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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攸齊 -【白色戀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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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6 21:41:08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他微勾唇畔,掌心撫過她如雪軟發,笑問︰「剛才一個人在這邊笑什麼?不會是誤以為我每晚都做保養,所以在恥笑我吧?」

    「沒有啦。想著如果可以跟某人一起搭摩天輪,不知那會是什麼感覺呢?不過啊,某人就很怕高,我可能沒機會跟他一起搭摩天輪了。」吸了好大一聲。

    「某人是指我?」他眉一挑低嗓微揚。

    「怎麼會是指你呢?」童玥心瞠大眼,樣子很俏麗。「我說的是藏了嬌的那位金屋屋主呀。」

    蘇鈺唐半是莫可奈何、半是縱容地看著她,眉眼溫柔。

    她轉身看著夜色。「女生對愛情都有憧憬的,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去坐摩天輪、想做飯給喜歡的人吃、想看喜歡的人吃到自己做的菜的滿足表情、想比他早起然後看他在晨光中的睡相、想跟他在雨天共撐一把傘散步……哇,光想就覺得好浪漫。」

    她微眯著眼,神色向往,片刻又接著說︰「其實我沒想過有一天可以遇上喜歡的人,而那個人也喜歡我,我覺得現在這樣的我就已經好幸福了。」

    「所以……」童玥心側過臉蛋,鏡片後的淡眸亮晶晶的。「鈺唐,謝謝你喜歡我。」

    很意外听見這番話,他目光深沉,不發一語。夜色下,靜黑的長眸底更顯得莫測高深,倏然間,他單手握住她頸背,微一使力,將她壓向胸口。

    「哇……眼鏡啦!」她正面撞入他胸口,鏡架一個擠壓,鼻梁有些痛。

    蘇鈺唐松開她,瞧了瞧她歪了一邊的眼鏡。「痛嗎?」

    「當然會痛啊,等等鼻梁沒了你要幫我整一個出來。」她拿掉眼鏡,揉揉鼻梁。「如萱給我看過你們的服務項目哦,有什麼韓式嘟嘟鼻的,我要整那個,就會變成宋慧喬了。」

    「你就是你,整了就不是你。就算真沒了鼻梁我也一樣喜歡你。」他長指撫上她微紅的鼻梁。

    嘴真甜……「你剛剛偷吃糖。」她抬眸笑睇他。少了眼鏡,她看人總是眯著眼,雙眸顯得特別迷蒙,要勾人心魂似的。

    他盯著她的眼,俯唇便是一個深吻。離開她甜蜜的紅唇時,他低柔道︰「我現在有豆腐吃,何必吃糖。」

    「想吃豆腐?」童玥心眨眨眼。「我不賣豆腐、豆腐、豆腐、豆腐……」哼了幾句周大俠的歌詞,紅著臉頰咯咯笑。

    「……」他呆了幾秒,搖首輕笑,揉揉她的發,道︰「走吧,進去吹頭發,都站外面這麼久了你頭發還沒干。」他手指一撥,還有潮氣呢。

    「長又多嘛,不容易干的。」

    「知道不容易干,怎麼洗完也不先吹?」帶她進房,將她按坐在床鋪旁的書桌前。

    「我不知道你吹風機放哪里。」她回首,仰臉看他。

    「在這里。」他微彎身子,拉開中間抽屜。里頭除了吹風機,還有梳子、一面鏡子和幾瓶男用香水。

    他拿出鏡子放她面前,再拿出吹風機。「我當初裝潢房子時,還不認識你,房間也就沒有預留給你的空間和擺設,所以這里沒有梳妝台,你先將就一點,等婚期確定了,我再帶你去看個梳妝台,現在這張書桌就把它挪到五樓。」

    話說完他便打開吹風機,嗡嗡作響的聲音讓她不想開口說話,她只是靜靜地從鏡面看著身後的他。雖然她的視力差到根本瞧不請他的臉,可這樣看著他,心里還是幸福洋溢。如果跟他在一起,每天都是這麼快樂,即使讓她住到炎熱的南部來,她也甘願的。

    「你不戴眼鏡看得清楚嗎?」蘇鈺唐垂眸,目光對上鏡里的她,卻發現她眯著眼,視線不知落在何處。他知道她視力不好,但還不知究竟差到哪種程度。

    「你跟我說話啊?」她隱約听到他的聲音。

    必了吹風機並放下,他看著鏡里的她。「我說你沒戴眼鏡,看得清楚嗎?」

    「不清楚。」童玥心搖頭。

    「所以你現在看到的我,很模糊嗎?」

    「是呀,像僵尸。」她笑咪咪的。

    「僵尸?」蘇鈺唐濃眉一挑。

    「真的嘛,因為看不清五官和表情啊,那就和白著臉的僵尸一樣。」

    「那這樣呢?」他彎身,下巴湊到她臉旁。

    「你有五官了欸。」她眯眸看著他,猛點頭。

    「誰沒五官?」蘇鈺唐低笑一聲,雙掌抬起她臉緣,額貼她的、鼻尖抵著她的。「這樣夠清楚了吧?」

    她眨了眨雪白長睫,抬指在他下巴挑了下,還吹了聲口哨,帶著一種調戲的意味。「哇噢,我看見一個大帥哥!英俊瀟灑的大帥哥!」她大眼圓睜,顫動的羽睫一閃一閃的。

    她不戴隱形眼鏡時,微紅像哭過的眼楮總讓人看了要對她生出心疼。他低喟一聲,捧著她臉蛋,吻上她眼睫。她長睫因他的親吻而輕輕顫動,刷過他嘴唇,微微的癢,撓他心,他喉頭滑動了下,豐唇順著她鼻翼向下,貼住了她的唇。

    他以站姿俯身侵入,她坐著仰臉承接;可這樣的角度已無法滿足他,他雙掌握住她腰身,將她身子提高,她不小心踢到了椅腳,他干脆將她抱上她身後書桌。他已有書房,房里這張書桌僅有台小故電方便他睡前上網。桌面空,更方便他動作,他雙掌撐在桌面上,吻得深入急切,**深深。

    「鈺、鈺唐……」他吻得凶狠,她氣息紊促。

    「嗯。」他應了聲,含住她的上唇,反復吸吮,兩腿擠進她腿間,雙手撫上她的背,不意掃到桌面上的物品,鏡子倒了、吹風機掉了,他仍不管不顧。

    「那個……燈……」他唇舌游移到她敏感的頸側,她顫了下,咬住嘴唇。

    「燈怎樣?太暗?」他撩高她裙擺,掌心順著腿膝撫了上去,在她滑膩的大腿內側游移。

    「不……是啦!」尾音突然拔高,只因他的手……他的手……

    掌下的肌膚如此滑、這樣軟,她身上氣味這麼香,令他舍不得放開,只想再往前探進。

    「你……」他長指摸到了什麼,質感不像一般內褲布料,他貼著她耳際,啞聲問︰「穿這是什麼?」

    「就……你妹拿來的袋子里有一包免洗內褲有五件……」想到是超薄,穿上了還幾乎可看見內褲底下的膚色,她別扭地動了下腿,無意的舉動卻像在小火星里丟入火種般,他閉眼喘了聲。

    「原來是免洗內褲,還有五件……」他靠著她耳際說話,呼息溫熱。「這樣很好,方便我撕。」

    撕?聞言,童玥心倒抽口氣,瞠大眼楮驚疑地看他。「你、你你——你有這麼暴力?」還撕內褲……

    他不說話,只是俯臉吻她頸側。他發現那是她的敏感帶,他藏在她腿間的長指緩緩移動,尋覓那女性極私密的性感,當指腹按壓上她的性感時,她張嘴喊了聲,又硬生生咬住下唇,壓抑那從身體深處竄出的陌生快感,細細喘息。

    他唇舌一路往下,看見她胸前的挺起,張嘴就含住。他听見她叫了聲,悠長媚人,勾人纏綿的,他全身肌肉發燙、緊繃,蓄勢待發。

    「鈺唐……」她被撩撥得全身發熱,毛細孔滲出濕意,他卻還要折磨她似的繼續手上和吻她的動作,她被逼出淚,眼尾濕濕的。

    蘇鈺唐自她胸前抬起身,見她眼睫濕潤,咬著紅唇的樣子真是要命的誘人;他又往前擠進一步,兩指捏住她下巴,讓她下唇遠離她牙齒的折磨。「笨蛋,叫出來就好,咬什麼唇。」

    她搖搖頭,軟嗓沙啞︰「那樣好……好yin亂的感覺……」

    「男歡女愛很正常,我喜歡听你的聲音。」他又貼在她耳廓說話,溫熱氣息徐徐灌入耳,酥麻不已,她扭著身子想躲開。

    她在他懷里扭動不停,毛蟲似的,他輕笑一聲,雙手尋了她身後的拉鏈往下一滑,嘴里沒停過挑逗調戲︰「你說,我讓你叫一整晚好不好?叫到明天沒聲音了大家就會猜到你做了什麼事了,那樣子的話,小洪就不會纏著你。」

    「洪醫師沒纏著我啦,他……啊!」他將她衣服從兩肩剝下,褪至腰際,身體接觸了冷空氣,頓時一顫,泛起疙瘩。錯愕間,她慌張地將衣服拉起,擋住胸前美景。

    「別遮。」蘇鈺唐握住她兩手。

    她緊抓衣物,顫著羽睫搖首。她膚色較一般人白,透明得能見血管,除此,她皮膚容易泛紅,她突然有點怕讓他瞧見自己的身體。依他專業的目光,依他可能見過不少女子身體的經驗,讓他看見有著白化癥的自己脫光了衣物的樣子,他會覺得不滿意吧?這念頭令她退怯了。

    他摸摸她臉腮,低問︰「我先脫的話,能不能讓你不那麼緊張?」說罷兩手拉住衣擺往上一掀拉,脫了汗衫,露出精實胸膛和平坦腰腹。

    童玥心睜圓了眼,看著面前的美景。他沒有那些健身過的雄偉胸肌,卻也是肌理分明,還有他的腹部……她微微眯眸,見他腰線明顯,腹肌緊實,她想,他平時應該是有在注重身材維持的,整形醫師嘛。

    「看得清楚嗎?還是想用摸的?」蘇鈺唐見她眯眼盯著他胸腹,他低問。

    摸?她抬眸,訝望他。「我……摸你?」

    「你不想摸摸嗎?」他低問一句,不待她回應,拉來她一手,貼上他胸口。

    她驚了下,五指試圖收起,指尖擦過他胸口突點時,她听見他喉間發出渾濁的低嘆,似是舒爽。她瞠眸,感覺有趣,手心便大膽地在他胸肌上滑動,他呼吸變粗了、變快了,她微微勾唇,另一手也摸上他胸肌。

    「很好,我們總算袒裎相見了。」他是故意引誘她,她兩手挪到他胸口,衣物自然落下,他目光深濃地盯著她胸前。

    她全身雪膚泛出粉澤,像一片雪原中有繽紛落櫻,她白發垂在胸前,頂峰那抹嫣紅若隱若現,他視覺得到了滿足,可也刺激了他,他想要摘下那兩抹紅,讓它們化在他嘴里,吐露芬芳。

    被他這樣盯著,她體內騰升燥熱,好像需要他做點什麼來撫慰,念頭方過,又覺得有這種念頭的自己好羞愧。她垂著眼,細聲說︰「你、你別看了,我身材不好,你看過那麼多美女的胸部,也摸過不少,我……」

    他兩手溫柔撥開她胸前長發,那兩抹嫩紅瞬間躍入眼底,那麼挺、那麼翹,他咽了咽喉,按捺著欲望,低道︰「知道嗎?女生這兩點的距離,和這里的距離若是等長,也就是形成一個正三角形的話,那是最完美的黃金比例。」

    他說話時,粗礪指腹撫過她鎖骨,再輕踫上她的乳峰。她如過電流,身子顫了兩下,感覺那兩點繃了起來;她輕喘幾聲,按住他在她胸上的掌,迎向他的眸光有些迷離。

    「你的胸形很標準,連這兒的顏色都很粉嫩……」他低嗓動人,誘人沉淪,在她手心下,他拇指去揉那其中一朵含苞待放的櫻蕊,讓它力他綻放,讓它挺起可愛迷人的弧度。

    他吻她頸項,她順從地仰起臉,伸長了脖子,那線條這樣美。

    不知道是自己敏感,還是他太會調情,他每個觸摸都令她心跳飛快,她咬唇壓抑被他挑起的熱情和他制造的快感,可喉間還是不爭氣地發出細碎的輕吟聲。

    她虛虛軟軟,感到浮浮蕩蕩,就要被拋往高處的感覺,那令她不安,她搖著頭,白發在身後披散,美艷如妖;她喉間逸出噫噫嗚嗚聲,害怕又期待,矛盾的心情、體內竄出的那種無法受控的渴求令她眼眸濕潤,她低低泣喊他的名。

    「我知道、我知道就快好了……」他從她胸前抬起臉,見她緊閉雙眼,白睫顫動,眼簾還微微濕著;她雙頰火紅,淡眉緊蹙,紊促的呼息熱氣逼人。

    他被她這副模樣惹得欲火高漲,將她兩手抓到自己頸後,輕啃她耳廓,啞著嗓子︰「抱著我,我們去床上。」他抬高她兩腿環上他的腰,抱著她躺上床鋪。

    他在脫她的衣物,她羞澀地閉眸,然後短暫的沉靜後,一副精實溫燙的身子覆上了她,她倏然睜眸,視線迎上他的目光。

    她眼眸濕潤,欲言又止,這姿態分明是誘人纏綿,空氣中暖昧的氣味讓彼此再也不需言語。他湊唇就是一吻,深刻濃烈,他愛欲洶涌,掠奪的念頭催使他動作加快,沉身一挺,把自己推進她身體。

    她那麼柔軟,又那麼溫暖,蝕骨的銷魂,快感自毛細孔滲出,他與她,纏綿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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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6 21:41:54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寬敞的五星飯店大廳。

    「怎麼不先帶回家里跟我認識認識?這麼突然就要我來和人家吃飯、來提親?」走在前頭的男子約莫六十上下年紀,黑色西裝下,是略顯福態的身型。男子五官端正,眼眸精亮,瞧得出身分不同于一般人,年輕時候應也是俊朗瀟灑。

    「您事業忙,也不好耽誤您寶貴時間,再者兩人若沒有共識要進入婚姻,就算帶回家見您那也沒意義,要是見了雙方家長卻分手了不也是諷刺?因此才會等到兩人感情穩定了,決定攜手一生了,才請您出面幫我做個見證。今天要辛苦您了。」蘇鈺唐隨在父親身後,不緊不慢地說。

    蘇成偉頓步,緩緩回身,目光有些沉。「你就是還不願意原諒我,才會連診所開幕都不通知我。」

    「我問過您的助理,診所開幕時間,您會在國外,我想我不方便打擾您、耽誤您的行程,加上您處事一向低調,不像一些企業家時常上新聞版面,我周遭朋友知道您是我父親的並沒幾個,您要是參加了診所的開幕,勢必招來許多揣測。」

    處事低調這幾字令他听了心煩,蘇成偉脾氣一來,道︰「讓你朋友知道我是你爸是很丟臉的事嗎?也不想想今天你能開那麼一家診所,用的還不是我每月固定存到你戶頭的錢!要不然憑你一個剛升主治醫生不過一年的薪水,能開得起來?你們兄妹都一樣,光明正大用我的錢,卻不屑我這個父親。」

    「那不是您的補償方式嗎?」蘇鈺唐長眸靜黑地望著面前的男人。

    蘇成偉一怔,嘆了口氣。是,那是他對他一對子女的補償方式,他們早不屑于他的父愛,他才用金錢彌補,每個月在他們戶頭存入一筆現金,公司股份也各轉了百分之十給他們。

    看了一眼兒子英俊卻冷淡的面龐,蘇成偉說︰「這次你會找我來提婚事讓我感到相當意外,本來以為你願意放下了,怎麼听你這說話口氣不是酸就是諷?誰家兒子對自己的爸爸說話是您來您去的?」

    「這是禮貌。」蘇鈺唐斂眸,瞧不出情緒。

    「什麼年代了誰還走那套!」蘇成偉蹙著濃眉,見兒子甘願低著眼瞪看地板也不願看著自己,他忽然嘆息。「算了,是我不對。今天要見你未來親家,我也不想弄壞心情,走吧。」

    「我在二樓上海餐廳訂了包廂。」蘇鈺唐提醒了聲。

    「那走樓梯吧。」蘇成偉沿著階梯而上。「有年紀了,要適當的運動,愈不動就感覺愈老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抱孫那一日。」

    看著身前那身材已微微走樣、有些落寞的背影,蘇鈺唐突生一絲愧疚,可愧疚什麼?就算落寞,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眸色深沉,說︰「您還年輕。」

    「年輕?要六十了還年輕?」蘇成偉笑一聲。「棺材我都踏進三分之二了。有時想想人生還真無趣,汲汲營營一生,身邊又能剩下什麼人?連個說心事的對象都沒。你這次能動了念想結婚,我很替你開心,將來要好好對人家,兩人牽手走完一生,可別像我到了這年紀,只有鈔票在身邊。」

    蘇鈺唐腳步微頓,隨即又跟上。

    「對方家長你見過了嗎?」

    「嗯。見過她舅舅和舅媽,今天來的是舅舅。」蘇鈺唐口吻平淡。

    蘇成偉從兒子口中嗅出了什麼訊息。「父母不在了?」

    「是。出生就被父親拋棄,媽媽獨自帶大,前幾年媽媽也去世了。您介意她無父無母嗎?」蘇鈺唐淡淡地問。

    「有什麼好介意的?生死不由人,她一個人生活想來也孤單。」說話間,他已置身二樓。

    「那好,我相信您一定會喜歡她。」蘇鈺唐淡勾豐唇。

    他們隨著服務人員的帶領,在一間包廂前站定。

    「他們知道在哪個包廂嗎?」蘇成偉問。

    「到了會給我電話,我下樓帶。」他們置身在濃濃上海風的包廂里,容納六人的包廂並不大,卻處處可見東方傳統的典雅設計。

    「那就好。」蘇成偉方落坐,听聞手機鈴響,只見身側兒子接起電話便往外走,說話的音嗓溫柔得令他詫異。

    「到了嗎?」蘇鈺唐眉梢眼角滲著溫柔,他拿著手機,快步走出包廂,交談間低笑幾聲。「我到了,剛到而已。倒是你,丑媳婦第一次見公公就讓公公等啊,看你怎麼辦。」

    「丑媳婦?院長大人,今天的豆腐很嫩哦。」那端軟嗓嬌嬌甜甜的。

    突然想起那夜纏綿,蘇鈺唐心口發軟,低笑兩聲。「好,我記得多吃幾口。你和舅舅在大廳等我,我下去帶你們。」快步走出包廂,他已有十日不見她,這刻听聞她軟嗓,還說著兩人才懂的挑逗話語,他迫不及待的,可長腿剛踩下階梯,硬生生頓住步伐。他迫不及待什麼?

    思索幾秒,是了,他迫不及待這次的相見,他等這日等了好幾個月;思及此,長腿迅速一邁,到一樓大廳接人。

    哪時听過兒子笑得那麼歡快了?蘇成偉不是不詫訝。那名女子必然是他真心喜愛,否則依他們父子多年來的疏冷關系,他怎可能願意和他這個父親吃頓飯?

    或許結婚了,想法會有所改變,慢慢地就能改善他們這段父子關系也說不定?

    「舅舅這邊請。我父親已經到了。」

    說話聲從包廂外頭傳來,蘇成偉收回思緒,拉了拉西裝外套,坐得端正。

    「爸,他們來了。」蘇鈺唐帶著童玥心和童慎行進入包廂。

    蘇成偉露出笑容,站起身子時還拉了下西服,可一側首,卻渾身一僵。

    同樣錯愕的表情也出現在童慎行臉上。

    「舅舅,玥心,這是我爸,蘇成偉。」蘇鈺唐介紹雙方。「爸,這位是玥心的舅舅,這位就是玥心,月亮的月加上玉字邊,心是心情的心。」

    「伯父您好。」童玥心看著蘇成偉,微笑著,心里卻有點納悶對方表情為什麼要這麼驚訝。難道是她的樣子?她看看舅舅,卻沒想到舅舅也是一臉意外,她蹙起秀眉,看向另一側的心上人。

    蘇鈺啟淡眨長眸,冷眼旁觀。

    怎麼回事?真因為她這副模樣而嚇到他父親了嗎?那舅舅的表情又作何解釋?還有他眼中的疏離神色是因為什麼?

    她輕扯童慎行衣袖。「舅舅……」

    童慎行從震愕中回神。「你……」他忽然看向蘇鈺唐。「他是你爸爸?」

    「是。舅舅覺得意外嗎?」他神色淡淡的。

    「是意外……真的意外……沒想到你們是父子……」

    童玥心疑惑開口︰「舅舅,你認識鈺唐的爸爸?」

    「不,沒有,我怎麼會認識呢。」童慎行笑著搖首否認,問︰「你不覺得鈺唐的爸爸很眼熟嗎?」

    眼熟?童玥心看看蘇成偉,搖搖頭。「我今天第一次見伯父呀。」

    見了童玥心,蘇成偉少見的神不守舍,回神後忙斂心底驚詫,開口道︰「不認識我很正常,可能平時並沒留意新聞。」

    這話令童玥心更困惑了,眨著大眼看童慎行。

    童慎行笑問︰「長弘樂團你知道吧?」

    「知道呀。」她笑咪咪的。「長弘集團成立的樂團嘛。」

    童慎行看著蘇成偉。「我沒認錯的話,他應該就是長弘集團負責人,我在雜志上見過蘇總裁的專訪,認得他的臉,我很意外他是鈺唐的爸爸。」

    聞言,童玥心呆愣好幾秒。長弘集團……他爸爸居然是長弘集團負責人?就算沒見過長弘負責人的真面目,也听過長弘集團呀,那麼大的一家上市公司,旗下不知還有多少子公司,她怎麼可能沒听過,更別論她還看過飫弘樂團的演出。

    只是……只是他為什麼不曾對她提起他父親的身分?他不也問過她怎麼不去考長弘樂團的嗎?那時怎麼不說?是擔心她會貪他的家產?還是……

    她不願多想,笑咪咪地看著他,說︰「哇,我居然現在才知道原來你還是富二代,這下子嫁了你,我就是院長夫人了,還是金龜嫂唷。」

    「鈺唐,你從來沒對童小姐提過這件事?」蘇成偉問。他心底明白,他這兒子根本不屑他這個父親,不提和長弘集團的關系他可以理解,但對于要結婚的對象也不提,是有點說不過去。

    蘇鈺唐在她滲著笑意的眼眸中見到淡淡的不滿,童慎行似也在等他解釋,他抿了下嘴,道︰「嗯。不說是不想給玥心壓力,不希望她因此覺得是高攀我或是配不上我。當初認識她時,其實我有對她提過長弘樂團,想知道她有沒有意願進長弘樂團,那時在追她,但她還不是我女朋友,她提了她無法進長弘樂團的原因,我想她既然有無法進入長弘的理由,也就沒再提起。」

    略頓,又說︰「再說我的工作和長弘無關。我的觀念里,結婚後是我和玥心兩人的生活,長弘集團與我們不會有任何牽扯,我確實也沒有插手長弘或是子公司任何事,玥心知不知道我和長弘的關系並不會影響我們的感情。不過,這事上頭我確實有疏失,畢竟玥心是我未來的妻子,她是應該了解我的一切的。」

    他這話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倘若一開始就知道他家世背景,她的確會退卻,當初他要她當他女朋友時,自己不也因為他的醫師身分而猶豫過、質疑過他看上她哪一點嗎?

    嚅了嚅唇,她捧著心口,軟聲道︰「原來是在保護我幼小脆弱的心靈?」

    蘇鈺唐勾唇笑。「是怕你不讓我追。」

    「感情有時候的確是會有不得已或不得不的隱瞞,兩個人多點體諒和包容就沒事了。」童慎行微笑著說。

    「唉,別站著說話啊。」蘇成偉熱情招呼著。「來,兩位,這邊坐。」

    蘇鈺唐將桌邊兩份菜單遞給兩位客人。「舅舅,先點餐吧。」

    「你們先點,我們客隨主便。」童慎行未接菜單,笑得很客氣,心里卻想著玥心真嫁到那種身分地位的人家,日子會好過嗎?有錢人家的飯碗難端啊!可是她身上那病不容易找到對象,現在有這樣一個男人願意娶她,她日後至少還有個伴,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哪有我們先點的道理。你們是客人,當然應該是你們點。」蘇成偉將菜單推了回去。「再說我們讓你們跑這一趟,實在過意不去。按理說,應該是我們上去拜訪才是。」

    「本來鈺唐意思是要上去的,不過我至今不知鈺唐的診所和住處在哪,我妹妹也就玥心這個女兒,臨終前托付我好好照顧她,現在她找到了合適的對象我也很開心,但總是希望能看一看拋將來可能會住的環境,我才安心,所以我才讓鈺唐別上去,我們下來就好。」菜單又轉了過去。「蘇先生別客氣了。」

    「干脆我來點。」童玥心見兩人推來推去的,翻開自己手中那本菜單研究起來。

    蘇成偉一愣,看看那正在研究菜單的白皙女孩一眼,目光挪向對座的男子,笑道︰「顯然孩子都比我們來得大方。」

    童慎行抿唇微笑。「她性子比較隨性,出校園之後的工作也都是很單純的環境,幾乎都跟孩子在一起,所以二十六歲了還像個孩子,愛笑愛撒嬌,還望蘇先生別見怪。」

    「怎麼會!隨性好,愛笑也很好,愛撒嬌的女生更讓人疼,她日子一定過得很自在。」蘇成偉似是很滿意。

    「伯父,有沒有什麼是您不吃的?」專注研究菜單的童玥心突然問了句。

    蘇成偉望向她。「你愛吃什麼就點什麼,不用顧慮我跟鈺唐,我們本地人,想吃隨時都可以過來,倒是你們難得從台北下來,一定要吃得開心才可以。」

    「那我不客氣了哦?」童玥心抬眸,眼睫一閃一閃的。

    「有什麼好客氣的。」身旁男人一掌撫上她後腦,輕揉著。「想吃就點,吃不完可以打包。這個我印象中是滿不錯的。」他指著菜單上的圖片。

    「咸菜三鮮豆腐煲……」她揚眉覦他一眼,嘟嚷︰「你真喜歡吃豆腐……」

    「因為听說今天的豆腐很嫩,我迫不及待。」他低聲說,熱息徑吐,語調平緩,可兩人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她倏然間脹紅了臉,手肘一彎,自以為只有兩人能看見的角度,撞了下他腰側。他悶哼一聲,手摸上腰側笑出聲音來。

    「不喜歡這個嗎?那換別的好了。」他手探出,將她手里菜單往前翻。「我們可以開胃菜、面點、湯品、時蔬、肉類、海鮮、魚類各點一樣,再來個主廚推薦菜色。我上回來,吃了這個老上海鍋貼,非常好吃。」他推薦著。

    「六個鍋貼要三百八十元?」童玥心轉轉眼珠,說︰「點來吃吃看和早餐店一個五元的鍋貼有什麼不同,然後我把口味學起來,以後自己做。」

    「這麼厲害?」他眉一挑,上揚的長陣風流十足。

    「不厲害也要變厲害呀。俗話說,要留住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

    蘇鈺唐輕輕地笑,非常喜歡她這說話姿態,眼眸光華如星,神情甜軟愛嬌,不自覺就將視線停駐在她雪白的側顏。

    「……嗯咳。」蘇成偉見自家兒子視線黏著在人家小姐臉上,遂咳了聲。「你們菜色看得怎麼樣了?」戀愛中的男女都這樣,自以為含蓄,其實旁人眼里早發現他們囂張的甜蜜,不過是不想打擾而已;但見自己的兒子和對象相處得如此融洽,他也是無比安慰歡喜。

    淡看了父親一眼,蘇鈺唐目光回到身側容顏。「決定好了嗎?」

    童玥心點點頭。「差不多了。」

    「我去找服務生來點餐。」蘇鈺唐起身,步出包廂。

    目光從他背影挪回,不意對上了蘇成偉別具深意的目光,童玥心一愣,朝他點了下頭。

    「童小姐現在從事什麼工作?」蘇成偉問。

    「我在教大提琴。」鈺唐沒告訴他爸呀?

    「好好,女孩教大提琴好……」蘇成偉點點頭,像是在思索什麼,片刻又問︰「听鈺唐說童小姐父親和母親都不在身邊了?」

    「她一出生爸爸就不要了,她媽媽自己一個人把她帶大,前幾年因為乳癌走了,所以今天才是我代母職過來。」說話的是童慎行。

    「乳癌啊……」蘇成偉盯著她的臉,似在尋找什麼,又像透過她在看著另一個人,眼神略有憂傷。

    被看得古怪,童玥心不大自在地說︰「伯父,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蘇成偉回神,目光溫柔而疼愛。「沒關系,你去,別這麼拘束。」

    她起身,看了眼童慎行,隨即轉身離開包廂。

    ****

    「鈺唐。」步出包廂的童玥心,喊著前頭的男人。

    「怎麼跟出來了?」蘇鈺唐停步,回身迎向她。

    「沒有啦,就是……」她咬咬唇,說︰「你爸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的病?」

    他愣了下,問道︰「怎麼會這麼問?」

    「就他剛才看我的眼神有點……我也不會說,反正感覺他很意外。能讓初次見面的人對我感到意外,就是我的病浮,你是不是沒告訴他我的情況?」

    蘇鈺唐篤定地開口︰「他知道你的情況。」

    她疑惑,「但他的眼神……」

    他想了想,說︰「你是我要娶進門的妻,他當然會多留意你這個準媳婦,如果他看也不看你,那才是冷落、漠視。」

    她輕應了聲,心里認同他的解釋。「那……除了長弘集團的事我現在才知道以外,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是可能應該跟我說,但還沒讓我知道的?我怎麼忽然覺得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她問得含蓄,這少有的態度倒令他感到好笑。

    「你就問我還有沒有什麼秘密瞞著你就好了,說得這麼優雅做什麼?」

    「什麼啦,我只是不想讓你以為我想掌握你嘛。」她戳他胸口一下。

    蘇鈺唐笑了聲。「我想想,我還瞞你什麼事……」半晌,他突然神色一斂,冷漠道︰「其實還有很多事。」

    她呆了幾秒,訝問︰「什麼事?」

    他神色認真,道︰「我小一那年還會尿床。」

    童玥心呆了下,輕笑兩聲。「這也算秘密?」

    「不算嗎?等等,我再想想……」他裝模作樣,沉思良久,道︰「我國一下學期第一次畫地圖。」

    「畫什麼地圖?」她不明所以。

    他湊到她耳畔,啞聲說︰「夢遺啊。」

    「夢……」她瞠目,兩秒後俏臉脹得紅通通,蕃茄似的。「色鬼!」

    蘇鈺唐哈哈笑出聲。「哪里色?那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在這里說那個還不色?」她嗔他一眼。

    「我是在讓你了解我,你不是想知道嗎?」

    她轉轉眼珠,兩手貼著他腰側。「那除了尿床和那個,還有沒育?」她翹高下巴,模樣可愛。

    他笑了笑,捏捏她臉腮,目光流轉間掠過復雜,倏然就將她按進懷里。

    有,我是不懷好意。

    「說呀,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還瞞了我什麼?」

    他松開她,勾著淡笑。「很多。你確定要現在听?不先點餐嗎?你想讓未來公公餓肚子,我可不想讓舅舅對我有怨言。」

    她仰起下巴,眼楮亮晶晶的。「就饒你這次,以前的事就不問了,但結婚後可要對我老實,不然我就休了你。」笑嘻嘻地拉著他往餐廳櫃台走。「走吧,讓服務生來點菜了。」

    看著前頭她背上那柔軟的細白發絲,他明知她說笑,卻為此感到心慌,他被她握住的掌心微縮,她驀地回首。

    「怎麼啦?」見他不走,童玥心眨著眼問。

    蘇鈺唐回神,一頓。他這是在干什麼?又為她一句話心慌什麼?

    他勾笑。「沒有,就是餓了,要你走快一點。」

    她輕哼一聲,拉著他,大步邁向櫃台。

    ****

    她成了十二月新娘。她親友不多,最後決定只在南部宴客,結婚歸寧的喜宴同一日辦,除了舅舅一家,她只請了樂團的團員,兩桌都坐不滿呢,來的都是男方親友,但她和他有共識,不鋪張,所以宴請賓客真的不多。

    然而即便辦得低調、即便婚宴已結束、即便出席的賓客大部份都已離席,只剩下雙方三三兩兩的親友還在聊天,她還是覺得像在夢里一樣,輕飄飄的。

    捧著喜糖籃,一人站在宴客廳門口的童玥心,探頭看了看餐廳里頭,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他正在和幾個應該是他學長或是學弟的男人說話,舉手投足間,那樣有自信,眉清目朗、俊秀挺拔她做過愛情夢、幻想過自己對象的樣子,但從不敢想象是如他那般出色的男人,今日嫁給了他,她想她真是好幸運。

    「偷偷摸摸的像什麼?」促狹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她嚇了跳。

    回首見著面前男人時,她瞠大了淡眸。「哥!你真的趕回來啦?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童哲頤見她那驚喜模樣,噙著淡笑問︰「怎麼你一個人站這?送客不是一起的嗎?你男人呢?」

    「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幾桌還在聊天,鈺唐被他幾個醫生友人拉進去說話。」她指指里頭某桌前的那道挺拔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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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6 21:42:36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童哲頤目光掃了過去,見那男人一襲黑色修身西裝,側顏看上去很是俊朗;他突然眉目一沉,目光挪向她身側那張大幅婚紗照。

    他走到照片前,看著男人的樣貌,問︰「這就是蘇鈺唐?」在美國接到父親電話,說她要結婚時,他訝然不已。從未听過她有男友,卻突然就要結婚了?

    他知道姑姑和自己的表哥生下這個女兒;他知道這對母女並不被童家接受,甚至爺爺奶奶根本不認她們,是父親念手足情,私下偷偷照顧她們。有陣子姑姑常將她托在他家,他也算和她一起長大,他當她親妹妹般地愛護著,可他不曾听說她有男友,怎麼就結婚了?

    他真不願相信,也舍不得,所以即使時間匆促,最後還是決定回台一趟,給她一個祝福。

    「嗯,他就是鈺唐。」童玥心隨著他目光,將視線落在婚紗照上的男人。

    見她面容泛著甜蜜,童哲頤低問︰「對你怎麼樣?」

    「很好。」她甜蜜蜜地笑著。「對了,你怎麼現在才來啊?剛回來嗎?」

    「是,有演出,幾個月前就排定的活動了,沒辦法取消,所以我無法早點回來,不過還好,也算是趕上了你的婚禮。」下飛機叫了車就直奔高雄。

    「還以為你不高興我結婚呢。」她翹起紅唇。

    「怎麼會?有人可以照顧你後半輩子,我替你高興都來不及了。我以前總想,萬一你嫁不出去,身為兄長的我不就要照顧你一輩子?那很累的。」

    「什麼啊!」她一拳槌在他胸上,他低聲淺笑,一把握住她柔軟的手。

    「他真的對你很好?」童哲頤盯著她每一分表情。

    「真的啦,他對我很好,你別擔心。」她眨眨長睫,笑容愉快。

    「怎麼不擔心?你以後就住在這里了,我爸媽和妹妹都在台北,你一個人在高雄萬一被欺負了誰幫你出頭?高雄熱,夏天太陽大,你出門多不方便,還有你的課怎麼辦?」

    「誰會欺負我?我不欺負人就不錯啦。太陽大就遮陽配備都穿上戴上就好。別擔心,我的課部份挪給別的老師了,現在集中兩天,我搭高鐵回去,一天練團一天教課,還可以在自己家住上一晚,多好!」她很滿意這樣的生活了。

    見她毫無勉強之色,眉梢眼角都滲著甜蜜,他看了眼婚紗照,低喟︰「希望他能一輩子對你好。」略頓,又說︰「有點匆忙,也不知道送你什麼,但我想女生還是要有一點首飾會比較好,所以我買了這個。偶爾打扮一下,別結了婚就成了黃臉婆,讓老公有借口在外面亂來。」

    他單手從西服內側口袋拿出一個熟悉的紙盒,她瞠眸,笑道︰「真巧,鈺唐也送過這個品牌的項鏈給我。」

    「是嗎?」童哲頤打開紙盒,是純銀瓖上五顆淡水養殖粉紅色珍珠手鏈。「我幫你戴上。」他把紙盒塞到她手中喜糖籃,兩手解開扣環,將手鏈系上她縴腕。

    「好看嗎?」她抬腕,望著銀鏈在她腕上爍動流光。

    「好看。你膚白,粉紅色珍珠最適合。」

    她眨眨眼。「真的要送我?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哪。」

    他笑。「當然不是免費咿阿,哪天我結婚了,你一樣得回禮的。」

    「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收下啦。」

    「收下什麼?這麼開心?」蘇鈺唐走了過來,單手攬上她腰身,目光落在她腕上的銀鏈。

    本來站在這里送客,偏被里頭幾個以前醫院共事的學長學弟拉去喝酒,說是要讓他在新婚夜出糗,笑鬧間他不經意覷見有個男人站在她面前與她談笑,狀似親膩。他好奇男人身分,更好奇兩人關系,便借口離開,還被嘲笑黏老婆……黏老婆?他愣了下,視線挪到她臉上。

    「跟你介紹,他是我表哥,童哲頤,哲學的哲,頤和園的頤。他很疼我哦,他在美國念音樂博士,特地趕回來的。這是他送我的結婚禮物,好不好看?」她孩子似的獻寶,上了眼妝的眼睫一眨,艷美如花。

    「表哥?」蘇鈺唐想起她父親就是她母親的表哥,望向男人的長眸一沉。「哪一種表哥?」話方出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身旁的童玥心一楞,怔怔看他。她听錯了嗎?

    「蘇先生這問題讓人費解。表哥的意思你不懂嗎?」童哲頤勾著淡笑,眼神幽冷。哪一種表哥?這男人間這話是存什麼心?

    「我意思是哪個親戚的孩子。這次宴客玥心只請了她舅舅一家,舅舅他們很早就到了,所以我才會想你是哪位親戚家的,我怕我們之前疏忽,忘了邀請,也許下次登門拜訪或是再另訂餐廳一起吃頓飯。」

    「他是舅舅的兒子,因為在美國有事,所以他剛剛才趕到。我舅舅有三個孩子,跟舅舅一起來的那兩個表姐排行老二老三,這個表哥排行老大。以前我們四個玩老鷹抓小雞,他永遠都是老鷹,二表姐是母雞,我跟小鬼姐是小雞。」她笑咪咪地說。她想方才他那句話應該是口誤,是她沒先告知他還有個表哥的。

    「小時候的事記這麼清楚?」蘇鈺唐含笑凝視,攬著她腰身的掌心緊了緊。

    「當然呀——表哥是除了我媽和我舅我舅媽以外最疼我的人了。」

    蘇鈺唐淡淡看向男人,伸出大掌。「謝謝以往對玥心的照顧,今後開始,有我在她身邊,她會過得很快樂的。」

    童哲頤回握住。「希望你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小玥是個好女孩,娶了她是你的福氣。」他掌心微微施力,又道︰「她心思單純,性子也良善,不懂迂回,更不擅心機,她對人信任、親切,但她才二十六歲,畢竟年輕,總也有犯胡涂的時候,要是生活上有什麼令你不快,請多包容。」

    看著自己被緊握的掌心,蘇鈺唐亦是施了力回握,兩人像在較量,他抬眸扯笑弧,道︰「那是應該。我們的婚姻我會努力維持。」

    蘇鈺唐從宴客餐廳離開,到開車回住處的途中,一直都在回想那男人的話。

    小玥是個好女孩。

    她心思單純,性子也良善,不懂迂回,更不擅心機,她對人信任、親切……

    他當然知道她是好女孩,也知道她對人信任、親切,所以說,自己這樣做真的對嗎?用了她的信任欺騙她,日後她要是知情,是否會不再對誰交出信任?甚至也不信任他?

    不,她怎能不信任他?他對她都已經……他微地一怔,自己對她已經怎樣?呼之欲出的答案令他心慌。

    雙手提著從餐廳帶回的宴客時穿的幾套禮服,他神思不屬,進房時一個沒注意,腰側撞上門把,他哼了聲,兩袋禮服落地。

    走在前頭的童玥心听見聲響,回首。「怎麼了?」見他手摸著腰側,她急急走了過去,見他手揉腰,問︰「撞到哪里?痛嗎?我看看。」她拉了拉身上那套還沒換下的宴客服,矮在他腰側,掀了他西服外套和襯衫。

    他腰上一片紅,她心疼地揉著。「怎麼不小心一點?看你開車回來的路上板著臉不說話,有些魂不守舍的。」喜宴上她沒吃幾口,肚子餓得不得了,路上想讓他停車好讓她買個東西,叫了兩聲沒听到他應,後又見他沉著臉,她便不再說話。

    蘇鈺唐低眸看她,目光不經意被她腕上的銀鏈奪走目光。那不是那個童哲頤給她的嗎?他眉眼一沉,一把握住她手腕,將她拉起。

    「啊!」她訝喊了聲,說︰「你腰紅紅的,要不要擦個藥?」

    「你表哥是怎麼回事?」他瞪著她腕上的珍珠,只覺刺眼。

    「嗯?」她不明所以,長睫眨啊眨。怎麼突然就說到表哥?

    「你們很熟?」他皺著眉問。

    童玥心笑了聲。「當然呀!以前我媽去教課,要是把我送到舅舅家,都是表哥和表姐跟我玩的。我表姐偷偷跟我說過,他們過年回去圍爐時,听過幾個親友在說我爸我媽以前的事,大概因為我媽未婚懷孕,又是跟自己的表哥有小孩,所以事情傳得大家都知道。我表姐還說那些人曾說我媽會生下我,是報應……」

    什麼報應?生下她有什麼不好?念頭方轉,蘇鈺唐心下一愕,訝然自己這刻為她的不平。

    聳了下肩,童玥心無所謂地接著說︰「反正都不是太好听的話,然後我表哥每次听到了,都會反駁,就算被那些大人罵,他還是幫我說話,他真的很疼我啦。」

    疼她?他沉沉看她,不說話了。她是她母親和親表哥生下的,她有沒有可能和她母親一樣,也愛上表哥?念頭方轉,他暗笑自己無聊。她要真的愛上她表哥,又怎會嫁他?他究竟在緊張什麼?

    這樣心慌、害怕的心情讓他感到心煩,他道︰「你以後少跟你那個表哥聯絡,最好也別再見面了。」

    「為什麼?」她訝然瞠大眼。

    「沒為什麼,你都嫁給我了,以後有我,不需要麻煩誰照顧你。」

    「他照顧我是小時候的事了,現在就是偶爾打通電話聯系,或是MSN遇上就聊幾句,不會麻煩他的。」

    他抬高她手腕。「送這種東西給你,誰知他安什麼心。」

    童玥心看看腕上爍著粉澤的銀鏈,再看看他的陰霾神色,突然噗嗤一聲,笑道︰「你吃醋啊?」

    他吃醋嗎?他心下一震,唇角向下一抿,道︰「吃醋?你別這麼幼稚了。」

    聞言,她一怔,笑意僵在唇畔。他心情不好,她不是沒感覺,可今天是結婚的日子呀,他究竟怎麼了?

    見她睜著大眼,神色有些受傷,蘇鈺唐心一抽,別開目光幾秒,再回首時,面上神色已和緩。「你累一天了,快去洗個澡,早點休息吧。」

    見他轉身要走,她訝問︰「你要去哪?」

    「我明早要去韓國,有個自體脂肪隆乳手術的展示會,還有和當地兩家醫院做手術技術交流,我去書房整理點資料,準備出門了。」

    童玥心張大了嘴,問︰「你要出國?怎麼現在才讓我知道?」今天是新婚夜,他卻要準備出發去韓國?

    他目光幽沉地回望她,道︰「我沒告訴你嗎?抱歉,可能前陣子忙著婚禮的事就忘了告訴你。我明天的飛機,和幾個學長一起過去,會在那邊待上五天,診所有施醫師、廖醫師和小洪在,他們會處理好診所的事,你只要記得早上十點半左右先到一樓診所開門就好。」

    兩手捏著禮服,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籌備婚禮時,他坦言蜜月必須挪後,因為工作太忙,這個她能諒解,雖有點失望,但只是挪後旅行而已;可現在這情況不一樣,他沒事先告知她,今日還是新婚夜……

    她垂著眼,兩手揪著裙面,模樣委屈;他張嘴欲安撫,唇片還未磨擦出聲音,他又抿住嘴。不就是故意的嗎?明知展示會日子,他偏將結婚日期訂在前一天,那這刻他何必安撫她?

    「我有些資料要跟我學長研究,先去書房整理,整理好我就出門了,得先去學長家和他會合,你弄好就先睡,到了那邊我會給你電話。」說完便轉頭離開,不去看她失望的神情。

    听著腳步聲遠去的聲音,童玥心許久後才抬起臉蛋,走至他婚前添購給她的化妝台前,抬手解著發飾。

    沒什麼的。他是醫生,還是這幾年很夯的整形醫生,忙碌是正常的,出國去做交流也是為了習得更好的技術,她應該體諒的。

    肚子一個嗚叫提醒她已餓了好久。她拿下保暖的披肩,露出一片美膚;她兩手繞至身後,想脫下禮服,再去冰箱翻翻有什麼可吃的。她摸索著衣扣,卻是怎麼也解不開。

    禮服采英式馬甲設計,背部整排鐵片加鐵鉤的穿法最能打造托提出最完美的女性曲線。她穿時有新秘幫忙,現在要脫了卻是一個大麻煩,果然美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她揠揠推推,折騰老半天,泛出一層細汗了仍是解不開。

    「……算了。」她呵口氣,走出房間到廚房翻食物,卻只在冰箱看見幾個生雞蛋和半瓶鮮奶。微波了杯牛奶喝掉,沖淨杯子正要回房,和從書房邁出的男人遇上。

    他拖著行李箱,肩上背了個側肩包,頭發還微濕,他身上換上一件黑色V領針織衫,下半身套了件牛仔褲,姿態清爽,想來在別的房間洗過澡了,哪像她現在這樣狼狽。

    「你怎麼還沒睡?」蘇鈺唐意外地望著她。

    她抿抿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晚上沒吃幾口,肚子好餓,來熱牛奶喝。」

    聞言,他必一蕩,脹滿酸疼,和一股莫名難書的情緒。她是新嫁娘,忙了一天餓了一整晚,回家還要被他冷落,他干什麼做這種渾事?

    童玥心眨眨眼,尷尬地補充︰「太餓了,你冰箱牛奶我喝光了。」

    他瞧著她唇邊沾上的牛奶,盯著她身上衣物,問︰「怎麼也還沒洗澡?」

    又累又餓,想換個舒適的衣服偏又脫不下身上這件,現在遇上新婚夜要把她丟在家的新郎官,還要被盤問,她心口一酸,道︰「就禮服脫不掉嘛。」不小心逸出哽聲,她咬唇不說話了。

    那麼嬌滴滴的小女人站在那,濕紅著眼眶看他,哪個男人受得了?他低喟出聲,放下行李箱,走了過去。「為什麼脫不掉?」

    「解不開,找不到可以拉開的地方。」她小聲說,罕有的委屈模樣。她一貫俏皮樣,有時賣弄一點小三八,遇上對她模樣好奇的眼光,她也能一笑置之,或是找個理由自娛娛人,現在在他面前卻流露出這樣像受了莫大辛酸的姿態,他胸口一繃,又脹又怨。

    「我看看。」蘇鈺唐兩手搭上她luo肩,將她背部轉向自己。他看了看,鐵片鐵鉤藏得深,鐵鉤還縫在布里頭,她要在看不見背的情況下自己解開這一整排鐵鉤,確實困難。

    「解不開你本來打算怎麼辦?穿著不脫?」將她軟發撥到胸前,他兩手解開上頭鐵鉤。

    「是呀,想著明天診所有人來上班時,就請那個人幫我解的,」她垂眸應聲,愈想愈覺心難受。要是他出門了,她是真的得不洗澡,穿這身衣等到明天診所上班時呀。

    「就不會喊我一聲?」鐵鉤一個個在他指下揭開,露出她如絲般滑嫩肌膚,上頭已有明顯勒痕,他長指探出,撫過那一道道紅痕。

    微涼的指溫一觸及自己**的背,童玥心一個輕抖,身體不由自主泛出羞澀的紅澤。「你不是要去韓國咩?會喊‘歐罷!歐罷呀!沙朗黑唷!’的咩啊,我怎麼好意思打擾你。」

    他錯愕,反應過來時爆笑出聲。「什麼咩?我只有你一個台灣咩。」他上前一步,熱息吐在她頸後,瞧見她美背甚至是頸背部漫出粉嫩,他一時情動,俯唇吻上她頸背。

    童玥心顫了下,咬著唇不說話。當他解開最後一個鐵鉤,只見她身上馬甲松松地朝前垂落,她兩手一拉馬甲,掩住胸口,回眸看他一眼,細聲說︰「我回房了,你……你路上小心。」準備離開的同時,腰腹一緊,被他從身後攬住。

    「生氣了?」蘇鈺唐單手環過她腰身,在她耳後說話,聲嗓低沉。

    「哪敢。你是院長大人,忙得很,就算是新婚夜得忙著去跟韓國咩摸胸摸臀摸肚子摸臉摸腿的,也是為了工作嘛。」說完才覺自己這話說得似是重了些,也許等等就會吵架。第一天新婚就要吵架嗎?委屈和不安讓她不想再和他說話。

    「你忙吧,和人約了就別遲到。我累了,先回房去。」她一手拉著禮服,一手拉開他抱在她腰上的手,可他不放,牢牢扣住她。

    「抱歉,我是真有工作。」蘇鈺唐下巴抵在她肩上。「這樣吧,我回來時帶禮物給你?」

    她不吭聲,只是紅著眼圈。禮物無法彌補這一生才一次的新婚呀。

    瞧她真生氣了,他微感不安,抬手捏她下巴,扳轉過來就在她唇上一啄,哄道︰「別氣。你要什麼?我帶回來補償你。」

    他語聲低柔,已不見稍早前那莫名的脾氣,她也不是不懂得給人台階下,軟軟一嘆,回過身子看他,微嘟著紅唇說︰「我要一個會對我說‘沙朗黑唷’的歐罷。」

    那半撒嬌半委屈的模樣,讓他心軟不已,一時情動,他捧起她臉緣,啄了下她翹起的唇,啞聲說︰「沙朗黑。」

    只是開個玩笑,毫無預料他會是這種回答,童玥心木然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臉蛋脹得通紅,又驚喜又羞怯。「你……你不要臉,你是歐吉桑,不是歐罷。」也不想他長她八歲欸。

    「歐吉桑也是歐罷變成的,歐罷有一天也會變成歐吉桑。」

    她輕哼一聲,扭過頭,舌根卻滲甜。

    「好,我是不要臉的歐吉桑。老婆,不氣了好不好?」

    左一句沙朗黑,右一句老婆,哪還有氣?原來她也這麼虛榮的。

    童玥心軟嘆一聲,轉過身看他。「你要怎麼過去你學長家里?」

    「開車。這幾天車寄放他家。」

    「那你早點出門,別為了趕不及時間而開快車。」她細聲叮嚀,溫柔眷戀的目光。

    他垂眸應了聲。「我知道。你也早點休息,樓下大門我會鎖好,別下樓了。」他俯身在她額上印吻,拿著行李快步下樓,一路出了大門才止步。

    發現自己在她溫柔凝視下已無法坦然以對,甚至在這之前,他還脫口說出那句話,即使是韓文,他也無法否認那當下的情動。

    不該是這樣發展的……整晚脫序演出的自己,令他心慌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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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6 21:43:13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大概是真累壞了,醒來一看鬧鐘,都十點了。她躺回床鋪,睜著眼看著上頭那模糊的吊燈,回想昨日的一切,真是五味雜陳。

    片刻,她起身下床,梳洗後換了套衣服打算下樓開診所大門,經過客廳時,茶幾上的便利商店購物袋和壓在底下的紙張引她注目。她走過去一看,袋子里是半條吐司、一個紅豆面包、一個香 面包,和一瓶罐裝阿華田……她沒印象昨晚回來時有這袋東西呀。她納悶地抽出底下的白紙,推了下眼鏡。

    在便利商店買了些面包,兩瓶鮮奶我放冰箱,要是睡醒餓了就自己拿來吃。

    他買的嗎?童玥心傻傻地盯著字跡看,再傻傻地盯著袋里的面包,視線來回幾次,才好像確信真是他買的。他昨夜里又回來過?

    還不及消化這小小的驚喜,口袋里的手機震了震,隨即響起鈴聲,她拿出手機,來電姓名讓她愣了半秒,綻笑如花。

    「起來了?」那端背景微有噪聲,他的聲音在紛雜間卻顯得更動听。

    「剛刷完牙。」

    「我也剛到。」默了片刻,蘇鈺唐才開口︰「客廳桌上有面包。」

    「我有看到。你後來又回來啊?」她笑得甜蜜蜜的。

    「嗯。在路上繞了一圈,本來要買永和豆漿的,怕燒餅油條放久了不好吃,後來走進小七,買了點面包,沒有現烤的好吃,但餓了時還是可以止饑。你還不熟悉附近環境,缺什麼想買什麼不知道路的話,問一下診所的護士。還有晚上一個人睡覺前門窗檢查一下,回台北時搭車要小心,需要防曬乳可以去三樓找美容師拿,或是跟思平還是如萱說一聲,她們會幫你處理,產品都是我——」他忽然不說話了,因為听見她的咯咯笑聲。

    「你想我了啊?」這個也交代、那個也交代的,嗦嗦,可是她很歡喜。

    那端像是一頓,沉靜了好半晌才听見他低應了聲。

    「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不要擔心。好啦,我要下樓開診所門,不跟你說了。啊對啦,我也很想你。」結束通話前,她還附贈一個飛吻,啵地一聲。

    蘇鈺唐張嘴還有話說,她卻結束了對話,他望著手機,一時間有些失神。她掛他電話?她居然為了開門而掛他電話?他在飛機上坐也不是睡也不是,腦海里翻轉的盡是她紅著眼說衣服脫不掉的模樣、說她肚子餓的可憐樣,好不容易下了飛機,他可是馬上找了空閑時間打電話給她,她竟不等他把話說完?

    「喂,打電話給老婆呀?瞧你一臉依依不舍樣,有沒有這麼黏老婆的?不是才分開幾小時而已。」一個學長走了過來,拍上他肩。

    「昨晚喜宴後還問你要不要找人頂你咧,我就說剛新婚,怎麼可能舍得丟下老婆嘛,結果你這麼固執硬是要來,現在好了,想得要命了厚?」又一道調侃的聲音。

    「瞧你一臉悶的,弟妹昨晚沒滿足你呀?」男人,任身分地位再不凡,聚在一塊還是不離黃腔。「還是做太凶,你虛啦?節制一點啦。說到弟妹……」

    停了下,突然壓低嗓音︰「我很意外你娶那樣的對象,白子耶,你難道不怕帶她出門路人對你們指指點點?想來你好歹也自己開業了,現在醫美正熱,雜志電視節目邀約醫美整形醫生的機率很高,你娶個白子,不怕影響形象?不是每個人都了解白子的成因,人家搞不好還質疑你一個整形醫生居然連自己老婆的皮膚和頭發都照顧不好。」

    蘇鈺唐壓抑著莫名的怒氣,平聲道︰「她只是比我們少了一樣黑色素。」

    「我知道啊,我是說那些不知道的人嘛……不過說到黑色素,我一直很想問你,像她那種人,那里的毛也白的?」

    蘇鈺唐陡然瞠眸,狠狠瞪視。「開玩笑也要有個底限。」沉冷著一張俊臉,大步走向接送的小竿。

    他胸口堵著一口氣,悶悶的極不舒爽,一上車便扭頭瞪向窗外,風景流逝間,不經意看見車窗上映出的自己,神色那麼冷肅、那麼氣憤,他怔然兩秒,突然將臉龐埋入雙掌間。

    以前在手術台上,什麼樣的低級笑話沒听過?他卻為了她氣惱學長,他想,他是真的愛上他的新婚妻了;從方才憤怒于學長的玩笑,再將時間往前推挪,每一個記憶中與她相關的畫面,都在囂張地向他張揚著這個訊息。

    母親在世時,常提起一位住在台北的童阿姨;母親和那位童阿姨在同一個音樂教育系統,一個是南區音樂講師,一個是北區音樂講師,一場音樂講座讓兩人認識,結成了知己,此後母親北上開會總是借宿那位童阿姨家。

    母親曾拿過一張照片給他看,是那位童阿姨和她患了白化癥女兒以及母親的三人合照,背景是那位童阿姨家。母親說童阿姨的女兒很乖巧,偏偏得了那樣的病,要不然就給他當媳婦。他記得那時看著照片中那大概是大班年紀的小女生,滿滿好奇,覺得她像兔子又像日本漫畫出現的雪女,甚可愛;母親大略提過她身世,因此他雖沒親眼見過童家母女,卻對她們很熟悉。

    柄三時,母親不知為何開始酗酒,每晚音樂班下課後總是拎著酒回來,一個人躲在房里喝酒,醉了就哭,有時脾氣一來亂摔東西出氣,再不然抓了他或妹妹就是一陣打,見了父親就是吵架,他听過幾次對話,內容千篇一律都是母親指責父親外頭有女人,後來父親索性不回家。

    為了挽回婚姻,本來就福態的母親開始減肥,用盡各種方法讓自己瘦下來,甚至去整形,隆乳、墊鼻、美白、開眼頭等等的;見她那樣辛苦,他曾一次隨口說起他要念醫科,將來幫她整得漂亮,讓父親後悔,卻真的步上整形醫師一途。

    那陣子母親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他和鈺潔以及童阿姨。母親總說她就剩下他們兄妹和童阿姨願意听她說心事,因此他心里很感謝童阿姨,卻沒想到父親外遇對象竟是那位童阿姨。

    那是他大四時的事,一晚母親哭著回來,拿著曾給他見過的照片,指著上頭的童阿姨,說是她搶了父親、是她毀了他們原來完整的家,也是那晚深夜,母親駕車外出,因酒駕高速撞上分隔島,當場死亡。

    他不明白他們三人間的糾葛,只知道他的家庭就是毀在那個童阿姨手上,他怨她、恨她,但不曾想過要找她為母親要個公道;所以當初在醫院和他的新婚妻確實是偶遇,在那之前他從未想過要對這對母女做什麼,他甚至是後來才知道童麗君死了。

    在醫院遇上時見她一頭白發,他起了疑惑,故意接近探問,進而知曉了她的姓氏。白化癥畢竟是少數,又恰好同姓,他大膽地肯定她是當年他在照片中見過的小女孩。

    她大方、善良、親切、有趣,在她臉上瞧不出任何一點因病而卑微的表情,那讓他莫名地討厭,不甘她怎能過得那麼愉快。他要幫母親要個公道,他要抹掉她的笑容,要剝奪她的快樂!

    他故意提長弘集團和樂團試探她,發現她對長弘並不了解,確定了她不知他身分,才決定追求她,待她對他感情深厚了,他再冷落她,像父親冷落母親那樣地冷落她。這叫輪回、叫報應,誰讓她母親搶了他父親,還讓他母親死于意外。

    他真做了,接近她了,可每次的相處,他復仇的念頭卻愈來愈少想起,甚至可說念頭愈來愈淡,只有在隱約發現自己對她動情時,才自欺欺人地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在做戲。但,真只是做戲?

    昨夜出門後思及她說著肚子餓的模樣,舍不得的心情讓他幫她買了吃的喝的拿回家,怕她不曉得還留了字條,故意將婚期訂在他出國前一天,但感受到她的委屈和氣憤,他忙著討好,連他向來不屑的那三個字他都說出口了,見她表哥與她親膩還送了手鏈,他喉頭直冒酸氣,听小洪稱贊她,還說什麼要找她學大提琴,他就一肚子火,還有他氣惱她做的點心是他診所的員工先吃到,他卻一口也沒分到。

    他原意並沒有真要與她結婚,不過是想借著提親一事,讓他父親與她踫面,他再當面給她難堪。可真見了面,他沒有當面揭穿父親和她母親的事,只因想到會傷害她而放棄了原來的打算,他甚至還讓父親和她舅舅真談成了婚事,讓事情偏離他計劃的方向走。這是為什麼?

    原來在那時,他下意識中便想真與她結婚的吧?否則他怎會讓事情順其自然地走下去、怎會娶了她、怎會對她這樣思念?他甚至怕鈺潔將他的算計透露,那樣子她會怎麼看待他?

    見她笑,他心情便隨著愉快,她閃動著白睫毛,他便是看得入了迷,她眨著微紅的眼,他就想將她按進懷里好好撫慰,她軟軟地喊著他的名,他心口也軟得亂七八糟,她一撒嬌,他什麼都無法思考……這樣的自己、這種種的情緒是為什麼?

    現在回想他對她每個自然發生的接觸中,像是吻她、像是與她**,那全是自然而然,心之所想,在那每個當下他都是順遂心意,而不是為了目的勉強自己。當心已不受控,除了他已愛上她這個事實外,還能是什麼?

    他愛她,他真的愛上她……他這樣可對得起母親?

    ****

    幣了電話,童玥心一看時間,都十點半了,她拿起袋里的香蔥面包,打開包裝便咬了起來,一面走到廚房倒了杯牛奶,快速解決了早午餐後,她下樓。

    還在二樓往一樓的階梯上,她就見到一樓燈光大亮,外頭快速卷門也已打開,她心一跳,是他昨夜離開時沒關燈也沒關外頭卷門?

    頓了下,童玥心快步踩著階梯,當大廳櫃台映入眼時,她愣了好幾秒。深呼吸後,她才走近,對著櫃台後的身影微微一笑。「早安。」

    「早安?」蘇鈺潔揚揚眉,再看看時間。「我現在覺得我媽死得早也是好事,要不然看到媳婦睡到這時間才起床,不被氣死才怪。」

    「抱歉,因為昨晚晚睡,所以今天起得晚了。你吃過早餐了嗎?我樓上有吐司,我上去煎個蛋,給你烤兩片吐司好不好?」

    「等你做給我吃我早餓死了。起得晚,不能指望人家做早餐給我吃,現在連我哥的診所門也是我過來開,我還是專程開了半小時的車。」

    童玥心輕輕點頭。「謝謝你,辛苦了。」

    這女人白痴啊?她在罵她,她還笑著跟她道謝?蘇鈺潔冷哼一聲。「真不懂我哥為什麼要娶你!」

    她笑咪咪地說︰「因為他愛我,我也愛他呀。」

    「噗!」蘇鈺潔大笑出聲,眼淚都笑出來了。「他愛你?我哥那個人會說愛?他以前女朋友很多的,你少在那邊自欺欺人!」

    那夸張的笑聲,還有那嘲弄的語氣和不屑的眼神,童玥心知道自己並不被她喜歡,昨日婚宴上她雖表現得落落大方,也親切地招呼賓客,可那不過是在幫他們蘇家做面子。既然她不喜歡自己,也不能勉強,以後能避開就避開,就不會有什麼爭執了。她想。

    「你坐一下,我去掃一下騎樓。」她方轉身,就見大門被推開。

    「啊,院長夫人,怎麼你還在?不是蜜月去了嗎?」施醫師和如萱一前一後。如萱是早認識的,施醫師和另一位廖醫師是後來才又新聘的,見了她總是院長夫人長、院長夫人短,喊得她怪不自在的。

    「沒有。蘇醫師忙,我們會晚些時候再補蜜月。」

    「那院長怎麼說要出國五天?要我和廖醫師輪流代他的門診,我們以為是新婚蜜月呢。」

    童玥心微微一笑,說︰「他出國去做技術交流。」

    「拜托!技術交流?怎麼什麼時候不去現在才去呀,蘇醫師是不知道他新婚哦?他之前說他要出國五天,我們都以為是要和你去度蜜月咧。」如萱嚷著。

    「你們院長很認真的,無時無刻都在求進步,甘願放著新婚妻子獨守空閨,也要出國去做交流呀。」蘇鈺潔得意地昂高下巴,交代著︰「多跟你們院長學習工作精神和態度,別一早就巴結沒什麼用處的人。」

    話一出口,氣氛頓時陷入尷尬。如萱是早看這位大小姐不順眼了,偶爾就過來晃一下,仗著自己是院長的妹妹,對診所的員工頤指氣使,驕縱任性,明明就是一個美女,怎麼性子這麼糟糕?偏偏是院長的親妹妹,他們是敢怒不敢言啊,可看她那種囂張嘴臉,就是忍不住想說她幾句。

    如萱走進櫃台。「蘇小姐,我們沒有要巴結你啊,上班時間快到了,秉持著蘇院長求進步的精神,我們要開始上班了喔,您沒事的話,能不能讓個地方讓我坐呀,我得開計算機的。」

    這不是在暗示她才是自己口中那個沒什麼用處的人嗎?「你!」蘇鈺潔起身,瞪大眼楮。

    「哇,蘇小姐你雙眼皮好深好明顯,是院長幫你縫的嗎?還是割的呀?院長技術真的很不賴的!」如萱眨著眼說。

    蘇鈺潔面上一陣青一陣白,氣惱地拿了包。「我很忙,沒空留在這里!」推開如萱,氣呼呼走掉。

    「慢走啊,地板滑唷!」看著那像孔雀般高傲的身影,如萱又喊了聲。

    「你這樣跟她說話,不怕她跟院長告狀?」施醫師問。

    「就去告呀,反正有理就不怕人說啦,有些人有幾個錢就以為白己是老大,或是靠勢來欺負人。我每次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以前在醫院工作時的護理長,也是那種晚娘臉,靠,真討厭!」如萱翻白眼。

    邊開計算機叫出約診數據,邊道︰「長那麼漂亮有啥用?不長腦袋的花瓶啦,虧她還是鋼琴老師咧,被她教到的一定很衰。」

    「她是鋼琴老師?」童玥心甚意外,鏡片後的眼楮瞠得好大。

    「唔嗯,好像就是在那個柏木音樂教室教課,听說教好幾年了,所以她才可以在這個時間出現啊,下午晚上她好像課比較多,就比較少在那些時間跑來這里呱呱叫。」

    「教好幾年了?」怎麼她記得鈺唐告訴她,他妹妹一直在國外念書?

    「怎麼啦,這麼訝異?是不是也覺得她當老師誤人子弟?嘻!」

    「沒有,就是覺得巧,我媽以前也是柏木音樂教室的講師。」

    「是喔好像听說蘇醫師的媽媽以前就是柏木音樂教室的講師,難怪你們會結婚啦,因為兩人的媽媽頻率一樣呀,說不定你媽和蘇醫師的媽媽認識喔。」

    童玥心怔了怔,笑道︰「應該是不認識啦。」

    原來他媽媽也是柏木的講師……那次去她住處,她提了媽媽以前在柏木教課時,他怎麼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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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6 21:43:47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一路風塵僕僕,歸心似箭,直到這刻站在床前了,見到她的睡顏了,他才感覺到疲累,脫了外套,蘇鈺唐直接上床,他挪挪她伸在他位子上的腿,好笑又輕巧地調整了下她不怎麼安分的睡姿後,才輕輕將她抱進懷里,低喟一聲。

    連著幾日的那種空虛感、那種害怕她一直惦記他在新婚夜便留她一個人守著大房子的委屈的不安心情,全在這個擁抱間獲得滿足。

    也許母親地下有知,會怪他,但他幾日來反復思量,只知道自己確實深受她吸引,在日常一點一點的相處中、在她甜蜜柔軟的包圍下,他早被她收服,他不想放開她啊……他一點都不想放開她。

    怎麼辦?是若無其事這樣與她生活下去,還是對她坦白他其實一開始是別有用心的,然後請求她原諒,請求她讓他們重新開始?但萬一她不能接受呢?

    他心思反反復覆,難下決定,直到困意襲來,他擁著她睡了一場好覺。

    再度睜眼時,懷里哪有她身影!他一驚,坐起身來,忽听見水聲,他愣了半秒後,循聲走到浴室門口,抬手敲了下門板意思一下,門把一扭,人就跨進浴室——她在洗臉台前彎身洗臉,似是沒發現他。

    走到她身後,他看著她將臉上泡沫沖淨,然後抬起臉蛋,閉著眼楮,一臉濕淋淋,雙手在臉上抹去水珠,突覺腰間倏然一緊。

    許是默契,又或是熟悉他的懷抱,童玥心知道是他,她張眸,側著臉看向他擱在她肩窩的臉。「怎麼不多睡一會?」她醒來時看了下時鐘,八點不到呀。

    「沒看見你。」他閉著眼,不知是還困著,還是享受這刻的氣氛。

    「不是說要今晚才到?」稍早前醒來時,瞧見他熟睡的臉,她一時間還以為自己還在睡夢中,可看見角落的行李箱,她確定他回來了。又驚又喜,但見他睡得沉,她沒叫醒他,打算梳洗後去幫他做早餐。

    「想你了,所以我先回來,他們今晚才到。」他鼻尖湊到她頸項,深嗅。

    「這樣沒關系嗎?」她沒戴眼鏡,面前鏡里的他變得模糊,她眯起眼。

    「最後一天本來就沒事,只有排幾個景點觀光,沒有你一起,逛那些也沒什麼意思。」只要想起新婚那晚她紅著眼眶的模樣,他便一陣懊悔,急著回來看她,哪還有心思玩樂?所以他訂了最近時間的機票,趕了回來。

    「你幾點到的?怎麼不叫醒我?」童玥心在他懷里轉身,看著他問。

    「昨晚九點二十到機場,搭高鐵到高雄都十二點了。」他展眸,眼底還有血絲,他抬指摸摸她沾了水的劉海,問︰「這幾天好嗎?」

    「好啊,吃飽睡好。」她笑咪咪。真的不錯,除了他妹妹的冷嘲熱諷外。

    蘇鈺唐微惱,捏了下她臉腮。「但是我不好,你補償我。」

    「為什麼不好?」

    「很想你,睡不好。」他抱住她,唇貼她耳垂說話。「所以你得補償我。」說完唇舌便游移至她頸項,手掌覆住她胸脯。

    「本來今晚要去機場接你的。表哥今天下午要回美國,因為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和他說好了要去送他,然後我打算在那邊等到晚上啊,那樣就可以給你一個驚喜,把你領回家,結果你一聲不說就跑了回來。」他的舔吻讓她感到一陣酥癢,她咯咯笑,閃躲著他的吻。

    表哥?他一愣。「你說的是那個叫童哲頤、送你手鏈的那個男人?」

    「也就那個表哥和我有往來嘛。」

    「你要去送他?」他微抬下巴,面色沉郁。

    「嗯。」

    「不準去。」他有點慌,氣惱地說。

    「為什麼?」童玥心瞠大眼。

    「不過就是出國,有什麼好送的?需要這樣嗎?」

    「當然要啊,他很疼我的。」她理所當然的態度。

    蘇鈺唐皺起眉。「我也很疼你,怎麼我去韓國你沒送我?」

    「我是那晚才知道你要出國!」他不提便罷,這一提,她想起這幾日獨眠的心情,道︰「哪有人才結婚就把老婆丟著自己出國的?也只有你會做這種事,現在還來說什麼……什麼我沒送你……」她聲哽,扭開臉不讓他瞧她委屈的一面。

    他呼息一窒,喉間像被塞入什麼似的,說不出話來。半晌見她轉身似要走,他一把拉住她,將她抱在身前,他親她頸項,他吻她耳垂,低嘆︰「對不起,是我錯,我不該把你丟在家,所以我提早回來了,我想彌補你,我們晚上去餐廳吃飯好不好?再去看夜景,還是搭摩天輪?你不是想跟我搭摩天輪嗎?」

    他姿態低軟、熱息呼呼,低沉的嗓音這樣動人,思及他趕回來的舉 ,她哪還有氣?「要陪我搭摩天輪?你那麼怕高,等等要是暈在上面,我要怎麼把你弄下來啊。」

    耳根一熱,他尷尬地咳了聲,摟著她說︰「老婆就一個,再怕高也要陪,要是真暈在上面,你門一開把我一踢我就掉下來了。

    沒想過他會承認自己怕高,童玥心噗嗤一笑,說︰「每次想到上次你白著臉走下來的樣子,就覺得好好玩。長這麼高大,居然怕游樂園的游樂器材……」她笑得臉頰泛紅,白睫閃閃的,他情不自禁扳過她的臉吻了上去。

    「你昨天沒有洗澡,先去洗。」她拍拍他摟在她腰間的手,轉臉避開他的索吻,道︰「去洗澡啦,衣服沒換就上床睡覺,以後沒洗澡不可以上床。」

    他不大甘願地松手。「我沒帶干淨衣服進來。」

    「先洗,我幫你拿。」她摸到一旁的眼鏡,戴上後推他到淋浴間。

    找出他的衣褲,回到浴間,她站在干濕分離的拉門前,看著里頭若隱若現的影像,臉腮紼紅一片。

    「衣服我放架上,你——哇!」拉門一開,被抓了進去,還來不及說話,唇即被緊密地貼住,花灑下,發上、臉上潮濕一片,她唔唔出聲,雙手推著他胸膛。

    「你看你,大色鬼,把我弄濕了啦!」他一松手,她馬上退了兩步,沾著水珠的鏡片下,是已濕得連身珊瑚絨睡袍緊貼身體的畫面,她不滿地嘟嚷著。

    「我喜歡你濕一點。」將她撈回懷里,蘇鈺唐咬著她耳垂,低嗓性感誘人。

    「……」听听,這什麼話啊!她又羞又惱,紅著臉頰拍了拍他寬肩。「說什麼啦,這麼色的話你也說得出口,還說得這麼順……」她不由得想起大家都贊他玉樹臨風、斯文穩重,他們都不知道這人在床事上可是**又野蠻。

    「夫妻情趣。」他低嗓含笑,微微地啞,電力十足的。

    「每、每次都害我叫很大聲,還說是情、情趣……這哪是情趣,根本是……是要讓我出糗的嘛,你……啊!」毫無預警的,他掌心滑進她腿間,長指從她底褲邊緣探入,尋得那處隱密的性感,在那塊軟滑上輕輕按揉,逼出她動情叫聲。

    「愈說你愈故……故意!」她在指控,出口的聲音卻綿軟悠長,銷魂無比。

    他低聲笑。「我故意。」長指隨著語末沒入她濕軟的秘地。

    她輕蹙淡眉,輕喘了聲。「不、不要在這里……」

    「為什麼?」他吻著她唇瓣,吸吮、舔弄,早分不清兩人唇上的濕意是彼此的唾沫還是水流。

    「眼鏡濕掉了……衣、衣服濕的,這樣……難受,感覺濕濕黏黏的……」他在她身體里的長指一曲,她咬住下唇,悶悶地哼著。他在她身上制造的快感,像罌粟的氣味,讓人迷醉沉淪。

    「黏?」他笑了聲,抽出手指,在她頰上一抹。「我也感覺濕濕黏黏的。」

    明知她說的不是那個!她滿臉通紅,羞惱地從他肩頭咬下。

    他「嘶」一聲,又笑。「這麼暴力,用咬的?那我是不是要把你睡衣撕破?」

    嘴里是這樣說,兩手卻是一顆一顆慢慢地解著她睡袍的扣子,每解一顆,她白皙肌膚便顯露一點,若隱若現,一種蒙朧的性感。

    她低眸看著他泛著水光的指頭,像是故意的,用著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地讓她的身體**。她不知如何是好,幫忙他脫?還是拉住衣服不讓他繼續?但兩個選擇都不是她想要的呀。他擅于調情,她無力抵抗,想要他快點撫慰他挑起的欲念,可又怎麼說得出口?羞愧的感覺讓她全身泛紅,她腳趾縮了縮,咬著唇被動地任由他,直到他饜足,將她身上沖了干淨,又將她擦干抱入房時,她全身還虛虛軟軟的。

    蘇鈺唐將她放在床上,陽光穿透玻璃而來,她不適地眯起眼,翻了個身。見她皺眉眯眼,他起身套上長褲,走到陽台前將窗簾拉上,拿了吹風機上床吹她頭發。她部份頭發壓在枕下,他促她翻翻身,她抱著枕頭闔眼不動。

    他拍了下她豐臀。「翻面,這樣吹不到。」

    童玥心緩緩睜眸,目光迷離。「我好累……」

    「這麼可憐?」他笑了笑,推推她。「你倒是動啊。」

    「不想動……都你害的啦……」

    他又是笑,不得不承認,跟她在一起他相當快樂。關了嗡嗡響的吹風機,他說︰「既然你不肯動,那只好我動了。」一手還滑過她臀部。

    他語氣透著暖昧,還有他手的動作……她一凜,抱著枕頭迅速坐起身。「我動就好、我動就好。」

    「不是累?」蘇鈺唐好笑地看著她,拍拍他身前。「坐過來這邊我幫你吹。」

    她抱著枕頭掩住胸前春光,背對著坐在他身前,讓他吹發。

    「雖然是白色的,可是發質很好。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帽子掉了,頭發一大把滑出來,擦過我手臂,那時我想起李莫愁那把拂塵。」關掉吹風機,幫她梳發時,他徐徐道出第一次相遇的印象。

    「李莫愁?神鵬俠侶那個?」

    「嗯。那時候想,怎麼有人頭發白得這麼漂亮。」

    她嘻嘻笑出聲。「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她舒服地闔眼問。

    手頓了下,蘇鈺唐稍有僵滯,問︰「怎麼這樣問?」

    「沒有啦,你提前一天回來,剛才又那麼……」她臉一熱,遲疑幾秒才接著說︰「剛才又那麼熱情,現在還幫我吹頭發梳頭發,對我這麼好。我听人說男人要是出國回國後,突然對你很好,那表示他在出國那段期間一定做了什麼對不起女人的事,所以才會對女人特別好,一種心虛的表現哦。」

    他是心虛,卻不是她說的那樣。他擱下梳子,拿掉她懷中的枕頭,用被子裹住她,從她身後抱住。「玥心,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怎麼樣?」

    她舉起他抱在她腰間的手,玩著他的手指。「看是什麼事呀。」她突然轉頭,狐疑地問他︰「你真在那邊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沒有,只是隨口問起。」他把臉龐埋入她肩窩,低嗓微沉「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愛你?」

    「有啊,你說了沙朗黑。」

    「我愛你,玥心。」他兩手抱在她胸前,貼著她耳廓又說︰「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你知不知道?」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他想坦白,可害怕失去的心情令他難以開口,但隱約明白終有一天她會知道。

    童玥心喜孜孜地說︰「我知道啦。」

    你不知道。他看著她羞澀的側顏,說︰「因為我愛你,所以你答應我,絕對不離開我,就這麼一輩子到老。」

    這番話實在古怪,婚都結了呀。她眨眨眼,笑道︰「我現在是院長夫人、是金龜嫂,哪能隨便離開你呀。結了婚的女人要是離了婚,可是很不值錢的。」

    「我們不會離婚,你答應我不會離婚。」他閉眸,摟緊她。

    她愣了下,問︰「為什麼要離婚?我們才剛結婚啊,你是怎麼了?」掙脫他懷抱,她轉過身看他。他今天特別黏人呀。

    蘇鈺唐只是淡淡地笑,單手扶在她頸背,臉龐一傾,鼻尖抵著她的。「大概是這幾天沒你在身邊,很想你而已。」在她唇上啄了下,道︰「你再睡會吧,我去買早餐。想吃什麼?」

    「我可以再睡?」她眯眼,看著下床穿衣的他。

    「為什麼不能再睡?」他套上高領毛衣。

    「因為結婚後,今天是第一次一起早餐嘛,覺得應該是我做給你吃。」

    「不用這麼辛苦,你只要記得下廚是做給我吃,不是給小洪他們吃就好,其余你要做什麼菜、哪時下廚都隨你。」他走過來吻她一下。「再睡一下,我回來叫醒你。」帶上房門時,他想,只要鈺潔不說,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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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提著早餐回來時,蘇鈺唐訝異大門前的那片卷門已開,他明明是關了才出門……腳步靠近,透過玻璃大門看見里頭大廳櫃台後的身影時,他皺了皺眉。

    「哥?」門被推開,風鈴叮叮響,低頭翻閱雜志的蘇鈺潔訝然瞠眸。

    「你怎麼在這?」當初裝潢房子,他一次遇上醫學會會議而無法過來開門和監工,給了鑰匙讓她來幫忙,現在卻有些後悔把鑰匙給她,她這樣有事沒事就過來,萬一在玥心面前說漏了嘴……

    「就不小心把你去韓國的事說出來了,爸很生氣,說你丟下那個女人,爸怕那女人覺得委屈,吵著要過來看她,剛才上樓去了……你不是今天晚上才到?」

    「昨晚就回來了。」蘇鈺唐語氣不快。

    「怎麼提前呀?」

    「不放心你嫂嫂。」擱下早餐,又說︰「剛嫁來,又沒親友在這邊,早點回來陪她。」

    嫂嫂?蘇鈺潔揚聲︰「你說那個白頭發紅眼楮的妖怪?」

    他皺眉。「你怎麼這樣說話?家教到哪去了?」

    「跟那種人需要什麼家教?她媽搶走爸時,怎麼她不想想她更沒家教?」

    「你——」蘇鈺唐愣了下,思及自己也曾經那樣鄙視過、憤恨過,他軟了口氣︰「她並不知道她媽媽和爸的事,你別那樣說她,她其實……很善良。」

    蘇鈺潔張嘴,不可置信地看著兄長。「哥,你不要告訴我你愛上她了。」

    他靜默數秒,看看大廳一隅的植栽,似在思索要如何開口。

    「你怎麼可以這樣啊!你、你不是恨那對母女嗎?你忘了媽怎麼會死的嗎?你忘了認尸時媽的慘狀嗎?你忘了誰毀了我們家的嗎?」她心情激動,語氣激昂。

    「我沒忘。」他回過身來,正視她。「我也曾經覺得她們可恨,可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不得不承認她不是我原來想象中的那樣,她什麼都不知道,我恨她什麼?」

    「那你婚前我問你是不是真的要娶她時,你跟我說什麼?你說你娶她是為了報復,是要讓她嘗嘗媽當年每晚在家等爸回來的那種心情;你說你沒辦法報復她媽,干脆就母債女還,你不是這樣告訴我的嗎?你還說你已經安排好婚後第二天就出國參加什麼學術會的,你說你要給她一個難忘的新婚夜,你不是也真的在新婚夜就把她丟下嗎?結果你剛才說擔心她一個人在這里沒親友……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爸被童麗君那個大狐狸精迷住,你現在被那只白頭發的小狐狸精迷住,媽要是地下有知,會多傷心……」

    是,他是說過那些話。婚前她問他為什麼要和玥心結婚時,他的確說了那樣的話,現在回想,他那時早愛上玥心卻不敢承認,于是說了那些話好自欺欺人,好減輕心里對母親的抱歉。

    蘇鈺唐低眸,默思著該如何對她解釋,豐唇方掀,質問的嗓音阻斷了他。

    「她說的是真的嗎?」蘇成偉站在二樓樓梯口,俯望大廳。

    蘇鈺唐心一突,長眸睞向聲源,見只是父親一人,他松了口氣。

    「我問你,鈺潔說的是真的嗎?」蘇成偉緩步下樓,一步步朝他而來。

    他沉郁地看著父親,半晌,應了聲︰「是。」

    「你渾蛋啊你!」抬臂,掌心就要揮下,又頓魚乙

    「你要打哥嗎?」蘇鈺潔靠了過來。

    「我——」蘇成偉呼吸急促,胸膛起伏著,片刻才垂落手臂。「你們知道我和麗君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蘇鈺潔冷哼了聲。「媽把童麗君當知己,什麼事都和人家說,還拿著和那對母女的合照說什麼以後有機會要介紹我們認識,又贊那個小狐狸精說她多乖,說什麼如果不是白化癥,還打算給哥哥當媳婦,結果人家搶了她老公,還害媽媽因為這樣死掉,你現在卻要因為她們想打哥哥,還真是慈父一個!」

    「麗君不是那樣的女人,她從來都不知道我結婚有兩個孩子了。」蘇成偉回身,看向一對兒女。「她一直到你媽發現我外遇對象是她,她才知道我結過婚了。」

    蘇鈺潔瞪大眼。「不要騙人了!她跟媽是好朋友,怎麼會不知道你和媽的關系?」

    「一開始我只告訴她我的英文名,後來愛上她,怕自己已婚身分被識破,用了假姓名和麗君往來,她不知道我就是長弘集團的負責人。」當時犯胡涂,想著長弘集團在國內也是知名企業,不敢用蘇成偉這個名。

    「你用假名字搞外遇?」蘇鈺潔諷笑︰「爸,你真天才!但就算是這樣,她不覺得你那張臉曾在哪看過嗎?你上過雜志、電視專訪耶!」

    「那時候長弘還沒現在這種成績,你說的雜志、電視專訪都是後來的事,她平時不大看那些財經相關的訊息。」

    「你這是欺騙。」蘇鈺潔冷嗤一聲。

    「是,我同時騙了兩個女人,一個是她,一個是你們的媽媽,這麼多年來我不是沒有後悔過。」

    低眼,蘇成偉追憶過往,道︰「我記得那次我去台北辦事,身體不大舒服,去醫院掛了號,在候診時被一個全身白白、頭發也很白的小女娃撞到,她像是在玩沒注意到我,我也沒留意到,等發現時就見一整團白白的物體往我腳上撞來。她跌在地上,爬起時也不哭不鬧,仰著頭跟我說叔叔對不起,我發現她眼楮微微地紅,加上她那時被養得肉呼呼的,就像一只小胖兔,可愛得不得了,那時她才三歲。」

    小胖兔?她三歲時胖過嗎?記得照片上的她並不胖,不知她胖起來是何模樣?蘇鈺唐兀自想象著她圓滾滾的樣子。

    「我抱起她,看著她的眼,猜她可能是眼楮有問題所以去醫院看病,一下子就有一個女人跑了過來,直說對不起,那是她女兒,她去掛個號轉身就沒見著女兒了。那女人非常美麗,氣質很好,態度溫婉,我看了很舒服,隨口問了下她女兒的眼楮,才知道是白化癥,會有視力上的問題,她每星期都得帶女兒到醫院做視力的復健。」

    蘇成偉緬懷的神色,風霜的眼角隱有笑紋。「後來我開車出醫院停車場,在路邊見到等公交車的她們。天氣很熱,小玥那種病最怕陽光,我見麗君把她包得嚴實只露兩顆大眼,小玥很生氣地扯著帽子,麗君又戴回去,小玥又把帽子抓下,那畫面是有趣又讓人感到心疼。我停了車說要送她們一程,就這樣我跟麗君有了往來,也知道她跟你們媽媽一樣都在柏木教課。」

    「爸,你真有愛心,心疼別人的女兒時有沒有想過家里的我們!」蘇鈺潔不滿地插嘴。

    「她們不一樣。麗君很賢慧體貼,而你媽……你回想看看你吃過幾次她做的飯菜?她對我的態度是怎麼樣你應該還有印象。」

    「你們男人外遇時都把錯推給女人啦,就算媽再不好,你可以離婚後再去發展其它戀情。」

    「你以為我沒想過離婚嗎?她家事不做三餐不理,白天睡到十二一點,吃個午飯就和朋友去喝下午茶,晚上教課回來就是追問我行蹤,我早告訴她我要離婚,她開了條件我也依她了,房子過給她她還不簽我有什麼辦法?」

    案親說的這部份倒是事實。蘇鈺唐記得母親是不踫家事的,家里請了個佣人,三餐和家事都是佣人一手包辦。在為人妻的標準上,媽確實做得不好,他這刻才後覺地發現一味怪罪父親外遇並非完全公平,媽對婚姻缺少信任和努力以及付出,夫妻要有一方不付出,家庭如何圓滿?

    「我本來也沒想過會愛上麗君,只是看她一個人養小玥那樣的孩子很辛苦,我又很喜歡小玥,每次北上就會買個小玩具過去看看小玥,就這樣和麗君日久生情。我沒告訴她我已婚。後來她在柏木一場活動中認識惠娟,兩人成了好朋友,惠娟會去麗君的住處,我怕事情被拆穿,麗君也擔心小玥愈來愈大,會不能接受媽媽不是和親生爸爸在一起,之後我就很少再去找她們,每次上去都和麗君約在外頭見面,所以小玥對我的印象可能已模糊了。」

    難怪玥心對長弘集團沒什麼特別反應,難怪那次在餐廳她見到爸時,也像是不相識似的……蘇鈺唐看著父親,啞聲問︰「媽後來是怎麼知道的?」

    「她跟蹤我。在那之前她就在懷疑我外遇了。她在我西裝外套上找到一根直長發,便咬定我外遇,只是她沒有證據,我也沒想理她,怎麼知道她會跟蹤我。」蘇成偉深深吐息後才接著說︰「我在麗君當時住的地方接了她,惠娟跟著我們。我們去吃飯,逛了一下公園,兩人比較親密的互動都被惠娟看見了,送麗君回去時惠娟下車擋下麗君。她以為麗君勾引我,對著麗君咆叫,甩了她兩巴掌,我怎麼跟惠娟解釋她都听不進。麗君是那天才知道我的身分,她不諒解我;後來惠娟酒駕車禍走了後,麗君也很自責是她間接害了惠娟,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絡過。」

    所以童麗君當初不是故意介入爸和媽之間的?

    「你覺得……小玥錯在哪?」蘇成偉抬眸,看著蘇鈺唐。「她出生就帶著那樣的病,親生父親不要她,連媽媽娘家的親戚也不認她,一堆親友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就連去幼兒園讀書都要被同學欺負,罵她妖怪、笑她是美國人。也是該慶幸她大舅念手足情,照顧她們母女,還有她自己也很努力,一直很樂觀面對她的人生。你以為她容易嗎?她真的不在乎人家的嘲弄嗎?我以前听麗君說過,小玥每次去幼兒園回家就躲在房間玩釣魚,你看過那種釣魚機吧?拿根釣桿釣起張嘴的魚,那種玩具對別的孩子就是玩具,對她卻是幫助她視力協調的一種復健,她每次被同學嘲笑,就把那些魚當成那些同學,一只一只釣起來,她就覺得她不氣了。我光想那樣的畫面就感到心酸。那麼努力面對人生的孩子,為什麼還要被嘲笑?就算她爸不要她,她親人不認她,她還是她媽媽的心肝寶貝。做錯事的是我,你憑什麼用這種態度對她?報復?她對不起你什麼?你要這樣玩弄她的感情?」

    蘇鈺唐抿著唇不說話。他沒玩弄她,他是真的愛上她,被父親這樣指責他略感委屈,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真是老了胡涂了,還以為你會和她相愛是注定的緣分,還想著也許是我跟麗君無法有個好結果,所以才讓我的兒子愛上她女兒。我很高興她能嫁給你,想著她成了我媳婦,我就能幫麗君照顧她,她地下有知也能安心。結果原來你存著那種心眼!新婚夜丟下她,再來是不是要去外面找女人回來氣她?」

    蘇鈺唐反駁︰「我沒那樣想過,事實是我已經——」

    門上風鈐叮當脆響。「咦?大家……這麼早?」護士思平一推開門就感覺氣氛古怪,還有連院長的爸都來了,什麼情況啊?

    蘇鈺唐收斂神色,道︰「來上班了?」

    思平點點頭。「如果院長你有私事要處理,我先出……」

    「不必。你進來吧,沒什麼事。」他轉向蘇鈺潔,伸掌。「鑰匙還我。」

    「為什麼?」蘇鈺潔瞪大眼。

    「你來走走我歡迎,但如果來這里只會說些沒教養的話,我不歡迎。」他唇一抿,看向蘇成偉,卻是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這父親他怨恨過,多年來極少與他有互動,再听他道出從前所為,他更是不以為然,可對照自己對玥心做的,他有何分別?

    「你……」蘇成偉見他欲言又止,語重心長道︰「你也許不會相信我說的,但我相信你這些日子跟她相處下來,應該明白她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該怎麼做你自己想清楚,要認錯還能重新開始,不然就放手吧。」

    「鈺潔,送我回去。」轉身喊了聲女兒,離去前還拍了下蘇鈺唐的肩。「剛剛上樓敲門沒人應,應該還在睡,趁這時間想想要怎麼做,我走了。」

    望著父親稍顯沉重的步履,他心底突生酸帳。他不是沒有過女人,卻對愛情嗤之以鼻,從未好好經營一段感情,直到遇上了放不下的那個人,才明白男女間不是只有激情、不是不存在愛情,只是還沒遇上而已。

    它的動人處在于它的無法捉摸,還有那份無處可逃的掙扎和矛盾。道德倫理誰不會說,又有誰不懂?偏偏情感總令人搖崗心智,最後甚至背棄理智。

    一念之差,他失去理性,執意將母親曾受的苦加諸在她身上,卻在她每個眼神流轉間、每個甜軟的撒嬌時、每個笑容的綻放下,被攻陷了心。

    站在母親的角度,他不該愛上她,可想要擁有她的那種強烈欲望卻主宰了一切,而這一切,不過只為了愛一個人。

    ****

    迷糊間似乎听見有人在喊她?童玥心眨了眨眼,凝神細听,真有人在喊她。她不確定是誰,但鈺唐有鑰匙,所以……看了眼時間,都十點多了,也許是樓下哪位醫師或是護士找。她匆忙下床換衣梳洗,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三樓以下是診所用,四、五樓是住家。為了保護隱私,三樓通往四樓住處的樓梯口另設了一道門,她打開那道門鎖,推門時卻不見有誰的身影。

    納悶時,樓下傳來聲響,好像是鈺潔的聲音。她和誰說話?鈺唐嗎?狐疑地踏往一樓,在听見那微尖的女嗓說出「那個白頭發紅眼楮的妖怪」時,她一怔,心底麻麻,感覺那個自小到大被無數人踩踏過的傷口又被掀開那層結痂。

    不是不痛的。

    小玥,小玥,媽媽的小月亮,雖然你見不得陽光,但媽媽想,你一定是月亮的孩子,只怕我一人孤單,先把你送來給我當女兒,所以你也是媽媽的小月亮,媽媽有你,時時都快樂無比。當初給你玥心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像你天上的月亮媽媽一樣,有溫柔的個性、有柔軟包容的心,外在的白皙是代表你聖潔,所以你不要自卑,不要听別人的嘲弄,那些人只是不懂你月亮般的溫柔和美麗。人的心就像鏡子,你只要懂得包容,世界在你眼里都是美好溫暖的。

    從她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開始,媽媽就是這樣告訴她的,每次在外頭受了委屈,媽媽總是不斷地、溫柔地將這些話一再重復,所以她時時告訴自己,她不是妖怪、不是美國人,是月亮的小孩,是媽媽的小月亮,她要體諒那些不懂她身體情況的嘲弄,他們只是不懂,不是故意的;她要包容那些有意無意的敵意,他們只是羨慕她如雪般漂亮的膚色,不是真心要傷害她的……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將心上那個洞一次一次修復起來,卻又一次一次被掀開。知道鈺潔不喜歡她,可畢竟是鈺唐的妹妹,被這樣討厭著,她怎會不難過?

    「……你忘了媽怎麼會死的嗎?你忘了認尸時媽的慘狀嗎?你忘了誰毀了我們家的嗎?」一個拔高的質問讓她回神。鈺潔在說誰?是在和鈺唐說話嗎?

    明知不該,但好奇心驅使她在階梯上坐了下來,凝神細听樓下的對話。本只是好奇,但那些隱約入耳的對話,卻讓她身體漸趨僵硬,思緒如飛揚的蒲公英,漫漫不知落往何處。

    童麗君、白頭發、大狐狸精、小狐狸精……是媽媽和她?

    醫院撞了人、常有的新玩具……她細細回想,隱約中,有個模糊影像,每回來家里都給她新玩具,她喊他叔叔,後來沒再見過他,她也漸漸淡忘。

    還有他們說的惠娟,是和媽媽很好的那個惠娟阿姨嗎?原來惠娟阿姨就是那人的母親?原來她們真的認識?那她那時還傻傻對他說什麼如果她們現在都還在,會成為好朋友的話……她真是笨得可以。

    她眨了下眼,轉動凝滯許久的眼珠,瞼腮卻有濕熱感,她手一摸,後覺地發現自己滿臉淚水。她咬住手指,一手搭著扶手,虛軟著兩腿慢慢往回走。

    難怪!難怪他會見了她一次就追求她;難怪他以忙碌為由掩飾他追求過程中的疏離;難怪他那次在她琴房時會那麼仔細看照片中的母親,還跟她確認了媽的名字;難怪當鈺潔第一次在他房里見到她時會是那種反應;難怪他父親在餐廳那次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難怪他在新婚夜就丟下她一個人;難怪他拿著戒指要她嫁他時,是垂著眼眸的;難怪他好幾次說著動人的情話時,會將她按在他胸口,或是看著她臉上任何一個地方卻不是看她的眼;難怪有那麼多難怪……

    因為言不由衷、因為口不對心、因為他眼里毫無真誠,所以他將她按在他懷里;因為求婚只是一個手段,不是真心,所以他垂著眼;因為他要報復,所以才故意在新婚夜丟下她,還以工作為借口;因為他父親他妹妹早認識她,所以才有那樣的眼神和那樣的反應;因為他本就無心,所以他連女人享受被追求的那種快樂過程都吝于給予;因為啊因為,因為媽媽和他父親有過一段情?可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啊!媽媽什麼時候和他爸爸交往的,她從來就不知道啊!

    她真是天真,一陷入愛情便迷失自我失去理性,沒去細想這些古怪的地方。她真是蠢,人家故意在新婚夜丟下她,她隔日醒來還為了他買的那幾塊面包驚喜感動;不就幾個面包而已,她是沒吃過面包還是買不起,需要感動嗎?

    嗚咽一聲,她拖著虛軟的身體走到陽台。

    天氣甚好,比夏季收斂甚多的冬陽還是令她眯起眼。她沒戴眼鏡,luo眼看著眼前的世界,好像有人影、有車影、有高矮不一的建築物、有筆直的柏油道路;燦日陽下,晃動的光影在她眼里只是猶如一張曝光過度的相片,亮晃晃的,那麼刺眼,就像那掩在虛情假意後的真相,不堪入目。

    怎麼辦呢?她的婚姻背後的真相竟是這樣殘忍可笑,她該怎麼辦?新婚才幾日啊。

    兩手攀上欄桿,她把臉貼著手臂,淚水在手臂和面上輾轉沾黏,狼狽至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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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6 21:44:54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蘇鈺唐進房時,在床上沒見著她身影,敞開的陽台門讓他發現了她的身影。大白天的,她站在外面干什麼?眉一皺,他大步走去。

    「怎麼起來了?今天陽光不小。」他站在她身後,雙掌搭上她肩時,感覺她的僵硬。他微低面孔,試圖看清她神色。「玥心,不舒服嗎?」

    她搖頭,不吭聲。他疑惑,硬是抬起她的臉。她眼楮好紅,鼻頭也好紅,頰面還有濕意,根本是哭過。「你在哭?」

    童玥心看著他,他目中的關切好真實,她好像頭一次見他這麼認真對上她的眼。是不是已經演習慣了,他現在才能這麼不遮掩地看著她?想著他的虛假,一時間抑制不住那悲傷那埋怨,她嗚咽一聲,抱住他腰身,在他懷間啜泣出聲。

    「嗯……我剛剛在哭哦……哭、哭得很傷心的……我也會傷心也會難、難過的啊……不是成天笑著、的人……就、就都不會難過的……」她闔眼流淚,想著這人的懷抱明明這樣溫暖,這樣令她依戀,他心卻那樣冷涼。他現在在想什麼?是不是覺得這樣被她抱著很惡心?

    「你怎麼了?」沒見過她這樣哭過,她哽一聲,他心便抽痛一下。

    「我、我想我媽了,突然很想、很想她……」還以為嫁了他,這個懷抱就會是她的家,明明近在眼前,卻覺他的心隔山隔海的遠。

    他笑了一聲,摸摸她如雲白發。「怎麼突然想媽媽了?」

    「難過的時候就會想她,想她教我的話、想她教我做人處事的態度……想她摸著我的頭發說我是她的小月亮……我、我可不可以不當月亮?世上真的只有媽媽最好,可是、可是她不在了……」」

    「玥心,你難過什麼?」他听出異狀,低首詢問。

    「沒有啦。」搖頭,看見自己的鼻涕沾到他衣物,她吸了下鼻,聲猶哽。「流鼻涕了……你、你衣服脫下來,我洗、洗一洗……」

    「不用,晚上洗澡再換就好。」

    「但是髒……髒掉了,弄髒你了。」他心里不厭惡嗎?

    「不髒。」他看了眼腕表,問︰「你要不要吃早餐了?都十點四十幾了。還是不要吃了,我們去外面吃午餐,找家餐廳怎麼樣?」

    童玥心又是搖頭,順了順呼吸,才說︰「跟你說,我不戴眼鏡時,每個人在我眼里都像僵尸,那是真的哦。」她微笑看他,眼瞳猶紅,腮面還濕著。

    「我知道,你說看上去都沒有表情。」他探指欲抹她面上淚花,她卻驚恐似地退了一步,他愕然看她。

    她笑了笑,又退了兩步。「像這樣的距離,看上去就是模糊的。」她歪頭看看他,還是笑。「這樣子看也是模糊的,我突然發現視力不清也不錯,有時候看得太清楚反而心里不好過,你說對不對?」

    蘇鈺唐心口一跳,定定看她。「玥心,你……」

    她揚睫望向日頭,拾臂去遮陽光。「好刺眼哦,我先進去了。」

    他擰著濃眉看她背影,心底隱約不安。難道她知道了什麼?想起方才一樓的對話,鈺潔幾度高揚著尖銳的嗓音……她听見了?

    大步追進房,她盤腿坐在床鋪上,已戴上眼鏡,鏡面後的眼眸眨啊眨地望著他,面上還有方才日照後的紅暈。

    他看她一眼,轉身拉窗簾,身後有她輕喚,那一聲教他一凜,背脊微涼。

    「蘇醫師。」童玥心看著他的背影,語調輕緩。

    蘇醫師……她用的是初識時對他的稱謂。

    垂在身側的掌心握成拳,松開後他才回身看她。「你一定餓了,我們去外面吃飯好不好?」

    「好。但是可以等一下再去吃嗎?」她拍拍身側,說︰「這里坐。」

    蘇鈺唐遲疑幾秒,坐了下來。

    「你今天反正沒事嘛,陪我一下好不好呀?」

    他皺眉看她,淡點下顎。「好。」

    「那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她轉過身,面向他。

    「真心話大冒險?」他探究的眼神。怎麼突然要玩這個?

    「嗯,必須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她半舉手臂。「猜拳決定!剪刀石頭布!哦喔你輸了,我是布,包你這個拳頭。真心話還大冒險?」她根本未等他出拳,直接包住他掌心。

    蘇鈺唐是任由她,心口無來由地慌,他豐唇擠出聲音︰「真心話。」

    她低著眼,輕問︰「你第一次見到我什麼感覺?」

    「頭發很白,我想到李莫愁手里那把拂塵。」

    她點點頭,出拳。「剪刀石頭布!你又輸了。」她手心一直包著他的掌,他根本沒有機會出拳。「真心話還大冒險?」

    「真心話。」

    「醫院遇見那次,我說我是聖誕老公公的女兒,你說我是雪天使時,心里想著什麼?」

    蘇鈺唐閉了閉眼,豐唇困難地掀動︰「故作天真。」

    「噢……你看我還是布,你依然是石頭,所以你又輸了。」她握他的力道加重。「還是真心話嗎?」見他點頭,她問︰「剛交往第一個月,我跟你說我們不適合時,你心里想什麼?」

    他抿起嘴,看她的目光很是沉郁,半晌,才听他啞道︰「欲擒故縱。」

    她點點頭。她在他心里,從來就只是個媽媽搶了人家爸爸的女兒。她微微一笑,眸中卻有淚,浸了水似的,汪汪兩泉。「我是不是很好騙?」

    她知道了。即便她不說、未有質問,他也清楚感受到她眼中的疏離。他胸口一絞,抑制不住的酸疼,他磨唇應了聲︰「……是。」

    「對不起,我偷听了你們的對話,我想知道你打算接下來要怎麼……」她偏頭想著措詞,悲傷的模樣帶著孩子氣,更引他心酸。「怎麼處置我?」

    傾前身子,蘇鈺唐抱住她。「沒有什麼處置,什麼都不會有。你跟我猜拳,我再選一次真心話,讓我告訴你我的真心話。」

    她僵著身子,輕道︰「什麼真心話?你每次說那些動人的話語時,都是像現在這樣抱著我。你心虛、你怕面對我會被我看透你臉上的虛情假意,所以故意抱著我,可是我卻笨到以為那是你示愛的表現。」

    聞言,他立即松開她,雙手做出投降的手勢。「好,我不抱。你看著我,玥心,你看著我的眼楮,我現在跟你說,我愛你,我真真切切愛著你,你可以打我罵我,但請給我一個機會,我——」

    「你們整形醫師最擅長的不就是偽裝跟虛假嗎?把不好看的五宮或身材修整後,讓那些求診的普通男女都成了俊男美女,把真實的面目掩藏在那張虛假的面皮下,連假意都能偽裝成真心……」她紅著眼圈、紅著鼻頭,胸膛明顯起伏,哽咽幾聲才又說︰「真心都可以偽裝了,還要我跟你猜什麼拳!」她略顯激動。

    「我不是沒有對你的一些反應懷疑過,可是我告訴自己既然愛你就要信任,像我這樣的人如果學不會信任,隨便見了哪個人對我多注目幾眼我就會胡思亂想那個人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的樣子。我不想過那種猜忌、自憐自卑的生活,所以我努力用相信的態度去看每個人、每件事。你知不知道你妹在你房間里看到我,尖叫著好像看到鬼的模樣讓我多難過?你那時並沒有為我說句話,我一個人對她解釋我的病,還要安撫她請她不要被我嚇到,我、我這樣容易嗎?你以為……以為我不會難受的嗎?我什麼……什……」

    她哽了聲,才又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我也是……也是剛剛才听見你爸說起他和我媽媽的過去……我錯了什麼,我做、做錯什麼,你這樣欺、欺騙我……」說到最後,她抬臉,幾乎是咆哮地對他。

    「對不起、對不起……」他忍不住長臂一攬,摟她入懷。

    「你以為我喜歡我這樣子嗎?你以為那些人看了我不是害怕就是鄙棄的態度我願意嗎?我認真過我的生活礙著你嗎?你這樣耍著我……」只要想起自己不知被他暗暗嘲笑過幾百回,她難掩悲憤、難堪、懊惱,瘋了似的,就在他懷里掙扎著,兩手推擠著,甚至拍打著他的肩、他的胸口,最後她張嘴,憤恨地咬住他肩頭,眼淚、鼻涕和口水全沾在他衣上。

    她真用了力在咬。他閉眼握拳忍著那皮肉像要被撕裂的痛,直至她像是累了,慢慢松口時,他才展眸,眼底血絲一片。

    瞧她珠淚漣漣,低低的抽泣聲讓他像被刨了心,驟然而至的劇痛漫延四肢百骸。他鼻尖一嗆,嗓音沙啞︰「那是還沒愛上你以前,我的確不懷好意,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後悔不已,我也想過跟你坦白,可是我怕你不原諒我,所——」

    「不是我不原諒你,是你恨我,才會有這一切。我當時在醫院遇見你時,為什麼要跟你說話呢?我撿了帽子就離開,什麼事、什麼事都不會有的……」她像是在說給他听,更像自語。「我干嘛要理你……」

    「但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不是為了我母親才接近你,我也許就錯過了你。」

    童玥心像沒听見,又像是不想听,反正也只是滿口謊言。她笑了聲,神色淒冷。「犯得著這樣嗎?娶了我,你不也等于喪失幸福的權利?將來離婚想再婚,多少有損你行情的,你真是賠很大。」

    「我不會離婚。其實我從沒想過要結婚,在我體會我雙親過著爭吵、同床異夢的生活後,我對婚姻還能抱有什麼想法?娶你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麼影響,我還能將你鎖在婚姻牢籠里,親眼目睹你在籠中枯竭,然後我在心里得意、享受著那份報復的快感;我還多了佣人幫我整理家務,這對我來說是個很劃算的計劃。我自以為是,卻沒算計到有一天我會愛上你;因為愛著你,所以我不會離婚。」

    她吸著鼻,冷涼的目光投在他面上,勻頰濕淚泛著冷光,那樣的疏離、這樣的冷漠,讓他腳底生寒。

    蘇鈺唐低著眉眼,看她蒼白漠然的臉蛋。「現在我說什麼你都不相信了是不是?其實我自己也矛盾了很久才相信自己愛上你。我不止一次在理智和感情間掙扎。為了替我媽出口氣,我是不應該對你有感情,可是與你相處愈久,我就愈喜歡你。那晚你拉著禮服說脫不下時,我一度心軟想留下來的——車開到一半,想起你說婚宴上沒吃幾口,我狠不下心不管你,才去買了幾個面包,我在韓國沒有一天不思念你,伯你氣我把你扔著、怕你再也不理我,我完成工作就急著回來,我想著我要補償你、我要跟你好好過夫妻生活、我要告訴你我愛你,我——」她突然撇開臉,他一頓,眼眶潮濕,再說不下去。

    他見不著她神色,只看見她肩一聳一聳的,不停吸著鼻,一聲又一聲像會腐蝕人心一樣。他心口酸軟、緊縮,被人抓在手里扭著般地疼,他抬手覆上她肩窩,她卻驚跳了下,整個人縮到另一角的激烈反應,讓他明白有什麼東西正在從他手中一點一點地流失。

    她含淚瞪著他,憤恨和驚恐的表情漸淡時,垂眸忽笑了聲︰「我還沾沾自喜成了金龜嫂的,結果是狐狸精……」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揚睫望他。「我們還沒登記,婚姻應該是無效的,我……」

    「你想說什麼?」意識到了什麼,他目光驚痛地看著她,忽然間拔身而起,繞到另一頭去拉她。「我們現在就去登記,走!登記了我們就是合法夫妻。」

    「你以為我會傻到跟你去登記,然後任由你對我做什麼報復的事嗎?」她冷笑一聲,抽回手腕。

    一直以來,她都是笑咪咪的臉,受了委屈總能調適得很好,即使新婚那晚擱下她,她也只是發頓小脾氣,還是那種愛嬌模樣的脾氣,未曾見過她這態度,他慌亂不已。

    「玥心,別這麼急著判定我們婚姻無效,你給我時間,讓我有機會證明我愛你……我、我是真的後悔,你——」

    「如果是你,你願意原諒嗎?」她輕輕地問,臉上已是沉澱後的神色。

    他瞠大長眸,無言以對。要換作他,他會原諒嗎?也許不會,也許會;但就算會原諒,恐怕也要時光來沖淡,拿歲月來賠償,那需要多少年?他突然有一種靈魂被抽離的感覺,惶恐襲心。

    「蘇醫師,在你眼里我媽媽也許可惡,但我相信她是無心,她是個很慈善的人,只可惜你沒親眼見過她;你要是跟她相處過,就會知道她有多善良。你相信嗎?她從未說過我親生父親一句不是,所以請你別再怨怪她,把那些舊事忘了,一直擱在心里,你也不會快樂。」

    蘇鈺唐垂眸看她,沉郁的眼色隱約可見傷楚。「就算忘了,就能快樂?如果現在你也要離開我,我如何快樂得起來?」

    她僵滯一秒,別開目光。「我想我們還沒登記,我東西收一收帶走就算是結束了,只不過我需要時間收拾,看在……」看在什麼呢?他對她只是欺騙,沒有感情,兩人也沒登記,這算什麼關系?

    抿抿唇,她自嘲地說︰「看在我那麼厚臉皮地跟你睡了好幾次,你給我一點時間整理。」說完,在他不可置信的驚痛目光下,她跑進浴室。

    鎖上門,她坐上馬桶,啃著拇指,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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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6 21:45:39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知道她要走,卻留不住她。這樣的無能為力讓他挫敗,不敢驚擾她,只能消極地旁觀。

    站在房門外看她收拾她的物品,每在箱子里丟進一樣,他的心就像被劃了一刀,抽顫地痛著,他只能不斷吐息,深深一吸,再重重一吐,期待能一並吐出那滿胸的灼痛,偏偏不如人意。那,就痛吧。

    蘇鈺唐看著前頭的身影,不知道她還要走多久。下午見她收拾一個段落,換了衣裳就出門,擔心她出事,他跟在她身後,一路隨意繞,經過不知幾條街,她好像都不累似的。

    繞回成功二路,他隨她轉向時代大道,看著她踏入購物中心,略有遲疑,再抬眸已不見她身影,他一慌,長眸四處搜尋,突然周遭響起贊嘆聲,他看上頭轉動的巨型圓輪,未多想便搭了電梯直上九樓。

    走到頂樓,她腦後飛揚的白發讓他一眼就瞧見她,在炫目的燈芒下,她那身背影真像闖入凡世的精靈,正無措地不知往哪去。一旁有民眾對她指指點點,她恍若未覺,也許是再懶得揚笑以對。

    他緩緩走近,離她兩步遠。她仰著美麗的頸項,看著上頭炫彩的燈管,不知想著什麼;她眼尾一抹晶亮,似凝了淚。

    「要坐嗎?我……去買票。」見她凝著摩天輪發傻的側影,他頓感心疼。

    聞聲,她頸背一寒,身子有略微的僵硬,那細微的反應未逃過他的眼,他喉口發堵,心尖鈍痛。

    不是不知道他跟在身後,只是听見他的聲音,還是抑制不住心酸。

    童玥心側過臉龐,對他微笑,陌生的笑容。「不要了。」她回眸仰著脖孩子去看那圓形巨輪,話像是說給自己听。「這樣看著很美麗,搭上去了萬一摔下來,會粉身碎骨的。」

    一股不知從何生的熱氣竄入鼻腔,嗆得他眼眶發熱,心生荒涼。半晌,他沙啞著聲音輕喚︰「玥心……」

    她又是一僵,膚色更白,良久,她才輕輕地開口︰「蘇醫師,你跟著我也走了不少路,昨半夜回來沒睡多久,現在又走了這麼久,你回去吧,我知道路,晚點自己會回去。」

    「你一整天什麼都沒吃。」看了下腕表,道︰「都七點多了,你要這樣餓自己餓到什麼時候?我放你走,你善待自己好不好?」

    放她走?她本來就是要走的,只是听聞他這話,卻有幾分失望。她厭惡這樣的情緒。「我不會虧待我自己,餓了我就會吃。你先回去吧,診所晚點也要關門。」

    蘇鈺唐定定望她,道︰「我等你吧。」

    她沒有理會,只是盤算著之後的生活,傷心猶在,但生活仍要繼續。

    ****

    回到住處,童玥心又收拾了些日常用品。慶幸台北還有個家,雖然只是一層樓,只是小房子,但至少她還有地方去,不至于要趕著四處找房。

    沐浴後坐在梳妝台前時,她看見頸上的鏈子,想了幾秒,找出當初他送她時的那些包裝,項鏈、戒指,還有這里的鑰匙,全擱在梳妝台上,抱起枕頭打算今夜在客廳沙發暫窩一晚時,房門被打開了。

    四目交投,好一會的沉默,看見她懷中抱著的枕頭時,蘇鈺唐道︰「今晚在這里睡吧。」

    她看看他,黑發半濕,應是在哪個浴室洗過了。「不了,你客廳借我一晚。」

    「有必要嗎?我還能對你做什麼?」他眉間深刻紋路,憂郁傷楚,目光掃向角落的幾個紙箱,沙啞著聲音道︰「早點睡吧,明天還有你忙的。」

    他爬上床,躺下時她不經意瞥見他眼睫上的水光,她狠狠咬了下唇,忽略心底那尖銳的疼,想了幾秒,她置回枕頭在他身旁睡下。

    同床異夢,是否就是他們現下這般?蘇鈺唐看著她背影,知道她也沒睡,他困難地開口︰「打算幾點走?」

    沉靜幾秒,童玥心才說︰「我拜托幫樂團開車的志工陳大哥來幫我載那些東西,明早十點他會到。診所還沒看診,不會給你造成困擾的。」

    「你搭我的車,我送你回去。」

    「不要這麼麻煩,這樣就好,真的。另外你給我的項鏈、戒指,還有這里的鑰匙,都放在梳妝台上了。」

    「給你的東西我不會拿回來,你留著。」

    「我不要。留給我一點尊嚴吧,謝謝你。」說完,她不再說話,闔上眼。

    他望著她的背影,一夜無眠。

    ****

    除夕了,市場很熱鬧,應景歌曲、春聯、糖果,年味很濃。

    提著好幾袋剛從市場買來的生鮮蔬果,重量讓童玥心走得有些緩慢。

    今天除夕,往年舅舅舅媽都會打電話要她過去圍爐,但一個多月前她嫁人了,舅舅舅媽應該不會再打這通電話,就算打了,她也不能過去呀。婚姻短短幾日就結束,面對舅舅舅媽的疑問時,她該如何說呢?

    吧脆什麼也不說,自己悄悄搬回來台北,自己一個人過年;但就算一個人過年,也要過得有點樣子,生活質量還是要維持的。

    伴下袋子,她喘了口氣,一陣冷風襲面,她顫栗了下,忙將風衣外套衣領拉高,搓搓兩手後,推高下滑的眼鏡,重新提起塑料袋,慢慢朝著住處走。

    她心底盤算著菜色。先熬雞湯做火鍋湯底,趁著熬湯時可以包水餃,然後煎一片魚,炒樣青菜,最後火鍋料丟一丟,很豐盛呀。

    人生不是只有愛情,失去它固然心酸心痛,但生話之中還是有別的樂趣,比如說做菜;只要想到一顆顆飽滿白胖的餃子在滾水中翻滾,起鍋後沾上一點自制醬料,哇,她口水快流下來了。

    笑了聲,加快腳步,離家門幾步遠時,一個沒留意,右腳踩進路面小窟窿,她腳下一拐,摔了個跤,手中提袋落地,幾顆橘子滾了出去……好丟臉,這麼大一個人了走路還摔倒。瞪著那幾顆胖橘子,欲起身時,一雙手伸至眼前。

    這年頭還有這麼好心的人?她伸手同時抬眸欲開口道謝,卻僵滯不動。

    「有受傷嗎?」蘇鈺唐遠遠就見她提著幾個袋子,頗為吃力,想過來幫她又怕嚇著她,直到眼見她摔倒了,他再顧不得其它,走了過來。

    她仰臉看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醬,感覺復雜。知道事情那天,他聲聲說著愛她,可隔日她一走,他再無音訊;她變得敏感,手機一響便心跳加快,看來電不是他又有幾分帳惘,甚至手機沒響她也會以為自己听見鈴聲,翻出手機才發現是幻听了。不是不討厭這樣的情緒,可就是會想他呀。

    見她傻著,他勾唇淡笑。「來,起來吧。」他掌心握住她,一把將她拉起,撿了地上的塑料袋,全數交到她手中,又轉身去拾那幾顆亂滾的胖橘子。

    看他朝馬路靠近,童玥心忍不住喊︰「你小心車!桂撿了!」

    他快步跑回時,懷里兜了幾顆橘。「喜歡吃橘子?」他微喘,發現她的喜好竟覺歡欣。

    拉開袋子,讓他把橘子放入。「嗯,看電視時,當零食邊剝邊吃的感覺滿好的。」抬眸時,迎上他深濃的凝視,她心跳微促,問︰「怎麼……怎麼來了?」

    「剛回來。去了巴西,反正都在桃園了,就開車過來看看。」

    「跑去種巴西蘑菇?」說完恨不得咬舌,習慣這樣的說話模式,一時間忘了兩人已分開,她的自以為有趣,也許在他心里她是無知愚蠢故作天真呢。

    他微愕,笑出聲來,兩手擱在褲袋,輕輕搖首。「不是。我去種水蜜桃。」

    他的笑聲令她羞惱,白白的臉頰暈出兩片薄紅。「最好是這樣。」

    「真是這樣。那是一種提臀豐臀的手術,做完後臀部就像水蜜桃一樣。」

    「喔。」童玥心應了聲,再無話,感覺手酸,她放下手中所有提袋,甩甩手後,再度提起之際,另一只手臂動作比她快。

    「我也拿一點吧,看起來你買不少。」單手提了幾袋,上下晃了下,問︰「買了什麼?這麼重。」

    「火鍋料。看高麗菜漂亮,買了顆回來包水餃,還買了一點點水果。」

    他點點頭,兩人目光交會時,頓時沉默,她別開眼,想著自己應該走了,卻听聞他低低的嗓音。

    「剪頭發了?」看著她一眨一閃的羽睫,他不禁抬手想踫那頭短短的白發,半空中一頓,手臂頹然垂下。

    回眸時正好捕捉到他垂落手臂的畫面,她低眼,道︰「嗯,比較好整理。」

    「那些剪下來的頭發呢?」他想著那柔軟如絲的觸感,心生遺憾。

    「應該都在垃圾場了吧……」她看看他像是失落的神情,不禁就問︰「剪這樣很難看啊?」問完又是一陣懊悔,好不好看也不干他事呀。

    蘇鈺唐看看她,只是微微一笑,說︰「走吧,我幫你拿上去。」

    上樓前,她看見他的車就停在一樓門口,隨口問︰「你開車?」

    「是。信用卡可以機場免費停車。」他跟在她身後,到了二樓門前,她拿著鑰匙開門,他看著她淡白的側顏,輕道︰「爸打電話讓我們回去吃飯。」

    手一抖,鑰匙落了地,彎身要去撿,他早一步拾起,遞給她時,他看了她一眼,說︰「你要是不想去,我不會勉強你。」

    眨了眨眼,童玥心只是開門進屋,那瞬間,隱約听見身後有一聲模糊嘆息。她鼻腔一陣嗆熱,忙把東西提到廚房,回到客廳時,她看著站在門外的他。

    現在的他們,四目相對總是無語。他在心里喟嘆一聲,把提袋擱在門邊。「東西幫你放這里,我先走了,你一個人門窗要鎖好。」

    她點點頭,見他轉身,情急下便開口︰「那個……謝謝你。」

    蘇鈺唐側過身子,淡勾豐唇。「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心里一陣酸楚,曾經期待往後的除夕都有他的。

    「爸那邊……我再跟他說,別往心里放。」他是多希望能跟她過年呀。

    「爸……我是說蘇伯父他還不知道我們的事嗎?」

    「他知道你听到我們那天的對話了,他覺得這樣挺好,也不能一直瞞著你,不過你搬走的事我沒告訴他。」

    「噢。」盯著自己的鞋尖,她慢聲說︰「你應該讓他知道的。」

    他含糊應了聲,她沒听楚他說了什麼。他的出現讓她的心情備受影響,炖湯底時不小心讓湯滿溢出來,切高麗菜絲時手滑刀子劃過指緣,包水餃時不小心捏破了幾個,餡料從底部爆了出來,只得將那幾顆的餡料掏出來,餃子皮重新揉捏 開。

    室內電話一響,她驚跳了下,跑到客廳拿起話筒。

    「童小姐,我樓下漢堡店的老板娘啦。」

    「阿姨,請問有什麼事?」一樓是早餐店,有記憶開始,她和媽媽就住在這了,十幾年下來,已有一定交情。

    「你今天有朋友來找啊?」

    她想起那人,說︰「對。怎麼了嗎?」

    「沒啦,我昨天收店時忘了說今天開始要放好幾天假,沒把零錢帶回去,下午過來拿錢,又整理了一些食材想帶回家吃掉,不然等過了年就壞掉啦!結果我開門要回去,就看見一部銀灰色轎車停在門口,停很久了耶,我來開門時車子就在了,現在還在,啊我也不是不讓人停啦,就是看車子還發動著,想說那樣不是很耗油耗電嗎?問問看是不是你朋友,是的話你要不要請他下來熄火啊?」

    銀灰色的車?童玥心抬眼看了下掛鐘,都快四點了,她依稀記得她是中午時間從市場回來的……應了聲,掛電話後匆匆開門跑下樓,推開樓道的鐵門,果然就見他的車還在。

    遲疑幾秒,她走了過去,繞過車頭,才一彎身,車窗已降下,對上那雙隱有血絲、面露疲憊的臉孔時,她訥訥開口︰「還沒回去?」

    他眼眸深深,不答反問︰「怎麼下來了?」他不過是想,也許多待一會時間,她還會下樓,他就能再見上她一面也說不定,果然讓他等到了。

    「早餐店阿姨打電話給我,說有部銀灰色的車子停在門口沒熄火,我想可能是你……」她看見他腿上有幾份密密麻麻的資料,許是坐在車里看許久了。「你不是要回去吃年夜飯?」

    「等一會吧。」

    「等?開車回高雄最快也要四個小時吧?今天回家的車流多,你再不回去塞到高雄只能吃消夜了。」

    蘇鈺唐淡勾豐唇。「再坐一會就走。」

    「那你路上……」她忽然一頓,接著打了個噴嚏,好大一聲。

    見她身上單薄,他迅速下車。「怎麼也不穿外套?」眼眸一瞟,才發現她腳上穿的是室內拖,衣上、褲上都沾上白色粉末。

    「接到電話就想說下來……哈啾!」又一個響亮的噴嚏。

    「快上去吧,天冷。」說完話瞧見她右頰上也有白色粉末,他笑了聲。「頭一次見人把痱子粉擦臉上的。」

    「咦?」她摸摸臉,不想方才下樓時未洗手,十指本就有包餃子時沾上的面粉,這一摸,臉上又多了些白色粉末。「是面粉啦!你明知我要包水餃的。」

    「別摸了,愈摸愈髒。」他抬起她臉緣,另一手輕拍她面上粉末。

    他指溫暖和,她輕輕一顫,悄悄揚睫看他,他目光落在她頰上,專注的。他是不是瘦了些?兩頰好像陷進去一點,還有他頭發有點過長了……

    「好了,都干——」抬眸時,對上她研究的目光,蘇鈺唐微微一怔。

    被捕捉到她偷覦他,她尷尬萬分,想著說詞時,他已開口︰「上去吧,天冷別再下來了,我就坐一會,等等就走。」

    看他一眼,童玥心低著頭轉身就走,繞過車頭時,想著他在這待那麼久是為什麼?他不告訴她他在,也沒上去打擾她。他有沒有吃中飯?

    突然轉身,她看著正要彎身坐進車里的他,道︰「蘇醫師,那個我……就是水餃包不完,你會不會包啊?」

    蘇鈺唐哪會包水餃,他看著面前那被他捏得比較像燒賣的餃子,有些挫敗;一根叉子突然出現眼下,他抬眼,就見她比劃了下叉子,說︰「用叉子就可以壓出花紋,像這樣……」她手巧,拈來餃子皮,餡料一挖一放,虎口一壓,只差一步就完成,拿叉子在密合處輕壓,果然就有壓痕,更像餃子了。

    「小時候看媽媽包餃子,總是吵著要幫忙,結果愈幫愈忙,最後媽媽給我一根小叉子,我也就包得有模有樣啦。」她說話時嘴角翹翹的,很是可愛。

    「活到三十五歲,我第一次包水餃。我媽從不做家事的,家里沒包過水餃。」他淡淡開口,似有些感嘆。「想象得到你小時候吵著要包餃子的模樣一定很可愛,如果將來我有女兒,可以和她一起包水餃一定很有趣。」

    他說這些什麼意思?不想深究,怕他又再往下說。童玥心起身,說︰「我去看看湯好了沒,炖好久了,應該可以加火鍋料了。」

    望著她幾乎是逃離的背影,他不是不懊悔,小心翼翼維持的平和,被他一時隱忍不住的試探破壞了嗎?

    她那天離開後,兩場醫學研討會,又有日本的隆乳權威過來拜訪,接著他赴巴西和當地著名整形外科醫師交流豐臀技術,一連串忙碌下來,再見她已是一個多月後,他不是不思念她,每每電話拿起又置回,就怕她還在氣頭上,不願接。

    幾度拿起手機翻找著簡訊,怕是否遺漏了她的訊息。之前在一起時,她喜歡傳簡訊給他,八卦地問他有沒有什麼明星去找他動刀的,或傳些冷笑話。他曾經看著幾則冷笑話皺眉,覺得她無聊,卻在她走後異常思念她那些玩笑簡訊。

    小洪、思平如萱那幾個問過她,他隨便找個借口說她在台北忙音樂會的事,每每拿起手機按看著她過去傳的簡訊時,被他們見著了總要笑他思妻。

    大家都知道他思妻,他的妻知不知道?

    童玥心下了三十個餃子,煮了一鍋飯,煎了片鮭魚,再清炒了芥菜菜心,熬好的雞湯取了一半做火鍋湯底,剩下的加了點山藥再去滾熟成了山藥雞湯。

    他不敢再踫敏感話題,安靜地吃飯。見她不怎麼優雅地剝蝦、吸食文蛤,心里是異常滿足。如果當時主動對她承認他的目的,她會不會原諒他並與他重新開始?

    「別下去了,剛吃飽身體暖暖的,下去吹了冷風怕會感冒。」蘇鈺唐在門口換鞋時,見她也要出門,叮囑了聲。

    「我也是要下去鎖鐵門的。」想起了什麼,她問︰「水餃還合胃口嗎?」

    「很好吃。」他淡淡笑著。「餡料很香。」

    「因為我磨了姜泥加在里面。你等等哦!」她跑進屋,一會提了個保冷袋走出來。「謝謝你幫我包水餃,我給你帶了五十個左右放在保鮮盒里,你回家要馬上放冷凍庫,要吃時再拿出來下鍋就好。」

    他不客氣,接下水餃,走出一樓時,他腳步一停,道︰「短頭發也好看。」

    童玥心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她沒響應,只是看著前頭的他。

    「我只是比較喜歡你長頭發,白白淨淨的,像精靈、像天使。」他沒期待她有何響應,只是看著遠處,語氣沉啞地又道︰「你搬得干干淨淨,沒留下任何一樣屬你的物品,我不知道怎麼辦,想留個什麼在身邊,想起時還能看一看,結果卻什麼也沒。」

    頓了頓,他回首看她,開口時,呵出的白色煙霧蒙朧了他好看的唇形。「後來我在你睡過的枕頭上,還有棉被上,一共找到九根你的頭發,每一根都好長,白白亮亮的……總覺得像一場夢,但又不甘願是夢,有時翻出我放在夾鏈袋里的你的頭發,我才會覺得是真的擁有過你。」

    她眨了下眼,低眼時感覺視線已模糊。

    「其實我前兩天就從巴西回來了,就是……想你。忍了一個多月,再忍不住渴望,一大早就開車上來,能看見你,和你吃一頓飯,很開心,真的。」

    她不說話,低垂的視線里,見他腳步一動,她才抬臉,看了他一眼背影,嗚咽一聲,怕被听見,啃著拇指,轉身鎖門上樓。

    「陳大哥今天不來啊?」坐在角落的翠芬問了句。

    「嗯,陳大哥帶老婆和小孩出國去玩。」站在門口的童玥心應了聲。

    「所以今天誰送我們下去?」另名團員問。

    「酈姐有找到人願意幫忙。」童玥心望著門外。

    這里是樂團行政志工酈姐的家。她人好,把自家一樓前面讓出來給樂團充當辦公室用,陳大哥捐的休旅車就放在酈姐這里,所以樂團有演出時,團員會在這里集合。

    當初自己是無意間在網絡上看到酈姐發的邀約殘障人士加入新成立樂團的文章才會進入麗生的。酈姐的小女兒是天生視障,非常喜歡彈鋼琴,和陳大哥患小兒麻痹的長子是同一個鋼琴老師,兩人因此結識,辛苦的復健之路讓他們興起為殘障人士成立樂團的念頭,借著演出活動鼓勵弱勢之外,也讓這些身體有殘缺的團員們可以自食其力。

    她前幾日還在為陳大哥今天無法送他們而感到煩惱,如果是一般人,台鐵高鐵隨便一班車就能到目的地了,但因為團員們都有生理上的殘缺,還要帶著自己的樂器,搭車並不是那麼容易,慶幸的是酈姐征到了一位善心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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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6 21:46:19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我在網上有PO文征一日志工啦,本來擔心征不到的,沒想到我PO上文章的那天夜里,就有人留言說可以來幫忙。有駕照的,所以可以放心。」酈姐走了出來,手里有個茶壺和一串紙杯。「我煮了熱桔茶,大家先喝一點。」

    童玥心走了過來,幫忙倒茶,端到團員手中,不忘交代小心喝,然後又走回門口,頻頻望著門外。

    「那邊坐啊,站在這里吹風不冷啊?」酈姐倒了杯熱桔茶,塞到她手中。「你也喝一點嘛,看你手涼冰冰的,都三月了還有寒流,天氣愈來愈怪……」

    她接過,道聲謝,接著說︰「那位志工會不會忘了時間?我看時間差不多,也該出發了。」今日受邀南下台中,到一所中學做生命推廣,校方希冀藉由他們的演出,激勵資源班的學生。

    「他沒忘,早就到了。只是他說車子不是他的,他怕性能不熟,拿了鑰匙先去附近繞繞,熟悉車子。」說完還對她眨眨眼,很是暖昧。

    童玥心對那眼神感到莫名不已時,就听翠芬姐問︰「會不會是騙子啊?開著車跑掉了。」

    酈姐笑了聲,說︰「他應該是滿有錢的啦,他自己開的那部價錢就比老陳捐的那部高很多了,沒必要把他的車留在這里開我們的車跑掉吧,我還怕他的車停外面會被刮,叫他開到我地下室的車位放呢。」

    童玥心看看時間,實在不放心,推門出去想去附近找找,卻在開門同時看見他們的車子回來,待看清步出車子往她走來的那道身影時,她呆若木雞。

    「早安。」蘇鈺唐經過她身前時,只是淡淡打聲招呼;他推門進屋,點頭致意。「各位老師早,請問可以出發了嗎?」

    「可以了。」

    「原來是玥心的老公喔,剛才還那麼神秘。」

    「啊?是玥心的老公?真是有心。」幾句討論。

    「對呀,是玥心的老公,不過他要我先別告訴大家是他來開車,大概怕玥心會不好意思啊。」酈姐應了句。

    「玥心會不好意思?講有顏色的笑話時也沒感覺她會不好意思啊。」

    進屋時正好捕捉到這句,童玥心悄悄看向他,他目光正好挪了過來,她一尷尬,說︰「各位大哥大姐好了嗎?該上車了。」原來是他,難怪酈姐會對她眨眼。

    團員們憑著平日默契互相幫忙上車,她欲拿擱在牆角的樂器,他長手一探,拎了小提琴和她的大提琴。「先上車,這些我來。」

    「以前沒有你的時候,我也都自己來的。」她拿起幾個譜架袋,走了出去。他那一抹黯然,她不是沒瞧見;她其實也猜到他應當是在他們樂團網頁看見征司機志工,才來幫忙的。

    上回在她那里吃過飯後,他打過幾次電話,她想也不是不能接,但接了好像就斷不干淨,所以她不接他的電話——之後他改傳簡訊,沒提過往,只有簡單叮嚀她門窗要鎖好、天冷要加衣、要吃飯等等。只是他現在做這些的意義何在?

    ****

    把演出配備放進車後頭,走到車門邊時,發現自己慣坐的位子被唯一的男團員坐了,童玥心愣了愣,開口道︰「至平大哥,你位子在前面的。」

    全盲的至平循聲面向她方向,呵呵笑。「翠芬她們都說今天讓你坐前面。」

    「對啊,你跟蘇醫師要坐一起才對啦,要講什麼話也比較方便。」翠芬說。

    將輪椅收進後,關上後箱門,蘇鈺唐上車時只是坐在駕駛座上看她。

    總不好就在這里僵持吧?她硬著頭皮坐上副駕。他發動車子時,她淡聲問了句︰「怎麼……就來了?你診所工作怎麼辦?」

    「施醫師和廖醫師在,跟他們換個班就好。」他放手煞,打方向燈。

    「其實你、你不必這樣子的,我……」她忽然瞠眸,心跳像停了一秒似的。

    蘇鈺唐側身向她,拉過她的安全帶,一張俊臉俯近,幾乎要親上她了。「上車請系安全帶,別顧著說話。」他幫她扣上安全帶後,將車子開上車道。

    「小兩口打情罵俏唷。」車後不知哪位听聞前頭對話,冒了句,隨即引來一陣暖昧笑聲。

    「玥心嫁了個好老公。」「感情真好。」「蘇醫師體貼啦。」幾句低語讓童玥心熱了臉,她滿臉通紅地瞪著他側顏,他像是發現她的注目,微微側目看她,她臉一熱,扭頭看窗外。

    「蘇醫師你是昨天就跟玥心一起上來的嗎?玥心不知道是你來開車,你是不是一大早就偷偷出門,想給她驚喜厚?」後頭傳來問話。

    童玥心听見問話,緩緩看向他側顏。他會怎麼答?沒人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何事,她也沒對誰說起她現在住台北,大家都以為她是有活動時,才在前一天回來台北和他們排練,演出後又回高雄,

    「我早上才從高雄上來的。」蘇鈺唐看著前方,沒流露出什麼表情。

    「那你不就搭很早的車?」

    「我開車,比較方便。」

    「人家蘇醫師有工作,也不能要他每次玥心回來他都跟著呀,今天一大早就開車上來,很有心了。」

    「我知道啊,我只是想說他這樣為了給玥心驚喜,南北兩地奔波,不是很累嗎?而且醫生都很忙,又忙又累開車沒問題嗎?」

    「原來你是擔心蘇醫師疲勞開車會不安全哦?」

    「沒啦沒啦!」尷尬笑幾聲。

    蘇鈺唐看了眼後照鏡,切換車道後才說︰「我精神很好,不必擔心。」

    「唉唷,玥心坐在旁邊,為了她的安全,蘇醫師咬著牙齒也會把我們安全送到啦。」

    「就是說。你不要擔心,我相信蘇醫師,要不然他也不會先去熟悉車子嘛。不過還是不要太疲累,身體健康才能照顧好我們玥心啊,等孩子出生了,又有得忙嘍。」

    「孩子?玥心你有了哦?多大了?」

    童玥心愣了一愣,才緩緩開口︰「沒有啦。」問題有些突兀,對于她與他現在的情況更是尷尬,可她不以為意。

    她知道團員每個人都努力追求自己的生活,用樂觀面對人生,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接受他們這樣有殘缺的人士,所以大家平時對外都是客氣含蓄,只有在這種僅有自己人在的場合時,才能這麼天南地北地聊著。

    「我意思是他們將來有孩子後啦,你不要說一個影就生一個子。」

    「你那樣講誰听了都會以為玥心有了啊,那如果真的有……蘇醫師,你想要男的還女的?玥心你咧?」

    「女的好,像媽媽一樣善良可愛。」

    「像爸爸也很好,又帥又體貼。」

    「女生較貼心啦。」

    「中國人觀念一定要有個男生傳宗接代啦。」

    「生男生女都一樣好啦,攏嘛系自己的囝仔。」

    後頭討論聲不斷,童玥心悄悄回頭看那幾位大哥大姐的表情,不禁泛笑。雖然問他們要生男生女,卻又忙著幫他們決定性別,真是有趣。她其實也覺得生男生女都好啊……念頭方轉過,她一凜。想什麼呢,她怎麼可能跟他有孩子。

    轉回臉,眼神流轉間不經意觸見他投來的目光,那樣溫柔,隱約……情深。她突感燥熱,撇過臉蛋。

    在學校禮堂外卸下演出配備時,她拿樂器的手不經意和他的手背擦過,她僵了數秒,開口問︰「你是想收買他們,再讓他們來我面前說好話的嗎?」說完心念一轉,想起根本沒人知道他們現在不在一起的事,那他沒動機收買誰呀?

    蘇鈺唐沒說話,手中動作一頓,靜深長眸睇著她。「帽子呢?」台中較熱,他見她面上滲出粉澤,眼眸也眯起來。

    那眼中的關切令她莫名一惱,也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他,她拿下譜架袋,怒目看他。「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嘛,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半垂深眸看著她氣呼呼的臉蚤,他緩聲說︰「我沒想過什麼意義,就是想離你近一點而已。你不原諒我沒有關系,讓我可以看著你、偶爾可以陪著你就好。」

    那憂郁的樣子,教她差點心軟。她憤怒地抬起下巴,雙眼晶亮。「我才不要讓你看!」說完便懊惱。這麼孩子氣的話居然就從她口中說出?見他詫異後笑了起來,她瞪他一眼,拎著譜架袋朝禮堂跑去。

    她不止一次回想,她那句話到底是拒絕,還是撒嬌?當她在台上演出,目光不經意掃過坐在後面的他,見他兩手抱胸頻頻點頭打瞌睡時,她不禁又想,他今早到底多早上來的?他昨夜睡眠夠不夠?

    ****

    回到台北時,剛過七點。校方給他們備了餐盒,最後大家決定省經費,不另找地方吃飯,蘇鈺唐把車子開回酈姐家。

    「他們要怎麼回去?」蘇鈺唐交回車鑰匙時,看了看坐在客廳的團員。

    「大部份都是家人會來接,如果不能來接,陳大哥會送,不過我先生在啦,萬一真有誰的家人不方便來,我讓我先生送,你就別忙了。真的很謝謝你,還麻煩你一天。要不是得接送孩子,我就自己送團員們下去了。」酈姐忙道謝。

    他笑了笑。「別客氣。玥心在這里受大家照顧,我出一點力是應該的。」

    「什麼出一點力而已!你每個月都捐一萬給我們當經費,真的很感激。」

    他抿嘴微笑,說︰「捐款的事還是一樣別讓她知道。」忘了什麼時候開始捐款的?好像是決定和她結婚後,一天突然想起她提過樂團經營困難,他便開始固定捐款,也是那時就交代酈小姐別讓她知道,當時也許就是因為愛上她才做了那樣的事,只是那時還不知道自己愛著她。

    「改天上來我請你吃頓飯。」

    他搖首輕笑。「我能不能把那頓飯錢要求折現,然後捐出來當樂團經費?」

    酈姐哈哈笑。「這麼為樂團設想,玥心真是好福氣。」

    埃氣?她對他除了怨氣還有什麼?他苦笑一聲,說︰「那我先走了。」

    「走?玥心不回高雄啊?」酈姐回身看了看。「人呢?有沒有人看到玥心?」

    「好像去廁所了。」有誰應了聲。

    「去廁所啦,你……啊,出來了。」酈姐瞧見人從里頭走了出來,喚道︰「玥心快點,你老公等你呢。」

    童玥心呆了幾秒,望向那人的面孔時,有幾分不自在。「那個酈姐,我——」

    「走吧,時間不早了,我明天要看診。」蘇鈺唐將她擱在牆角的大提琴往肩上一背,兀自推門而出。

    「欸,你——」見大家目光頻頻探來,她氣惱地脹紅了臉,道再見後追了出去。「蘇鈺唐!」在他彎身坐進車里時,她喊住他。

    蘇鈺唐一手搭在車頂,站在車門邊看她,黝黑的瞳仁亮亮的。他心里有點雀躍,為了她喊了他的名,還是帶著脾氣的,這樣的她,好過那個疏離喚著蘇醫師的她。

    「你……我的琴還來!」一整天大家話題繞著他們轉,她不氣那些團員大哥大姐,就氣這男人和氣自己。他做這些又何必?而她干嘛非要在意他做了什麼?

    「玥心,你忘了你們的餐盒。」酈姐追了出來,遞了兩個紙盒給她。「怎麼還不上車呀?」

    接過餐盒,童玥心看看他,又看看酈姐,硬著頭皮說︰「要了。酈姐再見。」

    將車子開上路時,蘇鈺唐趁紅燈時側目看她。「要不要吃飯?」

    「不要。」她看也不看他。

    又是一陣沉默。

    綠燈時,他低低輕嘆,緩緩踩下油門。是不是真到盡頭了?好像做什麼她都不開心,難道真要永遠不往來她才會快樂?

    ****

    車子開到她住處樓下,才停妥,她車門一開便繞到後頭,拿了她的琴後,車門一關便頭也不回地開門上樓。

    童玥心的心里其實一片混亂。他那一聲低嘆攪得她心酸不已。她也不是要這麼絕,可他之前的欺騙讓她每每想起總是又怨又憤,她全心全意換來的只是他的欺瞞,她還能再信他嗎?

    她呆坐在客廳,直到肚子叫了幾聲,才起身幫自己下了碗餛飩面。吃飽沐浴後,看了點新聞,上床前看了眼鬧鐘,時針逼近十一,也不知他到哪了?

    熄燈時一個念頭突然而生,很莫名其妙的,她卻無法不理會那瘋狂的念頭,她起身戴上眼鏡,快步下樓。昏暗樓道間,差點踩空,打開鐵門那剎,胸口涌出心酸的溫柔。

    她呵口氣,繞過就停在門口的那部車,定在駕駛座旁,看他闔著眼,睡沉了。車子熄了火,車窗降下三分之二,就這樣吹著冷風,也不怕感冒?

    探出手,緩緩靠近,就在觸及他臉龐時,又將手收了回來,她啃著拇指,猶豫半晌,還是拍了拍他臉頰。「蘇醫師蘇醫師。」

    喚了幾次,才見他眼皮動了下。

    蘇鈺唐眨了眨眼,還迷迷糊糊的,他微眯著眼看她,初醒不設防的模樣有些孩子氣,眼角帶著疲憊的神情她怎麼看就是怎麼不忍心。再怎麼說他也是為他們忙了一天,她要為私人感情而對他的安危不聞問?要是讓他連夜開車回高雄,路上出了什麼事呢?

    「你一直在這里?」她微彎身子看他。

    「嗯?」他有些恍神,捏捏眉心稍醒神後,看見是她,有抹不自在和被發現的心虛,他垂眸,道︰「嗯,睡了一會,要走了。」抹了抹臉,手摸上車鑰匙。

    所以晚餐到現在還沒吃?童玥心考慮兩秒,說「你上來吧。」

    他以為自己听錯,正要轉動鑰匙的手一僵,望向她的眼神是不敢置信。

    「干嘛?听不懂國語?還是不想上來?那……那算了。」見他直勾勾盯著她,她微惱地轉身就走。

    蘇鈺唐喜出望外,開門匆匆下車。「玥心。」

    已繞過車頭的她止步,但沒回首。「再不跟上我就要鎖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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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6 21:46:55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1)

    「你晚飯沒吃吧?」進屋時,她對著剛進門的他問。

    「嗯。」本來想休息一會就走,沒想到真睡著了。

    看了他一眼,童玥心徑自進房,再出來時塞給他一條浴巾和一條毛巾。

    「去洗個澡。不過我沒有衣服給你換,你恐怕得把身上那套再穿回去。浴室在最里面。」低著眼不看他,又說︰「給你下碗面,洗完出來吃一吃,免得被人說我們樂圖都虐待志工,以後征不到人幫忙看怎麼辨。」

    轉身步入廚房,簡單下了碗干面,淋上前天鹵的香菇肉燥,又煮了碗餛飩湯,端到客廳時他正好擦著頭發走出來。

    「我一個人吃都很簡單,你要是吃不夠說一聲,我再幫你下些面條。」她走了過去,見他愣著,一只手掌還貼著蓋在發上的毛巾,她伸手。「毛巾給我。」

    他反應慢了好幾秒,才把毛巾遞給她。

    「謝謝。」她拿了就走,他一把握住她手腕。

    「玥心,我……」

    被握住的地方很暖熱,她卻像是被燙著般地甩開他。

    「你……你快吃,等等面涼了就不好拌開,我去幫你拿被子。」

    盯著她轉進房里的背影,蘇鈺唐垂眸看了眼被甩開的手掌,眼眸潮濕,懊悔兩字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如果不是他惡劣,他現在就可以如她那時南下到高雄陪他時一樣,他會抱著她,坐在他寬敞的客廳看影片,或者可能他在計算機前寫醫美專欄文章,她就在一旁繞啊繞,開玩笑地吵著他問他一共摸過多少女患者的胸部……那些片段的美好、有趣,都只能留在日後反復想起而已嗎?

    「還站在這?你不餓嗎?」抱著被子出來時,見他如雕像般動也沒動。

    「……要、要了。」他回神,坐下來開始吃面。

    「被子放這里,我這里沒別的房間,晚上你委屈一下睡客廳。」把被子擱下,她回廚房清洗剛才用過的鍋具,擦了擦流理台,又稍整理冰箱。

    必上冰箱門時,她嘆了聲。說到底就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所以才躲進來這里東摸西摸的。

    說了要分開,可他每每出現,她總被他牽動情緒,但又強迫自己對他的一切表現要用淡然態度面對;說恨他,她舍不得他餓著或累了,說愛他,又對他有過的欺瞞感到憤恨,她都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什麼了。

    磨蹭許久她才回到客廳。面吃完了,他低著臉在喝湯,听見腳步聲,他抬起臉龐,四目相對,都有千言萬語,卻也都不知從何說起。

    童玥心先開口了︰「蘇醫師,請你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他怔然望她,幾秒鐘後擱下筷子。「你是指哪方面?」

    「全部。」她咬咬唇,說︰「不用幫我們樂團做什麼,也不要再……再守在樓下。我讓你上來並沒有什麼特別意思,就是想著你幫我們一天,晚餐沒吃,才下了碗面給你;你一早就上來,如果連夜開車回高雄,疲勞駕駛很容易出事情,所以才讓你上來的。」

    所以,她對他連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他眨了下酸澀的眼,淡淡地問︰「是不是無論我再說什麼、再做什麼,你都不相信我了?」

    她思量甚久,才說︰「也不能這樣說。我認真想過,其實你也不容易,爸媽失和,孩子總是為難,讓你親眼目睹你母親的悲傷、不甘,甚至是死亡,你當時一定很傷心;我可以理解你怨恨我媽媽的心情,換作我們立場調換,或許我也會怨恨、會無法原諒,甚至做出更瘋狂的事也說不定。你想報復,我也確實真被你……我們這樣一來一往,是不是就算扯平啦?往後能不能我過我的生活,你也過你的日子,別對彼此有牽掛了?」

    說完,她收拾桌面碗筷,低著臉又說︰「你快休息吧,忙一天了。」

    轉進廚房前,她差點摔了碗盤,只因身後傳來他壓抑的嗓音︰「我不會因為你這些話就放棄。當初接近你是別有用心,但感情是真實的,我還愛不夠你,如何扯得平?你真的甘心了?你不想知道我會怎麼愛你嗎?」

    她靜默良久,才啞著聲說︰「想過,曾經想過,但是是你錯失機會的。」

    ****

    今年雨水特別多,春雨後緊接著是梅雨,氣象局早預報今年降雨量偏多,估計這一波的梅雨鋒面至少持續一周,鋒面會從南往北,全台灣皆會出現豪雨,或是豪大雨,甚至是強風、雷擊等現象。

    南部驚人的雨勢已造成部份災情,每大雨必淹水的屏科大又再度上新聞。童玥心看著新聞畫面公布停班停課的縣市,幾乎整個中南部都是停止上班上課的,連大台北也在早上宣布停班停課了。

    印象中沒有哪次的梅雨可以讓幾乎整個台灣都停班停課,這雨實在夸張。

    窗戶叮叮咚咚響,她側過臉,看著雨珠又快又急地敲在窗上,她想著要不要出門采買?冢里冰箱沒什麼菜了,昨天有課,她沒時間去買菜,昨晚列了清單打算今天上市場的,但看這雨勢,她要撐傘要提東西,似乎不是很方便。

    她起身走到窗前,眼眸倏然瞠大,外面……外面淹水了?她瞪大眼,看著街道,經過的路人都拉起褲管,她想這雨要是像中南部那樣一下不是一整天就是一整夜,她總不能都不出門呀。

    思考幾秒,她帶了錢包鑰匙,套上雨衣,換了雙夾腳拖便匆匆下樓。先去便利商店買個泡面和面包什麼的都好,晚餐和明天三餐總要先備著。

    她住的地方地勢偏低了些,每每下大雨總會淹水,大概就是到腳踝的深度,不至于難出入,就是怕這雨要真一直下,萬一像中南部那樣,也是傷腦筋呀。

    雨真大,打在身上會痛,鏡面水花花一片,她只能眯著眼,小心翼翼地朝另一頭的便利商店走去。

    路面水花濺起,嘩地一聲噴在一旁行人身上,從後照鏡里看見那行人指著他的車像在大罵,蘇鈺唐只能在心里道歉,車速仍未減。

    南部昨日淹水,他診所也略有影響,水不深,但地板濕濕的就是不方便——昨晚已宣布今天停班停課一天,他想這雨恐怕還會再影響台灣好幾日。

    早上醒來時看了下新聞氣象,梅雨鋒面加西南氣流已往北移,看中部也有災情傳出,他不免擔心起她,想了想,還是上來看一下才安心。

    知道自己這樣很瘋狂,也知道她見到他會很冷淡,但就是放不下,猜想她肯定會拒絕他的關心,因此他連電話都沒打,開著車一路往北。

    打了方向盤,欲轉進另一條街,方到路口他踩煞,面前景象讓他驚詫幾秒。他沒開錯路吧?前方那湍急的水流怎麼回事?他倒檔,車子退了退,開到路邊停妥後,拿了手機下車。

    彼不得雨大,他一面打電話,邊跑向路口,方轉過路口就見路面已被黃水淹沒,根本看不見水流底下是什麼,雨再不停,不知會淹多高,她知不知道家門前淹水了?手機那端卻沒有人接听。

    他心急,涉水朝她家方向,水深及大腿了,但還不至于無法行走,但水流湍急,走得膽顫心驚,這畫面讓他想起許多年前八掌溪事件,到底哪來這些水的?

    前頭有幾個大人緊拉著小孩的手,一起涉水,畫面驚險,他一個不留神,差點被隨著水流飄過的什麼絆倒。

    好不容易走到她家門,老板和老板娘下半身泡在水里忙著將東西挪高,他見一旁樓梯門開著,自己上了樓,在她門外按了幾次門鈴,沒听見響應,想著方才那湍急水流,她現在要是在外頭豈不危險?拍門板叫著她的名,始終無回應。

    匆匆下樓,半身泡在水里找到漢堡店老板娘,老板娘說她忙著搬東西沒留意她有沒有出門。

    他皺眉,濕著一張臉往外走去,眯著眼四處張望,但沒瞧見她身影,他一路朝前走去,過了人就拉住人家。

    「有沒有看見一個白頭發的年輕女生?她住這附近。」

    「請問一下有沒有看見一個白頭發的女生經過?她是我老婆,住在這條街。」他見一個就問一次。

    前頭已有消防隊員推著橡皮艇前來進行紆困,那一端已拉起黃色封鎖線。

    「先生,你有辦法走嗎?我看你上來好了,水流急,你這樣很危險的。」橡皮艇靠了過來。

    「我要找人,拜托一下。」雨大,他眼楮幾乎睜不開。

    「找什麼人?我們幫你找啊。」

    「我老婆,住那棟二樓。」他抹了下臉,手指一個方向。「我剛剛上去她人不在,我不知道她在哪。」

    「不知道她在哪這樣也不是辦法,現在雨這麼大,水又淹上來,你不能在這里啦。」指指另一頭。「你看我們都拉封鎖線了。」

    「我知道,但她視力不好,下這種雨,水又淹上來,我怕她看不清路。不好意思,你們忙,我去找她。」

    「不是啦先生,都跟你說拉封鎖線了,你不能在這里啦,不然大家都跟你一樣要進來找人的話,我們怎麼工作啊,萬一出事了也不好嘛,我們等等上去幫你看一下,你配合一下,趕快離開,到那邊高一點的地方去。」

    「可是我——」

    「喂,那個先生!你是不是要找她?白頭發的女生對不對?」

    落雨聲間,依稀听見什麼白頭發,蘇鈺唐循聲看過去,只見一男子站在封鎖線外,朝他揮著手。

    「先生、先生!喂!先生你有沒有听到?你是不是要找她?」那男子抬手指著他左側。

    蘇鈺唐眯眸看了看。雨幕下有一粉色格子身影,手里抱了一個綠色袋子,他抹抹臉,瞧見雨帽下的白皙臉蛋時,懸浮的心緩緩歸位。

    「玥心!」他大喊,脖子青筋明顯。

    站在封鎖線前,童玥心只是傻怔怔看著那個不知在和橡皮艇旁的人員說什麼的男人。

    便利商店也淹水了,水深到她小腿肚,她一走進就看見店員忙著把架上貨品移動,她匆匆挑了幾包泡面、餅干和兩瓶牛奶,結完帳一出便利商店門,有點傻眼眼前的狀況。

    那些黃黃的水究竟從哪冒出來的?就算雨大到像用倒的,也不該淹得這麼快呀,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大水。

    腳下水流力量強大,她緩慢走著,怕袋里的餅干濕了,還把袋子抱在胸口,她看著水面,不敢走太大步,就怕水面下有什麼障礙物。

    耳邊都是雨聲,還有亂哄哄的說話聲,她看了眼一旁民宅,有幾戶居民都是靠在二樓陽台說話,大概也是被家門前的景象嚇到了吧?雨水從額際不斷淌下,她眨眨眼,繼續涉水前進。

    「不要過去了啦,那邊封起來了。」有人拍了拍她,她微微側首,只听那男子又說︰「我剛從里邊出來,現在消防隊的都不讓人進去。」

    「那邊?」童玥心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說︰「可是我家在那里。」

    「在那里也不能進去啊,我剛剛也是要進去找我住在那邊的家人,他們就說了在屋里的往樓上走,不要出來,在外面的就要等水退一些才能進去,如果真的不行,他們要把里面的人都撤離……」突然止聲,男子瞧了瞧她,問︰「小姐,你是不是白頭發?」雨帽下隱約可見她白色發絲濕濕地黏在她耳下。

    她愣了下,點了下頭。「對。」心底苦笑這人這時候還有心情研究她啊。

    男子上前幾步,扯嗓高吼︰「喂!那個先生!你是不是要找她?白頭發的女生對不對?」

    她傻傻看著男子,他回首說︰「你家人在找你,沿路一直問!」

    家人?舅舅嗎?她循他目光看過去,眯眼看著那人,待看清那人時,她呆若木雞。直到那人看見她,大喊一聲她名字,她才回過神來。

    「是不是?那個人是不是在找你?」男子又問。

    「……嗯,是找我。」她點了下頭,目光挪過去,就見那人涉水大步走來,黃水滾滾,她只看得見他上身淺色衣物已濕透,黏著他身體。

    「玥心!你站那別動!等我過去!」蘇鈺唐真怕她走進來,又大喊了聲。

    靶覺腳下有什麼物品不斷擦過腿肚,大概是垃圾之類的,水的阻力和沖刷的力道讓他幾度差點失衡,他穩了穩身子,才再度抬腿往她走去。

    一走到她面前,展臂緊緊摟住她,滿是兩水的臉龐埋在她肩窩。「玥心,你去哪了?嚇死我了你……我上去你家,按門鈴沒人應,拍門也沒見你出來,我打過你手、手機,沒人接,水這麼急,雨又這麼大,你視、視力不好,要是你在外頭真出什麼事,怎麼辦啊……」他身子抖著,語聲惶恐,幾度結巴,她有幾秒鐘的失神。

    「就是……去買東西。」開口時,才听見自己哽著嗓,語音顫著。

    他松手,濕漉漉的臉龐滿是緊張,一雙長眸在她身上繞了又繞,雙掌在她肩上、臂上觸踫,甚至彎身去摸她腳。「你有沒有什麼事?嗯?有沒有撞到什麼?」

    她沒說話,突覺眼角滑落什麼,不是冰涼雨水,是溫熱的液體。看他黑發貼著頭皮,額前濕發不斷淌落雨水,她空著的那手去摸他臉,說︰「我要回家。」

    「暫時沒辦法,不讓人進去了。」他轉身指著橡皮艇,說︰「剛才也不讓我留在那邊,因為水很急,我帶你去我車上,也許先找個旅館待一下,雨停了應該水就會慢慢退,我再帶你回來。」不由分說地拿過她手中袋子,抱在懷間,另一手緊拉她手腕。

    「我車停在路的那一頭,這里有路可以過去嗎?」他看著她身後的十字路口。

    「可以。這邊繞過去可以通到那一頭。」她乖乖地任他牽著走出淹水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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