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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打 -【霸女皇與憎質子(女兒國七辣之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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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09: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霸女皇與憎質子(女兒國七辣7)》 作者:蘇打

自得知將成為下一任女皇的那日起
她就決定要讓女兒國的子民們幸福安樂
無論走到何處,都能得到該有的尊重
她沒有時間風花雪月,更無心孕育愛情
卻在那個大雪飄飛的夜,讓她的眼中印入一個背影
原以為他不會屬於她,只屬於他的信仰、他的佛陀
他竟脫下袈裟,披上憎衣,帶著滿滿的憎恨來到她面前
成為替她掌控後宮百事,讓她無後顧之憂的「大公子」
她很清楚他只是利用她,報他天族遭古略國滅族之恨
更心疼他的「憎」質子面具究竟還要戴多久才願取下
後來,她發現原來超凡脫塵的他,也有凡心,也懂俗情
卻在明白他的凡心與俗情非為她一人時,徹底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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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10:14 |只看該作者
序文:和平轉移  蘇打

  在我們披著憎衣的僧質子參見完睥睨天下的美艷女皇后,天禧草原終於和平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而蘇打的古代系列終於寫完了,更是大喜大賀、大喜大賀。

  不可否認,這個故事裡,我們的大姐身心備受煎熬,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更何況苦苦愛更健康,所以大姐妳就多擔待些。至於大哥嘛!由於大哥永遠是對的,所以管你原來是和尚還是什麼的,用力愛下去就沒錯,反正佛祖早批准你了。

  由「天都」到「女兒國」,由一群男人到一群女人,由飛來山到虹城,由國族仇恨到和解共生,歷經幾年風雨,望著他們都有了好的歸宿,身為這群好男人跟好女人的豢養者,在此時自然功成身退,下台鞠躬,並按慣例跟他們揮手說拜拜,請就那麼一輩子幸福去,永遠都別再回來啦!然後,也順便請大家跟蘇打的落落長古代稿揮一下手,因為,也先告一個段落了。

  編故事編到現在,雖眾所皆知個人偏愛古代稿,但那天一時興起數了數,才發現俺寫的古代稿有四十二本,但現代稿竟才少少十五本,多明顯的比例失衡啊!這樣很不健康的!

  人家都說大魚大肉會吃膩,天天五蔬果更有益身心健康,但由於架空古代與現代間的模糊地帶不好拿捏,所以蘇打在脫離古代稿後,決定開始用現代稿平衡一下。

  咦?不是聽說蘇打跟現代社會很不熟?

  是不熟啊!不過我想再不熟,應該也有不熟的應變方式吧!畢竟都活這麼大把年紀了,沒看過豬走路,也一定吃過豬肉的,至於怎麼個應變法,再容我想想,反正,就是要現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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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10:3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人們說,那地方,天空是七彩的,泉水是脂凝白的,男子比女子少,歌聲及笑聲比話聲多。

  人們說,那地方,女子至上,男子退散;女子穿褲,男子穿裙;女子把持國政,後宮淫亂,面首無數;孩童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人們說……

  但無論人們如何打探,那些真正經由女兒國女兒家腹中孕育出,那最器宇軒昂、魁偉有雄姿的女兒國男子,他們充滿男子氣概的俊挺臉龐上永遠只會露出那最傾國傾城的一抹似笑非笑,然後將所有耳語留在風中,瀟灑策馬前行,只為能早一日趕回「虹城」,重回他們女兒國七辣那最最傲然且迷人的風采羽翼下──

  一名帥氣、隨興,專門協助友好邦國平叛禦敵的颯爽女將;一名行蹤詭秘,斷案如神的智酷女尹;一名日日坐於斥候肩上號令群雄、保疆衛土的嬌俏女帥;一名風度翩翩,外交談判桌上迷倒眾生的靚麗女爵;一名天天摸魚打混,卻政和令申的狡慧女相;一名左手覆雨、右手翻雲,卻熱愛偽裝柔弱的烈火女卿,以及她們身後,那最美艷無雙、睥睨天下的嗆辣女皇。

  生活在這樣的國度裡,享受幸福都還來不及,誰還有空管人們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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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10: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古略國化清宮春日丑時

  暗黑的天際,隱隱閃動著點點寒光。

  風乍起,宮門外的落葉枯枝低空漩渦盤旋,宮門內,內侍與守衛微合著眼,低垂著頭。

  風停,葉停,萬籟俱寂中,皇寢裡的床紗忽而無風自飄,榻上的十四歲少年依然睡得沉沉。

  風又起,那股山雨欲來的悶熱與黏膩,令睡夢中的少年有些焦躁地翻了個身,然後在腳部因觸及某物而不能自由伸展時,不耐煩地伸腳一踢。

  重物落地聲響起之際,寢宮中的床榻突然劇烈地左右搖晃,一陣嬰兒啼哭聲更是驀地爆出,讓原本靜謐的化清宮在閃電的映襯下,一時間顯得詭譎。

  「是貓還是娃子啊?大半夜的這麼嚎,實在怪嚇人的……」被這陣啼哭聲驚醒的內侍及守衛左顧右盼的喃喃低語。

  同樣被這陣啼哭聲嚇醒的少年,則猛地由搖晃的床榻坐起,雙手緊握蟠龍床柱,駭然又迷茫地在黑暗中搜尋著哭聲的源頭。

  當他發現,那哭聲竟離自己如此之近時,他的背脊整個僵硬,緩緩轉向床榻東角的臉龐更滿是驚懼,因為在全然的黑暗中,他竟望見一雙閃動著綠色幽光的駭人眸子。

  「來人……快來人啊!」

  「皇上!」

  一當少年慘叫聲響起,侍衛及內侍立即舉著火把衝入寢宮,然後在望及眼前景象時,徹底不寒而慄。

  「這……」

  因為偌大的寢宮中,除了原本在其間安寢,而現在瑟縮於角落的少年外,竟無端多了一名啼哭的嬰孩,正中那張大大的紫檀木龍床,名門無人接近,卻來回左右晃動。

  「鬼子……這是鬼子!快殺死他!快!殺死他啊!」

  在眾人臉色發白、全身發毛之際,縮在一角的少年指著床下的嬰孩,不斷瘋狂大叫著。

  僅管少年已下令,但此時此刻,根本無人挪動得了腳步,一直到少年的歡聲幾乎嘶啞,嬰孩啼哭聲也緩緩暫歇之時,匆忙趕至的古略國國師,在果斷斥去大半內侍及侍衛,只留下兩名心腹後,才終於走上前去,蹲下身,仔細端詳著那名斷續抽噎的嬰孩。

  「李國師,快,扼死他!」

  「皇上,這娃子身上有皇家印記。」少年驚恐喝令聲依然不斷在宮內迴盪,但李國師卻示意內侍將門關上後,走至少年身旁,壓低了嗓音說道。

  聽到這話後,少年臉一白。

  因為古略國皇族一直以來都是一脈相傳,前任皇上病重,再無法生育子嗣之事更是眾所周知,因此,若這嬰孩身上存有皇家印記,那麼,結論只有一個——

  當腦中浮現出一年多錢,參加皇家畋狩過後,暢飲了不少烈酒與鹿血的自己,如何在慾火焚身之時,趁人不注意,擄走並痛快迷姦那名柔弱「靜女」的畫面,少年的臉色整個鐵青了……

  不,不能承認。

  絕不能承認!

  如今剛上位半年的他,帝位根本就還沒坐穩,若讓他身旁那群虎視眈眈的國舅、外戚知曉這事,定會拿此大做文章,畢竟對向來迷信的古略國來說,那名特地筵請來為他父皇祈福、延壽的天族「靜女」突然無端消失,已是不祥之征,若讓人發現那名「靜女」消失的原因與自己有關,他將面臨的,不僅是廢帝的聲浪,更是生死之關!

  「這是鬼子!扼死這名鬼子!現在!立刻!」電光石火間,下定決心的少年的嗓音變得冷冽。

  同樣明白少年決定的李國師,與少年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後,緩緩伸出手……

  嬰孩又哭了,但哭聲慢慢變小,直至無聲,當那小小的柔軟身軀再也不動時,那張紫檀木龍床也不動了。

  「把火把給我。」

  要來火把後,李國師將火頭沾了些水,直接往嬰孩身上烙去,直至那個代表其身份象徵的印記變得一片血肉模糊,才用破布將嬰孩層層包裹住,低聲細細交代一旁心腹將之棄於何處。

  心腹匆匆離去後,少年總算鬆了一口氣,正打算另辟一室與李國師密談,他的腳步才剛跨至宮廊,一陣降雷突然破天而起。

  「快來人啊!護駕!護駕!」被那陣恍若落在身旁的疾雷嚇得當場腿軟的少年,再度抱頭瘋狂大叫著。

  「來人,保護皇上,快來人哪!」

  一片混亂之後,雷聲終於稍稍平息,但不遠處的皇宮東角,卻陡然冒出一陣漫天火光。

  「救火,快,救火啊!」

  「水,快拿水來啊!」

  「發生什麼事了?」望著那被天火燒灼的角落,少年的心,跳動得急促。

  「啟稟皇上,東安宮遭落雷擊中,現已引發大火。」

  「快救、快救,有傷亡嗎?」少年驀地一愣後,急急問道。

  「目前僅發現李內侍一人,他被幾根倒下的火柱子壓砸後,當初被燒死了,連救都來不及救……」

  李內侍,方才那名被囑咐棄屍的男子。

  死了倒好,如此一來,被李內侍拎在手上,應與李內侍一般,已葬身一片火海中的嬰孩之事,便少一人知曉。

  至於其他幾名見過嬰孩之人……

  正當少年唇旁緩緩浮出一抹冷笑時,遠遠的火光中,突然傳來一陣嬰孩啼哭聲。

  「天可憐見,這裡居然有個孩子還活著,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當聽及那陣鬼魅似的嬰孩啼哭聲,再聞及遠方的叫嚷聲時,少年的頭皮整個發麻了。

  因為向來只存放祭祀用品的東安宮,根本不可能會有嬰孩的,那麼如今在哭的這名嬰孩……

  天族,多異近妖,不生不死,不死不生。

  「皇上,放心,有微臣在。」

  當少年耳中響起人們對「天族」的評說,望著眼前這場無端天火,想著李內侍的死因,腦中緩緩浮現出「妖崇」二字,以致腳步整個向後踉蹌,幾乎要跌坐在地時,他的腰突然被人由身後一撐。

  「微臣一直以來的工作,就是收拾掉這些鬼物,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李國師……」意識已幾斤渙散的少年茫然低語著。

  「是的,皇上。」

  「永遠……不要讓朕……再見到他……永遠……」

  ◎             ◎             ◎

  寒風勁勁,戰旗飄飄,白雪覆地,殺聲震天。

  任鵝毛大的雪片飄降在身上,一名頭戴雪笠,臉蒙黑紗,體態婀娜的少女,策馬站在山崖上,動也不動地遙望著半月谷裡那彷彿永遠沒有休止的濃血殺戮,以及因受這場戰爭波及而無聲向天哭喊的人們。

  短短三日,度日如年。

  瀰漫在空氣間的腥血惡臭,已幾乎讓人連呼吸,都無法呼吸了。

  不忍望,不想望,但這名十五歲的少女——雲茱穆爾特,依舊看著,望著,因為她必須牢記在心,必須將那一張張瘋狂、絕望、猙獰、扭曲的容顏深深刻畫在心間,畢竟終有一天,此刻在天禧草原上四處肆虐的烽火,必將燃至她女兒國,而她的責任讓未來的資金在下決斷的那刻,清清楚楚、徹徹底底明白何謂戰爭!

  就那樣強迫自己冷然望著人世間的至悲與至苦,直到感覺到一股古怪視線朝自己所在位置直射而來,她才終於微傾過頭。

  又來了。

  這視線,一整個下午都在追隨著她,由對面山頭開始,而今,已穿越整道戰線,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視線的主人是誰?又有何目的?

  緩緩將目光移向不遠處斷崖上那隱沒在樹叢間的高大暗影,雲茱的眼眸瞬也沒瞬一下。

  也罷,他明明發現她已知曉他的存在,卻依然如影隨形地緊跟著她,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白費心神揣度他的來意?

  時候到了,她自會明白。

  半晌後,無視那道仍舊緊緊跟隨的視線,雲茱逕自策馬向山林走去,因為此刻的她,已幾乎承受不住由臉上傳來的那陣隱忍已久的劇痛,與那股令人發狂的刺癢。

  「唔……」

  隨著暮色西沉,那陣劇痛與刺癢益發蝕人心神,但雲茱依然緊咬著牙根,直至再忍受不住時,飛身下馬,摘下面紗,一把握起地上的雪,將之貼於她那如今滿是膿腫與醜惡疙瘩的小臉上,希望能借此麻痺掉自己的所有感覺。

  有人說是蠱,有人說是毒,有人說是業障,有人說是詛咒。

  但無論是什麼,這自她有月事開始,每個月都考驗一次她身心堅韌,長達二十四個時辰的痛苦煎熬,已整整伴隨了她四年。

  這四年間,縱使女皇找遍了天下名醫,卻依然無解。

  雲茱曾無數次問蒼天,但蒼天總是默默無語,而隨著年紀、眼界與經歷的成長,她漸漸明白,她所處的這個婆娑世間,本就充滿著各式各樣的「尚不可解」與「根本無解」,所以與其繼續執著、糾纏,她還不如將心力與時間花費在自己可以,更必須掌控的食物上。

  夜幕,降臨了,天,更寒了,雲茱的小臉雖幾乎被雪凍僵,但那股痛癢不僅沒有消退,反而益發猛爆。

  當寒雪都無法令那股由骨髓裡竄出的痛癢暫歇之時,雲茱索性脫去外襖,走至山壁旁的小瀑布邊,眼一閉,仰起頭,任那讓人心脾都幾乎要為之凍結的刺骨山泉,大力沖刷著她的小臉,甚至全身。

  都快凍成冰柱了,竟還止不住?看樣子得另尋他法了……

  在心底的苦笑聲中,雲茱緩緩低垂下頭,舉起顫抖且冰涼的小手,欲將之伸向頰旁,抓撓那些因怪症發作而冒出恐怖至極的膿腫與疙瘩,她纖細的右腕突然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握住,身後傳來一個低沉雄渾的醇厚嗓音。

  「莫妄為。」

  由眼角餘光中,雲茱看得出來人異常高壯,而由他那頭戴僧笠,身背棍仗,腳踩僧鞋的裝束看來,似是名雲遊僧人。

  盡管不知此人何時到來,但雲茱卻知曉,他,就是那道目光的主人。

  「喝了它。」

  當雲茱的身子忽地一起,整個人被扛離小瀑布丟坐至一旁,並且肩頭被覆上自己那件保暖雪襖時,雲遊僧又開口了,而她的眼前則出現了一條剛健,滿是刀疤,如今又新添一道道口,並且刀口上還汩汩泌著赤色液體的手臂。

  是血,帶著一股淡淡藥味的血。

  「喝了它。」

  望著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的雲茱,雲遊僧又重複了一次,然後在她抬起頭望向他時,也同樣望向他,可他的視線所在,卻是她胸前因被水浸濕,而曲線畢露的渾圓雙乳。

  他很努力的看著,很專心的打量、研究著,許久許久後才收回視線,仰天輕歎了一口氣,將帶血的手臂更伸向雲茱的唇旁。

  直至此時,雲茱才終於發現,這名雲遊僧並不是獨自一人,因為他大大的右掌上,還托著一名似乎剛滿月,但因為哭了太久、餓了太久,以致氣若游絲的小小嬰孩。

  看樣子他是在找奶娘,在這滿是烽煙的戰場上,為這名顯而易見是由戰場中拾來的嬰孩,找尋最後一線生機……

  盡管不太明白這名雲遊僧為何要她啜飲他的血,但她卻依他所言的將那飄著淡淡藥味的溫熱血液吞入腹中,在他轉身大步離去時冷眼一喚。

  「留步。」

  雲遊僧停下了腳步。

  「這孩子上回喝奶時什麼時候?喝什麼奶?」將身上濕透的沁寒衣衫剝下,雲茱用雪襖裹住裸身,用黑紗蒙住小臉,淡淡問著,在說話之時,發現自己臉上那股蝕人心志的痛癢,在啜飲了這名雲遊僧的血後,竟真的有緩和傾向。

  「三日前,豹奶。」

  三日前?

  難怪了,難怪他會在發現她是名女子後,那樣緊緊盯著她,至於那只原本用來餵養嬰孩的母豹,相比早被那群因受戰火波及而同樣饑餓多日的流民們拿去果腹了……

  「把孩子給我。」

  聽到雲茱的話後,雲遊僧先是一愣,而後二話不說地一轉身,迅速將嬰孩交至她手上,望著她把原來包裹嬰孩的襁褓脫下,把嬰孩抱至她赤裸的胸前讓兩人肌膚相親,並將嬰孩的左耳貼至她的心前面,聆聽她的心跳。

  「真乖,真可愛。」完全沒理會雲遊僧的注視,雲茱只是用手輕撫著那名半合著眼的嬰孩全身,然後輕聲對他說著話,「好娃子,什麼都別擔心,有姐姐在呢!先睡一覺,好好的、安心的、痛快的睡一覺,等睡起來後,便有奶喝了喔……」

  絲弦般的清清話語聲愈來愈低,愈來愈溫柔,直至無聲,但取而代之在黑暗山林間響起的,卻是一陣柔美的歌聲,一陣讓人心神俱靜的天籟之聲——雲茱的歌聲。

  當歌聲響起時,雲遊僧順手將自己的殘破外襖也覆在雲茱肩上,然後快速在她身旁升起火堆,並將她冷濕的衣衫置於火旁烘烤,才盤腿坐至她身邊輕合上眼。

  「他睡起來,你便有奶餵他了?」當嬰孩安穩沉入夢鄉,當那美妙歌聲完全消逝後,雲遊僧終於緩緩睜開雙眼,凝眸盯視著雲茱白皙豐盈的渾圓椒乳,低沉磁性的嗓音中有些不解,有些好奇。

  「一個時辰後,現今在山谷裡激戰的雙方軍隊將會在東北角出現漏洞,只要你有辦法突圍,我便有辦法找人來餵他。」細細聆聽著遠方的戰鼓聲,雲茱柔視著嬰孩的小小睡臉,淡淡說道。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在被這場戰事阻道,無法順利與下屬會和,以致不得不暫時在此處停留,並靜靜觀察的第二天,她便發現了這個漏洞,可她無法一人突圍。

  而她相信,這名能在兩軍交戰的漫天烽火中,抱著個嬰孩如入無人之境,並橫越整條戰線來至她這頭的雲遊僧,身手絕對不凡。

  「原來如此。」聽到雲茱的話後,雲遊僧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然後也不管身前少女是否衣衫不整,一把便將大手伸至她的雙乳間,用他大大的食指輕撫著嬰孩沉睡的小臉,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這麼愛孩子,連女人家怎麼奶娃子都想打破沙鍋問到底,還一點和尚樣都沒有的人,學人家當什麼和尚!

  或許不典型,但雲茱知曉他確實是個和尚,不僅因為他的打扮,更因他目光深處那由頭至尾的澄淨、清明、無染、無垢,以及他那條雖令人驚詫、不解,卻充滿慈悲的刀疤手臂。

  「你的傷……」當雲茱因想替雲遊僧療傷,又一次望及他臂上的傷口時,她不禁愣住了,因為這樣短的時間,那道傷口竟已緩緩愈合!

  緩緩眨了眨眼,雲茱著實有些訝異,但最後,她卻什麼也沒多說,只是淡淡道了聲謝。

  雲茱的謝語,令雲遊僧停止了逗弄孩子的舉動,他抬眼望向她,仔細端詳了許久後,突然舉起大掌輕輕拍了拍她的髮梢,然後微微一笑站起身,仰頭望月,任他呼出的白色煙霧,融入一片冷冷蒼茫中。

  他雖未發一語,但那恍若通曉一切的清透眼眸,直達心靈的無聲撫慰,高大壯碩的堅毅背影,在在令雲茱感覺到一股許久未曾感受過的,徹底的寧靜與安詳。

  這就是信仰與修為的力量?

  身處這個群魔亂舞的紊亂時代裡,想心如止水的避世靜修也屬不易,遑論與尋常人有些不同,極可能被視之為「異」的他,但他卻依然選擇了入世,捨身至這滾滾紅塵中,只為他的佛祖。

  在那高大背影靜靜為自己擋風遮雪的沉靜等待中,一當聞及遠處的戰鼓聲開始出現變化,雲茱瞬間開口。

  「時辰到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又輕輕一噘唇,發出一聲悠揚的輕嘯,待她的黑鬃馬到來後,在不驚動孩子的情況下,先將孩子交至雲遊僧手中,在孩子雙兒塞入柔布,才緩緩起身,將那早被烤得暖烘烘的衣衫穿戴至身上,接著接過孩子,把他輕抱在依然裸露的胸前,再用保暖雪襖將他覆住。

  「你先上馬,再將我跟孩子抱上。」

  靜靜抖落一身殘雪,雲遊僧二話不說迅速飛身上馬,然後一展臂,將懷中抱著嬰孩的雲茱安置至他結實的腿際上,並自此後,讓那隻手臂恍若生根似的落在她的腰際處,穩穩將她與嬰孩護在他廣闊的懷抱中。

  「走。」

  在雲茱一聲低語後,三人一馬,便直接衝入交戰最激烈的戰線中。

  「向東拐。」

  「往南退半裡再向西。」

  在雲知道的指示下,單手持棍的雲遊僧用雙腿策馬,在亂軍中來回狂奔,他頭上的僧笠,早不知飛至何方,他手中的棍仗,在馬旁四旋飛舞,但他懷中的雲茱與孩子卻安坐如山。

  「以這個速度向東北方向前行。」

  在又發出一聲指令後,雲茱望向四周的混亂,以及懷中依然酣睡的嬰孩,心底不禁升起一股讚佩。

  看樣子她還是小看他了,因為他的身手怎只是不凡,根本是非凡!

  明明身處亂軍之中,但他手中的棍仗卻宛如有靈般,在將所有擋住他們去路的人挑飛後,卻又不傷一人,明明交戰雙方因不明來者何人而拚命箭雨齊飛,卻無一箭落至他們身旁。

  不過終究是戰場,終究是人世間最醜惡的瘋狂,在那益發癲狂與失控的戰鼓與殺喊聲中,雲茱懷中的嬰孩動了動,小臉皺了皺。

  正當雲茱欲伸手撫慰嬰孩,她的耳畔突然響起一陣熟悉的音律。

  那是她一個時辰前哄孩子睡覺時唱的歌,如今這曲子卻是出自那名揮棍禦敵的雲遊僧之口。

  他的嗓音是那樣渾厚、陽剛,卻又那樣溫柔,宛若穿透了整個時空般地緊緊將她與孩子包圍其中。

  血,依然在飛,雪,依然在飄,孩子,再度沉睡了。

  但不知為何,四周人的動作,在雲茱的眼中開始變得緩慢,她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天地間,只剩那渾厚的溫柔吟唱……

  「突圍了。」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當雲茱耳中再度傳來雲遊僧低沉的嗓音時,天已破曉,而他們安然位於戰線之外。

  「向北十里。」

  望清四周地形後,雲茱平靜說道,然後在雲遊僧依言策馬前行九里時,再度聽到他的嗓音。

  「有埋伏。」

  「向埋伏走。」

  雲茱微微一點頭,三人一馬繼續前行至一個樹林前,遠方樹叢後方傳來一聲「來者何人」的嬌斥聲時,簡潔明了地以自己在女兒國外的代稱來回應。

  「雲一。」

  「是姑娘!姑娘回來了!」

  一聽到雲茱的聲音,樹叢後立刻騷動了,幾名女子迅速飛身上前,在鬃馬前後左右戒備、保護著,另幾名女子則歡天喜地的迎向前來,在望及她白襖上的片片血漬時,急聲喚道。

  「姑娘受傷了?!」

  「快,快請大夫過來!」

  「靜。」

  在被雲遊僧抱下馬後,雲茱冷冷望了眾人一眼,在所有人都噤聲之後,才舉步向前走去。

  「喚張珊,備齋飯,通令眾人半個時辰後開拔。」

  「是!」

  雲茱一聲令下後,大伙開始井然有序地依令行事,那名雲遊僧則靜靜跟在她的身後,饒有興味地望著這滿樹林的英挺女子,那滿樹林的英挺女子也好奇地望著他。

  待雲遊僧在雲茱的示意下,在她身旁臨時的座椅坐下,一名年約二十三、死歲的女子來到雲茱身前,對她輕輕欠了欠身。

  「姑娘。」

  「交給你了。」望著身前那名自小便伴讀在自己身旁,但半個月前因疫病,痛失出生不到一個月孩兒的憔悴母親,在看到她掀開白襖後,懷中那個小臉上有些微髒,卻緩緩睜開雙眸的嬰孩時,眼眶立刻紅了,唇角也抖顫了,但她卻笑了,笑得溫柔,「是……」

  將孩子交給張珊後,雲茱立即起身前去沐浴更衣,那名雲遊僧則完全不知「避嫌」二字為何物地舉步上前,仔細研究著嬰孩時如何喝奶,張珊又是如何哺奶,在孩子喝足了奶,拍出了飽嗝,洗過了澡,一身香暖地再度出現,小手在空中亂捉時,伸出食指讓孩子握著玩,唇旁再度浮現一抹淡淡笑意。

  許久許久後,當孩子玩累了,睡著了,雲遊僧才在身旁人的提醒下,前去食用齋飯。

  「這孩子我要了。」

  早在雲遊僧與孩子玩耍時便已沐浴完畢的雲茱,在他食用完齋飯,起身向眾人致謝之時,臉蒙黑紗走至他身前,仰起頭望著那張大眼濃眉,正氣陽剛,卻淡靜自在的臉龐。

  恍若早料到雲茱會這麼說,雲遊僧舉起右掌,對她微微一頷首後,驀然轉身,在晨曦下大步踏雪前行。

  凝視著那個完全心無掛礙的高大背影,半晌後,雲茱也逕自一轉身,盡管她的話並沒有說完,但由那個背影中她已明了,有些話,永遠不必說。

  畢竟就算告訴他,若想見孩子,可以到女兒國來又如何?

  終究茫茫天地一僧人,聚也因緣,離也因緣。

  就在雲遊僧離去沒多久,雲茱才剛走至張珊處,就見那原本安穩沉睡的孩子,小臉突然一皺,正當眾人齊伸手欲撫慰他時,遠方又一次傳來那道歌聲,依舊那樣渾厚,那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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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11: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三年後

  入秋後的虹城,小風微涼,位於城東定靜山上的蘭若寺,在參天古樹的包圍下,更顯幽靜。

  蘭若寺後方,有一大片竹林,竹林之中,有一間小小禪房。

  「寺裡最近怎麼這麼多稀奇古怪的訪客啊?」遠望著竹林裡那些裝束奇特,或坐或臥,或對弈,或獨思冥想的人們,竹林外另外一名與好友聯袂來登山的女子,坐在寺後石凳上休息時,一邊拭汗,一邊問著身旁的山友。

  「好像都是為了那名古略國皇家質子來的。」一名山友舉起杖指了指竹林中的小禪房。

  「古略國皇家質子?」聽到這話後,女子好奇地望向禪房,「現今的古略國除了那個又孬又混帳的皇上外,哪還有什麼皇家男丁血脈?」

  「聽說是他們那個更孬更混帳的前任皇上未登基前偷溜出宮,一夜風流之後意外留下的,也就是現在這個混帳的皇兄。」舉杖者繼續說道:「由於孩子他娘養不起,所以自小便送進了佛寺,除了孩子他娘跟幾個知情人外,壓根兒沒人知道他的存在。」

  「據說是個見多識廣的雲遊僧,足跡遍佈整個天禧草原,與許多不出世的高人都是好朋友呢!」此時,一名中年女子也興致盎然地加入了談話,「所以他們那個現任的混帳皇上在不知死活惹火我們女兒國,又四處求救無門之後,一當輾轉聽聞了這個消息,便立即發動大批人馬,大江南北地搜找,一待找著人,二話不說便綁了回來,還硬逼著人家還俗,在還俗後,就這麼送過來了——」

  「我怎麼聽說他是自願的啊?」一旁有人插嘴道。

  「自願?能不自願嗎?古略國上下全指望他了啊!」中年女子故意歎了口長氣,「更別提曾收養他的那間佛寺老住持,以及古略國國內幾大名僧,全給一群不知名的刺客綁上的這種小事了。」

  「看樣子這名雲遊僧這回還真的是身體力行了佛祖『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教導了啊!」聽聞了這名古略國皇質子的事跡後,最早發問的那名女子望著那間透著沉靜的小小禪房,先是喃喃說道,但最後,竟忍不住笑出聲來,「還地獄呢!真有他們的。」

  「呿!能說出咱家姑娘個個容顏醜惡、血盆大口的無知傢伙,你還奢求他們能說出啥人話來!」

  「那也不能這麼信口開河地妖魔化我們女兒國啊!來都沒來過,就夜叉地獄地喚個不停,還說什麼我們女兒國男兒家個個抹粉穿裙,女兒家個個虎背熊腰什麼的。」

  「不靠妖魔化我們來撐撐面子,你要天禧草原上那些天天自稱純爺們兒,打由心底瞧不起我們女兒國,卻被我們打得哭爹喊娘的軍頭們怎麼自處啊?」

  「所以羅!就算過兩天,傳出了這雲遊僧其實是個秘奇和尚,而我女兒國女皇為了青春永駐,長生不老,所以喝和這和尚的血,吃了這和尚的肉的荒謬傳聞,我也不會覺得詫異了。」

  竹林旁,這群山友一個個為那些可笑的荒謬傳言嗤笑成一團,但女兒國皇宮的秘密議事廳內,氣氛卻異常的嚴肅與火爆。

  「這古略國也太無恥了,以為送個質子過來,把姿態擺低,就可以將他們先前挑釁我女兒國的帳一筆勾銷,順帶忘記二十多年前他們為獻媚山海國,無視我兩國皇族多年情誼地說翻臉就翻臉,並協助海山國進攻我女兒國,以及這些年來四處抹黑我女兒國的卑鄙作為嗎?」

  「與其說是無恥,還不如說是陰險。」

  「陰險?此話何解?」

  「別忘了,這些年來一手把持古略國國政的趙天師,為了獨尊他的『聖教』,不僅用盡各種方式打壓、欺凌國內異教徒,更視其他宗教為異端,不時地發起『聖戰』,攻擊天禧草原周邊與其不同信仰的過度,才會落得今日這四面楚歌的困境。」

  「沒錯,古略國有今日之危,不但不思自省,還故意在連年饑荒之際挑釁我女兒國,在我大軍揮軍北上後,以不忍百姓饑貧之際再受戰亂之苦為名,送來一名在天禧草原上頗受推崇的僧人質子……要知道,若我女兒國收下他,便須依既定的仁道慣例,提供他糧食應急,但誰能保證古略國不將這些糧食充為軍用,回過頭來攻打我女兒國,攻打其他國度?」

  「就是這樣!況且古略國在這名僧人行前,早悄悄逼其還俗了,萬一他在我女兒國期間『意外』或『不意外』的出了事,古略國又一口咬定是我女兒國所為,這樣一來,不僅那些早覬覦、妖魔化我女兒國多時的野心國度有揮師之由,就連那些虔誠佛國都不會跟我女兒國善罷甘休了。」

  「但若不收,不僅我女皇仁德之名受損,那幫事不關己,涼涼在一旁看熱鬧準備起哄的國度,同樣不會放棄這個能以『違背天禧草原和平協議』將我女兒國拉下泥沼的大好機會,而若這名質子在歸國期間『意外』或『不意外』的出了事,古略國一樣可以死咬我女兒國,這結果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這根本擺明了是想轉移目標,讓他們自己暫時脫離戰火圈的卑劣伎倆,簡直混賬透頂。」

  「如果結果都一樣,那就送回去,反正都是要打,送回去,還省了一筆仁道救援款與糧款。」

  「送回去自是可以,但古略國百姓何辜……」

  「何辜?那群無知百姓為了他們的『聖戰』,連飯都可以不吃,連命都可以不要,我們不用替他們擔什麼心!」

  「但被洗腦也非他們所願啊……」

  正當議事廳內的討論聲益發高昂之際,突然一聲喝令傳入眾人耳際。

  「女皇駕到!」

  一聽到此喝令,所有人立即起身拜倒在地。

  「參見女皇。」

  由跪拜成兩排的臣子中大步昂首走過的雲茱,明眸皓齒,貌美無雙,綴於她發頂牡丹髻前的七彩寶石皇冠,在燈火映照下,是那樣熠熠生輝,卻也襯的她精緻的小臉異常冷艷。

  她身著一裘緹金邊的艷紅皇裝,裸露的纖細雙臂,上右臂處扣有三道別緻金環,略高於胸線的彈性紅絲綢,緊裹在她未拙抹胸的的玲瓏身軀上,令她豐盈的渾圓椒乳曲線畢露,幾乎鏤空,只有肩胛與腰際處有兩道橫向小金環的背部裝飾,更襯得她的光滑美背是那樣雪白無瑕。

  她的下半身是一裘同樣艷紅,緹金邊,並且正面中央高分叉的緊身及地長裙,斜跨在她腰際的金鳳腰帶,令她本就不禁盈握的柳腰更顯纖細,雪臀更顯挺翹。盡管她腳踩著的艷紅金絲長靴,但那高高的開叉裙,卻讓她每走一步路,都若隱若現地展現出她那異常修長的勻稱雙腿,以及其間的賽雪凝肌……

  「平身。」坐至皇座上的雲茱,很自然的將雙腳優美交疊斜擺,冷傲的環視眾人,待所有人都回座位上以後,才輕啟紅唇,淡淡說道:「留人,給糧。」

  「女皇仁德。」聽及雲茱的決定後,一名輔政大臣恭敬問道:「但敢問女皇助糧款何來?」

  「清瑜國納貢,每年白銀三千萬兩,布帛十萬匹。」雲茱輕抬下頰,示意一旁內侍將清瑜國方才簽訂的降書送給每一位輔政大臣觀看,「而我建議加碼三千七彩瓷與五千匹天蠶絲,全數送給古略國。」

  望著那份熱騰騰的歸降書,眾大臣紛紛議論出聲。

  「原來女皇這些日子是為這事兒而忙啊!」

  「這下子糧款就有著落了,可問題是……」

  「白冰海之北,可有大陸洲?」在眾人交頭低語的質疑聲中,雲茱冷冷清清的嗓音再次響起。

  「自是有的,名為碧歐大陸,雖人種全是金髮碧眼,民俗文化也與我們相去甚遠,但這些年來,經濟發展快速,與我天禧洲陸多個國度都有商貿往來。」聽及雲茱的話語後,一民輔政大臣連忙拱手說道。

  「我女兒國的七彩瓷與天蠶絲是否舉世無雙?」環視眾人一圈後,雲茱冷冷又問道。

  「那是自然。」聽聞雲茱的話後,一干輔政大臣連考慮都不考慮,便異口同聲說道,神情自信且驕傲。

  就在這時,幾名經濟方面的大臣恍若明白了什麼,一同望向雲茱。

  「女皇的意思,莫不是要……」

  「古略國這麼一鬧,倒是給我女兒國打開了對外貿易通商的良好契機。」眉梢微微一揚,雲茱笑了,笑得自信、傲然,「一待我七彩瓷與天蠶絲入了世人的眼,這世間誰能匹敵!」

  驀地,大伙全明白了。

  「沒錯,我們可以借由與天禧草原各國以及碧歐大陸簽有貿易協定的古略國市場,打開七彩瓷與天蠶絲的能見度,一旦買家發現古略國的貨品供不應求時,原本只停靠在古略國港口的船舶,就會自動開往我女兒國的霓城來。」明白了雲茱的決定後,眾大臣自是驚喜溢於言表。

  「一旦我霓城入了世人的眼,絕不可能有人會忘了它!」

  「或許天禧諸國長久以來,對我女兒國政經面的雙重打壓一直沒有間斷過,但只要能讓我們找到突破口,無論必須等待五年、十年、甚或二十年,我們一定會讓他們刮目相看!」

  「女皇,這長遠之計確實勢在必行,但眼下的危機也不可不慮。」就在眾人話語紛紛時,一名老臣嚴肅提醒道。

  聽到這話後,議事廳的眾人,再度沉默了下來,目光一齊注視雲茱。

  在大伙齊視的目光中,雲茱緩緩接過身邊內侍倒過來的茶輕啜一口後,優雅的站起身,望著他們冷冷一笑。

  「不出半個月,佛骨舍利將現身天禧草原,而我相信,在佛骨舍利面前,我女兒國也只能退步相讓。」

  「佛骨舍利?」

  一聽到「佛骨舍利」四個字,議事廳內靜的幾乎連一根針掉落都聽的見,而眾人眼中,緩緩升起了濃濃的激動與敬畏。

  因為這消息絕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絕密中的絕密,但他們的女皇,竟如此直白地告知了他們,這其中的信任與欲托付的重任,不言而喻。

  「天祐天禧草原!」

  在得知這項絕密後,他們出口的話,卻是相同的一句。

  因為現金的天禧草原,絕大多數的國度都是信奉佛教,而虔誠篤信的佛國更不在少數,一旦「佛骨舍利」出現後,為了爭奪禮置權與正統權,一場激烈的明爭暗鬥必定要上演,而那些原本不是佛國的野心國度,為了讓自己成為天禧草原的霸主,為了讓那些佛國不得不臣服於他,想必絕不會放棄去分一杯羹的機會。

  一場勢不可免的混亂,天禧草原的絕對危機。

  但天禧草原的危機,卻也正是女兒國的轉機,因為女兒國向來擅長的,便是化危機為轉機。

  望著廳內不同眼眸裡相同的堅定與信賴,雲茱滿意地笑了,然後在笑容中驀地轉身向議事廳外大步走去,「諸位,準備好了?」

  「是的!我的女皇。」凝視著那個昂然、優雅、自信的婀娜背影,眾人異口同聲的說道,盡管他們全明白,從今日此時起,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硬仗。

  但他們真的準備的夠久了,也等待得夠久了。

  他們之所以願意默默努力與靜靜等待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天,讓女兒國可以徹底展翅飛翔的這一天!

  由議事廳離去的雲茱,未待休憩與用膳,便披上一件披風,直朝蘭若寺,在皎潔的月色下,馬車靜靜的駛進寺內,停在此刻已無人的竹林外,當馬車簾幕掀起之時,望見禪房內那個盤坐其中的高大背影,雲茱的眼眸微微的瞇了起來,因為這個背影,那樣讓人熟悉。

  很像他,也很像三年前與她有一面之緣的雲遊僧,可如今他原本空無一物的頭頂上,長著約二寸長的硬短髮,他的身上也不再是一裘僧衣。

  真是他嗎?

  低聲斥去侍衛,獨自一人踏入竹林,走向那間小禪房時,向來善於識人的雲茱難得疑惑了。

  因為原本一片空靜的竹林,隨著她的步步深入,周遭空氣竟緩緩凝重起來,一股夾雜著沉重、壓抑、憎恨、怨怒的極惡氣旋不斷壓向她,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那間微亮著燭火的小小禪房中的那個高大背影,就是這股墨色氣旋的中心。

  竟真是他。

  大步走至男子身前,雲茱低垂下眼,望向那張輕闔著眼的淡定臉龐,望著他的大眼濃眉,望著他的一裘灰色無袖布衣,望著他臂上的道道傷痕。

  「明日我便送你至少商山。」淡淡丟下一句話後,雲茱轉身便走。

  「恕難從命。」此時,封少訣卻緩緩睜開眼,定定望向雲茱纖細挺直的背影,嗓音雖依舊渾厚、陽剛,卻不再溫柔,滿是陰涼與冷寒,「凌母,滅族之仇,此生不報,誓不為人。」

  封少訣說話之時,禪房內的燭影,突然無風自晃,由窗外掉落至禪房內的竹葉,更是一片片騰空而起,直直向雲茱所站之處飛去,凌厲擦過她的頂冠,她的髮梢,她的衣衫,而後緩緩墜下。

  天族——多異近妖,不生不死,不死不生的天族。

  當耳中傳來封少訣低沉的嗓音,當腦海中閃過古略國二十九年前一段天族靜女失蹤的插曲,與之後古略國如何借他人之手屠殺天族之事,再想及他那條手臂及現今發生在這禪房中的異事,雲茱緩緩轉過身,冷傲地望著他那雙如今閃動著詭異綠色幽光的眸子。

  想借她女兒國之手,報他天族遭古略國滅族之恨?

  太天真了。

  盡管封少訣並未說明,但雲茱早已猜得九分,可她不明白的是,這三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讓那雙三年前那般無垢、無染的慈悲眼眸,變得如此無底,暗黑……

  「道聽途說之言不足為信。」凝視著那雙曾經熟悉,如今卻如此陌生的眼眸許久許久後,雲茱漠然說道。

  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雲茱深信,三年前的他,有著那樣清澈眼眸的他,必然完全不知曉自己的身世,若非經由他人告知,絕不可能會有今日這樣的決定,這樣的眼神。

  盡管或許告知他此事之人有所佐證,但這種經由他人告知的事實是否全部為真,絕對有待商酌。

  「親身所歷之事足堪為證。」

  封少訣的一席話卻讓雲茱沉默了。

  因為由耳畔那毫無情緒波動的低沉嗓音中,她整個人恍若墜入二十八年前,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與他一同站在惡雲之上,望著他自知時日無多的娘親,如何在他重病之時,硬撐著一口氣,將他送回她爹的身邊,然後望著他那無情無義的爹,如何將他踹落床下,如何將他扼死襁褓之中……

  自然望出了雲茱沉默背後的震撼與質疑,但封少訣依舊語氣淡漠地繼續講述,講述著那一個那樣讓人難以置信,甚至連他自己都曾遺忘了的「親身經歷」。

  可他的遺忘,並非自然遺忘,而是來自於他眉心間的封印,但在他那自愛女失蹤後,便由北孤山走出,瘋狂在天涯尋覓了二十六年後,沒有尋著愛女,卻找著自己外孫的天族姥姥解開他封印之時,他驀地記起了自己三個月後每一時、每一刻的每一件事。

  他記起了他那十六年來只離開過故鄉一回,不知也不懂該如何返鄉的娘親,在抱著他時真心甜美的笑容,也記起了那十六歲時娘親為了讓他活下去不得不忍辱將他帶回受辱地時,遺留在他臉上的訣別的淚。

  他更記起了自己在被李國師帶走後,日日被硬灌怪藥、怪毒,夜夜被泡在藥缸中,鎖在孤屋的藥人生涯,也記起了一名得道高僧千辛萬苦將他由李國師身邊帶走後,那印在他枯瘦如柴眉心間的指印,及那句「老衲來遲了」的仰天長歎……

  「就算你所言為真,那也是你天族之事,與我女兒國毫無關係,我女兒國沒道理跟你淌這趟渾水。」

  盡管站在那如夢魘般的黑色旋渦中心,讓雲茱渾身像誤入一江惡水般的冷寒,但她的嗓音依舊淡漠。

  「你必須淌,也會願意淌的。」緩緩抬起眼眸,封少訣望向雲茱那張冷艷的小臉,平靜說道。

  「哦?」雲茱挑了挑眉,冷笑一聲,「怎麼個必須法?」

  「不想有人指控半個月後將出現的「佛骨舍利」為偽,並將造假的始作俑者指向你女兒國的『必須』。」

  「那又是怎麼個願意法?」盡管封少訣的威脅讓人聽了心驚膽跳,但雲茱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更冷冽地俯視著他。

  「登基為女兒國女皇方一年的你,需要一個鉅細靡遺為你掌控後宮百事,讓你完全無後顧之憂去實現野心與抱負之人。」

  「這樣的人滿大街都是。」雲茱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

  「雲荼穆爾特貼身斥候——赤天朔,鬼隱族族長之子,現任女帥之侄,無安全之虞,暗衛可撤,雲苧穆爾特協和部隊左前鋒李牧,近染賭色惡習,應盡速拔之,後宮女官總長家新進大廚,經歷雖盡偽造,實乃不得已而為之,可留。」望也沒望雲茱一眼,封少訣凝視著前方,徐徐說道。

  「你的消息管道不錯,還有嗎?」聽著耳畔那些尋常人根本探尋不了的極秘,盡管腦中已轉過千萬道思緒,但雲茱依然不動聲色。

  「雲書穆爾特,穆爾特皇族唯一男丁,四個月前身中殘毒,至今無法可治,而我能解。至於你,雲茱穆爾特……」緩緩抬起頭,封少訣直視運來冷然但清智的雙眸,」現今穆爾特皇族唯一『外人』,十歲離宮後,便與手足情感疏離,更在登基為女皇后,看似對誰都不假顏色,但為了他們,你什麼都願意做。」

  當聽及封少訣那綿裡針似的話語,但聽及他口中的「殘毒」、「外人」、「疏離」與「不假顏色」等詞時,雲茱的心,真的痛了,縱使這個痛,被她封藏得那樣緊,那樣深,卻依然被她眼前之人,一眼洞悉……

  雲茱的確是「外人」,現今穆爾特家族唯一的「外人」,因為她並非前任女皇親生,而是曾與前任女皇因爭奪大位而幾近撕破臉的女皇雙生姐之女,可她的娘,生下她後便撒手人寰,但盡管如此,前任女皇依然將她視如已出,更早早便決定將女皇之位傳予她。

  在女兒國,這並不是秘密,所以前任女皇做下傳位決定時,自然傳出了不少好事者的雜音,並且至今未曾根絕,可穆爾特家族從來無人理會過,就算是雲茱自己,因為他們全明白,女兒國的女皇絕非為工早樂而生。

  雲茱的心之所以會痛,是因為她在乎的,從不是穆爾特家族的頭銜,更不是女皇的寶座,而是手足間的那份淡淡疏離,以及自己未盡的長姐之責。

  身為大姐,照顧弟妹是理所當然的事,曾經的她,雙手牽著小她三歲的雲荼與雲苧一起在御花園玩耍,懷裡抱著小她六歲的雲萳,而身邊坐著雲菫、雲莃與雲莙,曾經的她,在小她九歲的雲書出生時,是那個唯一可以站在一邊等待,且第一個抱著他的人,曾經的她,被他們日日環繞,口中「大姐這,大姐那」的喚個不停,然後在決定出宮時,被他們的淚海徹底圍繞……

  但在她十七歲歸來後,妹弟們都大了,再不是那會圍著她一口大姐這,一口大姐那的孩子了,他們雖依然叫她大姐,但話語聲中多了幾分她不想要的恭敬。

  他們彼此熱絡親暱,有著共同的童年話題,望著他們一起笑鬧之時,坐在一旁的她,臉上雖是笑著的,心卻有些痛,有些酸。

  雲荼與雲苧來初潮時,她不在,雲菫掉地洞裡一天一夜時,她不在,雲莃受重傷,醒來不認得任何人時,她不在,向來嬌弱的雲荼毅然決然走向美人關時,她不在,雲莙突然打開心房,熱淚擁抱大家那一天,她仍不在……

  她錯過了她們共同的童年,錯過了她們共同的成長,錯過了她們共同的喜怒哀樂,錯過了她們一生中,最天真、最無邪、最美好、最痛,卻再也不可能重來的時光,甚至還在歸來後,讓自己唯一的小弟,染上殘毒……

  「天下有的是能人。」悄悄深吸一口氣,雲茱冷之又冷的說道。

  「在你面前的只有我。」

  「我憑什麼相信你?」

  「當我治好雲書穆爾特,並將我個人生死之密交至你手中,且為你紓解身上縛月生死咒之後。」

  聽到「縛月咒」三個字時,雲茱心中一凜,因為連她都不知曉自己身上這月月困擾著她身上的怪病從何而來,他竟知曉,而更原來,他,記得她……

  「我承認這聽起來是樁好買賣。」任腦中思緒快速飛旋,半響後,雲茱笑了,笑的清淺,卻又那樣嬌甜。

  當她清笑時,原本冰山似的眼眸,徹底化成了盈盈秋水,波光來回流轉之際,顧盼生姿,向來精緻、精雕細琢的鵝蛋小臉,在那層冷霜退去後,更顯得柔美動人。

  帶著那抹甜笑,她緩緩走近封少訣,待他眼眸抬起望向她時,婀娜的舉起手,輕輕解開披風,露出披風下那裘緹金絲的紅色皇裝。

  那抹紅,紅的艷麗,紅的霸氣,更紅的無盡誘惑。

  而她就用著那戴著金環的纖纖手臂,輕摟住封少訣的頸項,徐徐側坐至他盤坐的大腿上,任自己小巧又彈性十足的右半邊雪臀緊貼著他的小腹,任她豐盈而未著抹胸的渾圓雙乳,輕抵著他壯碩的鋼鐵胸膛。

  「你可知,我女兒國的『大公子』沒有聲音,沒有名字,沒有自己,一生一世的信仰只有我?」

  伸出纖長白皙的食指,雲茱輕輕將食指劃過他陽剛氣十足的頰,來至他堅毅的嘴角後,又緩緩往下,滑過他的喉結,探入他的衣襟,然後在他的乳際處來回畫圈時,將微啟的紅唇俯至他的耳畔,輕輕呵著氣。

  大公子,女兒國對皇夫的稱號。

  「知曉。」坐姿依舊端正,腰背依舊挺直,雙眸直視前方的封少訣動都沒動地淡淡答道。

  「那你又是否明白,我雲茱穆爾特的男人,除了取悅我,讓我快活,讓我完全無後顧之憂外,還負有讓我孕育子嗣的重責大任?」

  感覺到封少訣徹底無動於衷,連呼吸、心跳都沒有絲毫變化,入定般的深海沉靜,雲茱輕輕拉開他的衣襟,將小手觸及他肌理分明,如鋼鐵般的厚實胸膛上,用唇輕啄著他的唇角,然後將自己的豐盈雙乳更貼近他赤裸的冰冷胸膛。

  「知曉,所以這次我不用血,而將每月一回用我的龍陽之精,為你紓解那痛癢難耐,且膿腫滿面的縛月咒病症。」

  低沉的嗓音,依舊低沉,縱使他口中遊說之事,將讓他的多年修為徹底化為烏有,讓他終此一生,再脫離不了紅塵。

  「只要能解脫,我什麼樣的方式都行。」細細凝望著封少訣的眉、眼,望著他除了憎恨之外,徹底無我、無相的淡定,雲茱緩緩將小手探入他的褲中,伸向他平靜無波的胯下,待觸及與他身材同樣壯碩的柔軟分身後,狠狠用力一握,「但我實在不得不懷疑,這樣的你,辦得到嗎?」

  「憎恨本就是最好的春藥,若再加上兩顆情熱,半杯郎官清,聖人都能變禽獸。」

  盡管男性象徵徹底被盈握住,但封少訣的臉上依然不存在除了憎恨之外的半絲情緒。

  望著這樣的封少訣,雲茱冷笑一聲後站起身,再不看他一眼地冷然轉身離去。

  「我將非常期待,化為憎獸的那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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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1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雲書身上難解的殘毒,確實解開了,以一種誰都不曾聽聞過的方式,賭上封少訣的命。

  正因親眼目睹解毒所有過程,以及他背後那片大大的火疤,所以雲茱不得不相信,二十八年前的他是真的可以由被扼死的假死狀態中復醒,如同她所見的一般,而這全肇固於他體內天族那奧秘難測,且如同九命怪貓般的頑強生命血脈。

  解開殘毒之後的封少訣,在雲茱為他準備的僻靜禪房裡休息了三天,而後,列出可供她作為人質軟禁的幾個名單,而後,在她送來一紙婚書,一小匣情熱與一瓶郎官清的那夜,靜靜到來。

  「你先進去,我就來。」當坐在案桌前批閱奏折的雲茱感覺到身後傳來的那股墨黑氣旋時,她頭回也沒回地淡淡說道。

  在將所有奏折都批閱完畢,端起桌上那杯以情熱化開的茶水一飲而盡後,起身緩緩走向一旁,推開通往她寢宮的那扇門。

  寢宮內的封少訣,低眉斂目的坐在她夜裡看書時的座位上,淡靜的神情,反襯得他衣衫下因服食情熱而產生的驚人碩大男性象徵是那樣明顯而且突兀。

  「外裳。」在封少訣身前站定,雲茱冷冷說道。

  他緩緩站起身,伸出手,解開她的腰間系帶,脫去她的外裳,露出她身上兩截式的粉紅色裹胸輕紗上裝與及膝輕紗裙,和那一身凝脂般的雪白婀娜。

  「髮飾。」

  又一聲清淡的嗓音響起,在那不甚純熟的大掌穿梭間,雲茱頭上的髮飾一被拆下,一頭烏黑秀髮如瀑般灑落至她曲線優美的光裸雪背上。

  「褻褲。」

  再一聲清淡的嗓音,那雙大掌由雲茱粉紅色的輕紗裙下擺伸入,摸索了一陣後,將系於她胯間兩邊的系帶拉開,任那一片小小薄布輕輕飄落地面。

  驀地轉身,雲茱優雅的踩著踏墊,高坐至與他腰部齊高的靠牆案桌邊,修長雙腳輕輕交叉斜擺後,將雙手按在案桌上。

  「軟靴。」

  封少訣的大掌,依言伸向雲茱的勻稱雙腿,在褪下她足上的軟靴,耳中傳來一聲「來吧」後,緩緩將大掌覆上她的渾圓雙乳,俯身將唇靠近她的朱唇旁。

  雲茱卻在此刻別開臉去,讓封少訣原本應落在她唇上的吻,落至她的頰旁。

  但他的唇,依然沒有一絲停頓的含住她的耳垂,舌尖輕舔著她的耳廓,甚至鑽入小小的耳孔中。因情熱藥效發作而熱燙的大掌,隔著薄紗,緩緩揉弄、搓擠著她的雙邊豐盈椒乳,然後在她的雙邊乳尖緊繃成兩顆誘人紅櫻桃,且凸出於薄紗之外時,用他大大的手指捻住,來回輕轉、輕扯。

  不愧是向她後宮女官討教過的優秀門生,撩弄她身子的手法,宛如她最溫柔的情人一般,只除了他那雙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徹底雜念不生的眼眸。

  當敏感的柔嫩乳尖被不斷撩撥、撫弄,耳孔被舔弄得輕濕之時,在那股異樣的快感酥麻中,身子緩緩發熱,雙乳微微脹痛的雲茱瞟了封少訣的臉龐一眼後,在心底冷冷一笑,接著仰起頭,享受著他將帶給她的所有愉悅與戰慄。

  「嗯啊……為何知曉你的血能解我縛月咒之苦?」當右邊椒乳被封少訣由衣內掏出捧在他熱燙的掌心中,而他粗糙的指尖不停一回又一回擦過她的乳尖時,她輕輕喘息著。

  「過能解之症,體內血脈自動翻騰。」

  當雲茱的嬌喘聲在寢宮中響起時,封少訣一邊繼續把玩著她的右半邊乳尖,一邊俯下頭,讓唇由她的雪頸開始一路細吻而下,直至來到她的左半邊乳尖處後,隔著薄紗,一口含住她早已挺立的紅櫻桃,然後用舌來回輕吮、拉扯。

  「呃啊……」當雙邊豐盈都被身前男子玩弄得脹痛又酥麻時,一股竄至四肢百骸的戰慄令雲茱的纖腰不自覺弓起,在紅唇不斷喘息、嚶嚀間,感覺到身下最私密之處緩緩汩出的曖昧黏稠熱液。

  這情熱,效果當真極為顯著,縱使她的心那樣漠然,但她那一身被火燒炙般的灼熱,那根本無法克制的抖顫與一身薄汗,以及花徑中那股因渴望而產生的細碎疼痛,卻那樣真實。

  「你既知縛月咒之名,也知此咒與我月事息息相關,為何竟不知解法?」

  在封少訣的唇離開自己的乳尖,緩緩向她光滑平坦的腰腹而去,且雙手逐漸朝向她的腿時,明白他意欲何為的她,身子一緊,一股熱流,再無法克制地由她的花徑端口處汩汩沁出,徹底濕了她的裙擺。

  她這身子,比她自己想像的更加敏感。

  一直以來無心、無意,更無暇享受床弟之事的她,原來身子可以這般熱,雙乳可以脹痛得如此歡暢,意識可以這樣迷離,向來堅定大步前行的雙足,更會這般輕輕抖顫……

  「雖知其名,也知其症,但因緣之咒,非我可解。」

  在彼此都了然於心下一步將如何發展的情況下,封少訣輕輕將雲茱原本交叉著的修長雙腿分開,曲起放置於案桌上,然後緩緩坐至椅上,將頭埋入她的裙擺間,口微微一張。

  「呃啊……」當身下無法閉合的凝露花瓣被人深深一吻時,雲茱按在案桌上的小手指節微微泛白了。

  一股極強的電流竄上她的髮梢,不僅讓她的身子徹底虛軟無力,眼眸更是全然迷離。

  隨著封少訣再不言語,只是不停用舌尖來回勾掃,描繪她腿間花瓣形狀,來回吸吮、吐哺著她身下敏感至極的濕潤花珠的邪肆之舉,她的柔媚嬌軀由一開始的輕顫,慢慢變為按耐不住的輕款,然後在輕款之時,任她口中逸出的聲聲嬌喘與嚶嚀,徹底瀰漫在這裝飾華美的清冷寢宮中……

  熊熊慾火,燃燒得雲茱曲起的雙腳益發酥軟無力,更燃燒得她頰旁熱汗一滴滴滑落至她雙邊豐盈間的低谷處,再緩緩流至她平坦的小腹,與她下腹那股不斷蘊積盤旋的壓力融合在一起,然後在封少訣火熱的舌尖一回又一回刺入她那如絲絨般緊窒、柔嫩的處子花徑中,並且不斷來回輕戳、旋轉、舔壓時,升至最高點。

  雲茱全然不掩飾的忘情嬌啼,隨著身下花徑的緊縮再緊縮,愈來愈甜膩,愈來愈淫媚,她能感覺得到自己身下奔流的蜜汁,幾乎全被封少訣吮入口中,但她更能感覺到的是他徹底的無動於衷。

  他的口中有她,她的體內有他,但他卻連一滴汗都沒流,甚至連他身下那緊繃許久,因不斷摩擦他身上那襲粗布褲而產生的疼痛與不適,都不曾在意過,盡管他的舌尖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窄小、緊窒、濕潤的花徑裡戳刺、旋轉,盡管她放浪形骸的嬌啼聲,聲聲充斥在他耳中……

  她明顯感覺得出,他人在,身在,可他的魂魄,卻依然安靜的待在這世間最清靜的一角,低眉斂目,無我無色,無有無相。

  「呃啊……」故意忽略掉心底那股陡升的複雜與壓抑的情緒,雲茱徹底放縱著自己去體會身下緩緩凝聚起的,那股她從不曾體驗過的渴望和異樣刺激,然後在那柔軟靈舌不斷加快的穿刺下,在花徑中的某處突然一緊,身子驀地一僵時,任自己放情尖叫、啼呼。

  「啊啊……」當體內爆出驚天的快感狂潮後,雲茱在香汗淋漓與花徑的瘋狂痙攣中,盡情享受著那股竄向她四肢百骸的巨大歡愉,感受著她過往從未感受過的生理至樂,感覺著自己身下大量的豐沛動情蜜汁,隨著花徑的一緊一縮,緩緩淌至案桌上……

  在舌尖抵及的那道絲絨花徑裡的痙攣漸漸退去後,封少訣終於站起身來,脫去全身衣衫,站至如今滿臉艷紅、星目迷離、滿身薄汗且依然輕喘輕顫的女子身前。

  他望著她,望著髮絲輕沾於唇旁的她緩緩抬眼望向他的眼,望向他的胸膛,更望向他身下的男性分身處,迷離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微微的震驚與難以置信。

  女官說,她們日理萬機的女皇尚是處子,所以請壯碩的他盡可能小心翼翼。

  所以他靜靜靠近她,一手再度盈握住她的椒乳輕輕搓揉,另一手則揉入她輕濕的裙內,將食指微微伸入她滿是動情蜜液的花徑前端。

  「唔……」當徹底濕潤柔軟的花徑端口被封少訣粗大的手指輕輕刺入時,一股被擠壓的痛意令雲茱忍不住低呼出聲。

  她一直知道他高大壯碩,也一直以為自己;明了什麼是男人,但在真正看到他赤裸的臂膀與肌理分明的壯闊胸膛,結實的腿際與碩大的分身,她才徹底明白什麼叫正陽與正剛。

  在女子之中身材已屬高挑的她,此刻在他身前,恍若少女般的纖細,嬌小,她傲人的豐盈挺翹椒乳,在他的掌中顯得那樣玲瓏,她的柳腰,他一手大掌便可輕扣,她的重量,在他眼裡,與一名孩童幾乎無異……

  痛,是必然的,但此時此刻,她與他既然都已決定大步向前走,那麼長痛不如短痛。

  在兩人緩緩向對方望去的眼眸相對之中,封少訣知曉了雲茱的決定,所以在她輕分開雙腿後,他站至她的雙腿間,一手按著她身後的牆,一手輕扣住她的腰,將她微微往前,往上一托後,把他的火熱的鋼鐵碩大,直接抵至她依然濕潤的粉色花瓣間,然後來回輕掃,直至他的前端全沾滿她身下的蜜汁,才緩緩抵住她的處子花徑,試探性的往前微微一刺。

  「呃啊……」當花徑前端被那碩大的火熱堅挺刺入時,一股被硬生生撐開,往外推擠的痛意令雲茱不由自主的痛呼出聲,但她還是咬住牙望著封少訣的臉龐,「我夠濕了,全進來。」

  「這裡。」此時,封少訣卻鬆開扣在雲茱腰際處的手,牽起她的纖纖柔荑,然她的掌心覆在自己的臍眼上,「刃進三寸,血逆脈絕,魂飛魄散。」

  這便是他曾提及他個人的生死之秘?

  感覺著自己手心撫及的硬如堅鐵卻又熱烈如火的部位。雲茱緩緩抬眼望向他,「我會記住。」

  她確實會記住,記住這一天,這一時有這樣一名冷如冰,淡如水,甚至無感無情的憎獸,在他倆的未來即將發生翻天覆地變化前夕,用這樣的方式,將他的生命權移交至她掌心中。

  在淡然的兩兩相望間封少訣的大掌再度扣住雲茱的柳腰,然後微一挺腰,將他驚人的碩大火熱堅挺一舉刺入她窄小,柔嫩的花徑內,直接穿越那道薄膜,抵達最深處。

  「呃啊……」盡管早有準備,但封少訣的巨大,依然令雲茱的身子恍若瞬間撕裂。

  那股驚天痛意,教雲茱的呼吸驀地暫止,腦子一片空白,眼前一片黑暗,而原本柔軟的身子變得僵硬。

  望著身前眼眸失去焦距,短暫失去知覺的雲茱,單手扶牆的封少訣動也不動地將自己深埋在她的花徑中,感覺著她被撐開的小小花徑不斷推擠著他的碩大,感覺著自己的碩大被她緊緊包裹後,兩人徹底的密合無間。

  當那雙原本失去焦距的脖子終於緩緩恢復她的迷濛,封少訣雖依舊將分身埋在她的花徑中動也不動,但他的大掌,卻開始輕拂她小巧的乳尖,唇瓣輕吻著她小巧的耳垂,手指輕掃,輕捻著她身下的濕潤腫大花珠,直至他的身子再度恢復柔軟,直至她的呼吸再次輕輕急促,直至她花徑中不自覺的緊縮,不停來回束縛著他的碩大火熱。

  「嗯啊……」

  雲茱並不清楚自己的雙臂是何時摟住封少訣的頸項,也不清楚她修長的雙腳是何時勾住他的腰際,她只知道在他不斷的愛撫與挑弄下,她初破身的劇痛漸漸和緩,花徑再度泌出汩汩蜜汁時,感覺到他巨大的火熱與熨燙得恍若火灼般炙熱。

  「啊啊……」

  他都還未真正開始,她競這樣就高潮了,而且還是在那破身劇痛之後,在她勉強接納他之時……

  當體內那股猛烈快感狂潮再一次朝雲茱席捲而來她仰起頭不斷嬌啼著,任那甜膩又歡暢的銀鈴似呢喃,瀰漫整個寢宮。

  一直沒開口的封少訣,就是不停挑弄著雲茱,讓她一次又一次單調的高潮著,直至她的清清嗓音整個破碎,勉強說出一句話。

  「我明日……還要早朝……」

  望著那張因已然歡愉多回而疲憊的小臉,封少訣終於動了。

  他輕輕撤出自己,又輕輕將自己滑入那如今勉強可以容納下他的小小彈性花徑裡,然後緩緩加速,再加速。

  「呃啊……這……」

  當封少訣開始加速穿刺時,那股花壁不斷被來回推擠,摩擦的微痛異樣快感,那花徑某處一特殊敏感點接連被撞擊的刺激,令雲茱體內產生了一種與方才不同,更深且更重的酥麻與戰慄,讓她環住他頸項的手不但愈環愈緊,還愈來愈抖顫。

  就算身子徹底失控,眼眸徹底迷離,腦子徹底混沌,但雲茱依然發現,他的臉,他的頸,他的肩,他的背,依然那樣清爽乾燥,以為他雖如此激情的擁抱著她,甚至全身都沾滿了她的香汗與蜜液,卻一滴汗都沒流……

  「啊啊……」

  當那最巨大與最令人難以置信的快感歡愉,隨著一股強烈熱流射入自己花徑最深處是,驀地崩裂,讓雲茱的身子瘋狂戰慄,由紅唇發出的淫媚嬌啼又徹底在寢宮中迴盪時,她的魂魄卻恍若飄在半空中,冷靜地望著那個在封少訣懷中,盡情享受兩人赤裸交纏的另一個自己。

  夠嫵媚,夠嬌娜,夠放縱,夠野浪,後宮女官們應該會以她為榮。

  當雲茱體內的高潮終於緩緩消退,神智重回腦中,且全身徐軟的被封少訣抱至柔軟的床榻上,私密之處還被小心翼翼的點上藥時,她疲憊得幾乎睜不開的眼眸依然看見了,看見為她上完藥後,轉身穿上衣衫的他,分身依舊雄偉,但他卻全然不在意的閃身而逝,恍若從未到來過。

  真是一場淋漓盡致的歡愛盛宴,一場無心。無情,徹底形在神離的激情演出。

  而這,就是身為女兒國女皇的她最需要的——

  一名屬於他,可以替她穩穩掌管後宮百事,讓她完全無後顧之憂,且永遠不必擔心會因他而被多餘情愛擾亂心緒的男子。

  她雲茱穆爾特最理想的「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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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11: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四年後

  「喂!別往那兒走!」

  「怎麼了?這兒走近啊!過去幾天不都從這兒走的嗎?」

  「就今天,別往哪兒走,大公子在那兒歇息呢!」

  「大公子?就是那個傳說後宮百事無所不知,無事能難倒他的大公子?」

  「別想去偷看!」

  「只看一眼嘛!看一眼也不會少他一根頭髮……」

  「他的頭髮就是給你們這幫新人看短的,要不都幾年了,怎麼就是長不了?」

  「不看可以,但你得給我說說,大公子到底長啥模樣?」

  「這個……其實我也沒看清楚過啦!只匆匆看過他的背影,就知道他個頭大大的,頭髮短短的,給人的感覺很陽剛,很穩重,很安心……」

  獨自一人盤坐在靜心亭的廊台上,封少訣靜靜凝望著遠處大片竹林,盡管他身後不遠處歡聲笑語絡繹不絕,尖叫聲此起彼落。

  他身後的御花園,此刻塞滿了大大小小的孩童,個個笑逐顏開地互相細小追逐,一旁照看的大人雖忙手忙腳亂,卻完全不加干涉,因為今日是女兒國的「小兒節」。

  在小兒節之時,皇宮御花園會開放給虹城誠幼院的孩童進入玩耍,而掌管後宮百事的封少訣雖平日鮮少出現在眾人眼前,但為了安全之虞,這四年來的這個時候,他總會坐在這裡聽風看竹。

  這四年來早習慣大公子那神龍見首不見尾,只為其聲不見其影的宮中人,都會在此時貼心的避開靜心亭,留給他們這位將後宮百事安排得妥妥貼貼的大公子一個清靜。

  但也依然如同這四年來每一回一樣,有一個腳步聲一定會毫無顧忌,由遠至近衝至封少訣身後,然後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爬至他的肩背上。

  「大公子,快看我長高沒!」

  「是又長高了,小雲。」

  聽著那個每年都來報道的稚嫩嗓音,封少訣淡淡一笑,在男孩爬到自己面前站定時,伸出大掌拍拍他的頭。

  張雲,七年前那名被他托在右掌中,曾經那樣氣若游絲,命懸一線,最後被雲茱開口要下的戰場嬰孩。

  在他正式成為大公子的第三個月,張珊便帶著孩子來拜見他,不過說來也怪,雖然張雲什麼也不知道,但就是與他格外投緣,不僅一見著他就賴著不走,每回進宮,更是第一個就要尋他。

  「聽到沒有?大公子說我就是長高了!」聽到封少訣的話後,張雲的小臉得意地轉向一旁,大聲說道。

  循著張雲的視線望去,封少訣看見了約七、八名孩童站在遠處,好奇又怯生生地望著他。

  「都過來吧!」封少訣對孩童們招了招手。

  一看到封少訣的動作後,那幾名孩童立即向他狂奔而來,在他面前疾停後,拘謹又恭敬地向他一作揖。

  「大公子。」

  只不過這拘謹及恭敬在半刻鐘之後便化為過眼雲煙,幾個小瘋子在封少訣身邊跑的跑,跳的跳,甚至還有兩個掛在他身上,好奇地研究著他如刺蝟般的硬短髮。

  「對了,大公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小兔屋』瞧瞧女皇是怎麼做小兔子饅頭的?」又過了半刻鐘,張雲與幾名孩童低聲交頭接耳了半天後,突然走向封少訣,無事般地說道。

  封少訣自然知曉何謂兔子饅頭,那是女兒國小兒節時,家家戶戶的娘親都會親手做給自己孩兒食用,祈求孩童平安長大的祈福食物,而在皇宮中,則由女皇親手製作,贈予那群入宮來的誠幼院孩童。

  老實說,盡管封少訣每年都看到了兔子饅頭,也必須協同安排小兔屋的周邊護衛,但由於他從未在小兒節這日前去過,所以他實在無法確定這些饅頭是否真的出自日理萬機的雲茱之手,而其他人就算再好奇,也從沒人敢大膽前往確認。

  但聽著張雲有些忐忑的嗓音,再望著另幾名孩童好奇又期待的目光,封少訣明白,他們其實並不在乎兔子饅頭是否是雲茱親手做的,張雲的忐忑,全只是想一圓那幾名從未見過女皇的孩童的心願。

  「那我們就走吧!」

  拍拍身上的落葉站起身,封少訣將兩名較小的孩童拎至自己肩頭,又牽上另外兩名小孩的手後,直接向前走去。

  「跟我走,我知道密道。」

  一陣歡呼聲後,一名較大的宮中孩童一馬當先地往小兔屋衝去,還專揀小道走,弄得封少訣只得一路對那些藏身在樹梢上的護衛們頷首,然後在那些與樹葉沙沙聲夾雜在一起的輕笑聲中,來至一座小山丘上。

  靠丘的小兔屋,屋頂煙囪冒著大煙,隨著孩子們由屋內東角掀起的氣窗向下望去,封少訣望見了屋內只有三個人。

  一名女子正努力往爐子裡添柴火,一名女子在揉面,而另一名女子,手拿著帕巾站在揉面女子身旁。

  「汗。」

  低頭揉面的女子只要這麼淡淡說道,她身旁的女子便會立即伸手,將她額上、頰上的汗滴拭去。

  那確實是雲茱的嗓音,盡管她的裝扮有些不同。

  過往總一身紅艷的她,此刻身上穿的是一襲沾著白麵粉的粉紅褲裝與軟鞋,過往頂上的皇冠,現在換成了頭巾。

  雖然如此,她那點綴著晶瑩汗珠的雪背依舊鏤空,身姿依舊挺直,體態依舊婀娜,氣質更是依舊傲然出眾。

  「我想看女皇……」

  在一個奶味十足的喃喃自語聲中,一名年約四歲的孩子吮著手指,搖搖晃晃地想擠到氣窗口的人群裡一起看,擠啊擠的,小小的身子突然猛的往窗下一墜。

  封少訣見狀,身形迅速一動,手一撈。

  人,撈是撈著了,只不過當另外幾名孩子笑嘻嘻地也開始想往下擠後,封少訣只得硬著頭皮先下,這手接這個,那手接那個,在最後一名孩子往下跳,卻跳歪,撞至一角的貨架,而貨架又向雲茱方向倒去時,向前一挪身。

  「有這麼寵孩子的嗎……」

  當纖纖柳腰被一隻健壯手臂緊摟住,身子被整個帶離麵粉災區,望著那一地凌亂,雲茱喃喃低語一聲後,在封少訣欲前去收拾時,冷冷瞟了他一眼。

  「站住別動。」

  封少訣確實不動了,只是靜靜地站在雲茱身後,望著額、頰、肩、頸全沾上了白粉的她,緩緩轉過身,冷冷看向屋中所有孩童。

  「女皇陛下,都是我不好,是我帶他們來的,麵粉架也是我撞倒的,請您恕罪。」望著雲茱的目光,張雲二話不說,立即跪下。

  「女皇陛下,是我們想見您,所以才托張雲領我們來的,我們知道錯了,並一定馬上為您把東西整理好,請您息怒。」其他幾個孩童也一齊跪下,同聲說道。

  「都起來。」淡淡一應後,雲茱拍拍身上的白麵粉,走至台前繼續揉面,「回家後每人兩刻鐘。」

  「好的,女皇陛下。」發現雲茱似乎並沒有動怒,並且只罰站他們兩刻鐘,孩子們一個個鬆了口氣地站起身,然後又轉向封少訣,「大公子,謝謝您。」

  「嗯!」

  望著屋內那些闖了禍之後立即認錯,如今拿掃帚的拿掃帚,拿簸箕的拿簸箕,一個一個開始努力收拾善後的孩子們,封少訣點點頭後,坐至屋內一角的桌旁,讓這群孩子們自己分工合作清理殘局。

  沒一會兒工夫,孩子們就把方才的凌亂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個個把東西放回原位,再乖乖走至封少訣身旁,安靜坐下。

  但孩子畢竟是孩子,一刻鐘過後,雲茱便發現,那些孩子又不安分地玩耍了起來,爬在封少訣頭上的有一個,肩上的有兩個,另外幾個大的則在自以為沒人注意時,悄悄拿了幾個失敗的小兔子饅頭,塞至所有孩子的嘴裡,連封少訣的口中都有一個。

  微微傾過頭,雲茱冷冷瞟了那幾個大孩子一眼,然後就看見他們整個人僵直在原地,口中含著饅頭,動也不敢動,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看得她好氣又好笑地輕輕一抿嘴。

  「女皇沒生氣吧?」

  「女皇好像笑了耶!」

  「女皇笑起來好漂亮啊……」

  由此刻起,所有人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地隨著雲茱一舉手、一投足而動,他們望著她揉麵團、切麵團時,那樣行雲流水的優雅動作,望著她捏小兔形狀時,那樣專注的冷艷臉龐,望著她精準拿捏著饅頭入籠與出籠的時間,望著她在等待饅頭蒸騰時的空檔,還不忘捉緊時間坐至桌旁摺紙鶴。

  這紙鶴,封少訣也知曉,同樣是小兒節的祈福品,專門做給初生兒的,女兒國中有多少縣城,女皇便摺多少個,摺完後,快馬加鞭命人送去每個縣城,而縣城首長便會挨家挨戶送至新生兒家中,傳達女皇對這個縣城裡每一個新生兒的祝福。

  孩童,是國家的未來與希望,而每一代的女兒國女皇,看來似是都如雲茱一樣,身體力行地賦予每一個孩童同樣的愛與關懷,教導其良好的行為規範……

  望著那幾大疊印有女皇印記的金邊紅紙,凝視著上頭雲茱用金沙親手寫上的縣城名,看著那些紙在她的手中成為一個個祈福飛鶴,封少訣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

  當發現那只大大的手伸向那些紅紙,並取走最上面的一張時,雲茱微微抬了抬眼,望向封少訣的雙手。

  那紙,有些小,而那手,著實太大,所以他手中的鶴,有些變形。

  「抱歉。」封少訣淡淡說道,然後打開紙再摺一次。

  「沒事。」雲茱淡淡回道,喚來內侍取出另一張紙與金沙,再寫一次縣城名,並在封少訣眼前,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緩慢摺動著。

  或許是蒸饅頭與摺紙鶴的工作確實單調了些,也冗長了些,因此半個時辰之後,孩子們在恭敬告別後,就自己四散去揪友玩樂。

  但封少訣卻沒走,依然坐在桌前,讓自己手中的紙張慢慢化為一個個飛鶴。

  花園中的孩童嬉笑聲,隨著夕陽西下,緩緩消失了,所有的孩童都心滿意足地吃到了小兔子饅頭,但摺紙鶴的紅紙,依舊堆得老高,屋內的兩人,一語不發地在身旁內侍的燭火照明下靜靜摺著紙鶴,直至月上東山,直至暗夜深沉。

  「小五。」待最後一個紙鶴終於在雲茱手上成形後,她輕輕一喚,清清的嗓音,已微微有些沙啞了。

  「是的,女皇陛下。」

  就見一道嬌小的身影驀地出現,小心翼翼地將那些裝在精緻小盒中的紙鶴一收在一個紅木箱中之後,便迅速消失了身影。

  待小五離去之後,雲茱雙手按在桌上站起身來,在那個高大身影也站起來時,淡淡說道。

  「謝謝。」

  封少訣沒有回答,只是當雲茱獨自向外走去時,對四周暗衛點了點頭,便靜靜跟在她身後。

  夜晚的女兒國皇宮,美得相當沉靜,走在皎白月色下的雲茱,在疲憊中享受這份難得的靜謐。

  真的有些累了,但累得值得,累得圓滿。

  當雲茱滿足地在心底輕歎一聲時,她的身子突然被人攬腰一抱一托,而後,雪臀坐至一條健壯的手臂上。

  抱起她的人,自然只會是封少訣,因為走在他身前的她,雖身姿依舊挺秀,腳步不曾暫歇,但在她用雙手按桌起身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她真的累了——

  由日出到日落,由日落到即將天明,一步也不曾離開過那間小屋,一刻也不曾休息。

  「謝謝。」

  感覺著將自己托抱起後,便用手指不斷在她腰際酸疼處來回按壓的那只大掌,體會著那恍若初相見時雲淡風輕的澄靜自在氣息,疲憊至極的雲茱,在腰背傳來的那股暖意中,不自覺緩緩合上眼眸,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上。

  月光,映照在皇宮內的小徑上,封少訣靜靜踩著月色而走,他沒說話,但按壓雲茱腰背處的動作卻一直沒停。

  二十二年來第一回,雲茱頂著一頭一臉的白麵粉,穿著一身沾滿白麵粉的便裝,在一個男子的懷中安然入睡,並直到被放置到寢宮最柔軟的床榻上,都沒有醒來。

  女兒國皇宮最僻靜的東角,有一間名為「清心院」的小小三合院,院中有一個佛堂,佛堂此刻就像這四年來的每一天,響著規律的木魚聲。

  手持木錘輕敲木魚的,是一位年約五旬的女居士——安夫人,盤坐在她身後的,則是低眉斂目的封少訣。

  許久許久之後,安夫人終於緩緩停下手中的木錘,在一片寂靜之中緩緩開口。

  「你最近來得少了。」

  「是。」

  徐徐睜開眼,封少訣靜望著眼前這名四年多前被他以至親身份接至女兒國,作為他保守後宮秘密,充當人質的安夫人。

  人們都當她是封少訣年幼生活於佛寺時,對他關照備至的虔誠信眾,事實確是如此,可唯一人們不知曉的是——她是他的親姑姑。

  其實,那名為他封印記憶的白眉高僧,之所以能順利將三歲的他帶離古略國,全是靠著這名自小便虔誠信佛的小姑姑暗中相助。

  身為古略國眾多公主中的一名,沒有容貌又不懂討寵的她,十四歲便成為古略國與小盟小國之間結盟的賀禮,並至此後被徹底遺忘,就算在十六歲時特意返國,捨身剃發為當時奄奄一息的父親祈壽,也無人理會她。

  她的虔誠與慈悲,讓她在得知自己竟有名侄兒遭此非人對待之時,絲毫沒有考慮便答應那名高僧的請托。她的身份與無人聞問,讓她得以在宮中四處行走,不引人疑竇,一步一步按著那名高僧的指示救出了封少訣,並快速將封少訣送離古略國,然後在李國師秘密又天羅地網地搜尋一名可疑的長髮女子時,安然跪在佛寺中,光著頭繼續靜靜敲打著她的木魚。

  再度離開古略國之後,安夫人打探出他藏身的佛寺,不動聲色也不透露自己的身份,悄悄關照著他,甚至常年寄身佛寺,只為照顧他,直至十歲時,他被一名雲遊僧領著四處雲遊天下後,她才歸回自己原來的家庭。

  回歸家庭的安夫人,在兩年之後有了自己的女兒,一個與她一樣靜默、內向且溫柔的女孩,而走遍天下的他,從不曾遺忘這名和藹的女居士,只要有空,便會去探望她,所以他知曉她的快樂,知曉她的滿足,更知曉她有多疼愛那名總喚他「和尚哥哥」的女孩。

  他真的知曉。

  「不常過來倒也沒事,反正時候未到。」安夫人緩緩站起身,捻了一炷香置於佛桌上,「但自己身子要多注意些,別累著了。」

  「是。」

  「聽聞近年來古略國內廷亂成一團,一幫原本高官厚祿的達官貴人莫名心性大變,不僅一個個行為荒腔走板,互鬥連連,更傳出許多人還一睡著就做著妖鬼索命的恐怖噩夢,以致日日食不下嚥,夜不能寐,骨瘦如柴,發瘋欲狂……」

  依然站在佛桌前,安夫人的話語聲盡管聽似無波無動,但凝視著香火的眼瞳卻緩緩合上,「而那一心求仙的皇上,更是徹底不管政事,並且還因服食太多仙丹,人如行屍走肉一般,不僅誤殺了他最信賴的國師趙天師,更間接導致大權整個旁落至一名篤信佛祖的國舅手中。」

  「是。」

  「佛祖慈悲,祈求你千萬別讓他們太輕易的死去,他們造的孽也夠多了……但縱使再多,也絕比不上『她』的萬分之一!」

  雙手合十輕輕一拜後,安夫人由佛桌下取出了一個木箱盒,小心翼翼又充滿愛憐地由其中取出一件紅嫁衣,「絹兒,看到『她』現在趾高氣昂,意氣風發的模樣,你一定很恨吧?但你放心,絹兒,佛祖都明白的,他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在安夫人對著那件嫁衣咬牙切齒,自語喃喃時,封少訣沒有答話,也沒有移開眼,只是靜靜望著、看著、體會著這名曾經那般婉約、溫柔、虔誠,卻因失去最心愛的女兒,身心崩潰,甚至連信仰都崩潰,而讓自己幻化成現今這惡鬼夜叉模樣的長者的所有怨與恨。

  那件嫁衣,是安絹的,可她沒來得及穿上。

  因為總喚他「和尚哥哥」的安絹,在十五歲那年,與一直暗戀著的青梅竹馬大哥哥互許了終身,選定了日子,就在安夫人欣喜的為女兒挑定這件嫁衣之時,她的女兒,那世間最溫柔、貼心的女孩,卻在刺殺自己的未婚夫婿後,將同一把匕首,刺入自己胸口。

  因為她的大哥哥竟在婚禮前告訴她,婚禮取消了,竟告訴她,他愛上了一名他國的公主,竟告訴她,他真的告訴過那名美艷公主,他有未婚妻了,而他也真的盡力抗拒過那名美艷公主的挑逗與求愛,但那公主依然猛烈追求著他,甚至不惜為了他洗淨鉛華,放下身姿,那份付出與執著,他實在無法視而不見,所以他要追隨他真正的公主而去了……

  那名他國公主,名喚雲茱穆爾特。

  「人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所以絹兒,你再耐心等等,一定會有那一天的,而到那一天,娘一定會讓她徹底明白你當初的苦與痛,讓她徹底明白什麼叫痛不欲生,後悔莫及!」

  當天色整個暗黑之際,未點燈火的漆黑佛堂中,安夫人依然抱著那件嫁衣自語喃喃,封少訣站起身,一語不發的向外走去。

  因為他明白,現在的安夫人,全然活在自己自憐自傷的怨恨裡,外界的一切,就算是他,對她而言都恍若不存在……

  「念清,送夫人回房。」

  「是。」

  由那間滿是怨恨的佛堂走出,封少訣緩緩仰頭,讓那一片片小小雪花,靜靜飄落在他的眉眼間,任自己暫時脫掉那一身憎恨外衣,任他方才接受到的一切憎與怨,都經由他口中呼出的白霧,與這蒼茫大地融為一體,回歸最初的自己。

  你原是棵看盡人世浮華、滄海桑田的千年菩提,本可永不入輪迴,卻因一個背影,願入紅塵波濤中……也罷,既佛祖已應允你,老衲自會代佛祖照看你,這一世,你就隨心所欲吧……

  封少訣幼年的記憶,是由那個迴盪著肅穆鼓聲的晨曦,坐在榻旁那名白眉老僧的這席低語開始。

  誰的背影?誰的紅塵?封少訣不知曉也不在意。

  既來之,則安之的他,由那日起便套上了小小僧鞋,穿上了小小僧衣,在那個清靜的寺院裡學著師父們打坐,學著師父們看經文,學著師父們說話,學著師父們慈悲的人生態度,然後在每個夜裡,由白眉老僧教他如何穩定心脈,控制異能。

  年幼的他,對萬事萬物都感到好奇,而師父們也從不干涉他的好奇,更放任他的好奇,然後在十歲那年,將他交至一名見多識廣,交游廣闊且武功奇絕的雲遊道人手上,讓他開始周遊天下,領略世間,體會人生。

  一直那樣無牽無掛,隨心所欲遊走在人世間的他,在二十六歲那年,與他的姥姥見面了。

  盡管封印未解,但由體內發熱的血與異樣的心跳,他便明了,眼前那淚眼婆娑之人,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可當封印解開,記起一切的他,感覺到的,卻是身前那股舖天蓋地的憎恨。

  在姥姥的請托下,他帶著她一起去答謝安夫人,當他們抵達時,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另一道墨色深淵……

  對封少訣來說,這兩人,都是他至親至敬之人,她們的苦痛,他明了,可他卻怎麼也無法讓自己融入她們的恨與怨,與她們一起同仇敵愾,盡管曾經那三年的藥人生涯所受的苦,他全記得,他背後的火疤,至今猶存,但過去就是過去了。

  糾纏在苦中的苦,是人間至苦,執著於報復的執著,更是無底苦淵。

  課那一刻,望著那些痛不欲生,痛徹心扉的淚,體會著她們所有的痛與濃烈的憎,他知道,說出「放下」二字,就等於是在她們沁著鮮血的傷口上撒鹽,他做不到也不忍做。

  也曾試圖開導過她們,但不僅毫無成效,姥姥與安夫人更紛紛以死相逼,既然如此,他該做也能做的,就是讓她們當下的痛與憎,都由他一人來承載。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暗中調查安絹未婚夫的為人,果不其然,是個滿口甜言蜜語,沒有肩膀的浪蕩子一個,他口中那名對他「挑逗求愛,猛烈追求」,願為他「洗淨鉛華,放下身段」的女兒國公主,雖確實與他見過面,但只是在國宴上。

  他做的第二件事,則是查找安夫人口中那名「罪孽深重」的女兒國公主,雲茱穆爾特。

  他悄悄觀察她多日,卻在觀察之時發現張珊及張雲的存在後,他由記憶裡找出了那個大雪飄飛的夜,記起了那名在酷寒水瀑下,依然堅毅不屈的少女當初的自稱——「雲一」。

  原來是她,那名有些冷,有些傲,擁有一副天籟好嗓,果敢、堅韌、溫柔,且已登基為女皇的少女。

  徹底探查並明了了女兒國歷史文化,以及雲茱的身份、事跡、個性,與那令人感歎的「弱點」後,一個計劃在他心底悄悄成形了。

  因此一當知曉古略國欲找一名偽皇子嫁禍女兒國,藉以脫身的計謀後,他立即將計就計的將自己送上,畢竟他實在無法在知道這借刀殺人之計後,還眼睜睜見女兒國受此無妄之災,更重要的是,古略國也確實需要改變了,他的人民,真的受苦太久了……

  若是她,或許可以,應該可以,必定可以。

  因為相信那名果敢、堅韌、溫柔依舊的少女,相信她強大的正面能量,所以他用「借女兒國之手折磨古略國」之語,安撫了他的姥姥,用「親眼目睹何謂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之意,安撫了安夫人。

  其實他何嘗不明白,這樣的安排著實委屈了雲茱,但他就是相信她能扛得住,所以他要做的,便是在所有的目的都達成,所有人的心結都解開之前,用盡一切努力,成為她最堅實的後盾。讓她無後顧之憂的大步向前走,以此作為對她的償還。

  帶著那樣的「相信」,他再次來到雲茱面前,但為了取信於她,他不得不讓自己戴上「憎恨」的面具,然後安排安夫人來到她身旁,讓安夫人用自己的眼去看,用自己的耳去聽,用自己的心去思辨。

  四年了,無論安夫人再蒙緊雙眼,緊閉心門,她對雲茱的獨特個性與傲人風采,也不可能一無所感,因為就連他,都看見了……

  只差一個契機了,一個讓安夫人願意面對,接受與放下的契機,雖不知何時,雖不知何地,但那一天,早晚會到來。

  而在此之前的他,則會繼續穿上他的憎衣,扮演他的憎獸,然後在盡可能不傷害,不影響任何人的情況下,靜靜等待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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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11: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幾日後的一夜,當封少訣解決完手邊事,欲回房打坐時,卻發現他那件向來靜謐的小小禪房中,此刻竟透著微弱火光,牆上還閃動著幾個晃晃身影。

  盡管知曉有不速之客,但他還是靜靜踏入其中。

  「大公子,在此時分來叨擾您,確有不妥,但事關重大,所以我等不得不冒昧前來。」

  一見封少訣出現,四名等待已久的朝中老臣立即走上前去將他團團包圍住,不讓他有任何離去的機會。

  「請坐,請說。」封少訣安然屈膝盤坐,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敢問大公子今年貴庚?」望著封少訣平靜淡然的模樣,四名老臣依言席地而坐後互望了一眼,由其中一名開了口。

  「三十二。」封少訣低眉斂目地淡淡答道。

  「大我女皇陛下十歲,難怪那樣穩重可靠的。」

  「那可不是?自大公子來後,我女兒國後宮真可說是一片寧靜祥和,讓我女皇可以完全無後顧之憂的埋首國事,為我女兒國創造歷史輝……」

  「都別瞎扯了!」聽著身旁那些虛偽又囉嗦的話語,最先開口的老臣不耐煩地低斥了一聲後,才又定睛望向封少訣,「敢問大公子與女皇陛下成親幾年?」

  「四年。」心中隱隱一動,但封少訣依然淡靜。

  「這四年來,大公子您的所作所為,大家有目共睹,女皇陛下的威名更是四海遠揚。」代表開口的老臣望著封少訣那四年來都不曾長過的頭髮,語重心長地說到:「我女皇陛下日理萬機,於小細節處難免疏忽,但大公子您是個明白人——」

  「這不是小事,這是我女兒國的大事!」聽到這裡,一旁有個老臣再也忍不住插嘴,重重說到。

  「我明白。」

  「先前我等曾私下向多名御醫討教,而御醫們一致認為女皇的生育能力並無任何問題。」瞪了身旁人一眼,待他閉嘴後,代表開口的老臣才又繼續對封少訣說道。

  「我明白。」

  「大公子與女皇間的互信、互敬,向來為人稱頌,但大公子您或許習慣了清靜,於床弟之事上本就少欲少求,女皇更是日日忙於國事,但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更何況,如您這般耳聰目明之人,應早已聽到外頭的雜音了。」

  沒錯,雜音,而封少訣也確實相當清楚這名老臣口中所說的雜音來自何方。

  一批來自於那群曾助自家主子爭位,失敗後始終忐忐忑忑,深怕遭到清算,卻因雲茱繼位而得以保住過往榮光,鬆了一口氣的雲茱生母舊臣。

  盡管時隔多年,但為了怕下一任女皇繼位者非雲茱血脈,而令他們的舊事遭人重提,所以這群舊臣,對雲茱遲遲未孕之事格外憂慮,私下議論,揣測聲不斷。

  另一批自然是早看不順眼上一批人的前任女皇舊部,他們平素對對方的冷嘲熱諷就沒少過,此刻更對對方陣營那小鼻子小眼睛的議論與揣測嗤之以鼻。

  或許現今,這一來一往的小爭小鬥還沒造成什麼困擾,但若有一天,雲茱並非主動,而是被迫選擇非自己血脈的子嗣繼位,雖對穆爾特家族來說,無甚差別,可對這雙方人馬來說就不一定了。

  「為了防患未然,無論女皇最後的選擇為何,女皇一定必須有子嗣,才能杜悠悠眾人之口,所以或許這樣做會委屈了大公子,但我等也是萬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您見諒。」

  望著封少訣依然無任何波動的神情,開口的老臣示意身旁人取出了幾份繪有畫像的身份名碟置於他眼眸所及之處。

  「這幾名面首人選,全是我等精挑細選之人,不僅年齡與女皇相合,相貌、性情、能力更是一時之選……至於這一位,大公子應早知他是誰,所以若前幾位,女皇實在看不上眼,那麼這一位……」

  「我明白。」

  望著最後送至自己眼前的那份身份名碟,望著畫像中那名俊秀男子,那名在他未出現前,雲茱心底「大公子」的最佳人選,封少訣口中吐出的雖是一樣的話,但這次,他點了點頭,盡管他完全明白,他的「明白」與這個點頭,代表的是什麼樣的意義。

  「那就有勞大公子了。」

  當終於望見封少訣最後的那一點頭,四位老臣心滿意足的起身離去了,獨留他一人靜坐禪房,而不自覺已微微瞇起的眼眸,是那樣若有所思。

  是夜丑時,像過往一般,雲茱寢宮的燈火依舊明亮,身著一身粉紅色輕衫的她坐在案桌前時而思索,時而振筆疾書,直至一股詭異的沉沉氣漩緩緩由她身後向她漫來。

  「何事?」坐在案桌前,雲茱頭回也沒回的淡淡問道。

  沒有回頭,自是因為能這般無聲無息進入她的寢宮,還完全不避諱將一身獨特墨黑之氣外顯之人,全世界只有一名。

  這四年來,以「大公子」身分處理後宮百事的封少訣,雖平時幾乎不出現在眾人眼前,更鮮少開口說話,但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做出的每一個判斷,從未有出錯之時,對於除她之外的穆爾特家族成員私底下的關照與呵護,更是難能可貴的細膩。

  雲茱當然明白,他的這些作為,就如同他那一月一回,形在神離的擁抱一樣,全是等償交換,因為在她與他共同想讓古略國多苟延殘喘幾年的這個共識下,這四年來,盡管古略國民間看似風平浪靜,但內廷那些光怪陸離的紛紛擾擾,主事大權如何巧妙轉移至一名虔誠信佛國舅手中之事,她可是全冷冷看在眼裡。

  可以怎麼說,讓當初迫害天族那些當權者與幫凶們在失去一切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正是封少訣對他們最深沉的復仇,因為死去的人,不會瞭解也體會不到什麼叫失去,什麼叫痛楚,什麼叫恐懼,什麼叫絕望。

  雖不知他是如何行動,又如何讓那滔滔漫天的憎恨在他原本無垢,無染的心底生根至深,但雲茱知道自己不需知曉。

  他只要繼續將她需要瞭解,以及他近來處理過的事,依舊以特殊材質的清墨寫下,放置於她枕下,只要繼續在某事事關重大,刻不容緩之時,依舊在這個時分親自前來,她就不會多過問他一件事,更不會停止對古略國那如今已漸漸開始看出成效的金援,直到他的燎原憎火將他眼中惡草原徹底燒盡的那一天。

  「子嗣之事,面首名牒。」

  如同過往一般,面對雲茱的詢問,封少訣的回答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知道了。」繼續用硃砂批著奏摺,雲茱一邊寫,一邊答道:「放東角,我一會兒就看。」

  「勞煩你了。」

  在封少訣這句話後,偌大的寢宮,再度恢復了它原有的寂靜,又過了半個時辰,雲茱才終於站起身,用手揉了揉酸痛的後腰際,將眼眸緩緩轉向擺放名牒的東角案桌。

  但就在此時,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條帶血的手臂。

  「我不需要。」望著那條帶血的手臂,雲茱冷冷說道,望也沒望身旁那不知為何竟沒有離去的封少訣一眼。

  「出疹了。」封少訣卻沒有收回自己的手,只是用另外一隻手碰了碰雲茱額前微微冒出的縛月咒紅疹,「在你月事到來前,我每夜都會前來。」

  在她月事到來前,每夜都會前來?

  這就表示在她有孕前,他再也不會像過去四年,在她每回月事到來前,服用完情熱後靜靜到來,而是每夜用他的血,取代那一月一回的「承諾」,是嗎?

  「這幾夜撤掉我的暗衛,我會在你血枯前解決此事。」在一陣長長的靜默後,雲茱凝視著那條手臂,冷冷一笑,便輕啟檀口,盡情吸吮著其上的赤色溫血,任他的血順著她的喉,流入她的腹,再化入她的四肢百骸中。

  然而,就在雲茱冷漠啜飲之時,一隻大掌卻開始輕輕揉壓著她纖腰的酸痛處,她驀的停下吸吮的動作,緩緩抬眼望向他。

  那未被她吮乳入口中的朱紅色鮮血,在她抬頭時,便由她的唇角處緩緩滑落,沿著雪頸一直延伸到她若隱若現的豐盈雙乳間。

  紅色的血痕在她冷艷的小臉與晶瑩的雪白柔肌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是那樣奇譎詭媚……

  「抱歉。」望著那道血痕,封少訣沉吟半晌後,突然說道,接著在說話之時,用另一隻手拇指指腹輕輕揩去雲茱唇角及下頰的血漬,但揉壓她纖腰的動作卻依然沒停。

  「非戰之罪。」

  知曉封少訣這一聲抱歉,是為了這四年來無法依諾讓她受孕的「違諾」之歉,所以她冷然的轉過身去,任他的手由她腰際處落下。

  「我女兒國後宮今後就繼續仰仗你了。」

  冷冷說完這句話後,雲茱舉足欲向東角走去時,她的髮梢上卻傳來一個若有似無的輕拍。

  身後的人影,倏地消失了,但雲茱的腳步,卻有了些許輕頓。

  因為他這個拍頭的動作,就像曾經的那一回一樣,可七年前他那一拍,是他心底最純粹無染的慈悲心的自然體現,而七年後他這一拍,是為何?

  是在明了她的高傲與霸道後,對她必須再一次有目的的放下所以自尊,與一名男子赤裸交纏的同情與慨憐嗎?

  真是溫柔又殘酷的慈悲,但抱歉,她雲茱穆爾特不需要。

  眼底浮現出一抹冷寒,雲茱大步向前走,畢竟在得知將成為女兒國女皇的那一日,她早已有所體悟,她整個人,都屬於女兒國,只要對女兒國有利

  之事,就算要她付出生命,她都在所不惜。

  但子嗣之事絕不包含其中!

  那幫人也太沒耐性了,才四年,就按耐不住的東蹦西竄了……

  走至東角案桌旁的雲茱,信手翻閱著那幾份身分名牒,盡管對於他們的名牒能雀屏中選,並出現在她眼前的確切原由心知肚明,但老實說,她還真不得不承認,她女兒國的男兒家,果真個個樣貌出眾,文武雙全,足見與其孕育出的孩兒,也必定出類拔萃,器宇非凡。

  一當想及「孩兒」二字,雲茱的眼前,緩緩閃過許多圓滾滾,胖乎乎,可愛得讓人打由心裡想微笑的嬰孩臉蛋,但最後,她去突然發現,停留在她眼前最久,並就此定住再也不動的,卻是一個在世人眼中或許稱不上俊俏,卻帶有一種獨特沉靜氣質,且笑得那般憨傻自在的小小和尚……

  心,猛地一撞,撞得雲茱的腳步微微踉蹌了下,在那股緊縮又緊縮,真實到根本來不及防範,更來不及漠視的痛意中,她再度坐回案桌前,闔上眼,用手撐住額頭,不斷深呼吸。

  該死,她犯錯了!

  她高估了自己對身心的主宰性,以為在與他激狂交纏時的那個自己,可以如同他一般的形在神離,卻忘了,他與她不同,不同在她這軀殼中的那抹靈魂,在十五歲那年,曾因他而悄悄靈動……

  由得知將成為下一任女皇的那日起,盡管當時只有九歲,但雲茱便早決定,自己必將擁有一名男子,一名替她掌管後宮百事的穩重男子,他們或許會有子嗣,可能相敬如賓,但他與這名男子間,不會有愛情。

  因為從小就對國政與天禧草原動態有濃厚興趣的她,勢必會將所有心力投注在自己的目標上,特別是在明了女兒國必須如何努力,才能打破周邊國度對它的歧見,以及曾經多任女皇的淚與汗。

  雲茱有她的理想——所有女皇的共同理想——要她女兒國的子民幸福安樂,讓女兒國以真正且獨特的風采出現在世人眼前。

  她有她的抱負——所有女皇的共同抱負——要她女兒國的子民無論走到何處,都能得到該有的尊重,以出身女兒國為傲,更讓女兒國引以為傲。

  一直這樣努力與堅持著的她,沒有時間,更無心孕育愛情,就算那一個大雪飄飛的夜,那令她詫異的一眼瞬間——封少訣那抹陽剛至極,寵溺至極,圓滿至極的淡淡輕笑。

  在他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她的眼瞳之中,就此印下了一個背影,一個恍若與天地融為一體的高大,自在背影,盡管她知曉,那個心無裡礙的背影不會回頭,而她也不想他回頭,不願他回頭。

  他屬於那片遼闊無涯的蒼茫大地,屬於他的信仰,屬於他的佛陀。

  一個背影,足夠了。

  足夠讓無心,更沒有時間孕育愛情的她,在夜深疲倦之時,有一個身影供她回味,伴她入眠,然後在天明時,無所掛記地邁步前行。

  因為知道他永遠不會屬於她,屬於任何人,所以她自由自在地放任自己思緒飛揚,直到他又一次來到她的面前,帶著那一身滿滿的憎恨,成為只屬於她一人的「大公子」。

  他,不是他。

  一直以為自己分得清的,一直以為就算與他激情相擁之時,她的每聲嬌喘與呢喃,都只是基於生理上的快意抒發,她的心,依然被她好好的掌握著,擺放在最該擺放的位置。

  直至方才映在她眼簾中的那個小小和尚,直至方才想及他對她將與他人孕育子嗣之事是那樣無動於衷,而自己竟會因他一如既往的無動於衷感到如此苦澀,她才終於明白,她錯了……

  他,還是他,只是過去的他,穿著袈裟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信仰,他的佛陀,如今脫下袈裟,披上憎衣的他,所做的一切,只為復仇。

  該死,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他又一次見到張雲時,唇角不自覺露出與多年前一模一樣的那抹淡淡輕笑,還是那總在夜深人靜時活動,令她全無後顧之憂的沉穩身影,抑或是那總在暗夜出現與她的寢宮,若有似無的淡淡存在?

  是在那個雖不愛見人,更不愛見她,卻將穆爾特家族照顧的妥妥噹噹,讓她所有妹妹們都將他當成大哥般的尊敬,信賴他的四年過程中,還是小兒節那日,他為孩童收起一身墨氣,領著他們到小兔屋來,並在澄靜與無染重回他眼底,帶著最虔誠的心,將手伸向祈福紙鶴之時?

  或許都是,也或許都不是,因為早在那一個大雪飄飛的夜,那最初的一眼瞬間,一切,應就注定了。

  該死,在她的心已悄悄淪落,再無法欺騙自己的今天,這份不該存在的錯誤眷戀,對她來說,根本就是黑暗無底深淵。

  因為無論七年前,還是七年後,她都清清楚楚的知道,無論他的人是否屬於她,他的心,永遠,永遠都不會屬於她!

  在心底那股沉沉的壓抑中,雲茱咬住牙走向東角案桌,抄起那些名牒,轉身就走,獨留下那滿室縈繞不去的淡淡藥血香……

  火花,真美。

  靜靜坐在靜心亭的廊台上,隔著大片竹林,封少訣望著宮外那自申時起,便不曾停歇的滿城煙花,而他相信,今夜,除了虹城,女兒國每一個角落,應都同時燃放著此刻映在他眼底的璀璨煙花。

  今日,並非女兒國的任何一個節慶日,這些自動自發的火花,都只為慶賀同一件事——

  女兒國的女皇,有喜了。

  這個消息,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早獲悉,在雲茱親自來到他的小小禪房,淡聲對他說再不需他夜夜割臂喂血之時。

  火花,真美,但美得螫眼。

  緩緩由廊台上站起身,封少訣默默走入靜默竹林間,因為這份欣喜欲狂屬於全女兒國,卻唯獨不屬於他,不屬於自送面首名牒至她寢宮中那夜後,四個月來,再不曾擁抱過她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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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12:1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女兒國天紀五年,允言穆爾特正式降生於世。

  消息一出,舉國狂歡,原本朝中關於繼承人的耳語與爭論,因再無著力點而自動悄然平息,但平息不表示已然絕滅,因為允言是個男孩。

  由於政事繁忙,因此女兒國眾文武百官經常能望見雲茱隔著簾幕,一邊聆聽朝政,一邊哺乳的景況,就如同她大腹便便時一樣,可一待必須女皇親決之事結束後,幕簾後的她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大驚小怪,因為誰人都知,處事穩妥的大公子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對女皇的保護更是滴水不漏,所以就算坊間流傳著一些關於允言生父的流言蜚語,宮中壓根兒沒人理會。

  連雲茱都不得不承認,這長達一年的保護確實低調,周到與滴水不漏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境界,縱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腹中的孩子根本與他毫無瓜葛。

  懷孕後的她,極易疲憊,通常還不過戌時,便已昏沉欲睡。

  而美惠坐在案桌前批閱奏折的她,最後總是在自己柔軟的床榻上醒來,有許多夜裡,睡得迷迷濛蒙的她,更感覺到有一雙大掌輕輕揉壓著她的後腰,以及她越來越浮腫的小腿,但每當她睜開眼,四周卻又總是空無一人。

  孕期時,他無處不在。

  她只要稍微停下腳步,馬上有個黑影無聲無息出現,直接將她飛抱至目的地前,她只要不相信踉蹌一下,馬上有個黑影會飛至扶住她的腰,但一等到她站穩,卻又立即消失蹤影……

  生產時,他也在。

  站在垂至她腰際處的幕簾這端,站在她的身後,她望不見也沒空找的地方,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貼著她的後背,一方承接她的痛,一方傳遞他的氣,在她痛苦煎熬了十二個時辰後,御醫將孩子報上來貼至她心口,她輕抱著孩子疲累睡去時,伸出那只大大的,有些顫抖的手指,輕撫著嬰孩的粉嫩小臉……

  允言出生後,白天,他看似沒蹤影,但夜裡,睡在她塌旁小床上的孩子才哭一聲,她很少有機會聽到第二聲。

  孩子尿片濕了,馬上有人換,夜裡睡飽了無聊了,馬上有一會大大的手指會陪著他玩,甚至孩子餓了,疲憊的睡得幾乎睜不開眼的她還在努力起身時,她的身子早輕輕靠在一個壯碩的胸膛上,前襟微啟,而孩子已開始在她的懷中喝奶,她連孩子都不必抱,乳房也不必捧,乳汁更不須擠,只需繼續沉沉睡去,一切都有人代勞……

  雲茱不知道封少訣幼時的經歷,是否造就了他現在對孩童一視同仁的愛,甚至延擴至對允言的絕對寵溺,但面對著他那愛屋及烏、舖天蓋地的保護,她只是由頭到尾冷漠以對,他寵他的,她忙她的,縱使在他不注意時,望著他與允言玩耍時,臉上露出的那抹淡淡輕笑,她永遠移開不了眼眸……

  「女皇,你該更衣了。」

  這日,當雲茱坐於案桌前專注批閱奏折時,耳畔突然傳來小五的聲音。

  「什麼時辰了?」

  看到小五手中的衣衫,雲茱這才驚覺自己的雙乳是那樣的腫痛,奶水更是早已溢濕衣襟。

  「申時。」

  「大公子呢?」聽到小五的回答後,雲茱的娥眉微微一蹙。

  自允言五個月後,終於稍稍有些收斂的封少訣雖不再待在她的寢宮中,但只要到孩子喝奶時間,他總會請奶娘送到她身旁,甚至若情況許可,沒有外人在時,他還會親自前來。

  盡管近一個半月來,他親自前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可奶娘卻從不曾誤過時辰,絕沒有一回會等到她前衫盡濕時,還沒有出現!

  「在清心院。」

  聽到清心院三個字,雲茱眼底的光芒微微閃了閃,因為清心院是安夫人的住處,也是封少訣最常出沒的地點,據她所知,這半個月來,他前去的次數更是頻繁。

  雖然如此,她卻什麼話也沒多問,只先吩咐小五去尋找奶娘,尋找允言。

  但是沒有尋著奶娘,更沒有尋著允言時,雲茱二話不說,披上披風,立即向清心院直奔而去。

  「參見女皇陛下。」

  一到清心院,接到消息的安夫人立刻由佛堂走出,來至門口跪迎,可雲茱根本沒空理會她,逕自大步朝佛堂後的廂房而去。

  「女皇陛下!」

  望著雲茱前進的方向,安夫人眼眸一閃,連忙急急追上她,口中還不斷說著,「後天只是擺放清香與禮佛物品的廂房,你……」

  不顧安夫人的喚聲,甚至阻擋,雲茱只是冷著一張臉,一道道門的開,一間間房的找,在推開最僻靜處的那間房門後,看見了她要找的人——封少訣。

  此刻的他,全身赤裸,僅下半身用條薄被蓋著,整個人半坐躺在床榻上,頸項及前胸上的吻印清晰可見,手臂則緊摟在一名女子——安夫人的侍女念清——腰間。

  「言兒呢?」

  望都沒望倚在封少訣懷中,幾乎嚇傻的念清一眼,雲茱只是快速環視屋內一圈後,冷冷的注視著封少訣。

  「一個時辰前,我親手交給於孟,囑請她帶至奶媽處。」手依然圈在念清的腰際,封少訣輕拍著念清的髮梢,淡淡說道

  「小五,奶娘現在在哪裡?」

  「回稟女皇,不知所蹤。」

  聽著雲茱與小五快速的回答,封少訣的眼眸霎時深邃了,而望著下頜未僵的封少訣,雲茱二話不說,披風一甩,猛然回身。

  「女皇,請即刻通令閉城,全城搜索,還來得及!」看著雲茱冷冽至極的眼眸,向來話不多,但明白事實嚴重性的小五急得連話聲都顫抖了。

  「不得擾民!」

  快步向門外走去,雲茱的腦中瘋狂快速思考著。

  就在她的身子即將跨出房門只是,突然聽到安夫人的幽幽嗓音。

  「女皇陛下,這一切都是老奴的錯,若不是我執意將念清帶在身邊,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老奴實在罪該萬死……但現在念清腹中,已有少訣的孩兒了,能否念在這未出世的孩子份上,饒了他們……」腳步驀地停住了,雲茱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念清是名溫柔善良、體貼可人的女子,多年來雖對少訣一往情深卻始終隱忍著,未曾說出口,只默默關心著他,而少訣……自由坎坷,父棄母殲,本可自在一生,卻因部族之仇,不得不忍辱負重,棄半世修為,為您掌管後宮。他對您,從無二心。但終究是個男人,日日面對非親生血脈還必須強顏歡笑的苦澀,實難排解,因此在體會到念清難能可貴的溫柔與深情後,實在克制不住心底的感動,才會做出這等錯事……您可說老奴自私、謹短,可為人父母者誰不護短?所以。若您真想責怪,就責怪我吧!反正老奴苟活在這人世已夠久了……」

  「說完了?」當身後終於只殘存低泣聲時,雲茱緩緩回頭望著安夫人,微微瞇著眼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後,又望著封少訣,像終於確定了什麼事似的冷然一笑,一回身,「辛苦了。」

  雲茱如風般的來,如風般的去,待屋內只剩安夫人、封少訣及念清三人時,安夫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少訣,做得好,也不枉我佈局多年!你們瞧見了吧?都瞧見她方才的臉色了吧?都瞧見她明明想逃離這難堪窘境,卻又不得故作高傲、無所謂的可笑模樣了吧?這下她總算明白,什麼叫眾叛親離,什麼叫夫離子散,什麼叫自取其辱……」不知為何,說著這些話的安夫人,語聲愈來愈低、愈來愈低。

  她雖然在笑,但她的笑容很乾,眼眸很空洞,並且最後整個人了無生氣地左至一旁,靜默了很久很久後,才緩緩抬起眼望向已穿戴整齊的封少訣。

  「少訣,她為什麼這樣就走了?她為什麼沒有勃然大怒?為什麼沒有氣急敗壞?為什麼連看都懶得看念清一眼,更不當場殺了你跟念清?」

  「因為她心裡掛念著言兒。」走至安夫人身旁蹲下,封少訣輕輕拍著她滿是皺紋的手,「更因她是女兒國的女皇,她的眼中,從來只有她的子民,除去這兩者之外的任何人,任何流言蜚語,都不存在意義。」

  安夫人的問題,其實封少訣知道自己根本不需回答,因為由安夫人的眼眸中,他已明了,她想要的答案,此時此刻,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映在她心中。

  「她這般不可一世的高傲女子,根本不可能看上他的……」任熱淚一滴一滴由眼眶中跌落,因為在女兒國皇宮裡整整五年的安夫人,就算心裡有再多恨,也確實不可能不去靠近雲茱,打聽雲茱。

  可過去的她,不肯相信自己聽到的,更不願相信自己看到、感覺到的,直至今日,當雲茱以那樣一句雲淡風清且高傲的「辛苦了」來回應這對普通女子來說那般難看、窘迫的場面,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他……真的說了謊……而絹兒……為什麼那麼傻……竟為了他的彌天大謊……而我又為什麼連問……都沒問一句……」

  安夫人那蘊積多年,終於流出的心淚,一滴滴淌在封少訣手上,而他只是一語不發的輕擁住她。

  一直以來,他都明白,明白其實安夫人最恨的,不是那已死的浪蕩子,也不是雲茱,而是那個沒有拉住女兒雙手的自己,那個明明看到安絹臉上的淚痕,卻依然為她挑選著嫁衣,明明看出安絹眉間的淒苦,卻沒有停下去買嫁妝的腳步,多問一句的自己。

  正因為極端憎恨著自己,所以她必須活著折磨自己,但要活下去,真的好難、好難,所以她只能找到一個憎恨的目標,靠日日憎恨著她,來讓自己活下去,然後靠著活下去,來折磨自己……

  「我累了,念清,扶我去休息。」待將多年來心底的痛與慟都發洩出來後,安夫人像老了十歲般地緩緩站起身,「少訣,我知道你會這麼做,全是為了我,但孩子是無辜的,不管你將雷兒托給了誰,現在快去把他帶回來,別讓言兒……跟他娘……受了苦。」

  「言兒不是我托人帶走的。」

  「什麼?!」聽到這話後,這幾個月來因封少訣不時會帶允言前來,而心底著實喜歡那孩子,卻從未表現出來過的安夫人猛地一愣,一抬頭,「那是誰?還有誰會帶走言兒?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快去找啊!」

  「他不是我的親生血脈。」望著那張緩緩恢復生氣,並且似乎真的在生氣的臉龐,封少訣繼續淡淡說道。

  「混帳!當初的我冒險去救你時,你也不是任何人的孩子啊!」

  望著安夫人眼底完全不掩飾的憂急,確認她再沒有任何尋短之意的封少訣,總算放下心,身形倏地一閃,風也似的向外飛去。

  「姑姑,放心,我一定把言兒帶回來。」

  允言沒有回來,連於孟與奶娘也沒有。

  縱使沒有大張旗鼓地動員,但在全女兒國最精銳的探子都自動請纓出動,民間自發組織協尋,卻依然一無所獲的一個月後,雲茱下了一道旨,令全部人員迅速回歸各自崗位,不得有誤。

  「雖說是大局為重,但也未免冷血了些,再怎樣也是懷胎十月的親生骨肉,說不找就不找了……」

  「誰讓是個男孩呢!女皇重女輕男的傳聞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要不也不會在小寶皇子十歲時就將他趕出宮,至今都不許他回啊!」

  在民間,這樣的流言蜚語自然不會少,但無論在數量及熱度上,都及不上對「大公子」的不滿與非議。

  「大公子也太不像話了,虧女皇那麼信任他,將整個後宮都交給他管,可他居然能把個孩子弄丟!」

  「搞不好孩子丟了,最開心的人是他呢!反正不是他的種,眼不見心不煩。」

  「就是,況且這一切是不是他自己設計的還不好說呢!別忘了,最毒惡夫心啊!」

  「孩子當真不是大公子的嗎?」

  「若真是他的,孩子丟了時,他怎麼還有閒情逸緻跟三個女人一起在床上快活溫存?」

  「這樣的人怎麼配當我們的大公子啊!我真不明白女皇為什麼至今還不休了這廢物……」

  各式各樣的「廢物大公子」版本,在民間傳得是沸沸揚揚,但宮中人卻異常靜默,只會在被親朋好友煩得實在不得不說句話時,淡淡丟下一句。

  「我不管你們有多少人相信,反正我是絕不會信的。」

  之所以打由心底「不信」,不僅因為這五年多來,他們對大公子的為人瞭解得較宮外人來得深刻,更因為他們所有人最後一次見到封少訣的那個背影……

  在宮外紛擾聲不斷之時,朝中其實也不曾平靜,有一小點意見不同,心浮氣躁的朝臣們便口角不斷,那些心裡本就有著疙瘩的老臣一當意見不合,更是毫不遮掩地指著對方鼻子大罵。

  「你有什麼臉說是我們幹的?當我看不出你那表面哀戚,心裡竊喜的模樣嗎?」

  「竊喜個屁!你少含血噴人,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孩子丟了,就教你們最開心,因為這樣一來,你們又可以再一次用子嗣當藉口,拿著你們自己人的名牒去逼女皇生個女娃,讓未來的女皇看在你們的老面子上,再度遮掩你們做過的收支醜事!」

  「胡說,孩子丟了,我們哪一個人不是盡心盡力的在找?反倒是你們這幫人天天談天納涼,一副事不關己的四處說三道四,還不許別人說!,怎麼?難不成孩子是你們讓人帶走的,想藉機嫁禍給我們,而你們壓根兒知道孩子在哪,所以才會這樣輕鬆?」

  「說話公允點啊!什麼叫我們讓人帶走的?弄丟孩子的是大公子又不是我們!」

  「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利用大公子因為孩子不是自己的這個弱點,私底下跟大公子串……」

  「女皇駕到!」

  正當眾人吵成一片時,一個嚴厲至極的喝令聲響起。

  「參見女皇。」

  「不是還沒吵完嗎?」目不斜視的由眾朝臣跪拜的身前昂然走過,雲茱淡淡說道:「繼續啊!」

  「女皇息怒。」聽著那冷冽至極的話聲,眾朝臣連忙伏下身去。

  坐在皇座上,雲茱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冷冷的望著那一群原本是來商議近來女兒國對外戰略部署,如今卻驚恐得汗流浹背的朝臣,許久許久後,終於開口。

  「西北戰況。」

  一聽到雲茱的令聲,被點名的朝臣連忙起身報告。

  「東北部署。」

  又一個命令,又一名朝臣。

  就這樣,待所有朝臣都報告完畢,而雲茱連續下達了多個指示後,時間已近未時。

  雖是四面無牆的開放大廳,但悶熱的氣候與廳外此起彼落的惱人貓叫聲,教人本就焦躁不堪的情緒更顯煩郁,因此在雲茱令內侍送上涼茶,並命眾人先休息會兒再繼續議事時,不少人是直接端著茶碗走至離雲茱較遠之處,幾個幾個的圈在一起啜飲,然後還不忘一邊低聲發著牢騷。

  「為什麼要我們的人去西北啊?」

  「就是,為什麼不讓我們的人去,反倒讓你們的人去現在戰況已漸漸明朗的東北?」

  「那東北讓你們去啊!我們還樂得去戰線吃緊的西北呢!那才顯得出我們的能耐。」

  「沒錯,只有沒自信,沒實力的人才會想往陰涼的樹蔭下鑽。」

  「都給我住口!」

  正當兩方喝個涼茶喝一半又開始大眼瞪小眼,話聲漸漸高昂時,兩個低喝聲突然同時響起,兩名身著戎裝的女子騎馬飛奔而至,在即將抵達時,飛身下馬,怒視眾人。

  她們一個是剛由美人關披星戴月趕回的雲荼,一個是自遙遠那一端瘋狂策馬橫越速個天禧草原的雲苧,一個臉頰帶著傷,一個臂膀泌著血。

  「參見荼帥,參見協和將軍。」

  一當望見雲荼,雲苧竟一起出現,眾臣連忙放下茶碗拜見,然後還不忘竊竊私語著。

  「怎麼回事了?怎麼二姑娘跟三姑娘一起回來了?而且還都帶著傷。」

  「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所以女皇將她們全召回來了?」

  「大姐!」

  完全無視身旁人的拜見,雲荼,雲苧齊向雲茱所在之處奪去。

  「站住,誰讓你們來了?回去!」此時,原本在涼亭裡休憩的雲茱卻緩緩起身,遠遠的冷冷喝道。

  「大姐!」

  腳步停是停住了,雲荼與雲苧望著雲茱整個消瘦的臉頰,眉間的輕摺以及她眼下用脂粉蓋都蓋不住的黑暈,她們緊握的拳頭是那樣抖顫,眼眶是那樣紅。

  「大姐,我們打贏了啊……」

  是的,打贏了,在知曉雲書失蹤,知曉雲茱會如何心痛憂急後,在原本那麼戰況膠著無比的戰場上,將士像瘋了一般,將敵方打得節節敗退,再不敢越雷池一步後,千里飛奔回來。

  「打贏又怎麼樣?交付給你們的丁北和奎克兩地收復策略,你們擬好了嗎?兵馬,糧草都準備好了嗎?看看你們現在這個樣子,還帶得了兵,威嚇得了敵人嗎?」望著她們一個臉頰帶著傷,一個臂膀泌著血,雲茱心如刀割,但說出口的話卻是那樣冷寒。

  其實,她何嘗不知曉這兩個妹妹因何千里而回,又何嘗不想立即衝上前去擁抱她們?

  可此時此刻,她只能這麼說,也必須這麼說!

  「丁北?奎克?」聽到雲茱的話後,兩派老臣全部一愣。

  因為丁北與奎克可說是他們這幫老臣三十年來心底永遠的痛,畢竟當初若不是他們各擁其主的兩派人馬互相爭鬥不休,一時意氣用事將駐在這邊防雨地的駐軍調回,以顯示已方實力,這兩地也不會失守,那幾十萬百姓也不會至今無法回歸女兒國懷抱。

  前任女皇曾試圖收回故土,但當時的女兒國正被背信忘義的古略國與山海國聯軍弄得焦頭爛額,無心也無力顧及。雲茱上任後,幾乎絕口不提此事,而這兩派人馬自己也不敢提,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雲茱大概打算放棄了,沒想到她從沒想要放棄過,並且還將如此艱難的戰役,交給她最信賴的大妹和二妹……

  「女皇陛下……」想及雲茱的一片苦心,再對照自身現今的作為,兩派老臣們一個個涕淚縱橫的跪倒在地。

  「孩子丟了可以再生,可收復丁北跟奎克的機會,我們整整等了三十年,錯過了這回,你們還想等幾個三十年?那群百姓,還能等我們幾個三十年!」

  「大姐……」

  雲茱的怒斥聲言猶在耳,但在四周那如嬰孩啼哭般的擾人貓叫聲中,望著雲茱的怒容與前襟,縱使從來不曾在外人面前落淚,但雲荼與雲苧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潰堤了。

  「張珊,麻煩你了。」

  「是……」

  在雲荼已然沙啞的嗓音輕喚下,一直站在雲茱身後的張珊,靜靜走至雲茱身前,為她義遮去一切視線後,輕輕在她臉上蒙上面紗,披上披風,而張珊自己的臉上,也早已淚流腮。

  此刻雲茱胸前的衣衫已全被乳汁泌濕了,那許久不見的縛月咒紅疹,在頃刻間,更已佈滿臉龐。

  身為一個曾經失去孩子的母親,張珊比任何人都明白,沒有孩子吸吮的雙乳卻依然有奶水,不僅因為這名母親從未曾喝過任何一種退奶藥,更因這名母親在所有人都看不到之時,仍咬牙自己擠著那脹痛欲狂的雙乳,只為有一天她的孩兒回來時,有奶可喝。

  允言失蹤至今已三個月,但雲茱卻依然有奶水……

  其實不只張珊淚流滿腮,在場的每一個人,在張珊走上前去的那一刻,早已全跪下身,低下頭,任淚一滴滴滴在黃土地上。

  他們的女皇,不是不痛,而是她的痛,不能,也不願讓人望見。

  「我去更衣。」在一片飲泣聲中,雲茱起身便走。

  聽到雲茱的話後,雲荼跟雲苧互看了一眼,正不知該不該跟上時,突然看到雲茱原本向前大步去身子不知為何驀地定住不動,然後嘴角緩緩泌出了一道鮮紅血絲。

  望見這樣的情況,雲荼跟雲苧的眼眸徹底瞪大了,再不考慮的往前衝去,但在她們的身形未來得及起動之時,雲茱的身影卻忽然消失了,只留下地上的點點血漬。

  她們急忙拔腿就想向前追,一個熟悉的低沉嗓音驀地遠遠傳來。

  「雲荼,雲苧,都聽明白大姐想說的話了嗎?」

  「明白。」

  望著地上殘留的,那滴滴讓人痛入骨髓的血滴,雲荼,雲苧兩人狠狠咬住牙關,停住腳步。

  這一停,不僅是對忍住心底痛淚的雲茱多年來所有的心疼與支持,更是對這個嗓音--------這幾年來,對全穆爾特家族無微不至的關懷與照顧者-------的絕對信賴。

  「去吧!」

  「知道了,大姐夫。」

  齊應一聲後,雲荼,雲苧毅然決然轉身,滿是決心的含淚雙眸冷冷瞪視著跪倒成一片的朝臣。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東北跟西北把你們已鈍的刀給我磨利了,之後丁北跟奎克是誰丟的,誰就跟我們一起去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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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9-15 00:12: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雷聲陣陣,大雨傾盆。

  獨自躺在漆黑寢宮的柔軟床榻上,雲茱雙手死命捉住身下床單,牙關緊緊咬住,任那因沉重壓力與心力交瘁再度復發而滿是膿腫的臉上,爬著那甚於過往千百倍的劇痛與刺癢。

  就這麼繼續痛吧!不要停。

  就這麼繼續折磨著她吧,最好再痛,再痛一些,如此一來,她就無暇想及她的心,無暇想及她那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言兒,是否餓了、冷了、哭了、睡了。

  自出生就夜夜有人陪著他,夜半醒來找不見她,會不會怕?比普通娃子更怕熱的他,在這樣悶的夜裡,踢被子了嗎?打完飽嗝後總要跟一根大手指玩耍,最後玩累直接抱著那根大手指沉入甜酣夢境的他,現在再找不到大手指了,會不會睡不著?總被一群姑姨團團圍住,日日被又親又抱的他,現在自己一個人,寂寞不寂寞……

  真的只是想藉縛月咒的痛,來暫時壓抑、忘卻那時時刻刻啃噬她心間,而今已幾乎承受不住的痛徹心扉,讓明日的自己還能咬牙走下去,但雲茱僅存的一點小小希翼,卻在那先前用真氣貼在她背心為她順氣療傷的大掌再度伸來時,徹底幻滅-------

  因為他的手中,有情熱的氣息。

  伸起十指指節都微微發疼的手,雲茱用力抗拒著那雙伸向她的大掌,但大掌的主人卻一語不發地扣住她的下頰,將一顆情熱硬塞至她的口唇間後,立即用溫酒將之衝入她的腹中。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不能留她一個人?

  他不就是相信她的堅韌,相信她的傲氣,相信她永遠不會受傷害,才會佈下這一切的局嗎?

  他當她不知曉安夫人的底細嗎?

  在清心院望著他赤身裸體擁著念清,聽著安夫人幽怨至極的那番話語的當下,她便明了他安排安夫人出現在自己身旁的所有原由了,這還不夠嗎?

  他為了他至敬至愛的人,放下一切,扛下所有原本不屬於他的憎與恨,捨身於她,然後以他對她的通盤瞭解,來換取安夫人的自我救贖,而她也的確在那一刻將他需要她演出的角色表現得淋漓盡致,所以,他來回報她了,是嗎?

  她不需要他用這樣的方式來回報她,永遠不需要!

  當全身衣衫被徹底剝光,身子因情熱藥效而緩緩發熱之時,雲茱在內心瘋狂吶喊著,手不斷抗拒著。

  但無論她如何抗拒,也阻止不了那雙同樣因服用情熱而火熱的大掌,用力盈握住她腫痛雙乳來回搓揉的霸道,更阻止不了他用唇含住她乳尖又啃又嚙,以及他將他火熱碩大堅挺抵在她微濕花瓣前,不停輕頂、輕滑的「救苦」堅持。

  其實此刻的雲茱,早已痛得思緒混亂,情緒瀕臨失控,但在聞及一語不發,只是放肆挑逗著她身上所有敏感處的封少訣身上那濃濃的情熱與郎官清的氣息,她的眼眸還是忍不住酸澀了,手緩緩垂至床榻上。

  他到底還要為別人承受多少痛,才願罷休?

  他的「憎」質子面具究竟還要戴多久,才願取下?

  雲茱承認,當他戴著面具出現在她眼前時,那股令人為之心驚的墨黑之氣,確實曾讓她有過錯覺。

  但這份錯覺隨著時間,以及如今已緩緩浮出水面的眾多結果,讓她終於明了,她一直以來的疑惑並沒有出錯,他根本從未改變過!

  要營造並維持住那股沉沉重重的墨色極惡氣漩,對其實身心依然清靜的他,想必極為不易吧!所以,每回夜訪她的寢宮的他,才每每離去得那樣迅速,更不輕易現役身人前,對吧?

  要克制住他對孩童打由心底的呵護與寵溺,想必更是不易吧!因此只要在孩童面前,他就會忘了他的偽裝,更在允言出生後,徹底遺忘他的偽裝……

  總算明白,他對女兒國後宮百事的盡心盡力,對穆爾特家族的關照與呵護,都是為了他利用了她,利用了女兒國這個必要之惡所做出的主動彌補。

  終於明白,無論別人怎麼看待,那每月一回與她赤裸相纏,只為解她縛月咒之苦的他,身心依然屬於他的佛陀,就算是現在,他又一次徹底將他的全部,埋入她花徑最深處時……

  小小的花徑,因他的巨大存在而疼痛,早已傷痕纍纍的心,因他的擁抱而徹底破碎,盡管身子在他的大力衝刺下,熱的如同火灼,盡管雙乳在他熟悉的揉弄與吐哺下,脹痛又酥麻連連,盡管身下蜜汁已浸濕雪臀,但雲茱依然動也不動,淚也不流,直至他最終的快速釋放,直至她因他的釋放而產生的渾身戰慄與徹底痙攣。

  可以走了吧?終於可以留她一個人了吧……

  就在雲茱以為由自己花徑中退出的封少訣就要離去,而她終於可以一個人獨自療傷時,他卻沒走,她一直捉著床單的手也被他緩緩握住,舉起,迅速封住他身上兩處掌管視覺與聽覺的穴道。

  「允言怕熱,那麼小個娃子,一遇這樣的天,就渾身熱汗」。

  不要說,不要提,就走,就像過去每一回一樣,不要回頭!

  「允言躺在你懷中時,總愛睜著兩顆大圓眼骨碌骨碌的瞅著你,那模樣著實可愛」。

  視而不能見,聽而不能問的封少訣,依然毫不在乎雲茱的反應,逕自降她抱起放至床榻上呈現跪趴姿,然後大掌由她腋下伸入,雙手緊握住她因情熱而脹痛飽滿的椒乳,毫不留情的用力搓揉、推擠著,將她的雙乳徹底擠弄的變形、疼痛,甚至留下道道指印。

  這樣的冷漠、殘酷對待,令體內深處因吸收了他的龍陽之精,而縛月咒痛漸漸紓解的雲茱幾乎無法承受,但她依然咬住牙,不做任何回應。

  「可就如同你親口說的,孩子丟了可以再生,更何況允言還是個男孩,於你解決朝中事務毫無助益」。

  感覺著雲茱的毫無所動,封少訣一邊繼續用力揉弄著他的雙乳,卻伸出另一隻手的食指,由她身後用力戳弄著她方才因他的強力佔有,而紅腫、濕漉的窄小花徑,並且用腳把她的雙腿分的更開後,立刻跪於她的身後,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將他的火熱碩大分身抵至她雪臀後方,一撞又一撞。

  「唔……」這樣的姿勢,這樣的羞辱,對從未被他如此對待的雲茱來說,是極為不適且難堪的,但她依然咬著牙,十指緊緊捉著床單。

  「你還年輕,只要有心,有空,想生幾個,就生幾個,何時需要我撤掉你的暗衛,盡管開口」。

  體會著雲茱那股被如何對待,都不願回應的高傲與倔強,封少訣眼一瞇,突然用雙手用力掰開她挺俏的雪臀,強將自己的火熱堅挺前端淺淺擠入她小小的菊花端口。

  「呃……」當一股劇痛由雪臀後處傳來時,雲茱的身子驀地一僵,口中再忍不住的悶哼一聲。

  「你這身子,雖還及不上念清,個性更不及她溫柔,但我相信你女兒國中的小男人們,還是相當樂意與他們的霸氣女皇共享一夜雲雨,盡管他們大概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看到現今被擺弄成如此狼狽模樣的你」。

  雖然聽不到雲茱的聲音,可當她柔軟的小小身子變得徹底僵硬後,封少訣的嗓音由低沉轉為輕佻,在「及不上念清」與「狼狽」之語由他口中吐出後,感覺到這夜她的身體第一次不自覺的抗拒,所以他更冷絕的高高舉起她的左腳,任她身下的花口處整個大開,將她因熱情而由花徑中汨出至腿際上的蜜汁,一口一口舔入口中。

  「這些年來習慣了我的你,恐怕得向後宮女官好好求教求教,因為如今普通男子勢必已滿足不了你」。

  聽著封少訣口中那愈來愈譏諷與刻薄的話語,感覺著他那越來愈放肆與無禮的舉動,雲茱的眼眸再忍不住朦朧了。

  「我對我曾經的承諾,依然會信守到底,盡管對我來說,與高傲冷漠的你肢體相纏的過程,是那樣索然無味,不過回頭想想,其實允言不在了也好,大家都樂得輕鬆,我也不必再繼續扮演那令人作嘔的賢德大公子形象,想如何放縱,就如何放縱……」

  不要再說謊了!

  不要再用那樣冷酷又輕佻的語氣,說那種連他自己都欺騙不了的謊言了!

  他當她不知道他心裡想寫什麼嗎?

  他不就是要她生氣,要她反抗,要她將一切的錯都怪在他身上,就如同他將天族與安夫人的憎恨背至身上一般嗎?

  但她如何做得到?在親眼目睹他一夜白髮之後……

  他可知,在那一個烏雲蔽月的夜,遲遲找不到允言的下落,魂欲斷腸的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咬牙走向他的小禪房,因為他是天族,多異近妖的天族,或許他能有辦法找到允言,更何況他的體內,還流有與允言相同的血——因為允言的生父,就是他!

  允言的到來,是個意外,在她送給他服用的情熱中,顆顆都含有避孕藥物,納他為大公子的她,並不想要子嗣,需要的,只是他掌管後宮的能力。

  畢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朝中兩派人馬多年來存在的芥蒂,就算她擁有子嗣,也不會就此終結,所以在他送面首名牒過來時,她壓根兒就沒有考慮過,所謂的「撤掉暗衛」,只是個謊言,一個她因他的無動於衷,在微微心痛中脫口而出,自欺欺人的無效謊言。

  但就在他依言撤掉她身旁暗衛後的幾日,在發現他竟整整兩天足不出戶,禁不住憂心的她,悄悄到禪房去看了看他,然後再望見他高燒,囈語不斷時,留了下來,並在他心智迷亂,第一回未服情熱而主動擁抱她時,接受了他的擁抱,盡管他口中不斷喃喃喚著的,是「念兒」。

  那時的她,在心碎中恍然明白,與拿來看來超凡脫塵的他,也有凡心,也懂俗情,可他的凡心與俗情,只為一人而生……

  痊癒後的他,什麼都不清楚,而她,有了允言。

  明知或許不該,但她依然在欣喜中留下了孩子,然後體會到了封少訣對世間孩子毫無差別心的愛,更任自己悄悄沉醉在他對她的百般呵護與寵溺中,直到那一日,看到他與念清裝模作樣的擁抱之時。

  身為女兒國的女皇,她豈會看不出他身上吻痕的真偽?又怎會嗅不出那屋內暗香是否屬於男女交歡後留存的氣息。

  但那一刻,她知曉了誰是「念兒」,原來,就是那名名為「念清」,跟隨在安夫人身旁五年,總用著一雙含水目光注視著他的那名溫順女子……

  他或許並未真正擁抱念清,更或許連他自己心底有著誰都不清楚,可她知曉了。

  無所謂,都無所謂,只要她的允言能回來,都無所謂!

  懷著那樣的心思靠近他的小禪房的她,那夜望見的,依然是他盤坐的側影,並且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詭異的幽光。

  他甚至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只是眼眸緊閉,手中拿著允言的小小衣裳。

  環繞著他周身的那抹幽光,強了又弱,弱了又強,幾乎閃爍了半夜,而他的黑短髮,在那半個夜中,就那麼由黑緩緩轉灰,再轉白……

  終於明白,他正藉由那件小小的衣裳,試圖尋找允言。

  他不斷的試,竭盡全力的試,但沒有結果,就算試到他兩鬢霜白,口中嘔出鮮血,依然沒有結果。

  望著他握著允言小小衣裳的那雙大手竟顫抖得那樣厲害,望著他那向來如山石般堅定的脊梁竟整個傾頹,望著他用手扶額、遮眼,卻依然由他手指縫緩緩掉落的淚滴,那一刻,雲茱勉強忍住的淚,在一道閃雷劃過天際,讓她徹底望清他一頭白髮之時,再止不住了。

  最痛的人,明明是他啊!就算不知允言是他親生孩兒,卻比世間爹爹都疼愛孩子的他啊!

  最自責的人,還是他啊!一個擁抱過允言,用盡所有力量遍尋不到允一夜白髮的他啊!

  如今,這個最痛,最自責的人,盡然勉強著自己,用這樣的方式,要她將一切的痛與怨都發洩在他身上,她如何做得了?

  望著那名向來淡靜的男子臉上流露出連他自己都不知曉的沉沉苦澀與無奈,在他依然口是心非的冷絕話語聲中,雲茱真的崩潰了。

  她讓那些再無法抑制的熱淚,瘋狂地由眼眶中奔流而出,在這個大雨傾盆的夜,用力哭喊著,將心中所有的痛與心碎,體悟與不捨,全部拋至冷冷的寢宮深處。

  當雲茱的淚,終於滴落到那滿是刀痕的手臂上的那一刻,當空氣被那股巨大的情感波動來回震盪時,封少訣的心,碎了。

  但他依然沒有離開逗弄她的手,只是輕輕地將她抱入懷中,背對自己,然後吻著她,擁著她,然後撩撥著她,感受著她。

  他的右手輕之又輕地擰捻著她的右半邊乳尖,再緩緩向外扯去,他的唇輕啄著她的雪頰,她的耳垂,他的腿輕輕架開她修長勻稱的雙腿,任左手手指不斷地在她的花瓣中游梭,撫遍她花瓣中每一個角落,然後在她的溫熱蜜汁緩緩花徑端口泌出時,用手指沾惹,再輕輕抵在那顆敏感腫大的花珠上來回捻弄。

  「不要……不要……」不明白為何此刻封少訣要如此為難自己,也為難她,她不停地抗拒著,哭喊著,但她的身子,卻依然因他緩慢地不能再緩慢,溫柔地不能再溫柔的撫觸而發熱,顫抖,酥麻了。

  當封少訣大大的手指,就著蜜汁輕輕滑入自己的花徑中時,淚流滿面的雲茱不斷用粉拳敲打著他的手,可他沒有理會,只是輕輕按壓,勾弄,旋轉著他的手指,嫻熟又細膩地挑弄著她所有的情慾。

  「為什麼……」當花徑因封少訣強硬而又溫柔的手指穿刺,緩緩緊縮又緊縮,當柳腰無可遏制地隨他手指的進出而上下輕顫,雲茱臉上的淚乾了又濕,濕了又乾,心更是痛的幾乎爆裂。

  曾經想過,也許有一天,在遙遠未來的某一天,他的短髮漸漸長了之後,她會對他傾吐她心底所有的眷戀,但在她一直以為他的心永遠不會屬於這世間任何一個人,可他在意識不清時,口中竟喚出「念兒」這個名的那一刻,她就此斷絕了著眷戀。

  曾經想過,也許有一天,在遙遠未來的某一天,她會告訴他允言的生父是誰,但在看到他的背影及那頭白髮後,她只能永遠將這個秘密藏於心間。

  曾經以為,他的慈悲是一視同仁的,可後來她才發現,她錯了,縱使她是這世間唯一與他肢體深深交纏的人,但因為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她的力量,她的堅強,所以她是可以不必以心關照,只需等待回報的那一人。

  「啊啊……」當花徑中的酥麻,下腹的壓力與心底的痛意一併升至最高點,並在空中迸裂潰散之時,雲茉在那股夾雜著快感與心碎的無邊黑暗中放聲啼呼,然後任淚水再一次在臉上奔流。

  因為她終於領悟,這剪不斷理還亂的萬千糾纏,自與他相遇那日起,甚至更早之前,便已開始纏繞了,並且還將纏繞很久,很久,久到她終此一生,都無法逃離。

  感覺著懷中那柔嫩嬌軀的瞬間緊繃與劇烈戰慄,體會著雲茉高潮過後的全身虛軟,以及她那恍若沒有盡頭的淚,封少決依然沒有停下自己的手,仍然不斷的挑弄著她,讓她一次又一次在他手中高潮,在高潮中流淚,然後讓自己無法流出的苦淚,靜靜由心底淌過。

  心若不曾動過,不會明白何謂心痛,情若不到重時,不會瞭解何謂情薄。

  在犯下那滔天大錯後,心已動,情難絕的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讓她徹底發洩,徹底疲憊,讓這幾個月來幾乎沒有睡上一天覺,闔上一天眼的她,好好的,沉沉的睡去,無論醒來後的她將如何恨他,無論他生命走至終結前的那一天,她那晶亮,自信的眼眸,會不會願意再望向他。

  只要她能繼續昂首闊步先前走,這一生一世,一世一生,他寧願為她的影子,只要她在,他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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