔地利之便,一把將女兒抱起來,然後很不道德地帶著女兒往產房衝,一面跑一面大喊,「星星、星星,我有女兒了……」

        砰地!門關上,剩下兩老六小,連同剛出生的小小麼,九個男人在門外面面相觀。

*             *             *

        傍兒子們上完槓桿原理,星星趴回桌面上畫圖,漫畫版四書五經賣得嚇嚇叫,原本認為它不入流的老學究們,發現看過漫畫版後的學生,不管是理解或背誦都比沒看過的孩子更好,便也不再反對。

        於是人手一本,于是星星和韓鎮賺得缽滿盆溢。

        四書五經畫完後,現在星星專攻繪本,一開始是為自家兒女畫的,沒想到付梓後再度掀起風潮,賺錢的事,總是讓星星欲罷不能。

        「歇歇,別把自己搞得太累。」韓鎮抽掉畫筆,將她抱到膝間。

        「再不畫快一點,阿隅、阿煙沒得看了。」

        歲暮遠為客,邊隅還用兵,煙塵犯雪嶺,鼓角動江城。

        在韓邊之後,理所當然是韓隅、韓還,但因為是女兒,她有特權,在眾韓討論後,決定妹妹可以不必照順序排名,他們在韓煙、韓塵、韓雪三個名字中投票表決,最後韓煙以壓倒性勝利過關。

        「這兩個小家伙,認字認得快,我看得給他們找個師父啟蒙。」韓鎮道。

        「行啊,阿邊那性子得管管了。」韓邊坐不住,明明比弟弟妹妹大將近兩歲,認的字還沒有弟妹多。

        「他根骨佳,我打算給他找個武功師父。」

        「你作主囉。」

        在阿暮、阿遠堅信宮裡的太傅比家里的先生能耐之後,想盡辦法和二皇子套近乎,最後被選為伴讀,也進宮念書去了。

        「什麼事都我作主?請教夫人,你作主什麼?」

        「我作主……你不能娶小老婆。」

        韓鎮大笑,他哪敢?薛蓉那回讓他心驚膽顫,再來一次他寧可再去打仗。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的臉,他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

        「我有最明亮的星星,哪還需要螢火蟲?再不會有別的女人了,我發誓。我的心很小,裝進你就滿了。」

        聞著他身上的竹葉香,她笑了,她既自私又摳門,喜歡的東西半點都不與人分享。

        「王姨娘最後怎麼了?」

        那是韓暮、韓遠的親生母親,將軍府遭難時,她拋棄兒子自己逃命,現在見韓鎮立功封侯,眼看官越升越高,她後悔了。

        昨天跑到侯府門外,又哭又喊、大鬧一場,想逼著侯府收留,她以為看在兩個兒子的份上,自己能回到韓家後院,繼續過著穿金戴銀的生活。

        她的算計沒有差錯,當她找上門的時候,星星確實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那是阿遠、阿暮的親娘,如果把人趕走,她怕他們心中存了疙瘩,不知道他們母子關係會變成怎樣?

        星星不敢賭也不想賭,只能讓人去找韓鎮回來作主。

        她其實是忐忑不安的,她害怕開了頭,其他的姨娘們會一個個找回來,她不喜歡熱鬧的後院,不喜歡生活中有太多的閒雜人等,她承認自己很孤癖。

        沒想到韓暮、韓遠從宮裡回來,許是「平妻」事件對他們影響太深,許是打出生他們就被老太爺抱過去養,對於親生母親沒有太多的感情。

        韓鎮尚未回府,他們就在門口攔下王姨娘。

        韓遠指著她道︰「父親有難時,你拋棄我們,如今你有何顏面上門?」

        韓暮冷笑,把星星的話搬出來講。「日落西山你不陪,東山再起你是誰?同甘共苦你不在,榮華富貴你不配。」

        說完,兩個孩子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便進府。

        聽完韓鎮的敘述,星星揉了揉眉心。

        「孩子是拎得清的,你別擔心。」韓鎮道。

        「就算她們回來,我也不擔心。」

        「不擔心?真假。」

        「對,因為她們只會是孩子們的親娘,不會是你的姨娘。」他的體貼、他的溫柔、他的在乎……把她的自信培養得高大茁壯。

        他在她耳畔柔聲道︰「你說的很對,知不知道天底下最冷的地方是哪裡?」

        「北極?南極?」

        「不對,是沒有你的地方。我怕冷,所以永遠別離開我身旁。」

        星星笑了,勾住他的脖子,獻上紅唇,她在他唇間道︰「我傻了才離開。」

        春天的風帶著花香味兒,甜甜的、暖暖的,是愛情的味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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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8 00:04:4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寫作真幸福

        大家好,先說一聲新年快樂。

        現在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淡,但是再淡過年前的大掃除都是逃不掉的課題,五層樓、五房二廳、三衛浴加上四個大陽臺……你可以想像打掃完後,我的脊椎骨會呈現什麼狀態,對,哀號痛苦,無法順暢直立。

        所以每到這個時候,就會份外珍惜自己的工作——能夠以寫作維生,真是太太太幸福了!因此我發下豪語,今年一定要卯足勁兒拚命寫、努力寫、奮鬥不懈、夙夜匪懈的寫。

        好了,豪語說完,現在來說說丟臉的事兒。

        恰恰是因為這件事,促使了這本書女主角的重點特性——內建照相機功能。

        在過去兩個月,我三度到朋友家,每回都看見她的丈夫坐在櫃檯裡,第一次不認得?正常,第二次喊錯人?沒關係,馬有失蹄嘛。第三次……我真心覺得,不像啊……

        第一次見面,我覺得她丈夫長得很帥、很高,不知道為什麼第二次他變矮了?更不知道為什麼第三次他整張臉都變得不一樣?

        當然,這是我的問題,絕不是朋友生性風流。

        我有頗厲害的臉盲,很難記得一個人的容貌,舉個例子來說,這兩天我在FB看到一張侄女被標注的照片,因為侄女在德國念書,所以一眼望去,那個最像亞洲人的女孩肯定是侄女,只是我來來回回看過幾遍後,還是必須跟她媽媽確認後才敢按贊。

        是的,我跟侄女非常熟,九月份還飛去德國跟她同居三個星期。

        再舉例,上個月參加一個舞蹈公會的餐會,席間有人向我熱情地打招呼,我雖回以微笑,但一臉的無措和尷尬騙不了人。

        她熱情地一再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是……啊!我艱難地點了下頭。

        幸好對方心胸寬闊、天性樂觀活潑,主動搬來臺階給我下,她說︰「我是上次跟你一起上臺表演的某某某啊。」

        唉,為了表演,我們一起排練了兩個月。慘吧!

        這個「特質」,讓很多人覺得我冷漠。我承認辨認一個人,我常常用的是「直覺」,舒服、安全、愉快、喜歡、討厭、害怕……

        所以如果你認識我,而我一臉漠然地從你身邊走過,請千萬別生氣,喊我一聲、提醒一下。

        因為這個困擾,我製造一個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女主角,並透過她來滿足自己的不足。

        看吧,我沒說錯!寫作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可以在文字裡面遨遊,並且一點一點一點地滿足起自己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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