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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蔓林 -【兩情災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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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0:02: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蔓林 - 兩情災難

「像妳這懦弱無能的女人,不要也罷!」
怪不得人家說無毒不丈夫
這傢伙果真是含有劇毒的危險生物!
她當年也不過就沒主見一點、優柔寡斷一點、膽小如鼠一點──
雖說這麼多一點加起來也是好幾點啦,
但他有必要狠心到翻臉不認人嗎?
他怎不想想,她慘遭「流放異鄉」也是有夠衰的了,
還「流放」八年把自己搞到「傾家蕩產」的地步──
借錢人跑、跟會會倒、薪水通通領不到!
要說他倆真有什麼「深仇大恨」,
這仇老天也算是替他報了……
偏偏他還要在她最落魄的時候,
惡劣的誘拐她一步步走向他的報復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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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0:02:27 |只看該作者
蔓漫聊時區 蔓林

  言情小說和一般文學作品,無論在取材上或筆法上都有很大的不同。

  也許是言情小說無須擔負文學價值和傳承使命,而自許不凡的正統文學更視它為無稽,以致言情小說終將淪為純娛樂的文字遊戲。

  「也曾聽過這般識評:「一群人淨寫些不合情理、悖離現實的玩意兒,荒謬至極……」

  然而——

  跳出軟性文字之外的世界,真正合乎情理、順應現實的又有幾樁?

  倘若不合情、不合理而存在的「有理」——

  那麼,所謂的「真理」又該何去何從?

  故事是別人的,夢是自己的,莫笑癡狂寫滿行、莫論荒唐訴情衷……

  放縱浪漫,理當如此。

  即便悖離,純摯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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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0:0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當一個人歹命到某種境界時,便會漸漸變得很沒骨氣。

  江筱戀終於在她離鄉八年,廿五歲的這一天,落魄氣潦倒的返回家鄉。

  她花了六十萬認清什麼叫做友誼,而這六十萬是她從學生時代打工到畢業後工作三年,所存下的全部財產——就這樣被拐跑了,啥都沒了。

  借錢人跑、跟會會倒,而更倒楣的是,幾星期前她還和同事們,浩浩蕩蕩的拉白布條上街抗議,因為公司已經三個月沒發放薪水了!

  恨呀!氣呀!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天理呀!

  倘若真有天理,就保佑她這趟回家能污到一筆錢。

  因為她目前的身價只消打開皮夾即可清算——二仟一佰一十一塊,意思也就是說,現在的她已經離窮光蛋不遠了。

  隨著無奈嘆息而放慢的腳步,忽然一頓。江筱戀彷彿瞬間失了魂,目不轉睛的望向遠方——

  只見一座造型西式、佔地甚廣的龐大建築物——觀海大飯店,靜靜聳立於夕陽餘暉之中。

  那裡,有著她最深、最難忘的往事……

  唉,算了吧!說是她最丟臉的往事還差不多。

  一想到這兒,江筱戀無端惱火了起來。「都是你們害的!」

  她念念不平的對著空氣咆哮:「害我丟了面子、賠了初戀,現在就算叫你們拿點錢出來給我也是應該的!」

  她口中的「你們」指的正是她那死愛錢的父母。

  哼!走著瞧,這下換我回來坑你們的錢了。

  ※※※※

  這白癡究竟在做什麼?

  廿五歲雖不算老,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獨自在沙灘上又蹦又跳,外加大吼大叫,實在難看的可以。

  因為距離的關係,展洛霆倒是聽不見她吼叫的內容。

  再度燃起一根菸,他倚靠著車身,緩緩吐出一團白霧,維持不變的姿勢繼續冷眼旁觀。

  十分鐘前,他由台北辦完事返回飯店的路上,意外發現了這個流連在沙灘上的女人。

  江筱戀,妳可終於回來了。他冷笑。

  望著不時在沙灘上蹦跳、幾乎和八年前沒多大改變的江筱戀,她柔軟的髮絲迎風搖擺,露出粉撲撲的臉蛋,他又不禁失了神。

  還記得每當她說話的時候,總喜歡噘著那潤紅小巧的唇瓣,習慣性的皺皺鼻子,一雙生動靈活的大眼就這麼望著對方眨啊眨的,上下輕搧的睫毛如排扇般纖長美麗,燦爛的笑容就連陽光也不禁失色了……

  不!他不能再對她動心了。他硬生生扯回自己一時迷亂的心神,告訴自己——

  他恨透這該死的女人!

  當年她是怎麼對他的,她……她……太可恨了。

  江筱戀……

  他終於在八年後的今天等到她了!

  這時候的江筱戀當然還不知道她是回來自投羅網的。

  ※※※※

  家鄉海風熟悉的味道依舊,但這時竄入窗戶的熱空氣,卻濕黏的教人難忍,就像在火裡添了熱油——

  一觸即發!

  「筱戀啊!妳不能什麼都不管,妳不能走啊!」江母哀嚎連天的拖住早已怒火中燒的女兒。

  「我管?我怎麼管?!我自己都快窮死了還能管得到你們嗎?」江筱戀怒吼。

  「筱戀,妳就幫忙想想辦法嘛!」江父苦著一張臉,只差沒跪下來求女兒。

  「我有什麼辦法可想?我……我……」她氣得渾身都發抖了。

  她現在終於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知道了,原來這就叫自投羅網!

  污不到錢就算了,這下竟還莫名其妙的冒出一筆五佰萬的債務?!

  「沒有五佰萬也沒關係,那……一佰……就一佰萬,好不?」江父眼巴巴的望著女兒。「只要先還一佰萬,咱們家就可免於被查封的命運了。」

  江筱戀的火氣完全不因五佰萬降至一佰萬而有所消退。

  「你……你……你們兩個是昏頭還是老糊塗了?那些傢伙是什麼東西?又是什麼背景?你們跟人家很熟嗎?說投資就投資,連唯一的一間店面也押出去借錢,你們沒腦子是不?」

  江筱戀胡亂大罵一通,連同自己近來所受的氣一起發洩個夠。

  「投資度假小屋?你們懂投資嗎?你們有這方面的常識嗎?什麼都不懂就把錢全砸下去,簡直是瘋了!」

  她氣的想哭,腦袋裡亂糟糟的。

  這麼久沒回家,沒想到一回來就——早知道會遇上這種事,她寧可一輩子都不回來。

  「筱戀,我們不過是希望有機會多賺一點嘛……妳想想,我和妳爸從年輕到老就守著這間小吃店,最多賺個零頭,勉勉強強地拉拔大妳和妳弟弟,要說想發財,那可比登天還難了。」江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泣訴。「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你們兩姊弟好?我和妳爸要是能發點小財,將來也不用靠孩子養老,拖累了你們……」

  「哇!還想把責任推到我和小龍身上?」江筱戀激動到連眼淚都自動縮了回去,旋即又中氣十足的開罵。「現在叫我想辦法替你們還債就不算拖累嗎?」

  瑟縮在角落的小龍不禁嚥了嚥口水。

  完了,老姊這下真的發火了,連爸媽都快招架不住了,豈有他說話的餘地呢?

  但,他不能不說啊,這已是眼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他非提出不可。

  他之所以猶豫,是有預感此話一出,鐵定會被老姊砲轟的……

  小龍才想開口,只見江父又是緊捉女兒的手不放,因為這是他最後一線希望了。

  「筱戀,妳幾年來都沒向家裡伸過手,一定是混的很不錯,現在就當爸跟妳借……」

  望著父親天真的眼神,江筱戀哭笑不得。「你們以為我在台中挖金礦還是印鈔票?五佰萬耶!五佰萬是隨手一抓就有的嗎?」

  幾年來她沒向父母伸手要錢,不是她孝順、不是她獨立,而是因為她對父母「懷恨在心」。

  遲遲不願回家是因為——

  她直到失去才知道痛、才明白什麼叫悔不當初。

  遲遲不願回家更是因為——

  害怕再見故人……

  「老實告訴你們吧!我現在也是窮光蛋一個,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找你們拿錢的,沒想到你們比我更慘。」江筱戀乾脆把話全說開了。「你們聽清楚,我很窮,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窮,還債的事千萬別找我。」

  看來不唱哭調是不行了——

  二老又是一陣慘叫。「不行啊,筱戀,妳就這麼不管的話,叫我和妳爸怎麼辦?難道妳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們兩個老人家無家可歸、淪落街頭嗎?」

  年少時的筱戀既沒脾氣又沒主見,意思也就是說,她做人沒啥原則,當然很好講話;但離家以後的筱戀已經變了,除了脾氣不佳之外,處事上也不怎麼有耐性。

  她變了,她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溫馴到近乎「白癡」的女兒了。

  而這改變自然是拜八年前那檔事所賜。

  父母又哭又叫,江筱戀聽的好煩,忍不住負氣叫道:「那我去搶銀行好了,別說幾佰萬了,看要多少就有多少!再不然你們就把我推入火坑,但先別高興的太早,像你們女兒這種可比乾扁四季豆的身材,絕對賣不了好價錢的。」

  「不用……姊,真……真的不用推入火坑……」

  始終一語不發的小龍忽然開口了,微弱的聲音帶點兒顫抖、帶點兒畏怯。

  「什麼意思?」江筱戀大大的眼兒一瞪,小龍冷汗冒了一身。

  「我……我是說……妳是爸媽的女兒、我的姊姊嘛!我們怎麼忍心把妳推入火坑呢?」小龍只好抓抓頭,衝著她猛傻笑。

  「你無聊!都什麼時候了,只會說些毫無建設的話。」這弟弟真沒用,都要當兵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小龍連忙澄清。「不,我不是無聊,我……我是……」他很緊張,支支吾吾,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你到底要說什麼?」江筱戀一臉不高興。「限你三秒鐘說出來,不然就給我滾回房間去。」

  「好,我說、我說……」他喊了口水,勉強鼓起勇氣。「有一個人……他可能是我們家的救星。」

  救星?!誰?在場的六隻眼睛當下緊黏著他不放。

  小龍已做好隨時落跑的準備——

  他真怕老姊話沒聽完就衝過來掐死他了。

  ※※※※

  「借錢?!我為什麼要借錢給你?」

  展洛霆冷冷一笑,很傲慢的。

  「可是……可是你……」小龍呆愣一下。「你剛才問了我這麼多,我以為你……」

  「既無交情又不知對方來歷——你父母就這樣被人拐跑一大筆錢?」展洛霆語帶諷刺。「這事最近成了全鎮出名的笑話,我當然好奇。」

  小龍面紅耳赤的垂下腦袋,狼狽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若說「認識」和「交情」非但不足以劃上等號,而且兩者的距離還相當遙遠;那麼,在他們之間,「認識」和「厭惡」的距離,似乎又稍嫌近了些。

  唉,誰教自己的父母先做了惹人厭的事。能怪誰呢?

  正當小龍認命的摸摸鼻子離去時——

  「等等……」展洛霆忽然喚住他。

  「要借錢,也不是完全沒得商量。」

  小龍再次愣住。

  「我不懂你的意思……」已經被人給嘲笑了,小龍縱使再天真也樂觀不起來。

  男人微微沙啞的嗓音說道:

  「回去叫你姊姊親自來跟我借。」

  ※※※※

  小龍一面說、一面不安的撫著自己的脖子。

  還好……還好老姊沒衝上來掐死他。

  因為此時的江筱戀已經呆到靈魂出竅了。

  倒是江父江母帶頭歡呼了起來,想不到老天竟安排好活菩薩來拯救他們。

  「筱戀,既然如此,妳也別跟人家客氣了……」江母一開口,江筱戀像被人狠狠地戳了一針,當場跳了起來。

  「不要!」她大吼。「為什麼叫我去?我才不要!」

  「他指名要妳去借的啊!」小龍一臉無辜。「我是看你們想來想去好像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所以就……就把這事說出來讓你們參考一下。」

  「唉響,甭參考了,就這麼說定啦。」江母笑的眼歪嘴斜。「八成是展少爺對咱們筱戀餘情未了——搭個有錢的就這點好處,以備不時之需……」

  江筱戀一聽,更是怒火攻心,歇斯底里的大吼:「什麼餘情未了!什麼好處!妳怎麼不想想自己當年登門大吵大鬧的樣子?現在妳要回過頭來跟誰要好處?」

  「說大吵大鬧多難聽呀!也許人家展少爺根本不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妳給我閉嘴!」

  「筱……」江父才說一個字即慘遭女兒無情白眼,連忙又將話給喊進肚裡。

  二老的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兒子身上。

  小龍猛地一震,拚命的搖頭。

  顯然的,父母在向他求救。

  但,他有啥能耐勸服老姊呀!雖然他發現父母的求救目光漸漸地變成了威脅瞪眼。

  你這兔崽子!叫你說你就說!小龍彷彿在父母臉上看到這幾個字。

  沒辦法了。

  「姊,那妳現在到底是……是去……還是不去?」小龍怯生生的問。

  「廢話,當然不去。」她重哼一聲。

  江母又激動了。「不成呀!咱們就靠妳了,妳可別說不去……」

  毫不意外的,她又引來女兒一陣怒罵了。

  「用膝蓋想也知道,展家簡直當我們是死要錢的,人家很瞧不起我們呀!妳還好意思開口借錢?是不是嫌臉沒丟夠?」

  「哼,都是妳這個死老太婆,誰不好得罪,偏要得罪展家。」江父忍不住責怪起老婆了。

  「唉喲!你這是在怪我嘍?」江母扯尖了嗓門叫,活像殺豬似的。「忘恩負義的死老頭!你別忘了,當年是為了替你還六合彩的賭債,我才會利用筱戀的事硬跟展家拗來五十萬,要不是你老婆我聰明,你早被人丟到海裡餵鯊魚啦!」

  五十萬——

  沒錯,江筱戀的初戀最後以五十萬劃下句點,簡直荒唐得悲哀。

  「妳聰明?我看妳是掃把還差不多。」江父也不甘示弱。

  「我掃把?!你說我掃把?沒良心的死老頭,老娘今天跟你拚了……」

  二老大戰正式開火——

  筱戀和小龍互望一眼,姊弟倆很有默契的就地解散,任這對疲勞父母去自相殘殺個夠。

  ※※※※

  展家經營旅館,有地亦有財,是全鎮首富。

  其旅館又位處知名海濱,遊客一年四季絡繹不絕,且展家的觀海別苑經營有道、生意興隆,每每假日更是一房難求。

  隨著業績壯大進而擴展規模,觀海別苑已於多年前正式更名為觀海大飯店。

  除了基本的客房外,擁有各項完善設施的觀海大飯店,儼然成為多數遊客投宿飯店的最佳選擇。

  江筱戀無聊的踢著白色細沙,以沉重的腳步往遠方那座燈火通明的建築物走去。

  非假日的海邊人煙稀少,只見夜幕點點星斗,這般冷寂好似她此刻的心情。

  「唉……」她不禁嘆了口氣。

  如果說借錢難,那麼,向一個曾與自己結下樑子的男人借錢更難。

  掙扎了三天,最後她還是屈服在父母的老淚縱橫之下。

  做人就是不能太善良,會沒好下場的。「江筱戀,妳有這種父母真是前世造孽啊。」她有感而發的喃喃。

  真不想理他們,偏偏她又狠不下心一走了之。

  「有夠倒楣……」她苦著臉,口中繼續唸唸有辭。「為什麼要叫我去?我這一去豈不等於自取其辱?」

  她忍不住抱頭呻吟,痛苦的要命。

  展洛霆那雙燃滿怒火的眼,她永遠也忘不了……

  明明是兩情相悅,結果卻硬生生給人冠上了侵犯未成年少女的罪名,展洛霆能不氣不恨嗎?

  她當年實在太蠢了,完全沒考慮到事情的嚴重性,竟就這麼傻呼呼的被母親牽著鼻子走。

  那時的江筱戀只有十七歲,展氏夫婦知道此事若不盡快擺平,兒子恐有麻煩。於是,即刻順了江母的勒索,付出五十萬遮羞費。

  不過展氏夫婦也有要求,為免日後再生糾葛,江家收了錢必須將女兒送走。

  就這樣,江筱戀被母親帶到台中友人家中寄住,直到學業完成後才搬出,獨自租屋而居。

  「洛霆到現在一定還很恨我吧……」她努努小嘴兒嘟嚷著。「我該用什麼立場去見他?老情人?」

  這三個字一說出,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但,她自己比誰都清楚,她始終忘不了他。

  這麼多年了,她甚至沒正眼看過其他男人,縱有追求者,她也無法做開心胸接受新戀情。

  想到此,她不禁苦笑著搖頭嘆息。「我看是老仇人還差不多。」

  然而,她卻也是困惑的。「奇怪,他為什麼要特地找小龍說這些話?」

  不懂,她不懂他為何要這麼做。眉心緊皺,她一臉不解。「這其中一定有詐——起碼從他指名要我出面來看,就不太像是以德報怨的樣子……」

  愈想愈煩、愈是不安。「他不把我綁起來毒打一頓就不錯了,還以德報怨咧……唉,當年誣陷人家是色狼,如今一見面就要借錢,我哪開得了口?」

  不管她開不開得了口,觀海大飯店已近在眼前了。

  她猛地止步,鼓不起勇氣繼續往前走。「慘了,我……我好怕見到他……我……我不敢去……」

  她撫著自己發涼的面頰,惶恐焦慮的喃喃自問:「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啊……」

  無法平靜的心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她只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的在原地胡亂踏步。

  「唉,算了,反正現在都九點了,還是等明天再說吧。」她替自己找了一個很駝鳥的藉口。

  人就是這樣,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便會很自然的想落跑。

  從白天拖到晚上、從今天拖到明天,她在一整天的猶豫中重覆做著同一件事——猛打退堂鼓。

  可有決定總比沒決定好。她現在只要轉身、走人、回家睡覺,什麼天大的問題都留給明天吧。

  明知窩囊,但她還是很自欺欺人的有種又逃過一劫的幻覺,放下的心頓時變得輕鬆。要說落跑她可是比誰都乾脆,連想也不必想,旋即轉身——

  咚!她一頭撞進一堵人牆。

  搞什麼嘛,哪有人走在人家後頭像他這樣緊緊跟著的?沒聽過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嗎?真是沒禮貌的傢伙,害她撞得鼻尖都痛了。

  她摸著鼻子,不耐煩的掀起眼皮……

  呃?

  不……不會這麼巧吧……

  江筱戀瞬間瞪大的眼珠當場血絲爆增。

  「啊……啊……」喉嚨像哽了塊石頭,想叫卻叫不出來。

  「啊!」她終於叫出來了!

  尖叫、慘叫、連滾帶爬的落荒而逃,她的反應簡直就像撞見鬼了。

  見狀,展洛霆可火大了,憤怒的跨步追了上去,伸手一撈——

  「啊……痛!痛……」江筱戀的尖叫立刻轉為哀嚎,整個頭皮和腦袋差點慘遭分家。

  可惡!他竟然拉她的頭髮!痛死她了。

  展洛霆一心只想捉住她,哪知隨手抓去,就抓著了她因跑步而輕揚飛舞的髮絲。

  這方法雖說「野蠻」了點,但挺管用的。既然知道痛,還怕她會不乖乖站住嗎?

  「放……放手啦……」江筱戀低垂著腦袋懇求,像是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你這樣拉我頭髮……很……很痛耶……」

  「妳不跑我就放。」他冷冷的聲音響起。

  「我不跑了。」

  「確定?」

  「確定。」

  他果真鬆開了手。

  當她感覺自己的頭髮重獲自由的當兒,立刻不認帳,拔腿就跑!

  她不跑才怪!都什麼時候了,難道還搶當君子不成?

  在還沒做好面對他的心理準備之前,她寧可做個食言背信的小人。

  她膽敢耍他!

  展洛霆半瞇的眼彷彿正噴出火焰,直勾勾的盯著這不守信用女人的背影……

  他沒追她,他不會再為一個不守信用的女人浪費體力了。

  「江筱戀,別說我沒警告妳,妳現在跑了就永遠別來找我!」他相信「恐嚇」這一招對此刻的江筱戀肯定管用。

  想也知道她是為了借錢才來找他——縱使這理由現實的教人憎厭,但他更不願錯過「乘人之危」的大好機會。

  果然,江筱戀原本忙著逃跑的雙腳倏地煞車。

  永遠別來找他?這怎麼成?他是她目前唯一可供「融資」的對象耶!

  咬咬唇,她毅然轉身,將八年來始終藏存在她心底的影子看個仔細——

  他一如過去般高大修長,濃密的黑髮短而剛勁、俐落有型,神氣的劍眉之下是一雙明亮生動的眼,深邃且炯炯有神,和那高挺的鼻梁、優美的薄唇,組合成一張出色十足的面孔。

  他一點也沒變——

  不,江筱戀感覺得出來,外貌如常並不代表一切,他確確實實是變了……

  記憶中那個活躍、輕狂不羈的大學生,已在歲月的洗禮下褪去了年少,一抹成熟的魅力,正隱隱散發。

  他明亮的眼不再熱情,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鋒利,緊抿的薄唇亦顯出幾分不耐。

  真的不一樣了。

  她永遠記得,他總是用一雙燃滿熱情的黑眸凝視著她,但現在……

  然而,她自己呢?她不也變了嗎?

  如果不是認識展洛霆、如果不是初戀慘遭陣亡,她也不至於性情大變。

  尤其當一個人經歷過什麼叫萬念俱灰……是不可能不改變的。

  是的,就是萬念俱灰。

  若非尚有三分理智存在,十七歲的江筱戀很有可能在一時衝動下跳樓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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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0:03: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如果不幸在十七歲失身兼懷孕,該怎麼辦才好?

  就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江筱戀慌得幾乎神經錯亂。

  生理期晚了半個月還遲遲不來,而所有異常徵兆也在恐懼中益發鮮明——不是頭暈目眩就是猛反胃,此現象可說「誇張」到連想掩飾都無法掩飾的地步了。

  「妳……妳……妳是不是想氣死我呀!」江母一看穿女兒懷孕的事實,當場大發雷霆。「妳才十七歲呀,連高中都還沒畢業,這要讓外人知道了,妳教我們做父母的臉往哪兒擺?」

  「妳一個女孩子,隨隨便便就跟男人睡覺,妳將來還要不要念書?還要不要嫁人呀?我……我上輩子欠你們姓江的是不?老的敗家、小的不像話,你們存心想把我活活氣死呀……」

  好事沒半樁,壞事一籮筐,原已讓丈夫簽賭六合彩慘輸給氣壞的江母,在得知女兒懷孕一事更加暴跳如雷。

  這一氣,江母也顧不得女兒的心情,愈罵愈難聽……

  江筱戀哭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年輕女孩遇上這種事,最需要的是諒解、包容和安慰,而不是一味的責備,但她這做母親的卻只是不停打擊女兒脆弱的心。

  罵完老的換小的,就連八竿子打不著的小弟,也因不慎打破茶杯而被罵得狗血淋頭。

  一整天,江家三口就這麼籠罩在母親刻薄的謾罵聲中。

  而另一樁離奇事件竟悄悄尾隨而至……

  遲遲不來的生理期忽然「來了」!

  江筱戀根本沒有懷孕,那些所謂的害喜現象不過是心理作用、不過是她自己嚇自己的情緒性反應。

  莫名延誤的生理期擺明了是場陰謀,這也難怪因「中計」而自露馬腳的江筱戀恨不得一頭撞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懷孕當然最好,免得我還要偷偷摸摸的帶妳去拿掉孩子。」話雖如此,但早已起了歹念的江母可不打算善罷甘休。

  死老猴一口氣欠下五十萬,人家組頭是出來「混」的,這筆債若拖著不還會有什麼後果可想而知。

  看來是找展家索討遮羞費的時候了。

  「不……媽,別逼我,求求妳別逼我做這種事……」江筱戀淚流滿面的跪地哀求。「饒了我吧,媽,求妳……」

  「我饒了妳,誰來饒我們一家子?」江母氣急敗壞的拖起她。「妳今天非跟我去展家不可,走!」

  江筱戀哭著拚命搖頭。「不!我不要去!」

  「妳不去妳爸就等著被人生吞活剝了!」

  「我知道爸等錢用,但……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冤枉洛霆啊,我……」

  「妳什麼妳!妳到現在還有心情替那臭小子著想?怪不得人家說生女兒是替別人養孩子,大了就不是自己的,一顆心全向著外人!」

  「媽,不是的……」夾在親情與愛情中間的江筱戀為難極了。「明明沒有的事,妳教我怎麼說得出口?」

  「不必妳說,該說什麼我會說,妳只要乖乖給我待在一旁配合我就行了。」

  「不……」江筱戀哭著猛推母親緊捉不放的手。「媽,我們怎能害人?這是誣陷啊,洛霆沒有強迫我,我愛他,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她話沒說完就讓江母摑了一個大耳光。「十七歲就被男人睡了,妳以為很光榮嗎?竟然還有臉說是自願的,妳知不知羞呀!」

  江母所有的耐性和理智,早在這場拉鋸戰中消耗殆盡了,她並無意羞辱女兒,只是現實的壓力令她心煩氣躁,以至於每句話聽來都是那樣的刺耳。

  江筱戀撫著自己熱辣疼痛的面頰,無助的哭泣。

  她知道,想要母親打消主意比登天還難,她是再也無法阻止母親了……

  一想到母親即將衝上展家大吵大鬧的畫面,她更是難過的泣不成聲。

  也許……她可以在事後解釋……

  也許……洛霆能明白她的苦衷……

  他會原諒她的。

  因為他總是那麼的溫柔、那麼樣的愛她……

  ※※※※

  事實證明,當時的江筱戀太天真了。

  望著眼前一臉寒色的展洛霆,簡直和八年前如出一轍……

  有哪個男人在被誣控為強暴犯之後,還能心平氣和的聽解釋?

  尤其是以一筆遮羞費做為兩情相悅的代價,美麗戀情瞬間成了醜陋的惡行……

  想起當年的無能,連江筱戀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真不知八年前的自己是怎麼過日子的,活像八點檔裡那逆來順受的小媳婦。

  真不知他倆算是有緣還是狹路相逢——

  展群企業除了現有的飯店業市場,近年來所投資的百貨業也同時在國內連創佳績,展洛霆為此兩頭奔忙。

  因工作之便,他多半會待在台北的辦公室,但,三天前他意外見到乍然歸來的江筱戀之後,當晚因故即刻返北,沒想到三天後的今天,他這才回來竟又在通往飯店的路上遇見她。

  不是他故意不出聲想嚇她,而是江筱戀喃喃自語之投入,可說已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結果一發現他站在她身後,她第一個反應竟是逃之夭夭,也難怪展洛霆一肚子火。

  她為何而逃?是因為慚愧還是內疚?無論是哪一種,都太遲了。

  江筱戀咬著唇,因尷尬而不敢長時間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珠子,正骨碌碌的轉著,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而她這模樣讓展洛霆想起當年江母上門大吵一事。

  那時的江筱戀就只會哭,不停的哭,她這淚或許是為自己的無能和委屈而流,但在當時江母怒罵他強暴她女兒的場面,她的痛哭流涕卻反倒助長了江母的氣勢,好像她確實被他給侵犯了。

  展洛霆也只能百口莫辯,因為只會忙著哭泣的江筱戀,甚至不敢開口為他澄清。

  他整顆心都寒了。

  縱使江筱戀是被迫的、縱使他付出的是真感情,但他依然無法諒解。

  因為如果愛情偉大到足以包容一切,甚至可以顛倒黑白、是非不分,不就等於是盲愛?

  這樣的愛情他寧可放棄。

  像江筱戀這般懦弱無能的女人只會浪費他的感情,不要也罷!

  他當時確實是這麼樣想的。

  但……

  八年來,這女人的影像總是陰魂不散的纏著他,他怎麼也無法將她從腦海中剷除。

  不過是一個逃跑動作,她即能激怒他,甚至連她不禁流露的畏怯模樣,也能使他心浮氣躁。

  她就這麼輕易的左右著他的情緒,毫無道理的……

  「妳有膽來找我,就別像個縮頭烏龜。」他實在厭煩她內疚的樣子,這會使他不停的想起過去那個除了哭就什麼都不會的蠢女人。

  江筱戀也不想頂著一張苦旦臉啊,但她控制不住,或許這就叫相由心生吧,自己確實欠了人家,難不成她還能當著他的面嘻嘻哈哈嗎?

  而他這句「縮頭烏龜」來的正是時候,彷彿利刃般狠狠戳了她一下——

  「笑話,誰規定我人在這兒就一定是來找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這根刺直接命中她所剩不多的骨氣,她想也不想的便頂撞回去。

  然而,語畢之後她卻有股想掐死自己的衝動。

  噢,她這嘴巴該不會專拆主人的台吧,現在哪是玩弄骨氣的時候呢?

  她怎會說這話?這不像她慣有的口氣。

  記憶中的筱戀一向是輕言細語、甜蜜溫順的小女人,而他甚至沒聽她說過一句重話。

  然而,展洛霆只將這意外放在心底。

  她變了,變得有稜有角了……

  八年,兩千多個日子,只要是人都會變的,尤其在經歷過許多事之後。

  展洛霆意味深長的冷笑。

  也好,這才顯得旗鼓相當,無謂頑強雖不可取,但比起凡事百依百順可來得「長進」多了。

  「那請問妳站在這裡做什麼?看星星?」這條路只通往飯店,她還能掰得下去嗎?他嘲弄的笑道。

  「是……是啊,我剛才看……看見有顆流星,就……就……反正我就是在看星星啦。」偏偏她的嘴很不聽話,硬是扯出個可笑的理由。

  明知狡辯的離譜,但江筱戀怎麼也拉不下臉承認。

  「一個人追著流星跑?妳才十歲?」他很不給面子的挖苦。

  「你……」

  她不甘被取笑,於是惱羞成怒,沒好氣的道:「你懂什麼!我很煩、很倒楣,所以想向流星許個願、保佑我多一點好運。而且就算我迷信、行為幼稚好了,也……也不關你的事吧……

  「如果覺得礙眼,你一開始就該裝作視而不見、調頭走開,幹嘛還要叫住我?真……真是的……」她自知理由牽強,所以愈說愈丟臉、愈說愈小聲,說到最後聲音已小到像是自言自語。

  唉,她心裡好苦啊!借錢的事她根本開不了口,為何還要勉強自己去做?像她這種人就叫不自量力,還沒進入狀況事情就全搞砸了。

  「妳是說——換作是妳,即使我迎面走來,妳也會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當是陌生人般擦身而過?」他冷冷一笑。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不然她是什麼意思?江筱戀一時間辭窮難當,又莫名陷入了侷促不安的境地。

  她這一亂,懦色也隨之流露——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潛伏在體內那個沒出息的江筱戀彷彿又復活了……

  展洛霆下意識蹙起了眉。

  他最痛恨她這樣,一副畏首畏尾、毫無擔當的窩囊樣!他寧可她像剛才那樣狠狠的頂嘴,起碼看起來「有種」多了。

  他寧可——

  此刻他腦中倏地竄過一個想法。

  「既然妳迷信,我可以介紹妳另一種方式。」他嘴角揚起一絲古怪的微笑。「而且保證比流星更來得實際。」

  「什麼?」她一怔。他這話沒頭沒腦的,她哪裡聽得懂。

  他腦袋一偏。「跟我來。」

  江筱戀見他往飯店後方走去,不由得問:「去哪?」

  「問這麼多幹嘛?怕就別來。」他兩手插在褲袋,定定的望著她,不懷好意的表情帶有挑釁。

  「有什麼好怕的!」她冷哼一聲,故作鎮定的尾隨著他。

  話雖如此,但越過飯店這幢建築物後,只剩一大片的烏漆抹黑,江筱戀因而神經質的嚥一下口水,心中浮起不安——

  他該不會叫人埋伏在後院裝鬼嚇她吧。

  帶著一顆不安的心,江筱戀尾隨展洛霆走到一處冷冷清清的曠地。

  曠地上,橫埂條條分佈,水藍色的塑膠板蓋去了大半面積,暴露在外的土地也是光禿禿的,呈現廢棄狀態。

  「這裡打算做為飯店附設的戶外網球場,下個月開始動工。」展洛霆一面解釋,一面輕踢著扔在地上、沾有污泥的鐵耙和桶子。

  「妳看這個。」他又以鞋尖指著不起眼的小草。

  「這個?」江筱戀一臉疑惑。草有啥好看的?

  「妳再看仔細點。」他蹲下,輕輕撥弄這幾株像是剛發芽的小草。

  江筱戀還是愣愣的望著小草。他到底要她看什麼呀?

  「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她乾脆直說。

  他聳肩,表示無所謂。「妳知道這是什麼植物嗎?」

  「不知道,我對這方面沒研究。」她老實答。

  「那妳得看清楚了,也許妳將來少有機會碰到這種罕見的植物。」

  聞言,江筱戀開始很專注、很仔細的打量幼苗。

  呃,她是不是比較沒有慧根,還是沒眼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她得到的結論只有一個——

  就是一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野草嘛!哪裡罕見了?

  「我看不出它有什麼特別。」她搖搖頭。

  「因為妳不懂,當然看不出來。它雖不起眼,但它可有個很優雅的名字呢!」展洛霆只是笑笑,雖然他笑的有些古怪。

  「喔?」

  「它叫心願草。」

  「心願草?」江筱戀發誓,她壓根沒聽過世上有這種草。

  「這只是它的俗名。我剛剛說了,它很罕見,所以妳沒聽說過是正常的。」

  「我真的沒聽過……」江筱戀只好尷尬的接受自己沒知識的事實。

  「那妳一定也不知道它為何會叫心願草吧!傳說中,凡是細心栽植這種心願草,一面想著自己的願望,不久的將來便能如願以償。」

  「很浪漫的傳說,不過,畢竟只是傳說。」

  「妳懷疑?」

  「難道你相信?」她睜大眼反問,因為展洛霆一點也不像是迷信的人。

  他搖頭。「我當然不相信;不過,妳有機會可以相信它。」

  什麼意思?江筱戀怔怔的看著展洛霆拿起髒兮兮的鏟子一揮,扔在她面前,他陡然站起。

  「現在距離午夜十二點還有三小時,如果妳能在這之前成功的挖掘出十株心願草,妳所有的煩惱都將獲得解決;簡單的說,妳可以對我提出任何要求,我保證幫妳幫到底。」

  正抬高脖子望著他的江筱戀,雙眼都發直了——

  她沒聽錯吧,他說她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他說……

  他明知道她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借錢,而他拐了個大彎終究還是願意慷慨相助,今天該不會是她的幸運日吧。

  「真……真的嗎?我……我可以要求……」她驚喜的都結巴了。

  「是的,我無條件成全妳。」展洛霆挑一下眉。

  無條件成全……江筱戀忍不住嚥了嚥口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事情可沒這麼容易,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記住,不得斷根,幼苗的根莖遠比妳想像的更為脆弱,稍不留神就會弄死它,所以急不得。一急,斬壞了心願草我可是不認帳的。」

  叫她在烏漆抹黑的夜裡挖掘小幼苗,他的「作風」可真另類啊。

  但她怎麼也想不通他為何要用這方式,雖說他總算給了她一線希望,可感覺仍有些怪怪的。

  「會弄斷是一定的,搞不好挖十株只有一株能逃過死劫,那……還有,你自己也說了,它是罕見的,為我枉死不太好吧,白白糟蹋了稀有植物耶……」

  「所以才叫妳要小心。」他說。「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想要如願以償就得付出心力、積極爭取,這道理連小學生都懂,相信妳不會不明白的。」

  「我明白,但……不必用這麼珍貴的植物吧!換一種好不?」她天真的問。

  「不行。正因為它的困難度高,才可充分展現妳的決心。」

  展洛霆輕鬆自若的拍拍雙手上的髒污,跨開長腿斜斜的站著,唇泛冷笑的斜睨著她。

  不知為何,江筱戀莫名有種被耍的感覺——

  可他是幫她怎會是耍她呢?但他忽然以這麼「別出心裁」的方式作為條件,實在詭異的可以。

  尤其是他那副德行……江筱戀實在壓抑不住心中的懷疑因子。

  ※※※※

  窗外的雨絲在夜幕中愈織愈密。

  「咦?筱戀還沒回家?」江母打著哈欠從房裡走出來,只見小龍獨自一人在看電視,於是又望了望牆上的時鐘。「快十二點了,她到底上哪去啦?」

  「她不是跟妳說過了,找老同學敘敘舊嘛。」小龍皺眉,懶懶的答道。

  「這麼晚了,外面又下著雨,這丫頭出了門就不曉得回來呀。」江母帶著滿腹牢騷走去廁所。

  小龍白了母親背影一眼,心裡直為姊姊抱屈。

  妳還嘮嘮叨叨的,老姊可是去替妳借錢耶!

  他知道老姊今晚去找展洛霆,但老姊交代他不許洩露,況且老姊不過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在事情尚未確定之前還是先別誇下海口,免得帶給母親太大的期望。

  小龍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老姊已經去了這麼久,無論成不成,也該回來了,怎會拖到現在還遲遲未歸呢?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你呀,別老是看電視看到三更半夜,快去睡吧。」上完廁所的江母在回房前又嘀咕了幾句。「你姊有鑰匙,你不必替她等門了——這丫頭,要晚回來也該打個電話說一聲呀,就會教人擔心……」

  小龍見母親進了房間,也因按捺不住而起身來回踱步,更別說還有心情看電視了。

  他假裝看電視,主要是為了等老姊。她這麼晚還不回來,教他怪緊張的。

  他搞不懂自己在緊張什麼,展洛霆總不至於把老姊吃了,但他倆畢竟曾有過節,要是一言不合說不定就打起來了——

  怎可能發生這種事?小龍搖搖腦袋擺脫這奇怪的想法。展洛霆不像會打女人,他真的想太多了。

  母親說的對,都快十二點了,老姊是該打個電話回來——

  電話?!

  對喔,他在這兒乾著急也沒用,何不打電話問問展洛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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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0:03: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透著微涼的雨夜,展洛霆獨自一人坐在飯店頂樓的辦公室沉思。

  扔下江筱戀之後,他沒回展家直接來到了飯店,全神貫注的詳閱帳務報表。

  但,他是真的專心?還是勉強自己專心?

  果然,過沒多久他便推開了報表,像是懶得再多看一眼——勉強是件很辛苦的事,在這獨處的空間,他沒必要以自我虐待作為武裝,他大可放縱思緒與江筱戀周旋……

  想起剛才見到她的一剎那,他整顆心都在顫動,他幾乎……幾乎想擁抱她。

  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忘不了她呢?

  江家面臨經濟危機,原是與他毫不相干,但他卻萌生利誘江筱戀的念頭,這種企圖不可理喻到連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一個小康家庭顯然是禁不起任何生變,如今又因無力償債而信用破產,江家二老在自知借不到錢的情況下,一定會轉向子女求助,尚待入伍的小龍不具經濟條件,唯一可寄望的就只剩下江筱戀了。

  就展洛霆對江家二老的瞭解,他們肯定會把女兒拖下水,而離鄉八年的江依戀勢必無法置身事外。

  果然,整件事的發展和他所想的相去不遠,差別只在同樣也是一貧如洗的江筱戀,用不著等父母召喚便自投羅網了。

  所以,他找來小龍放出「金援管道」的暗示,深知有了動機,才能使江筱戀不請自來。

  然而,他沒料到的是,原本早已冷卻的感情竟無端地沸騰了起來。

  八年的時間不算短,展洛霆對江筱戀的往日情本已塵封。可人生經歷原像一條長長的足跡,隨著歲月永不休止的漫步,烙下無數腳印,而多變的心一如揚塵,它總在時空的遷徙中,模糊了一記又一記的痕跡。

  倘若人心真是變化無常,也就沒有什麼是歷久不衰的,更別提那早已蒙上厚厚塵埃的舊情了。

  展洛霆一直這麼認為著,以至於他對今日自己的所作所為相當唾棄……

  他一定是鬼迷心竅了!粗魯的抓了抓頭髮,展洛霆顯得很煩躁。

  也許是冷卻的心一下子適應不了沸騰;是的,事實證明確是後者。又也許是他發現拂塵之後的舊情竟完好如初,甚至停留在最動人的一刻——

  尤其在見了江筱戀之後,他更是不住的想起他倆初邂逅的情景……

  十七歲的江筱戀,清純而柔美,猶如含苞初綻的花朵。

  乍見佳人的瞬間,彷彿有絲光芒劃亮了展洛霆的眼,教他只能任憑情咒蠱惑鑽心,而遲遲無法將視線從江筱戀身上移開,一雙盛滿熱烈神采的黑眸,就這麼狠狠撞開了江筱戀的情竇。

  她不勝羞澀的臉孔一片紅暈,教他又愛又憐……

  高大俊帥的展洛霆在校園中是出了名的大情人,倒追他的女孩子數都數不清,凡是看得上眼的,也因他不玩白不玩的放浪心態而照單全收,多采多姿的戀情除了遊戲,什麼都談不上。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像江筱戀這般,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將他擄獲,那時已是大三生的展洛霆作夢也想不到,自己首次動了真情,而對象竟是個十七歲的女孩……

  一股濃濃的疲倦莫名襲上心頭,放鬆的身子枕進皮椅,他閉上眼睛——是的,那段情宛如一場夢幻,如今回想,卻遙遠的就像上輩子的事。

  這八年來,他不再遊戲人間,年少時的玩心也因工作壓力和身負重任而漸漸消彌;然而,收斂的心也會寂寞,總在紛擾忙碌之後,渴望溫柔……

  但他始終找不到他想要的女人,他的寂寞總是得不到安撫……

  冷不防響起的電話聲,中斷了他的沉思。「喂……」

  「展先生,有位姓江的先生找您,您要接嗎?」彼端是飯店總機小姐悅耳的聲音。

  姓江的先生?展洛霆微蹙一下眉。「嗯,接進來。」

  「我……我是小龍……」小龍有些吞吞吐吐的。「展大哥,很抱歉……這麼晚了還打擾你……」

  「沒關係。有什麼事?」他淡淡的問。

  「是這樣的……展大哥,我姊今晚有沒有去找你?」

  「有,不過她應該已經回家去了。」他答的理所當然。

  外頭黑鴉鴉的又下著雨,她再怎麼蠢也不可能還在挖草,相信她早已落跑了。

  那個沒毅力的女人,做不負責任的事她最拿手……

  然而,小龍的話卻令他著實一愣——

  「沒有,我姊還沒回家。」

  沒回家?!怎麼會呢?

  「筱戀到現在還沒回家?」他不禁提高音量反問。

  「是啊,都快十二點了,我連她的影子也沒看見,現在外頭又下著雨,我……我很著急……所以才想向你問看看。」

  展洛霆忍不住發出懊惱的低吟。老天!那個大白癡該不會還在……

  「展大哥,你也不知道我姊人在哪嗎?」小龍像洩了氣的皮球,語氣充滿失望。「那我自己慢慢找好了,不吵你了,再見……」

  「你不用找了。」展洛霆斷然的說。

  「為什麼?」

  「我沒時間跟你說明,雨愈下愈大了。總之,我一定能找到她,你別擔心。」

  展洛霆掛了電話,隨手捉了把傘便往外衝去。

  ※※※※

  她果然還在!展洛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渾身濕淥淥的,蹲在地上,專心一意的挖掘著。

  突地,一股莫名的怒火衝上頭頂,他放聲大吼:

  「妳這個笨蛋!妳沒腦子是不是?」

  江筱戀被他嚇一大跳,茫然的抬頭看著他。「你來幹嘛?時間還沒到啊!現在……現在才十一點四十分嘛,還有廿分鐘。」她不放心的瞄一下手腕上的錶確認。

  冬雨格外冰涼,她微微發紫的唇瓣顫抖著,濕透的長髮貼在腦袋瓜上,原本潔淨的臉龐沾有些許泥土,看來那把鏟子遠比不上她雙手萬能,爛泥、汙草、血跡,她……她竟然直接用手去挖土!

  「妳瘋了嗎?」展洛霆激動的連傘都扔了,急忙跪地握住她滿是破皮的手。「妳怎能用手挖土?都流血了!」

  「這樣比較快。」她想收回手,卻掙脫不了展洛霆的力量。「沒關係,就剩兩株了,你再等一等,我會在十二點以前完成的,到時候你可得遵守約定喔……」

  「夠了!」不等她說完他即怒斥。

  他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的死心眼。

  「什麼夠了?你不是說十株嗎?」她揮開他的手,趕緊將水桶裡其中一株心願草拿到他面前。「你看清楚哦!沒有斷根,完整無缺,一切都照你所說的。」

  真虧她還有得意洋洋的心情,彷彿此刻浸濕於雨中的那個人不是她。

  展洛霆粗魯的捉下她手中的草扔掉。「我說夠了,是叫妳別再理這堆雜草!」

  雜草?江筱戀一時會意不過來。

  「我騙妳的,這根本不是什麼心願草,它和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草沒兩樣。」

  江筱戀呆住了。她沒聽錯吧!

  「不……不對……你明明說它很罕見的……」

  「騙妳的。」

  她像是呆愕到不知如何回神。「但……你說……你說只要挖掘出十株心願草,我所有的煩惱都將獲得解決,你……你還說……我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我沒想到妳竟認真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她非但被他耍了,而且還是被耍得極盡徹底?

  她冒著雨、小心翼翼挖掘了半天的,竟是一堆野草……

  被人愚弄的憤怒令江筱戀再也忍無可忍,她揚手甩了他一耳光。

  「展洛霆,你太過分了!」她用力踢翻水桶,這是她冒雨奮鬥的成果,漫天飛舞的野草每根都像是諷刺。

  身子濕了、冷了,連手也痛了,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因為濕衣服換掉就好,手傷大不了擦藥,而如果這麼做能使她所有的煩惱一掃而空,她認為很值得。

  而且,他說的對,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她不敢奢望在毫無付出的情況下輕鬆的得到資助,凡是她辦得到的,她會依了他……

  然而,可恨的展洛霆,竟拿她當猴子耍!

  展洛霆咬咬牙,像是認命的承受她那記耳光。「抱歉。」

  「抱歉?你以為你的抱歉特別值錢、特別稀罕?」氣壞了的江筱戀哭叫,緊握的拳頭紛紛擊上他的胸膛。「你混球!你是全世界最最可惡的大壞蛋!」

  她恨不得就這麼搥死他算了。

  「你耍我就為了報復我,對吧?既然你到現在還這麼恨我,何不乾脆殺了我?」她在理智盡失下開始自翻舊帳。「是,我是陷害過你,那些都是事實,我不會替自己說情,我讓你發洩、我讓你打,我不會躲的,打呀!」

  嘴裡叫人發洩,結果只管發洩的人卻是她自己。

  她又是哭叫又是搥他,好像當他的胸膛是出氣包,拚了命的打個不停。

  「我知道妳很憤怒,要打要罵全由妳,但不是現在。」他一把接住她的拳頭。「先回去把這身濕衣服換掉,再這麼淋雨妳會感冒的。」

  「我感冒干你屁事?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隨妳怎麼想都行,先回去再說。」他拖著她走。

  江筱戀硬是不肯合作。「我就喜歡淋雨,怎樣?」

  「別胡鬧了,走!」

  「不走、不走,我偏不聽你的!」江筱戀孩子氣的叫道,抵死不從。

  展洛霆也不高興了,他狠狠瞪她一眼,心中忿忿的罵了句——

  雨水都凍透身子了,她還想怎樣?再僵持下去兩人真的要去掛急診了。

  見她絲毫不妥協,苦無辦法之際,他乾脆腰一彎,直接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你做什麼!」江筱戀驚呼。

  他沒空理她,逕自往展家跑去。

  「放我下來!聽見沒?快放我下來!」江筱戀尖叫,又是踢腿又是掙扎,教展洛霆有幾次都快栽倒在地了。

  「不要亂動!」他痛斥。

  「我幹嘛不能動!」江筱戀就是要跟他作對。

  一路上吵吵鬧鬧,她到底還是讓他給架回展家了。

  被吵醒的傭人見他倆狼狽的像落湯雞,全都傻了。

  江筱戀一見有旁人在場,只好暫時收回謾罵,但她還是不忘小聲催促著:「你……你快放我下來啦!」

  展洛霆這回可聽話了,像是迫不及待的放開了她。「為什麼不放?妳以為你很輕嗎?累死我了。」他氣喘如牛的連聲抱怨,誇張的好像江筱戀不知有多癡肥似的。

  她難為情的看一下傭人,又對展洛霆補上一記白眼。

  「又沒人叫你抱!」她刻意壓低音量,細聲抗議。

  「不這樣妳肯跟我回來嗎?」可問題是,他嗓門很大。

  一旁的傭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少……少爺,你怎會弄得這一身……」

  「別說了,快去放洗澡水。」展洛霆迅速吩咐。「還有,沖壺熱茶送進我房裡,再準備一套乾淨的衣服。」

  「喔……我這就去。」傭人趕緊分頭行事。

  此刻,江筱戀忽然覺得不那麼冷了——是因為她剛才在展洛霆懷裡吸收了他的體溫嗎?她茫然了……

  ※※※※

  沐浴之後,身子暖了,心情也平靜了。

  江筱戀換上傭人為她準備的厚棉家居服、身披一條大大的毛線圍巾,感覺舒服極了。

  「妳原來的衣服都濕了,我幫妳洗淨烘乾,很快就能穿了。」傭人禮貌的微笑。

  「謝謝。」這傭人看來很面生的,江筱戀慶幸她並不認得自己是誰。

  可才這一想,剛放鬆的心又緊繃了起來,她沒忘記自己是展家黑名單上的人。

  展宅帶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置身於此,她會忍不住想起當年頗地的一幕——母親的咄咄逼人、展氏夫婦的懊惱凝重、展洛霆的憤懣不平,以及那個只曉得哭泣的自己……

  江筱戀一下子變得好緊張,結結巴巴的問:「請問……展媽媽和展伯伯在……在睡覺嗎?」天知道這一刻她多麼想奪門而出。

  她不該來的,相信展家沒人會歡迎她。

  「夫人和老爺出國旅行了。」傭人這番話無疑是讓江筱戀吃了顆定心丸。

  通通不在?好險,好險……

  「江小姐,少爺正等著妳,請跟我來。」傭人接下來所說的卻像潑了她一盆冷水。

  差點忘了還有一個更難搞定的。江筱戀悶悶不樂,一想起自己被他耍得團團轉,就不甘心。

  用膝蓋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對她這麼「善良」,是她自己笨,還妄想著他肯借錢,說不定他寧可把錢丟到大海也不屑借給「仇人」。

  不借就不借,直截了當的拒絕嘛,為什麼還要玩弄她?

  別說他沒有報復心態,打死她都不會相信。

  江筱戀頂著一張臭臉,走進傭人推開的房門。

  展洛霆坐在壁爐之前,因她的腳步聲而回頭凝望,乾爽的衣褲表示他也洗完澡了。

  「過來。」他道。

  江筱戀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去。

  壁爐裡燃燒的木柴有種天然的焦味,卻不會令人難受,熾焰的火光染紅了他俊挺的面孔,明亮得幾乎教人無法移開視線……

  她竟有了短暫的恍惚?!加速的心跳像是壁爐中那簇不安定躍竄的火苗。

  江依戀一怔,連忙垂下了眼,暗地裡自我痛斥——

  江筱戀妳犯花癡呀,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有啥好看的!

  「坐。」他指指身邊的位置。

  她沉默的隨他席地而坐。

  他不聲不響的執起她的手,江筱戀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嚇了一跳,猛地縮回自己的手。

  「讓我看看妳的傷口。」他又伸手捉她,她連忙將雙手藏在背後。

  「不用了。」她哪敢呀,搞不好他是想把她的手折斷。

  被騙一次叫上當,連續被騙兩次就叫笨蛋,她可不想做個大笨蛋。

  「妳以為我會怎樣?」他不耐煩的皺眉。

  「我今晚學到了什麼叫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他眉頭皺的都快打結了。「怎麼不說是妳自己太好騙了?心願草這種鬼話妳也信?凡是肯動腦筋的人都會選擇放棄,這麼大的破綻妳竟然察覺不出來。」

  拐個彎罵她沒腦筋?!江筱戀飛快調頭,怒目相向。

  「你懂什麼!」她有些激動的大吼:「你命好,一生下來就是大少爺。沒錢、缺錢、欠錢,你說說看,有哪種滋味是你嘗過的?沒有!所以我的煩惱你完全無法理解,你不會明白當一個人窮到身上只剩二仟塊,回到家中非但得不到救助,反而還蹦出一筆五佰萬的債務,是怎樣的感覺!」

  「世界末日?」他竟還一正經的回答。

  呃,也沒這麼嚴重啦。

  「沒錯。」可她偏要故意說的很、很、很嚴重。

  「妳怎會這麼窮?妳在台中都遊手好閒嗎?」他忽然問。

  「你說我遊手好閒?」她指著自己的鼻尖,眼睛睜得老大。「我不遲到、不早退,年年拿全勤獎,同事都叫我加班皇后,連著三天吃睡都在公司的輝煌紀錄,至今仍無人能挑戰成功……」

  「應該也沒人有興趣挑戰加班紀錄吧。」他一面以調侃的打斷她、一面「很自然」的接住她從鼻尖放下的手。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雖然算不上高薪階級,但我很勤奮、很認真,絕不是遊手好閒的懶惰蟲!」事關女性尊嚴,她當然得提出強烈聲明。

  看來他的動作確實是「很自然」,因為她專注到連自己的雙手已落入「魔掌」也無心理睬。

  「這麼勤奮身上只剩二仟塊?」他取笑的同時也暗暗檢視著她的雙手。

  嗯……有幾處破皮,還好,不算太嚴重,但這些傷痕出現在她的纖纖玉手上,卻令他覺得格外刺眼。

  心裡一下變得怪怪的,像……像是不捨……展洛霆有些弄不懂自己的心思。

  「人窮當然是有原因的,你別以為把自己弄得很窮是件容易的事。」江筱戀依然滔滔不絕的說著。「借錢人跑、跟會會倒、老闆發不出薪水,有了天時地利人和,想不窮都難啊。」

  「聽起來似乎挺慘的。」展洛霆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從身旁的醫藥箱拿出藥水瓶。「老闆不發薪水,你們做員工的不會反彈嗎?」

  「怎麼不會?我和我的同事們都氣得跳腳了!」江筱戀忿忿不平的說著。

  「你們有沒想過採取什麼行動?」他找話題讓她盡情發揮。

  工作領不到酬勞相信是所有薪水階級的痛,江筱戀這一肚子牢騷愈發愈起勁。展洛霆為轉移她的注意力,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繼續念念不平下去,這樣他才能順利上藥。

  「當然有想啊,但在我們還來不及有所行動時,就被任烏龜擺了一道——嗯,我老闆姓任,很龜毛,所以我們都叫他任烏龜。」她還不忘詳加介紹一番。

  「任烏龜好壞,就會騙我們!他說要發薪水,每次都跳票,從這個月拖到下個月,又從下個月拖到下下個月,更缺德的是連人都跑了,公司惡性倒閉,害得我們一毛錢都拿不到,我們當然氣不過啊,就集體跑到公司門口拉白布條抗議,連新聞記者也聞風而來——對了,有個記者採訪我,我還上了電視耶。」

  「上電視?!這麼威風?」展洛霆笑笑。「那妳有沒有趁機把那隻烏龜臭罵一頓?」

  他將手勁完全放鬆,謹慎的、小心翼翼的以沾有藥水的棉花棒處理傷口。

  「本來是很想,但一對著攝影機我就緊張的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好糗——啊,痛……輕一點、輕一點……」冷不防的刺痛令江筱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好、好,再輕一點……」他一面專注的低頭塗藥,一面像哄小孩似的連聲道。

  「啊……喔……嗚……噢……」在忍痛中所併發的「語助詞後遺症」,從她痙攣扭曲的嘴形一一發出。

  「就快了、就快了……」他極力安撫她。「一會兒就不痛了。」他慢慢順著她手掌的弧度纏繞著紗布。

  江筱戀在忍痛中意識到一種很畸形的感覺——

  她的玉手是在何時不幸落入「敵手」的?

  忽然有股抽回手的衝動——但,只是衝動,她並沒有這麼做。

  也罷,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見識」了。她在心裡很有修養的說,一雙賊眼卻偷偷瞄上了他四十五度傾斜的臉龐……

  他為她全神貫注的模樣,好迷人——粗粗濃濃的眉毛之下,是一副又高又挺的鼻梁,而那張微抿的薄唇更是引她想入非非。

  她想起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

  他的唇很軟、很暖、很壞——也不想想那是她的初吻,第一次就把舌頭探進她口中,害她嚇得花容失色、骨軟筋酥,險些當場休克。

  「好了。」大功告成的展洛霆旋即抬頭,她根本來不及收回視線。

  剎那間,四目交接——

  她全身血液轟然衝上腦袋,不用說了,她現在一定是「紅光滿面」,甚至還呆若木雞。

  而展洛霆卻不迴避這動作,大剌剌的眼眸就這麼卡在她臉上,目不轉睛的。

  她這張紅如關公的臉肯定醜斃了……江筱戀在強烈的危機意識中清醒。

  「看什麼看!沒看過呀!」她換上橫眉豎眼的兇臉。

  「看是看過,不過沒看過這麼兇的。」他也絕不客氣的回敬。

  「誰叫你這麼不禮貌的一直盯著人看!」可惡,居然說她兇。

  「妳自己不也是?」他也不甘示弱。

  「我哪有!」

  「妳沒有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妳?」

  「那是瞪你。你一直看著我,所以我瞪你。」她當然得狡辯。

  「妳以為我想一直看著妳嗎?」

  「哎喲?那不就是我逼你看的?笑死人——」

  她話沒說完,一張滾燙的唇便冷不防堵住她的口。

  呃……

  他吻她?他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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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0:03: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怎麼可以吻她……

  展洛霆將江筱戀壓倒在地,重重的、狠狠的吻著她,好似若不這般激情便無法宣洩多年來的渴望、彌補記憶中消失已久的芬芳。

  他吻的激狂、吻的野蠻,像是瘋了似的無度索求。

  這吻來得太突然,江筱戀又驚又慌,完全無法接受,亂糟糟的腦子只知道要掙扎、反抗,不顧一切的瘋狂搥打他。

  他終於鬆開她,但卻以更迅速的動作將她的兩隻手腕一擒,分別固定於她頭顱左右兩邊的地板上。

  她掙脫不開,憤怒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你……你……」

  「我不想一直看著妳,因為只看著妳是不夠的。」他由上而下定定凝視著她。「我想抱妳、吻妳、要妳!」

  「你瘋了!」她氣急敗壞的吼。

  「對,我是瘋了。我要不是瘋了,就不會連一點自制力都沒有;我要不是瘋了,也就更不會在過了這麼久還對妳有感覺!」他咬牙切齒的承認他最不願承認的事實。

  「說的倒好聽!你不過是想報復我罷了。」她叫道。

  「妳今晚說了好幾次的報復,為什麼?因為連妳自己都覺得虧欠了我?」

  「我不該冤枉你、不該敲詐你,我確確實實是虧欠你,我更知道自己這輩子在你面前永遠無法理直氣壯,那又怎樣?事情都過去了。」她激動的嚷道。

  「事情會過去,感受卻始終都在。」他語氣堅定的說。「如果妳真的虧欠我,也不是什麼冤枉、敲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而是妳的懦弱。妳連在眾人面前坦承我們感情的勇氣都沒有,妳可知我那時心裡有什麼感受?」

  「我……」這筆隨時能教她無地自容的舊帳實在難堪。

  「妳就只會哭!就只會傻傻的被妳母親牽著鼻子走!」一提起這事他就生氣,即使多年後的今天他還是不斥不快。

  她聞言一愣,眨著滿是意外的眼望他。「你……你知道我是……是被逼的……」

  「我有什麼理由不知道?」他反問的像是理所當然。

  然而,她卻從不以為他會這麼想。

  這事後來在街坊間傳開,人人都說是她們母女趁機勒索,而其中最難聽的,就屬江母叫女兒去勾引展家少爺的那一個版本。

  江筱戀瞬間瞪大眼珠,像是一下想起了什麼。「那……那你還……你……你當時還不理我!」

  她忽然尋回喪失多年的理直氣壯,振振有辭的嚷道:「我去找你解釋你連理都不理,還叫我滾!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明知我有苦衷,怎麼可以叫我滾?」

  「妳還是沒搞清楚。」現在還不是她「翻身」的時候。「有沒有苦衷根本不成問題,問題是出在妳軟弱無能、沒擔當、沒出息、沒骨氣!」

  他用辭就不能稍微修飾一下嗎……唉,算了,事實如此,對於他的批評江筱戀只得「忍痛」接受。

  但好不容易才找來了這麼一點點的「理」和「氣」,她說什麼也要繼續拗下去。「就算是這樣好了,你犯得著說不理就不理嗎?你自己檢討一下,那時的你是不是太無情了?」

  「不是無情,是心灰意冷——我告訴我自己,妳在感情的世界裡是個沒用的廢物,而且是不具回收價值的廢物。」

  江筱戀在錯愕中杏眼圓睜,連嘴巴都不知不覺大開了……

  怪不得人家說無毒不丈夫,這傢伙果真是含有劇毒的危險生物。

  「所以我打定主意不要妳。」他口吻生硬。

  我打定主意不要妳……

  江筱戀感覺自己眼角熱熱的。

  容易驚慌、缺乏主見、優柔寡斷、怯懦怕事是她從小到大的致命傷,但她真的試著克服過,尤其在初戀幻滅之後,她更加力求改變。

  八年來雖不至於脫胎換骨,但她也確實有了改變。

  她知道該爭取的就要爭取、該堅持的就要堅持,無論成功與否,總得先試上一試。

  然而,本性會被壓制卻不會消失。她必須承認那個軟弱的江筱戀偶爾還是會跳出來,但她真的很努力在對抗「她」,不讓「她」得逞,因為——連她自己都很討厭「她」……

  展洛霆自始至終都沒有誤會她,他不過是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是的,沒人會喜歡一遇到困難除了哭,就什麼都不會的笨女孩。

  可她卻一直以為他們是因誤會而分開的。原來她錯了,那不是因為誤會,而是瞭解……

  「你的決定是對的。」江筱戀強忍著淚,悵然道。「換作我也會這麼做。」

  今天來找他根本是個天大的錯誤,她太蠢,也太衝動了。

  展洛霆深深望著她的淚眼盈眶。「當時我堅信自己是對的,即使結束,我也義無反顧,但現在……」

  「現在怎麼?」她同時深吸了口氣,為的是將這滴無聊的淚水硬逼回去。「發現自己錯了?」

  他不語,只搖了搖頭。

  她聳聳肩,苦笑道:「我想也是。」

  「我現在只有一種感覺……」他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我不能放過妳。」

  她的反應是苦笑,很無力的苦笑。「那你是想把我吊起來毒打一頓了?」

  「我想要妳。」他對她的冷笑話充耳不聞。

  她凝望著他眼中的嚴肅,片刻,她才出聲。

  「上過床的男女在分手後,舊情復燃的機率比沒上過床的來得高,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默不作聲。

  「因為用性思考比用腦思考來得單純,所以二度分手的比例也較高。」她失笑。「而且,最轟轟烈烈也是這一型,情殺事件中有哪一對是沒上過床的?」

  「妳分析完了?」他終於出聲。

  「以性作為思考是非理智的,這是結論。」

  「正好,我也有個結論是與妳有關的,那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微蹙眉心。「什麼意思?」

  「妳說了一堆,其實是為了掩飾妳的膽怯。表面上妳好像變得比過去勇敢一些,但妳並不認為光靠這些少的可憐的勇氣就足以應付一切,說穿了就是妳對自己依然毫無信心。」

  他好像不損損她就會難受似的。「我不必藉著跟你上床來表現我的勇氣。」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是不必,但妳可藉此證明妳有絕對的自主能力。」

  「跟你上床來證明自主能力?」她嗤之以鼻。「你神經病!」

  她推開他,正想起身卻被他壓下。「妳敢說妳一點意願都沒有?」

  她瞪他。「我敢說你有妄想症!」她再度起身,卻又被他壓了回去。

  她就這麼不停的重覆起了又躺、躺了又起的動作。

  「喂,你!」她火大了。「你到底想怎樣?

  」他不理會她,伸手就從她腰間環住,攬向自己,低頭湊上唇——

  她躲開,懊惱的叫嚷:「你再來,我就告你性騷擾!」

  他置若罔聞的,再次強吻她,她則拚命躲、拚命掙扎。

  「你……你別以為我說著玩,我是認真的,我……我告你……」他摟得她好緊,教她怎麼躲都躲不開。

  兩人多次碰觸的唇教她意亂情迷,而他身上的體溫更是迫使她心跳加速——

  她實在忍無可忍了……

  「我會死纏著你不放的!」她抓住他領口吼叫。「我躲你是為你好,如果你不想哪一天被我煩死的話,最好和我保持距離!」

  她在激動下又一次淚眼盈眶。「為一時貪歡而換來更多困擾,你是笨蛋嗎?說不定我臉皮一厚,趕也趕不走、打也打不跑,你就別自找麻煩了!」

  在她集中全身力量吼出最後一聲之後,緊揪著他領口的手倏地鬆開了。

  也不知是不是吼得太使勁,四肢竟也跟著發軟——

  眼看江筱戀就要倒在地,展洛霆適時摟住下滑中的她,像是不容許她因此而軟弱。

  「如果妳註定是我的麻煩,我們誰也躲不過。」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至於困擾——妳知不知道,這八年來妳一直都是我的困擾。妳不是現在才趕不走、打不跑,而是我早已趕了千次萬次,妳仍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愣住,豆大的淚懸在眼眶,像是難以置信。

  妳仍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想告訴她,他也對她餘情未了嗎?

  騙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你……你不是很討厭我的懦弱嗎?」她機械式的喃喃。

  「對,所以我要逼妳改過。」

  「我……我膽小怕事……」

  「妳可以變得更勇敢。」

  「我……我很沒用……」

  「給自己多點信心妳就會很有用了。」他更將她緊緊擁住。「那些都是過去的妳,這幾年來妳有沒有改變妳自己最清楚,不是嗎?」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這幾年很空虛……」她一臉茫然。「我經常在想,為什麼事情到後來會變成這樣?那……那時我們明明很要好的,為什麼會……」

  「別再管為什麼了。」他環住她腰間的手一縮,更是將她緊攬。「筱戀,我只問妳一句……妳還愛我嗎?」

  在他的凝視中,她默默滴下了一顆又一顆的淚珠,惱人的是喉嚨竟像哽著什麼,她怎麼也發不出聲啊——

  他溫熱的唇埋在她耳盼,輕柔呢喃。「愛我嗎?筱戀……愛我嗎……」

  她閉上眼,任淚水盡情奔流。

  瞬間,全身力量又回來了,她猛地抬高雙臂,一把緊緊圈接著他的脖子。

  「我……我……」她哽咽的連話都說不好。「除……除了你,我……我從沒愛過別人,你……你竟然問我還……還愛不愛你,你……你真……真是大笨蛋……」

  「喂,妳已經罵過我兩次笨蛋了。」他帶著滿足的輕笑警告她。

  她破涕為笑。「我就喜歡你這個笨蛋——」

  他以熱吻堵住她的口。

  她主動開啟唇瓣,迎接他前來探索。

  他貪婪的舌在她口中放肆攪弄,盡情品嘗她的溫潤,她的味道如此誘人,總教他眷戀不已……

  往日甜蜜的情境不再遙遠,它的甦醒頓時將空白的八年串聯了起來,失而復得的喜悅,無比豐盛,如今在彼此懷裡的,是舊愛更是新歡。

  「筱戀,妳再也不許離開我……」他與她鼻尖廝磨,細細喘息的熱氣熨燙著她面頰。「我要妳永遠在我身邊,永遠……永遠……」

  她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像在作夢……

  「洛霆……」她吻著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我怎捨得離開你呢?你可知我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想著你啊……」

  「筱戀……筱戀……」他滿足的輕喚著她。

  他無數個吻如雨滴紛紛落下,一隻手解去她的衣物,悠遊在她凹凸有致的曲線間。

  他啃吮著她滑膩的肩膀,跟著往下移動,以舌將她圓潤的蓓蕾捲入口中逗弄著,直到她那誘人的中心點完全挺立了起來為止。

  江筱戀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甜蜜折磨,忍不住喘息了起來……

  她隨著熾旺的熱潮,漸漸沸騰,綿密的騷動在她體內四處竄行;當他那隻溫暖的大手取代她身上僅有的小小底褲,覆蓋而上,充滿韻律的指腹立即迫不及待的在她私密的花瓣間親膩愛撫著……

  這份驚心動魄的快感幾乎令她忘情尖叫——

  而他就在此時緊擁著她,熱情而迅速的佔有了她。

  一次次的將她佔有……

  窗外,冬雨綿綿,極為寒涼。

  窗裡,情濃繾綣、溫暖滿室。

  ※※※※

  無債一身輕,江家今天出現了近日來難得聽見的笑聲。

  「像展少爺這樣有情有義的人,將來一定會有好報的。」

  「哎喲,我早說了,展少爺對咱們筱戀還是念念不忘的嘛。」

  女兒果真沒令他們失望,江父江母一見這張面額五佰萬的支票,興奮的只差沒大放鞭炮。

  有笑聲是好事,但這一聲尖過一聲的狂笑實在刺耳。

  「什麼念念不忘,虧你們還有心情說風涼話。」坐在一旁的江筱戀冷冷說。「是啊,不用你們去丟臉、去跟人家開口,你們當然笑的出來。」

  她死也不說自己已經和展洛霆復合的事。

  這麼做一方面是為「教訓」父母,一方面更是為了自我保護。她的初戀正是敗在父母手裡,如此慘痛的經驗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至於以後——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總之,她目前絕不讓父母知道此事。

  「我跟妳爸為了這筆債務煩的頭髮都白了,現在總算解決了,怎會不高興呢?」江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媽知道要妳去找展少爺開口妳也不好受,對不起啦!」

  「展少爺沒為難妳吧?」江父這才後知後覺的問。

  江筱戀還沒出聲,就有人沒好氣的答:「怎會沒有?這還用得著問嗎?」

  小龍打一開始臉就臭臭的,他的反應和父母完全兩極化。

  「真的嗎?」江母睜大眼問女兒。「展少爺是不是有什麼條件?或者……」

  「有條件又怎樣?為了妳的五佰萬,搞不好姊姊得一輩子給人做牛做馬。」小龍又是口氣很衝的。

  「做牛做馬……」江母像是恍然大悟。「展少爺該不會要妳去伺候他吧?這怎麼行!」

  母親總算還有點良心。小龍心想。

  「妳從小就笨手笨腳的,萬一惹得展少爺不高興,忽然叫咱們把錢吐出來怎麼辦?」江母接下來所說的話差點讓小龍吐血。

  「不會有這樣的事,妳別瞎操心了。」江筱戀根本懶得解釋。

  「我看這樣吧!讓媽去好了,我給你們江家做了卅年老媽子,要說做家事,還有誰比我在行?」江母可說句人話了。

  她心裡想,既然不過服侍人罷了,那也就別難為女兒了。

  「人家才不稀罕妳呢。」小龍忍不住又碎碎唸了起來。「要是妳去啊——我看連五仟塊都借不到,還五佰萬咧……」

  「怎麼?我去有啥不好?」江母可反彈了。「不是我這做媽的嫌棄自己的女兒,你姊姊連蔥和蒜都會搞錯,這要讓展少爺知道會笑死的。」江母對女兒家事能力的瞭解,仍停留在八年前。

  「拜託!妳真以為展洛霆會用五佰萬換妳這個歐巴桑喔?」小龍搖搖頭。「都什麼時候了,還搞不清楚狀況。」

  「不然展少爺是想怎樣?」江母傻呼呼的問。

  「我哪知道……」小龍匆匆看一眼沉默不語的姊姊。

  江筱戀也望了一下弟弟。打從她回到家,小龍就怪怪的,好像在生悶氣似的,可她一直沒向他問明緣由。

  直到兩人有機會獨處時,江筱戀才詢問。

  「我沒什麼。」小龍敷衍的搪塞。

  「一臉陰霾的,還說沒什麼。」她推推他。「說啦,到底怎麼了嘛。」

  小龍看看天花板、又望望地下,最後吐了一大口氣。「我……我是怕妳……哎呀,妳到天亮才回來,一回來又帶著五佰萬的支票,妳說我會怎麼想?」

  小龍重重別過頭。「我怕妳被展洛霆欺負。」

  原來如此。江筱戀笑了,她這小弟真可愛,居然為了她這麼擔心。

  可昨晚哪裡是他欺負她呢?她是心甘情願與他發生關係的。

  「怎麼會?你別胡思亂想。」她笑,那檔事與金錢完全扯不上關係。

  「真的?」

  「那當然。」她語氣肯定的道。

  該擔心的人應該是父母而非小龍——唉,她這對父母神經比水管還粗,只會叫她借錢借錢的,卻從沒想過小龍所想的問題。

  看來,全家大概只有小弟算得上正常。

  「小龍,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不過你絕不能讓爸媽知道。」她忽然壓低聲,神秘兮兮的說。

  小龍點點頭。「什麼事?」

  「這可是關於我一生的幸福,你要是洩露了,我會掐死你喔。」她不放心的強調再強調。

  見小龍用力的點頭,江筱戀才湊近他咬耳朵。

  嘰嘰咕咕一陣——

  小龍驚訝到忘形大叫:「哇,妳和展洛霆又搞在一起……」

  江筱戀連忙摀住他的嘴。「你再鬼叫鬼叫我現在就掐死你!」

  小龍鎮定了。「好……好……」他乖乖降低音量。

  「抱歉,剛才我太意外了。沒事,現在沒事了——妳不要一直掐著我啦。」

  她放開他。「不准說,記住。」

  「放心啦,我不會說的。」他明白姊姊的想法。

  可想一想,他又不懂了。抓抓頭,他不解的問道:「你們怎會這麼快就復合了?」

  江筱戀詭異一笑。「這就叫愛情的力量啊,等你將來談戀愛就會懂了。」說完,她哼著輕快的歌回房去了。

  小龍怔怔望著她的背影——

  嗯,愛情的力量果真厲害,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一個人從落魄潦倒變成一隻快樂的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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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0:03: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邵美馨不因生產而走樣的身材依舊窈窕纖細,看起來只像個年輕少婦。然而,此刻的她卻緊繃著臉,旅行時愉悅輕鬆的心情早已一掃而空。

  「別這樣。」展浩文拍拍她的肩。「洛霆就要到家了,先聽聽他怎麼說,也許事情並不如妳所想像的。」

  「孤男寡女在房裡整整關了一晚,你說,我還能怎麼想?」正在氣頭上的邵美馨根本聽不進去。

  「總是多年不見了,聊通宵也不無可能。」為了降低火藥味,展浩文只好昧著良心說話。

  「一點事都沒發生?你當你兒子是神父還是和尚?」邵美馨白了丈夫一眼,她可不像他這麼樂觀。

  「那也別把自己的兒子說的像色狼嘛。」展浩文不自然的乾笑。

  邵美馨依然不改慍色。「不是我這做媽的不通人情,連兒子的感情生活都要過問。但這回可不一樣啊!說我多事也好、干預也罷,反正只要是江筱戀就不行!」

  見妻子如此堅決反對兒子和江筱戀的事,展浩文也不再與她爭辯,只是輕摟著她坐到沙發上,任由她繼續滔滔不絕。

  話說邵美馨為何會知道此事,是因為江筱戀幾天前曾出現在展家,雖然當日江筱戀所遇到的傭人很陌生,但這並不表示沒人認得她。

  在展家任職十年、負責掌廚的淑琴,一眼即認出了江筱戀。

  因為當年江母帶著哭哭啼啼的女兒來到展家興師問罪,弄得整個展家雞犬不寧,尤其是江母高八度的尖嗓門,連躲在裡頭不敢出來的她都聽見了,自然也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正因淑琴知道女主人不喜歡江筱戀,於是在女主人一返家即很盡責的告密。

  果然,邵美馨至今仍存有芥蒂,否則反彈也不會這麼大。

  其實五十萬對展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她在意的並非是金錢損失,而是當初無端惹禍上身的兒子。

  兒子是自己生的,展氏夫婦又怎會不瞭解兒子的無辜?何況兩情相悅硬是被江母扭曲成強暴,這問題可嚴重了。畢竟江筱戀尚未成年是事實,倘若江母存心為難,只怕兒子跳十次黃河也洗不清。展氏夫婦深知速戰速決方為上策,即刻以金錢堵住江母的嘴。

  花錢消災,一場糾紛也告結束。展浩文個性海派豪爽,事情過了也就算了,但他知道老婆心裡一直是很不平的,她為兒子「遇人不淑」深深抱屈。

  做母親的當然是護著自己的兒子,邵美馨會因此排斥江筱戀也屬常理;然而,很難相信的是,她一度對江筱戀的印象極好……

  記得那天展洛霆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

  邵美馨見江筱戀清秀白淨、溫順有禮,倒也挺中意的,所以也沒有多作反對。

  她深知兒子自小就桃花不斷,思想開明的她,也認為結交異性朋友並不是件壞事,只要不因此影響課業就好了。

  但身為父母還是有責任提醒兒子,所以他們也曾對兒子告誠一番。

  「洛霆,你尚在求學階段,交交朋友無妨,但絕對不許『亂來』。」

  這個在展洛霆國中時即言明的警告,到了江筱戀身上依然適用。

  「筱戀還是個高中生,你自己心裡有數,千萬別『亂來』。」

  「親一下不算亂來吧。」展洛霆吊兒郎當的大笑,只當耳邊風。

  當時,上了大學的展洛霆約會比他老爸的應酬還多,三天兩頭見不到人,種種跡象也顯示他已經「亂來」的可能性逐漸升高。

  「筱戀還小,你可要懂得節制。」「亂來」可得看對象,高中生和大學生畢竟不同,怕就怕在展洛霆會「一視同仁」。

  之所以會特別提到江筱戀,是因為他們看得出來兒子非常喜歡她,若非如此他就不會破例帶她回家了。

  愈是喜歡就愈容易衝動,老實說,這現象挺危險的……

  事後證明展洛霆只管負責衝動,根本沒把父母的警告放在心上。

  不過,話又說回來,男女之事你情我願,只要小倆口喜歡,這原為美事一樁,如果不是江母財迷心竅的話……

  「不光是江筱戀的問題,還有她母親——唉,反正姓江的一家人我都討厭就是了。」邵美馨仍是心浮氣躁的。「我可不想哪天又有人衝上門毀謗我兒子。」

  「老婆,妳想太多了。」展浩文又笑道。他知道她疼兒子,但他卻也擔心她的疼愛會造成更多問題。

  「我能不擔心嗎?你別忘了洛霆以前很喜歡江筱戀的呀。」邵美馨懊惱的嚷著。

  「再怎麼喜歡不也分開八年了?」

  「這……」

  「好了,妳就先放寬心吧。」展浩文安撫的擁了擁她。「一會兒和洛霆好好談。沒事最好,若有事光發脾氣也不能解決問題,畢竟兒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明白嗎?」

  「他說不喜歡江筱戀我就不發脾氣。」邵美馨哼聲道。

  展浩文搖頭苦笑。他這老婆有時還是很孩子氣的,真拿她沒辦法。

  「開會時間到了,我先回飯店。」展浩文想了想,說:「對了,洛霆今天得在會議上報告台北新工程的進度,妳可要早點放人,讓他回飯店開會。」

  「嗯。」邵美馨不太情願的點頭。

  展浩文很有「義氣」的先幫兒子找個理由脫身,免得萬一——

  「萬一」從何而來?難道他心裡也認為兒子和江筱戀已經……

  展浩文苦笑,他自己好像也想多了。

  搔搔頭,他從沙發起身,一走出起居室,就遇上迎面而來的展洛霆。

  「爸,這趟玩的還愉快吧。」展洛霆在父親肩上重重一拍,笑容滿面的說。

  「有得玩當然愉快,不過行李從三箱變成八箱,我就扛得不怎麼愉快了。」展浩文故作個很悲慘的表情。「回國的前幾天你媽把重心全放在購物上,我走的腿都軟了,你媽倒是厲害,愈買精神愈好。女人在購物方面的天分,果真是我們男人望塵莫及的。」

  「認命吧,你想哄老婆開心就得犧牲。」展洛霆很沒同情心的取笑他。

  父子倆開開玩笑在他們之間是常有的事。高大俊朗的展浩文神采依舊,雖說「高齡」五十有五,但絲毫不見老態,不知情的人也常會誤以為他和展洛霆是兄弟。

  而他們的感情也像兄弟,完全沒有輩分代溝的問題。

  「你儘管笑吧,等你將來娶了老婆,就換我看你笑話了。」展浩文瞪他,握拳朝他胸口一擊。

  「嘖,我從不陪女人逛街購物。」展洛霆嗤之以鼻。

  「是嗎?」展浩文乾笑兩聲。「話別說的太滿,我怕你到時候找不到台階下,會很糗的。」

  「放心,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第一個通知你,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展洛霆自信的挑眉。

  展浩文意味深長的笑。「我在卅年前還沒結婚時,也和你有相同的想法。」

  「結婚之後就變成好好先生?」展洛霆揶揄。

  「不,是遇到真正喜愛的女人之後,便會心甘情願為她做任何事。」

  「這是你的經驗談?」展洛霆笑道。

  父親對母親的寵愛他從小到大看在眼裡,他又怎會不明白父親的真心?

  「所以我相信我不會失望的,我一定能看到你出糗的那一天。」展浩文胸有成竹的嘿嘿笑。「小子,你得意不了太久的。」

  「我看你是愈老愈八卦了。」展洛霆大笑。「對了,媽找我有什麼事?」

  展浩文怔了一下。「她有話想和你談談。」他含糊帶過。

  「一回來就召見我,該不是太想我吧。」展洛霆開玩笑的說。他朝父親揮一下手,即邁開步伐。「你現在要回飯店開會是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展浩文若有所思……

  「洛霆,等等。」

  「怎麼了?」展洛霆留步問。

  「嗯,是這樣的——你媽知道江筱戀的事了。」展浩文說。

  展洛霆原本掛在嘴角的笑容,正一點一滴消失中……

  「怪不得這麼急著找我。」他挑一下眉,像是已有了心理準備。

  「你媽對江筱戀多少有點成見,我想你能明白的。」

  展洛霆聳了聳肩,也沒再多說什麼。

  「洛霆,我只問一句……」展浩文又開口問道:「你和江筱戀還有可能嗎?」

  在父親面前他不需要隱瞞,況且這事也沒隱瞞的必要。展洛霆斷然點頭,當下給了父親一個肯定的答案。

  展浩文默默望著他好一陣,接著便緩緩的、淡淡的露出了微笑,像是明瞭。

  他尊重兒子的決定,但老婆可就沒這麼好應付了。

  「你媽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別和她正面衝突,多讓她一些。」展浩文拍拍他便走了。

  ※※※※

  展洛霆這才進門,邵美馨便迫不及待的追問——

  「洛霆,江筱戀她……我只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雖急,卻也沒忘了展浩文的提醒,還是先將口吻放軟了。

  「我無意中遇見她的。」展洛霆避重就輕的回答。

  他當然不會明講借錢一事,這話說了只會令母親多心。

  「遇見……」邵美馨喃喃道,隱約覺得還是不妥。「遇見就遇見嘛,最多打聲招呼就算了,你還把她帶回家做什麼?」

  「我害她淋了一身雨,難道要扔下她不管?」

  「為什麼說你害她?」邵美馨不解的問。

  「沒什麼,反正是一場突發狀況。」展洛霆輕描淡寫的帶過。

  「那也沒必要留她下來過夜啊。」

  「當晚雨愈下愈大,怎好叫她一個女人三更半夜的冒雨回家?」

  「下雨就開車呀,你可以開車送她回家。」邵美馨說的理所當然,她壓根認為江筱戀那晚是不需留下的。

  老實說,展洛霆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很想丟給母親一句「不留也留了,妳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但想起父親勸他要多讓讓母親,他只好忍住。

  「下雨天我懶得出門。」

  「懶?」邵美馨對這說辭不滿意到極點了。「叫你坐著開車又不是站著開車,你幹嘛這麼懶?況且江筱戀家也沒多遠,開車一下就到了嘛。」

  總之不管他說什麼,都會遭到母親的否決。展洛霆盡可能維持「風度」,以平靜的口吻緩聲道:「媽,妳聽我說——我是留江筱戀過夜沒錯,而這也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我想現在討論該不該留的問題顯然是多餘的,對不?」

  「但……」邵美馨面有異色。

  「既然沒什麼事,我回飯店開會了。」展洛廷可瀟灑了,調頭就想走人。

  「喂,你……你不能走呀!」邵美馨連忙擋下他。「你先把話說清楚再走。」

  「我認為已經很清楚了。」展洛霆加重語氣。

  「哪裡清楚了?我……我……」邵美馨愈想愈覺得不對,她這做媽的對著兒子說話幹嘛還得拐彎抹角?真沒道理!

  「你明知我為什麼會追問江筱戀的事。」雖沒道理,但邵美馨的用辭依然含蓄,因為她也和展洛霆一樣努力維持風度。

  「我不知道。」沒想到展洛霆卻給了她一個氣死人的答案。

  「你裝傻!」邵美馨明顯有了怒意。「當年發生過什麼事用不著我多說,相信你也一定知道我為何追問,我是擔心你呀。」

  「媽,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有什麼好擔心的?」展洛霆頗為無奈。

  「就因為你不是三歲小孩我才擔心。」邵美馨叫道。「我怕你亂來呀!」

  展洛霆吐了口長氣,不耐煩的嘀咕:「真不知妳在想什麼……唉,別說了,我去開會了。」

  邵美馨拉住他。「我在問你話耶,你可不可以稍微尊重我一下?」

  展洛霆莫可奈何的翻了翻白眼。做兒子的是該尊重母親,但也不是將自己的每件事都向母親報告才叫尊重吧!

  「還有,你一直想逃就表示心虛。」邵美馨開始咄咄逼人了。「你覺得很難堪,所以不敢面對我。」

  「我有我的隱私權,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了。」他拉開她的手,大步離去。

  「你給我站住!」邵美馨大吼,這場模糊戰她是玩不下去了。

  「隱私權?!虧你現在還有閒情跟我搬弄隱私權這大道理!」她再也沉不住氣了。「我告訴你,凡是有關江筱戀的事,你就沒有隱私的權利!我討厭她,我不希望她出現在任何一個我看得見的地方。」

  「簡單,那就讓她出現在妳看不見的地方。」他是有點不高興了。

  「我看不見?你要把她偷偷藏起來嗎?」邵美馨一逮著他的語病即火冒三丈的質問:「意思就是說,你真的又和她搞在一起了?是不是?是不是?」

  「妳為什麼要針對江筱戀?」他皺眉。「她跟妳有仇嗎?」

  「我……我……她……」邵美馨像是氣得語無倫次,好不容易才硬擠出一句——

  「跟她有仇的人是你!」她大吼。「她冤枉你、誣賴你,這些你全都忘了嗎?」

  「那些事與筱戀無關,那是她母親的主意。」

  「有分別嗎?那沒用的女孩只會哭,就是不會站出來替你說一句公道話。如果她當時挺身而出,就算她母親想賴你也理不直、氣不壯。她明明幫得上忙,結果卻只是眼睜睜的看她母親指著你破口大罵。我……我的兒子幹嘛要給別人罵……」邵美馨說著說著竟哽咽了。

  「兒……兒子是我的,幹嘛白白給人罵?我兒子又……又沒做錯什麼……他沒錯……」她除了不甘更是不捨。

  展洛霆很快的放鬆了臉部線條,將母親一把擁住,輕聲說:「都是過去的事了,別再提了。」

  「只有我能罵我兒子,別人都不許……」邵美馨哽著聲悶悶的說。

  「好、好,妳兒子我就只給妳一個人罵,這樣妳高興一點了沒?」他像在哄小孩似的,重重摟了摟她、輕輕吻了她額頭一下。

  邵美馨腦袋猛搖個不停。「你要我高興就別和江筱戀藕斷絲連。」

  「媽……」展洛霆嘆息了。「算我求妳,這事妳別理,好嗎?」

  「不好。」她頑固的腦袋繼續搖著。

  「我讓妳高興,自己就會很不高興,妳認為這樣公平嗎?」展洛霆好言相勸。「我知道妳是好意,妳心疼我,但妳是不是也該以我的角度想想,我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對象。」

  喜歡……這兩個字真有說不出的刺耳。

  邵美馨掀起滿是不以為然的眼瞅著他。「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喜歡江筱戀?我真不懂那沒用的女孩有什麼好?」

  展洛霆淡笑。

  「她現在改變很多了,不信的話,我改天帶她回來見妳。」

  「我才不要!」邵美馨明顯是在賭氣。

  展洛霆苦笑,真拿母親沒辦法。

  ※※※※

  坐落於敦化北路的某商業大樓,在透著層層光量的暖陽之中,更顯氣派輝煌。

  「展群企業」即是設立於此。

  給他個驚喜吧……洛霆一定沒想到她會忽然跑來找他。

  思及此,正由對街步行而來的江筱戀,嘴角不禁漾起了微笑。

  雖說失業的人應該盡快尋找工作,但江筱戀卻怎麼也提不起勁兒。

  這不是因為她懶惰,而是她百般不願回台中去。

  當初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被「流放」到台中,一待就是八年。從求學到出社會,她這顆難忘初戀的心始終無法接納新感情,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她格外重視友誼,以至於同窗知己有難,她便毫不猶豫的傾囊相助,沒想到這竟是一場有計畫的騙局。

  枯燥的生活、背叛的友誼、無情的失業——唉,儘管那間破公寓好歹算得上是個家,但她實在是不想回去了。

  然而,心境是會隨著際遇改變的,如今的她依然不願回台中,卻不再沮喪。

  有了展洛霆她哪裡還會沮喪呢?

  諸多挫折一下子遙遠的像是前輩子的事,她現在可是快樂的不得了呢?

  愛情真是太神奇了——

  江筱戀一面走著,一面喃喃自語:「沒想到他還愛著我……老天,我好像在作夢……」

  撫著臉龐的嫣紅,她幸福的都快瘋了,顧不得身處大街便連連傻笑。

  反正都得重新找工作,那何不選擇離情人近一點的地方呢?經過一夜的思考,她發現若來台北可說是好處多多。

  除了兩人常有相聚的機會,更能免於家人的困擾。

  一想到父母那種釣到金龜婿的心態就教她不敢恭維。八年前那樁「醜事」她至今仍心有餘悸,為了捍衛愛情,哪怕是「防護過當」,總之,她和展洛霆復合的事目前仍不宜讓父母知道。

  再來就是展氏夫婦了。江筱戀很怕自己會「不幸」遇見他們。

  是啊!怎能不怕呢?對於她這個誣蔑人家兒子的「惡女」,展氏夫婦不討厭她才叫奇怪。

  由此看來,偷偷交往應該是確保她再續情緣的最好方法,相信展洛霆也會贊同她的想法。

  於是,迫不及待的江筱戀就衝動的跑來台北了,而且還很「自我陶醉」的想給人家一個SURPRISE……

  她面帶微笑,興奮不已的走進了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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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0:04: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話不能亂說,因為禍從口出。

  床不能亂睡,因為恐有後患……

  展洛霆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女人就是他的後患。

  「夠了!」展洛霆冷不防大吼出聲。

  陳玲一嚇——前後不過五分鐘,他竟說發火就發火。

  起初他還能忍著脾氣,勉強敷衍她幾句,但所剩不多的耐性已在她喋喋不休中被磨光了。

  「你……你幹嘛這麼大聲?要是讓外面的人聽見,我……」

  「怕出醜?那妳還來!」展洛霆怒不可遏。「妳早該想到的,妳今天來找我肯定是自討沒趣,妳若是夠聰明就不會來了。」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陳玲一肚子委屈。「是你先避不見面,除了直接跑來公司,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找到你。」

  「避不見面也就是不想見妳,妳還來找我豈非多餘?如果妳記性不好,把我之前所說過的全都忘了,我不介意再重覆一次——」為剷除後患展洛霆絕不心軟。

  「那一晚不過是場遊戲,妳需要、我需要,大家心知肚明,我和妳之間就這麼簡單。以上有哪個字是妳聽不懂的?」

  「不,洛霆……」陳玲無措而苦惱的猛搖頭。「你……你別這麼無情好嗎?」

  「是我無情還是妳玩不起?玩不起就別勾引我!」展洛霆拍桌大喝。

  陳玲又是一驚。「你……你小聲點……」關上門的辦公室隱密性極高,但她仍心虛得很,就怕被外面的職員聽見。

  倘若沒人認得她倒也罷,但她曾是展洛霆的秘書,大家都是老同事了,又有誰會不認得她呢?

  像她現在這樣纏著展洛霆不放,總是不光采,再說她也怕丟臉,否則又何須在老同事詢問她為何前來,還得用「離職時未交代清楚」作為藉口呢?

  大家都以為她是因故離職,沒人知道她是在和老闆上了床之後被FIRE的。

  「自找罪受,怕丟臉就不該來。」展洛霆搖搖頭,總算壓低了聲音。

  他試著控制脾氣——他拿起桌上的香菸,扔進口中,點燃,重重吐出一團白霧。

  他無意給她難看,只要她別再苦苦糾纏。

  可偏偏陳玲就是想不開。上了床就被FIRE,教她怎麼想得開呀!

  就在她為勾引得逞而狂喜不已的時候,展洛霆竟然對她說:

  「這筆錢就當是妳失業這段期間的生活費,我相信以妳的能力很快便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陳玲錯愕的眼直盯著支票——她之所以震驚,不是因為支票上填著足夠她吃喝玩樂好幾年也不需工作的數目,而是不敢相信自己就只值一個晚上。

  她有姣好的臉蛋、美麗的身軀,難道這些都無法吸引他嗎?

  「不……我不要錢,你收回去,我不要……」她是真的愛他呀。

  她含淚推開支票——她為他工作三年,也暗戀了他三年,他們互動頻繁、往來密切,但她這老闆卻始終沒用正眼瞧過她。

  她承認,在這三年中她藉由工作之便勾引過他好幾次,除非展洛霆嚴重遲鈍,要不他一定察覺得出來!

  展洛霆在察覺的同時也故意漠視了一切。

  陳玲工作能力強,是個很好的幫手,他欣賞她,但這不是男女之情。

  每天見面至少八小時以上,要想相安無事最好的方法就是維持現狀。對於陳玲不時在他面前彎腰淺露乳溝、或是穿迷你裙大現粉腿春光,展洛霆皆由著她去。

  不和員工牽扯私情是他的原則,而他也總能掌握住。

  原本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原本……

  全都是江筱戀惹的禍!

  就在展洛霆聽聞某不肖組織有計畫詐財一事,而江家二老也因此受害,他竟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個想法——

  如果江筱戀有求於我,她說不定就會主動回來找我……

  但他無法諒解自己有這樣的念頭!

  他厭惡忘不了江筱戀的自己八年了,如今卻又瘋狂的想誘引江筱戀,怎能不覺得荒謬?

  這事困擾了他好幾天,心裡也一直很不舒服——直到某天晚上,就在一場應酬之後,他喝醉了,陳玲送他回家。

  而陳玲誘惑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妳今晚留下。」他將她一把壓倒在床上。

  陳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所聽見的,這麼久以來他都對她無動於衷,不是嗎?為何今晚他會……

  「我……我不懂,你……」

  「妳懂。」展洛霆定定的望著她。「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麼需要不必多說。妳想,就留下,不想,就走人。這種事勉強沒意思,妳自己決定。」

  她不是傻瓜,她知道這「邀請」除了慾望什麼都沒有,他明知她拒絕不了的——

  而展洛霆卻是這麼想的,他希望陳玲能有擄獲他的本事,他更希望因一夕纏綿沖淡所有關於江筱戀的事……

  但他錯了!

  也許那晚他很熱情、很投入,但這不過是本能反應,他在陳玲美好的肉體上得到生理滿足,心靈卻是空盪盪的。

  這感覺糟透了!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飢渴的嫖客……

  他沒有要羞辱陳玲的意思,但面對陳玲他渾身都不對勁,只好請她離開。

  沒想到她還不死心,今天又跑回來找他。

  「我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妳走吧。」他冷冷地下逐客令。

  「是不是我哪兒不好?」執迷不悟的陳玲卻還苦苦追問。「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你說,我絕對改,我一定改到你滿意為止。」

  「妳不需要為我改變什麼,就算妳為了我而改變,我也不會接受妳的。」他不得不再冷酷一些。「識相的話就快走,別做個教我厭惡的女人。」

  聞言,陳玲不禁流下了淚。「我……我只是捨不得,我……只是……」她掩面哭泣。

  展洛露無奈的搖頭。他也不想這麼對她,要是她夠聰明她自己會好過點。

  「好了,別哭了。」他擁住她的肩,輕拍。「除非妳等一下想張著又紅又腫的眼睛走出去。」

  她依偎著他低聲啜泣。

  「嗯,聽話,別哭了——」

  大門倏地打開!

  展洛霆猛地抬頭,霎時愣住。

  江筱戀掛在嘴角的笑容也跟著僵住,呆呆望著眼前相擁的男女……

  ※※※※

  中午休息時間,職員們紛紛外出用餐,原本忙碌的辦公室一下子變得冷清。

  「請問妳是……」值班女職員一抬頭即看見正走進辦公室的江筱戀。

  「妳好,我找展洛霆。」江筱戀面帶微笑,輕聲道。「他在公司嗎?」

  「在。請問妳貴姓?展先生現在有客人,我得先通知一聲。」女職員斯文有禮的詢問。

  「我姓江……等等!」江筱戀見她欲拿起電話連忙阻止。「不用通知了——既然展先生忙著接見客戶,那就別打擾他了,我可以等。」

  女職員依了她,放下電話。「這樣啊……可是不知會不會讓妳等太久耶。」

  「沒關係,反正我沒事。」江筱戀毫不介意的說,她怎好打斷他的工作呢?「我可以坐在這兒等嗎?」

  她指著角落的沙發,女職員即刻道:「可以,當然可以。」

  江筱戀欠了欠身,坐下,暗地裡卻是笑的傻呼呼——既然要做人家女朋友,就得做個識大體氣有修養的女朋友嘍!

  但她卻也發現女職員不時會偷偷瞄她——呃,該不是她這位不速之客造成人家的不便吧。

  「小姐,妳儘管去吃妳的午餐,別理我。」她很過意不去的說道。

  女職員一怔,沒想到偷瞄被人注意到了,有點尷尬。「不……我中午值班,會有同事幫我帶吃的回來。」

  「喔……」江筱戀也不太自然的笑笑。「希望我沒打擾到妳。」

  「不打擾,一點也不打擾。」女職員連聲道。「江小姐千萬別這麼說。」

  但她眼中分明盛滿了好奇——

  「對了,不知江小姐找展先生有什麼事?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她可是有意套話?江筱戀看著她暗自思忖。

  「謝謝。我找展先生是私事,不是公事。」江筱戀照實說。

  女職員笑的既心虛又八卦,一副「鬼鬼崇崇」的模樣——看來單身俊帥的老闆的私生活在員工眼裡,果然很具有研究價值。

  「江小姐是展先生的朋友?」她像是忍不住的問。

  相信她更想在朋友前面加上個「女」字呢?江筱戀只好報以微笑,點了點頭。

  這答案雖含糊,但女職員總算是有了意識——倘若這女人真是老闆的女朋友,那可沒道理讓人坐這麼久的冷板凳呀。

  「其實展先生並不是在見客戶。是展先生的秘書上個月剛離職,可有些事情沒辦妥,所以她今天特地回來交代一下。我想妳直接去找展先生應該無妨,不會有什麼影響的。」她很有良心的提供建議。

  江筱戀望了望她指著前方一扇緊閉的房門,心裡想著——

  原來不是見客戶這等大事,那她暫且「插隊」一下不打緊吧。

  女職員桌上的電話忽然鈴聲大作,她接起,一面講電話、一面做個「請便」的表情。

  江筱戀微笑點頭後便朝那扇門走去。照理說,她應該先敲門,但她卻沒這麼做。

  她想給展洛霆一個驚喜!

  呵,他一定沒想到她會忽然跑來找他。

  就在她輕輕開啟了門之後,她後悔了。

  相擁中的男女猛然彈開,展洛霆錯愕的眼像是難以置信。

  她以為這是驚喜……站在門口的江筱戀整個人都傻了。

  「筱戀?」展洛霆大步迎上她。「妳來台北怎麼不先通知我一聲?」

  他由她手臂一握,她想也不想的摔開——那名「據說」是前任秘書的女人,若無其事的別過頭,像是有意不與她正視。

  江筱戀一顆心直往下沉……

  「我確實應該先『通知』你。」她恨恨的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

  激動的江筱戀甚至不等電梯,一口氣狂奔了十五層樓梯。

  有氣、有恨、有傷心、有難過……複雜的情緒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筱戀!」焦急的展洛霆追趕在後,三層階梯併作一步,終於擒住了她。

  「放開我!」江筱戀使勁推開他,拔腿又跑。

  「筱戀,妳先冷靜下來好不好?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展洛霆跨大步再追。

  她不理他,只管埋頭衝下樓。

  「筱戀,妳聽我解釋,筱戀……」

  一前一後,兩人幾乎在同時抵達一樓,氣喘吁吁的展洛霆再次逮著了她。

  「筱戀,聽我解釋……」

  「有……有什麼好解釋的!」江筱戀也是氣喘如牛,漲紅的臉分不清究竟是運動過度還是怒火中燒所致。

  「事情根本不是妳所想的那樣……」

  「我不必想,我有眼睛,我會看!」江筱戀的胸口不時因激動而劇烈起伏。

  展洛霆百般無奈的搖著頭。「筱戀,妳誤會了。」

  「我誤會?!」她恨,恨自己為何要來找他。「你敢說那個女人和你沒有關係?」

  什麼驚喜、什麼高興,她那該死的一廂情願全滾到地獄去吧!

  「有,她之前是我的秘書,就這樣。」

  我聽你在鬼扯……

  「秘書和老闆,近水樓臺,絕配。」江筱戀冷笑諷道。

  「妳說到哪去了……」他這才碰觸到她的手,她旋即跳開一步。

  「廢話就不用多說了,我現在沒心情陪你玩文字遊戲。」她冷冰冰的眼直視他。「我不要拐彎抹角,我只問你一句——你有沒有跟她上床?」

  她也未免太不拐彎抹角了吧。

  展洛霆嘆息。「筱戀,這不是重點……」

  「是不是重點等你回答了才知道。」她緊咬不放。「說呀!」

  「筱戀……」展洛霆好不為難。

  「大丈夫敢作敢當,你要是個男人就爽快點!」她見他猶豫更是咄咄逼人。

  看來這恰北北的女人是執意要得到一個答案了,乾脆今天就把話說開,冤得日後又得為同樣的問題起爭執。

  展洛霆一窒,衝口而出。「有又怎樣!」他豁出去了。

  一抹受傷迅速劃過江筱戀冷凝的眸……

  「我是不能怎樣。」她強忍著淚,欲轉身離去。「謝謝你的回答。」

  他捉住她。「只有一次,真的。」

  「一次和一百次有什麼差別?」她揮開他的手,堅持離去。

  「筱戀,妳別這樣。」他只好跟隨著她。「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我現在和她已毫無瓜葛,剛才是——好,我承認她回來找我是有意示好,但我拒絕了。」

  她不停的走、他也不停的纏著她解釋。

  「剛才她哭了,我不是鐵石心腸,難道見人哭了連給予一些安慰也吝嗇?事情就這麼簡單,妳真的誤會了,筱戀……」

  她怎麼只忙著走路,到底有沒在聽他說呀!

  「筱戀,筱戀……」

  穿過大堂,走出大樓,江筱戀紛亂忙碌的步伐不曾停歇。

  他用力的一把捉住她。「戀,妳講點道理,別動不動就耍脾氣。」

  「我怎麼不講道理了?」她咬牙瞪他。「我現在成全你不好嗎?」

  居然說她耍脾氣!

  她忿忿的推開他,直接跑上了馬路想攔計程車。

  展洛霆見狀,再也捺不住性子,一雙怒眼瞬間燃上了火焰……

  他不過稍微擁著一個女人,而且還是那種很「純潔」的淺層接觸,她的反應竟像他被捉姦在床似的!

  「江筱戀,該是我成全妳才是。」他猛地捉住她,不同的是這回他可粗魯了,「妳想吵架我成全妳!」

  「誰要跟你吵——放開我!」她拚命甩著怎麼也甩不開的他。

  他一手捉著她、一手朝空中揚起,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要吵要鬧有的是地方,別想我會陪妳在街上丟人。」他硬將她塞進車裡。

  ※※※※

  展洛霆「架」著江筱戀回到住處。

  在計程車內,因礙於有司機在場,江筱戀總算還有三分理智,她暫且強壓下情緒,但在一進門後正式發作。

  「你問也不問的,帶我到這裡做什麼?」她氣憤地叫。「你有經過我的同意嗎?」

  「妳給我閉嘴!」他吼聲如雷。

  她像被針一戳般,更是激動。「你兇什麼?這麼大聲是想嚇人還是想打人?」

  「我是很想打妳!」他滿是激憤的手一伸,將她拉入懷中。「如果能打醒妳這個大笨蛋,我會做的。」

  他捉得她的手好痛——她的淚已在眼眶打轉,卻仍倔強的瞪著他一張冷酷的臉。

  「那你還等什麼?打啊!」偏偏她嘴硬得很。

  「妳最好別再挑釁。」他冷著聲警告。

  「我就是挑釁,怎樣!」

  聞言,胸中怒火燃得更為炙烈,他一隻手倏地舉高,她下意識閉起眼——

  展洛霆,你打吧,就用你這一巴掌來換個死心,說不定我還會好過一點。

  靜靜等著挨打的她兩眼緊閉、雙唇緊抿,五官都快皺成一團了。

  哎,好痛!

  她感覺自己臉頰被拎起了一小塊——他竟然用捏的?!

  不光是用想的,還捏著她的臉皮猛晃了幾下。「別鬧了,知不知道?」

  「好……好……好……」他一鬆手,她即撫著半邊面頰哀叫。「好痛呀!」

  「能有多痛?」他冷冷奚落。「妳臉上這麼多肉捏一下也不影響。」

  還敢嫌人家肉多?!

  她惱羞成怒的叫道:「我天生就是臉圓、就是肉多!不喜歡就去找張瓜子臉,沒人攔著你——啊!痛……痛……」

  他分別從她左右兩頰緊捏斥道:「妳再給我說些沒營養的話,我保證妳從此不必抹腮紅,臉頰就能紅咚咚了。」

  「何……何只是紅,都……都……」被左右拉開的雙頰害得她嘴也跟著變形,連話都說不清了。「都……都快瘀血了啦……」

  「瘀血,過幾天就能痊癒。」他一面說一面緩緩鬆手。「但我這顆被妳給傷了的心,卻得痛上好久好久。」

  「神經!」她拚命搓著隱隱發辣的雙類。「你在背台詞呀,真噁心——現在到底是誰傷了誰?就會惡人先告狀。」

  「不把事情搞清楚就翻臉,妳對我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這還不叫傷人?」

  「大白天和女人在辦公室摸摸抱抱,你要我信任你什麼?」她不認同的礦道。「你跟她……她……」

  她氣得語無倫次,重重推開了他。「你既然已經有了女朋友,就不該來招惹我!」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大聲說。

  「何必招惹我!何必!」她根本聽不進去。「什麼忘不了我、什麼你還是愛我的,你……你……虧你還能說的臉不紅氣不喘,我現在愈想愈覺得噁心!」

  「我對妳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鬼話連篇!」她憤而轉身。

  「筱戀,妳別再意氣用事了。」他將她扳轉過來。「妳那些所謂的『鬼話連篇』,倘若在我已經有女朋友的情形下,妳想想,我有必要說嗎?還有,說它做什麼?除了自找麻煩根本沒別的好處。」

  「怎麼沒有?」她撇撇嘴,冷哼。「你想拐我上床當然得說些甜言蜜語。」

  「如果我只想拐妳上床,那天晚上我不說甜言蜜語一樣能辦得到。」

  江筱戀聽到他這麼說臉都綠了。「你這話什麼意思?表示你很行?還是我很好騙?」

  「我實話實說罷了。」他聳聳肩。「言歸正傳,別把時間浪費在假設性的話題。筱戀,妳聽好,我再次鄭重聲明——妳剛才看見的女人,絕對不是我的女朋友,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更不會是。」

  「既然都不是那還能搞到床上去?」她覺得好荒謬。

  他蹙眉。「我說過了,只有一次而已。」

  「我也說過了,一次和一百次,有差別嗎?」

  「當然有,那次是個意外。」

  「和女人上床叫意外?這倒新鮮。」她冷嘲熱諷。「你怎麼不說是你被她強暴的?說不定我會相信。」

  「事情都發生了,就算妳諷刺我千百遍也改變不了這既定的事實。」他瞪著她。「筱戀,八年了,我們整整分開八年,妳若要我過著修道士般的生活,那是苛求。」

  「你想告訴我什麼?男人有生理上的需要,是不?」她依然譏諷。

  坦白說,她不是不懂男人,但太過在乎他的這顆心卻總是偏向稚氣,讓她像個孩子似的無理取鬧。

  「那麼,我剛才撞見的女人肯定也不是唯一的一個。」她冷笑,自己已有了答案。

  「不論妳怎麼想,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他不承認也不否認。「筱戀……」

  他握住她的肩膀,正色說:「我的心在妳身上,就因為餘情未盡,所以我們才能這麼快的復合,這話我說過,而妳也很清楚,我最愛、最想要的女人——是妳,一直都是妳,自始至終,從沒改變過。」

  是的,這些話他在幾天前已說過,當時她很感動,如今聽來一樣感動——或許應該這麼說,她不是懷疑他的誠意,她只是擺脫不去莫名的鑽牛角尖。

  「男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她忽然有點哭笑不得。「心裡想著另一個女人,卻還能和別的女人上床,原來性和愛真的可以分開——哈……」

  她笑出來的同時,眼角也滑下了一行淚!

  「同樣是八年,我過的日子不比你多也不比你少,我居然蠢到沒想過要找個男人……哈……」

  她抹去一把淚,愈想愈覺得好笑。

  「我問你,假設我今天跟過別的男人,你還會不會要我?」

  展洛霆沉思片刻,緩緩而慎重道:

  「會。」但他在回答前卻先皺了眉。

  「那在今天之後呢?」

  他立刻板起臉孔。「我會殺了妳。」

  「之前沒有、之後不行,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試試其他男人,我真的虧大了。」她嘆息,做了個「遺憾」的表情。

  「妳少無聊了。」他的眉頭皺得只差沒打結。「不許有這種心態。」

  「你有過別的女人,我卻沒有別的男人,不公平。」她愈是故意的說。

  「要想論公平的事可多了,用不著比這個。」他目露兇光。

  「你經歷過了,當然會這麼說。」她吸吸鼻,哼聲。「我就喜歡比這個,我就覺得沒有過別的男人我很吃虧。」

  展洛霆愈聽愈火大。

  可惡!她一直不停的說是什麼意思?想暗示他哪天她要是「玩真的」也是很應該的?

  「好,既然妳想玩我就陪妳玩個夠。」

  他腰一彎,即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往房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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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7 00:04: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放開我!」江筱戀因展洛霆這突來的舉動,駭然出聲。

  她扭著身掙扎了起來。「老是對著同一個人會膩的,不好玩。」

  「每天換不同的花招就好玩了。」他衝著她冷笑。「我今天就先讓妳玩玩什麼叫兩腿發軟、連走路都走不了這一招。」

  「你好低級——哇!」她才被拋進軟綿綿的床舖,他即撲了上來。

  他重重的、狠狠的吻她,熟練的舌挑開她的唇瓣,探入,以無比的熱情在她口中恣意逗弄一番,細細地流轉、綿綿地周旋、深深地吸吮她滑嫩的舌尖。

  他不住的攻勢像是非讓她墮入慾海深處不可。

  這個吻彷彿持續了一世紀般長久——

  隨後,他為她解開衣釦,藉由愛撫徹底感受她的體溫與熱力。

  她渾圓挺實的胸部極富彈性,他順著光滑的肌膚輕鬆自由的穿梭,以唇將它膜拜……

  酥麻感一波接著一波,竄流了她全身——她情不自禁的緊摟著他的脖子,她渴望擁抱他、毫無顧忌的抱著他。

  像是恨不得他再多點瘋狂、多點蠻勁,即使因而窒息她也甘願。

  他是她最心愛的男人啊……

  當然,她還是介意他曾經和別的女人上過床,但介意歸介意——

  她知道他是真心愛著她。

  該吃的醋也吃了,因小心眼而無理取鬧也鬧過了,一時情緒肯定會有的,但拿一時情緒認真到底可就很不明智了。

  失而復得的愛情,難能可貴,要是草率放手那她才是虧大了呢。

  他那隻不安分的手將她衣釦一顆顆解開,鑽了進去,扯弄著胸罩。

  「等等……」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按住他躲在她衣內的手。

  「等什麼?」他五指極不合作的搓撫著。「別告訴我妳又要繼續吵,能說的、能解釋的我全放在檯面上了,我已無話可說,妳要是還想找我麻煩,不如一刀捅死我算了。」

  「別把自己形容的好像很弱勢,你距離這標準還差得遠呢。」她硬是壓著他拚命蠕動的手。「改邪歸正的人通常都要先發誓,你也一樣。來,發誓。」

  「我什麼時候邪了?」他無奈的翻翻白眼。

  「我說有就有。」她將他的手揪出來,扳起三指,豎好。「還不快發誓?」

  他無力的腦袋咚的一栽,正好埋進她頸窩。「我不會發誓。」

  「那好,你就跟著我念——我,展洛霆——唉、唉,你手指有點力氣好不?豎直嘛。」她重新將他三根手指扳好。

  「開始嘍……」她還不忘先清一清喉嚨。「我,展洛霆在此對天發警——」

  「這裡只有天花板,沒有天。」那顆埋在她頸窩的頭顱忽然出聲糾正。

  「那就對天花板發誓好了。」

  「天花板如果也有靈性,那妳就撞邪了。」

  「展洛霆,你到底發不發誓?」她氣急敗壞的問。

  「發,發。」他最後那句悶悶的嘀咕聲小到只有自己才聽得見。

  「那你就正經點。」她這回不清喉嚨,換深深吸了口氣。「我展洛霆對江筱戀發誓——跟著念。」

  「我展洛霆對江筱戀發誓。」他老大不甘願的照念。

  「今後絕對忠誠、絕對服從、永不背叛,若有貳心就……就……嗯,這樣好像怪怪的,忠誠……服從……唉,好怪,又不是訓練新兵——背叛也不好,太嚴重了,有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拜託妳快點。」他不耐煩的催促。

  發誓之後才能上床,這到底是哪門子的規矩?

  「好啦,讓我想想嘛——嗯……要不就……就從一而終、至死不渝……」她喃喃自語,繼而又搖了搖頭。「還是不好,文謅謅的——雖然說起來很動聽,其實是很模糊,沒抓到重點。」

  他霍然抬頭。「妳的重點夠清楚了。想說就說,還咬文嚼字個什麼勁兒?我知道妳想說什麼。」

  受不了她的婆婆媽媽了,他乾脆替她說比較快。他自己豎高了三指,一口氣說完。「我展洛霆要是背著江筱戀和別的女人上床,這輩子不得好死。」

  江筱戀一愣。「你……你……發什麼神經呀。」

  「直截了當,要多清楚就有多清楚,妳不就是要這樣嗎?」

  「我才沒有!」她一掌摀上他的口。「什麼不得好死,幹嘛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最多只想說那我們就分手而已啦。」

  他拉開她的手。「妳說的夠多了,該閉嘴了。」他重新湊上的唇直撲她胸口而來。

  解開胸罩,他一口含住了頂峰的蓓蕾,將它細細吮舐、逗弄,她微啟的口不禁逸出了呻吟。

  她純淨的氣息、柔軟的觸感,都是那麼樣的教他欲罷不能——他貪婪而恣情地含吮她的乳尖,一面除去她身上的衣物,任其自己一雙大手徹底撫摸她每一吋細嫩平滑的肌膚。

  她忍不住蜷縮起身子,在他懷中,顫抖著、嬌吟著……

  「筱戀,妳真美……」他沙啞的呢喃。「我多麼希望每晚都能像現在這樣擁著妳入眠……」

  她忍不住輕笑。「你好貪心。」

  「我是說真的……」他撫著她大腿內側滑膩的肌膚。「筱戀,妳搬來台北,我們住在一起。」

  她有驚訝更有高興。「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跟你說這個——我不打算回台中,我想搬來台北。」

  他低笑。「原來妳早就想主動投懷送抱了。」他的手指隔著薄薄的底褲,搓摩著她的私處。

  「我說來台北,可沒說要和你一起住喔。」她夾緊雙腿不讓他「胡來」。「我想先找份工作,然後——唉,人家在說話,你先別這樣嘛。」

  他非但無視她緊夾著雙腿,更將整件底褲褪去。

  「妳說話用嘴巴,跟我現在要做的事又不影響。」他邪邪一笑。

  「可是……」她拚命推拒他的手,堅持把自己的想法繼續說下去。「我剛才想找工作,然後再——啊……嗯……你先等等……啊……」

  他摸她「那裡」,叫她怎麼說呀!

  但他顯然不打算理睬她的抗議。

  他的指腹一下在她瓣膜悠悠環繞、一下把玩著敏感的核心。

  陣陣酥麻不禁引她心生蕩漾……

  他聽見她為他而呻吟,體內每個亢奮的細胞瞬間燃燒了起來。

  滋潤的私處一片滑膩,他放肆的不停挑逗瓣膜前端的核心,扯著、擰著、揉著,然後一根長指探入了她緊窒的幽谷……

  巨大的熱潮在江筱戀體內奔竄翻騰,莫名的渴望,更是逼得她瘋狂。

  過多的快感群起充漲,展洛霆身子燒燙的厲害,幾乎無法再忍受了——

  他火速褪去了長褲,當堅挺一抵住她濕潤幽谷,他腰桿一挺,猛地將她貫穿!

  「啊……」她緊緊摟著他。

  「筱戀……」他在慾火狂熱中,速度和勁力明顯變得更激烈。

  她為他更為濕潤,他肆無忌憚的奮力貫穿,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緊實。

  「筱戀,我好愛妳、讓我照顧妳……」他混合著粗重的喘息,貼在她耳邊喃道:「搬來和我一起住,知道嗎?」

  「嗯……」她點點頭,順了他。

  如此甜蜜的邀請,她如何能拒絕?

  ※※※※

  「唉……」

  邵美馨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拎著湯匙在水晶碗裡攪弄。

  百無聊賴的攪了半天,她終於放下湯匙,將水晶碗推開。

  「唉……」她深深的嘆了口氣。

  一旁的淑琴見狀不免納悶——這蜜瓜奶露可是展太太最喜歡的一道甜點,怎麼今天展太太連一口也沒吃?

  「太太……」淑琴忍不住上前關心。「是不是今天做的蜜瓜奶露不好吃?那……這樣吧,我進廚房重新再做一份。」

  「不用了,我沒胃口。」邵美馨懶懶的搖頭。「叫人收走吧。」

  淑琴喚人前來收拾,有些緊張的說:「太太,妳這樣不行啦,從早上到現在妳什麼都沒吃,先生要是問起,我不好交代呀。」

  「妳放心,他今天去了台北,很晚才會回來……」邵美馨有氣無力的低喃。

  想起老公,她的情緒就更加低落了——因為昨晚展浩文勸了她一夜……

  「那女人哪裡好了,為什麼洛霆喜歡她呀!」邵美馨沒好氣的說。

  「妳也會說洛霆喜歡她,那就行了。」展浩文攤攤手。「洛霆喜歡、他有他的選擇,整件事很好、很圓滿,我看不出哪兒有問題。」

  「很好?!很圓滿?!沒問題?!」她一字比一字高亢。「從頭到尾都是問題,你居然有心情跟我說風涼話!」

  「老婆,我說的是實話,不是風涼話。」展浩文笑說:「洛霆說的也沒錯,妳就別理這事了,由他吧。」

  「你以為我愛理嗎?我控制不住呀!」邵美馨心浮氣躁的來回踱步。「我滿腦子都是江筱戀那陰魂不散的女人,我只要一想到她,我……我就……我就……噢,我再這麼煩下去起碼會多老十歲,我好煩啊……」

  「求求妳別煩,我可不希望妳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展浩文調侃她。

  邵美馨杏眼一瞪。「怎麼?我老了你就嫌棄我是不?」

  看來這女人現在已經開始遷怒了!——展浩文在心裡直呼倒楣。

  「我怎會嫌棄妳呢?」不想倒楣就要想辦法自救。

  他由後將她圈抱,放柔聲說:「就算妳到六十歲、七十歲,對我而言妳永遠是最美的。」

  邵美馨知道他又想灌她迷湯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她也很不客氣的雞蛋裡挑骨頭。「那八十歲就不美了?」

  「妳到一百歲在我眼裡還是像十八歲,妳說美不美?」他逗她。

  「你當我是妖怪呀!」邵美馨終於忍不住笑了。

  她笑了,肯定是好現象,做人就要懂得隨機應變!

  展浩文又是大灌迷湯又是瞎扯閒聊的,硬把話題從兒子身上帶開,不讓邵美馨繞在同一個問題上打轉。

  但展浩文畢竟無法時時刻刻陪著她、哄她開心,這一閒下來,邵美馨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太太,我看得出妳心情很不好……」淑琴小心翼翼的問。「為了少爺的事?」

  淑琴出聲讓邵美馨飄遠的思緒拉回,她老實的點頭。

  淑琴自責的說:「這都要怪我多嘴,我不該說江筱戀她……」

  「妳沒錯,妳確實是該告訴我的。」邵美馨拍拍她的手。「妳若是不說,洛霆也不會主動告訴我,我不想成為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淑琴在展家待了十年,一手好廚藝收買的不只是女主人的胃,還有信任。

  淑琴也不是大嘴巴,她只不過單純的認為自己應該和女主人站在同一線上——當年的事淑琴可清楚了,假若江筱戀在八年後的今天又和少爺「高高纏」,太太八成會很不高興的。

  何況邵美馨平易近人、不擺架子,又有誰會不喜歡這樣的女主人呢?

  這就是淑琴為何告密的原因,她不忍見太太被蒙在鼓裡。

  「那少爺他……他到現在還喜歡江小姐嗎?」淑琴擔憂的問。

  「不喜歡我就不會這麼煩了。」邵美馨很是苦惱。「兒子大了,他有他自己的感情世界,說真的,這種事我做媽的實在管不上——淑琴,若今天換作是妳,妳管不管妳兒子交女朋友?」

  「太太,我兒子今年才五歲耶。」淑琴只好傻笑。

  「對喔……」邵美馨像是有所感慨似的長嘆了口氣,說:「唉,孩子還是小時候的好,想當年,我這寶貝兒子又乖又聽話,多可愛呀,圓呼呼、胖嘟嘟的,抱起來可舒服了……」

  小BABY當然是又乖又聽話了。淑琴兀自想著,瞧她說的陶醉,也不好潑她冷水。

  「唉……」邵美馨說著說著又嘆氣了。「我知道我若是強行介入一定沒好下場的,到時候弄得母子反目,我豈不自討苦吃?但……唉,好煩啊!」

  「別煩、別煩!太太,妳再這麼煩下去會很傷身的。」淑琴連忙勸她。

  「但我真的不想便宜了江筱戀呀!」邵美馨沒好氣的嚷著。

  想我兒子一表人才、英俊瀟灑,嗯,和我老公差不多帥……

  她愈想愈不甘心,這麼棒的男人幹嘛要白白便宜給江筱戀呀!

  不管當年江筱戀有多麼無辜,她害她兒子被人給「欺負」了終究是事實,那女人憑什麼在多年後當啥都沒發生似的,一回來就打她寶貝兒子的上意?

  江筱戀太狡猾了!

  「太太,既然少爺都說喜歡江小姐了,那麼妳……」淑琴硬著頭皮說。「妳就委屈點,接受事實吧……」

  「我做不到!」邵美馨激動的叫。

  她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唉,不然要怎麼辦呢?這事再繼續發展下去,難保母子倆不會有心結,她實在有些替女主人擔憂。

  「這八年來洛霆也不是沒交過別的女朋友,為什麼偏偏忘不了江筱戀?真是沒道理……」邵美馨不禁埋怨。

  淑琴忽然靈機一動。「八年……對呀,少爺和江小姐已分開八年了呀!」

  邵美馨望著一臉興奮的淑琴覺得莫名其妙。

  「妳說這不是廢話嗎?」

  「當然不是。」淑琴接著說:「少爺交過別的女朋友,那江小姐呢?她一定也有交過男朋友嘛,我們可以請人去調查她過去這八年的生活,說不定呀——」

  淑琴湊近她,壓低聲說:「說不定江小姐根本不是什麼好女人。太太妳是知道的,現在的年輕女孩有些是很糟糕的,私生活亂得一塌糊塗,專和不正經的男人攪和在一塊兒……八年前的江小姐或許清純,但八年後呢?人是會變的,誰能保證江小姐不會變?」

  邵美馨突地恍然大悟——洛霆也曾說過江筱戀變了,有沒有可能他看見的只是她表面上的改變,而內心的改變又豈是一下就能發現的?

  「江小姐會不會是看上少爺有錢?」

  「錢?」邵美馨睜大眼睛。「我兒子的優點可多了,又不光是有錢,妳別說的好像我兒子是那種用錢吸引女人的糟老頭。」

  邵美馨不像有些大戶人家眼睛長在頭頂上,如果她有門第觀念,當年也就不會喜歡家裡從事麵攤生意的江筱戀了。對她而言,一個人的本性良善與否比起家世背景來得重要多了。

  「太太,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淑琴急忙解釋。「有些女人是很勢利的,我們不得不防著點呀。」

  江筱戀有沒有可能變成勢利的女人?毫無心機的邵美馨從沒這麼想過,但在淑琴提起之後,她心裡頓覺毛毛的。

  「對,妳這一說我倒覺得有理,說不定江依戀已經變壞了……」邵美馨不安的喃喃。

  「那就找徵信社去查查江筱戀的事。」淑琴慫恿著。「假若江小姐真的行為不檢,只要我們提出真憑實據,妳說少爺還會要她嗎?」

  兒子被人「欺負」一次已經很夠了,說什麼也不能再來一次——邵美馨想想,也好,就當是先幫兒子篩選一下吧。

  「也好。」邵美馨點頭。「就照妳的意思去做。」

  ※※※※

  晚上八點鐘,江依戀在麵店裡幫母親打烊。

  「妳不回台中要去台北?」江母正要拉下鐵門的手停在半空中。

  「反正回台中也沒用,公司都倒了,我不也得重新找工作?」江筱戀一面斟著醬油瓶一面說。「台北離家裡比較近,坐車半個小時就到了,我回家也方便。」

  江母望了望她,納悶的拉下鐵門……

  離家裡近?意思就是以後她會經常回家裡嗎?

  江母知道她不喜歡回家的。她去台中一去就是八年,連過年叫她回來她也不肯回來,既然叫不動,江母也只能由她去了。

  她知道女兒不喜歡回家的原因——女兒氣她嘛,還不就是為了八年前展少爺那檔事。

  「妳什麼時候去台北?」江母問。

  「再過幾天吧,我還得花時間找房子,等找到房子就去。」其實她想去隨時都能去,「故弄玄虛」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像「孤家寡人」的感覺。

  絕不能讓母親知道她打算和展洛霆同居的事。

  「妳有錢租房子嗎?」江母問。

  江筱戀點點頭。

  「可是妳之前不是說妳全身上下只剩兩仟塊嗎?」江母對錢的事記得可清楚了。

  江筱戀手一抖,醬油都滴到桌上了。「那……那是騙妳的啦,我那時是為了強調我也沒錢,幫不了你們,才隨便說說。其實我在戶頭裡還有幾萬塊啦。」

  呼,幸好她反應快。

  「那就好。」江母拿起掃把掃地。「不過台北租房子很貴,妳那幾萬塊夠嗎?」

  「應該夠了,反正我一個人住,找間小一點的就行了。」

  「說的也是。對了,妳要哪天上台北找房子?我陪妳一道去。」她熱心的補充道。

  當年的事加上這次的五佰萬,江母對於總是連累女兒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坦白說,她這做媽的偶爾也該對女兒好一點。

  「妳陪我?!」醬油馬上又滴了好幾滴出來。「不……不用,我以前有個老同學就住台北,我已經請她幫我找了。」

  「這樣……」江母想一想又說:「那等找到房子,我跟妳去台北看看,嗯,不如我在妳那兒住個幾天,我好久沒去台北逛逛了。」

  她激動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整瓶醬油一沒放穩,全都灑了出來。

  「台北有什麼好逛的,妳不要去啦!」她急忙阻止。

  「我只去幾天——哇,妳搞什麼呀!笨手笨腳的。」江母一抬頭,只見滿桌子都是褐色液體,忍不住開罵。「這醬油花錢買的耶,妳就不會小心點倒呀!」

  「還不都是妳害的。」江筱戀沒好氣的嚷著。「哼,我不幫妳了啦。」

  「妳先把桌子擦乾淨——喂,妳怎麼說跑就跑?妳給我回來!」

  江筱戀理也不理的拉起鐵門就跑。

  ※※※※

  邵美馨果真找了徵信社調查江筱戀。

  數日後,徵信社也很盡責的送上一份調查報告。

  邵美馨認真而專注的,逐字逐字的努力看……

  上班、下班、回家,偶爾和同事壓壓馬路、打打牙祭……

  對於徵信社送來的調查報告,邵美馨才看不到三分鐘就想打瞌睡了。江筱戀在台中的生活比她更無趣。

  「這女人怎麼這麼無聊啊。」邵美馨將報告扔在桌上,懶得看了。「每天重覆著一成不變的生活,真是服了她。」

  「普通上班族,一個月不到三萬塊的收入,她還得付房租、跟會——嗯,難怪她只能過這種生活,我想她應該是沒能力負擔多餘的開銷。」淑琴拿起報告,一面看一面說。

  「這不影響交男朋友吧,怎麼連個親密愛人都沒有呢?」邵美馨皺眉。

  「和她往來的好像都是公司裡的男同事。」淑琴盯著報告沉思。「嗯,吃吃飯、看看電影……拿這個給少爺看,妳說少爺會不會生氣?」

  「我兒子哪這麼小氣。」邵美馨嗤的一聲,揮了揮手。「那些不行啦,不足以構成江筱戀私生活靡爛的條件,洛霆又怎會為這小小理由和江筱戀翻臉呢?」

  「說的也是。」淑琴深有同感。「難道她都沒什麼把柄了嗎?啊!」

  淑琴在詳閱中忽然一叫,原本意興闌珊的邵美馨頓時振奮了起來。「怎麼?」

  「她很窮耶!」淑琴像有了了不起的大發現。「她被人倒會、朋友欠債不還,就連薪水也有好幾個月領不到,公司倒閉,她也失業了呢。」

  「怎會所有倒楣的事全找上她了?」邵美馨頗為同情的。

  「是啊,她真哀……」淑琴嘆息。

  不過現在好像不是同情江筱戀的時候吧……

  邵美馨懊惱的嘀咕,「噢,這有什麼好叫的?妳剛才叫那麼大聲我還以為妳發現了什麼把柄,她窮不窮又不關我們的事。」

  「不是啦……」淑琴怪不好意思的。「我原本想……對一個窮人而言,金錢無疑是最吸引人的,也許這可作為江小姐起貪念的動機。」

  「表面上成立,但說服力稍弱了些。」邵美馨並不認同。「像這種沒有真憑實據的東西,隨人怎麼說都行,就算真的貪錢,江筱戀再笨也不會承認。」

  「喔……」淑琴只好繼續從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尋找新證據。「好像沒有了……啊!」

  她又是一陣怪叫。不過這回可引不起邵美馨的興趣,她只懶懶的問:「又怎麼啦?」

  「五……五佰萬……」淑琴激動的用手指戳著報告,兩隻眼睛瞪得老大。「江小姐她家的負債高達五佰萬耶!」

  「那又怎樣?」邵美馨的冷淡和她形成強烈對比。像淑琴這樣的「勞工階級」才會覺得五佰萬是天大地大的事,對邵美馨而言這不過是筆小數目。

  「已經全部還清啦!」淑琴依然很激動。

  「還清又怎樣嘛。」

  顯然的,她這女主人完全沒抓到重點,淑琴意識到這點急忙接著說:

  「太太,妳可能覺得五佰萬沒什麼,但江小姐她家是開麵店的,在短短幾天內即可拿出五佰萬清償債務,這就真的很不正常了。

  「一間麵店幾十塊、幾百塊的賺,要賺很久才能賺足五佰萬耶!況且這報告上頭也寫明了,江小姐本身失業、父母信用不良,要說找銀行借錢也不太可能。但他們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還了錢,錢從哪裡來?」淑琴說的口沫橫飛的。

  邵美馨這才一愣,旋即搶來淑琴手中的報告看個仔細。

  「不用說了,那筆錢一定是洛霆拿出來的。」邵美馨忿忿不平的扔開報告。

  先是敲詐五十萬,現在又來個五佰萬,江家母女真是太可惡了,簡直就吃定了她的寶貝兒子!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錢,那姓江的一家人當我兒子是什麼?」邵美馨氣呼呼的。「過分!欺負我兒子一次又一次,我兒子是人,不是提款機耶!」

  「太太,妳別怪我說得直接,我們雖證明了江小姐貪財,但這錢應該也是少爺心甘情願拿出來的,既然是心甘情願,好像也算不上什麼把柄。」

  「對,我氣的就是這個。」邵美馨更加火大了。「我沒辦法以此為理由跑去找洛霆,再說,萬一他要是給我扯一堆什麼『愛她就是要為她分擔』的鬼話,我看我不氣得暈倒也會爆血管。」

  「那……太太,現在該怎麼辦才好?」淑琴也是茫然不解。

  「我哪知道啊!」邵美馨氣急敗壞的。

  原是想查出江筱戀有無見不得人的「事蹟」,沒想到卻意外得知了這筆金錢糾葛。此事可說是為江筱戀的「不良紀錄」再添一樁,而邵美馨也很主觀的自動替江筱戀定了罪。

  縱然這是愛情,也是有條件、有考量的愛情。

  讓兒子去談一場圖利大於真心的戀愛,實在是太委屈了,邵美馨無法接受。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阻止他們。

  「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我沒理由坐視不管。」邵美馨已做好決定。「我要找江筱戀談談。」

  「太太,妳要找江小姐?」淑琴訝異的問。「妳不怕江小姐跟少爺告狀嗎?」

  「我約束不了洛霆,只好從江筱戀身上下手。她膽敢給我大嘴巴亂告狀的話,我就……」

  就怎樣?

  雖然她語氣之「嚴重」,活像要殺人滅口似的。但要怎樣,其實她也還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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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姊,外頭有人找妳。」

  正在廚房準備晚餐的江筱戀探出腦袋問:「誰找我?」

  「不知道。」忙著打電玩的小龍像是無暇分神,敷衍的朝大門一指。

  大門半掩,江筱戀看見一名面帶微笑的中年婦人,連忙洗洗手。

  「請問妳是……」對方有些面熟,但江筱戀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江小姐,方便出來談幾句嗎?」淑琴依然不改笑容,禮貌詢問。

  她怎知道她姓江?!

  江筱戀有絲疑惑但仍點頭,隨她步行走出了家中窄巷。

  「不知妳找我有什麼事……」江筱戀話沒說完就先怔住。

  因笑容可掬的婦人不僅在一走出巷子即拉下臉,並且冷聲道:「展太太找妳。」

  展太太?!

  江筱戀心頭一顫,大半天回不了神……

  「展太太就在車上。」淑琴指指停在不遠處的一部紅色BMW。

  江筱戀卻只用僵直的視線傻傻地盯著車。

  究竟是不是……

  「還不上車!妳想讓展太太等妳多久?」淑琴不客氣的厲聲訓斥。

  江筱戀一驚。「好,我上、我這就上車……」她連忙跑向車子,立即打開車門。

  看到車內的人那一刻,江筱戀心臟都快停了。

  邵美馨就端坐在駕駛座的位置。

  真的是展洛霆的母親!

  她忽然找上她,別告訴她這是好事,打死她都不相信。

  江筱戀怯生生的望著邵美馨那張美麗卻冷漠的臉孔……

  發呆不是辦法,況且身為晚輩應當先開口請安才對,於是江筱戀謙恭有禮的小聲道:「展媽媽,好久不見了,妳……妳還是這麼年輕漂亮……」雖然她有些結巴。

  真不知展媽媽是怎麼保養的,八年來一點也沒變,想起自己的母親,很難想像年齡相當的女人竟有如此大的差別。

  「彼此彼此。」邵美馨微微勾起嘴角,劃出了一道充滿詭譎的笑容。「還好這八年妳沒變得又肥又醜,要不妳這下就沒戲唱了。」

  「不……不知展媽媽說這話是……是……」江筱戀在她恐怖的笑容中,隱隱感覺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妳想,一個又肥又醜的女人誘惑得了洛霆嗎?」

  「說的也是——呃,不是,不是。」江筱戀驚覺失言,連忙解釋。「展媽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我管妳什麼意思。」邵美馨冷冷打斷她。「還有,請稱呼我展太太。」

  江筱戀只好改口,「展太太,我……」

  「妳到底想怎樣?」邵美馨單刀直入,「當初妳是如何陷害洛霆的,妳自己很清楚。換作我是妳,我會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我真不敢相信妳竟然還有臉回來找他。」

  「我不是陷害洛霆,我……」

  「我說是就是!」邵美馨怒斥。「我不想去分析妳和妳母親在耍什麼把戲,我只知道妳們聯手欺負洛霆,而洛霆平白受了委屈也是事實,這妳能否認嗎?」

  江筱戀一臉的倉皇——沒錯,她是不能否認,但她又何嘗不飽受委屈呢?

  她的委屈只能放在心裡,無法說出口。就算說了,邵美馨也不會同情她,畢竟一切全是自己母親的「傑作」,她脫不了責任。

  邵美馨肯定是反對展洛霆和她在一起,這點江筱戀心知肚明。

  她終日陶醉在與展洛霆重修舊好的美夢當中,卻忽略了現實面的殘酷!

  看來邵美馨今天肯定是有備而來,當然,她也不再是江筱戀過去所熟悉的、親切慈祥的展媽媽了。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江筱戀又急又難過,縱有再多的解釋對邵美馨而言都只是多餘,她知道邵美馨討厭她,但她又無力替自己扭轉形象,她……她……

  僅差零點零一秒,江筱戀不爭氣的淚就要流出來了——

  「我愛洛霆,我是真心愛他的。」江筱戀鼓起勇氣說出的同時一併將淚水硬擠回去。

  對,她不能再像過去一樣的軟弱。無論遇到多大的阻礙她都必須克服,她絕對要堅持到底。

  然而她的真情告白卻引來邵美馨莫大的反彈。

  「妳要說不愛我才覺得奇怪!」邵美馨的音量當場提高八度。「一出手就是五佰萬,像這種有求必應的男人妳怎會不愛?」

  江筱戀臉色一變,好不容易壯大的勇氣瞬間又縮了回去。

  邵美馨為什麼會知道五佰萬的事?洛霆告訴她的?不,不可能,洛霆明知他母親對她有成見,又豈會不打自招呢?

  「我是……我用借的……」邵美香怎麼知道這件事不是重點,重點是不能讓她誤會啊。「這筆錢我將來會還給洛霆的。」

  「洛霆有可能會叫妳還嗎?」邵美馨嗤的一笑。「而妳就是吃定他這點。」

  江筱戀拚命搖頭——這筆錢展洛霆確實從沒提過還與不還,但她真的從沒想過要佔他便宜啊。

  「我、我不知該怎麼說妳才能……展太太,我是真心想和洛霆在一起的,不論他有錢沒錢,我……」

  「嘴巴說說誰都會,天曉得妳安什麼心。」邵美馨才不信她。

  江筱戀腦子裡很亂,但她知道她絕不能輕易放棄。

  總會有的辦法的……

  對,總會有辦法證明她的清白。

  ※※※※

  當然有,因為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江筱戀經過苦思,唯一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劃清界線。

  是的,沒錯,她必須在某些事和展洛霆劃清界線,這對她來說不難,她知道自己一定能辦得到的。

  但,展洛霆能嗎?

  愛我,就要支持我——

  話雖如此,但從展洛霆沒好氣的扔出十萬元看來,他確實是很不爽。

  「你就別這麼不甘願嘛,又不是不還你……」江筱戀嘀嘀咕咕的數著鈔票。

  「妳明知重點不在錢,而是……是……」展洛霆拍一下額頭,像懊惱的不知從何說起。「租這什麼鬼房子,簡直莫名其妙。」

  「喂,你說話小心點,我一個人住耶,你別一開口就是鬼呀鬼的,存心嚇我啊。」她瞪他一眼,然後將手中的十萬元分成兩份,一份放入皮夾、一份裝進信封袋。

  房租每月一萬五,押金兩個月,她先備安四萬五交給房東,剩下的錢可做添購部分日常用品、以及未找到工作之前的生活費。

  她的生活很拮據,但江筱戀毫不在意,比這更窮的日子她都經歷過了。

  「妳也知道妳是一個人住,那還租這種沒有保全設施的鬼地方!」正在氣頭上的展洛霆依然不改「鬼」字連連。

  「有啊,你剛才進來沒看見一樓有個管理員嗎?」江筱戀鄭重介紹。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坐在那兒有什麼用!要真出了事,他連自保都成問題,還保得了住戶嗎?」展洛霆愈說愈火大。

  「他起碼能為住戶過濾訪客,你也別把人家說的好像一無是處嘛。」

  「我是就事論事,萬一有歹徒闖入——」

  「一下鬼一下歹徒的,你今天是專程來詛咒我的是不?」江筱戀打斷他,噘起小嘴,不依的走去搥他一拳。

  「筱戀,我是擔心——」

  她雙手摀住他的嘴。「別說,別說。你乖乖聽我說喔。」她像在哄小孩的踮起腳尖親吻他臉龐一下。

  「來,我先帶你參觀。這是客廳、這是廚房……」展洛霆一副老大不甘願的,她只好使勁的推著他走。「這是浴室、這是房間。嘻,不錯吧,兩間房正好,一間放床、一間放衣櫥。」

  「哪兒不錯了?」不感興趣的展洛霆只會潑她冷水。「房間這麼小,我家浴室都比它大。」

  「所以我才說一間放床、一間放衣櫥呀,這樣就不擠了。」江筱戀還是興致勃勃的。「還有、還有——你看,這裡有個『大』陽台呢!」

  「陽台就陽台,它不會因為妳多加個『大』字而變大。」他冷冷的奚落。

  他倆一站差不多就將整個空間塞滿的陽台,顯然是有意給這位新主人難看。

  「大……要那麼大幹嘛?夠我晾衣服就行了。」江筱戀只好自己找台階下。「我又不睡陽台,陽台大或小都沒差。」

  一臉尷尬的她趕緊將他從陽台拉進來。

  「家具下午就會運到了,我想把床擺在這兒,你看好不好?」她一邊說一邊比量著。

  她左算右算還是把過去住在台中的家具運上來最省錢,只需花一萬元運費。

  窮到連租個房子都得跟人家借錢,還買什麼新家具呢?

  忽而像想起什麼似的,她拿出了紙筆寫著。

  而展洛霆就只是看著她沒答話,臉色卻愈來愈黯沉。

  「我先把話說在前頭喔,那五佰萬我短時間內是沒辦法還了,不過這十萬元我可以先還給你,但要分期——唔,我還得付房租、水電、拉拉雜雜的一開銷,所以每月只能從薪水撥出一萬元還債,一個月還一萬,十個月我就能還清了。」正專心擬訂借據的江筱戀完全忽略了展洛霆的一張臭臉。

  「嗯,我在後面加個PS……」江筱戀一面寫一面唸唸有辭的。「有關五佰萬部分債權人暫不予以追討,並視債務人財務狀況得以不限期,延長清償時日。」

  她忽然停筆,抬頭,未察覺他那森寒冷冽的神色。「要加上利息嗎?不用了吧,大家都這麼熟了。」

  「要。」展洛霆冷冷的說。

  可惡的女人,既然妳這麼愛寫借據,我就讓妳寫個過癮!他心裡恨恨的想著。

  「小氣鬼,連利息也要算。」江筱戀嘀咕。「十萬元那一筆就不用算了吧。」

  「照算。」他板著一張臉。

  江筱戀一窒——這傢伙怎麼變得這麼吝嗇呀!

  「算就算,反正債權人最大。」唉,沒辦法了,她也只好認命的往下寫。「先這樣吧,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補充的。」

  她將借據遞給他,他連看也沒看一眼,啪地撕成兩半,隨即扔掉。

  「哇,你有毛病呀!」江筱戀驚叫,連忙衝去撿起地板上的紙張。「我好不容易才寫好,你……你……怎麼把它撕了?我……我……」

  她拿著慘遭「分屍」的借據在他面前揮舞,苦惱的嚷道:「都是你!害我又得重寫一次。哎呀,你這人很奇怪耶,人家寫好的東西……」

  「奇怪的人是妳!」展洛霆搶下她的借據,狠狠一揉。「我警告妳,下次再讓我看見這無聊的玩意兒,我就掐死妳!」

  他是真的生氣了。

  就在他滿心歡喜期待與她共享二人世界的時候,這莫名其妙的女人竟跑來跟他劃清界線!

  並且訂下一堆活見鬼的遊戲規則——要她搬來台北可以,但她堅持租屋獨居、自己找份工作賺錢養活自己。

  賺多少錢不是重點,工作可豐富人的精神與生活,她要工作他不反對,真正教他吐血的是她的理由——

  「我當然得工作,不然我怎麼付房租、怎麼還你錢?還有啊,我若是不工作,我們約會時我就沒錢付帳了;對了,我先聲明,以後約會的消費都是各付各的,所以你別老是帶我去那些貴死人的餐廳吃飯,那會把我吃垮的。」

  她說的頭頭是道,他聽的臉色發青……

  「如果我帶妳去開房間,要不要先跟妳收一半的費用?」他咬牙切齒的問。

  「看是去你家或我家都行,幹嘛開房間?況且現在針孔攝影機這麼猖獗,我可不想替人免費拍A片。」真虧她還能一本正經的分析。

  也難怪展洛霆會不高興。借錢給人反倒惹來自己一肚子氣,什麼玩意兒!

  ※※※※

  「喂、喂,我問你床擺這兒好不好,幹嘛不說話?」江筱戀見他大半天沒反應,只好厚著臉皮多問幾次。

  她知道他很不高興,但有什麼辦法呢?她若不跟他「劃清界線」,在邵美馨面前會更抬不起頭的。

  「床又不是我要睡的,隨妳高興怎麼擺。」他還是一張臭臉。

  「誰說你不會睡?」她膩著他,緊緊從他腰間圈抱住,嗲聲嗲氣的說:「你總會有在我這兒過夜的時候嘛……」

  為了討他歡心,她只好使出女人最原始也最管用的本錢——賣弄風騷。

  「我不睡爛床。」他很有骨氣的不受誘惑。

  「什麼爛床?!」他這話真毒,害她連裝嗲都裝不出來了。「那張床我花了五仟塊,才睡兩年耶,還很新的。」

  「五仟塊本來就是爛床,無所謂新舊。」他冷哼。

  蠢女人,我家那張五十萬的床給妳睡妳不睡,偏要睡五仟塊的!

  「它的身價可不只五仟。」她嚴正澄清。「原價一萬、特價六仟,我說的口水都乾了,才跟老闆殺到五仟耶。」

  「一萬和五仟哪兒不同了?一樣爛!」他不屑的譏道。

  「喂!你……」唉,算了,算了,她就當沒聽到,不跟他計較了。「好吧,不說床,那——」

  總得想跟他有關係的——有了!

  「衣櫥放這裡,你覺得如何?」她興沖沖的拉他到另一間房。「你拿些衣物放我這裡,比較方便……」

  「多餘,我又不住在這兒。」他不等她說完即調頭走人。

  這男人真不是普通的難哄。她說到口水都乾了才說服他來看房子,好不容易他肯來了,卻又老是板著臉。

  「你……」江筱戀追了出來。「你別這樣嘛,我……哎,住我這兒沒啥不好呀,我……我……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來,正巧躍入眼簾的廚房及時給了她靈感。「我很賢慧的!」她不由分說的又拉他進廚房。

  「我告訴你,我真的很賢慧喔,以後我天天做飯給你吃,好不?」她衝著他猛笑,並露出一臉的天真無邪,「呵……我知道你一定很驚訝,沒想到我還會燒一手好菜吧。」

  「大部分的人都會做菜,有什麼好驚訝的?」他反應冷淡,像擺明了作對。

  「話是沒錯,但總有好壞之別。」她捺著性子繼續吹捧自己的手藝。「你試試就知道了,我做的菜可好吃哩。」

  「我每個月花五萬塊請來的傭人不只很會做菜,也會洗衣、打掃,家事一把罩。」他冷冷瞟她一眼。「我不需要兩個傭人。」

  江筱戀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拿自己熱臉去貼人家冷屁屁……

  一團怒火轟地衝上她腦門。「你看不出來我在哄你開心嗎?你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往我頭上澆是什麼意思?既然你這麼不高興,那算了!」

  她埋頭衝出廚房,忿忿不平的嚷:「不過就是不搬去跟你住,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卻偏要在這件事跟我過不去!」

  「妳明知道這不是重點。」他沉著臉,尾隨她來到客廳。

  「我只知道你在找我碴。」她悶悶的說。

  「怎麼不說妳自己沒事找事做?明明都說好了,我們要在台北一起生活,我把房子重新裝潢、連代步的車子也替妳買了,正當我為妳準備好所有一切的時候,妳卻跑來告訴我房子妳不住、車子妳不要,妳只要十萬塊!」

  「搞清楚,是借,不是要。」一扯到錢她立刻變得敏感。

  「對,妳就是這樣,我就是氣妳這樣。」他怒道。「起初都還好好的,為什麼後來會變成這樣?是妳自己說要到台北來的,妳也很樂意和我一起生活,那時的妳怎麼沒想到現在這些問題?」

  因為那時你媽還沒找上我……她在心中叨唸著。

  「算我遲鈍,我當時沒想到的事後來才想到,這也不行?」不能說實話,她只好隨便扔出一個答案。

  「妳所想到的全是斤斤計較、吹毛求疵的事!」他不悅的吼。

  「幹嘛這麼大聲?你想吵架?」她睜大眼睛瞪他。

  「妳知不知道妳的行為讓我很難接受!」

  「因為我不跟你同居,所以你無法接受?」她仍是氣怒的瞪他。

  「當然不是!」他又吼。

  這女人怎會這麼死腦筋呀!

  「還是你借我十萬塊借的很心不甘情不願?」

  他不得不懷疑,這卑鄙的女人為了迴避責任而故意「醜化」他……

  「現在找碴的人是妳。」他並不想吵架,但眼看火藥味愈來愈濃,離去似乎是避免衝突的最好方法。

  他憤然地轉身離去,這才扭下門把,便聽見她像幽魂般的聲音傳來。

  「既然意見不合,趁早分手也好,反正也不是沒分手過,不差再多一次……」

  他皺眉。「妳胡說什麼。」他暫時先離開緩和一下情緒,關分不分手啥事呀!

  「我惹你生氣嘛……我該死、我罪過,像我這種只會讓你生氣的女人不要也罷……」她喃喃自語,貼著牆的背一吋吋滑下,蹲地、抱頭,整個人蜷縮的像顆皮球。

  不過就一點小小口角,她有必要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嗎?

  展洛霆搖搖頭,走去握住她一隻胳臂想扶起她。「別這樣,起來。」

  她晃了晃緊縮的身軀,甩開他的手。「你走吧,你大可去找個比我好上千百倍的女人……我……我不會怪你的,你走吧……」

  「妳有完沒完啊?」他萬般無奈。「別再胡說八道了,快起來。」

  「我沒胡說,我是真的很糟糕……」她不停的閃躲,偏不讓他扶起。「我會斤斤計較、又愛吹毛求疵……你說的對,我差勁透了!」

  看來這女人不只卑鄙,還很會記仇。「SORRY,就當是我說錯話,妳別放心上。」大丈夫能屈能伸,算他認輸,這總可以了吧。

  「你又沒錯,幹嘛道歉。」她悶悶的聲音裡明顯多了哽咽。

  他都已經退讓到這地步了,她還不滿意?展洛霆實在頭大。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道歉誰道歉呢?」他只好更低聲下氣的哄她。

  「你……你騙人,你才不會認為自己有錯……」她的聲音已從哽咽變成啜泣了。

  「那要我怎樣妳才肯相信?」他莫可奈何的嘆息。

  「我相信你也解決不了問題的。」她抱著頭哭道。「你不認同我做事的方式,更無法體會我的心情。就算現在沒事,用不了多久我們又會為同樣的問題吵架。」

  「我們沒有吵架,我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她哭問。

  他想一想道,「只是研究問題。」

  「才不是。」她抽抽噎噎的反駁。「你根本連問題在哪都不知道!」

  「好,我不知道,那妳告訴我好了。」他認命的攤攤手。

  「人家……人家都說……說……說我是為了錢才會跟你在一起的……」

  「是誰這麼無聊亂說話!」他義憤填膺。

  是你媽啦……她好不委屈的想著。

  「你別管是誰嘛,總之……總之我過去『紀錄不良』,這事很多人都知道。」她好生委屈的哭訴著。

  「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你說人家會怎麼想?」她忽然放聲大哭。「我不想落人話柄,我……我……也許你會認為這沒什麼,人家愛怎麼說就讓他們去說,但……但我心裡很不舒服呀。」

  「別哭,別哭。」見她哭的這麼傷心,他趕忙一把擁住她。

  「所……所以我……我……我才會跟你分得這麼清楚嘛!」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愈哭愈誇張,而且還誇張的有點像是裝哭。

  「我……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我真的……真的好想跟你在一起啊,就……就算不……不花你的錢、不……不住同一屋簷下,我……我以為這並不影響,我……」

  「不影響,完全不影響。」他心疼的緊摟著她大聲說。「不花我的錢就不花,不住一起就不住一起,只要妳認為這樣對妳最好,我沒意見。」

  「可……可是你……你剛才意見好多呀!」她嚎啕大哭。

  「不哭,不哭……」他急得拼命哄她。「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沒半點意見了。」

  「真的?」她忽地止住哭泣清楚的問著。

  「真的。」他未發現任何異樣。

  「不後悔?」

  「後悔的是小狗。」他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她旋即抬頭,喜出望外的。「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喔。」

  展洛霆一愣——照說應該已經淚花的臉孔怎麼是乾的?她興奮的眼睛除了閃爍著勝利光芒,何來淚水?

  而他原本憐香惜玉的神情也在瞬間一掃,變成了死氣沉沉——這陰險狡猾的女人竟然裝哭騙他,害他白白心疼了半天。

  他冷著臉霍然起身。

  「小狗,有人就快當小狗了。」她無視他冷凝的臉,還不知死活的挖苦他。

  「玩陰的我不認帳。」他冷冷說。

  「管他是陰是陽,大丈夫一言九鼎,說了就算。」她慢慢地站起,乾笑的有些內疚,她也知道耍手段不應該,但這叫急中生智,總比無計可施好。

  「妳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他還是很嘔。

  「也許我的方式是賴皮了點,但我剛才句句屬實,這不是我瞎掰的。」她誠心誠意的說。「事出必有因,你想想,我為什麼會忽然斤斤計較?肯定有理由的,對不?洛霆,我知道我不該對那許多的蜚短流長認真,但人言可畏,我希望你能站在我這邊,支持我的決定。」

  他望著她半響,忽然一笑。

  「OK,我支持妳,而且是徹徹底底的支持。」

  「謝了。」她高興的摟著他,在他臉頰重重地印上一記香吻。

  「我搬來跟妳住。」

  她霍地一愣。「你……你要搬來……」她支支吾吾的說。

  「沒錯。」他微笑道,「房租妳付,我住免錢的,我不介意人言可畏,那就由妳來養我好了。」

  她養他?!

  她急忙說:「我……我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哪養得起你呀!」

  「放心,我很好養的。」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我有妳就能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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