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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他的重生不可說之)狀元爬牆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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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0 03:17: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過了一天一夜,溫子然仍然無法接受應歡歡不愛他了的事實。

  一個從小愛慕他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因為地位財富而翻臉不認人?

  他心目中的歡歡,該是像個管家婆似的跟著他,替他料理生活起居,怕他吃不飽穿不暖,凡事為他著想,更是第一個相信他能造出一艘好船的人……

  這樣的應歡歡,有可能在一夕之間背叛他嗎?

  不,他不相信!

  他一定要弄清楚歡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也知道憑自己微薄的力量不足以查出真相,於是溫子然主動前往欲停泊戰船的海港邊,那裡有一座新建的高臺,方便以後點將閱兵,縱覽軍容。

  經過通報之後,李蘊親自前來,將溫子然迎上了高臺,這份禮賢下士的姿態,也足夠說明李蘊對他的看重了。

  兩人眼前是廣闊的大海,港口的設計井然有致,插滿了戰旗,有幾艘大船已然停泊在港口,氣勢磅礡,海風吹來,也帶起了旌旗飄揚。

  第一次親眼見識如此浩大的場面,按理溫子然應該覺得大開眼界才是,但他的神情卻沒有太大的起伏,反而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李蘊是人精,他招攬溫子然,自然不會招攬後就不管,他一直持續在觀察溫子然的一切,所以最近發生在溫家的事情,以及應歡歡突然決定嫁給余強一事,他全都了如指掌。

  面對著大海,他突然開口道:「溫師傅可是為了應主事的女兒而惆悵?」

  溫子然淡淡一笑,並不訝異李蘊對此事的了解,要是李蘊什麼都不知道,那代表李蘊對他並不夠重視,那麼他也不用替這種人效力了。

  「是我自身能力不足,才導致今日的結果,我不怨誰,只怨自己不夠努力。」

  「如果溫師傅的能力不足,那麼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有能力了。你接觸造船才短短一年多就能有今日的成績,誰敢說你不努力?」李蘊認真地道,這倒不是恭維,而是他切切實實這麼覺得。

  時至今日,溫子然已經是他成大事不可或缺的一員了,千萬不能有失。

  「溫師傅,不知你有沒有聽過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句話?那應歡歡姿容雖好,但待來日我倆大事若成,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何苦如此執著呢?」他勸道。

  對李蘊來說,雄圖霸業才是最重要的,兒女之情只是點綴,他絕對不會讓一個女人影響了他的心情,所以他雖然能理解溫子然的心情,卻無法感同身受。

  溫子然搖搖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何況我與歡歡是十幾年下來累積的情感,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我既選擇了她,一輩子都不會負她。」

  「但今日是她負你,而不是你負她。」李蘊試探性地道。

  「那麼,我就要把她為何負我的原因找出來,讓她不再負我。」溫子然目光堅定地說。

  「哈哈哈!這話說得不錯。」李蘊雖不贊同溫子然對感情的態度,但這不妨礙他更欣賞溫子然,因為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就不會動搖,也不會見風轉舵,是個值得信賴的合作對象。

  「殿下,草民有一事請求。」溫子然突然道。

  「有事便說,無妨。」李蘊很大度地回答。

  「草民在此請求殿下,讓草民全力助殿下成立海軍,在大海上揚我朝威名!」溫子然行了一個大禮,嚴肅地說道。

  李蘊笑了,彎身將他扶了起來。「溫師傅原就是本皇子欲求而不可得的人才,你若願入我麾下,本皇子自然倒屣相迎!」

  待溫子然起身,他好奇地道:「你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似乎胸有成竹,莫非對於戰船的建造你已有眉目了?」他不久前才聽到溫子然說還在研究,這麼快就有進了?

  「已經有了。」

  這段日子以來,溫子然早就將造船宗師系統的第三階段吸收得差不多了,而他總覺得系統教授的只是雛型,還有很多改善的空間。

  與海船不同的是,戰船在武器的裝置,望門的設計,防火的加強,船底的設計必須利於破水,這些都還待他一一摸索,但他日日都與不同的老工匠交流學習,應該很快就能吃透這一塊,接下來就是實作了。

  溫子然雖然說得隱晦,但無疑在告訴李蘊他的信心,李蘊自然大為欣喜。即使他知道溫子然如此急於成事,並不是真的積極想替他成就大業,而是為了應歡歡,他也不以為意。

  只要有牽掛,就會有動力,李蘊怕的反而是溫子然無牽無掛,那這個人真的就難以掌握了。

  「既然你誠心相待,那麼我也不能坐看你被欺負,應主事之女的婚事,本皇子插手管了。」李蘊莫測高深地笑了起來,「余家背後有太子又如何?太子為人利己,又急於在父皇面前求表現,因此一點點有損他名聲的事情都是不容許發生的。只要抓住這一點,余家便不是什麼不好解決的對手……」

  溫子然想不到自己都還沒提這件事,李蘊就主動提出了,而且還直接告訴他解決余家的辦法,這等於當面與太子對著幹,這也代表著李蘊對他的重視,可能遠超過他的想象。

  帶人帶心啊,能跟隨這麼一個明理的主子,溫子然真的服氣了。

  「草民謝過殿下。」溫子然深深一揖。

  李蘊抓住了他的手,兩人緊緊握拳如盟誓,有了惺惺相惜的感受。

*             *             *

  應歡歡自從那日昏倒之後便大病一場,如今已不知是第幾日食慾不振、精神萎靡,整個人消瘦憔悴,猶如將死之人。

  應夫人心疼女兒,哭得眼睛都紅了,也是鎮日的不說話。

  而身為始作俑者的應仁蔚眼見整座府裡死氣沉沉,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鬱悶。

  他明明是為了顧全大局,為了所有人好,但做出的決定,卻讓他無法理直氣壯地面對妻女。

  而這種鬱悶感憋久了,漸漸形成怒氣,促使他前往女兒的院子。

  「你一定要這麼折磨自己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可你呢?你還讓你的母親跟著你一同受苦,這是何等的不孝!」看到女兒虛弱憂鬱的模樣,應仁蔚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不認同。

  應歡歡只是瞄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道:「我不是已經答應你的安排了嗎?你要我嫁余強,我就嫁,我為此賠上了自己的一生,這樣還不夠嗎?」

  「可是你哪裡看起來像個新嫁娘?人家余家看到你這副鬼樣子會怎麼想?」應仁蔚原本認為女兒既然認命,就該想通,想不到她竟選擇了這種決絕的方式,再這樣下去,到時候只怕余家來迎的不是花轎,而是一具棺材。

  「我管他們怎麼想……是他們自己愛娶,又不是我逼他們娶的!」由於身體虛弱,應歡歡喘了兩下,才把這句話說完。

  「你——爹和你說過,余家不會虧待你,他們會讓你過上富裕的生活,出入有奴從隨侍,吃的是山珍海味,你可別不識好歹!」應仁蔚怒道,他不明白溫子然到底有哪裡值得女兒留戀。

  雖然他不是很認同余家,但現實才是一切,太子的強勢已成定局,跟著溫子然既然沒有出頭之日,那麼余家未嘗不是更好的選擇。

  應歡歡又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爹,你真的這麼想嗎?太子是什麼樣的人,我相信你很清楚,會跟隨這樣的主子,余家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她並不打算將那日與余強的談話內容告訴爹,因為她很清楚,說了爹就會替她出頭,但那樣必然會招致余家甚至太子的報復,她不願意連累父親。

  「你……」應仁蔚無從反駁女兒的話。

  太子的無情與自私是出了名的,這樣的主子底下哪能有什麼好東西?

  「所以爹,你就不用管我了,總之我會活到余家來迎娶,之後的死活也與你的官途無關了。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應歡歡說完,垂下了眼,一副不願再說的樣子。

  然而她話語中對應仁蔚的埋怨及挖苦,卻讓後者像是被揭了瘡疤,頓時暴怒起來。

  「你給我起來!」應仁蔚粗魯地抓起了她,「我不管你有多麼不甘願,也不管你有多麼不開心,總之你不准再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以後我叫你吃就吃,叫你笑就笑,少再說那些我不喜歡聽的話!」

  應歡歡慢慢的望向他,眼神終於有了一點光采——那是極端的憤怒,以及無法宣洩的怨氣。

  她的身子發起抖來,她咬緊牙,死死瞪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只要逼我嫁人,連我的情緒、言語你都要掌控是嗎?」

  「我是為你好!」應仁蔚怒吼。

  「為我好?你口口聲聲為我好,但你有想過我要的是什麼嗎?不,你知道,可你依然用家族大義和別人的性命來扣著我,讓我不能動彈!」

     應歡歡用力揮開了應仁蔚的手,後退了一步,激動的情緒讓她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手緊握得青筋都浮現了。「我已經如你所願要嫁給余強那樣的爛人,已經讓溫子然恨我,也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幸福,為什麼你還要來逼我?你不如一刀殺了我,到時你就可以和所有人交代,反正世上已經沒有應歡歡這個人,你不用和余家妥協,更不用向太子屈服了!」

  應歡歡整個人幾近崩潰,淚水在她臉上糊成一片,纖痩的嬌軀無助又單薄地顫抖著,她原本就只依賴著這麼一點怒氣及怨恨支撐著,現在一股腦兒宣洩完,整個人差點暈過去。

  「你……」應仁蔚本能伸出了手,就想掌她一巴掌,但看女兒臉色轉為慘白,他又下不了手。

  這時候,不知道在外頭聽了多久的應夫人突然走了進來,哀容未減,卻是難得的厲聲對著丈夫說道:「夠了!你還要逼她到什麼地步?」

  「連你也說我逼她?」應仁蔚剛想向妻子發火,但看到妻子罕見的板起臉,頓時什麼話都吞了回去。

  「這裡交給春花,她會照顧歡歡的,你和我出來。」應夫人最後還是決定保留丈夫的顏面,不在女兒面前大發雌威。

  兩人來到偏廳,屏退了左右,應夫人才嘆息道:「這件事你真的錯了,就算沒有余家與歡歡的婚事,難道太子就不會拿其他事情來逼你嗎?」

  「但現在他們就是拿余家的事來逼我……」應仁蔚還想替自己辯解。

  應夫人搖了搖頭。「說穿了,他們要的只是你的屈從,要你與溫子然、與三皇子撇清關係,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歡歡嫁給余強?想別的辦法不行嗎?」

  此話一出,應仁蔚猶如被冰水淋了一頭,他為什麼沒想到?

  應夫人看著他,眼中不知是失望還是難過。「說到底,這不過是你如何與太子表態的問題啊,只是現在木已成舟,你讓自己下不了船了。」

  應仁蔚陷入了沉默。他因為不想直接面對太子,所以順水推舟答應了余家的求親,讓他投向太子陣營這件事變得合理,證明他不會站在三皇子那一邊,但事實上他只是把壓力推給女兒,讓應歡歡去承擔。

  夫人說的對,他真是個自私的父親啊!

  應仁蔚在這當下像是老了十歲,但決定已下,他只能繼續走下去。

  他望向妻子,目光有著說不出的懇求。「事已至此,就不用再說了。到歡歡出嫁之前,你搬到歡歡這裡來住,讓她多少吃點東西,只有你說的話她還聽得下去……」

*             *             *

  這一日,一大早津城街上就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原來是工部水部司主事應仁蔚的千金應歡歡與余家造船行的公子余強要成親了!

  應歡歡與溫子然平時過從甚密的情況,津城裡有不少人知道,更不用說溫子然前陣子贏了比船,硬是把余家的風頭給壓了下去,所以聽說應歡歡最後沒有嫁給溫子然,卻嫁給了余強,倒成了家喻戶曉間閒磕牙的話題。

  不過也有許多人認為溫家有的只是造船界的名聲而已,余家的財勢遠遠勝過溫家,嫁給余強也不算辱沒了應歡歡。

  在他們成親的這一天,津城不少百姓都站到了街頭看熱鬧。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來到了應府,所有的禮俗一應俱全,只是應府的氣氛總令人覺得有些古怪,奴僕的笑意很勉強,應仁蔚及應夫人臉上的表情更是僵硬,連笑都像是硬擠出來的,一點歡喜之意都沒有。

  不過余強並不在意,依舊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他對應歡歡談不上什麼喜歡,但至少她長得還算標緻,更重要的是他成功搶了溫子然的女人,截至這個時候,他才有贏了溫子然的感覺。

  因為這一點,他迎娶時一路燦笑,直至回到余府準備拜堂,堂上坐著的自然是余強的雙親,一旁的賓客各個衣著華麗、非富即貴。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正廳外突然衝進了一群人,是溫子然帶著數名溫家造船廠的工人闖了進來,打斷了儀式的進行。

  「溫子然,你來做什麼?還帶了這麼多人,我們余家可沒邀請你們溫家。難道你是因為心上人被我搶了,心有不甘,特地來觀禮送她最後一程?」余強刻意尖鋭地諷剌著溫子然,意圖讓他成為眾人的笑柄。「我就大發善心讓你們看,只是你們溫家的人可能得站到最後面去,再這裡的都是些大人物,可沒有你們的位子。」

  站在溫子然身邊的小白開口了。「我們才不是來觀禮的!余強,老子告訴你,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他口沫橫飛的想來段猛話,卻被身旁的溫子然皺眉打斷。「我們不是來打劫,是來搶親的,廢話不要那麼多。」溫子然低聲道。

  他原想讓跟班出馬吆喝,壯壯自己的聲勢,不過他找的這個跟班……似乎有點傻。

  「哦對,是來搶親的。」小白抓了抓頭,重新想了一下,便再次大叫道:「余強小子,我們今天是來搶親的,快將新娘子交出來!」

  這番渾話一出,不只溫子然頭頂烏雲密布,身後眾人個個摀臉的摀臉,低頭的低頭,似乎恥於與此人為伍。
  被小白這麼一搞還搶什麼親?氣勢都沒了啊!

  「搶親?」余強大笑起來。「就憑你們幾隻三腳貓,有這個本事嗎?」

  「他娘的!余強你先上來跟老子戰個三百回合,就知道老子有沒有本事!」小白跳了出去,手上比劃了兩下。

  溫家造船廠人的眼光齊刷刷的轉向了他,這家伙到底去哪裡學到這些江湖話的?

  見每個人都忍不住詫異的瞪著自己,瞪得小白都有些心虛了……

  溫子然搖了搖頭,索性自己站了出來,要再讓小白撐場面,不只是他氣勢沒了,整個溫家造船廠大概都會被笑死。

  他光是站出來,便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都轉移到了自己身上,許多人不由欣賞起他的氣度。

  「我們是來搶親的沒錯,至於辦不辦得到,你可以試試看。」他沒有像小白那樣撂狠話,只是堅定地對余強開口。

  他的決心,每個人都感受到了。

  此時,余強身邊的應歡歡終於受不了了,她拉下蓋頭,吃驚又無措的望著溫子然。她有想過他或許會不甘心,卻想不到他竟採取這種方式來鬧場。

  賓客們議論紛紛,不過都沒有插手管的意思。在場的多有高官顯貴,自然知道這樁婚事背後的蹊蹺,在情勢尚未明朗時千萬別開口,才不會不小心得罪人。

  溫子然的出現,應歡歡固然有著欣慰與喜悅,但更多的是緊張與害怕。余強應該早料到溫子然會出現,怎麼可能沒有做任何準備?

  「溫子然!」她有些急,卻又不能表現出對他的留戀與擔憂,只能硬著心腸冷聲道:「你們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不會成功的!」

  「如果我一定要帶你走呢?」溫子然幽幽地望著她,似想看出她冷酷話語中有幾分真心。

  應歡歡閉眼深吸了口氣,再張眸時,已無任何溫暖。「我絕對不會跟你走,你們快滾!」

  溫家造船廠的眾人面面相覷,情況似乎與他們想像的不太一樣,應歡歡不像是被強迫成親,倒像是自願的啊……

  溫子然沉默了下來,不做任何響應。

  余強卻是冷笑了起來,銳目如箭一般射向溫子然。「你們破壞了我的婚禮,這麼容易就想走嗎?」

  他話剛說完,外頭突然衝進了一堆人,或持刀或持劍的將溫家造船廠的人圍了起來。

  然而在他們還沒有接到余強的動手命令時,溫子然突然暴起,整個人衝向了余強,可他只是一介書生,哪裡有什麼武力?頂多練了一陣子體能,有了幾分氣力罷了,他這麼赤手空拳的衝向了余強,不僅沒有驚嚇到對方,反而讓余強猙獰地笑了起來,擋住了身旁侍衛欲攔人的動作,迅速將侍衛的刀拿了過來,一回身便往溫子然身上砍—

  「不要!」應歡歡尖叫出聲,想上前阻止卻已來不及,身旁的護衛更將她擋在余強身後不讓她過去。

  溫子然肩頭中了一刀,血很快染濕了上半身,看起來驚人又可怖,他卻一聲也不吭。

  好好的一場婚禮竟然見了血,完全出乎眾人所料,每個人都倒抽了口氣,紛紛後退幾步,免得被卷入風波之中。

  「痛嗎,溫子然?」成功的傷了溫子然,余強有些得意忘形,反手又是一刀劃在了溫子然的胸前,那還是余強不想讓他死得太容易,才沒有砍得太深。「怎麼樣?你不是要搶親嗎?來搶啊!看你能吃爺幾刀,我今天若不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爺就不姓余!」

  溫子然只是淡漠地望著他,冷聲道:「我搶不了親又如何?至少我成功的阻止了這場婚禮。」

  至此,余強及全體賓客這才反應過來,什麼搶親根本就是幌子,溫子然的目的只是要讓他們成不了親,很顯然的,溫子然做到了。

  整個場面血淋淋的,還成什麼親?

  應歡歡當下激動得眼淚都流了下來,摀住嘴,一臉不敢相信。

  他如此以身犯險,寧可讓余強砍上幾刀,就只是為了不讓她與余強成親?他何必做到這樣?她都傷他那麼深了啊……

  「你這混蛋,看爺不殺了你——」余強怒不可遏,將刀高高舉起,想朝著溫子然砍下去。

  這次溫子然沒有傻傻的挨刀了,而是一個驢打滾避開了這一刀,甚至在余強再次衝上來之前大喝了一句話,讓余強的刀再也落不下來。

  「津城知府何在?余強在此公然行凶,你沒有看到嗎?」

  此話一出,周圍的賓客左顧右盼後,都本能的往兩邊讓開,最後傻在正中間的,赫然便是左支右拙,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津城知府吳大人。

  這兩個渾小子要打要殺不會滾一邊去,把老子叫出來做什麼?吳知府苦著臉忖道。

  余強見溫子然竟然告狀,氣得反駁道:「溫子然!明明是你先帶人來搶親,還破壞了我的婚禮……」
 
     溫子然慢慢起身。「對,我來搶親我承認,破壞了你的婚禮我也承認,依我朝律法,我頂多賠你幾百兩銀子。可是你就不一樣了,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行凶,你方才也承認想殺了我,更已經動手將我砍傷,這裡數百個人都可以為我作證,依我朝律法,你大概要把牢底坐穿了。」

  余強一聽,嚇得手上的刀落在了地上,手指顫巍巍地指著溫子然,卻說不出一句話。

  聽完溫子然這番話,腦筋動得快的人想明白了。這招真是高啊,不僅成功破壞了婚事,還倒打一耙,難怪那些溫家造船廠的人雖然臉色難看,但瞧著溫子然被傷也沒有上前阻攔。

  應歡歡也想到了,神情更加動容,哭到都哽咽了。

  溫子然真的用他的傷換了她的自由?這得有多冒險?萬一余強下手再重一點,他就真的死了啊……

  溫子然忍住不看應歡歡的臉,而是徑自轉向吳知府說道:「吳大人,我說的可對?草民寒窗苦讀十數年也不是白讀的,對於我朝律例可是有深入的研究。」

        吳知府不情不願地走出來,兩邊都不想得罪,只好含糊其詞說道:「那個……這件事兩個人都有錯,待本官審問一番之後,自有定奪……」

  「吳大人。」溫子然指著臉色忽青忽白的余強。「殺人者不是應該先抓起來,在候審階段都必須關押在牢裡,以防止犯人逃逸嗎?」

  吳知府無奈,律法確實如此規定,他只能投給余強一記抱歉的眼神,命人將他押起來。

  余強咬牙切齒地瞪著吳知府。「你敢?!你難道不知道我背後是太子嗎?你敢動太子的人?」

  他不說就算了,一說,在場的諸多賓客都忍不住翻白眼。

  這得有多傻才會當眾揭開這件事?原本太子還有可能動用關係,將余強從大牢裡撈出來,但余強現在這麼一鬧,如果沒有秉公處理的話,每個人都會知道是太子插手了。

  而太子目前相當謹言慎行,怕被三皇子抓到一點把柄告到皇帝那裡去,所以這件事太子不可能管,何況這場婚事既然辦不成,余強等於失去了利用價值,他搬出太子無疑是找死。

  吳知府也想通了這一點,立刻拉下臉來。「余強,你可知罪?!」

  「知你娘的罪!」余強失去理智的朝吳知府揮刀,還真的恫嚇住了對方,讓他的人不敢前進。

  余強轉過布滿血絲的眼,凶狠地望向溫子然。「溫子然,你設計我!你不但破壞了我的婚禮,還要陷我入罪……」

  「不就賠你幾百兩?我明天給你。」溫子然雖然傷口抽痛著,頭也有點暈,卻刻意裝得雲淡風輕,就是要氣死他。

  余強朝四周望了一圈,他知道太子是有派人在現場的,但到現在還沒人出來說任何一句話,自己可能真要被當成棄子了,於是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舉起刀就要朝溫子然衝過去。

  「溫子然!你害慘我,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你給爺陪葬吧——」

  然而他刀才剛舉起來,整個人猛地向前跌,摔了個狗吃屎,在地上唉唉叫著爬不起來。

  一眾賓客定睛一看,原來是站在余強身後的應歡歡,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腳將他踹飛,正慢條斯理的收回腳,還拍拍裙擺上的灰塵,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踹你這一腳應該只要賠幾十兩吧?我明天給你。」

*             *             *

  余家失敗了,而且是徹徹底底的敗亡。

  李吉果斷的放棄了他們,對余強入獄一事不聞不問,吳知府便公事公辦,將余強判秋決,這其間自然有余家的親族前來行賄,但吳知府就算貪,這筆錢可不敢收,所以那些行賄的人也全都被抓了起來。

  少了余強,再加上得罪了太子,余家家主無心留在津城,為了保留最後的身家,他們關閉了余家造船行,舉族搬離津城,不知所蹤,此是後話。

  應歡歡被接回了應家,一場好好的婚禮被破壞至此,本該是愁雲慘霧的場面,但除了哀聲嘆氣,一下子無法自處的應仁蔚之外,其餘的人竟都或多或少露出了喜色。

  應夫人本就不滿意余強,親事說定後他來過幾次應府,都將府裡的下人當成狗一樣呼喝,眾人對他早就積怨已深,如今這樁婚事吹了,他們自然高興不已。

  就在回府當晚,應歡歡逃家了。

  既然與余家的婚事沒了,她不再有所顧忌,也不想再留在家裡,擔心父親隨時又要把她當成傀儡。

  而她會去的地方也無須多想,只有一處——

  溫府後門在深夜咚咚咚的響起敲門聲,溫子然一打開門時,看到門外的人兒,整個人都呆住了。

  「歡歡……」溫子然還沒有心理準備這麼快面對她,畢竟兩人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

  他還想著明日到應府拜訪,先求得應仁蔚的原諒,再與應歡歡深談,解開心結,看能不能正式求親……結果這麼多的假設,都在應歡歡半夜來訪之下全數被打亂。

  應歡歡只是俏皮地朝他一笑,沒了煩心事,她又恢復成過去那個歡快猶如百靈鳥的女孩,她拉著他,直至他的房中。

  終於,只剩他們兩人了。

  看著始終深深凝視她的溫子然,應歡歡有些不自在,她先前和他說過不少狠話,他會原諒她嗎?

  深吸了口氣,應歡歡鼓起勇氣開口道:「書呆子,我……我想和你解釋,那日我和你說的那些決裂的話都不是認真的……」

  溫子然打斷了她,目光陡然轉柔。「你不必解釋,我早就知道你是故意要把我氣走,你認為我會相信那樣的話嗎?」

  應歡歡芳心狠狠跳了一下,歡喜的感覺油然而生,「你真那麼信任我?」

  溫子然微微一笑。「我與你相知、相愛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而是十幾年啊!時間的淬煉還不夠讓我明白你是什麼樣的人嗎?況且小白告訴我,在他被余家人毆打時,你是多麼努力的想救他,如果你真有一絲絲的瞧不起我,又何必在乎小白的命?所以我便請求三皇子,為我安排了這一次的搶親。」溫子然說到後來,猛烈的情感瞬間湧現。「我絕對、絕對不要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痛苦!」

  「書呆子……」應歡歡動情地吻上他。

  溫子然也緊抱住她,纏綿的回吻。

  兩人都將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借由唇齒相依的親密傳遞給對方,那不只是情欲上的宣洩,更是精神上的滿足。

  「我也不要再失去你!」一吻既畢,應歡歡埋首入他的懷中。「我不要回家了,天知道我家那老頭又會把我嫁給誰!」

  「歡歡,其實應伯父也是為了你好,他的立場必須以大局為重……」

  溫子然還想勸,應歡歡卻用手摀住他的嘴。「別提那個老頭了!我想來想去,唯一能讓他束手無策,不會再算計我的辦法只有一個……」

  「什麼?」溫子然一呆。

  應歡歡沒有多說,情意綿綿地看著他,突然開始解自己的衣扣。

  看著她白皙的肌膚一寸寸露出來,溫子然眼睛都直了,吞了吞口水道:「歡歡……你……你想幹麼?」

  「你說呢?」應歡歡很快的脫到只剩裡衣,但她畢竟是黃花大閨女,做不出什麼誘惑性的眼神或動作,只能抓住溫子然的手,陡然放進了自己的衣襟之內。

  溫子然兩管鼻血差點沒噴出來,本能的想抽回手,但應歡歡堅決的神情讓他僵在那兒不敢動,手裡感受到的軟嫩感覺到底是享受還是折磨,他都說不上來了。

  「歡歡……這樣不太好……」他咬著牙說道,下半身迅速有了反應,脹得都痛了。

  「哪裡不好?你不想要我嗎?」應歡歡抱住了他,在他耳邊吹氣低喃,「你要了我,好不好?這樣就沒有人能阻止我們了。」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溫子然覺得腦海裡的防線快要崩潰了。

        「少來了!你讀的聖賢書我還不知道嗎?反正書裡會教的也不只仁義禮智,之乎者也,總也有些閨閣之樂啊……」應歡歡整個人都貼上他了,今天她一定要吃掉他!

  溫子然爆發了,他的腦袋再也沒辦法思考,只能隨著本能行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他反手抱住她,狠狠的吻住,放在她衣服裡的那隻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她嚶嚀了兩聲,睞了他一眼。

  這一眼,媚態橫生,溫子然沒看過這樣的她,完全被迷倒了,他彎身抱起她,放上了大床,接著吹熄油燈。

  這一晚,兩個有情人一起享了上天堂的滋味。

*             *             *

  應歡歡不回家,應仁蔚卻沒有前來尋找,像是默認了她的作為一般。

  溫子然原想在她氣消之後就帶她響應府,一方面向應仁蔚道歉,另一方面正式求親,然而突如其來的局勢變化令他措手不及,這一切計劃都得擱置,溫子然變得忙碌,再也顧不得應府了。

  由於余家的失敗,李吉無法再從應仁蔚那裡算計到溫子然,更別說應仁蔚在這件事情上同樣丟大了臉,會不會再投靠他還是未定之數。

  為此李吉在宮裡發了好大一頓脾氣,並暗暗發誓他絕對不會讓李蘊好過,還有溫子然這個人,非除不可!

  偏偏此時,北方海域又發生了北國官船遭劫的事件,那艘官船上載有大量進貢給朝廷的貢品,令皇上大發雷霆,李吉便以此為由,施壓要海軍盡速建立。

  這理由冠冕堂皇,連李蘊也沒話說。

  有了太子那方給的壓力,溫子然的負擔及責任更重了,李蘊也商請工部調來了幾個工匠協同幫忙,一群人商量起來,雖然想出了許多好點子,但同時也因為各有專長,且每個人對自己的專業都很堅持而拖慢了海船最終定案的速度。

  這讓溫子然忙到幾乎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暫時只能委屈應歡歡無名無分的跟著他了,不過幸好她原就與溫子然過從甚密,眾人看到她不時出現在溫子然身邊也習慣了,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妥。

  溫子然自然不會放任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他得快些解決造船之事,才能開始操辦自己的人生大事,也給應歡歡一個交代。

  這陣子有了這麼多老師傅一起商討,也大大的增進了溫子然的眼界及知識,那造船宗師系統的第三階段,他認為自己已經吃透了,但海船及戰船的差別還是很大,一時之間要他精通實在是強人所難。

  然而李吉步步近逼,居然要李蘊先交出船樣來,至少也讓皇上知道海軍的進度,否則養了一批工匠簡直是浪費米糧。

  也就是說,溫子然背負著的是諸位工匠的身家性命。

  李蘊雖然極力保證他會將傷害降到最低,但溫子然的責任感卻不允許眾人因為自己而有任何損傷。

  於是他只能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先用了幾天畫船樣,這幾天幸好有應歡歡在旁邊陪著,提醒他吃飯提醒他睡覺,否則只怕他船樣還沒畫好,就先把自己搞死。

  船樣交出去之前,眾工匠自然也集合起來看看溫子然的成果,但光看他那疲憊無奈的神情,眾人的心就先沉了一半。

        溫子然攤開船樣,開始介紹。「第一艘海軍戰船,由於是試作,以穩妥為主,所以不宜過大,長十二丈,寬兩丈,深八尺,底板闊四尺,隔艙十二個,左右各六枝櫓,估計可載官兵一百人,水手五十人……船身半包覆鐵皮,半包覆牛皮,船身兩側有箭孔,三層船艙,中層給士兵居住,同時方便作戰,低層給水手,也利於駛船,最高層左右各配一門火炮,如此的船江河皆利於航行,進可攻退可守……」

  在溫子然洋洋灑灑的介紹時,眾人有的聽得頻頻點頭,有的皺眉瞇眼,聽到後來,眾人莫不為溫子然的新穎創意而折服,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只是在座都是老資格的工匠,甚至有人也有多年水手經歷,一眼就看出這船樣的問題。

  「溫師傅,你的船樣可說完美無缺,但那是對於一輛海船來說,如果只是要載運人貨,這樣的船攻防兼備,海河兩用,無可挑剔。」何師傅幽幽地開口,「可是一艘戰船,武器不只有箭和火炮,還可以有石炮,火箭,檑石,拍桿,鐵汁等等,此外,除了箭手與炮手,還有矛手、刀手,他們站的位置也要特別設計,否則在船上連站都站不穩了,更遑論打仗?這艘船的戰略作用不明,只能說是客貨船。」

  「而且,這是要與北海的海盜王打仗,那是遠洋,你毋須考慮河川航行的問題。」胡老也補了一句。

  溫子然聽到前輩這麼一批評,茅塞頓開。

  由於他一直在鑽研的造船系統第三階段是遠洋海船的建造,所以他一直拘泥在此,即使加了一些戰船的設計也是遠遠不足,經這些前輩一提醒,雖然被潑了一盆大冷水,但他卻因此頓悟了。

  沒錯,他為什麼一定要將海船變成戰船呢?明明是不一樣的東西,他應該直接設計戰船啊!需要破水,那麼就設計尖底,需要火力,那就加上武器,需要偵敵,他便設計望門,需要衝鋒,那就加設衝角……

  所有的靈感一來就無法抵擋,最後像是衝破了什麼,他發現腦子裡的造船宗師系統居然在這樣的領悟下又升了一級,而這第四階段,正是他最需要的戰船!

  小型戰船利於近身作戰,哪需要船艙?中型戰船則需攻防兼備;大型戰船可專注防守,加上走舸,在近敵時可放出去,以槳為動力機動作戰……

  一堆關於戰船的知識灌入了溫子然的腦海裡,但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有吃不消的感覺,反而越吸收越興奮,他發現自己在第三階段許多舉一反三的技術,果然在第四階段都實現了,這令他對於新戰船的建造信心大增。

  等回過神來,他在諸位工匠憂心忡忡的目光下,收起了船樣,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眾人。「請大家再給我三天!三天後,我保證設計出一般無可挑剔的戰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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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0 03:18: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三日後,溫子然的戰船船樣再次出爐,這次他的設計可說是無懈可擊,令諸位老工匠都佩服不已,甚至連溫子然的跟班小白也早就沒了先前的那種輕視態度,對他欽佩不已,只差沒拜他為師了。

  李蘊得到船樣後,即使有老工匠們的保證仍是戰戰兢兢,畢竟他是外行,也不知道這樣的船樣交出去後會被太子黨的人如何的抨擊。

  果不其然,李吉以戰船不得有失為由,煞有其事的請來全國各地的造船大師,聯合起來想找出這幅船樣的問題,想不到居然沒有一個人能挑出毛病來,就算有批評,也多是造型不夠精美、船型不夠多的廢話。

  一艘戰船要的是作戰能力,在造型上下大力氣要做什麼?木頭上多雕朵花,船頭刻上祥雲,難道就能召來天兵天將助陣?

  更不用說船型不夠多這件事,本來就是太子苛求而來的初期船樣,能交出一艘完整的戰船船樣已經令群臣嘩然,如果一次要求各種尺寸各種功能的戰船全部到位,無疑痴人說夢,李吉打壓李蘊的動作也會太過明顯,招致朝廷和軍中反感。

  於是,這個船樣無異議的通過了,溫子然的名聲也終於在朝廷間傳了開來,雖然有些人認為他是溫重光的兒子,有名師指導、有豐富資源培養,當然能成為一個好的造船師傅。

  但了解情況的人都清楚,溫子然接觸造船才兩年多的時間,而這段時間溫重光根本就不在津城之中,如何栽培指導?也因此他們對於溫子然在造船上的天賦及才情感到更加驚異與欽佩。

  時光荏苒,很快的半年時間過去,溫子然的第一艘戰船建造完成。

  這一日便是戰船的下水大典,津城的海港舉行了盛大的活動,然而身為主事的應仁蔚卻是坐在家中不發一語。

  他在賭氣。

  對,就是賭氣,應歡歡自從偷跑出去後就沒有回過家了,應仁蔚用鼻孔想都知道她去了哪裡,卻故意不願去找,連戰船下水這麼大的事他也寧可待在家生悶氣,因為他知道這一去,很可能會因為溫子然的關係遇到那個不孝女。

  要也是她回府賠罪,怎麼會是他這個做爹的去尋?

  為了面子,應仁蔚搞得應夫人都對他不理不睬,讓他心情更鬱悶了。

  這時應府突然來了訪客,當那名訪客站到應仁蔚眼前,他不悅地皺起了眉。

  「誰叫你們來的?你們來做什麼?」

  來者赫然是小白及幾名溫家造船廠的工人,他們奉溫子然之命前來請未來的老丈人去參觀下水典禮,還強調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讓應仁蔚到場。

  溫子然看得出應歡歡雖然嘴硬,但心裡對父親還是想念的,他覺得為了余家的陰謀,為了別人的鬥爭,搞得自己家分崩離析,那太不值了,因此便遣小白前往應府。

  想著少爺開始把重要事情交給自己了,小白心中的得意就別提了,他自認為很清楚溫子然想要什麼,於是他清了清喉嚨,客氣地開口道:「應大人,今日是咱們溫家為朝廷打造的第一艘戰船入水,我家少爺特地邀請大人參加,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請大人即刻動身前往。」他學著溫子然那種文質彬彬的說話方式,倒也有模有樣。

  「不去!」應仁蔚倒是很乾脆。

  「為什麼不去?」沒想到會被打回票,小白愣了一下。

  「我需要告訴你理由嗎?」應仁蔚瞪了他一眼。

  「我們少爺誠摯邀請還不夠嗎?三皇子也在那裡耶!」小白想了一想,決定拿官壓他。

  不料聽到三皇子,應仁蔚反應更大了。「三皇子又怎麼樣?就算是太子在我都不去!反正我已經兩個都得罪了,怕什麼!」

  小白傻眼了,這老家伙什麼時候這麼強硬了?那當初幹麼賣女求榮?

  三皇子的名頭不管用,小白決定另闢蹊徑。「你若不去,應姑娘會不高興的,你就不怕一輩子見不到女兒?」

  「那個不孝女,我早就不要了!」應仁蔚冷哼一聲。

  「你……你真的不去?不怕我揍你?」小白都揮起拳頭了。

  「有種你打朝廷命官試試。」應仁蔚冷笑起來。

  「你這老家伙怎麼軟硬都不吃啊?去一下是會要你的命是不?」小白發現自己根本拿他沒辦法。

  應仁蔚倒像是來勁似的,與他槓上了。「我就是不去,你能奈我何?

  「你你你你你……你不知道時辰快到了嗎?你若不去,我沒辦法跟少爺交代呀!」小白急得跳腳。

  「那是你的事。」應仁蔚不理他了,甚至還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了起來。

  小白簡直被他搞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擔憂地想,如果誤了少爺的事,那他這大腿不僅抱不緊,說不定還要被一腳踢開了!

  「他娘的!既然你這老家伙這麼不通情理,就別怪我出絕招了……」小白瞇起眼。

  應仁蔚不以為然地繼續喝茶。「這對我沒有用的,要不你施來瞧瞧?」「大夥兒一起上!把這老東西給我綁了,直接抬過去!」小白朝著造船廠的工人一揮手。

  雖然有些遲疑,不過小白都開口了,一群年輕力壯的漢子還真的就這麼湧了上去,將應仁蔚五花大綁。

  「你們這群家伙想做什麼?這是綁架……」應仁蔚話還沒說完,嘴裡已被塞了一個饅頭。

  於是,一群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將應仁蔚抬出了應府。

*             *             *

  下水大典的地點離應府不遠,就在運河的出海口那個新建的海港。

  海港上停泊著一般雄偉霸氣的大船,長二十丈,寬三丈,不含頂艙三層的話深十尺。四周的箭垛、船牆設計得與以往皆不同,足以讓士兵完全躲在後面,火力全開而不受飛箭威脅。

  那頂層的八門大炮炮管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威武而猙獰,令人不寒而慄,還有多桅多帆的設計,船身加固的鐵板及鏵嘴,尖底頭尾高起的新穎造型,皆使得所有觀禮的人移不開目光。

  海港裡萬頭攢動,不管是官員還是百姓,或是新建海軍的將領,都昂首直盯著這般新戰船,口中驚嘆不已,贊美連連。

  港邊搭了高臺,方便諸位參加大典的重要官員登船,海軍們劃出了一條界線,分隔了觀禮者及百姓,讓場面熱鬧卻不混亂。

  高臺之上,李蘊、溫子然及應歡歡站在最前方,昂首企盼像在等著什麼人。

  「小白真的會將爹帶來嗎?」應歡歡有些緊張。

  「一定會的,你放心吧。」溫子然安撫著她。

  「瞧!這不是來了嗎。」李蘊笑著看小白領先跑進了會場,伸手指過去,但等看清了底下的情況,手就這麼懸在半空中,話聲戛然而止。

  應歡歡及溫子然也瞧了過去,都露出一個荒謬絕倫的眼神,一時無語問蒼天,驚訝得什麼都說不出來。

  造船廠的人用轎子抬著應仁蔚,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進來了,這原本是個正常的畫面,但是為什麼應仁蔚的嘴中還含著一個饅頭?是有這麼餓嗎?

  而在轎上的應仁蔚含著一個饅頭大搖大擺進場,簡直羞愧欲死,要是可以,他寧可選擇小白將他打昏,也不想面對這一切。

  「到了!」小白命人停轎,看看典禮還沒開始,不由一臉得意,似乎很滿意自己圓滿達成將應仁蔚準時送到港邊的任務。

  在讓那些工人替應仁蔚鬆綁的時候,他小聲的在應仁蔚耳邊說道:「老家伙,我可是替你留了面子,沒有真的把你五花大綁,只綁了手,還用轎子將你抬進來,要多氣派有多氣派,你可千萬要在我家少爺面前多說我好話!」

  應仁蔚怒瞪了他兩眼,口中嗚嗚地叫著。

  「我知道你答應了,老人家不要那麼激動,到時候噴鼻血昏過去怎麼成?你至少要撐到典禮結束。」小白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很了解他的樣子。

  應仁蔚差點真的噴鼻血昏過去,溫子然這個書呆,到底在哪裡找到這個極品跟班,居然可以渾到這副德性?

  「好了好了,息怒息怒,繩子已經解下了,我的任務結束,現在就要走了,這顆饅頭就送給你吃,別忘了你答應我的,要記得說我好話哦!」

  說完,小白拉著工人們飛也似的溜了,留下氣呼呼的應仁蔚,無奈的拿開自己口中的饅頭。

  他娘的,這饅頭還是他應家的,什麼送給他吃!想到自己竟被個渾人占便宜,應仁蔚只有滿心的不爽。

  此時,看臺上的李蘊終於開口。「應大人,請上來吧!」

  應仁蔚猶豫了一瞬,下一瞬腳步就踏了出去,在眾人的目送下緩緩上了高臺。

  這不僅僅只是爬幾個階梯這麼簡單,這代表他這位工部水部司主事從今天起,徹底的投入了三皇子的陣營。

  這個結果他相當無奈,卻也無法抗拒,誰叫女兒心已經偏向溫子然了呢?而且三皇子今日特地等候他前來,還親自請他上臺,算是給足了他面子。

  算了,選了邊就站吧!反正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只要女兒能幸福,他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就算再看好太子也不想入虎穴,余強那家伙被當成棄子的可憐下場就是前車之鑒。

  走上高臺,父女倆多日不見,終於重逢,但彼此之間的尷尬仍在,一時間居然誰都說不出話來。

  未了,應歡歡先開口了。「爹……」

  聽到這個撒嬌的叫聲,應仁蔚氣就消了一半,不過聽到她接下來的話,怒火又增噌噌的冒上來。

  「爹,你很餓嗎?怎麼還隨身帶著饅頭?」應歡歡狐疑地打量著應仁蔚手上的饅頭。「等一下典禮結束,聽說有餐宴的。」

  應仁蔚氣昏了頭,真的拿著饅頭咬了一口。「我就是想吃饅頭,不行嗎?」

  「可以。」溫子然也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對未來的老丈人道:「如果應伯父喜歡,我等會請三皇子在餐宴上替你多加幾個饅頭。」

  應仁蔚差點沒噎死,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遇到的盡是這些渾人?

  李蘊在遠處等著,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於是好整以暇地走了過來,「應大人,溫師傅,應姑娘,典禮要開始了,咱們先上船吧。」

  無奈的應仁蔚瞪了兩個小輩一眼,這才正了正臉色,慢條斯理的跟著李蘊走向戰船。

  來到了戰船邊,李蘊原本應該要第一個上船的,想不到在溫子然的牽扶下,應歡歡竟第一個踏了上去。

  此舉引起了現場一片嘩然,但李蘊卻好似不以為意。

  應仁蔚嚇了一大跳,本想阻止,但他突然想到了溫子然曾經承諾的事——只要是他造的船,應歡歡一定是第一個試乘的人。

  那小子,居然真的做到了……

  有夫如此,他家歡歡此後該是被津城裡各家姑娘羨慕的對象吧?而溫子然也成功揚名,現在有了這艘戰船,人人提到他,不會再說他是溫重光的兒子,而是稱呼他溫子然師傅。

  心裡頭不由有點感動,應仁蔚承認,自己也被這渾小子打動了。

  眾人都上了船後,戰船啟航,岸上傳來歡呼之聲,而其後也跟著幾艘大船,載著各大官員,甚至連丞相大人也在船上,要看試航的結果,足見朝廷對此有多麼重視。

  船來到了近海,開始作戰演習,無矢的箭如雨般射出,只要靠近必定無法幸免,炮火試射,看那威力只怕連小山都能炸平,船板上的矛兵及刀兵演練軍陣,其余石炮、火箭等,都讓所有人嘆為觀止。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這艘船的操控性。因為多桅多帆的設計,再加上活動性的船舵,只要望門上的斥候指揮一個方向,這艘船便能快速敏捷的轉向,頂水、衝撞、下錨都相當靈活,這不僅僅是因為海軍的訓練有素,戰船的設計更是最重要的原因。

  這一下,溫子然不但成為三皇子身邊的紅人,也一躍成為朝廷的紅人了。

  應仁蔚看得極為激動,他多想告訴眾人,這是他未來女婿的功勞、是他未來女婿造的戰船啊!偏偏因為他的阻攔,應歡歡與溫子然的婚事遲遲無法定下,反而讓他這些話都說不出口了,讓他當下有槌心肝的衝動。

  應歡歡則忘情地抱住了溫子然,身為一個女人,哪裡有機會看到這麼熱血澎漭的場面呢?這全都是溫子然給她的特權。

  她覺得好感動好感動,身旁的男人明明就不會花言巧語,但他默默為她做的一切,是任何男人都做不到的,他真的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女人了!

  溫子然感受到了她的澎湃情緒,忍不住低下頭,溫柔的與她視線交纏,如果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定會吻她,用最熱情的方法讓她知道他的愛意。

  突然,應歡歡眼神渙散,整個人昏了過去,溫子然連忙接住了她的嬌軀,緊張地望向了李蘊。

  「快請軍醫!」李蘊喊道。這雖然只是演練,但刀劍無眼,隨時可能有意外發生,因此軍醫也在船上待命。

  李蘊很快將混亂控制住,讓人將溫子然及應歡歡帶下去,應仁蔚自然也擔心的跟上。

  船上的廂房裡,軍醫替應歡歡把脈,表情突然變得古怪。

  「大夫,歡歡怎麼了?」溫子然慌張地直問。

  軍醫看了看溫子然,再看看應仁蔚,猶豫片刻,終於緩緩地開口了,「應姑娘沒有大礙,她會昏過去的原因是——她有喜了。」

  「什麼?!」溫子然與應仁蔚同時一呆。

  「我說,應姑娘懷孕了,懷孕的人身子骨原本就跟一般人不同,加上方才她的情緒太過激動,才會昏厥過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軍醫好整以暇地道。

  廂房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下一瞬,應仁蔚怒吼,「溫子然!你這個渾球!你竟敢動我女兒!這次我一定要宰了你—」

  只可惜,溫子然並沒有給應仁蔚這個機會,因為聽到自己要當爹了,他也很幸福很興奮地跟著昏了過去……

*             *             *

  應歡歡終於回家了,因為懷孕的她需要安胎,這種事自然要女人來做比較好,溫家沒有人能負責這件事,所以溫子然都不敢說什麼。

  不過應仁蔚也沒有再阻止兩人見面,畢竟小倆口的感情他是看在眼裡的,再者他也很期待外孫的出生,還多次交代應歡歡一定要保持心平氣和。

  應歡歡受到了良好的照顧,溫子然也就無後顧之憂地辦正事,他設計的戰船在工部全力支持,以及津城一帶的造船廠配合下,很快的便一艘艘的造出來,期間他還畫了其他船型,像是適合近海作戰的小戰船、適合載運大軍的大戰船、適合快速機動的戰船、適合衝鋒陷陣的戰船以及適合防御抗撞的戰船等等,也都開始如火如荼地製作。

  溫子然的創意令人驚嘆連連,一些李蘊沒注意到的部分,因為戰船的產生,海軍便連忙補足,在這種相互扶持的系統下,海軍也以飛速壯大蓬勃起來。

  海軍每三個月就必須向皇帝彙報成果,一年之後,李蘊親自主持擴大舉行的海軍軍演,皇帝特地來到了津城視察,看完海軍的雄壯及戰船的威武之後龍心大悅,一回朝便給了海軍封賞。

  這種情況落入了某些有心人士眼中,自然是無法容許的。

  是夜,太子李吉便急急的來到了御書房。

  「太子有何急事,非得這個時候趕來?」皇帝其實不太高興,他今夜可是翻了最心愛的貴妃的牌子,沒什麼興致再談論朝政了。

  李吉心思敏捷,自然知道皇帝心情不佳,他揚起笑臉,討好地說道:「兒臣此次前來,便是為了新成立的海軍。」

  「海軍有何不妥?」皇帝蹙眉,他才封賞了海軍,如果太子在此時提出什麼不滿,等於打他老子的臉。

  李吉故做小心翼翼地道:「海軍自然沒有不妥,父皇的封賞也實至名歸,只不過……」

  「太子但說無妨。」

  李吉便放膽地說了。「因為海軍得到封賞,其他軍部的人便有了聲音,他們有的浴血為國征戰,有的離鄉背井鎮守邊疆,卻沒有得到任何額外的賞賜,而海軍不過是軍演精采了些就能名利雙收,對其他人似乎不太公平。」

  皇帝仔細想了想,似乎真的是這麼回事。

  瞧皇帝把這些話聽進去了,李吉乘勝追擊。「更重要的是,海軍才剛成立,完全沒有任何戰果就得到賞賜,萬一初次作戰便出師不利,是否有損父皇顏面?畢竟父皇那麼看好他們,給了那麼多好處……」

  皇帝即使聽了不太高興,卻不得不承認李吉說的是對的。「那你說該如何?」

  「兒臣有一建議,願父皇采納。」李吉抬眼偷覷了皇帝一眼。

  「你說。」

  李吉微微一笑,「海軍最重要的是戰船,而這批戰船是造船大師溫重光的兒子溫子然所做。父皇應該記得,溫重光讓海盜給擄走了,如果讓海軍去攻打北海海盜王時,讓溫子然一同登上戰船出征。如此一來形成了孝子救父的佳話,我們再大肆宣傳一番,就算之後海軍失敗了,百姓的注意力也多會放在溫重光沒有被救回來,而不是海軍打輸了海盜不是?」

  皇帝聽得眉頭大展,的確,若是讓海軍出戰多了些故事性,那麼即使敗仗也只會是個悲壯的故事,不會有人去想到是他的眼光有問題。「可那溫子然即使才情再好也不過是個船匠,如何隨軍作戰?要用什麼理由讓他上船?」

  李吉搖了搖頭。「父皇,戰船在出征的路上時常可能會因海象、天候或人為不當操作而毀損,這時候溫子然就能發揮作用修補戰船,而且船匠通常對船的操控是最熟悉的,若是遇到各種不利情況時,有他在其中提供意見,或許能避免掉一些麻煩。」

  這話頗有幾分道理,於是皇帝不再猶豫,當下寫了一份詔令,命人快馬送到津城。

  李吉的目的達成,不禁冷笑起來。他之所以建議讓溫子然登船,就是希望他戰死,只要他一死,等於斷了李蘊一隻手臂。

  李蘊、溫子然,得罪了我,你們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接到詔令,李蘊勃然大怒,要不是平時忍耐的功夫下得足,他大概已經把房子給拆了。

  海軍的成立本就有些匆促,他會找上溫子然也是逼不得已,想不到溫子然竟給了遠大於他想像的幫助,儼然成為海軍不可或缺的人物,一個士兵死了,還有很多士兵可以補上,但像溫子然這種有特殊技藝的匠人若是死了,必定會造成國家莫大的損失,父皇卻用一句話就想讓溫子然去送死,叫他怎能不寒心?

  而且,這個詔令還要海軍在三個月內出兵討伐海盜,等於大大縮短了訓練的時間。

  即使船艦已經都建造得差不多了,但士兵對於戰陣的演練及內部的配合都需要時間磨合,更何況他們要對上的是一向精通海戰的北海海盜王,若沒有良好的默契,想打贏很困難。

  李蘊在宮裡也不是沒有人,他透過心腹打聽,很快就知道這是李吉的建議,不由冷笑。就算理由多麼冠冕堂皇,實際上李吉的用意很清楚,沒了溫子然,就沒有人能畫出船樣,到時就算海軍在對海盜一戰上勝利,也會後繼無力。

  這種事絕不能發生!

  李蘊前去找溫子然及應歡歡,說明詔令的內容,而他也已經決定近日回京一趟,反抗這道無理的詔令,就算因此受到父皇的責難,他也得保下溫子然。

  想不到,溫子然卻大大的出乎了李蘊的意料。

  「殿下,對於皇上的詔令,草民欣然接受。」

  這個回應,不只李蘊傻眼,連應歡歡美目都微微睜大,似是不解他的選擇。

  李蘊簡直快吐血,他拼了命想保全溫子然的命,這家伙居然想去送死?

  「你要知道,你沒有上過戰場,戰場的殘酷不是你所能想像的,若是有個萬一,你就回不來了!」

  「我對我的手藝有信心,所造出的戰船絕不會輸給任何人!」溫子然說得斬釘截鐵,目光堅決。「北海海盜王抓走我父親,要的就是他的造船技術,所以屆時海盜船一定會更加堅固難以擊敗。我若想救我的父親,唯一的方法就是我的技術超越我的父親,用我所造的戰船擊敗他所造的戰船,所以這一仗我必須打!」

  「你有信心是好事,但此事九死一生,你的媳婦兒還懷著孩子,你放心就這麼丟下他們?」李蘊見勸說不動他,只能無奈的轉向應歡歡。「應姑娘……呃,溫夫人……那個,總之,你說句話勸勸他吧?」

  由於應歡歡與溫子然尚未成親,李蘊一下子還真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她,差點舌頭打結。

  然而在一旁聽完溫子然的話後,應歡歡原本揪緊的心慢慢鬆開來,她應該信任他,他絕不會做任何可能讓她傷心難過的事。

  「殿下,讓他去吧。」應歡歡深情款款地看著溫子然,那種溫柔簡直可以淹死人。「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失去父親,但我也比任何人相信子然必然能扭轉乾坤。既然這一仗必須打,我們就打,打響了海軍的名頭,就是大家的成功,若是失敗,至少大家都盡力了,我們也沒有遺憾。」

  在桌子下,溫子然悄悄的握緊了她的手,像是感謝她的體諒,也感謝老天讓他得到一個如此了解他,如此識大體的女人。

  應歡歡也回握住他,她的書呆子不再是呆頭鵝了,他已經懂得表達對她的安撫,對她的感謝,以及對她的愛——即便只握手這麼一個小動作,溫子然以前也不可能在人前做。

  「而且我也知道屆時殿下一定會保護我的相公的,對吧?」應歡歡神態從容地向李蘊眨眨眼。

  「你們兩個真是……」李蘊哭笑不得,但他還是要讓他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溫師傅,我對你的技術很有信心,你造出的戰船已然是我所看過最厲害的了。可是我卻不夠相信我們的海軍啊!由於成軍太匆促,平時的操練還不到位,真要面對對北海海域極為熟悉的海盜王,就算在人數上我們占上風,我也不認為這一仗能打得很輕松……」

  「殿下,我倒是有幾個建議。」溫子然打斷了李蘊。

  李蘊眼睛一亮。「溫師傅請說。」

  溫子然說道:「首先,之後海軍的操練請讓我加入,這些戰船的操控我最熟悉,能提點一下那些負責操作的水手,讓船隻的配合更能如臂使指,海軍對於戰陣也能更容易上手。此外,對海域不夠熟悉,我們就拐個彎解決。如今正是夏季,午夜海間易有暴風雨,我們可請來對天象極為熟悉的水手,算準了時間,在大風雨中突襲,屆時對海域再怎麼熟悉也無益。」

  溫子然想像著那個畫面,表情凝肅,造船宗師系統的第四階段也瘋狂的在他思緒之中運轉。「而我也會在短時間之內將戰船再作改良,讓其更適合在狂風暴雨中航行,加強排水,成為戰勝北海海盜王的殺手鐧。」

  李蘊不得不說,溫子然只當個工匠真是可惜了,這種口才、能力及博學多聞,若是在朝為官,一定也是一方大吏、國之棟梁。

  當初他調查溫子然的背景時,自然也查到有人暗中給溫家使絆子,讓溫子然屢試不第,看來他有必要好好調查幕後主使者是誰,居然害得國家錯失英才!

  「既然你已想得如此周全,本皇子也不多勸你了,就讓我們致力合作,好好的打一場勝仗吧!」李蘊深吸了一口氣,終是順了溫子然的心意。

  溫子然一揖,送走了李蘊,再回到應歡歡身邊時,她朝他嫣然一笑。

  「我沒有別的話對你說,我只要你活著回來。」

  溫子然輕摟住她,在她額上一吻,「我會的,我孩子的娘,我還要回來娶你呢!而且我還要讓爹回來主持我們的婚禮,這一役之後,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應歡歡嫁的,是一代造船宗師溫子然!」

  離別前的三個月,小倆口如膠似漆,連應仁蔚都默許他們住在一起。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月光皎潔,微風徐徐,吹來了青草及泥土的味道,溫子然與應歡歡沒有什麼香艷刺激熱情如火的道別,只是像老夫老妻一般,依偎著坐在床上賞月,握著彼此的手,頭靠著頭,享受這一刻的靜謐。

  溫子然轉過臉,伸出大手摸了摸應歡歡微微隆起的肚子。「這個孩子生出來後是平字輩,若是男孩就叫溫平波,若是女孩就叫溫平雲,讓他們未來在海上航行的時候能風平浪靜,風和日麗。」

  應歡歡俏皮地轉頭橫了他一眼。「一定要坐船嗎?我的孩子未來長大不能求取功名?不能寒窗苦讀?」

  這在調侃什麼已經很明顯了,溫子然覺得好笑,「當然可以。不過我溫家的造船之術幾乎無人能望其項背,拋下不學豈不可惜?」

  「我記得這話溫伯伯也和你說過,可你當年不也任性妄為,偏偏不走他替你鋪好的路?」應歡歡取笑著他。

  溫子然苦笑了一下,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現在知道錯了,你就別再取笑我了。」

  「還有啊,你不讓溫伯伯替孩子取名,反而自己取好了,等他回來一定會怪你!」她哼了一聲,對孩子的名字有所保留。

        倒不是她不贊成他取的名,而是她總覺得他這麼做,有種把一切安排好,就能無牽無掛上戰場的悲壯感。

  但她偏偏要讓他有牽掛,偏偏要讓他放不下她和孩子,因為不只他害怕,她更害怕。

  即使應歡歡在三皇子面前表現得信心十足,但畢竟要面對的是凶猛的海盜,要說一點擔心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溫子然幽幽地說:「能不能把爹帶回來,不完全操之在我。我只能說,我會盡力去做,不管結果如何,都不要留下遺憾。」

  應歡歡垂下眼思索了一下,驀地正色道:「書呆子,你聽好了,你不能抱著苟且的心態,既然你都上船參戰了,那就一定要贏!沒有必勝的心,你就已經輸一半了!」

  這一番勸告如同當頭棒喝,敲醒了溫子然,他確實抱持著想為了應歡歡及她腹裡的孩子留住一條命的想法,不管有沒有救到父親。

  可是這種想法是很危險的,在戰場上,一個瞬間的決定都可能決定戰局,他若一心想著保命,很容易會變得事事閃躲、逃避,處處都想留後路,最終做出錯誤的決定,反而更容易害自己喪命。

  她的提醒驚出了溫子然一身冷汗,對,他一定要贏!只要贏了,性命不就無虞了嗎?

  在這一瞬間,困擾著他的問題在這一刻透出了曙光,讓他一直無法突破的第五階段在這時候突破了!大量的訊息流入他的腦海,令他頓時一陣恍惚。

  他一直覺得自己摸透了造船宗師系統的第四階段,所造出的戰船甚至遠超於系統所教授的,有很多部分都是他自己空前的巧思,或是舉一反三的應用,甚至可以說,就算換了一個人得到這個造船宗師系統,也不可能再做得比他好,他有這個自信。

  可是系統久久沒有升級,令溫子然有些著急,因為這一仗他非打不可,雖然他不知道下一級是什麼,但一定對現狀有幫助,至少能讓他保命。

  直到真正等到了升級,他才明白自己缺乏的是什麼——一顆必勝的心。

  他一直想著如何在大戰之中留得一條性命,卻缺乏了製作戰船時最重要的銳氣及勇氣,那是即使整艘船粉身碎骨也要擊敗敵人的信念。

  過去他一直抱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消極想法,但現在為了他的妻子,為了他的孩子,為了成為造船宗師的志向,他不只不能輸,而是一定要贏,還要用他製作出來的戰船來獲勝!

  溫子然閉上眼,體會著第五階段要教授給他的東西。當他吸收了那些知識後,瞬間張開眼,眼神裡盡是狂喜。

  第五階段教的竟然就是隨船作戰所需要的各種經驗及戰船的戰陣布置,比現行三皇子所使用的那一套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如果能搭配上他所製作的戰船,他越來越有信心,他們的海軍將成為戰無不克的無敵之師!

  「夜深了,快睡吧。」溫子然回過神來,赫然發現懷裡的應歡歡已呵欠連連,不由心生憐惜。

  應歡歡拉著他的衣袖,眼皮卻沉重得不太聽她的使喚,一直要落下來。「我怕我睡著後,醒來你就不見了。」

  「你放心,我會陪你到最後一刻。」他將她放平,替她蓋上舒適的被。「我還會接我父親回來,風風光光的迎娶你,你腹中的孩子將是我們盛大婚禮的見證,你說好不好?」

  「好。」應歡歡乖巧地道,隨即偏過頭去,睡得不省人事。

  溫子然輕柔的在她額上一吻,深情地直盯著她,她的睡顏如此溫柔美麗,他永遠都看不膩。

  即使再怎麼不捨,天一亮兩人必然要分離,這一去未來會如何沒有人知道,他只能抱著信心及勇氣前行。

  因為,等在他前方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幸福,還是他最愛的女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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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0 03:18: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十日後,溫子然隨著海軍出征,目標是北方海域的海盜王巢穴。

  所謂的海盜王巢穴其實是一座小島,非十日以上的航程不可到,以往在沒有海軍的情況下,海盜簡直無往不利,來往商船被劫之事常有聽聞,所以許多商船寧可花更高的成本繞道北海,也不願見到那群嗜血的海盜。

  曾經朝廷想剿滅海盜王,但一來國內並沒有精通海戰的專家,二來沒有像樣的戰船,一旦遇到已然形成一個小型軍隊的海盜王船隊,只有全滅的下場。

  有了先人失敗的前例,李蘊在成立海軍之前便派官員到海外諸國取經,尤其是那些已經成立海軍的島國,再加上溫子然這個奇才,明明連海都沒出過,居然能造出不俗的戰船……種種因素之下,李蘊的海軍比起前人不知強了多少。

  即使如此,第一次遠征仍然讓這群新兵吃盡了苦頭,這時候就能體現出溫子然隨船的好處了,每當船隻有什麼損壞,他一定第一時間就教導船上工匠修復,甚至在旅途中遇到了什麼困難,他也能隨時修改船只航行的條件,讓李蘊對此次戰役信心大增。

  在這個過程之中,造船宗師系統的第五階段他使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而支持這一切的就是他心上的女人。

  這一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立在船頭,溫子然與李蘊並立,遠眺海盜王島的方向,神情凝肅。「再過約兩個時辰,就會進入海盜王島的視線範圍了。」溫子然手往前一指,對著身旁的李蘊說道。

  李蘊沉聲回道:「海盜王不會讓我們那麼深入的,只怕他們早就察覺了我們的存在,嚴陣以待了,所以我已下令全船備戰。」

  「我們長途跋涉,自然疲憊,此戰尚未開打,海盜們已占領了極大的優勢。」溫子然殘酷地點出事實。

  李蘊內心苦笑,但表面上仍是沉著。「有了溫師傅的戰船,我有信心。何況我們已派了十數艘溫師傅特別製作的快速海鵲船,由外圍包抄海盜王島,暗地裡先斷他們的後援,對戰局應該會有相當的幫助。」

  「希望如此。」溫子然仍是不敢小覷對方,他已將造船宗師系統裡所教授的、可用得上的技巧及戰術背得滾瓜爛熟,只看有沒有需要用到的時候了。

  就在兩人談話的時候,遠遠的海平面出現了一長列的黑影。

  船上的斥候反應極快,在黑影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吹響了號角,接著各戰船都傳來號角的呼應之聲,聲勢浩大。

  「備戰!」李蘊下了一連串的命令,隨即帶著溫子然回到指揮艙之中。

  最艱難的時刻即將來臨。

  當海盜船駛近,眾人才發現那是上百艘的大戰船,用大鎖將船艦一條條連起,儼然形成一座堡壘,那種壓迫感令海軍氣勢落了下風。

  「擊鼓!」為了提振己方士氣,李蘊很快的又下了令。

  在鼓聲隆隆之中,兩軍終於接近,開始了第一波的激戰。

  海面浪濤並不大,因此給了海盜船堡壘很大的方便,他們的武器都能準確的打中目標,才一打照面,海軍便有所損傷。

  溫子然見到許多船艦的船底被打破,船身進水都沉了一截,連忙說道:「只破船底的船,叫船上工匠直接打破那個地方,我在底部設計了多個水密隔間,打破了不讓其積水,船自然會再浮上來。」

  李蘊很快的讓旗手用旗號傳遞了這個消息,海軍的損失暫時挽救了回來,不過海盜船火力之強大出乎海軍的意料,根據他們的經驗,海盜船應該沒有如此具有威力的火炮才是。他們的火炮甚至把平靜的海面都弄得波濤四起,對於海軍這種分散的船只更是不利。

  「這應該……是我父親的手筆。」溫子然沉聲說道。

  對於父親造船的模式,他自從開始學習造船后就曾深入了解,家中只要是父親畫的船樣他都一一看過,所以一看就知道是父親的風格。

  對此,他並不是沒有準備的。「殿下,是時候啟動第二戰術了。」

  李蘊對溫子然深信不疑,而他的判斷也同樣是如此,於是立刻下令所有船隻改變戰術。

  海軍的艦隊隨著主艦後退了幾丈,出了火炮可以攻擊到的範圍,狀似在退卻,但下一步大船中卻開出了許多小船,這種小船名為走舸,每船約只有四、五人,卻個個是好手。

  這種走舸輕巧具機動性,攜帶的都是箭矢長矛,利於躲避火炮,伺機接近敵方進行攻擊,溫子然還做了一定程度的加固及防翻覆處理,減低被擊中就立即毀損的風險。

  海盜持續發射火炮,但他們發現自己打不中了,這些小船太過難纏,而船隻上的箭跟矛也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一下子就死傷不少,甚至差點被成功登船!

  敵方主力的戰艦還蓄勢待發,他們不能就這樣把火炮用完,所以改成了石炮,卻同樣無法建功。

  而且更可怕的是,海軍的主力艦居然在這個時候發射火炮,而且由威力看來,雖然遠遠比不上他們海盜船的火炮,但勝在射出的距離遠,他們的海上堡壘在這種情況下,簡直成了標靶!

  「別跟他們拼炮,我們也用箭!他們的小船才幾個人,全射死就沒用了,千萬別讓他們靠近船!」海盜方面也改變了策略,戰況一下子陷入了膠著。

  如此你一來我一往,這場海戰整整持續了三天三夜,一眼望去,海面上全是漂浮的戰船殘骸、斷肢殘臂,甚至有一部分的海面都被血給染紅了,許久許久那血腥味都無法散去。

  海盜王方面經過這番激戰,不管是火炮、弓箭還是船上的食物都已見底,等他們發現島上的補給船居然遲遲沒有過來,不由開始焦急了起來。

  終於,補給船的影子遠遠出現,海盜們正歡呼著,島上後方卻發射了數道火炮,將補給船瞬間轟成蜂窩,過沒多久就翻覆沉沒了。

  這顯然是被海軍來了一個包抄戰術!

  沒有補給,戰事越拖下去,對海盜方面就越不利,於是他們當機立斷展開了新一波戰術。

  他們將大鎖解開,由數十艘大海船形成的堡壘散了開來,齊齊的駛向了一個方向,海軍當然不可能讓他們逃逸,也揚帆追去。

  「這絕對不是戰敗撤退,看來他們是要將我們引向有著急流暗礁的海域。」溫子然雖是問著李蘊,但目光卻沒有絲毫離開戰場。「殿下請來的望天師,確定今晚一定會有暴風雨嗎?」

  李蘊肯定地點頭,「那人是這麼說的。」

  如他們所料,海盜的用意就是將海軍引向急流暗礁區,利用他們對海域的熟悉來暗算海軍艦隊,然而溫子然他們早就想到這一著,當初炸掉海盜補給船的時間也是特別計算好,就是要讓海盜中計。

  雙方一避一趕駿向急流暗礁區,平靜的海上開始起風,很快飄下了小雨,雨勢還有漸漸變大的趨勢。

  船上的海盜王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們這群海盜都是經驗老道的水手,哪裡不知道這是暴風雨的前兆?在急流暗礁區遇到暴風雨,就算是他們也沒把握能全身而退,更別說打什麼仗了。

  可是戰況也讓他們沒有後退的餘地,因為他們沒想到海軍的船堅炮利遠超過他們的想像,而且他們明明是用溫重光所造的新船,但海軍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祭出來的每樣武器都極具針對性。

  風雨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成了狂風驟雨,雨水大到打在臉上都會痛,但是艙裡的溫子然與李蘊卻反而來到了艙外,絲毫不畏風吹雨打,戰況膠著,雨水雖然擾亂了戰場,卻也阻擋了視線,得要出來才能看得更清楚。

        「揚帆!進攻——」

  狂風暴雨之中,海盜原本以為對方會停火,想不到海軍居然選擇在這個時候開戰,而他們的火炮,不知道是加了什麼,射出來的火光居然是綠色的,在大雨之中還澆不熄,很快的海盜船就有幾艘燒了起來。

  「跟他們拼了!」海盜王怒火中燒,索性召集起所有的海盜船,朝著海軍直直開過去,來個最後決戰。

  兩軍相接,又是一陣炮光箭雨,所有準備的武器全都用上了,即便成功登上敵方的艦艇,也很快就被消滅,在這樣殘酷的戰役中,船艙外的溫子然卻沒有一絲退卻,即使雨水讓他的眼睛酸澀,海風讓他通體發寒。

  海盜的火力顯然被壓制住了,再這樣下去,暴風雨結束之前,這場戰役就能結束了!

  這時候,海盜船的主艦突然朝著海軍主艦直衝過來,完全不在乎其他的攻擊,幾乎是在當下,溫子然就明白了他們的舉動——海盜自恃主艦堅固,想要撞翻海軍的主艦,只要少了主心骨,海軍自敗!

  但溫子然並沒有讓李蘊下令躲避,因為他知道,勝負就在這一刻。

  歡歡,我一定會凱旋歸來!

  爹,我來救你了!

  轟的一聲,兩船正面碰撞,聲響幾乎蓋過了狂風暴雨卷起的浪濤聲,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停火,屏息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下了好一陣子的大雨也在這時候慢慢停歇,當天上的烏雲慢慢散去,陽光破開射出了光芒,灑落在兩艘主艦上時,眾人都看清了——

  海盜船的船頭破了一個大洞,海水由大洞灌入,正慢慢的沉沒,而海軍的主艦上雖然人仰馬翻,但只有船頭有一些損壞,其他地方都安然無恙。

  海軍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士氣大振,反觀海盜方面連主艦都沉沒了,哪裡還能敵過氣勢如虹的海軍?自然是兵敗如山倒。

  戰事在這一刻宣告結束,剩下打掃戰場、解救戰俘的工作,就不需要溫子然操心了。

  這一仗,不只是海軍贏了海盜,也是溫子然終於勝過了他的父親,造船界的大師溫重光的證明。

  海軍戰勝,殺敵無數,連完好的海盜船都擄來了十數艘,船隊航向了海盜王島,溫子然立在船頭,任何波浪都無法動搖他的身形,李蘊站在他的後頭,看著霞光打在他身上,不由心生感慨。

  由此戰始,又一個造船界的傳奇誕生了。

  「這些……都是你造的戰船?」

  溫重光剛被救出來時,聽到了三皇子對海軍艦隊的介紹,他不禁揉了揉眼睛,懷疑是自己在海盜窩被關了太久,腦袋不清楚了。

  溫子然竟然造出了數種不同功能的戰船,尤其是主戰船更是讓他大開眼界,除了龐大結實的船體之外,新式的武器、排水系統及水密隔艙、桅桿及風帆、對接的龍骨木,船牆箭垛鏵嘴等等的設計,在在打開了他的眼界。

  在溫重光的評價中,溫子然除了木工手藝還需要再精進,其餘各方面都勝過他太多,更不用說溫子然造出來的主戰船狠狠地把他為海盜造出的主戰船撞破了一個大洞。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長江後浪推前浪,他這個前浪已死於沙灘之上,接下來造船界便是溫子然的天下了。溫重光承認,他敗給了自己的兒子,這個在兩年前他還覺得是頭倔驢、勸不回頭的兒子。

  「你,幹得好!」溫重光怔愣了許久後,忍不住老淚縱橫,即使他一直告訴自己,在兒子面前要保持父親的威儀,但他真的無法掩飾激動之情。「不愧是我溫重光的兒子,我自嘆不如!以後,溫家造船廠就交給你了。」

  「爹,我要和你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溫子然鼻頭微酸,他也在忍,他才剛剛在父親面前揚眉吐氣,可不想下一刻就哭哭啼啼顯得軟弱了。

  「我……我真的想不到……太好了,太好了……」溫重光哽咽得連話都說不好,他幾乎要忘了自己被囚禁了兩年,只想到獲救的喜悅及開心兒子的長進。

  他很想擠出一個笑臉,但嘴角一揚,眼淚鼻涕就流了出來,他用衣袖擦,可是怎麼都擦不完,骯髒的衣服還在他臉上留下了黑痕。

  溫子然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將滿腔酸意吞回肚子裡,上前抱住了自己的父親。「爹,兒子來帶你回家了!」

  「對,咱們回家了、回家了!」溫重光重重的抱了下兒子。

  海軍們遠遠的看著這一幕,都是心生感慨,李蘊也命眾人不要去打擾這對父子重逢的時刻。

  良久,感動慢慢退去,溫重光接過溫子然遞來的布巾,心情終於冷靜了下來,有餘力向李蘊道謝了。

  海軍雖然不是毫髮無傷,但比起原本所預估的全軍覆沒,他們現下只損壞了三十餘艘小型戰船,十五艘中型戰船,三艘大型戰船,主戰船船頭受損,人員死傷五百餘人,已經算是打了大勝仗了!

  消息很快傳回了朝廷,皇帝龍心大悅,除了封李蘊為靖王兼海軍統領之外,也大大的誇讚了所有軍士,甚至溫子然的名頭還從他尊貴的口中提起了好幾次,溫家也算在朝廷上出盡風頭了。

  當海軍回到津城時,皇帝派太子率百官迎接,並當場冊封李蘊。

  從此,李蘊搖身一變,從一個皇上都快忘了的皇子成了手握兵權的王爺,對太子造成的威脅不言可喻,所以李吉的表情從頭到尾都很難看,險些忍不住當眾表露出對李蘊的殺意。

  直到回溫府的路上,溫子然才終於有機會向父親說明自己與應歡歡的關係,還有應歡歡懷胎十月,近日可能要臨盆,或者搞不好孩子已經出生的事。

  「荒唐!荒唐!你這孩子還沒有迎娶人家,居然就做出這等事情,你叫我怎麼在應大人面前抬頭?」溫重光又氣又喜,自己的兒子給他的驚嚇一個接一個,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受不了了,可是一想到就快有孫子可以抱,他又覺得輕飄飄的,嘴角高高揚起。

  溫子然只能傻笑,難道他能說自己是被應歡歡霸王硬上弓?雖然他也頗享受那個過程就是了……

  父子兩人才剛到家,就看到整個船廠的人,胡老、小白,還有所有的工匠都一臉焦急的在門口等著,甚至中間還夾了幾個應府的侍衛。

  一見到溫家父子,眾人全湧了過來,尤其應府的侍衛更是連說明都來不及,直接架起父子兩人就往應府衝去。

  「這這這……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溫重光滿頭霧水地問。

  「難道是歡歡……」溫子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性,心臟狂跳。

  應府的侍衛忙著架人,小白只好負責說明,「應姑娘要生啦!剛好就在今天,我們在府外等了好久,你們終於回來了!快快快——」

  還不待小白說完,溫家兩父子就自己衝進了應府,還傻兮兮的想一路衝進產房,幸好被應仁蔚給攔了下來。

  「你們兩個想進去幹麼?!」應仁蔚對女兒尚未成親就生孩子感到又氣又無奈,卻又懷著對新生命的期待與欣喜,還有見到老友獲救的安慰,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要擺出什麼表情。「已經生了一天了,應該快出來了。」

  溫子然聽得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不停地在房外走來走去,而溫重光同樣也坐不住,和兒子反方向亂走了起來,父子倆還時不時撞在一起,看得眾人是又好氣又好笑。

  「子然啊,別再走了,等一下小娃兒出生,你可得撐住了,千萬別又像上次一樣昏倒。」應夫人打趣著,在場的所有人之中應該就數她最放鬆了,畢竟她是有經驗的人。

  只可惜她的話並沒有逗笑在場任何一位男性。

  溫家父子仍然焦躁地來回踱步,應仁蔚則是像條蟲一樣扭來扭去,坐都坐不安穩。

  突然,一陣響亮的哭聲從房內傳了出來。

  「生了!恭喜恭喜,是個男孩!」產婆跑了出來向眾人道喜。「可以進去看孩子了。」

  最後,應氏夫婦及溫子然父子先進了產房,不同於應氏夫婦及溫重光先奔向了孩子,溫子然卻是先奔向了床上的應歡歡。

  他心疼地輕撫了下她滿是汗的緋紅臉蛋,將她的疲倦看在眼中。「辛苦你了,歡歡,謝謝你!」

  「你終是來得及趕回來,這比什麼都重要。」應歡歡微微一笑,雖是累極,卻散發著一種迷人的光輝,幾乎讓溫子然移不開目光。「快看看我們的孩子,長得好俊啊,我覺得像你多些……」

  「只要是我們的孩子,能有不俊的嗎?」溫子然也回以一笑。

  不是他自誇,他的長相雖然不到貌比潘安的程度,但至少也稱得上豐神俊朗,更遑論他還有個貌美如花的夫人。

  在他得意的時候,一旁傳來了驚呼,卻是產婆低聲叫著——

  「這是孩子的祖父?怎麼就昏倒了呢?」

  眾人轉頭過去看,原來是溫重光還沒抱到孫子,光是摸到他就興奮得腦子一空,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應仁蔚有些好笑,經驗十足地道:「昏倒大概是他們溫家的傳統,別管他,等一下就會自己醒了。」

  他又將目光投向了溫子然,這小子第一時間衝向了歡歡,倒是讓他另眼相看。

  「反而孩子的爹這次居然沒昏,還真令人意外。」

  聽到準岳父的挖苦,溫子然不由苦笑,此時產婆將孩子抱了過來,他壓下心頭的緊張,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接過。

  一接觸到這個柔軟又脆弱的小生物,溫子然整個人都僵住了,連一點力道都不敢使,怕自己傷了他。雖說應歡歡一直贊孩子可愛,但溫子然卻看不出這個臉蛋紅紅皺皺的小東西究竟像誰多些。

  忽然間,孩子微微張開了嘴,居然像是在笑,這個表情簡直讓溫子然融化,他覺得在這當下,世界充滿了喜樂美好,那種喜悅幾乎要衝昏了他的頭,讓他有些飄飄然。

  「快,快把孩子抱過去。」溫子然突然對著產婆說道,連忙將孩子遞了過去。

  「這是怎麼啦?」產婆滿臉疑惑,她接生了這麼多的孩子,第一次看到做父親的忙著將自己的孩子推開。

  「因為……因為我快昏倒了……」說完,溫子然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還聰明地倒在床上。

  「呃……」產婆抱著孩子一臉為難地道:「接生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孩子的祖父和父親激動到一起昏過去的。」

  應家三口面面相覷,最後都是搖頭失笑,應仁蔚更是數度欲言又止,這對父子的表現簡直絕了,讓他好無言。

  「就讓他們昏著吧,果然是父子,反應一模一樣,明明都是曠世奇才,但表現出來的樣子卻都是一等一的傻啊……」

*             *             *

  溫子然與應歡歡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由已經被封為靖王的三皇子李蘊主持,妙的是坐在高位上的幾名長輩壓根不管新郎新娘,全都搶著要抱一個娃兒,差一點點就誤了拜堂的時辰。

  那娃兒確實相當可愛,不管誰抱他都是笑嘻嘻的,因此不只溫、應兩家的人,賓客們也對他愛不釋手、誇贊連連,連李蘊都想借去向皇帝獻寶,讓皇帝也開心一下。

  如今李蘊已是皇帝身前的大紅人,太子李吉在算計海軍失敗後,又對李蘊出手了幾次,卻都沒有得逞,最後一次甚至失手留下了證據,被李蘊一狀告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狠狠地訓斥了李吉一頓,還剝奪了他許多權力,讓他成了一個被架空的太子,只要他再犯一點小錯,說不定連儲君之位都沒了。

  在這種情形之下,朝廷重臣開始倒向了李蘊,跟著李蘊的幕僚們自然也是雞犬升天,尤其是大功臣溫子然,更是得到了李蘊的特別照顧,在工部替他謀了一個五品官的職務。

  應仁蔚雖然早就接納了溫子然這個準女婿,但那時是情勢所逼,還有點不情願,但溫子然後勢看漲,一轉眼官位就比他還高了,現在提到這個女婿,他是一百個情願,還不時的誇贊女兒眼光準呢!

  溫子然對此不由心生感慨,過去寒窗苦讀十數年,在他人打壓下一直無法得到個一官半職,現在倒是莫名其妙的完成了他以為肯定無法完成的心願,不僅讓父親出了口氣,溫家的造船手藝也後繼有人,算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他在工部的工作只要專職造船手藝、替朝廷培養新血就好,其他時間他會研讀過去朝廷造船時的秘藏珍本,或與有經驗的官員、工匠交流,甚至跟父親學習,使得他的技術不斷精進。

  以前大家偶爾還會把他當成溫重光的接班人看,但現在大夥兒一致認為,溫子然已經走出了屬於自己的路,在造船業中地位不俗。

  溫子然只要造出一艘新船,應歡歡總是會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第一個上船搭乘,但有一次她卻暈船了,差點沒嚇死溫子然,後來證實是應歡歡又懷孕了,這也讓溫子然下定決定,要做出一艘讓妻子不會暈的船來。

  不久後,當一艘四四方方的平穩大平底船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整個津城都轟動了,因為從來沒有這種造型的船出現過,像一座大平臺一樣浮在海面上,稍大的浪打過來都紋絲不動,中間還挖了一個大口,整個大平底船呈口字型,中間像個池子一般,可供人垂釣賞魚。

  應歡歡第一個上船後,受邀的賓客們也陸續上船,個個都是大開眼界,在船上不僅幾乎感受不到搖晃,還可以在上頭行走如常,連倒滿的酒杯都不會灑出來一點,簡直就是豪門貴胄舉行宴會顯擺家世的好東西。

  「相公,這船是很不錯,不過船太寬廣,顯得有些空洞呢!」應歡歡挺著個大肚子,嬌滴滴地抱怨著,原只是想向溫子然撒嬌,想不到這書呆子竟然真的認真地思考起來。

  「那我下回造船時在中間船井弄個活動甲板,打開可以讓你賞魚釣魚,關起來就成了廣場,我找人唱歌跳舞給你看!」溫子然一手支著下巴,已在考慮這個想法的可行性。

  由於是開放空間,夫妻倆的對話又沒有刻意壓低音量,旁人不由都湊了過來,豎起耳朵仔細地聽。

  應歡歡又刻意說道:「而且你看,賓客們好多都在釣魚,我也想釣釣看,可是挺著個大肚子,就算大魚上鉤了也拉不起來啊……」

  溫子然想都不想就猛點頭。「沒問題!下回我替你打造一個固定好的釣魚柱,你坐在一旁,魚上鉤只要轉個轆轤就可以把釣線拉上來,連釣竿都不用拿,輕鬆又省力。」

  這麼方便?某些主管漁業或從事水產買賣的大人物們聽得眼睛都亮了。這樣的東西若在漁船上多置幾個,漁獲量大增不說,人力也能節省許多。

  瞧自己相公簡直有求必應,應歡歡樂了。「如果我也想開船呢?相公你造的船我坐多了,可就是沒自己開過呢!」

  她這麼一說,溫子然像是被啟發了一般,眉頭一揚。「這麼大的船操作不易,我可以特地替你製一艘私人小船,把方才轆轤的功能加在風帆上,然後船舵放輕,改成一個人易操作的模式,保證連孕婦都能輕易駛船……」

  他這番話一出,現場嘉賓都驚呼連連,連孕婦都能輕易操作的船,能拿來做多少事情啊?這若推廣出去,保證是全國轟動,無往不利的商業器具啊!

  看溫子然這麼寵她,應歡歡心頭一陣甜蜜,正想拉過相公的手好好親昵撒嬌一番,想不到手一個抓空,她居然被擠到旁邊去了?

  應歡歡傻眼地看著眾賓客圍著溫子然,你一言我一語地問道——「溫師傅溫師傅,我能不能也請你幫我造一艘這種不會暈船的平底船?價格好說!」

  「溫師傅溫師傅,我想請你把我的漁船全裝上你剛說的那種釣魚柱可以嗎?依你的能力應該沒問題的……」

  「溫師傅溫師傅,別理他們,先做我的,你幫我造個十來艘那種孕婦都能輕易駕験的小船,費用我給你雙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把應歡歡聽得目瞪口呆,她都忘了自己方才想找自家相公做什麼,只是她雖然為他感到驕傲,但身為一個妻子,丈夫就這樣被其他人搶走,也不免有點酸意。

  溫子然也被突然蜂擁而來的人潮嚇得愣了片刻,等回過神,他遠遠看到應歡歡古怪的臉色,她想拉他的手甚至還懸在半空中,他沉下了臉,大喝道:「全都給我停下來!」

  此話一出,所有人瞬間閉上了嘴,深怕自己惹火了溫子然,這可是造船界的未來之星,工部的棟梁,三皇子面前的大紅人,千萬不能得罪。

  溫子然一個箭步走到應歡歡面前,執起了她的手。「歡歡,你找我嗎?」他以前雖然是呆頭鵝,但他現在已經明白了,以後不管有什麼事情,他只要記得把夫人擺第一就對了!

  只要她對了,那就什麼都對了。

  他的理念顯然很受應歡歡的認同,她看到眾人的窘樣,不由噗嗤一笑。「嘻,那個……你不管他們了?」

  「當然是先照顧你的事要緊啊!」溫子然煞有其事地道。

  果然是呆頭鵝,只是以前是對她呆,現在認定了老婆,就對著別人呆。不過雖然很開心他的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但那群如狼似虎的賓客也不能真的不管,畢竟他們個個有錢有勢,就連三皇子也在其中。

        於是應歡歡當家主母的氣勢拿出來了,她大大方方的來到眾人面前,言笑宴宴。「這樣好了,各位大人,要找我相公造船的人,請到我們溫家造船廠的小白那裡按照順序填寫名冊,畢竟我相公只有一個人,總不能一次要他造個百八十條船出來,那還不累死?」

  「溫夫人說的是,溫夫人說的是……」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填名冊,溫夫人小心不要動了胎氣……」

  「等一下!」這時候,李蘊突然打了岔。

  他算是這艘船上最位高權重的貴賓了,每個人都靜了下來,屏著氣息等著他要說什麼。

  想不到他只是微微一笑,朝著溫家夫婦說道:「看在我與賢伉儷的交情上,這第一筆訂單總該歸我吧?」

  溫子然一呆,老實巴交地道:「殿下要什麼船直接說就好,有誰敢讓殿下排隊啊?」

  眾賓客聞言不由大笑起來,而這也顯示了李蘊與溫子然的好交情,在一同經歷過海戰的同生共死,兩人之間已隱隱超越了君臣之儀,倒有種知己之感。

  夫妻兩人相視一笑,溫子然深情地看著應歡歡,她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他,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他。

  他就像一艘空船,即使有著造船宗師系統,讓他裝載了滿船的貨物,但沒有她這個推動力,他這艘船也是不會動的。

  幸好有她,真的。

  就在夫妻倆陷入恩愛情境的時候,卻沒有發現船尾處的小白興奮地搖起了旗子,站到了桅杆臺上,仗著溫子然的權勢作威作福了。

  「來來來,所有想造船的到我這裡排隊!除了三皇子之外,其他的按官階排成一列,沿著船緣繞一圈……喂喂喂,那個戶部的王大人,你別插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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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30 03:18:4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幾年下來,溫子然的手藝已堪稱鬼斧神工,名揚海內外,要請他造船的訂單都不知道排到哪了,想拿到船也是幾年以後的事。

  這樣一來,小白儼然成了紅人,常常受到各方邀請吃香喝辣,就是想向他求個請溫子然造船的機會,就算只是畫個船樣也可以,讓小白覺得當初的大腿抱得真值啊!

  而應歡歡永遠都是溫子然新船的第一個乘客,不過因為她不想太過高調,所以有興趣的船才去坐一坐,已經坐過的船型,或者只是溫子然畫的船樣,由別的師傅打造的船,她就盡量不出現了。

  溫重光則是半退隱狀態,現在溫子然的聲望已經超出他太多,不需要他再扛著溫家造船廠的招牌,如今他天天在家含飴弄孫,時不時還得與應家夫妻搶孫子玩,

  日子過得不亦樂乎。

  最令人驚訝的是三皇子李蘊……如今應該稱他為太子了。

  原來李吉被奪了權後,心有不甘,居然私募軍隊,被皇帝發現,一怒之下便廢了他的太子之位,由李蘊繼任,經過這次事件,皇帝覺得自己老了、禁不起折騰了,準備過了明年就禪讓,將帝位傳給李蘊。

  也就是如此,李蘊已然開始布局他的班底,傾向李吉的官員自然要換掉,全換上了自己的人馬,當年那些嫉妒賢才的文官,包含一再阻擋溫家人科舉的那些人也全都以濫用權力之名或入獄或流放。

  如今因為海軍的雄起,溫子然在工部可說是呼風喚雨,卻又不必受官僚系統的箝制,可說是做官做得最爽的人了。

  另外,應仁蔚也擢升為工部侍郎,成為工部的第二把交椅,連他應仁蔚自己都想不到,他當年不過是隨便說說,要在五年內升為工部侍郎,居然靠著女婿的關係實現了。

  溫子然人生至此,可說是到達頂峰了,可是最令他遺憾的,就是造船宗師系統遲遲無法升到最後的第六階段,即使人人都認為他是造船宗師了,他仍然覺得少了什麼東西。

  直到某一天,當他造出了一艘他自己非常滿意的船的時候,腦海裡的造船宗師系統突然動了,但並非升到了第六階段,而是整個崩潰瓦解,成了一個個記憶片段,在他的腦海裡一幕幕顯現。

  他看到了第一代的溫家祖先如何從一個普通的木工轉為造船學徒,慢慢成為一個工匠,然後傳給他的後代,一代代的突破各種困難,發明各種新技藝,世代交傳,一步一步將溫家造船廠經營到如今的地位。

  看著這些片段,溫子然頓時恍然大悟。

  就是這個!

  這幾年來,他用他的才能與天分達到了其他人要花數十年,甚至永遠達不到的成績,可是他總覺得自己像個無根浮萍,因為這些知識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並非真正屬於他的東西,如今造船系統的崩潰,讓他終於知道自己最缺的,就是對祖宗的感恩及認識。

  只有知道先人過去是多麼艱辛,懂得慎終追遠,才會更珍惜如今自己所擁有的,也才能不斷砥礪自己一直精進,不能為了眼前的一點點成績就自滿、懈怠,而是要加倍努力,把祖先留下來的產業守住、發揚光大。

  如今這個系統已經完全內化成自己身體裡的東西,不再像以前一樣會升級,會變化,但他心中的充實感卻是前所未有的。

  他突然有個想法,那如作夢一般的重生,是否就是祖先們施了法,給了他的人生再一次的機會,讓溫家的產業不至於斷絕?

  想到這裡,他不禁冒了一身冷汗,看來他的兩個孩子一定有一個要繼承家業,否則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呢?

        溫子然連忙由造船廠趕回家中,先找到大兒子溫平波,溫平波正在書房裡埋頭苦讀,那專注的模樣看得溫子然傻眼。

  「平……平波,你這麼用功讀書做什麼?」溫子然話聲顫抖,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溫平波的目光沒有從書本移開,只是口中認真地回道:「爹,我在讀書啊!看看那些當官的穿著官服多麼威風,我以後也要去考科舉,當大官!」

  溫子然俊臉抽搐,彷彿在大兒子身上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看來要大兒子繼承家業是不可能了……

  大兒子對造船沒興趣,不代表二兒子也沒興趣啊!

  溫子然當下放棄了勸說大兒子,直奔向二兒子溫平浪的房間。然而還沒走到,就在一旁的院子看到才剛滿三歲的溫平浪,小短腳蹲著馬步,小短手有模有樣的出拳收拳。

  他有種極為不好的預感,連忙靠過去問道:「平浪,你你你……你又這麼認真打拳做什麼?」

  溫平浪張大了那雙與母親應歡歡極為相似的大眼,昂起小腦袋奶聲奶氣地道:「爹,我在練武啊!那個大將軍多威武啊,聽說要練……練武考武舉才能當大將軍,我要當大將軍!」

  溫子然聽得臉都黑了,不由苦惱地抓起了自己的頭髮,煩躁地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一個兒子要考文舉,另一個要考武舉,誰來接下溫家家業?

  怎麼他們一家子都這麼想當官啊?「他又怎麼了?」

  不遠處的溫重光看著兒子一副受了極大剌激的樣子,納悶地問著在一旁暍茶看戲的媳婦。

  應歡歡啜了一口茶,笑道:「別理他,溫家的人都要經過這個階段。」

  「什麼階段?」溫重光一呆。

  「相公他正在煩惱,平波尚文,平浪尚武,沒有一個人想接下家業,應該怎麼辦才好呢……」應歡歡有些促狹地看著自己的公公。

  她早就聽清了溫子然與溫平浪的對話,再想想兩個兒子的志向,隨便一想也知道丈夫在煩惱什麼。

  溫重光聞言哭笑不得,這個階段他的確也經歷過,但沒有溫子然這麼誇張就是了。不過提到家業,身為溫家長輩的他也不得不緊張起來。

  「媳婦啊,子然擔心的也有道理,你可要好好的勸勸平波和平浪……」他認真地說。

  「兒孫自有兒孫福,爹您就別煩惱了。」應歡歡笑吟吟的不當一回事,甚至猶有餘裕的拍拍自己尚平坦的小肚子。「再說了,這裡還有一個呢,三個孩子總有一個想接家業吧?」

  「那就好那就好……」溫重光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但下一瞬他就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望向了應歡歡。「媳媳媳媳媳婦兒,你說什麼?」

  聽到自家公公連話都說不好,應歡歡大笑。「我說我又懷上了!今日剛滿三個月呢!」

  這個剌激太大了,溫重光只覺得腦袋一陣暈眩,不過他撐住了,快步走向兀自抓著頭髮踱步、困擾不已的溫子然。

  「兒子兒子,你快冷靜下來聽我說,我時間不多了……」溫重光語焉不詳地道。

  「什麼?」溫子然嚇得跳起來。「爹你不要嚇我!」

  「不是我要嚇你,是你媳婦要嚇我,所以我說完這段話就要暈倒了。」溫重光還看好了角度,確定兒子能穩穩的接好自己後,才抓著他的肩膀慎重說道:「你媳婦兒有喜了!知道嗎?又有喜了!三個孫子總有一個能接家業的,你就別再煩惱了,先替歡歡請個大夫安胎,還有記得接住我啊……」

  說完,溫重光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而不出應歡歡所料,即使是第三個孩子了,溫子然依舊興奮得不能自已,跟著父親一起暈,父子倆各倒各的,誰也沒能接住誰。

  幸好應歡歡早有準備,在父子倆交談的前一刻就找來家丁在旁候著,這下一個接一個準,都在落地前安全救援。

  「抬進去吧,等會兒就醒了。」應歡歡好整以暇命令家丁將溫家父子抬了進去,嘴裡甚至還在嗑著瓜子。

  這時,溫平波、溫平浪兩個小不點跑了過來。

  「娘,爹和爺爺怎麼了?」

  應歡歡噗嗤一笑。「哦,沒什麼,習慣了就好。倒是你們兩個有沒有誰有興趣接個家業啊?讀什麼書練什麼武啊,像你爹這樣不用應試就可以當官,說有多威風就有多威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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