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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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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湖硯] 修仙失敗後他成了我們班主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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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 15:41: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第四十節課

  蔣雨辰請假的第二天,桌子上還是只有小黃人替她坐著。

  早上到校後,李珍檬幫偶像小姐姐擦了桌子,收拾了昨天發的試卷和作業。她還悄悄掀開桌板看了一眼——全是零食,各種糖果點心,還有一些保質期很短的手工甜點。

  看樣子,偶像小姐姐應該是臨時請假的,李珍檬想。

  那多半也馬上就回來了。

  然而一上午的課上完,座位還是空的;微博還是沒有更新,扣扣消息當然也沒有回復。

  李珍檬去問了班長,蔣雨辰要請假到什麼時候;對方搖搖頭,皺了一張小圓臉。

  「不知道啊,」班長說,「她上星期還講呢,晚會的時候會幫蕭雲在後臺加油——結果說請假就請假了。」

  李珍檬皺了眉頭:晚會今晚就要開始——也許到時候,蔣雨辰就回來了?

  她又轉頭朝蕭雲一望:現在是課間休息,8分美少年戴著耳機,嘴裡念念有詞地一動一動,視線聚焦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眉眼間有些入戲的情緒。

  蕭雲的節目在第9個。為了這三分鐘的演唱,他已經緊張了一星期。李珍檬聽其他同學說了,她不在的這幾天,蕭雲幾乎天天都找人聽他唱歌,有時候自習課沒有老師來,他就上講臺唱,拉著全班一起聽。

  「反正到現在,那首歌連周亮都快會唱了。」班長是這麼說的。

  像他這麼……害羞的人,都做到這一步了?李珍檬有些難以置信。

  上課鈴響了,教室那一邊的8分美少年和著鈴聲,不為所動地把一整句歌詞唱完,然後才匆匆忙忙地收起耳機。

  距離晚會開始還有不到7個小時。

  ——距離晚會開始還有不到2個小時。

  7點半就要去體育館觀看文藝匯演,於是大多數同學都選擇在食堂就餐,省得來回路上的折騰。現在6點剛過,理論上應該是晚自習時間,然而教室裡鬧得像舌尖上的跳跳糖——晚會結束就要開始元旦假期,誰還有心思做作業?

  李珍檬正在順應大勢地看漫畫,旁邊的窗玻璃突然「喀喀」地被人敲了兩下。李珍檬二話不說,一手掀開桌板一手握著漫畫書「嘩啦」往裡一丟同時拉過課本拿起水筆擺出扶額思考的認真姿勢,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從開始到結束大概只有1秒。

  體育生優秀的反射速度和運動神經,全體現在這裡了。

  「……李珍檬,」窗外的人叫她,聲音磕磕巴巴的,大概是被她的表演嚇到了,「是我。」

  李珍檬保持著思考的姿勢,視線朝旁邊一轉——是蕭雲。

  他穿了一套優雅修身的小西裝,還煞有其事地打了個領結,頭髮也認真做了造型,一眼看去——簡直就像趕著結婚。

  「什麼事呀,」李珍檬開了窗,探出腦袋跟他說話,「你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巡視的老師。」

  蕭雲臉上一紅,有些為難地抓了抓鼻子:「你……出來一下。」

  「……啊?」

  李珍檬不明所以地走出教室,然後跟著蕭雲上了頂樓的樓梯間。

  開關被「啪」地按下之後,樓道裡的頂燈亮了,牆壁上投下兩個影子。

  「等會兒晚會就要開始了,你這麼亂跑沒問題嗎?」李珍檬隨口說了一句。

  蕭雲又是臉上一紅:「就是因為快開始了……所以……」

  他轉身望著李珍檬,眼神亮得誠懇:「我想來想去,只有你了。」

  李珍檬也跟著臉紅了一下:「什、什麼意思……?」雖然她知道蕭雲肯定不是那個意思,但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實在有點那個意思。

  「蔣雨辰請假了,班上其他人也聽我唱歌聽煩了……我想來想去,就你一直不在,」蕭雲說,「你還沒聽過我唱那首歌,所以……你能不能幫我聽聽看,有沒有哪裡不對勁的地方?」

  「……哦。」李珍檬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個意思。

  然後蕭雲有些靦腆地清清嗓子,用手機外放了伴奏,開口。

  這是一首十分經典的浪漫敘事歌曲,悠揚婉轉,情意綿綿。他身上的西裝稍微老成了一些,但稚氣未脫的清秀面容配上認真梳理的造型,再結合口中飽含深情的演唱,呈現出一種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的,少年人的別樣魅力。

  李珍檬有種置身老電影劇情的感覺——少年第一次穿起西裝,在月下向小情人傾訴衷腸;聲音裡有緊張,也有柔情脈脈的熱切的愛意,吟唱間透出一點不安的局促,但很快便被年輕人熾烈又純淨的表白淹沒了。

  第一段歌詞結束,最後一個尾音彷彿夏日傍晚的最後一道陽光,安靜地滲入地平線之下。

  「挺好的呀。」李珍檬趁著間奏說道。作為一個隻懂「好聽」和「不好聽」的外行人,她挑不出任何毛病。

  非要說的話,大概只有不是用偽聲唱的遺憾了。

  蕭雲紅著臉朝她笑了笑,微張了嘴,準備開始第二段演唱。

  ——他的視線突然「唰」地投向李珍檬身後,像一段被抽緊的風箏線。

  聲音停了,手機裡的間奏也被關了。

  李珍檬一愣,順著他的視線轉過身去,看到有兩個人影站在樓梯口。

  那一處的頂燈壞了一個,燈光昏暗,看不清來人的長相。憑著自己2.0的視力,李珍檬勉強確認了其中一個是林落焰。

  「唱得不錯,」一個優雅的女聲響起來了,「繼續,我也聽聽看。」

  就算是李珍檬這樣的外行人也聽得出來,這位女士的發聲技巧十分專業,每個字都從胸腔發出,帶著鏗鏘又悅耳的混響。

  大概就是所說的「共鳴音」?

  然後兩人順著樓梯走了上來。和林落焰一起過來的中年女性,穿了一身精緻考究的套裙,頭髮挽成一個髻,一絲不亂,襟上的寶石胸針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光。

  「你們倆在這兒練習?」林落焰朝蕭雲和李珍檬說了一聲,然後又轉向旁邊的女士,「蕭雲媽媽,其實你可以先去我辦公室坐會兒,馬上就要開始演出了,也讓蕭雲有點時間自己準備。」

  「我在家都沒聽過他唱歌,就讓我多聽一會兒吧,」蕭雲媽媽說,「這孩子小時候還挺喜歡唱的,長大了反而不出聲了。」

  李珍檬轉頭看看蕭雲,他也撇了頭望向另一邊;看不到表情,但他的耳朵紅紅的。

  「繼續唱,」蕭雲的媽媽說,「等會兒要在全校面前唱,連唱給我聽的膽子都沒有,到時候可怎麼辦?」

  蕭雲吸了一口氣,又吸了一口氣,連做幾個深呼吸之後,他朝兩人轉過身,視線卻沉沉地落了地。

  這一次連伴奏都沒有了,他直接開口清唱了下去。

  這一段的韻味大不如前。每段歌詞都字正腔圓,但曲子裡的柔情蜜意不見了,每個字從他唇間機械而有技巧地吐出,硬邦邦地落下。

  就像抓了一把石頭灑在地上,聲音清脆,但冰冷無情。

  李珍檬看看他,又悄悄看看旁邊的兩人——感覺像是老師在檢查背誦作業。

  不過實際情況……也確實差不多。

  一曲唱罷,蕭雲憋紅了臉,視線緩慢抬起,試探地朝自己的媽媽望去。

  「不錯不錯,」林落焰「劈劈啪啪」地鼓掌,「蕭雲你先去體育館吧,後臺要開始點名了。」

  蕭雲又看了看自己的媽媽,遲疑了一會兒,慢慢下樓去。

  ——「不好意思,林老師,」蕭雲媽媽突然開口說,「我看這孩子還是不行,到時候如果沒能獲獎,你可不要怪他。」

  這話是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的。李珍檬不知道蕭雲聽見了沒有,但她看到他的背影頓了一下。

  「確實……平平無奇。」林落焰說。

  李珍檬完全沒想到林落焰會這麼說。她剛剛反應過來,面前的蕭雲已經邁開大步,拼了命地跑開了。

  「我之前無意中聽到他唱的另一首歌,就要驚豔得多,」林落焰繼續說下去,「但總體而言,我覺得他已經唱得不錯了……在高中生裡。」

  ……他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李珍檬忍不住就要瞪他。

  像這樣話說一半大喘氣,聽見的人會怎麼想?何況面前還有蕭雲的媽媽——

  蕭雲媽媽笑了一聲。

  「林老師,我們家的情況你可能不太清楚,」她說,「我的哥哥姐姐都是專業的歌唱家,蕭雲和他的表哥表姐們一起,從小就接受聲樂訓練——結果長到這麼大,其他人都學有所成了,就他不行。」

  「完全不行,他的水平只能糊弄外行人,」蕭雲媽媽說著朝林落焰睨了一眼,「當然就像你說的,高中生水平的演出……倒是也夠用了——但他總不能一輩子都是個高中生吧?」

  「他也許只是不適應你們的那種唱法,」林落焰說,「一種不行,不代表其他也不行啊。」

  「別人都會的事,就他不會——難道我的孩子就比別人笨?」

  「為什麼硬要強求他必須什麼都會呢?」林落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和不擅長的事,我覺得有一點小缺點,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你非要用他的短處去苛求他,未免就……」他停了,換了個說法,「就像怪罪海豚學不會飛——浪費時間,傷害感情。」

  「……照你這麼講,學習遇到不會不懂的習題,也沒有鑽研的必要了?」蕭雲媽媽看了他一眼,「花時間去搞懂自己不擅長的東西,就是浪費?」

  「作為老師,這話我不能這麼說,」林落焰說,「但作為我自己……如果這件事既不擅長,也不喜歡——那麼確實不必浪費這個時間。有這工夫,不如去做點自己更喜歡的事。」

  蕭雲的媽媽沒有接話,只是輕輕哼笑一聲。

  「李珍檬,」林落焰轉過頭來,「時間差不多了,你去教室集合吧。」

  李珍檬「哦」了一聲,轉身走了。樓梯上的兩個大人又說了些什麼,她聽不見了。

  然而走到半路,李珍檬又停下來,想了想,換了個方向,快步跑下樓去。

  剛想那些話不知道蕭雲有沒有聽見……她希望他不要聽,或者……不要只聽見一半。

  不遠處的體育館燈火通明。李珍檬一路遇到許多趕去後臺的學生——有些人的服裝十分簡陋,有些人的裙子又過於誇張;大家都畫著濃重的舞臺妝,好像是從萬聖節討糖的隊伍裡偷跑出來的。

  ……對,李珍檬想,她至少要告訴蕭雲,他穿著小西裝非常好看,比這裡的這群人都好看!

  但她看了一圈,沒有發現自己要找的人。

  體育館的大門還關著,後臺她也進不去。

  李珍檬微微皺了眉頭。她的手機震了一下,班長打她電話,問她人在哪裡,要集合了。

  「我已經在體育館這兒了,」李珍檬說,「你們不用管我,到時候我去找——」

  她突然看見有兩個人站在體育館旁的小花園裡。

  周圍已經全暗下來了,小花園裡只亮著兩三盞路燈。但李珍檬還是看清了,其中一個穿著合體的小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亂。

  他旁邊站著的是個女孩子,穿著連帽衛衣,帽兜嚴嚴實實地拉起,只能看出身材高挑又纖細。

  李珍檬把電話掛了,朝那裡走了一步。

  但那邊的兩人似乎已經說完了話,穿衛衣的女孩子還作勢搡了蕭雲一拳,蕭雲使勁點點頭,然後兩人道了別,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離開了。

  蕭雲轉身去了體育館,那個女孩子直接折向校門口,一路走遠。

  李珍檬想追上去,或者出聲叫她……但萬一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呢?

  七點過半,學校最大的體育館裡坐滿了人。舞臺上的燈光是暖粉暖黃的顏色,映得主持人臉上的腮紅像摻了泥。

  慣例一段冗長又沉悶的開場之後,表演正式開始了,歌舞話劇小品魔術……場內交錯響起掌聲和笑聲,還有閃光燈明明暗暗。

  「剛才看見蕭雲了嗎?」李珍檬聽到旁邊的同學議論起來。

  「放學後就沒見著了,可能一直在準備吧。」

  「他也是太認真……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隨便交差不就得了。」

  「好像說是……阿林信任他,那他也不能給阿林丟臉。」

  李珍檬皺了眉頭。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剛才晚會開始前,她給「圓圓朵朵」發了一條「加油」,到現在也沒有等來回復。

  第八個節目結束了,舞臺暗下,帷幕拉攏,女主持上來致謝,串場,報幕。

  然後她朝旁伸手一揚:「接下來,有請高一(18)班的蕭雲同學為我們帶來的獨唱——」

  音樂聲響起,幕布拉開了。

  舞臺被燈光映成淡淡的藍紫色,前奏像溪水從岩石縫裡流淌而來。

  蕭雲握著話筒從台後步出。他的狀態不算太好,背脊微微佝僂,步子又小又沖。李珍檬「唉」了一聲,旁邊的同學也小聲議論起來。

  別怕……別慫呀,李珍檬急得只能擰自己的大腿。

  然後蕭雲唱出了第一個音節。

  場內安靜了。

  還是清澈乾淨的少年音,每個音節裡都浸潤著年輕又執著的愛慕,如月如水。彷彿羅密歐趁著夜色和月光,來到心愛的姑娘的窗下,對她傾訴衷腸。

  歌者的演唱專注而深情,剛才的緊張完全消失了,他投入在自己的歌聲所營造的世界裡,聽不見也看不見旋律之外的世界。

  第一段演唱結束,間奏填上了聲音的空白,月下的少年像是隱沒在了樹影下。

  然後,一道溫柔婉轉的女聲響了起來。

  這已經不是少年在月下的獨唱,他所傾慕的那位姑娘回應了他的表白。她為他點亮一盞小燈,彷彿一道熱切的視線,穿過人群和隔阻,軟軟地纏著他,依著他。

  兩道聲音交錯響起,來往纏綿——但臺上還是只有一個人。

  「……怎麼回事?假唱?」「伴奏帶沒擦乾淨?」周圍響起一陣陣低低的議論。

  臺上的曲子從高潮進行到了尾聲,年輕的戀人們彼此吐露心意,訂下青澀而忠貞的誓約。然而世事變遷,少年從軍離開家鄉,少女等著他,等到月光下的樹林漸漸荒蕪,等到自己的歌聲再無法嘹亮。

  她心裡的火熄滅了,她眼中的光黯淡了。

  故事到此停止,伴奏的音樂也停止了,但臺上的歌者還沒有從自己創造的故事中甦醒過來。

  他微合了眼,在編曲之外,重複了一段副歌。

  清唱,如泣如訴的女聲,悠揚熱烈的男聲。像是少女在一生的等待之後,終於再次在月下見到自己的愛人,兩人像當年一般互訴衷腸,然後牽著手消失在樹林中。

  演唱結束。

  掌聲在3秒的靜默之後才響起,然後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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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 15:41: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節課

  ——[組圖]偽聲小王子海量高清美圖!

  3926人覺得很贊,4136人轉發。

  微風泡泡:你們看到空間牆沒有,蕭雲火了啊[激動][激動]

  生魚片:牛逼!

  血之寫輪眼:牛逼!

  布拉德汪:但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甜甜甜桃子:?

  布拉德汪:@小福蝶你沒把蕭雲的情報賣了吧??

  小福蝶:……

  小福蝶:昨天晚上晚會結束後,阿林和楊老師告別並問候元旦快樂,楊老師表情平靜反應冷淡

  耳後刺青:哇這個人拉阿林出來轉移話題了!

  甜甜甜桃子:不過最近是感覺楊老師和阿林關係不太好的樣子……

  鋼鐵白兔:那天下課阿林在走廊上跟楊老師打招呼,楊老師假裝沒聽見,看都不看他一眼[吸鼻涕]

  生魚片:驚了,他們吵架了?

  微風泡泡:連楊老師都受不了阿林的直男表現了?

  ……看著群裡說的這些事,李珍檬似乎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了什麼,但時隔太久,記不清了。

  反正應該和自己沒關係吧……?

  於是李珍檬放下手機,閉眼,回籠覺。

  時間是週六上午9點,假期第一天怎麼可以不賴床的時間段。

  然而才剛剛醞釀出一點黏稠的睡意,手機「叮——」地響了。

  李珍檬閉眼皺眉,假裝沒有聽見。

  然後手機「叮——」了第二聲。

  第三聲。

  第四聲。

  ……行吧行吧,李珍檬伸手把手機撈過來,眯眼一看——

  [圓圓朵朵]發來了一條信息。

  圓圓朵朵:李珍檬

  圓圓朵朵:昨天晚上你在晚會現場看到我媽媽了嗎

  圓圓朵朵:嚇死我了,她不會也去聽了吧!

  圓圓朵朵:昨天我回到家,她在臥室裡坐著,一句話都沒說

  圓圓朵朵:[閉嘴][閉嘴]

  元氣小檸檬:……

  元氣小檸檬:不要那麼在意你媽媽的看法,你都是高中生了

  元氣小檸檬:我覺得你唱得很好啊,而且你看學校裡的反響也不錯

  元氣小檸檬:看看空間牆,把你吹成啥樣了——搞不好你都要有歌迷會了[摳鼻]

  圓圓朵朵:我也不是在意我媽的看法……

  圓圓朵朵:不對,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現在我比較擔心給阿林丟人

  圓圓朵朵:[尷尬][尷尬]

  元氣小檸檬:……你放心吧,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他給我們丟人的可能性比較大

  對面發來一張皺著眉的笑臉。

  李珍檬剛要回一張同樣的表情包以結束話題,然而想了想,還是問他:昨天在樓梯裡,阿林跟你媽媽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元氣小檸檬:要是聽到了,你可別往心裡去

  元氣小檸檬:我是說……阿林的本意不是那個意思,但你可能沒有聽完

  圓圓朵朵:我知道啊

  圓圓朵朵:蔣雨辰也跟我說了,她說我應該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沒必要什麼都照著我媽的要求來

  圓圓朵朵:她說自己唱歌很難聽,以前也被人用這個攻擊過,開始的時候她還哭了

  圓圓朵朵:不過她後來就想明白了,不會唱歌就不會唱歌,又不是非得會唱歌才能做偶像,跳舞跳得厲害,照樣能在團裡混下去

  圓圓朵朵:[齜牙]

  元氣小檸檬:昨天你看到蔣雨辰了?

  圓圓朵朵:是啊,她說本來來不了,後來想起之前和我約好,要給我加油,於是特地過來的

  圓圓朵朵:[齜牙]

  元氣小檸檬:牛逼[拇指]

  元起小檸檬:你也別想那麼多了,這次演出很成功!不會給阿林丟人的!

  圓圓朵朵:嗯[齜牙]

  然後兩人又聊了幾句,鬥了鬥圖,就默契地終結話題。當代互聯網聊天禮儀之一:當雙方使用圖片交流超過三個回合,則默認此次聊天結束。

  李珍檬也起床了,今天她要久違地和周楠楠一起出門看電影。

  雖然兩人在一個學校一個樓層,兩個班級也只隔了一堵牆,但因為太久沒有說過話,李珍檬差點想不起來此人是誰。

  由此可見,不是什麼討人喜歡的傢伙。

  但約了就是約了,約定好的事還是得去做。於是李珍檬收拾打扮了一下,出門去了。

  她還帶上了許太太送的那串玉珠——平時上學不能戴,現在放假了,總得讓她臭美一下。

  畢竟「辟邪招福」呢。

  ——「我說你們班,也太厲害了吧,」周楠楠一邊嗦著奶茶一邊說,「一學期一共搞了幾次活動?全看你們班出風頭了!」

  運動會上集體男生短裙亮相,創意小車比賽在直播現場揭發抄襲,緊跟著期中考試又和7班同分並列,7班老師要求的加賽上直接半分碾殺……然後是昨天的雙旦晚會,驚現「偽聲小王子」。

  「你們班林老師那個專樓,我還去點贊轉發了呢!」周楠楠說。

  「……謝謝謝謝。」李珍檬說著,投幣,晃動搖杆,機械爪子「嗚嗚嗚」地動起來了

  時間是距離電影開始還有20分鐘的休息日上午,地點是購物中心頂樓,電影院門口,的抓娃娃機旁邊。

  周楠楠還在嘚吧嘚吧地說個不停,李珍檬一個字都沒聽進。她盯著那爪子一寸一寸前移,一直移動到粉色小兔子的上方,停下。

  ——第一步,眼觀四路。

  之前李珍檬去請教林落焰抓娃娃的秘訣,他是這麼說的。

  於是李珍檬繞到娃娃機左邊看看——爪子對準了;再繞到右邊看看——爪子對準了;然後她回到機器正前方,再次確認落點,準備按下按鈕——

  她的視線鬼使神差地穿過透明的娃娃機玻璃,看到不遠處的走道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說起來,你們班那個美少女偶像怎麼樣了,」周楠楠說,「空間牆好像也有帖子在說她……說她十八線什麼的……」

  十八線美少女偶像現在就站在離兩人不到50米的地方,穿了一件寬大的風衣,戴著棒球帽,一身運動風的休閒打扮,正低頭看著手機。

  ……不確定是不是,但應該是吧?李珍檬想。

  「嘟——」面前的娃娃機發出「時間到」的提示音。

  李珍檬回過神來。由於太長時間沒有操作,機械爪自動降下,自動抓起——當然抓了一個空。

  「你想什麼呢那麼出神,」周楠楠看了她一眼,「都說了這種抓娃娃機——」

  她的話頭一頓。

  然後,周楠楠驚喜地尖叫了半聲,又趕緊壓低聲音。

  「前面那個,是不是你們班那個小偶像!」她湊到李珍檬耳邊神神秘秘地說。

  「……好像是。」李珍檬點點頭。

  「那你去看看呀!」周楠楠搡了李珍檬一把,「能不能要個簽名?要個合影?」

  「你不是說人家十八線……」

  「那也是明星呀!」

  李珍檬又皺了皺眉,周楠楠一看,馬上敞開嗓子使勁揮手:「蔣雨辰——!」

  差不多整層樓都能聽到的音量。

  蔣雨辰應聲回過頭來,剛要露出一個營業的微笑,看到旁邊的李珍檬,她的嘴角一滯——然後重新笑了笑。

  李珍檬當然捕捉到了這個微小的表情。

  「你們也來看電影呀。」蔣雨辰朝她們走了過來。

  「對對對,我是檬檬的初中同學,我們很要好的!」周楠楠說著,一把挽住李珍檬的胳膊,「現在就在你們隔壁17班——你下課來找我玩兒啊!」

  蔣雨辰當然露出和善親切的偶像微笑:「好呀。」

  「你怎麼突然請假了?」李珍檬趁機開口。

  偶像小姐姐的笑容十分平靜,好像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問。

  「突然有工作了,」蔣雨辰說,「本來還想著告訴你一聲,結果忙起來——」

  「你抽屜裡的餅乾都要過期了。」李珍檬說。

  蔣雨辰一愣,然後咧嘴笑了笑:「那就扔了吧,到時候我再買別的來。」

  這一次的笑容還是營業性的,沒有李珍檬熟悉的那種吃貨光芒。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李珍檬說,「作業和試卷都一大堆了。」

  蔣雨辰不笑了。

  「……不太清楚,」她看著地上自己的鞋尖說,「忙完了就回去吧……」

  電影開場的預報響了起來。周楠楠朝入口望了望,又扯扯李珍檬的袖子,露出一點想走的意思。

  「那你們去玩兒吧,」蔣雨辰不失時機地說道,「明年見。」

  「明年見!」周楠楠笑嘻嘻地朝她揮了揮手,然後推著李珍檬朝影院走去。

  「李珍檬。」偶像小姐姐突然又叫了一聲。

  李珍檬回過頭看她。

  「……你傷好了嗎?」蔣雨辰說。

  她在棒球帽的帽檐下皺了眉頭——這個表情倒不是營業用的。

  「都好了,」李珍檬說,「跟沒摔過一樣。」

  蔣雨辰終於眯眼一笑:「那就好。」

  這次看的電影還是周楠楠選的,李珍檬覺得她對電影的欣賞品味並不比對美男的更高——雖然是人人都喜歡的套路合家歡,但看多了未免有些膩味。

  這一次的電影主角們穿越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異世界,然後被莫名其妙地交托了拯救世界的任務,經過兩小時這樣那樣的冒險之後,魔王被打敗了,世界被拯救了,主角們還各自找到心儀的戀人,纏纏綿綿樂不思蜀。

  雖然是看到片名就能猜到結局,毫無驚喜的故事,但也十分精彩,能讓觀眾滿足的充實的兩個小時。

  只是李珍檬想起自己班上那兩位……心情有些複雜。

  段響劍還好說,他是壽終正寢之後來的——但是他師兄呢?

  當時的林落焰,經過一番苦修之後終於成功結丹,還得到掌門的嘉許,何等春風得意——

  天花板的燈亮了,宣告這場兩小時的冒險到此終結。

  「真好看,下次再來看啊。」周楠楠打著呵欠說,意猶未盡。

  「好啊好啊。」李珍檬說。然後兩人融入散場的人群中,搭著電梯下樓了。

  元旦小長假,又加上新年促銷的關係,商場裡的人非常多。下到一樓的購物廣場之後,李珍檬立刻和周楠楠走散了。到處是黑壓壓的人頭,摩肩接踵,李珍檬試著找了一下周楠楠,沒找著,那就算了吧,各回各家。

  ——她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燙了自己一下,左手。

  李珍檬一愣,抬起左腕——那串許太太送的玉珠正在發熱。

  許太太說,這是她們家祖奶奶親手做的,帶在身上可以辟邪招福。她剛才一直戴著,還想著大冬天戴玉真是不太合適——戴了幾個小時都焐不熱它。

  現在,腕上的珠串不僅發熱,甚至燙到了她。

  李珍檬一時沒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在原地停頓了片刻,然後手鏈的溫度開始降了下來。少傾之後,珠串又恢復了冰潤的觸感。

  李珍檬下意識地轉頭四望——人山人海,是尋常的假日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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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 15:41: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節課

  15歲的李珍檬時常覺得,時間可真是一件奇妙的東西。

  比如泡麵的三分鐘,度秒如年。

  而元旦的三天假,度日如秒。

  ——發出這等感悟的當時,她正伸手去關假期結束後第一天早晨的第10個鬧鐘。

  對,工作日清晨的「再睡五分鐘」也是一段奇妙的時間,彷彿獨立在萬物守則之外,不可捉摸,不可估量。

  但不管如何,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新的一年新的自己——李珍檬一邊咒語般地在內心默念這些雞湯,一邊跨上自己新的小電驢,「嘟嘟嘟」地去學校了。

  然而事實證明,只有電驢是新的,她還是那個她,踩著早自習鈴聲進教室的她。

  ——「看我說什麼了!李珍檬肯定遲到!」「走進來的時候鈴聲還沒響完呢,不算遲到!」「願賭服輸啊,五毛拿來!」

  ……這樣的場面倒是新見識的,雖然她立刻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毫無新鮮感。

  「你們可真無聊。」李珍檬朝教室那一邊的蔣子迪幾個甩去一眼。

  那些人當然不為所動,彷彿沒有聽見,甚至緊跟著就開始了下一局。

  「下一局:蔣雨辰今天來不來上課!」

  「不來,五毛!」「跟了!」「跟跟跟!」

  李珍檬一愣,轉頭看了看自己旁邊的位置:座位空著,放假三天沒人擦桌子,小黃人書立上已經落了幾顆灰。

  新年第一天,偶像小姐姐就不來學校了?

  李珍檬忍不住皺了皺眉,一拍桌板:「我賭蔣雨辰來——一塊!」

  這一句話倒是立刻被捕捉到了。

  「李珍檬,賭來,一塊!」蔣子迪大聲重複了一遍,看樣子他是莊家。

  「我覺得應該不會來吧?」旁邊有個女生插嘴道,「都年底了,她應該更忙呀。」

  「對啊,各種商演代言什麼的……平時都不來了,這時候更不會來吧?」

  「你們看了空間牆那個帖子沒有?」另一個男生突然神神秘秘地開口,「又是扒蔣雨辰的……」

  李珍檬沒忍住就是一句嗆:「扒扒扒,天天扒,一邊說人家十八線一邊扒料,倒是出息點,別理十八線啊!」

  這段時間裡,雖然學校空間牆上對蔣雨辰的討論漸漸少了,但是她的個人經歷早就被校內狗仔們挖了個底朝天:私立幼兒園,私立重點小學,私立重點初中……這樣的一條龍經歷在這所學校的學生中間倒不是特別稀奇——稀奇的是她初三那年參加了選秀綜藝,從此一腳踏入演藝圈。

  那綜藝全程對外轉播,但從評審到觀眾,幾乎沒人看好蔣雨辰:一來她年紀小,二來其他選手要麼有童星經歷,要麼背後有專業娛樂公司撐腰……只有她,完完全全是個「素人」。

  甚至同隊的競爭對手,也不知是因為覺得她像小妹妹,看著親切可愛;還是覺得她毫無經驗,構不成威脅——總之,隊友和對手們一直對她照顧有加。

  但誰也沒想到,這位毫無經驗的素人小妹竟然一路順風地進入決賽,成了正選。

  這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爭論——爭來爭去,無非是爭蔣雨辰到底有沒有這個實力,適不適合這個位置。

  ——「……我說的不是以前的帖子,」被李珍檬凶的男生擠了擠眼,「是新的,你還沒看到?」

  看什麼看,不過就是些罵人的閒話,才不看。李珍檬索性不理他,翻了課本開始早自習。

  對,連課本都比什麼八卦帖好看。

  「蔣雨辰來了!」突然有人大聲播報。

  教室裡的人立刻一靜,齊齊望向門口。李珍檬下意識地「呼」一聲站了起來。

  窗外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哢噠」「哢噠」,輕盈又好聽。

  一個人影慢慢晃近了。

  「哇……真的來了!」蔣子迪抱頭大喊,「完蛋!李珍檬要贏走鉅款了!」

  「啊,什麼鉅款?」蔣雨辰從敞開的大門口探進頭來一望。

  小偶像還是一身校服,但頭髮似乎燙捲過,現在全部盤到頭頂,紮了一個蓬鬆的丸子頭。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頭朝自己的座位一望——正好撞上李珍檬看著她的目光。

  李珍檬彷彿聽到「啪嚓」一聲,是某種東西在空中被引燃,然後燒毀的聲音。

  大概是某個人的cpu燒掉了吧,她想。

  要不然……為啥蔣雨辰會突然低了頭,彷彿一滴掛在葉尖上,被碰落的水珠?

  「蔣雨辰你來了呀!」教室裡的其他人朝她打招呼。偶像小姐姐馬上抬起頭來轉向他們,同時熟練地換上營業笑容:「大家新年好!」

  招呼完之後,她背著書包走到李珍檬面前:「同桌新年好!」

  「偶像小姐姐新年好。」李珍檬站起來給她讓位了。

  「剛才他們在說什麼鉅款?」

  「……沒什麼,」李珍檬趕緊轉移話題,「我幫你把桌子擦過了,你可以直接用。」

  蔣雨辰一愣,笑了笑:「那謝謝你了。」

  然後她走進自己的座位,收拾課桌抽屜,把裡面的舊零食全扔了,又從書包裡拿出新帶來的,一包一包塞進去。

  一包一包,比以前的還多。

  李珍檬看她不停地倒騰存糧,忍不住插了一句:「就這麼喜歡吃?」

  蔣雨辰手裡的動作一停。

  「……還行吧,不然上學也沒什麼事好做——功課都會了,上課也懶得聽。」她轉頭笑笑說。

  這句話可是能把學生和老師都得罪一遍的……李珍檬想。

  早自習的下課鈴響了,本來就不安靜的教室裡頓時更吵鬧起來。蔣子迪帶著兩三個男生氣哼哼地走過來,往李珍檬桌上拍了五塊錢。

  「謝謝莊家。」李珍檬把錢夾在指尖,揮手致意。

  幾個男生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又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去了。

  這幾個二代三代們當然不在意幾塊錢的零碎,「哼」的大概是一口閒氣。

  「這到底是什麼錢?」蔣雨辰問了句。

  「……沒什麼。」李珍檬說著,轉頭看看周圍各幹各事的同學,似乎已經沒人注意這裡了。

  於是她望著蔣雨辰的眼睛,壓低聲音:「你就老實告訴我,你那天——」

  「是我爸媽來接我回家,」蔣雨辰知道她要說什麼,不假思索地截斷了她的話頭,「當天晚上有家宴,我給忘了……所以他們直接來找我了。」

  然後她垂了眉有些抱歉地朝李珍檬一笑:「讓你擔心……還害你受傷了。」

  還把訓練一個月的比賽給耽誤了。

  「真的是你爸媽來了?」李珍檬有些難以置信地皺了眉,「那你為什麼不來跟我說一聲?」

  「……他們催得比較急,而且街上人多,我一眼沒看見你……」

  「手機發條消息給我啊。」

  「沒電了……」

  「那後來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忙起來就忘了。」

  這一番話對答如流,但名偵探李珍檬有點不太相信。

  蔣雨辰見她不說話,也皺了眉,低了頭,小聲試探著開口:「你生我氣了嗎?」

  李珍檬點點頭:「有一點。」

  其實不止一點。

  偶像小姐姐的臉「唰」地一紅,嘴唇緊緊抿起,憋出兩個酒窩。

  「對不起……」蔣雨辰說著,伸手在書包裡翻找了半天,最後拿出一個小紙包,「這個……我自己做的,你要是不嫌棄……」

  「不嫌棄。」李珍檬伸手接過來了。紙包裡傳來鬆脆的「唰啦啦」的聲音,大概是曲奇。

  但同桌間的氣氛還是十分僵硬,比李珍檬受過傷的肩膀還要僵硬。

  「對不起……」蔣雨辰又重複了一次,「是我讓你誤會了。」

  「我不光是氣這個,」李珍檬說,「我氣的是,如果你真的是被家人帶回去了,那我的比賽,我這肩膀,我這幾天生的氣……就全成了我自己作的——這麼一想,就更氣了。」

  「哦……」蔣雨辰閉了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上課預備鈴響了,剛才勾肩搭背地出去的男生們,又勾肩搭背地回來。第一節是語文課,他們很給林落焰面子。

  「那要不……你打我一下吧?」蔣雨辰又壓著眉頭說。

  李珍檬轉頭朝她一望:新年第一天上課,偶像小姐姐似乎化了淡妝,也沒戴框架眼鏡,美瞳是新款的,漂亮的藍灰色,身上雖然穿的是校服,但領口上夾了個可愛的毛絨小夾子——相對於她平時「見人才打扮,同學不算人」的態度來說,已經十分隆重了。

  「真的是你爸媽接你回家吃飯?」李珍檬重新問了一次。

  蔣雨辰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嗯。」

  李珍檬吸了一口氣——那就姑且信她。

  「你把頭伸過來,我要打你出出氣。」李珍檬說。

  蔣雨辰下意識地一皺眉一扁嘴,然後下定決心似的把眼睛一閉,湊過去了。

  「啪!」

  李珍檬毫不留情,毫不猶豫,直截了當地伸出手——彈了她一個響亮的腦門嘣。

  「嘶——」蔣雨辰捂著額頭猛皺了眉,「這麼痛的嗎!」

  「因為我很氣。」李珍檬說。

  「哦……」

  「不過你沒事就好,」李珍檬說,「你一直聯繫不上,學校裡也不見人……我就想了很多……可怕的事。」

  結果不是私生飯,不是跟蹤狂,也不是變態……只是被父母接走——真是太好了。

  對面的女孩子愣住了。

  她似乎有話要說,然而上課鈴準時響起,林落焰從門外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上課上課,大家新年好。」

  於是教室裡響起一片「林老師新年好」的聲音。

  李珍檬也跟著要說,才說了兩個字,突然覺得有人抱了她一下。

  抱得非常快,她連「林老師」都沒說完,那雙手臂就鬆開了。

  「謝謝你。」非常小聲說的。

  李珍檬被這抱得一愣,她轉了頭去看旁邊的人。然而對方已經拆開一包餅乾,「哢嚓哢嚓」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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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 15:41: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節課

  元旦假期一結束,全校的學習氣氛驟然緊縮——20多天後就是期末考,學習氣氛再不緊縮,脖子上的繩圈就要緊縮了。

  而18班又因為在期中考試中過於搶眼的表現,仇恨值穩定高升,幾乎所有班級都將18班視為最大的敵人,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絲毫不敢懈怠。

  輸給前後的兄弟班,僅僅是失敗;輸給年段編號墊底班——那可是從精神層面垂直降落的屈辱打擊。

  聽說7班班主任直接放話:寒假期間會走訪期末考分數低於18班平均分的同學,希望大家各自心裡有數。

  18班心裡也十分有數。

  「都到這地步了,期末考也不能隨便考考了啊……」自習課做著題,就有人開口說了一句。

  「對啊,整個年段都盯著我們,比期中考退步一名就要被嘲諷……」另一邊的女生。

  「但是考得太好會不會又說我們作弊?」

  「考得太好?你先考一個再說!」

  「難道還要像期中考時候一樣往死裡學?那我不行了,你們替我努力吧,把我的分數平均一下。」

  「對啊,這次阿林又沒跟人家打賭,嘲諷就嘲諷吧,都墊底班了,什麼樣的嘲諷沒聽過……」

  「我算是看透了,這踏馬就是蝴蝶效應——我們今天之所以這麼苦,全是因為王林那個崽子抄了圖紙!」

  教室裡安靜下來,總覺得有人開始打什麼不好的主意。

  「……我說你們可別動歪腦筋,」李珍檬忍不住加入會議,「要是這時候有人幹了壞事,阿林還是要被推出去問罪——」

  說到這裡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朝段響劍一望:還好,他和他的師兄一樣耿直,正低著頭老老實實做作業,似乎完全沒往那方面想。

  教室裡依然很安靜,安靜得只能聽到「哢嚓哢嚓」吃薯片的聲音。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然後是一陣「稀裡嘩啦」。

  蔣雨辰吃完了一包薯片,把空包裝揉進垃圾袋。

  前一個月裡,李珍檬一直在田徑隊訓練;而訓練完之後,蔣雨辰又連續請假沒來,所以元旦之後,兩人才算是正式開始一起上課。

  李珍檬最近覺得,自己也許對蔣雨辰真的存在什麼誤會。

  ——特指她對她「吃貨」的定位。

  她之前所見過的那些吃貨們,可沒有蔣雨辰這麼……吃貨。

  比如今天,上午第一節語文課上到一半,蔣雨辰「悉悉索索」地吃光了兩包膨化食品,並且趁著林落焰轉身板書的瞬間飛快地拆開了第三包;而林落焰全程只以眼神警告一次,剩下的大半小時裡視若無睹,聽若罔聞,任她兔子啃蘿蔔似的啃完一包蛋捲,絲毫不為所動。

  期間他還點名批評了段響劍坐姿不正,桌子沒和前面的同學對齊的問題。

  ……如果不是對女孩子比較客氣,那就只能是習慣了吧,李珍檬想。

  一節課上完,蔣雨辰課桌旁邊的垃圾袋裡揉進了5個空袋子,平均9分鐘就能吃完一包。

  ……怪不得書包裡課桌裡要塞那麼多吃的,李珍檬想。

  然而接下來她才真正意識到,語文課可能是因為班主任授課的關係,蔣雨辰只吃了5包零食,算是比較收斂,很給面子。

  數學課,7包。

  英語課,8包和5個果凍。

  歷史課,8包和2個小蛋糕。

  ……

  蔣雨辰在上午四節課裡吃掉的零食總量,足夠李珍檬吃上一個多星期。

  也許她是為了掙點零食錢,才出道成為偶像……?

  李珍檬不禁合理懷疑。

  午飯時間結束,蔣雨辰嗦著酸奶回到教室,剛坐下就「滋嚕」一聲吸癟了酸奶杯子,然後咬著吸管從書桌裡摸出兩個蘋果,左右看看,把比較紅的那個遞給李珍檬:「喏,給你吃。」

  「……謝謝。」李珍檬接過來。旁邊的姑娘已經「哢嚓」一口咬下去了。

  蘋果上留了一圈牙印,倒是整齊漂亮。

  「你一直都吃這麼多?」李珍檬終於忍不住問道。

  蔣雨辰細細地嚼了嘴裡的蘋果,咽下之後才開口:「倒也不是。」

  「天天吃那麼多,你就不怕胖……不怕吃壞肚子?」

  蔣雨辰撅了嘴,隱隱約約地說了點什麼,李珍檬只聽到一句「那才好呢」,其他的字都被「哢嚓哢嚓」地和蘋果一起吃掉了。

  天道酬勤:同學們!期末考準備得怎麼樣了!

  耳後刺青:你至於天天問嗎??

  天道酬勤:離考試只有20天了,大家不能鬆懈啊!

  鋼鐵白兔:說到這個,蔣雨辰的成績怎麼樣?她半個學期沒來上課,跟得上嗎?

  元氣小檸檬:她說自己已經自學完了[摳鼻]我看她平時作業也沒什麼問題,比這裡大部分人都好[摳鼻]

  甜甜甜桃子:……對不起[難過]

  元氣小檸檬:話說我把她拉到群裡來?

  耳後刺青:……不必了吧

  微風泡泡:暫時不要吧……[害羞]

  元氣小檸檬:??

  布拉德汪:前段時間你一直不在,可能不太清楚

  元氣小檸檬:??

  布拉德汪:反正……

  耳後刺青:反正暫時就這樣吧,群裡不加人了[抽煙]

  血之寫輪眼:[抽煙]

  ——這是什麼情況?李珍檬有點不明白了。

  難道自己不在的一個月,蔣雨辰和班裡的人鬧了什麼矛盾?

  當前時間是晚上8點,天才學生不需要做作業的時間段。

  李珍檬前思後想也不明白,也沒想到可以問的人;她倒是想問問段響劍,但想起他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搞不好連蔣雨辰的名字都沒記住。

  最後李珍檬想到了空間牆。

  ——[投稿][心情]好氣哦,還以為雙旦晚會能看到18班那個偶像歌手上臺表演

  發表時間是假期第一天,當時李珍檬正和周楠楠看電影,並不幸再次抓娃娃失敗。

  之前班上男同學說的,關於蔣雨辰的新帖——應該就是這個?

  李珍檬的手指在屏幕上晃了晃,點下去了。

  「18班那個妹子平時在學校裡也見過幾次,也沒什麼特別顯眼醒目的地方啊,就算比別的女生漂亮,也不至於漂亮到驚豔吧[摳鼻]還以為是在表演上有特別優秀的才藝,結果晚會壓根沒出場,白期待了氣氣[摳鼻]」。

  主樓非常正常,只是一般的牢騷。李珍檬手指一劃,劃過幾條評論,一眼看去,也沒有發現奇怪的地方。

  一頁差不多拉到底了,李珍檬剛要退出,眼裡突然掃過一行字。

  五點起床上廁所:那個小偶像怎麼可能會有才藝,你也太看得起她了[摳鼻]我問了18班的人,他們說她自己講的,有合約規定所以不能上臺——可拉倒吧,學校晚會而已,又不是商演,而且她的公司又是業界出了名的三不管,我才不信合約有這麼嚴格[摳鼻]

  蠟燭芯:那她為啥不上臺?我看她們團隊一起表演的時候,她也挺能唱的呀?

  五點起床上廁所:你可醒醒吧[摳鼻]團隊唱歌又沒有獨唱,手裡拿的話筒誰知道開沒開,再說她在團裡也就是個背景板,鏡頭都難得掃到一次,誰去注意她口型對沒對上[摳鼻]我覺得她就是拿個雞毛當令箭,趁機抬一下自己的身價——還省得露餡,一舉兩得

  貓咪打呼嚕:[捂嘴笑]聽說微博粉絲也是公司給買的,大幾十萬的粉絲數量,發張自拍只有二十幾個贊,十幾條回復,好可憐哦小姐姐

  睏哭哭想睡覺:上次不是有人扒過她了嗎,其實和團裡其他人的關係一點都不好,微博上的互動都是營業,不上臺的時候別人都懶得理她[摳鼻]

  ……

  之後的討論也無非是這些車軲轆話:十八線,人緣差,戲精……還有每次談到女藝人必然要提的整容,說她雙眼皮是割的鼻樑是墊的酒窩是戳的下巴是磨的……李珍檬平時不愛刷娛樂新聞,所以極少有機會見識到這些熟練而兇猛的惡意;還有很多她根本看不懂的縮寫,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肯定不是好話。

  李珍檬刷了一會兒,只覺得煩躁又頭疼,於是退出扣扣,索性做作業了。

  但那帖子的內容一直在腦子裡揮之不去。剛睡醒的時候,李珍檬以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但等到了學校,看到旁邊桌子上的小黃人,那些嘚吧嘚吧的噁心話又開始自動播放,彷彿購物廣場的超大屏幕上滾動的廣告字幕。

  過了一會兒,蔣雨辰也來了,還是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書包,一到座位上就打開——裡面是今天的零食。

  「……你少吃點吧,」李珍檬說,「一刻不停地吃,胃沒事嗎?」

  蔣雨辰正在往課桌裡放餅乾,聽到這句話,手停了一停。

  「那這些你幫我吃吧。」她笑嘻嘻地說著,拿了兩包塞給李珍檬。

  這麼一來,李珍檬也不好意思說她了。

  之後的早自習也好,上課也好,蔣雨辰還是「哢嚓哢嚓」地吃個不停,彷彿一隻準備過冬的倉鼠。語文課的時候,林落焰走進門來,蔣雨辰把桌面上的薯片稍微收了一收,撣撣手,暫時不吃了。

  「下周學校有個徵文活動,」林落焰說,「關於春節的,有興趣的同學可以來報名。」

  一般情況下,沒人感興趣。

  林落焰也早就有數,於是直接點了名:「蔣雨辰你要不試試——」

  「我不行啊,」蔣雨辰幾乎是立刻就回答道,「公司合約不允許。」

  林落焰一愣:「公司合約還管作文比賽?」

  從他的表情和語氣判斷,他是真的沒懂——而不是用反問嘲諷。

  「……倒也不是,我說錯了,」蔣雨辰反應過來,「但是……」

  教室裡響起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這樣啊,」林落焰點點頭,也不知明白了沒有,「既然不能參加那就算了吧……」說著他又一笑,「下次不想參加的話,可以直接拒絕,沒有關係,反正是自願報名。」

  蔣雨辰臉上紅了紅,「嘶啦——」,拆了一包蝦條。

  李珍檬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班上同學說到她的時候,會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旁邊的小倉鼠「哢嚓哢嚓」吃得飛快,不知是真餓了,還是出於別的原因。

  語文課繼續進行,徵文比賽的任務最後交給了段響劍——代課班主任聲明的自願報名原則一到這位同學這裡,就像一廂情願的單相思,說不行就不行,無情無效,強求不了。

  「……為什麼是我?」

  「這徵文不算重要,你就隨便寫寫,」林落焰說,「就當給自己一個鍛煉的機會——就這樣吧,下課。」

  這一句「下課」說得格外開心,比班上任何一個等下課的同學都要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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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 15:42: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節課

  平心而論,李珍檬自己也是個看見別人倒黴會開心的小混球——當然僅僅是指一定程度以內的倒黴,比如被老師強塞了根本不想幹的任務。

  從表情來看,轉學生大哥此刻的心情並不比在鉛筆盒裡開出毛毛蟲的小女孩更愉悅。

  但李珍檬同學這一次並不幸災樂禍,反而相當義憤填膺。

  也許是因為被同一個人禍害過,她十分瞭解這種心情。

  當前時間是值日生還在掃地的下午5點25分,教室裡只有兩個人,李珍檬就是那個值日生。

  「好慘哦大哥,」值日生劃拉著掃帚說,「你師兄怎麼老是這樣啊,有事沒事就拉你做個冤大頭。」

  轉學生大哥沒有說話,坐在座位上默默翻書。

  「本來就已經是期末了,還搞什麼鬼徵文,擺明了就是參不參加都無所謂的東西,他還非要你去湊數。」

  轉學生大哥沒有說話,坐在座位上默默翻書。

  「別人都忙著複習自己的功課,他也就欺負欺負你——」

  「李珍檬你怎麼還在這,」轉學生大哥終於忍不住抬頭,「你今天不用訓練?」

  「已經期末了啊,訓練個毛毛——再說我今天做值日,」說著李珍檬舉起手裡的掃帚,在空中一揮,「你才是,怎麼這麼晚了還在?」

  教室裡其他的學生都已經走完了,李珍檬做完值日也要關了門窗回家。

  只有段響劍桌上還攤著書,沒有要收起來的意思。

  兩本書,一本語文課本,一本寫作指導——雖然說任務是被強塞的,但他的態度倒是十分認真。

  「我媽今晚有事去親戚家,要很晚回來,」段響劍說,「反正只有我一個人,我就不急著回家做飯了。」

  ……也許「回家做飯」是他們紫陽宗的師門傳統,門風祖訓之類的東西吧,李珍檬想,這門派倒是挺居家的。

  面前的段響劍說完這一句之後,繼續低頭看書,不想再多開口。

  「唉我本來還以為你這麼恨他,說不定是有什麼誤會,」李珍檬又絮絮叨叨地說上了,「畢竟看你自傳裡,好像關係也沒緊張到見面就動手的地步嘛。」

  段響劍皺了一下眉頭。

  「而且他穿越之後,你不還動不動就把他掛在嘴邊?哇我差點以為你是口嫌體直的那種死傲嬌。」

  段響劍又皺了一下眉頭,角度比剛才更大了些。

  「你剛來的時候也是,我還以為你們師兄弟相見會是什麼感人至深的催淚場景——」

  「李珍檬,你話怎麼那麼多?」段響劍又「唰」地抬起頭來。

  「……哦。」李珍檬閉了嘴,低頭,繼續掃地,然而掃沒兩下又抬起頭來:「但是現在我很理解你——真的好生氣!太過分了,根本就是在欺負人啊!是我我也恨他!」

  她握著掃帚說完了,還「哼」了一聲,還「唰唰」使勁劃了幾下掃帚,彷彿林落焰也在地上那堆灰塵裡。

  段響劍張了一半的嘴巴動了動,閉上了,眉毛皺攏的弧度也稍稍緩和了一些。

  然後他繼續低頭看書。

  李珍檬側身朝他的課本望瞭望:筆記寫得很滿,還清楚整齊,標注重點段落用了三種顏色,各種線條畫得橫平豎直——一看就是個用功的模範學生。

  她原本還以為,這位大哥和自己一樣,也是憑運氣考試的,結果到頭來混日子的怕是只有自己。

  「你好認真啊 ,」李珍檬又順嘴說道,「反正是不重要的比賽,隨便糊弄一下也行的吧?而且你要是發揮得太好,搞不好下次再遇到這種比賽,他就盯著你了。」

  「啪嗒」,段響劍的筆掉了。

  「……還能這樣?」他抬起頭來皺了眉,「還會這樣?」

  李珍檬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師弟會接二連三地被林落焰欺負。

  但他怎麼說也是兩世為人,居然連這點小聰明都沒有……難不成他們整個門派,除了林落焰這個狡猾的直男,其他人都是……鐵打的實心眼?

  李珍檬腦補了一下實心眼師門的樣子。

  「噗……」

  「……笑什麼?」轉學生大哥十分敏銳,立刻捕捉到了這同時混雜著憐憫和同情還有那麼一點嘲諷的笑聲。

  李珍檬把嘴角一按,剛要說話,突然看到門外晃過一個人影。她趕到門口一看——兩人的視線剛一對上,對方就在走廊上站住了。

  來人沒穿著一貫的深紅色外套,李珍檬看到第二眼才認出她來。

  「原來你還在啊,」夏巧說,「我就……上來看看……」

  她沒有「哼哼哼」地說話,李珍檬也不好意思「哼哼哼」地說話了。她把夏巧上下看了看,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勢:「那你過來有什麼事?」

  夏巧吸了一口氣,咬咬嘴唇,又鬆開,視線像雨刷器似的,垂在地上劃來劃去。

  看來這事還很難啟齒……?李珍檬下意識地就要去看裡面坐著的那位。

  夏巧又使勁吸了一口氣,彷彿下定決心。

  「是這樣的,」她說,「這次的市運會我拿了牌,家裡就沒提退隊的事……但現在期末了,我爸媽又開始念我……」

  「哦。」李珍檬點點頭,大致猜到了後面的劇情。

  「所以……期末考我要考到班級前20,」夏巧說著,視線晃了晃,然後直直地望著李珍檬,「就……那個……我是說……你能不能……」

  她小麥色的臉頰上浮起一層紅暈。

  「……我?」李珍檬指指自己。

  「對……你,」夏巧點點頭,眼神又像小蟲子似的一陣亂飛,「你不是學霸嗎……那……我有些不懂的,你能不能幫我……」

  平時和她你來我往地互懟慣了,她難得客氣一次,李珍檬竟然一時沒拐過彎來。

  見她半天沒回話,夏巧又皺著眉頭補充道:「班上同學都不耐煩我……」

  「……哦,沒問題啊,」李珍檬爽快地一點頭,把掃帚一扔,雙手往腰上一插,救世主般站在門口,「雖然不在一個班不太方便,不過你可以整理了錯題來問我。」

  夏巧大概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麼乾脆,愣了愣,然後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你可算了吧,」教室裡的那人突然開口,「講題講得跟跑馬似的,一騎絕塵,一般人根本追不上。」

  「……是他們自己太笨,跟不上我的思路。」李珍檬不服氣地頂回去。

  「聰明的需要找你講解嗎?」

  「……他們可以慢慢適應我的節奏啊,再說答案對了不就行了。」

  兩人扯了幾句,李珍檬想起夏巧還在門口,於是轉過頭去,準備和她說話。

  「還真是你,」夏巧望著教室裡的人說,「段響劍你怎麼在這兒?」

  ……這兩人原來認識?李珍檬又回頭看看教室裡的轉學生大哥,對方遲疑了一下,朝門口揮了一下手,算作招呼。

  「轉學來的。」簡短的回答。

  夏巧愣了一下:「可是你初中的時候成績那麼好,現在怎麼會在18班……?」

  段響劍動了動嘴,沒說話,站起來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現在成績也挺好的,」李珍檬幫著解釋了一下,「可能就因為是轉學過來,所以被塞到我們班了。」

  夏巧想了想,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看教室裡的那位還在收拾書包,於是朝李珍檬笑了笑:「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打擾你。」

  明天再來打擾——李珍檬還沒從她的客氣裡反應過來,連個「再見」都說得硬邦邦的。

  「我也走了。」轉學生大哥收拾完了,提起書包往肩上一甩。

  「大哥再見。」李珍檬說。她看著段響劍走出門去,自己也收拾了掃除工具,背了書包,把教室門關上,下樓去了。

  冬天的天色暗得快,李珍檬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外面已經亮起路燈了。她看到段響劍走在前面差不多50米的地方,他的影子被拉長了貼在地上,彷彿是被他一步一步拖著朝前走。

  那把「豎笛」就插在書包的口子上。

  ……為什麼他一直隨身帶著那東西?李珍檬不知道第幾次思考這個問題。

  難道他們門派規定了要劍不離身?那好像也沒見過林落焰帶劍啊?

  李珍檬想了會兒,想不明白,於是就算了。

  前面那位已經走出校門,過了馬路,朝對面的公交站牌過去了。李珍檬看了看時間:快要傍晚六點,怕是只剩了末班車。

  她正轉身要去車棚,一抬眼,看到操場邊的看臺上,好像坐著一個人。

  校服,花苞頭,兩條小細腿晃悠晃悠,懷裡抱著一大袋零食,正賣力地吃個不停。

  吃著吃著,她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看一眼屏幕,然後重新揣回兜裡,繼續吃。

  李珍檬就朝她走過去了。

  「怎麼還不回家?」

  蔣雨辰頓了頓,揚起一個熟練的笑臉:「在等你。」

  「說實話。」名偵探李珍檬的審問。

  偶像小姐姐一扁嘴,剛要開口,她的手機響了;脆亮亮的童聲唱著「abcdefg」的字母歌。

  蔣雨辰皺了下眉,掏出手機,手指往屏幕上「咚」地一敲,掛了。

  她才剛把手機放下,「abcd」又唱了起來;她再次一敲屏幕,掛了,動作裡帶了一點不耐煩的火氣。

  「家裡的電話?」李珍檬問。

  蔣雨辰沒有回答,拿了一片薯片要往嘴裡送。

  字母歌再次響起。

  「接吧。」李珍檬說。

  蔣雨辰看了她一眼,放下薯片,接起電話:「……今天不來吃晚飯了。」

  「是啊,還沒放學就去公司了,現在還在練舞房。」

  「年底了事情多,再說馬上就要開演唱會,我有什麼辦法。」

  那一邊不知說了些什麼,蔣雨辰臉色一暗,然後二話不說掛了電話,直接關機。

  手機揣進兜裡了,蔣雨辰繼續抱起那袋零食,「哢嚓哢嚓」地吃。

  1月的傍晚,天色已經完全暗落下來,水泥看臺上又濕又涼。

  李珍檬想了想:「要不來我家吃飯?我家菜很好的。」

  「……不了,我等會兒就去快餐店隨便吃點。」蔣雨辰轉過頭來朝她笑笑。

  「那你為啥早不去,要在這兒坐到現在?」名偵探發現了疑點。

  剛剛那一大段對話,要不是從這位美少女偶像口中說出,李珍檬簡直要懷疑,是八點檔電視劇裡,男主角鬧中年危機時的日常臺詞。

  蔣雨辰安靜了一會兒,一連吃了一大把薯片,才含含糊糊地說了句「讓你看你笑話了」。

  「來我家吃飯吧,」李珍檬說,「想吃什麼,我打電話回家跟我媽說。」

  蔣雨辰轉頭朝她一看,燈光下夜色昏黃,只有兩個人的眼睛是亮的。

  「……還是不去了吧,突然打擾你們也不好,」蔣雨辰的聲音一點點小了,「而且只有我一個人的話,還要特地為我……」

  「哦,你是擔心這個啊。」李珍檬攔了她的話,掏出手機,翻了一個號碼,撥打。

  「大哥,你的公交車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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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發表於 2020-9-1 15:42: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節課

  李珍檬上一次帶小朋友……帶同學回家玩,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

  當時她7歲,上小學。

  一天放學後,她喊了班上要好的女孩子去自己家。到了之後那小姑娘說,要不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吧,我回家晚了她要擔心的。李珍檬一想有道理,於是給同學媽媽打了電話,張口第一句——「婷婷媽媽,你家婷婷在我這兒」。

  直到多年後,李珍檬追看某部電視劇,看到裡面的綁匪給人質小朋友的媽媽打電話時的臺詞——才知道了那天「婷婷媽媽」慌慌張張第一時間趕來把婷婷接走的原因。

  現在這段往事就在她腦中浮現,無比清晰,無比尷尬。

  當前時間是傍晚6點,肚子說它餓了的時間段。

  李珍檬正坐在一輛出租車的後座上,左邊是蔣雨辰,前面是段響劍。

  她一度想問問他們:今天來自己家吃晚飯……都跟家裡人說過了吧?她可不想再做一次綁匪。

  然而又想了想,怕是多餘。

  一個家裡沒人,一個本來就是蹺了家的。

  車裡非常安靜,連李珍檬這樣的話癆都找不到話題。

  「……你們有什麼想吃的,現在說還來得及,」李珍檬強行開了口,「我跟家裡打過電話了,說有兩個同學要來吃飯;我媽說那得問問你們喜歡吃什麼。」

  車裡非常安靜,靜得司機都受不了地開了廣播。

  「大哥你也別客氣,」李珍檬只好點名了,「我爸媽早說過,上次多虧了你,要好好謝謝你——」

  話沒說完她意識到不對,不能提這件事。

  上次她摔倒了多虧段響劍——而她之所以會摔倒,全是因為……

  左邊的偶像小姐姐正轉了頭,在看車窗外的風景,似乎(假裝)沒有聽見他們的話。

  「客氣了,」段響劍說,「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就是怕叔叔阿姨會念叨,所以上次也沒去醫院看你。」

  ……不能提的話題二連擊——上次蔣雨辰也沒去醫院。

  「你們都是一個班的同學?」司機大叔突然開口。

  「是啊是啊,」李珍檬趕緊抓住這個機會,「今天正好大家湊一起了,就來我家吃個飯。」

  「哦,那你們感情倒是不錯啊,」司機大叔說,「我讀高中的時候,班上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後來他畢業了,去北方闖蕩——沒想到走紅成了大明星!哎呀,有一次他回鄉來,我在路上看見了,就想拉他去我家吃個飯——誰知道人家傲氣得很,不給面子!我看這明星也沒多大嘛,也就是個跑龍套的!」

  李珍檬也轉頭望向窗外,假裝四處看風景。

  還是別說話了吧。

  出租車終於在公寓樓前停下了。李珍檬帶著兩人上了電梯,按下按鈕,然後電梯門合攏,金屬面上映出三張沉默的臉。

  若無其事但有些拘束的沉默,一本正經但帶著局促的沉默,以及滿臉都在反思請這兩人回來吃飯到底是不是適得其反的沉默。

  「叮——」,樓層到了。

  李珍檬彷彿從缺氧中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氣,門還沒全開她就迫不及待地閃出,然後帶著身後的兩人走到自己家門前。

  「我們來吃飯了!」一邊開門一邊朝門裡喊的。

  她的鑰匙還沒轉一下,門開了,爸爸媽媽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一口一個「小段同學」,一口一個「雨辰小姑娘」,又是幫忙提書包,又是伸手遞拖鞋。蔣雨辰瞬間營業模式全開,笑容甜甜聲音脆脆,她叫「檬檬爸爸」「檬檬媽媽」,還沒忘了順道誇一句「怪不得你們檬檬長這麼漂亮,原來都是基因生得好」。

  李珍檬打了個哆嗦——哆嗦完之後,覺得此話十分受用。

  與此同時,另一位同學全程站在旁邊,等兩位女士進了屋子,才換了鞋,跟著走了進去。

  「看看人家小段同學,有禮貌,有家教。」媽媽笑盈盈地說。

  客廳裡已經收拾過了,是林落焰家訪那個等級的待遇;餐廳也收拾過了,滿桌的菜,有剛剛做好的,也有特意喊的外賣,是李珍檬過生日那個等級的待遇。

  李珍檬想起剛才自己打電話的時候,媽媽一聽見「段響劍」的名字,語氣有些變化,倒也不是不高興,只是聽起來比較微妙——讓李珍檬有點不好意思的那種微妙。

  「……還有蔣雨辰也要來——就是你上次問我的那個大明星,她現在是我同桌。」這句話是當時捂著話筒悄悄說的。

  電話裡的媽媽頓時高聲「噢」了一下,尾音很長。

  這聲「噢」搞得李珍檬一時說不清,到底是幸虧喊來了段響劍,還是幸虧喊來了蔣雨辰。

  但總之爸爸媽媽並不反感她臨時請同學回家——是這樣沒錯吧?

  然後晚飯終於開始,爸爸給兩位同學倒了飲料,媽媽不停地分菜勸菜。期間段響劍送李珍檬去醫院的事被提起兩次,蔣雨辰的工作和演出被提起兩次;媽媽還問蔣雨辰,和李珍檬坐同桌她沒欺負你吧?蔣雨辰當然不失時機地誇了李珍檬說你們檬檬成績又好人又善良,平時我有什麼題不會的都是她在教我。

  說得媽媽「哈哈」大笑,李珍檬如狗腿般「嘿嘿」賠笑。

  「說起來,小段同學,」爸爸突然開口,「你這名字倒是挺有趣啊,我記得好像有本書的主角也叫這個。」

  李珍檬的「嘿嘿嘿」卡住了。

  她差點忘了,《響劍傳》是在爸爸書房裡找到的——爸爸當然看過那本書!

  「……我媽說當初懷著我的時候,夢見一把在匣子裡震響的寶劍,醒來後福至心靈,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段響劍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名字和一本武俠小說的主角一樣。」

  「那搞不好你還真是那個主角轉世呢。」爸爸隨口說了一句,跟著「哈哈」大笑。

  「啪嗒」,有人的筷子掉了。

  李珍檬趕緊咳嗽一聲,站起來幫他換了副新的。

  這一頓飯吃了大約半個小時,席間氣氛十分愉快——就是某個人之後一直低頭吃飯,再沒敢多說半個字。

  然後大家下了餐桌坐在沙發上休息,媽媽去泡了茶端來。段響劍一手捧了茶杯,一手揭開蓋子,杯口頓時揚出嫋嫋水汽。他湊近了一聞,眉眼滿足地眯起,然後輕輕呷了口,轉向旁邊的李珍檬媽媽:「武夷大紅袍?」

  「對對對——哎呀檬檬你看人家小段同學,多講究!還這麼斯文!」

  ……老氣極了,李珍檬想,他的兩世為人全體現在這種地方了嗎。

  「小段同學,你還玩樂器?」爸爸突然問道。

  ——完蛋,又要完蛋了。

  李珍檬立刻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她悄悄撇頭一看,段響劍的書包就放在旁邊的小几上,那支「豎笛」直咧咧地插在書包口,想不看見都難。

  「……會吹一點笛子。」段響劍說。

  「那這是你的笛子?」果然,爸爸驚喜地指著「喜羊羊」說。

  段響劍猶豫了一下,兩下,三下……然後點點頭。

  完蛋了……爸爸除了武俠小說,第二喜歡的就是民樂!李珍檬趕緊出聲轉移話題:「等會兒你們倆怎麼回去啊?」

  「我開車送回去,」爸爸馬上接了話,然後再次轉向段響劍,「能不能讓我看看……我是說,能不能吹一段來聽聽?」

  「人家是客人。」媽媽也說了他一句。

  爸爸喏喏地點頭:「……那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這話一說出,段響劍立刻站了起來。

  「叔叔阿姨熱情款待,我也沒什麼能謝的,就隨便吹個曲吧,」段響劍說著走到書包旁邊,「不太專業,大家就當聽個響。」

  李珍檬緊張了一下。

  她只見過一次他的「笛子」,還是在非常危急的情況下,根本沒工夫看清。

  所以這個人現在是想幹嘛?

  她抬眼看了看段響劍的臉色——不太好,拳頭也握緊了,看起來十分緊張。

  他是想……趁機拔劍把大家都殺了……?

  說話間,段響劍已經抽出了「喜羊羊」的套子,開始慢條斯理地解繫繩。

  「……蔣、蔣雨辰你等會兒怎麼回去?」李珍檬又試圖轉移話題。

  「我可以打車,也可以搭公車,」蔣雨辰說,「這裡到我家應該有夜間公交。」

  「誒,你坐公交車的時候,會不會被人認出來啊?」媽媽問,「而且這麼晚了不安全,等會兒讓檬檬爸爸送回去吧。」

  蔣雨辰笑了笑,剛要回答,手機響了。她掏出來看了一眼,掛了電話,放回去。

  那一邊,段響劍已經把繩子解開了,然後他抓著布套往下一扯——

  李珍檬吸了一口氣。

  裡面是一支笛子。

  紫竹笛,繫了紅絲的絡子。

  「這笛子漂亮!」爸爸出聲誇讚道。

  然後段響劍把笛子橫過來,抵著唇試了試音。

  ……竟然不是豎笛?李珍檬感覺被二次欺騙。

  一段悠揚靈動的笛聲響起了,彷彿帶著竹林間的微風;間或有鳥鳴,有溪水潺潺,還有雨打竹葉的碎碎聲響穿插交錯。

  曲子很短,是李珍檬從沒聽過的,大概是誰信手寫作的小品。段響劍只吹了一小段,就停了氣息,放下笛子:「不太專業,見笑了。」

  「說什麼話呢!」爸爸開心得一拍大腿,「吹得好極了——檬檬你看看人家!小學三年級學過的口琴,現在都找不到了!」

  ……比不上比不上,李珍檬朝另一邊轉開了頭。

  李珍檬的同班同學們逗留到七點過半,然後段響劍的手機響了,是他媽媽來問情況。掛了電話之後,段響劍站起身來告辭:「那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你我送你,」爸爸也站起來,然後轉向蔣雨辰,「明星小妹妹呢?」

  蔣雨辰又是一扁嘴,剛要說話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abcd的字母歌,才唱到c就被掛斷。

  「我自己可以回去,」蔣雨辰說,「打個車就行了。」

  「……要不你今晚在我家住下吧?」李珍檬突然說了一句。

  蔣雨辰一愣,屋子裡的人都愣了。

  「反正……反正你不是說家裡晚上沒人嗎?」李珍檬說著,朝她擠擠眼,「現在就算回去,也是黑燈瞎火的,不如就在我家住一夜吧,明天我們一起上學去。」

  「等會兒還能一起做作業!」看在媽媽面子上的補充。

  「可以呀,」媽媽說,「不過你那房間跟豬窩似的,可得好好收拾收拾。」

  李珍檬扁扁嘴,「哦」了一聲,然後轉頭看蔣雨辰。

  字母歌又響了,脆生生的童音一路往下唱。唱到f的時候,蔣雨辰點點頭:「那……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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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 20:37: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節課

  幾十萬宅男們要花錢買券排隊……還不一定能見上的小姐姐,現在正在自己房間裡。

  穿著自己的睡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用自己的杯子喝牛奶。

  (等會兒可能還要和自己在一張床上睡覺……!)

  李珍檬覺得,此情此景十分值得開一瓶可樂——可惜自己已經刷了牙了。

  當前時間是晚上10點,女孩子們洗了澡換了衣服,做完作業就要睡的時間段。

  平時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的時候,李珍檬還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現在多了一個人,洗髮水沐浴露的味道暖洋洋香噴噴地在空氣裡散開,她頓時覺得整個屋子都軟綿綿地要融化了。

  連窗簾上那堆粉紅色的吹風機豬頭,都顯得軟萌可愛。

  ——「這張試卷都是放假前的了,明天要講,你怎麼還沒做過?」書桌邊的蔣雨辰突然開口,手指點著一張空白試卷。

  「……就,放假的時候忘記帶回家了……」李珍檬從她軟綿綿香噴噴的走神中被拉回來了。

  蔣雨辰搖搖頭,把試卷放到一邊:「等我檢查完,把它一起了結了。」

  「哦……」十分委屈。

  李珍檬從來沒有在家連續學習過2小時以上,平時坐一會兒就得站起來,東逛西逛,全場摸魚;然而今天光是陪著蔣雨辰坐就坐了兩個小時——難受,屁股都酸了。

  而她陪著的那位,卸了妝戴上框架眼鏡之後,完全進入學霸模式,還是李珍檬最不擅長應付的那種認真型學霸。她不但監督李珍檬做完了今天的作業,還檢查了她以前沒做的作業——儘管幾小時前她還對李珍檬的媽媽說,平時都靠李珍檬幫她指導錯題。

  早該意識到的……李珍檬想,能有能力和耐心把一學期的課都自學完的人,怎麼可能會是省油的燈。

  她轉過頭對了牆壁,輕輕打呵欠,偷偷伸懶腰,不料後頸上發出「哢」一聲響,還是被人聽見了。

  「脖子疼嗎?」蔣雨辰頭也不抬地說,「我書包裡有傷筋膏藥,你自己拿一張來貼吧。」

  李珍檬轉頭看看她的書包。早上的時候鼓脹得快要爆開的大帆布包,現在被掏空了零食,整個癟下來,彷彿一個加班到淩晨的上班族,身心俱疲,只剩了一具空殼。

  「外面第二個口袋。」蔣雨辰說。

  李珍檬找到了那包膏藥——進口的,老牌子。她從包裝裡抽了一張,就聽蔣雨辰坐在書桌前絮絮叨叨地說,用過很多種,噴的塗的,網紅推薦的,醫生介紹的,都沒這個好用。

  李珍檬撕下一張來,往後頸上一拍——涼絲絲的,過了一會兒就開始發熱,倒是挺舒服。

  「你為什麼會帶著膏藥上學?」她順口問了句。

  蔣雨辰轉頭朝她一望,扁扁嘴:「當初學舞,落下點舊傷,疼起來可要命——」

  她話還沒說完,桌子上的手機響了,這次不是童聲唱的字母歌——而是一陣十分尖利的令人難受的噪音,彷彿有人一邊用指甲刮黑板,一邊「嘎吱嘎吱」地摩擦泡沫塑料。

  李珍檬看著蔣雨辰的手指懸在紅色的「拒絕」上,停了停彷彿要敲下去,然而最後還是接了起來。

  「張姐,我在家裡呀。」

  「期末了,學校裡事情多,我也沒辦法——馬上就考試了。」

  「那我能不去嗎……」

  「哦……那到時候再看吧,我也不能保證。」

  然後電話掛了。

  「經紀人?」李珍檬問。

  蔣雨辰點了點頭,繼續做題了,彷彿有個開關,「啪」一聲,是偶像,「啪」一聲,是學霸。

  「你明天有事情嗎,」李珍檬說,「那個試卷我可以早自習去做……不是,我是說今晚要不早點休息?」

  「沒事,」蔣雨辰說,「就是個站台的活動,我去不去都行——反正大多數人也不是去看我的。」

  女子偶像團體「哆啦甜心」,成員共計8人。拍團隊照的時候,蔣雨辰一般站在第二排。

  李珍檬想起之前看過的蔣雨辰的海選視頻——印花白T,淺藍牛仔褲,帆布鞋,馬尾辮,臉上架著一副黑框厚底眼鏡,好像是上學路上順便過來參加海選的初中生。

  ……不對,當時的她就是個上學路上的初中生,素面朝天,白白淨淨,一笑倆酒窩。

  喊到她的號碼的時候,蔣雨辰背著書包就上臺了。半路工作人員把她攔下,提醒了一句,她才如夢初醒,吐吐舌頭把書包放下,走到話筒前開始表演。

  但她不會唱也不會跳,連時下流行的歌曲都哼不出來,評審老師問她要表演的內容,她站在話筒前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憋紅了臉,最後張嘴唱了一首字母歌。

  abcd的那個字母歌,就是她的手機鈴聲。

  這一段當時是作為海選的搞笑集錦播出的——一起剪進去的,還有評委問她「幾歲了?」「幾年級?」「你以為我們這是班會課?」「一會兒結束了,你是不是還要趕去補習班?」

  舞臺上的眼鏡女學生一開始還笑嘻嘻地回答,後來評委越問,她的眉頭越垂越低,問到最後的時候,她只會抿著嘴點頭搖頭,越說越眼淚汪汪,快要哭了。

  評委席上那位四十多歲的前著名歌手就滿足地笑了。

  「我沒聽過流行歌曲,家裡不讓我聽……手機不許玩,電視也不許看,這些我都沒接觸過……所以海選的時候,評委老師問我要表演什麼……我就懵了。」蔣雨辰在事後的採訪中是這麼說的,笑嘻嘻地說。

  當時她已經確定從二輪預選中勝出;而海選時嘲諷她的那位評委,名下的兩位學員被她大票數趕超,直接淘汰出局。

  李珍檬不怎麼愛看綜藝,這些當然是最近才知道的。

  「我前兩天還在看你們那個節目,」她忍不住提了一句,「其他人都是以前學過,以前練過的,就你從零開始……要跟上她們很累吧?」

  「累啊,當然累,但有什麼辦法,」蔣雨辰一邊寫題一邊說,「你看那些高三的學生,每天做那麼多試卷,不累嗎?他們也沒辦法。」

  李珍檬想了想,也是,這世上那麼有那麼多又舒服又輕鬆的事。

  「很多事情的努力,都是沒辦法——老天爺沒賞飯吃,那就只好自己努力掙飯吃,」蔣雨辰說,「何況,如果努力一下就能趕上,那已經很好了……」

  她說著轉頭朝李珍檬一笑:「你要聽我唱歌嗎?」

  李珍檬一愣:「好啊好啊。」

  綜藝節目裡的演唱都是經過後期修音的,而且很多都是合唱,除了海選的字母歌,李珍檬還真沒有聽過蔣雨辰的歌聲。

  於是蔣雨辰為她現場清唱了一段。

  只有一段,但和段響劍吹的笛子一樣,很能體現出真實水平。

  李珍檬覺得,她和唐卿卿的土撥鼠姐妹組合,現在可以變成三人組了。

  「我想他們一開始讓我通過海選,是為了節目效果吧,需要我這麼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傻子來製造笑點,」蔣雨辰說,「但是既然通過了,合格了,我就想好好幹——他們想看我笑話,我還真讓他們笑話啊?」

  她又看了看李珍檬:「還好,我雖然在唱歌方面沒有天賦,但是跳舞這件事,認真學認真練的話,我也不比別人差。」

  說著她揉了揉脖子,衣領敞開,李珍檬看到她背上歪歪扭扭地貼著三四塊膏藥。

  「那你當時為什麼要去參加海選呢?」李珍檬問。

  她早就想問了,在教室裡,在操場上的時候,和蔣雨辰一起吃零食的時候,這個問題一直都在腦中晃悠晃悠。只是每每話到嘴邊,她又覺得似乎有些不太合適——刨根問底,未免煩人。

  而現在,房間裡只開著一盞檯燈,兩人穿著同款的小豬佩奇睡衣,身上散發出一樣的香波氣息,寫字桌前的牆壁上落下兩個並排的影子……讓人有種姐妹般親近的感覺。

  於是李珍檬就開口問了。

  「……突然想去。」蔣雨辰說。

  ——說了等於沒說的回答,李珍檬點點頭,不好意思追問,只好假裝自己聽明白了。

  然而蔣雨辰還在繼續說下去。

  「我可能沒對你講過,我爸爸媽媽都是公務員——看起來是個小領導,但其實一直都在基層的那種。沒有門路,也幹不出成績,怎麼都升不上去。」她說,手裡「哢嚓」「哢嚓」地按著圓珠筆。

  「他們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樣差不多了,但自己的孩子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能像他們一樣,」蔣雨辰說,「所以我什麼都得做到最好……什麼比賽、考試,都得是第一,最佳,特等獎——但就算是這樣,也難得聽他們誇我一句。」

  這番話讓李珍檬覺得有些耳熟,彷彿不久前才聽另一個人說過。

  「不管我考了第幾名,他們永遠不滿意,」蔣雨辰說,「哪怕拿了滿分,他們也會說『是題目太簡單吧?』『這不是應該的嗎?』……如果沒考到,那就是我不夠努力,太笨,太蠢,太懶。」

  她說著朝李珍檬一望:「我真羨慕你。」

  「……啊?」

  「剛才我誇你的時候,你爸爸媽媽既沒有推脫也沒有客氣,也沒有趁機損你,他們都是笑,還挺開心,」蔣雨辰說,「別人當著我爸媽的面誇我,他們只會說……『哪兒呢,這個人什麼用都沒有』。」

  李珍檬不說話了。

  「如果是我,突然說要請同學回家玩,怕是連那位同學都要一起挨駡,」蔣雨辰說,「除了學習之外,我做什麼都是錯;如果考得不夠好,連呼吸都錯。」

  她把手裡的筆最後「哢嚓」了一聲,不按了,繼續在紙上寫起題來。

  書桌上的電子鐘一跳一跳,跳到了晚上11點。

  李珍檬最近逐漸意識到,在同齡人中,自己的成長環境也許算是寬鬆舒適;雖然爸爸工作忙,媽媽又愛嘮叨,兩人都普普通通,她一時也想不起,他們做過什麼和電視上的模範家長們一樣的事。

  但至少他們給了她足夠的尊重和自由。

  李珍檬拿了獎得了名次,爸爸媽媽就誇她,比她還高興,還要得意洋洋地到處炫耀;她偶爾考試失利,他們也著急也生氣,但只說下次努力,你那麼聰明,這點成績怎麼行。

  李珍檬過去一直以為,所有的家庭所有的父母都是這樣的——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也許蔣雨辰以前也是這麼認為的。

  「那天家裡沒人送我上學,我自己去的學校,」蔣雨辰說,「路過海選拍攝的那家酒店……我看到他們門口,還有大廳裡,都圍著很多人,不知道在幹嘛。然後我看到外面的海報……」

  蔣雨辰說著撓了撓腦袋:「就……突然想進去試試——倒也不是為了做什麼明星,只是想做一件爸爸媽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允許的事。」

  「……那你當時就沒想過,萬一你通過了,但是他們不許你去呢?」李珍檬說。

  「我當時就沒想我能通過海選,」蔣雨辰說,「我想的是,去參加這個什麼活動的話……上午就不用上學了。」

  說著她「哈哈」笑了起來。李珍檬也跟著笑了:「我初中的時候也有過這想法,但想想做明星好像也挺累的,不比做學生舒服……唉說得自己好像能成明星似的——」

  說完這句她反應過來,趕緊朝蔣雨辰一望。對方笑了笑,手裡的筆停了,話題也沒繼續下去。

  「不早了,我們睡覺吧。」蔣雨辰說。

  然後兩人收拾了書包,上床,關燈。蔣雨辰的手機也關了。關機前,李珍檬看到她屏幕上有好多未讀信息。

  挨著美少女睡的一夜,夢裡都是香的。

  更美妙的是,第二天起來,發現早飯是平時的三倍豐盛,小圓桌差點擺不下,都是爸爸趕早去買來的。媽媽還一直埋怨李珍檬,為什麼不在週末請同學來玩,那就不用這麼急,還能多玩幾天。

  「你平時週末了放假了沒事的時候,再來找檬檬玩呀。」她這麼對蔣雨辰說。

  然後李珍檬和蔣雨辰一起搭公車去了學校。車廂裡全是人,就像一個餡料太足的豆沙包,感覺從哪兒捏一下就能爆漿。小電視上正在播早間新聞,李珍檬根本聽不見一個字,只能從人頭的間隙裡看到畫面。

  大概是某處某個富豪的兒子遭到綁架,然後富豪拒絕交付贖金導致兒子被撕票的事,太陽底下無新事。

  「……我要是被綁架了,估計我家也不會付贖金。」蔣雨辰突然說。

  「……你想什麼呢,」李珍檬說,「就一個寶貝女兒,肯定不捨得。」

  「要付也沒那麼多錢,」蔣雨辰說,「這年頭,公務員家裡也沒餘糧。」

  李珍檬想了想,轉移話題:「你別說了,上次真是嚇死我了。」

  「……對不起。」

  「所以你下次再突然不見,給我發個信號,」李珍檬說,「如果不方便打電話發消息,發個表情總可以吧?我至少也能知道,你是被哪一方勢力擄走了。」

  蔣雨辰「嘿嘿」笑笑,說了聲好。

  公交車到站的時候,離早自習還有十幾分鐘。李珍檬先下車,蔣雨辰也跟著「咚」地一聲跳了下來,兩人就晃悠晃悠地朝學校走去。

  「你今天上課就沒東西吃了,」李珍檬突然想起這事來,看了看蔣雨辰的大書包——癟的,「要不……現在去哪兒買點?」

  旁邊的人一直沒有回答。

  李珍檬覺得有些奇怪,轉頭一看,發現蔣雨辰的臉色有些不太對勁。她瞪了眼直直地望著校門的方向,神情緊張。

  「……怎麼了?」李珍檬順著她的視線一望,看到一輛車正好在校門口停下,車門打開,之前她見過的那個中年女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我先不去學校了,」蔣雨辰說,「你幫我跟阿林請個假吧。」

  說完,不等李珍檬回答,她直接扭頭轉身,朝反方向大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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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 20:38: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節課

  校門口那輛車李珍檬見過,蔣雨辰第一天來上學的時候,就是從這車上下來的。

  當時跟她一起的中年女人現在就站在車頭前,還是一身貴巴巴的西裝套裙,小坤包,高跟鞋,還比當時多戴了一副墨鏡。她在校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但她要找的那位偶像小姐姐早已經跑得沒影了。

  李珍檬一路朝校門口走去,經過那女人身邊,感覺似乎有視線隔著墨鏡打量自己。她目不斜視地繼續朝前走,走過一長段路了,才回頭一望——那女人還站在原地,正低頭盯著手機屏幕,看起來十分懊惱。

  如果這是蔣雨辰的媽媽……那她和家裡的關係,還真的是不太好,李珍檬想。

  走進教學樓的時候,早自習的鈴聲剛剛響起,李珍檬回教室放了個書包,就去了林落焰的辦公室——替逃跑的偶像小姐姐請假。

  「林老師,蔣雨辰今天有事不能來……」李珍檬一邊說一邊推開了門。

  門打開的瞬間,屋子裡的人立刻齊刷刷地回頭過來看她。

  除了林落焰之外,辦公室裡還站著一對中年男女。

  「……她讓我幫她請個假。」李珍檬把整句話說完了。

  「蔣雨辰要請假?」那中年女人轉過身來,視線把李珍檬上下一掃。李珍檬感覺自己幾乎要被她的目光片成片了。

  「你見到蔣雨辰了,還是她主動聯繫你的?」那男人也跟著問道。

  這兩人的衣著都十分樸素——或者說低調,說話時的神情儀態又相當咄咄逼人。李珍檬被他們這麼用力一盯,一時慌了神,嘴巴一張一張的,卻說不出話來。

  「這是蔣雨辰的父母。」林落焰介紹道。

  李珍檬一愣,脫口就「啊?」了一聲:「那剛才門口——」

  「門口什麼?蔣雨辰在門口?還是你看到別的什麼人?」蔣雨辰的爸爸快步走上前來,「她說要請假的時候怎麼說的?她要去幹嘛?」

  「我看肯定就是團隊裡的那堆破事,」蔣雨辰的媽媽也氣勢洶洶地開口道,「一天到晚這個活動那個活動,害得雨辰都不能專心學習!這麼下去,她的學業怎麼辦?她還能一輩子唱歌跳舞?!」

  李珍檬更不知道說什麼了,對面的兩人雖然是在對她提問,但是話頭一句接一句槍林彈雨,根本沒有她開口的空間。好幾次她剛找到機會能開口說個字,才剛動一下嘴,對面又一句不停地掃射下去了。

  李珍檬縮著退了一步,她抬頭看看林落焰,對方正在這對夫婦背後皺起眉頭。

  「李珍檬你別急,慢慢說,」林落焰看著她開口道,「蔣雨辰是什麼時候拜託你請假的?」

  「……就,剛剛,」李珍檬小聲說,「十幾分鐘前……她打了個電話……」

  「十幾分鐘前?」蔣雨辰的媽媽一下子開口打斷她,「她人呢?怎麼說的?打電話給你?那為什麼她自己不打電話給老師?她到底是做什麼去了不能來上學?」

  「……我也不知道,」李珍檬說,「我猜可能是——」

  「林老師,」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我們雨辰這兩天是不是在學校很忙?」

  ——是李珍檬在門口見過的,她以為是蔣雨辰媽媽的那個女人。

  林落焰還沒來得及開口,這一邊的親媽冷笑了一聲。

  「我們雨辰?周女士還真是把雨辰當自己女兒啊,」蔣雨辰媽媽說,「你這製作人既然心疼她累心疼她忙,為什麼給她安排那麼多工作?她最近忙得連家都沒時間回,連學都沒時間上了!」

  「忙是忙,可惜沒見得做出什麼成績來,」旁邊的蔣爸爸接上道,「當初吹得多好聽,說什麼一年之內肯定紅——現在呢?也快一年了吧?小區鄰居,單位同事都問我,怎麼最近沒在電視上看見雨辰——我都不好意思跟他們說,我女兒就是個給人家伴舞的,你看看後排,可能在那兒!」

  「早知道就不該簽那個合同!還不如好好專心上學!」

  製作人女士沒料到他們也在,連門都沒跨進來,就無端被搶白了好幾句。她氣紅了一張敷粉的臉,眉頭一擰,眼睛緊緊一眯,看準一個空檔趕緊開口:「我怎麼不懂你們在說什麼?雨辰連家都沒時間回,連學都沒時間上?」

  她看看林落焰,看看旁邊的李珍檬,又看看面前暫時閉了嘴的兩人。

  「她怎麼跟我說的是,學校快期末了,天天都有考試,沒時間參加練習?」製作人瞪了眼說,「本來最近幾個月工作就不多,這一次好不容易談下來的品牌宣傳活動,她又說不能去——就這種情況,你們反倒怪我沒能把她捧紅??我看是她自己壓根就沒想紅的心思吧!」

  這番話一說完,對面的蔣雨辰父母都是一愣,一時閉了嘴,彷彿被堵了槍眼。

  「我也是看在她年紀小,高中課業也多,平時的練習翹個一次兩次,也就不去說她……看看現在她成什麼樣子了?別的姑娘掉個人氣排名都急得要哭,她倒好,直接墊底了穩坐釣魚臺,我看她心態倒是平和得很!」製作人說著聲音越提越高,「照這麼下去,不如提前解約!反正她也一個月沒來公司了!」

  她的最後一句話摔出,蔣雨辰的父母都是一怔。

  「……你什麼意思?雨辰一個月沒去公司?」蔣雨辰爸爸開口道,「她昨晚可是告訴我們,公司練習太晚,直接睡在宿舍了!」

  製作人也愣了:「她沒去公司,也沒回家??」

  情況頓時變得不太妙起來。不管是不是偶像藝人,普通的十幾歲少女夜不歸宿……都是相當嚴重的問題,旁邊一直沒開口的林落焰也立刻皺了眉頭。

  「李珍檬,」他朝她一望,「怎麼回事?蔣雨辰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她昨晚在我家,」李珍檬趕緊小聲解釋了一句,「我做完值日看她還在學校……就讓她去我家吃飯……然後聊了會兒就順便住下——」

  「你就別幫她說話了!」蔣雨辰媽媽直接吼斷她的話,「她在你家過夜,還要打電話讓你幫她請假?你聽聽這話,自己信嗎?!」

  「雨辰自從參加了那個什麼節目,越來越喜歡撒謊,」她爸爸也跟著開始說,「都是學的娛樂圈的歪風邪氣——我看不如就直接解約吧!可惜這大半年的時間就白白浪費了!」

  「解約沒問題,記得回去看看合同,算算要付多少違約金,」製作人也不甘示弱,「你們嫌浪費時間,我還嫌在她身上浪費資源!」

  這三人又開始你來我往地對罵。林落焰張了嘴想勸幾句,停了停,直接轉向李珍檬:「她昨晚在你家?然後呢?」

  「……真的是在我家啊,」李珍檬說,「今天早上我和她一起來上學,結果下了公交車走到門口的時候——」

  她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在這一片短暫的安靜中。

  頓時辦公室裡的所有人全都盯住了李珍檬,視線像針一樣戳在她身上。

  「什麼消息?是雨辰發的?」蔣雨辰的媽媽伸手就要去搶李珍檬的手機。

  李珍檬趕緊朝旁邊一避,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

  [小雨滴答]發來一條新信息。

  是一大排表情。

  小黃人做鬼臉的表情,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個,密密麻麻刷了一屏。

  ……不知道她想要表達什麼,她多半也不知道此刻她的家長和製作人正在班主任面前吵得不可開交——在這個當口收到這一大排鬼臉,無異火上加油。

  「……她還真是越來越放肆了!」蔣雨辰爸爸咬著牙罵了一句,說完朝李珍檬一瞪,「她現在在哪?人呢?你讓她出來,給我回家去!」

  「也要給公司一個交代!」製作人跟著說道,下巴直戳戳地抬起,「她不想幹,我們有的是想幹的人!」

  李珍檬只覺得腦子亂成一團。面前這三個人已經吵得她心煩意亂,蔣雨辰還發這一排莫名其妙的——

  不對。

  她想起早上上學的時候,兩人在公交車上說的話。

  「下次再突然不見,給我發個信號」……

  「如果不方便打電話發消息,發個表情總可以吧」……

  李珍檬又看看屏幕上,那個吐著舌頭的小黃人。

  這是蔣雨辰聊天時候經常發的表情,搞不好就在常用欄的第一個。

  她雖然喜歡,但從不一下子發一大排圖片來刷屏。

  「……我覺得,蔣雨辰可能是遇到危險了。」李珍檬放下手機,對著屋子裡的大人們說。

  早自習的下課鈴聲適時地響起了。

  剛剛還在吵架的三個人都靜了下來,不知是聽見了鈴聲,還是聽見了李珍檬的話。

  「危險?什麼危險?」蔣雨辰爸爸眯了眼看李珍檬。

  「她……可能被什麼人帶走了,」李珍檬說,「本來她確實準備翹課,但現在——」

  「你給我算了吧!我看你就是跟她一夥的!」蔣雨辰媽媽直接打斷她的話,「她都有閒心給你發圖片了,你還編這種瞎話——」說著她一愣,恍然大悟,「上次被她害得摔了一跤進醫院的就是你吧?」

  李珍檬抿了抿嘴:「是我……上次是我自己誤會了,但這次我覺得——」

  「你可能是沒見識過她撒謊的勁,」蔣雨辰的爸爸在一旁冷冷說道,「她也不是第一次鬧失蹤了,最開始的那次,我們也急得滿城找,身邊的親戚朋友還幫我們一起找——結果這大小姐在外面玩累了,自己回家去了!」

  「還說是公司集訓!我們後來跑去問——那天壓根沒有集訓!」媽媽的補充,「還鬧得身邊的人都知道!真是丟盡了臉!」

  李珍檬不說話了。她也確實發現,蔣雨辰……有時候不太誠實。

  偶像這身份成了她的庇護傘,什麼事都拿「公司」和「合約」出來擋一波;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班上的同學才對她有些看不過眼。

  製作人的手機響了,她忙不迭地接起來,滿嘴「李總」「李總」地念著,走去走廊上了。

  辦公室外面,下課溜達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各種笑鬧聲從四處傳來,馬上就要開始第一節 課。

  「可是我覺得……她是真的有事,」李珍檬想了想,還是開口說了,「這次也許又是一個誤會——但萬一不是呢?」

  「萬一她是真的遇到危險了呢?」李珍檬說,「而且就算是誤會,難道就不需要去證實了?換句話說,就是得證實了是誤會,才能放心啊——我還寧可她是騙我呢!」

  ——「行了,就這樣吧,」林落焰打斷她的話,走到辦公桌前,收拾起自己的課本教案,「蔣雨辰的爸爸媽媽,你們也有工作要忙,這件事先放在我這兒,有了什麼消息,我馬上聯繫你們。」

  蔣雨辰的父母互相看了看,走去一邊小聲說了幾句,然後蔣雨辰的媽媽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上課鈴響起的時候,蔣雨辰爸爸轉過身來,朝林落焰點點頭:「給老師添麻煩了——蔣雨辰要是到時候還沒回來,你也直接跟我說,沒關係。」

  林落焰點點頭,然後轉向李珍檬:「我們去教室上課吧。」

  李珍檬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他推著,一起走出辦公室。沒走兩步,蔣雨辰的父母也出來了,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朝樓梯口走去。

  李珍檬聽到旁邊的代課班主任小聲籲了口氣。

  「林老師,蔣雨辰可能真的出事了!」李珍檬趕緊轉過身來,「我不放心她!你想想辦法……求你了!」

  「我也不放心她,」林落焰說,「所以這節課怕是得改自習了。」

  李珍檬一愣,她這才發現,林落焰推著她走的,不是朝著教室的方向。

  兩人正走在另一條下樓的樓梯上。

  「……我們要去哪兒?」

  「當然是去找她,」林落焰說,「現在,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你所知道的部分,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李珍檬想起她出院回學校的那天,在樓梯上遇到段響劍。他說你跟林落焰可真像,要老是這個樣子,以後也會吃虧的。

  她不知道林落焰在這方面吃過什麼虧,但現在——

  現在,李珍檬覺得,林落焰也許是個好人。

  大概十幾分鐘前,她一邊下樓一邊把昨天請蔣雨辰和段響劍回家吃飯的事簡單說了,說到一半的時候,發現林落焰正帶著她朝車棚走。

  「我明白了,」林落焰說,「那麼蔣雨辰跟你分開,是半個多小時前的事。」

  李珍檬想了想:「對,是那個時候。」

  林落焰抬頭看了看太陽。

  「還來得及。」

  李珍檬不知道他說的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但總之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當前時間是上午8點剛過,工作日忙忙碌碌的早晨。李珍檬坐在自己的小電驢——的後座,前面開車的是她的代課班主任。

  新買的小電驢,亮眼的正紅色,經典的復古造型,李珍檬喜歡得不得了;然而剛才林落焰跟她要鑰匙的時候她還沒意識到什麼,直到林老師長腿一邁,二話不說坐了上去。

  ……他會騎電動車?

  這個念頭剛剛在李珍檬腦內閃過,林落焰就發動了車子。

  人都還沒坐穩,車把也沒有握住——車主人都還在旁邊愣愣地看著。

  然後毫不意外的,整輛車「咚」地撞到水泥牆上,雖然沒摔,但金屬刮擦出來的「嘰——」一聲尖響,也讓李珍檬心頭猛地一揪。

  車頭上落了一道比赤道還長的顯眼的刮痕。

  當時李珍檬眼睛一熱鼻子一酸,差點要哭。她趕緊說要不林老師你坐後面我來開車吧。

  「不行,那不行,」林落焰說,「我得自己看著方向,才能找到她——你要坐就坐後面去。」

  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李珍檬還是照他說的,坐到了電驢後座。

  ……等等,所以這個人喊上自己一起去,搞不好只是為了蹭車?

  這個念頭在李珍檬腦中一閃,很快就被更重要的事情刷過了。

  ——找到人才是現在的第一要務,什麼刮痕……反正大不了說是老師刮的。

  ……反正本來也是老師刮的!

  此刻,小電驢飛快地穿梭在大街小巷。

  林落焰幾乎完全不懂交通規則——或者他懂是懂的,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李珍檬又坐在後座,看不見前面的路況,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闖紅燈了。

  已經逆行了。

  已經衝上人行道了。

  已經橫穿馬路了。

  ……

  「……林老師你悠著點,」李珍檬有些慌,「你看路……看路上的車,小心!」

  「你說什麼?聽不見!」戴著頭盔的人說。

  李珍檬提了一口氣,湊到他耳邊喊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你有確定的方向嗎!」

  她已經聽到好幾個協警氣急敗壞地吹哨了,只希望這次救援行動不要折於紅馬甲……當然也不要驚動更厲害的警力。

  「我在找蔣雨辰!」前面的人大聲說。電驢進了機動車道,還是逆行,驚險地左閃右閃,避開迎面而來的一輛輛汽車。

  「她來過這些地方……剛剛來過,氣息還很明顯!」林落焰說。

  然後他又抬頭看了看太陽。

  「……還有10分鐘。」

  說完這句,電驢突然猛地一剎。李珍檬措不及防地一頭撞上林落焰的背,像撞在繃得緊緊的硬包椅背上一樣,頓時腦子裡「嗡」的一聲,眼前金星直冒。

  等她回過神來,看到林落焰正盯著馬路另一頭,視線拉得很遠。

  他望著的那個方向,是一片老城區,一直沒有改建,留下很多老房子;馬路兩旁種的行道樹比李珍檬的歲數還大。

  每年入冬的時候,這些行道樹都會由市政部門派人來統一修剪,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今年也許是耽擱了,都過了元旦,才剛剛有工人踩著梯子舉著園藝大剪刀,「哢嚓哢嚓」地絞下滿地粗粗細細的枝條來。

  沒有了這些遮擋之後,天空格外開闊,視野乾淨得發白,一眼就能望到底——

  李珍檬看到林落焰的視線盡頭,有一棟破舊的小居民樓。

  如果在平時,它多半會藏在樹影之後,一眼望去很難注意到它。更不用說,這小樓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年樓齡,外牆黑黑灰灰的滿是油煙污漬,樓道裡裝著的都還是木框窗戶——任誰也不會把視線在那停留3秒以上。

  「……林老師?」李珍檬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林落焰沒有回答,直接調轉車頭,闖了一個紅燈,小車輪一骨碌碾上人行道,朝那棟破樓直衝而去。

  在李珍檬不太確定的記憶中,這片老小區裡的大部分房子在半年前就已經搬空了,剩下的住戶也是一些退休的老頭老太太,和外來務工的小夫妻——從房前屋後曬著的衣服,晾出的菜乾菜梗鹹魚臘肉也能猜得出來。

  林落焰放慢速度,在小區裡兜兜轉轉地開了一圈,然後在一棟樓前停下了。

  和小區裡別的老樓一模一樣的建築,牆上貼滿小廣告,樓道門口停了一輛破破爛爛的白色麵包車,綠化帶的草皮禿光了,只剩下大堆大堆的垃圾。

  林落焰找了個相對隱蔽的牆角,把李珍檬的電動車停好。然後他的視線朝左右一掃,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

  「……蔣雨辰在這兒?」李珍檬忍不住問了一聲。

  林落焰沒有回答。他走到樓梯口站住了,然後伸出雙手,在身前做了一個奇特的手勢。

  ……不對,應該說是「手訣」……或者「結印」,李珍檬想起了更專業的說法。

  然後林老師抬頭朝樓上一望,二話不說衝了上去。

  李珍檬在原地猶豫了一秒,看看自己顯眼的正紅色電動車,又看看轉眼就沒影了的林落焰……選擇跟上。

  老樓的樓道裡比外面看到的更暗,更破,漏了底的鍋碗瓢盆和斷了腿的桌椅櫥櫃被丟得滿地都是。李珍檬一頭衝進來之後,發現根本無處下腳,光是捂著鼻子繞開地上那些淌著水流著汁的垃圾袋,就讓她鬥志損耗了一半。

  但既然有流水的垃圾袋……就表示這兒還有人住著。

  她抬頭看看前面的人,對方邁開長腿,直接越過那些瓶瓶罐罐,一步跨三階地上去了。

  和段響劍一樣,腳步輕快,一點聲音都沒有。

  李珍檬一咬牙,屏住呼吸,繼續跟!

  這棟老樓一共只有8層,林落焰一口氣衝到7樓,然後停住腳步。

  他站在7樓和8樓的交界平臺上,眯了眼朝樓上望。

  李珍檬想問他怎麼回事,然而剛開了口,林落焰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又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有一株長得很高的樹,也許是在小區建下那年種的,如今最高的樹梢已經超過了樓頂,枝葉像小手似的從樓道窗外伸進來。

  林落焰選了一段粗細合適的樹枝,「哢嚓」一折,像劍一樣握在手裡。

  有了武器之後,林落焰直接衝上8樓,在左右兩扇門之間猶豫了半秒,二話不說,一腳踢開左邊的大門。

  樓道裡瞬間亮了一亮,光線從屋子裡照進樓道。

  片刻的安靜後,裡面傳來一個顫悠悠的聲音。

  「……找誰?」外地口音的年輕男人,聲音發顫也許是因為心虛。

  李珍檬站在林落焰身後一米多的地方,隔了個樓梯拐角,她看不見大門裡的情況。她想再走上幾步,又被林落焰用身體擋住,不能繼續靠近。

  「你……找誰啊?」裡面的人說著朝門口走來。樓道裡的光線又暗下來了,李珍檬看到一個肥圓的肚子塞在門口。

  那肚子上包著一件印花T恤,黃一塊黑一塊的,髒極了。

  但還是能看清上面印著「哆啦甜心」的照片。

  ——是這裡……是他!

  林落焰沒有回答,直接把那胖子一推;對方一屁股蹲摔倒在地,像球似的滾了一圈,等他坐起來,林落焰已經衝進屋裡去了。

  「有人來了!」那胖子扯了嗓門大喊,邊喊邊從地上爬起來追了進去。

  瞬間,屋裡又有好幾個腳步聲響起。這小小一間舊公寓裡可能藏進了六七個人,他們罵罵咧咧地彷彿從牆縫裡天花板上冒出來的蟑螂。李珍檬還聽到不太妙的金屬聲——可能是刀子,很長的刀子。

  「李珍檬,」林落焰終於開口喊了她的名字,「你就在門外,不要進來!」

  他手裡提著那束樹枝,彷彿倒提一柄長劍。李珍檬看到他的背影閃沒在門口,水泥地上投射出一片淩亂的影子。

  緊接著,屋子裡傳來男人們的叫喊聲。門口的影子更亂了,李珍檬聽到玻璃瓶砸碎的聲音,刀子「噹啷」掉地的聲音,桌椅被「稀裡嘩啦」推翻推倒的聲音,還有樹枝劃開空氣,發出的尖銳的聲響。她忍不住上了一級臺階,朝大敞開的門口湊過頭去——

  一陣強烈的氣浪猛地迎面壓落,排山倒海。李珍檬本能地蹲下身去,一把抓住落滿灰塵的扶欄,這才穩住了沒有被吹翻。

  屋子裡完全安靜下來,距離林落焰進門大概只過去5秒。

  李珍檬站起來,朝前走了兩步……她看到林落焰站在狹窄陰暗的客廳中間,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男人,正跟蛆一樣的扭著滾著,嘴裡一邊罵人一邊喊疼。

  林落焰手裡握著的樹枝,葉子全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他又習慣性地提起來一甩,做了一個彷彿收劍入鞘的動作。

  「啪」的一聲爆響,那樹枝也承受不了似的炸裂了。

  「……林老師?」李珍檬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你先別過來。」林落焰說。他望了一眼掌心裡的木屑,拍掉,然後走到右邊的一個房間門前,一抬腿踹開木門。

  從李珍檬的角度看不到門裡有什麼,她只見林落焰在門口站了一站,然後出聲叫她:「李珍檬!」

  她馬上跑了過去,穿過客廳裡滿地的蠕動的蛆。她看到蔣雨辰蜷著身體縮在角落的垃圾堆裡,閉著眼睛,似乎是昏迷了。

  她嘴上貼著膠帶,雙手也被床單緊緊捆住,臉上還有一兩塊被打的腫痕。

  李珍檬趕緊把她從地上扶起來,撕掉膠帶,解開床單,撣掉她衣服上臉上頭髮上的灰塵。她剛要試著叫她,蔣雨辰「嗚」地低吟一聲,眉眼使勁一皺,醒了。

  醒了,她瞪著大眼睛盯著李珍檬看,瞳孔裡有一瞬間的失神。

  下一秒,是不知是害怕,還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之後的放聲大哭。

  李珍檬只能一邊抱著她,一邊拍她的背,她似乎隱約聽到蔣雨辰在說什麼,但聽不太清,那聲音模糊得像美人魚在水底吐泡泡。

  「報警吧,」林落焰站在門口說,「然後通知她的父母。」

  外面的客廳裡傳來一些動靜,有人蠕動著爬起來了。林落焰立刻轉身,撿起一根掉在地上的一次性筷子,屈指一彈,那細木棍破空飛出,穩穩地戳中對方的背脊,「啪嚓」一聲折裂開來。

  要逃跑的那人一記悶哼,吐了口血沫,撲倒在地。

  警察在5分鐘後趕到了,四輛警車帶走了所有人。

  蔣雨辰被直接送去醫院檢查驗傷。李珍檬做完筆錄之後,就急急忙忙過去看她。

  初步調查結果她已經聽說了,綁匪的作案動機很簡單:以為蔣雨辰的父母都是政府官員,自己又是演藝明星,應該能換點錢花——於是盯準她在校外,又是單獨一人的時候,動手綁了,扔進車裡帶走。

  幸虧過去找她了……李珍檬想。

  幸虧沒有不管她,沒有放過這個「萬一」。

  李珍檬一路上還想過,這件事會不會已經被媒體知道了——畢竟蔣雨辰怎麼說也是藝人。她還拿出手機來刷微博,但暫時什麼也沒看見。

  到醫院了,李珍檬一路坐電梯去了住院部。走到蔣雨辰的病房門口的時候,她放輕腳步,站在門口聽裡面的動靜——非常安靜。

  她又從門縫裡望進去,只有蔣雨辰一個人坐在床上,頹頹地靠著床背;她臉上敷著藥,看上去像兩朵滑稽的高原紅。

  沒看到媒體,也許媒體們還不知道;也許區區一個18線小偶像被綁架的消息,不值得讓他們知道。

  李珍檬敲了敲門,裡面的人一激靈,從靠背上直了起來。

  「誰?」

  李珍檬應了一聲,然後推門進去。

  一看到她,蔣雨辰的臉色有些微妙地變化。

  但並不是李珍檬以為的那種變化。

  她十分刻意地朝自己挑起嘴角,似乎在笑,然而眼神裡沒有半點笑意,目光反而像被雨淋濕的頭髮,又冷又沉。

  「……你沒事吧,檢查結果怎麼樣?」李珍檬在她床邊坐下,「阿林還在警察局……你父母呢?我已經給他們打過電話了,他們還沒過來?」

  蔣雨辰又笑了笑,垂了眼不去看她。

  「……你想吃什麼,我去樓下幫你買點吧,」李珍檬說,「你平時到這個點,都快吃完三頓了。」

  說完她還故意笑了一聲。然而對面的偶像小姐姐抿了嘴,不接話,也不接笑。

  李珍檬扁扁嘴,站起來就要出門去。

  「你們為什麼要來救我……」蔣雨辰的嘴唇動了動,小聲說。

  李珍檬一愣。

  蔣雨辰垂著眼,手裡揪著被子,聲音輕得像從嘴角溢出來:「好不容易有機會逃跑……為什麼要來救我……」

  李珍檬皺了眉頭:「逃跑?你都被他們揍暈了捆上了,你還想怎麼逃跑?」

  她折回到蔣雨辰床邊,站著看她;但對方一直低著頭,於是她又坐下來,湊到她面前。

  「怎麼可能不來救你,我看到你發的那排表情,一下子就覺得不對勁了,雖然你父母說,你之前——」說著,李珍檬突然明白過來,蔣雨辰說的「逃跑」是什麼意思。

  「……難道你還指望靠這次綁架……讓你『不用上學』?」李珍檬看著她說,「就像你去參加海選一樣?」

  蔣雨辰不說話。

  李珍檬也停下,吸了一口氣:「我理解你當初去參加海選的原因,但是光為了——」

  「你理解個屁,」蔣雨辰突然開口,「你像我一樣被腦門上貼著試卷推到家門外站過嗎?像我一樣一個暑假沒出大門,每天五套試卷輪流做?我考個全班第一,我爸媽問我為什麼不是年段第一,考個年段第一,他們說這分數比上一次考試的差多了,是不是其他人都考砸了讓我撿了便宜——你呢?你考個全班第一,怕是能讓你爸媽誇上三天,你拿什麼理解我?靠聯繫上下文分析段落大意?」

  這一次是李珍檬不說話了——沒話好說,確實如此。

  「我不想再被家裡關著,所以去參加海選……結果跑到哪裡不是火坑?在學校的時候被爸媽按著學習,一天天的盯成績排名,盯分數漲落;做了偶像,還要盯票數,盯流量,盯渠道資源……你不盯,製作人經紀人同隊的隊員天天替你盯!名次差了要被罵,名次超過前面的,要被那一家的粉絲罵!我考年段第一的時候,可沒被排在我後面的人罵過全家!」

  「你上次也說,想想做偶像也很辛苦——你又沒做過,你以為的辛苦是多辛苦?每天起早摸黑地練歌練舞,嗓子啞了腳扭了還不能請假,還要時刻提防著有人給你下絆子……粉絲的提問不能多說,記者的提問不能多說,下了台隊友和你聊天,也不能多說——你怎麼知道人家有沒有開著錄音錄像?說錯話了是自己沒長腦子,活該去死;就算什麼都沒說錯,人家剪輯一下掐頭去尾,發上微博,馬上讓你被揪著全網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稍微抱怨幾句,就有人拿『能給粉絲帶來幸福』這種日產雞湯來糊弄人……那我呢?我就活該做米老鼠皮套裡的那個人,唱歌跳舞扮醜逗人開心?我不想過這種日子,有什麼錯?」

  蔣雨辰一氣說完這些話,閉了嘴,不再開口。李珍檬想解釋或者安慰幾句,但又有什麼話好說?

  蔣雨辰自己也明白得很,哪用得著她廢話。

  何況就算要安慰,怎麼安慰?聯繫上下文闡述中心思想?

  她就只能默默坐著,也低了頭,手指揪起自己的褲子,好像那塊布料上能揪下話來。

  靜了一會兒之後,蔣雨辰輕輕歎了口氣:「對不起……我不是跟你發脾氣,只是這些話憋久了——」

  有人敲了兩下門,然後擰動了門把。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李珍檬立刻從床邊站起來回過頭,看到林落焰從外面走了進來。

  「……林老師。」蔣雨辰也畢恭畢敬地叫了他一聲。

  「林老師你也做完筆錄了嗎?」李珍檬問。

  林落焰點了點頭,然後走到病床邊,看看李珍檬,又望向蔣雨辰。

  「綁架犯的身份已經查出來了——先是外來務工,失業之後就成了盲流,」林落焰說,「大概是為了弄點回鄉過年的錢,才盯上你——其中一個好像還是你的粉絲。」

  蔣雨辰「噢」地點了點頭。

  「這幾個都是窮鄉僻壤出身,說起來還一口一個慘,說是真的沒錢了,想過年給孩子買身新衣服,給父母買藥看病,」林落焰說著,哼笑一聲,「窮就去掙錢,有手有腳的大男人,什麼活不能幹?我看他們純粹是又懶又壞,不想工作,只想天上掉錢。」

  說著,他朝蔣雨辰一望。

  「從這一點上來說,你也跟他們差不多。」

  李珍檬一愣,她看見蔣雨辰臉色都白了。

  這個人又要搬什麼歪理邪說??李珍檬簡直想跳起來喊直男閉嘴。

  「他們不想吃苦受累地工作,於是選了一條自以為是捷徑的路——跟你不想繼續被父母管教而去參加海選,不想繼續做偶像又回到學校……有什麼區別嗎?」林落焰說。

  「……怎麼沒有區別?這根本就不能拿來比吧!」李珍檬忍不住替蔣雨辰開口,「綁架是犯法的!做偶像犯什麼法了?也沒有傷害別人啊!而且蔣雨辰哪裡懶?比……比我勤快多了!」

  但林落焰沒有理她,目光朝蔣雨辰一劃。

  「你既然選擇成為偶像,那之後不管發生什麼,都是這個選擇帶來的代價,都是你要承擔的代價——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林落焰說,「你練舞到半夜,人家也未必比你睡得早;你唱歌到失聲,人家說不定吃了藥才剛好起來——你那點努力算什麼?不過是做好了分內事。做偶像是你自己選的,你又說什麼『活該』?你後悔的不過是這工作沒你想的那麼輕鬆——就像現在在警察局裡的那些人,他們最大的懊悔不是違法犯罪,而是遇上了我。」

  ……剛才說的那些話都被他聽見了!李珍檬皺了眉頭。

  「有句話叫『眾生皆苦』,」林落焰說,「這世上,但凡想要活得好看些的,誰不努力?」

  「那努力還有什麼用?」蔣雨辰說,「反正眾生皆苦,努力了還是苦。出了這個坑還有另一個坑,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在坑裡躺著了。」

  「是,努力本身是沒有意義的,」林落焰說,「它的意義來自結果。如果頭懸樑錐刺股地學習了很久,卻連一分都沒提高上去,那還是別哭哭啼啼地告訴別人,『至少努力過了』——你的努力除了證明你笨,什麼用都沒有。」

  蔣雨辰沒有說話,但很不服氣地咬著嘴唇。

  「努力和逃避的區別在於——你還會被同一個麻煩折磨多久,」林落焰說,「你從學校逃去娛樂圈,又從娛樂圈逃來學校,就像一隻疲於奔命的兔子,跑來跑去,背後沾著的還是那幾顆蒼耳。現在你發現逃不掉了,蒼耳還越滾越多,越滾越大——於是,只能寄希望於綁匪從天而降了?」

  林落焰笑了一聲。

  「……所以我去解約就行了吧,」蔣雨辰瞪著他說,「是,我什麼問題都處理不好,學習工作都是一團亂,只會找藉口逃跑!那我不做偶像了,從根源上解決一個問題!」

  「如果你做偶像只是為了逃避學校的話,確實可以解約了,」林落焰說,「不喜歡的工作,幹著只是折磨自己。」

  病房裡安靜下來,蔣雨辰沒有接話。

  李珍檬看看兩人,剛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走廊上突然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

  緊接著,病房的門被一把推開。

  「沒事吧,雨辰?」「檢查結果出來了嗎?哪裡受傷了?」

  蔣雨辰的父母從門外撲了進來,匆忙又焦急。

  李珍檬和林落焰立刻給兩人讓開空間,看著他們走到蔣雨辰床邊,拉著她左右細看。蔣爸爸又轉身問林落焰一些事,他都一一回答了。

  「現在吃了苦頭,知道錯了吧?」蔣雨辰的媽媽突然話頭一轉,「要我說,就該和初中時候一樣,每天上下學接送!早這麼幹了,哪會出這種破事!」

  「馬上把那邊的工作辭了,」蔣爸爸也說,「名氣沒見有多大,倒先被賊惦記上了!」

  「當初就不該報名!你哪是那塊料!」

  「老老實實讀書有什麼不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別整天動什麼歪腦筋!就算要動,你有那個本事嗎?」

  「……我不,」蔣雨辰說,「我不辭職。」

  聲音不大,語氣也很弱,但眼前的喋喋不休瞬間中斷了。

  蔣雨辰低了頭,再次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我不辭職……」語氣還是很弱,但聲音大了一些。

  「你可得了吧!」蔣媽媽說,「你唱歌什麼樣我們又不是不知道?跳舞也難看得要死,就這水平你還想做你的偶像?給我死了這條心,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這才是正道!」

  說著她朝林落焰斜了一眼:「林老師你說是不是?」

  林落焰咳嗽了一聲。

  「有句話我不知當問不當問,」他說著視線一轉,「蔣雨辰,你是被領養的嗎?」

  屋子裡的人都一愣,然後蔣雨辰父母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知道你在說什麼?」蔣爸爸氣紅了臉,手指哆哆嗦嗦地朝林落焰一戳,「今天不給我解釋清楚,我馬上就去舉報——」

  「畢竟,像你這樣聰明伶俐,溫柔可愛,善良乖巧,又漂亮又活潑,還那麼有上進心,又勤勉刻苦的女孩子……怎麼看也不像是這二位親生的啊。」林落焰說。

  蔣爸爸的手指哆嗦得像開了振動模式,兩人臉上都紅紅白白,就是說不出話來。

  「……行,我明白林老師的意思,」蔣雨辰媽媽說著,轉向蔣雨辰,「我們可能是對你嚴厲了點……這還不是為了那你好?我們是在幫你指出你的錯誤和不足!」

  「你的優點我們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們是不敢跟你說!怕你聽慣了好話,到最後一事無成!」

  林落焰沒有說話,但李珍檬似乎聽到他輕輕哼了一聲。

  蔣雨辰抬起頭來了,視線在淚水包覆的水膜之後一顫一顫。

  「我小時候,你們常跟親戚說,我從來沒跟你們要過東西,很懂事,」蔣雨辰說,「因為那時候我知道,要來的玩具都是會玩膩的,不如不要……還能聽你們誇誇我。」

  她吸了一口氣,眼淚「啪嗒」落在手背上。

  「這也是你們唯一誇過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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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 20:38: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節課

  ——《實習班主任勇鬥綁匪》

  ——《他用血肉之軀為學生擋下凶徒的尖刀》

  ——《手無寸鐵,心有大愛——記外國語學校高一(18)班林落焰老師》

  ……

  這一周裡,本地大小報紙,電臺廣播,新聞播報,網站頭條,論壇熱帖,vx攻眾號……隨便選個媒體平臺——哪怕是小區阿姨口耳相傳的八卦交流——都能看到,聽見林落焰的名字。

  第一天,是報紙邊條上的簡訊;第二天,是整整一個版面的專稿;第二天晚上,電視新聞裡出現了林落焰的大頭;到了第三天——

  「這兩天到處在說的那個林老師……不會就是你們班的林老師吧?」爸爸放下手機,問李珍檬,「那被綁架的那個化名小雨的……?」

  「……是我們班上的啊,」李珍檬說,「人家都是化名了,你還猜什麼。」

  「那這麼一來,你們林老師可是立大功了啊。」媽媽也說。

  確實立大功了,聽說下周的校會上,林落焰還要被校長當眾表彰,還要在國旗下發表講話,講講當時的心路歷程。大家都在說這位實習老師的編制這次大概是穩了,最低程度,學生家長也得送面錦旗去。

  ——學生家長沒送錦旗,也沒有當面感謝過哪怕一句話;據李珍檬所知,還差點跑去投訴這位救了他們女兒的實習老師。

  投訴理由大概是人身攻擊。

  而被綁架的「小雨」在那之後,暫時也沒有回到學校。

  在這種情況下,作為現場目擊者和參與者,李珍檬在第一時間接受了全班同學的採訪。

  「聽說她第一個聯繫的是你,就發了一排表情?你怎麼看出來她不對勁了呀?」

  「因為……我聰明。」

  「阿林是怎麼找到綁匪在的房子的?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小區,他怎麼就知道她在那兒?」

  「因為……他運氣好。」

  「我看報導上寫的,綁匪有六個人啊,阿林一個人把他們都打趴了,這麼厲害?你看見他怎麼打的了嗎?」

  「沒看到。」這個回答十分果斷,毫不猶豫——可能是因為沒有撒謊。

  除了最後那支一次性筷子,李珍檬確實沒看到林落焰是怎麼幹架的。她總不能給大家表演一段「嘩啦啦」「乒乒乓乓」「唰——」「啊——」「呃——」「呸!」「咳咳咳」的口技。

  然而因為在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上缺乏目擊證詞,整個新聞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於是圍觀群眾的熱情在兩天後就消散了,與此同時紛紛發揮個人想像,創作出一幕幕各具特色的「林落焰大戰綁匪」,在校內流傳。

  上課鈴聲響起,自習課。李珍檬看了看旁邊空著的座位,替她把今天發的試卷塞進抽屜,然後開始做作業。

  ——手機震了一下,[劍在匣中]。

  劍在匣中:林落焰那天到底是怎麼幹的,沒露出馬腳吧

  元氣小檸檬:說了我沒看到啊,他讓我留在外面,別進去[摳鼻]

  元氣小檸檬:露不露馬腳……不好說

  元氣小檸檬:反正我就看他折了一段樹枝,然後衝進去了

  元氣小檸檬:然後就penTa_kill ,林落焰已經主宰比賽了

  元氣小檸檬:從頭到尾就幾秒鐘的事,就算要看也來不及看

  劍在匣中:樹枝?

  元氣小檸檬:樹枝,現場從窗外小區的樹上折的

  劍在匣中:[摳鼻]

  劍在匣中:我想也是,他要是用劍,怕是能連你一起屠了

  元氣小檸檬:……[摳鼻]

  劍在匣中:那他的劍呢,你在外面幫他拿著?

  元氣小檸檬:?

  元氣小檸檬:什麼劍?

  劍在匣中:???

  劍在匣中:出去說,樓上

  李珍檬一愣,馬上聽見教室後門「吱呀」一響,有人出去了。

  她回頭一看,小結巴旁邊的位置空了。

  李珍檬想了想,揣上手機,從前面走了出去。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自習課時間,樓梯間裡十分安靜,稍微有些大點的動靜,就能被樓下教室聽到。

  於是李珍檬只能壓低聲音,靠表情來渲染語氣。

  「我還想問你是什麼意思呢,」李珍檬使勁皺了眉,「什麼劍?長什麼樣?」

  「你是說你沒見過林落焰的劍?不可能吧,」段響劍說,「你回憶一下,他有沒有帶過形狀類似的東西……大概這麼長,這麼粗……」

  他邊說邊比劃了一下。

  可能是李珍檬思想齷齪……總之看著怪難為情的。

  「沒見過沒見過,」李珍檬皺著眉頭擺擺手,彷彿段響劍比劃了個什麼髒東西,「可能是他藏起來了吧?平時不能拿出來的那種……」

  這描述聽起來……似乎更難為情了。

  「不可能,」段響劍十分肯定地說,「我們紫陽宗弟子,劍不能離身,人在劍在;就算出現迫不得已的突發狀況,也要想辦法先把劍寄放在安全的地方。」

  「哦,所以你走到哪兒都帶著你的喜羊羊。」這一點李珍檬倒是早就看出來了——就算是現在,對面這位紫陽宗弟子手裡還抓著他的「豎笛」。

  段響劍臉上紅了紅:「……我找不到合適的劍囊,結果發現小時候我媽給我做的豎笛套子尺寸正好……」

  「哦,挺可愛的,很適合你。」

  段響劍咳嗽一聲,表示喜羊羊的話題到此為止。

  「林落焰的劍是掌門親授的,歷代掌門都曾經用過,意義非凡,他絕對不可能不帶在身上,」段響劍說,「他出事之後,我們搜尋了他閉關的山洞——沒有發現任何遺留,肯定是被他一起帶來了。」

  「……那會不會是他來的時候弄丟了?」李珍檬突然想到,「我是說,他穿過來的時候,出了什麼意外,丟了,沒了,不見了?」

  段響劍皺了皺眉,搖搖頭:「林落焰不會把那麼重要的東西弄丟的。」

  「我是說,不是他故意想丟,就是不小心丟了。」

  「不可能。」斬釘截鐵。

  那好吧。

  李珍檬想了想,換了個話題「「那事發當時——我是說在你們那個時候,他……突然沒了,這麼重要的劍也跟著一起沒了,你們豈不是很著急?」

  《響劍傳》裡沒有提到那把劍的下落,至少在李珍檬所看到的部分,那把「掌門親授」的寶劍只出現了一次,然後就隨林落焰一同退場了。

  「非常著急,」段響劍說,「但人都沒了,哪還顧得上劍?就算是為了劍,也要先把他找到——然後狠狠罰他。」

  ……說得也是。

  「那天到底是什麼情況?」李珍檬說,「我之前問林老師,他說只記得有人突然闖進來,然後兩人打了起來……然後天雷落下……再之後的事,他就全忘了。」

  段響劍搖搖頭:「不知道。那天晚上確實有幾個不長眼的試圖闖山,但都是群不入流的三腳貓,連山門都摸不到就被巡夜的師兄弟們趕出去了——不可能是因為這個。」

  「……那可能是你們自己人?」

  段響劍頓時眼神一凜,下意識地就要提高聲音,然而樓下走廊裡突然有人路過,他只好又憋了這口氣,壓低嗓子:「……反正為了他的事,我們師門上下調查了很久,你能想到的,我們都探查了;你想都想不到的,我們也想辦法試過了。」

  他說著又皺眉笑了笑:「畢竟他是師父最心疼的弟子,又是門派大師兄,這一離去,師父也好掌門也好,終日鬱鬱寡歡……師娘和錚兒甚至還去找了神婆看事,問米走陰能用的都用了,找了他幾十年,什麼消息都打聽不到……誰知竟然是來了這裡……」

  穿越途中,應該是一種超脫生死之外的狀態;既不能算作活著,也不能算作死去……李珍檬想,大概就像被放進冰櫃裡急凍起來,雖然一時心跳停止,但及時解凍,還能復活?

  所以就算找神婆也問不出什麼東西。

  說完這一些,段響劍沒有再開口。樓梯間裡安靜了一會兒。

  「不過,就算來了這裡,他還是那副老樣子,」段響劍說著,眉頭一擰,「又自大,又狡猾……偏偏運氣還好得要命,真是令人討厭。」

  「……你們倆到底是多大的過節?」

  段響劍「哼」了一聲 。

  「不長腦子的部分也是一點沒變,」段響劍說,「他怎麼就不想一想,上了這麼多新聞媒體,他的名字又這麼獨特……萬一被什麼人看見了怎麼辦?」

  李珍檬一愣——這一點她倒是完全沒有想到。

  「你是說,可能有別的認識他的人也來了?就像你一樣?」

  段響劍沒有說話,這大概也只是他的假設。

  李珍檬又想了想:「那難道就因為擔心自己會暴露,就不去救蔣雨辰了嗎?」

  「我沒說這個,」段響劍皺了眉,「我的意思是,他就不能隱姓埋名低調做人?非要讓這麼多人都知道他叫林落焰,在這所學校,在這個班級?萬一那個人正在找他,要對他不利呢?」

  被他這麼一說,李珍檬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不過……也不一定就有這麼巧吧?」她試圖往好的方向去想,「而且也不一定就是林老師的仇人——萬一只是一面之交……或者乾脆就是朋友什麼的……」

  段響劍又「哼」了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至於你說的,怕暴露自己,就不去救人那種事——你儘管放一萬個心吧,」他瞥眼朝她一看,「就算沒你在旁邊大喊大叫,林落焰只要知道了自己的學生『可能』出事——也絕對沒有二話,上天入地都要把人找回來。」

  說完這一段,他轉頭望向窗外,好像又想起什麼過去的事了。

  但李珍檬顧不上探訪這位先生的前世過往,她滿腦子都是他剛才說的——「萬一被什麼人看見了怎麼辦?」

  那些新聞裡有姓名,地址,學校,班級……什麼資料都齊備了,甚至林落焰還上過電視新聞,大大方方地接受過記者採訪——連長相都被知道了。

  這簡直就是按圖索驥,就差把林落焰領到人家面前了。

  李珍檬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她第一次在小吃街遇到段響劍的時候,他說——感知到了「劍氣」。

  「劍氣是什麼?」李珍檬立刻走到段響劍面前,開口問道,「你上次是不是已經察覺到,有和你們一樣的人來了,所以才有這樣的擔心?」

  段響劍回過神來,朝她一望。

  「你已經知道是誰了?所以直接判斷這是壞事?」

  「……你就別操這些心了,」段響劍說,「你一個人凡人,操心了又能怎麼樣?還是準備你的期末考去吧……小孩子。」

  說完,段響劍握著那柄「豎笛」,轉身走下樓去。

  李珍檬看出來了,他不是「沒事說」——是「不想說」或者「懶得跟你說」。

  那還能怎麼辦?她還能大棒子揍到他說?

  她畢竟只是個「凡人」,輪不到她操這個心。

  不但是「凡人」,還是個「小孩子」,管好期末考就行了。

  哼。

  就很氣。

  李珍檬忿忿地抬腿,踹牆,雪白的牆壁上頓時印了一個37碼的鞋印。

  要是揍得過,她寧可不用他招——直接抓住揍一頓都行。

  小福蝶:速報速報

  小福蝶:兩個消息,先聽哪個

  耳後刺青:竟然還能點播了?

  布拉德汪:可見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天道酬勤:苦盡甘來,先聽壞消息再聽好消息!

  耳後刺青:好的,那我們就先聽好消息吧

  小福蝶:好消息,阿林的關鍵詞上熱搜微博了,目前是全榜第五名

  天道酬勤:……

  微風泡泡:哇!

  甜甜甜桃子:阿林牛逼![激動][激動]

  小福蝶:同時他的專題新聞被本地電視臺選送到省台,省台又送到國家台,今晚就要在國家台黃金檔新聞節目播出

  生魚片:牛逼!

  血之寫輪眼:牛逼!

  鋼鐵白兔:現在阿林是不是在全國範圍內都出名了啊[擦汗]

  元氣小檸檬:……

  布拉德汪:所以你說的壞消息就是指他的臉要上國家台了,提醒我們別看電視?

  小福蝶:[為難]

  小福蝶:壞消息是

  小福蝶:楊老師昨天和高老師去吃飯了[淚奔][淚奔]

  鋼鐵白兔:……

  耳後刺青:什麼情況??

  甜甜甜桃子:我不同意![抓狂]拆散他們![抓狂]

  微風泡泡:說起來,為什麼楊老師突然就不理阿林了?太奇怪了吧,總得有個原因?

  元氣小檸檬:難道是有誰在楊老師面前胡說八道,讓她誤會阿林了?

  甜甜甜桃子:誰呀這麼壞![抓狂]

  鋼鐵白兔:一定要查出那個混蛋,把他吊起來打死

  劍在匣中:……

  生魚片:你們差不多點!大哥都看不下去了!

  鋼鐵白兔:[左哼哼]

  元氣小檸檬:[左哼哼]

  小福蝶:哦,其實還有第三個消息

  血之寫輪眼:什麼事?

  小福蝶:蔣雨辰明天就回來上課了

  ——明天到了,班級群的聊天記錄還是停留在這句話。上一次享受這個待遇的,是班長讓人改群名的通知。

  李珍檬7點不到就去學校了。上一次享受這個待遇的,是被她忘了帶回家的雙休日作業。

  到校後,她把蔣雨辰的課桌椅擦了,桌上的東西收拾整理了,抽屜裡剩下的零食看看保質期,過期的扔,沒過期的都按大小形狀分類碼放。

  她還提了滿滿一袋小零食,是據她觀察蔣雨辰平時喜歡吃的,也照著原樣放進抽屜了。

  然後她就隨便攤了本課本,坐在位置上等著。

  6點50,遠處操場上有人喊號。

  6點55,隔壁班的值日生到校了。

  7點,教室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後門被推開——

  「今天怎麼這麼早啊李珍檬,又忘了帶作業了?」

  「……作業都做完了,」李珍檬扁扁嘴,「林老師早。」

  林落焰沖她點點頭,好像又想說什麼,但嘴巴動了動,沒說出來。他抬手抓抓腦袋,彷彿在手動整理表達內容。李珍檬簡直能聽到翻動發言稿的「唰啦啦」的聲音。

  「……今天蔣雨辰要回來上課了。」林落焰說。

  「知道。」

  「你也別跟她提……提那件事,如果有別的同學來問,你就受累點,想辦法幫她擋了吧。」

  「知道知道。」

  「還有……你稍微幫我打聽一下……」林落焰嘴角一拉,看起來十分為難,「那天我對她說的話可能有點過分……她不會懷恨在心吧?萬一真的……那你可得幫我說說話!」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要幫他說話?

  他當時罵蔣雨辰罵得那麼利索,現在時候後悔了,還要自己為他挽回形象?

  李珍檬內心瞬間組織完了一篇針對林落焰老師的小黑狀,然後鎮定地點頭:「我知道了。」

  「……好好好,那就好……」林落焰難得沖她笑笑,然後轉身要走出教室。

  「林老師,」李珍檬喊住他,「我也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

  林落焰停了腳步,轉過身來。

  「不知道該不該去的地方,不要去;不知道該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不知道該不該把握的機會,趕緊把握——你要記著這些,以後能少走很多彎路。」人生導師的語氣,還配上長輩般慈愛的表情——真是令人討厭。

  尤其是他自己才剛剛說過很多「不知該不該說」的話。

  「這個問題不是我自己要問的,」李珍檬說,「是你師弟讓我問。」

  「響劍?他為啥不自己來問我?」

  ……可能是怕控制不住自己殺意的波動吧,李珍檬想。於是她也不廢話,直接開口——

  「林老師,你的劍呢?」

  林落焰臉上慈愛的笑意頓時一滯,然後迅速垂了眉扁了嘴,目光透過窗戶折向遠處,假裝看風景。

  「弄丟了,一直沒找到。」像個丟了午餐費的小學生一樣垂頭喪氣。

  「……弄丟了?在哪兒丟的?」李珍檬簡直難以置信,「段響劍說,你們紫陽宗不是人在劍在的嗎?」

  「來的時候丟了,」林落焰說,「它要跑……我有什麼辦法,我又留不住它。」

  難以置信。

  更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還能把自己弄丟了劍的事說得這麼委屈巴巴,彷彿錯不在他。

  竟然還能擺出這副「劍大了,有它自己的主意」的語氣。

  「……那不是掌門傳給你的劍嗎,這都能弄丟?」李珍檬說,「你就不怕萬一你師父知道……萬一你又回去了,會被他們打死嗎?」

  林落焰猛地一轉頭:「所以你以為我為什麼——」

  話頭停了,他彷彿突然反應過來,眉頭一皺,嘴巴緊緊地閉上,也不管李珍檬的追問,直接轉身走了。

  然後早自習開始,蔣雨辰來了,化了淡妝,漂漂亮亮。

  她從門口探頭進來的時候,教室裡的人靜了一靜,還不到一秒,又立刻回到吃早飯的吃早飯,抄作業的抄作業,玩手機的玩手機的狀態——彷彿什麼也沒看到。

  前排有幾個女生和她打招呼了。李珍檬看蔣雨辰又擺出那副營業笑容,猜想她們大概是在問她關於「綁架」的事。

  問這個幹嘛……李珍檬想,她寧可她們也裝作沒事發生,總好過現在這樣,為了自己的八卦欲,一遍遍揭人家的傷疤。

  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幫蔣雨辰解圍,對方已經滿臉堆笑地揮別前排妹子,背著書包朝她過來了。

  「早呀。」偶像小姐姐笑嘻嘻地說。

  「早」,李珍檬說著站起來給她讓開位置。蔣雨辰走進座位裡,把書包往桌上一放。

  精巧又時髦的小書包,大概只能放得進三四本課本。李珍檬看著她從書包裡掏出東西來——也確實只有三四本課本。

  「……今天不帶吃的了?」她忍不住問她。

  蔣雨辰轉頭笑了笑,剛要回答,聽到周圍有些議論聲「悉悉索索」地浮了起來。

  假裝吃早飯的人,假裝抄作業的人,假裝玩手機的人們……都從各種角度,悄悄地,光明正大地,朝這邊打量。

  李珍檬回頭「呿」了一聲:「幹你們的事去!」

  蔣雨辰垂眼笑了笑,然後開口了。

  清亮亮的,正好能讓全班都聽見的聲音。

  「之前有些地方是我做得不對……遇事就跑,推卸責任……還喜歡撒謊,」蔣雨辰說著,摸了摸鼻子,臉頰有些發紅,「剛來一個月就連累了李珍檬,上星期又給林老師添麻煩……」

  躲在課本後面的視線都探出頭來了。

  「前兩天在家的時候,我也想了很多事……想通了,下定決心了,才回來上課的。」

  蔣雨辰停了停,從位置上站起來:「這裡有很多事要對大家坦白,希望你們知道真相以後,能夠原諒我。」

  「……什、什麼?」李珍檬覺得不太妙。

  蔣雨辰閉眼吸了一口氣。

  「之前我發給大家的餅乾,說是我自己做的——其實是買來的……包裝也是讓店裡的人幫我包的……」蔣雨辰說著,皺著眉頭紅著臉一鞠躬,「對不起騙了大家!其實我只會做番茄炒蛋!」

  教室裡「唰」地一靜。

  40多雙目光,情緒複雜。

  「滋溜溜」……有人情緒複雜地嗦了口酸奶。

  蔣雨辰又吸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

  「身高也是騙人的,不是個人資料裡寫的170,其實只有168……167.6!」

  「眼睛一千多兩千度,是後來去矯正的……以前摘了眼鏡根本就是瞎子。」

  「頭髮是接的,以前只到肩膀,為了上節目才弄了這頭捲捲……」

  「之前聊天的時候我說我喜歡聽音樂和看書……都是假的,其實我只喜歡吃東西和睡覺。」

  「……公司合約也沒有那麼多屁話,可以參加校內活動,也可以和男生同桌……反正之前的都是我的藉口。」

  「……不過微博粉絲不是買的,哦,不是我自己買的……」

  蔣雨辰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大事小事,頭漸漸低下,兩手絞在一起搓了又搓。一直到早自習下課鈴響了,她停了嘴,抬頭朝教室裡一望:「我說完了……」

  教室裡還是非常安靜。

  「其實告訴大家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今後能和大家坦誠——」

  「沒說完,最關鍵的問題沒有交代!」一個女生的聲音響了起來。

  蔣雨辰一愣。

  「餅乾在哪兒買的,」那女生說,「把店名報出來,大家還是好朋友。」

  其他人跟著小聲議論起來:「……確實挺好吃的。」「當初沒好意思說,如果是手工做的,總不能讓蔣雨辰天天給我做吧?」「我也是,還自己去研究烘焙了……」「原來是買的啊,那就容易多了。」「大家不如團購吧?」

  蔣雨辰又是一愣,然後咧嘴笑了出來:「好呀,那我們今天放學一起去!」

  「你之前怎麼吃那麼多零食呢,」又有人問道,「我早想說了,看你天天吃一大堆,肚子不難受嗎?」

  「哦,這個其實……說來有點不好意思,」蔣雨辰撓了撓臉,「我那個時候……不想參加演出活動,想著如果長胖了,說不定就不需要我出鏡了,於是就使勁吃拼命吃,不知不覺養成習慣了……結果死吃了一個月,一點用都沒有,根本沒胖,好氣啊。」

  教室裡又靜下來了。

  女生們的臉色不太好看。

  「不過現在不會了!」蔣雨辰說,「我已經決定兩頭都要好好努力,努力工作,努力學習!上個月我仗著自己都學完了,幾乎沒有好好聽過課,上課都在吃東西玩手機……現在期末了……如果你們有什麼不懂的問題儘管來問我,雖然我不能保證什麼都懂,但初中的時候……我也是常年年段前十的!」

  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了。

  「……你可少說兩句吧。」李珍檬拉了拉蔣雨辰的袖子,讓她坐下來。

  蔣雨辰「噢……」地點了點頭,然後朝她一看:「那……你原諒我嗎?」

  「啊?」

  「就之前……撒的這些謊……還有連累你那麼多……」

  李珍檬挑眉一笑:「那我們畢竟都是一起睡過覺的朋友了。」

  蔣雨辰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臉上一紅,也咧了嘴「嘿嘿嘿」地笑。

  「那我今後一定監督你好好學習,」蔣雨辰說,「每天檢查你的課堂練習,幫你整理回家作業,一定不讓你忘記帶試卷回家。」

  ……李珍檬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

  然後下課時間結束,上課鈴響起,起立,敬禮,老師好。李珍檬趁機摸出手機看了一眼。

  ——[小雨滴答]加入了群聊。

  人心真是複雜。

  15歲的李珍檬同學這樣感慨道。

  並不是因為偶像小姐姐回來之後彷彿變了個人,不再需要眼鏡切換人格模式,隨時隨地都能進入學霸狀態——上課不吃零食不講空話,下課檢查李珍檬的課堂筆記,放學前替她理好回家作業,必須當天作業當天完成。

  也並不是因為林落焰上了新聞之後,在年段裡的聲望日漸提高,各位老師對他十分客氣,連7班那位張老師在走廊裡遇到他,也要笑得法令紋從海底浮起,眯了眼叫一聲「林老師」,然後側過身讓他先走。

  (不過也許他們畏懼的是他一挑六的戰鬥力……李珍檬想。)

  甚至她想起林落焰的囑託於是試探著問了問蔣雨辰對那天林落焰那番話的感觀,結果對方不但沒有記恨他,反而連連點頭稱是認為他說得很對並且雙頰還有隱隱飛紅——這都沒讓李珍檬產生太大意外。

  (畢竟雖然他罵蔣雨辰罵得狠,但罵她父母更不嘴軟。)

  最讓15歲的李同學感慨人心複雜捉摸不透的,是眼下,放在她面前,課桌上,的一個小盒子。

  簡單的禮品包裝,看不見裡面是什麼東西。李珍檬拿起來晃過,不輕,也聽不見響,看起來似乎很有分量。

  這個東西,是今天早自習開始之前,教室裡人還不多,蔣雨辰也沒有到校的時候,段響劍過來給她的。

  「生日禮物。」他是這麼說的。

  對,15歲的李珍檬同學,下周就是16歲的李珍檬同學了——她是一個懶得丟盡了摩羯座的臉的摩羯座。

  「……你怎麼知道的?」李珍檬用打量人販子的眼神打量他。

  「你們家掛曆上不是圈出來了嗎,」段響劍說,「大紅色記號筆,顯眼得不得了,還畫了好多顆愛心——你自己畫的吧。」

  「……哦。」確實是自己畫的,為了「在不經意間」提醒爸媽。

  「我媽說你們家請了晚飯,又特地送我回家,一定要好好謝謝你們,」段響劍說,「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怎麼謝,就還是順個生日的便吧。」

  他就把那個盒子在李珍檬桌上放下了——然後扭頭走得飛快,快極了。

  人心複雜,李珍檬想。

  ……但還是有點怪不好意思的。

  這件事讓李珍檬惦記了一整個早自習。眼下下課鈴已經響過了,教室裡吵得要死,她又拒絕了小偶像發來的一起上廁所的邀請——總之,這幾分鐘裡,沒人注意即將年滿16歲的李珍檬同學。

  於是李珍檬開始拆盒子。

  段響劍把禮物給她的時候說,這是一件對她很有幫助的東西,如果她能充分運用起來,那麼不但對她現在的生活有幫助,在以後的日子也能讓她獲益匪淺。

  難道是和那串玉珠手鏈類似的東西……?

  ——盒子打開了,裡面是一本書。

  李珍檬眯了眯眼。

  《沉默之道》。

  封面上的黑色人影,嘴巴上貼了一張紅叉,旁邊的對話框氣泡上也貼滿紅叉。

  不知道選書的人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很有寓意。

  ……等以後有空了再學習吧,李珍檬把書扔進抽屜。

  下午自習課的時候,李珍檬去辦公室交一份「雖然沒忘記帶回家也早就在家做完了但誰知收作業的時候正好找不到了呢」的作業。

  運氣很好,林落焰不在——他最近自習課經常不在,不知道去幹嘛。於是李珍檬十分愉快地把自己的作業本塞進那堆沒批改過的本子裡,轉身就要出去。

  「嘩啦」,這一轉身把旁邊辦公桌上那一堆高高的作業本給碰掉了。

  旁邊辦公桌的楊冰老師轉頭看了一眼,面有不快。

  18班的人對這位隔壁班老師一直感覺十分親切,雖然她不教自己班,但漂亮又和氣的女老師哪個不喜歡?何況正因為她是隔壁班老師,她才管不到自己班的雞零狗碎——沒有直接利益衝突,還有什麼理由不喜歡?

  只是最近楊老師和林落焰吵架(?)之後,18班的各位看到她都不敢出聲,彷彿是自家兒子欺負了別人小姑娘,心裡有愧。

  李珍檬就趕緊蹲下來收拾作業本了。

  楊老師也彎腰去撿。兩人一本一本地把本子撿起來,堆回桌上。

  「你們班同學現在很用功嘛,」楊老師突然開口了,「期末考要再逆襲一次?」

  「學生就應該好好學習,分內事,」李珍檬說,「應該的應該的。」

  「還是你們林老師有號召力,能讓全班一條心一起努力,」楊老師說,「我們班那群人,平時上課還跟我嘻嘻哈哈開玩笑,真的訓起話來,都沒幾個人聽。」

  這事李珍檬也大概知道一些,畢竟兩個班只隔了一堵牆。

  楊老師很受學生歡迎,都說她平易近人,很好相處。但被學生當成朋友的代價是——她的「朋友」們不服管。

  因為很好相處,所以她的話沒人聽;因為平易近人,所以沒有師威。

  ……難不成,她是羨慕林落焰在學生中有威信,能服眾?

  李珍檬想了想,雖然大家之前確實是為了林落焰才一起努力學習,但那種感覺……並不太像是「在他的領導下」。

  反而他還勸他們,「差不多就行了」「盡力而為」。

  李珍檬也覺得有些說不明白,可能只能總結成「這個人運氣真好」吧。

  作業本整理好了,李珍檬低頭看了看楊老師的書桌——非常乾淨整潔,電腦旁擺了一溜可愛的小娃娃,書架上放著兩盆胖嘟嘟的多肉,充滿生活情趣。

  和旁邊的某張桌子形成鮮明對比。

  「好了,你回去上自習吧。」楊老師說完,繼續看她面前攤開的那本書。

  李珍檬摟了一眼:是本菜譜。

  「楊老師在學做菜啊。」她順嘴就說了一句。

  楊老師臉上紅了紅,隨手把書合上:「沒……我就……隨便看看。」

  「學做菜你可以問問我們林老師啊,」李珍檬不失時機地說,「他很居家的,我好幾次在超市遇到他買菜,估計是買汰燒一條龍。」

  「他不是家裡有人做飯了嘛。」楊老師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

  「沒有吧,他好像和房東夫婦一起住的,」李珍檬說,「最多也就讓護工保姆什麼的做頓飯——」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彷彿有一道電流從李珍檬腦中穿過。

  ……她完全想起來了!

  失去的記憶復甦了!

  孟婆湯被摳吐了!

  那個「在楊老師面前胡說八道」,害得「楊老師是不是對阿林有了誤會」,於是大家群情激憤,要把他「抓出來吊起來打死」的混蛋……搞不好就是她本人?!

  是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對楊老師說了一句,「林老師可能家裡有人做飯」,所以讓她產生了不必要的誤會??

  「……對,就是保姆做飯啊,」李珍檬趕緊加強語氣,「就林老師那個直男大條,他還想吃誰做的飯?能受得了他的臭脾氣,還能不被他的智障話氣死的,我看只有菩薩了!」

  楊老師「噗」了一聲,很輕。

  「我也是最近才心血來潮,想學點廚藝,」楊老師說,「前兩天正好跟同事去了幾家家庭餐廳……平時我不怎麼去這種地方,沒想到菜色還滿簡單的……於是想著說不定我也行……」

  正好,同事,家庭餐廳。

  關於班級群裡流傳的「楊老師和高老師一起吃飯事件」,名偵探李珍檬,破案了。

  「家常菜嘛,那你儘管問林老師就好了,」李珍檬說道,不是,吹道,「他搞不好做得比那種網紅小店厲害得多,儘管問,不用跟他客氣。」

  楊老師又是「噗」一聲笑:「行了,你回自己教室去吧。」

  李珍檬還是不放心地又交代幾句,努力洗清林落焰身上的嫌疑;一直說到楊老師不耐煩地皺了眉,抬頭斜了她一眼。

  「李珍檬,怎麼林老師的事,你知道得那麼清楚啊?」

  李珍檬才張了一半的嘴頓了頓,閉上了。

  「……沒有,我就是瞎猜的,」李珍檬說,神情鎮定,語氣冷靜,「那我回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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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2 20:38: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節課

  小福蝶:速報速報

  小福蝶:今天上午第一節課前,楊老師拿出自帶飯盒分給阿林,表示自己剛剛開始學做菜,希望阿林能賞臉品嘗並對自己的手藝給與技術指導

  耳後刺青:……這兩人在搞什麼,拍日劇嗎?

  微風泡泡:怎麼關係突然變好了?

  甜甜甜桃子:阿林加油!好好表現![抓狂]

  小福蝶:阿林中午吃完後表示,飯煮爛了,下次水放得少點;煎蛋也是糊的,裡面還有幾片蛋殼;獅子頭根本沒熟,醬汁齁得要死,能不能把飯裡的水勻一點出來沖淡味道

  鋼鐵白兔:……大傻逼

  生魚片:沒救了……

  血之寫輪眼:誰去教教他……

  耳後刺青:拉去火化吧

  小福蝶:楊老師當場遭受巨大打擊,悶悶不樂

  甜甜甜桃子:阿林混蛋![抓狂]

  小福蝶:阿林繼續表示,你這個水平我指導不了,明天我帶午飯給你,你自己嘗嘗,感受一下差距

  布拉德汪:……

  劍在匣中:……

  生魚片:……word馬這什麼神操作??

  圓圓朵朵:局勢被他逆轉成功了?

  小福蝶:截至發稿前,楊老師心情十分愉悅,已經在辦公室哼了三首歌

  小雨滴答:……

  耳後刺青:……等等你這傢伙是裝了竊聽器嗎??報個八卦居然還要搞一波三折??

  布拉德汪:直男自有直男福……

  鋼鐵白兔:說不定楊老師就是看中他這種野生動物般的質樸天性……?

  微風泡泡:不過兩人不是吵架了嗎,怎麼關係突然好了?

  甜甜甜桃子:我錯過什麼了??[可憐]

  元氣小檸檬:[推眼鏡]

  張彥明01:[吸鼻涕]

  張彥明01:我插一句啊

  張彥明01:距離期末考還有不到半個月,大家認真複習,不要花太多時間在聊天上了

  天道酬勤:同意!

  耳後刺青:[摳鼻]

  張彥明01:所以我準備開個全員禁言,禁到寒假為止

  元氣小檸檬:……???

  元氣小檸檬:不用了吧,大家自己都有數啊!

  元氣小檸檬:換句話說你覺得這群蠢貨的成績是靠關個群就能救起來的??

  生魚片:……

  【[元氣小檸檬]已被群主禁言一小時】

  微風泡泡:我也覺得關群就不用了吧……

  甜甜甜桃子:不要啊![大哭]

  天道酬勤:同意班長!

  天道酬勤:是該靜下心來學習了!

  天道酬勤:一天天就知道在群裡八卦,有什麼意思?能提高成績?

  天道酬勤:要是這次期末考讓7班反超了,豈不是加倍丟人?

  天道酬勤:整個年段都盯著等著看我們的笑話,我們怎麼能麻痹大意?

  天道酬勤:照我說啊

  【群主已開啟全員禁言模式】

  ——教室裡頓時響起一片「咦?」「嘖……」「唉——」「搞毛啊!」的聲音,彷彿秋夜裡叫得一聲長一聲短的蛐蛐兒。

  李珍檬放心地把手機放下了——不是只有她丟人。

  當前時間是下午5點,再堅持一會兒就能回家的時間段。本來大家可以一邊水群一邊磨磨蹭蹭地看書寫作業,只等放學鈴一響,背起書包飛奔回家。

  但現在,群說沒就沒了。

  連李珍檬都只能翻開書,老老實實地做起作業來。

  「今天回家有四張試卷,你可別忘了。」蔣雨辰提醒了她一句。

  「哦。」

  蔣雨辰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親手替她把試卷折好,壓在筆袋下面:「這下總不會忘了——再忘就打你。」

  「……謝謝媽媽。」

  「不客氣。」

  說完,蔣雨辰提了書包站起來:「今天有演出,跟阿林請過假了,我先走了。」

  「……媽媽再見。」

  偶像小姐姐出去了,那扇門打開又關上,教室裡還是一樣的安靜。李珍檬前後看看,除了她,其他人都在低頭學習——沒勁極了。

  她又轉頭看看教室角落,段響劍也握著筆寫作業,臉上一副百無聊賴的表情,手裡的筆倒是動得飛快。

  ……這麼一想,他前世的記憶恢復之後,會不會感覺自己就是在陪一群小孩過家家?李珍檬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畢竟他是享盡天年之後去世的,教室裡所有人的歲數加起來,怕是還不如他的年紀大。

  只是李珍檬馬上又想到課桌抽屜裡那本「生日禮物」,又是氣得一哼,轉回去了。

  活那麼大歲數,還是個一根筋的直男——難道這也是他們紫陽宗的門風?

  ——窗戶「喀喀」地響了兩聲。

  李珍檬抬頭一看,夏巧站在外面。看見她抬頭,她又敲了下窗戶,然後舉起手裡的作業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幾天我作業的正確率比以前高多了不少,」夏巧翻開本子,裡面整整齊齊地寫著幾列錯題,還用不同顏色的筆抄下了各種不同的解法,「自己做著複習的試卷,也能感覺會的題越來越多了——都得謝謝你。」

  「客氣客氣。」李珍檬說著,挪了挪被臺階印涼的屁股。

  離放學還有半個小時,這是兩人最近約好的「課外輔導時間」,地點就在18班樓上的半截樓梯間。

  (這個樓梯間的地理位置實在優越,李珍檬覺得它一定目睹了許多屆學生的恩怨情仇,在校園劇情中意義重大)

  李珍檬陪著夏巧訂正了一星期的錯題,開始只是單純打發時間,現在看著她的正確率肉眼可見地提高,內心充滿得意洋洋的成就感。

  畢竟,來自過去的敵人的真誠致謝,不是誰都能聽見的。

  今天的錯題也很少,寥寥七八道而已,李珍檬「唰唰」寫完解法,就讓夏巧自己看著做去了。她在旁邊陪著無聊,又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然後想起班級群暫時被關,無天可聊。

  令人煩躁。

  她索性就和夏巧搭起話來。

  「你們班上次期中考年段排名多少啊?」

  「13名——你不是問過了?」

  「哦……那你上次單元考班級第幾名啊?」

  「29……你不是也問過了?」

  「那……你下學期還參加田徑隊嗎?」

  夏巧看了看她,微微皺眉:「能不能等會兒說,我先做完這道題。」

  「哦……」

  李珍檬抓抓頭髮,她實在想不出能和這姑娘聊起來的共同話題,只好抬眼數起窗外的麻雀。

  ——「對了,說起來你和段響劍是初中同學?」突然一個話題福至心靈,李珍檬趕緊撿了起來,「他初中時候什麼樣?也這麼老……老氣橫秋?」

  夏巧抬起頭來了。

  「老氣橫秋?沒覺得啊,」夏巧說,「我初中和他一個班的,那時候……他話很少。」

  現在也不多,李珍檬想。

  「但成績很好。」

  這個就沒必要說了吧,李珍檬想。

  「再加上人長得帥。」

  ……馬馬虎虎,看得過去,李珍檬想。

  「所以很受妹子歡迎。」

  ……?

  「他還能受妹子歡迎?」李珍檬脫口而出。

  「當然了,」夏巧很奇怪地看了看她,「那時候經常有別的班的女同學,趁著課間操和午自習晚自習的機會,過來我們這遞小紙條的。」

  李珍檬想了想,也是:人帥,成績好,又酷酷的話不多……這些要素組合起來,如果換一個別人,是她她也喜歡。

  再加上可能那時候他的記憶還沒有恢復,對喜羊羊的熱愛也還沒有暴露吧,李珍檬想。

  「那他有沒有什麼……八卦?」李珍檬問,頭頂的八卦天線扭動如海草。

  夏巧搖搖頭:「沒有——反正我知道的沒有。他在班上連朋友都很少,就是獨來獨往。」

  沒勁,八卦天線「吱——」一聲蔫了。

  「說起來,他為什麼會轉學?」夏巧問,「我記得他是被三中提前內招的啊,那段時間他可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到處都在說他。」

  「不知道,聽說是打架。」李珍檬說。

  「……打架?他還會打架?」

  夏巧的眼睛整個瞪大了,也許這句話對她的衝擊不異於李珍檬聽說段響劍是班草。

  「他以前很聽話的,」夏巧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就是那種標準的好學生……聽家長的話聽老師的話 ,從來不惹是生非,連遲到早退都沒有過。」

  ……現在也差不多,李珍檬想,除了「聽老師的話」。

  「我還是不太相信他會打架,」夏巧說,「就算是,肯定也是另一邊的人有錯。」

  李珍檬想了想,表示同意。

  畢竟,剛轉學來就要殺了代課班主任這種兇殘的事,完全是因為代課班主任自己的問題。

  從班長把群關了的那一刻開始,一整個下午,一整個晚上,一整個第二天早上,一整個第二天中午……教室裡始終保持著令人掃興的安靜氣氛。

  沒有了扣扣群之後,班級的信息交流明顯中斷,僅靠幾個人的口耳相傳並不能及時有效地傳遞最新八卦。

  最關鍵的是,沒有了「小福蝶」,就沒法知道各方面的最新動向——沒法知道林落焰和楊老師的最新動向了!

  全班同學都垂頭喪氣,只能學習。自習課上終於又出現了「我猜是D」「那我押C」的學術討論;長遠來說也許是件好事,但就像家長口口聲聲說著「為了你好」然後拔掉網線拔掉電源一樣——雖然很有道理,但過於簡單粗暴,令人不悅。

  沒有了班級群的班級,就像沒開加熱棒的熱帶魚缸,魚們還活著,但看上去像死了一樣。

  又是下午第四節自習課,教室裡一缸死魚,只有翻書寫字的「唰唰」聲聽起來才稍微有些生氣。

  李珍檬已經把所有作業全做完了,並且刷新了手機消消樂的本周記錄,第三次。

  「作業做完了?」蔣雨辰一邊寫字一邊頭也不抬地問。

  「做完了。」

  「那就複習去前面的功課,高中可和初中不一樣了,光靠小聰明走不了多遠,」蔣雨辰說,「我看過你期中考的試卷,數學學得坑坑窪窪的,也全虧考試沒考到你不會的內容。」

  「……好的媽媽。」李珍檬聽話地翻開數學課本,然後開始走神。

  ——「咚」,教室門突然被推開。

  沒人抬頭,但有人喊了一聲「出去,別影響我們學習!」

  「……哦,沒什麼大事,我說完就走,不耽誤大家時間,」林落焰說著走到講臺前,拈了支粉筆,在黑板上「唰唰」寫了串數字,「前兩天和楊老師聊的時候,她跟我說起扣扣這東西,我才知道原來老師都得有一個,方便家校聯繫——於是就趕緊申請了一個。」

  他敲了敲黑板上的12位數字:「就是這個。有扣扣的同學可以加我好友,雖然我一時沒想到有什麼話要對你們說。」

  ……台下學習的人紛紛停下筆來了,一齊仰頭望著黑板,彷彿一整盒碼放整齊的雞蛋。

  李珍檬也眯了眼,在桌子底下拿手機悄悄搜索了一下這個號碼——「林落焰」,男,25歲;頭像是本人大頭照片,目光呆滯地望著攝像頭的那種。

  真名,真照,看上去像真的一樣的假年齡……這個人竟然同時做到了又老實又狡猾,李珍檬想。

  教室裡非常安靜,誰也沒在明面上掏出手機來;大家都很清楚,加老師扣扣意味著什麼。

  ——如果班級群沒關,這會兒怕是已經刷出一百多條記錄了。

  「加好了,」班長第一個揚起小圓臉喊道,「林老師不如你進群吧,群裡大家可以一起聊天。」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的死魚們立刻齊齊盯住了他的小圓臉。

  「群?什麼群?楊老師沒告訴我啊,」林落焰很意外地揚起眉毛,「就是很多人在一起說話,跟現在在班裡一樣?我們有群嗎?有的話把我——」

  「沒有。」馬上有人搶先接話,搶在班長前面。

  「什麼班級群,沒有啊。」跟著就有人作出補充。

  「別的班好像都有,就我們班沒有,說了好幾次了。」說得跟真的似的。

  「對啊,沒有班級群的——班長你難道還偷偷瞞著我們進了什麼群?」

  「你們誰建一個吧,這不是順便嗎?」

  「我的號已經建滿了。」

  「我的號我媽在偷菜,回家再說吧。」

  林落焰聽他們說了一陣,「噢」地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來建一個吧。」

  議論頓時停了下來。

  ——完蛋,忘了他也是能建群的!

  說著,林落焰直接站在講臺前掏出手機,當場建群;建完之後又在黑板上寫了第二串數字——「我們的班級群,大家都記得加一下。」

  「林老師你記得讓大家把群名片改成真實姓名加學號呀!」班長提醒他,「這樣誰沒加群,數一下就知道了!」

  「你說得對,很有道理,」林落焰贊許地點點頭,「大家加群的時候記得改名字。」

  沒有班級群的班級就像沒有開加熱棒的熱帶魚缸。

  但有老師在場的實名班級群,只怕不是加熱棒——而是熱得快。

  沒人把手機拿出來,彷彿根本沒有帶來。

  李珍檬悄悄在桌子底下查找了一下群號碼——「高一(18)班團結友愛大家庭」。

  從名字到頭像都充滿中老年氣息,花季少女她完全不想進去。

  【[元氣小檸檬]加入了群聊】

  元氣小檸檬:大家好,我是李珍檬45

  張彥明01:歡迎![喝彩][喝彩]

  唐卿卿27:李珍檬[可愛]

  蕭雲21:[鼓掌]

  段響劍46:你好

  林落焰:這個扣扣群

  林落焰:果然

  林落焰:很有必要

  林落焰:這樣

  林落焰:就算

  林落焰:放學了

  林落焰:大家也能

  林落焰:一起說話

  李珍檬45:林老師你可以一次性把話打完了發出來,確認換行和發送是不同的鍵

  林落焰:啊?

  林落焰:還真是,不好意思

  ——李珍檬翻了個白眼,對著自己的天花板。

  當前時間是晚上9點,做了10分鐘作業需要休息一下玩個手機的時間段。

  ……再這麼下去的話,自己的手機依存症怕是可以治好了,李珍檬想。

  她看了一眼群員列表,47個,全到齊了;不管內心願不願意,反正群員列表上出現的都是真名學號,整整齊齊。

  反正兩小時過去之後,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不好意思」。

  8小時過去之後,聊天記錄還是停留在「不好意思」。

  72小時過去之後,聊天記錄……只有林落焰在說話。

  林落焰:【林落焰分享了一個震驚!這東西人人都吃,竟然會導致癌症!】

  林落焰:【林落焰分享了一個增強記憶力的10種方法,你必須知道!】

  林落焰:【林落焰分享了一個天寒地凍,這個小東西讓你遠離手足冰涼!】

  李珍檬45:【我在「甜點消消樂」裡得到了8715的高分,裡超過了全國92%的玩家,快來挑戰我吧】

  【[李珍檬45]撤回了一條消息】

  張彥明01:李珍檬現在是期末階段,雖然學習需要勞逸結合,但遊戲時間也要適度

  李珍檬45:[ok]

  ……已經完全變成朋友圈中老年謠言分享群了,用戶體驗極差!

  李珍檬放下手機,看了看桌子上的日曆——距離期末考試還有10天。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是寒假,班級群的禁言就解除了!

  ——距離期末考試還有7天。

  這短短幾天裡,全班同學幾乎都戒掉了扣扣聊天,每天的自習課都十分自覺自律,低頭做題。

  聊天有什麼用?能提高成績嗎?能讓人全科及格嗎?

  眼下是週五下午最後一節課,除了閑得轉筆的李珍檬之外,全班同學都在認真學習。還不時有人拿著本子來問蔣雨辰,這題怎麼做那題怎麼做;學霸偶像小姐姐十分專業地給與技術指導。教室那一頭的段響劍也是業務繁忙——李珍檬甚至看不到他在幹嘛,桌子旁邊圍著的人早就把他整個遮住,還時不時有人低聲誇讚:大哥牛逼!

  只有她,李珍檬同學,雖然期中考成績班級排名第二,但由於講題風格是「這裡這樣,這樣,這樣——做好了,看懂了吧?」類型的,所以雖然成績很好名次很高,但幾乎沒有人過來叨擾。

  雖然自己也並不喜歡給人講題……但李珍檬就有種被人嫌棄的感覺。

  就很不高興。

  而且最近連夏巧也不來了。她說感覺自己能理清思路舉一反三了,就不來浪費李珍檬的時間。

  「你也抓緊時間複習吧,要是我期末考能考進全班前20……就請你吃飯!」她是這麼說的。

  李珍檬倒無所謂飯不飯的。她只覺得要是連這項活動都沒有了……那上學未免也太過無聊。

  教室裡非常安靜,無聊,難熬。

  李珍檬不但被嫌棄,還被拋棄。

  ——她的手機震了一下,如同天使的傳訊。

  李珍檬趕緊顫巍巍地掏出來一看,然後眉頭一皺,嘴角一拉,跟著就要翻出白眼。

  【周楠楠發來了一條信息】

  周楠楠:你聽說了沒有啊

  周楠楠:好像現在還沒幾個人知道,我也是路過年段長辦公室聽見的

  周楠楠:不知道真的假的

  周楠楠:如果是真的,那好像不太好

  周楠楠:但也不太像是假的……反正就很不好

  周楠楠:唉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周楠楠:不過還沒證實,我也不知該不該來告訴你

  周楠楠:要不還是算了吧……你就當沒收到這幾條信息

  李珍檬:……你趕緊說什麼事

  周楠楠:你們班的孫老師要回來了

  李珍檬:……???

  李珍檬:你聽誰說的???

  周楠楠:我就路過辦公室呀

  周楠楠:還看到你們孫老師了,她好像回來辦什麼手續

  周楠楠:我也好久沒看到她,不知道是不是

  李珍檬:……那會不會是她要辭職了?

  周楠楠:不可能吧

  周楠楠:我還聽見他們說話了

  周楠楠:孫老師說,那直接從下學期開始帶嗎,前面的我可不管了

  李珍檬:……

  周楠楠:反正我覺得是這樣的,你們的代課老師估計下學期就走了

  ——完了,更大的災難發生了。

  李珍檬二話不說立刻截屏,然後習慣性地點開班級群——然而輸入框還是灰的,點不進去,全員禁言。

  偏偏這事也不能放到林落焰的群裡去說——多尷尬?

  李珍檬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吱吱」亂叫的高壓鍋,要是再不開了蓋子通通氣,她怕自己要憋爆了。

  她又轉頭看看旁邊的蔣雨辰,對方正認真寫著試卷;再轉頭看看班級裡的其他人,一個個地全在埋頭複習,背課文,背單詞。

  她又林落焰的群,10分鐘前他還剛剛轉播了一條七八年前的朋友圈最新謠言——怎麼看也不像是有事的樣子。

  ……要不,暫時先放著?

  李珍檬冷靜下來,把周楠楠的話重新看了一遍:「我聽說」,「我覺得」,「還沒多少人知道」,「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她」……

  那就……先放著吧。

  如果消息是真,班上同學遲早會知道;如果是假的,她大驚小怪反而擾亂民心。

  對,就像林落焰轉發的那些智障謠言一樣。

  於是李珍檬放下手機,努力收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做張試卷冷靜冷靜。

  ——「同學們!我有事要說!」

  班長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鼓著一張小圓臉,表情十分嚴肅。

  李珍檬一驚:難道——

  「下周就要期末考,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覺得大家應該更抓緊每分每秒——休息日也要充分利用起來!」

  ……李珍檬鬆了一口氣:還好。

  「所以我決定,這週末組織一次集中學習會,希望大家都能參加!」

  「……啥?什麼集中學習會?」馬上有人提出疑問。

  「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一起做作業,複習,有什麼不懂的問題可以當場交流,」班長說,「就和平時上學一樣,一個白天加一個下午。」

  「又要去那家咖啡廳?」

  班長搖搖頭:「那家店太小了,只能坐十幾二十個人——我們全班有四十多個呢。」

  ……他已經把全班都算進去了啊,李珍檬皺皺眉頭。她原本計劃著週末在床上橫一天。

  「那去哪兒啊,要能坐下那麼多人?」

  「我考慮的是圖書館,」班長說,「不過要注意不能影響別人,所以大家要保持安靜。」

  「太遠了吧?我過去要半小時呢。」「午飯怎麼辦?吃完再去?」「那還不如直接在家學習。」

  被這一陣議論起來,班長的小圓臉也皺了,嘴巴一撅,[難過]。

  ——「那不如來我家吧,」一個女生突然開口,「我家坐得下。」

  李珍檬轉頭一看,是班上的葉黛,學號40。

  對李珍檬來說,這姑娘與她,大概屬於和周楠楠差不多的關係。平時兩人說話很少,李珍檬也不怎麼想去搭話……可能是因為……

  「午飯也可以在我家吃,想吃什麼隨便報——我讓廚師去做。」

  「這樣不太好吧,」班長說,「四十多個人呢……」

  「沒關係,」葉黛一邊說,一邊垂眼看了看自己手上剛做好的晶瑩的美甲,「班上同學留下來吃個便飯,又不是什麼大事。」

  ……對,李珍檬不怎麼想跟她搭話,可能是因為——她總覺得葉黛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氣質。

  李珍檬不知道葉黛家是做什麼的,林落焰那兒有學生檔案,毫無疑問他知道——但李珍檬並不想去問。

  按照她的想像,家裡有能坐下40個人的房間,還能留40個人吃便飯,還「讓廚師去做」……難道她家是開飯店的?

  ——事實證明,她猜對了一半。

  錯的那一半在於,不是李珍檬想像的那種小飯店。

  照著葉黛給的地址,李珍檬騎著小電驢「嘟嘟嘟」地開到了本市唯一一家五星級酒店的正門口。她抬頭望望眼前金碧輝煌的大樓,望望停車廣場上的華麗噴泉和各色豪車,望望門口穿著制服戴著白手套的門童,和剛從車上下來的西裝革履的客人……又低頭看看手機,數了數門牌號。

  是這裡,沒有錯。

  李珍檬突然不知道自己這小破電動車應該停哪兒了。

  (最後停在了馬路對面的便利店門口。)

  「我跟我爸說過了,他說那就借一間會議室給我們用,中午可以去自助餐廳吃,如果人太多,那就開個包廂套間——大家難得來玩一趟,不必客氣。」葉黛帶著他們走到一架電梯門口,按了按鈕,頂燈立刻「叮——」地亮起。

  「我們人多,就坐這個董事會專用電梯,不用跟客人擠了,」葉黛說著帶頭走進電梯,按下21樓的按鈕,「其他同學稍微等一下吧,馬上就到。」

  電梯門又「叮——」地關上了。

  電梯再次打開的時候,李珍檬迎面看到一個寬敞雅致的大廳;頂上是金閃閃的水晶吊燈,腳下是毛茸茸,軟綿綿的織花地毯,踩上去就覺得腳往下一陷,聽不見半點聲音。

  電梯出口邊上鄭重其事地立了一塊指示牌:外國語學校高一(18)班同學集中學習會在環宇廳召開。

  ……雖然十分高大上,但這麼嚴肅這麼正經這麼莊重……反而有些嚇人了,李珍檬想。

  畢竟以她對班上人的瞭解,說是集中學習會,到後來多半會變成線下開黑大會。別人一番好心地安排了這麼高檔的會議室裡,要是在裡面橫七豎八地坐著攤著玩手機……未免也太尷尬。

  李珍檬看到大廳正中擺著一張巨大的玻璃屏風,屏風裡陳列著一整支象牙,三米多長,她大致目測了一下,上面可以橫著坐上五六個唐卿卿。

  李珍檬湊過去看了看,整支牙上全是微雕,十分精緻。她剛想看再仔細些,旁邊的葉黛輕輕笑了笑:「是猛獁牙,只是看起來氣派,其實不值幾個錢。」

  李珍檬頓時覺得自己這副臉貼著玻璃的樣子有些丟人,跟沒見過世面似的,於是「哦」了一聲,拔起臉,轉身走了。

  這一批同學都出了電梯之後,馬上有迎賓小姐笑盈盈地上前,要領著她們朝會議室去。

  「你們先過去,我去接下面的同學。」說完,葉黛又轉身進了電梯。

  今天是週末不用穿校服,又是「來同學家做客」,女生們當然不失時機地收拾打扮了一番。就算懶惰如元氣小檸檬,也戴了手鏈,梳了頭髮,連紮辮子的髮圈都是特意挑了和衣服配套的顏色。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自帶光環,僅僅是做到「整潔乾淨」的程度,整個人就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再配上各種或鮮豔或輕盈的糖果色馬卡龍色服飾,大家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彷彿一窩蹦蹦跳跳的小彩鳥。

  ——而葉黛穿了一條全黑的連衣裙,修身款,長長的裙擺筆直垂落,裙褶隨著她的走動折射出絲絨面料的高貴光澤。鞋子是有些跟的,全黑的中靴。她還稍微化了點妝,深黑的眼線和眉毛,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冷淡又慵懶的疏離感。

  她轉身折回走廊,走向電梯的時候,背影看上去就像一個走在古堡裡的女巫。

  迎賓小姐把李珍檬這一組同學帶到了「環宇廳」——一間相當寬敞的會議室,華貴的吊燈地毯自不必說,還配有投影儀和麥克風……還有電影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那種長長的會議桌:大boss坐在上首,主角和反派各坐一邊,一邊開會一邊對掐,唇槍舌劍,暗潮洶湧。

  在這種桌邊做出的決定,十有八九不是好事……李珍檬不由想起了很多商戰劇情。

  桌上當然準備了茶水點心,還點綴了各色鮮花,就等著「高一(18)班集中學習會議」準時召開。

  在等待剩下的同學的時候,李珍檬終於知道了自己猜測的那個問題的答案:葉黛家裡經營的是酒店……集團。

  超級大的酒店集團,名下產業遍佈全國。今天來的這一家估計是他們集團在本地最大的酒店——把班上同學招待來這裡,也是很給面子了。

  然後同學們陸陸續續地到齊了。班上不乏家境殷實的學生,也時常隨父母出入高級酒店;但五星級酒店的會議室,不是他們這個年齡段的人能經常有機會見識的。大家開始都有些拘謹,磨磨蹭蹭了一會兒之後,不知誰說了一句「不坐啦?」,於是同學們「嘿嘿嘿」地相視笑笑,各自沿著長桌坐下,正好一桌。

  除了蔣雨辰有錄影工作不能過來之外,全班都到了。

  「……那麼,謝謝葉黛家裡的熱情款待,」班長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們這就……開始學習會吧!」

  陌生的(高檔)環境,嚴肅的(高檔)氣氛,時不時進來添水的服務員小姐,以及看起來就很貴所以不敢隨便抓來玩的杯子碟子水果叉——非常能夠幫助人集中注意力。

  李珍檬擔心的線下開黑的情況完全沒有發生。一上午過去,大家沉迷學習,無心聊天;互相討論的時候,也是輕聲細語,不敢喧嘩。

  學術討論的內容從「我猜是D」「那我押C」這種低級的不入流的瞎蒙,升級成了「根據上述條件,我推測答案應該是D」「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撐,但我認為C的可能性也很大」這種雖然內容一樣,但表達方式充滿文化氣息的高檔瞎蒙。

  連李珍檬都只玩了十分鐘手機——還是累計的總時間。

  第三張試卷做完,李珍檬打了個呵欠,放下手裡的筆,抬頭四下一望。

  她看到坐在自己斜對面的葉黛,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寫作業,眼睛一眯一眯的,快要睡著了。

  李珍檬回憶了一下,葉黛的成績不能說是一般——根本就是一般以下,就算是在18班,她也屬於中下那一批。

  這學期的期中考,她是全班少數幾名,一門課都沒及格的人之一。

  ……不過家裡這麼有錢,對她來說成績也沒那麼重要吧,李珍檬想。混個高中畢業證,緊接著就是出國鍍金一條龍……沒必要和其他人一起搶破頭地上高考獨木橋。

  雖然也不能說羨慕,畢竟人生軌跡不一樣……但總覺得有點不平呢,李珍檬想。

  斜對面的葉黛打了個呵欠,長長的黑髮從耳旁滑落;她伸手一撩,把頭髮順到耳後。

  ——耳後有一個刺青圖案。

  李珍檬一愣,剛想再看清一些,葉黛的頭髮又從肩膀滑下,遮住了那一塊白淨的皮膚。

  ……說不定是胎記?

  又是大半個小時過去,快到中午12點了。同學們紛紛開始打呵欠,揉眼睛,轉脖子……還有站起來倒水上廁所的,趴在桌上表演累成狗的。葉黛叫來了服務員,剛要讓她帶大家去吃飯,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身材高壯,滿面紅光,以這個年紀的中年人來說,他的體態保養得十分不錯,一看就是個講究生活品質的人。

  「爸爸。」葉黛叫了他一聲。服務員小姐也馬上退到旁邊,笑著喊了聲「葉董」。

  教室裡的同學都各自停了手裡的事,朝這一邊望過來。

  「葉黛的爸爸好~」有女生帶頭打招呼,馬上跟了一片複讀機聲。

  「大家好大家好,」葉黛爸爸笑著擺擺手,「你們都是我家黛黛的同學?」

  「是呀~」

  葉黛爸爸「呵呵呵」地笑:「我家黛黛是個懶蟲,人不笨,就是懶,不愛學習——還得麻煩大家平時多照顧,多幫助她,一定要督促她好好學習!」

  大家就跟著一起客客氣氣地笑了。

  「爸爸你怎麼這時候來呀?」葉黛嗔了一句,黑白分明的眼珠「唰」地一轉。

  「忙了一上午,剛剛開完會,聽說你的小朋友們在這,就過來看看,」葉黛爸爸說著又轉向其他人,「時間差不多了,大家去吃飯吧。」

  「現在餐廳人很多吧?」葉黛說,「我們四十幾個人,有空桌嗎?」

  「去什麼餐廳,都是你的小客人,」爸爸說,「我早上就訂好包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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