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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果然,由那日後,芮續風再不曾回府。
他日日流連于青花樓,就算他的夢想終於成真,他也不曾回府看看那些不舍他的家人們。
也罷,走吧!若天都對他的愛,暖和不了他心中的冷,消解不去他對故鄉的依戀,留住他,又如何?
更何況,他本就是一匹無拘無束的野馬,她已那般自私地利用了他那麼久,更令他陷入那本就不該屬於他的醜惡世界,又那般嚴重地傷了他的自尊,如今,他既已徹底表態,她又怎能繼續殘忍、自私地阻礙他?
所以,去吧!
她一定會好好努力,努力做著她該做的事,努力收拾好一切的殘局,然後,努力地……遺忘他。
「麻煩轉告十九爺,皇上已准他離京,八日後便可啟程。」一個斜雨的傍晚,造鳳翔獨自一人來到青花樓,面對著那溫順可人的嬌娘微微一頷首,將手中包袱輕輕交至她手中。
「謝謝造總管,我一定轉告十九爺這個好消息。」接過造鳳翔遞過來的包袱後,嬌娘柔柔地望著她,「您等我一會兒吧!我想還是喚十九爺出來,跟您當面告個別吧!」
「不必了。」造鳳翔淡淡一笑後轉身,「往後的日子,就請你好好照顧……」
「他」字尚未出口,造鳳翔只覺得眼前一陣暈眩,多日未曾闔眼的身子再支撐不住地向前倒去。
「造總……」望著造鳳翔那如秋葉落地般的墜落身姿,嬌娘一驚,連忙伸手要扶。
「別碰她!」
一聲低吼聲後,造鳳翔的身子,己牢牢被芮續風緊抱在懷中。
「不碰她,我怎麼知道有沒有問題啊?」嬌娘睨了芮續風一眼,將手撫上造鳳翔的右腕處,沉吟了半晌後輕呼一口氣,「行了,沒什麼要緊的,趕緊抱房裏去,讓她好好休息吧!」
大步將造鳳翔抱入房內,芮續風在輕輕為她覆上一床薄被後,便一語不發地坐在床旁,任所有複雜的情緒在他眼底交錯。
「我說,小風爺,你真就這麼走了,造姑娘怎麼辦啊?」隨後步入房內的嬌娘,望著坐在床旁,不斷用手輕撫著造鳳翔發梢的芮續風,柔聲問道。
「她根本無所謂,更何況,她比我認識的大多數男人都能幹、都聰明、都有野心,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任能讓她玩得更開心的新主子!」
口中的話是那樣的沖,可是芮續風的手卻是那樣輕柔。
「看著不像全無所謂啊!小風爺。」站在芮續風的身旁,嬌娘輕歎一口氣,「你瞧瞧造姑娘的手……」
「嗯?」
愣了愣後,芮續風轉眸望向造鳳翔的手,發現她那原本白皙無瑕的小手上,如今,竟佈滿密密麻麻的針刺傷口!
「還有這……」由造鳳翔交給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一件雪白羔羊裘,嬌娘輕輕一笑,「縫的雖說是比我差遠了,可想必一定是造姑娘自己熬了幾天幾夜後,一針一線縫成的。」
「我又沒要她縫,根本是她自己多事!」望著那與自己初到天都時身上那一襲同樣材質的羊皮裘,芮續風輕握住造鳳翔的手,用手輕撫著上頭所有的細碎傷口,嗓音整個暗啞了,眼眸中盈滿了心疼與不舍,「更何況,我去去幾天便回來了,她縫這做什麼?想用這算計我不成?」
就是,縫這做什麼?她壓根兒就不會女紅的啊!
她以為過去他那些明明只拉了幾根線頭、裂個一小縫,卻被她縫得七零八落,還偷藏在雜室裏的衣裳他真的沒發現嗚?
「小風爺,可她並不知道啊!」輕輕拍了拍芮續風的肩,嬌娘又歎了一口氣,「應該說,全天都的人都以為你這一走,便再不會回來了呢!」
是的,全天都城都這麼以為,就連他自己都快這麼以為了。
可他真的沒想到向來清淡的她,被他那般殘酷欺淩,並徹底令她夢想破滅的她,竟會為他縫製這件冬衣而憔悴如斯。
「感動得說不出話啦?」望著芮續風那樣柔情萬千,那樣輕柔地吻著造鳳翔的手指,嬌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你能不能不說話,讓她好好的休息會兒?」芮續風皺起眉,低斥了一聲,但不到一會兒又叫道:「站住!」
「什麼事?」剛走至房門口的嬌娘婀娜一轉身。
「跟你說幾回了,別這麼嬌聲嬌氣的說話成嗎?聽得我難受!」
「呿!怪我做什麼?要怪怪老天啊!」睨了芮續風一眼,嬌娘一搖一晃地向外走去,「明明讓我長得這樣美,又生得一顆世上罕見的溫柔女人心,卻故意開我玩笑將我生成個男兒身,你以為我願意啊!臭表哥……」
嬌娘離去後,芮續風就這樣靜靜坐在屋中,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那張消瘦的小臉,心,一回又一回地抽疼著。
待到月上冬山,而伊人依然未醒時,芮續風終於再忍不住地握著她的小手,痛苦低喃一一「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啊……」
是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怕惹她不開心,怕再度忍不下心中妒意而傷害她,更不想讓她再次淚流。
所以,無論如何都想替她圓夢的他,才會做出這個決定……
是的,他愛她,由第一眼望見她清澈的眸子,與她唇旁那抹似笑非笑開始,縱使他早明白自己只是她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她,也永遠不會愛上他。
但他的心,就是沉淪了,沉淪在她無聲無息的放任與細心中,沉淪在對她一人獨自為目標而努力的心疼中,沉淪在每回自己惹事後,她靜喚他三聲「十九爺」時,那抹其實含著淡淡笑意的眼眸中……
所以,若只有成為九門提督,才能永久將她留在他身旁,那麼無論前面是風、是雨、是斷崖,他都會去做!他一定會去做的!
「鳳翔……到那時,你會望著我笑嗎……」
在芮續風反復的苦澀呢喃中,床上小人兒的身子動了。
她的眼眸雖依然緊閉,但口唇卻一開一闔地囈語著,眼角,有一滴淚──
「娘……您別哭……我不苦……我一點都不苦……我一定會做到的……我一定會代替哥哥……讓我們流離在外的鬼族同胞……有一天……都可以安心回到天都……回到我們的家鄉……」
娘?鬼族?代替哥哥?家鄉?
聽著造鳳翔無意識的迷亂囈語,芮續風徹底愣住了。
她,造家的子孫,竟會具有鬼族血統?
是,他是知道她有個早夭的雙生兄長,也知道她十歲前一直是與她的娘親待在西海中的一個梅花島上,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那被人一直稱頌溫柔嫻淑的娘,竟會是鬼族!
難怪了!
難怪她總對鬼族相關事物格外敏銳;難怪她在聽聞他開放外族進入御林軍並享有同等待遇時,眼眸那樣溫柔;難怪每當傳出有鬼族遭人欺淩之事時,她總以身體不適靜靜回房;難怪她……
回首前塵往事,芮續風輕輕閉上眼,拳頭,緊緊握了起來。
明白了……全明白了……
終於明白初相遇對她口中所謂「大大的好處」,指的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榮辱,而是鬼族的興亡!
終於明白她之所以那樣處心積慮,一心要將他推向九門提督之位,只為不讓那群本就敵視外族、欺淩外族的既得利益者,獲得另一把見血封喉的超級利刃!
所以,她才會捨棄掉本有的所有女性嬌柔,讓自己那般的權謀、冷情、內效,並不顧所有的逆境與阻礙,那般的勇往直前……
「別哭,鳳翔。」芮續風再忍不住地俯下頭,輕輕吻去造鳳翔眼角的那顆淚珠後,笑了。
他笑得那樣堅決,笑得那樣執著,笑得佈滿心疼的綠眸都蒙朧了。
「若你的生命,是用來保護鬼族的,那我未來的生命……就是用來保護你,與你最愛的天都的……」
八日後,芮續風走了,半個月後,天都亂了,御林軍群龍無首,猛鬼紛紛出籠了……
由於皇上的一句「容聯再想想」,以及一道在真正九門提督人選確定前,先讓李東錦的衛場與太子的東大營協助御林軍共治天都的聖令,使得原本臺面下的爭鬥全浮上了臺面!
一出點什麼芝麻綠豆大的事,國舅党與太子党的人馬立即像嗜血蒼繩般群聚而來的搶功,稍稍一言不合,更不顧一切地大打出手,令受到波及的商家、事主、城民個個有苦難言。
城門守衛因雙方的角力,三天兩頭的換人,而為了提升己方的工作績效,兩方甚至不惜故意放鬆對進城人士的盤查,待各方牛鬼蛇神混入天都後,再一副英勇、無畏般地予以緝拿。
但最讓天都城民恐懼的是,本就歧視異族的兩方,不僅對有心人士對異族的迫害完全視若無睹,有時更公然欺淩、驅趕異族,欲讓天都成為一個只有東琅族人的天都!
而那再無人可為他們撐腰的御林軍,在兩方強勢的脅迫下,只得退居第三線,被動地等待著兩強相爭後的最終勝利者。
不過,這只是表面上。
因為造鳳翔看出,那些御林軍的兄弟們,其實早化整為零地悄悄幫助著些受苦的城民,無論哪一族,那些御林軍的兄弟們,其實早便衣喬裝地緊盯著那些故意被放入城而尚未伏法的漏網之魚。
這就表示,儘管看似群龍無首,卻依然有人在臺面下運作,運作著一場讓李東錦與太子徹底撕破臉,並順帶將多年來一直流竄於天都城外那群流匪一網打盡的大戲。
所以這夜,站在北城高高的城門上,望著分散在天都城內外的零星火花與打鬥、叫喊聲,造鳳翔的神情是那樣的莊重。
因為今夜,是最關鍵的一夜!
飛來山外的幾幫流寇在眼見天都各軍各自為政後,密謀於今夜大舉進攻,趁亂洗劫城民。
國舅党深知他們尚不致動盪宮室,所以為保留實力,乾脆直接撤兵,太子党見狀,自然籍故收兵。
只剩御林軍了,只剩那最努力、更願為天都獻出生命的御林軍了……
是的,造鳳翔的神情是莊重的,但她的眼眸卻是堅定且清澈的──
因為她相信他會回來,一定會回來!
因為她永遠忘不了,那日在青花樓暈厥後的她,夜半時分,恍恍惚惚睜開眼時,望見的是那個毅然決然大步離去的高大身影,她身上覆著的那為他準備的冬衣,以及她手上那兩滴不屬於她的淚滴……
「造總管,您別站這兒,太危險了!」眼見流匪四處亂竄,一前一後護著造鳳翔的兩名暗金紫馬褂不斷沉聲勸道。
「沒事的,我就站這兒。」是的,她就站這兒,在他回來之前,站在這兒替他守望著天都,守望著他心底的第二故鄉!
「造總管,小心!」不知究竟站了多久,造鳳翔耳旁突然傳來一聲低喚。
側頭一望,她望見了一支不知由哪射出的飛箭直朝她所站之處而來。
那名暗金紫馬褂低喚一聲後,劍微微一舉,欲斬落那箭,但一隻堅實的手臂,卻比那名暗金紫馬褂更早、更穩地握住那向造鳳翔而來的飛箭。
就在飛箭硬聲而斷之時,造鳳翔的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耳畔響起一聲響徹雲霄的威喝──
「給爺傳令下去,即刻關閉九門,燃夜煙,全城宵禁!」
「是!十九爺!」
望著那個堅實的背影,造鳳翔的眼眸緩緩模糊了,因為她終於等到了,等到了她一直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芮續風!
「全給我聽好了,你們這群住在天都的傻蛋們,由此時此刻起,有誰敢給爺走出大門一步,就別怪爺不客氣!」
很怪,真的很怪,明明芮續風的話聲一點都不大,卻像海潮似的緩緩傳向整個天都城。
而在芮續風說完這句話後,各營的斥侯像早準備好似的由天都城各個角落策馬疾奔,一起來至了城門下。
「稟告十九爺,九門城衛已全數到位!」
「稟告十九爺,弓箭營、騎兵營已全數就位!」
「稟告十九爺,天都七街十八道步兵已全數就位!」
「給爺傳下去,各營呈戰鬥隊形,縮小包圍網,將所有亂賊集中于四方街。」
夜風之中,造鳳翔望見了芮續風那般沉穩地指揮若定,也望見了一名一身勁挺軍裝,卻不斷擠向自己身旁朝自己竊笑著的男子。
望著那名軍士,造鳳翔有些愣了,因為那明明是嬌娘啊!
嬌娘竟是名男子?
「御林軍三、四、五營立即前往四方街緝拿亂賊。」
「是!」
「小風爺,飛來山上有埋伏喔!」嬌娘雖一身軍裝,但恢復男子嗓音後的語氣竟還是那樣嬌滴滴的。
「還用你來說!」芮續風沒好氣地冷哼一聲。
「爺,小心!」
而在此時,暗金紫馬褂卻傳來一聲低呼,因為一時之間,由四面八方飛來的多支飛箭竟一起射向芮續風所站之處。
霎時,他四周所有人全飛身而起,乾淨俐落地揮劍斬箭。
第一波的暗箭,全被擋下了,但當眾人緩緩落地後之時,造鳳翔卻眼尖地望見一支流箭,由一個死角處向芮續風側腰直飛而去。
「小心!」
毫不猶豫地向前一撲,造鳳翔在眾人的低呼聲中,感覺到後腰一陣劇痛,身子緩緩向下滑去……
她滑落的身子,瞬間便被人緊緊摟住,然後在身上被連點幾處穴道,並被緊緊護在一個堅實的胸膛前時,聽到頭上傳來一聲驚天怒吼──
「到現在還不清楚你們該用生命去保護的主子是誰嗎?好,既然如此,爺就讓你們永遠忘不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造鳳翔不知道,她只聽到一陣衣衫飄動聲,然後那兩名暗金紫馬褂竟一起發出一聲乾嘔聲,接著跟跟蹌蹌地蹲跪在地,地上,出現灘怵目驚心的血。
「我倆知錯,謝十九爺手下開恩。」聞言,兩名暗金紫馬褂連唇旁的血漬都不敢擦,便連忙躍起護在造鳳翔身前。
「哼!」冷哼了一聲後,芮續風抱住造鳳翔,冷冷望向城下那群他就任後親自訓練、打造,第一回被急召而來,最擅長山野遊擊戰的天都特種御林軍,「你們下面這幫狗蛋,天都養你們這群廢物夠久了,該怎麼做,自己給爺看著辦!」
「是!十九爺。」就見一陣響徹雲霄的應答聲後,那一個個穿著鏽金黑衫的特種御林軍矯健、迅捷地飛出高聳的城牆,片刻便消失在黑暗山林間。
腰間不斷傳來劇痛,造鳳翔此時其實已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但她依然努力抬眼凝視著緊擁著自己的那依然俊美,如今竟如此穩重、如此令人安心與信賴的面容一眼,然後才放心地緩緩闔上雙眸,唇旁有抹笑意。
是呢!是九門提督的模樣呢!是她心目中那最頂天立地、最傲世獨立的九門提督的模樣呢!
一戰立威。
那一夜,所有偷偷由窗間、門縫、牆隙向東北方看去的天都城民,都望見他們最最美麗的傲嬌十九爺,坐在城門樓最高處的太師椅上,在綿綿的細雨中,在飄飄的衣袂與飛揚的發絲間,用那雙最最迷人的翠綠色眸子,指揮若定且傲然地俯視著整個天都城。
那一夜,向來如同他們主子一般懶散與傲嬌的天都御林軍,個個身形如電、目光如炬、決心如鐵。
當第二天第一道曙光出現時,天都城中的門,一道道打開了。
人們紛紛走至街上,相識一笑後,一起仰頭望著經過昨夜那陣雨的洗滌後,天都上空那清澈、高遠,無一絲塵垢的湛藍晴空……
「別搞錯了啊!爺打由心底懶得管這檔子破事,要不是那幫廢物吵得爺睡不得,爺寧可繼續窩被窩裏睡爺的大頭覺!」
不過,芮續風那「別搞錯了,要不是」的口頭禪,自然只讓天都城民對他更寵、更愛──因為他們真的從來沒有寵錯人,更沒有愛錯人……
三日後,全天都茶餘飯後依然不斷談論著那場處處是話題的光榮戰役,唯獨那光榮戰役的主角的心情慘絕人囊。
「喂!你這傢伙想幹嘛?」坐在通往造鳳翔住房的回廊入口處,芮續風伸出握扇的手擋住跟隨在月噙香身後的柳孤泉。
「給鳳翔療傷啊!」柳孤泉望著芮續風那一臉的不悅,納悶說道。
「有月侍官就夠了!」芮續風別過頭,寒著一張俊臉冷冷說道:「更何況,你知道她傷哪兒了?」
「後腰啊!」
「鳳翔的後腰是你這種粗人能看的嗎?」望都沒望柳孤泉一眼,芮續風的話聲愈來愈粗暴了。
「為什麼不能看?」柳孤泉不明白地反問著,「更何況我們小時候還曾一塊兒洗過澡,她有什麼我沒看過的?」
「可笑!」對柳孤泉的回答完全嗤之以鼻,芮續風用摺扇?著風,不斷冷笑著,「你看的跟我看的能一樣嗎?」
「有什麼不一樣?」柳孤泉愣愣問道。
「有多不一樣,我用得著告訴你鳴?」芮續風冷哼一聲,然後眼眸望向花園水池,「就像她讓爺我接過、抱過多少回,又軟在爺我懷裏多少回,難不成我也要告訴你嗎?」
「你……」芮續風自己說得是臉不紅、氣不喘,可柳孤泉卻聽得是面紅耳赤,「你這臭小子……」
「你別說了。」未待柳孤泉將話說完,月噙香嫣紅著臉頰趕忙拉住他的袖子低語著,「十九爺只是在宣示他對鳳翔的寵溺,不想讓除了他之外的臭男人看到鳳翔的身子罷了。」
「我又不臭!」柳孤泉抗議似的向月噙香低語著,但那話聲還是大得讓人搖頭。
「我說,月侍官啊!看在爺瞧你還挺順眼的份上,由今夜起,爺恩准你夜夜在我後院裏頭的那個溫泉池裏沐浴,並且沒有任何拒絕的藉口!」啪的一聲收起摺扇,芮續風站起身用扇柄輕輕抵住月噙香的額頭。
「你……」聽到芮續風的話後,柳孤泉先是一愣,而後向來天然呆的臉龐也有了一絲微慍。
「沒問題,十九爺,我一定不辜負您的美意!」一把握住柳孤泉的手,月噙香先輕輕對芮續風笑了笑,又回眸瞪了柳孤泉一眼,「你這二愣子,十九爺的意思是要我留在這兒照顧鳳翔!」
「喔!那可以。」總算瞭解芮續風話中之意的柳孤泉傻傻地笑了笑後,又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對月噙香說道:「可我不許你像在我那兒一樣,只穿個……」
「你胡說什麼啦!」一把用手遮住柳孤泉的嘴,這回,換月噙香羞得臉紅耳赤了,「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就是,連話都不會說。」接著月噙香的話尾,芮續風涼涼說道:「「真不曉得月侍官是哪根筋不對了,才會看上你這丟街上都沒人會撿的二愣子!」
「可我再二愣子,噙香也不會連房門都不讓我進啊……」緊握住月噙香的手,柳孤泉喃喃嘟囔著。
「柳孤泉,你再敢多說一個字,從今天起,你再不要進我房裏!」聽到柳孤泉的話後,月噙香的臉整個板了起來,然後再不理會他,逕自向造鳳翔房間奔去。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的,我只是……」見狀,柳孤泉也明白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望向一臉黯然又故作無事的芮續風。
「去、去、去,爺懶得看到你!」芮續風轉身向花園走去,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現在臉上的神情。
柳孤泉其實說的一點也沒錯,自造鳳翔傷後,他幾乎再沒跟她說到半句話──
因為她不讓他進,怎麼都不讓他進,就算他在屋外氣急敗壞的跳腳,也不讓他進……
是,就是不讓他進,怎麼都不想讓他進,就算明知他日日夜夜在屋外徘徊,可造鳳翔就是不想讓他看到她那受傷後憔碎、虛弱的慘白容顏。
他明明知道他自己長得多美,她才不要讓他有機會在這時候笑話她,讓她自慚形穢……
這夜,當造鳳翔昏昏沉沉、古古怪怪地由夢中醒來時,竟發現她的屋內有三個黑影,而屋外,還有一群人將她的屋子團團圍住!
月色有些昏暗,所以她看不清來人的面容,但她卻認出了站在坐外屋內太師椅上的白髮老者身後的兩名暗金紫馬褂!
「您是……」造鳳翔緩緩由床上坐起,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的,小心翼翼,因為能讓一群暗金紫馬褂如此戒備森嚴守護著的,全天下只有一人!
「你就是造鳳翔?」老者並沒有回答造鳳翔,反倒反客為主地問道。
「是。」
「那小子真夠沒出息的!」老者仔細打量著造鳳翔,輕哼一聲,「自己長得都夠娘兒們了,竟還看上一個比他自己更娘兒們的白面書生!」
造鳳翔沒有應答,只是靜靜聽著,靜靜被注視著。
「不過娘兒們歸娘兒們,倒也是真真切切的造家人,要不怎麼能將個抬不上臺面的臭小子整成半個漢子……」半晌後,老者終於不耐煩地別過頭,用手撐著下頗,「算了,斷袖就斷袖吧!朕也懶得理了……」
上蒼,這父子倆的傲嬌根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嘛!
而且,他似乎一點也不像表面上那樣,對芮續風全無寵溺啊!
「請問……」終於,在老者嘟囔、數落了半天後,造鳳翔找到了一個開口的機會。
「為救朕傷的,不過朕可沒想讓他救,他自己非來,朕也沒辦法!」恍若早明白造鳳翔要問什麼,老者揮了揮手,「那臭太子,在朕被他想方設法害死前,非先廢了他不可,太不像話了……」
聽了老者的話,造鳳翔總算明白了,明白原來當初芮續風之所以受傷,全是為了救被太予用計暗算的皇上,更明白那消息為何能被封鎖得那樣嚴密,而之後,太子更將其視為眼中釘……
「那……」瞭解了一切原委後,望瞭望老者身後的暗金紫馬褂,造鳳翔難得地欲言又止。
「因為臭小子說,他不怕死,可他怕你死!」老者又輕哼了一聲,臉愈來愈臭,可眼神卻愈來愈慈藹,「朕原本只是意思意思隨口說兩句罷了,誰知他竟獅子大開口地跟朕要了兩個送你做人情……不像話,真是太不像話了……」
他不怕死?可怕她死?
這是什麼意思……
「好了,朕要走了。」由太師椅上緩緩站起身,老者轉身向外走去,可口中的抱怨依然沒停,「真是倒了楣了,居然讓他給救了……」
真是的,明明都已經為那從小不曾在身旁,見面後還天天罵他臭老頭的兒子竟那樣捨身救了自己而開心到語無倫次了嘛!
「對了,造鳳翔。」走著、走著,老者突然停下腳步。
「是。」造鳳翔連忙收起笑意輕應道。
「朕百年後,新皇自會有自己的人馬,這幫暗金也就沒主了,到時你就幫朕好好養著,想起來時就賞他們點飯吃,省得他們餓死。」
「鳳翔明白。」聽到老者的話後,造鳳翔驚喜之餘,眼眸微微蒙朧了,「鳳翔替十九爺謝謝您……」
是的,謝謝。
因為她明白,老者口中雖說將暗金紫馬褂交給她,可其實是想交給芮續風,交給那個其實跟他有些像,他心中其實想疼又不知該如何疼起的小兒子。
「是給你,不是給他,別搞錯了。哼!給那臭小子,這輩子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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