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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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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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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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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7 00:11:40 |只看該作者
卷九 雲散見君 第一百七十章 除夕驚魂

  陸家的親戚們對陸棲鸞的感覺是最複雜的,京裡這幾年的風雲變幻對他們來說就好似其他人的事一般,萬萬沒想到竟是自家的侄女搞出來的這些風雲。

  尤其是姑母表姨們,前幾年還忙著給陸棲鸞相看合適的人家,今年卻是不敢了,畢竟侄女坐到這個位置,以他們的眼界已不知道該給她找個什麼樣的夫婿合適了。

  除了江琦,也沒人敢。

  姑母們不禁還是要問上一句:「饒是那江琦不入眼,陸大人京中識得不少權貴,怎麼就不催催侯爺的婚事?」

  陸學廉想了想女兒之前那幾任先烈,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敢催不敢催,讓她順其自然的好。」

  「???」

  陸母聞言歎道:「做爹娘的哪能不急呢,可就怕再來個居心不軌的,傷了小鳥兒的心。」

  姑母們頓悟,不敢追問了。

  「話說回來,別人也就罷了,可子琦是自家人,總不會是個壞的吧。」

  「……」

  陸棲鸞從後院出來時,一句請安還沒出口,先就收到了陸爹陸娘及一干長輩的擔憂眼神。

  「爹,娘,這是怎麼了?」

  陸學廉歎著氣把她拉到一邊,道:「小鳥兒啊。」

  「嗯?」

  「以前的過去就過去了,你跟那……誰,就沒後文了?」

  「誰?」

  陸學廉使了好一陣眼色,陸棲鸞才領悟到他的意思,啞然失笑道:「人家在邊關呢,當時我親手下的調令,朝中都說為我明升暗貶,連他麾下之人都多有微詞,說什麼都不是時候,爹就別提了。」

  陸學廉想起往日種種,復又歎道:「那孩子是個有心的,其實就是你一紙請奏調令的事,小鳥兒,當為則為。」

  「……」

  說不在意……哪能真的不在意?遠的不提,兩個月前還聽線報傳言匈奴新篡位成功的大汗想把女兒送過來和親,點了名地就要蘇閬然。

  人一走,陸棲鸞就摔了摺子。

  匈奴狼子野心,妄圖以美色麻痹我軍意志,豈能容忍!

  陸大人想耍性子了,但是陸大人繃住了沒鬧起來,思慮再三,寫了封義正言辭的長信讓人八百里加急送去邊關批判這等荒唐之事。

  等了半個月,人家回信:已閱。

  ——好你不用再回來了。

  想起這回事,陸棲鸞就覺得堵得慌,然而讓她更堵的是,家裡人對她的瞎操心。

  用早膳時,姑母們見氣氛緩和,不由得開始一邊觀察陸棲鸞臉色,一邊旁敲側擊起來。

  「……其實子琦也還好,人雖看著輕浮了點,但聰明俊俏,又會說話,若是瞧上的是我家的閨女,左右我是願意的。」

  「就是說呀,那話怎麼說的,對,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侯爺說是嗎?」

  陸棲鸞喝著家裡的小米粥連連點頭,左耳進右耳出,只當沒聽見。

  親戚們看她像是沒脾氣的,得寸進尺地又問了:「話說回來,侯爺在天子腳下也有幾年了,怎就沒尋個如意郎君來?在官場裡耽誤青春總歸不是個辦法。」

  陸棲鸞道:「有倒是有。」

  「那怎麼——」

  陸棲鸞面無表情道:「若都帶來了,咱家坐不下。」

  「……」

  親戚們齊刷刷扭頭看陸學廉,後者連連搖頭:不敢催不敢催。

  只是任由他人胡亂猜測下去終歸不是個辦法,陸棲鸞想著還是趁這會兒找來江琦在親戚面前說清楚,好讓她好好休個年假,環視一圈未瞧見其人,問道:「江琦呢?」

  親戚們左右看看,確實沒有江琦的蹤影,便問了個與他玩得好的陸家女兒。

  「子琦今天怎不見人?」

  「今早穎娘拉表兄去陪她挑胭脂去了,可能還在附近的街市上玩兒吧。」

  四下一靜,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親戚們知道他風流,可平日裡看他有分寸,也就當個笑話,沒想到真的這般不知輕重,當眾掃了陸棲鸞的面子,這怕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那穎娘的父親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起身道:「老夫教女無方,讓侯爺見笑了,這就去捉她回來好生教訓。」

  說話間,跌跌撞撞衝進來一個婦人,面色鐵青,一見面便哭:「老爺、快救救穎娘,她被賊人擄走了!」

  眾人一驚,連忙追問,那婦人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張握皺的花箋。

  那花箋還略帶著一絲時令花的殘香,看起來是風雅文人邀約的信箋,上面卻寫的是,誤將那叫穎娘的女子當作陸棲鸞綁走,讓官府一日內拿贖金二十萬去贖她。

  穎娘的父親頓時臉色煞白,陸棲鸞走過去拿來那花箋一看,微微皺眉道:「……這賊人怕是敵國來者,在府周圍觀察甚久,見江琦帶一女子出門,以為穎妹妹是我,江琦呢?」

  「聽街市上的人說,他見穎兒被擄走,一併追去了,只怕入了賊人老巢一併被捉了。」

  穎娘的母親險些沒當場暈過去,她女兒豈能和陸侯比,官府是決計不會拿二十萬兩銀贖回的,身形搖晃了一下,腿一軟便給陸棲鸞跪下了。

  「阿鸞……不,陸侯,我們可是一家人,你不能不管你妹妹啊!」

  陸棲鸞一手把她扶起來,道:「嬸娘別慌,這事我親自去讓官府處理,您在家裡等著就是了。」

  安撫罷了長輩們,陸棲鸞讓人去後院喊上池冰,派親衛去召了遂州刺史來。

  「……二十萬兩銀,這綁匪也是沒腦子的,就算給他了,遂州無水路,搬得動嗎?」

  陸池冰在刑部已有些資歷了,這些事略一想就覺得不太對頭。

  「而且,明明信上說是敵國之人……老實說這兩年敵國都讓我得罪夠了,好不容易抓到『我』,該是帶回敵國去碎屍萬段才對,就只要個贖金,又何必如此勞師動眾,綁你都比綁我強。」

  陸池冰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對一旁戰戰兢兢的遂州刺史道:「遂州的州軍調度你先交過來,不要打草驚蛇,入夜前後務必戒嚴。」

  「是、是是是。但陸大人,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遂州刺史結結巴巴道:「這賊人……看描述,好似和之前作亂的採花賊有幾分相似,若是如此,只怕陸小姐的閨譽……」

  陸池冰拍桌怒道:「早知道陸侯要回鄉,怎麼不早點把這採花賊的事解決!」

  刺史連連認錯道:「……下官怎敢不盡心,只是搜捕了月餘,那採花賊武功高強,每每只得其蹤不見其人,就、就拖了些時日。」

  陸池冰翻了個白眼,道:「那行吧,姐,我從你身邊的梟衛借一半人出來成嗎?」

  「可以。」

  允他調走了身邊多數護衛後,陸棲鸞又獨自思索了片刻,越發覺得花箋上的香味似曾相識,再一看花箋字跡與某人手中摺扇上那把分外相似,立時便想透了個中關節。

  「嘖,又是個賊。」

  心頭莫名泛起一絲郁憤,陸棲鸞面無表情地獨坐了片刻,忽然一拍桌面。

  門立時打開,數名護衛聞聲而入。

  「侯爺,有何吩咐?」

  「去查江琦這個人,日落前給我答覆。」

  「是!」

  ……

  待日落時,官府回報,抓三四個形跡可疑的人,盤問之下發現口音不像是本國的,反倒像是西秦人。

  城中混入了西秦探子,遂州城連忙知會下去今天要提前關城門。

  這個時候,便來了新消息。

  「侯爺,江琦有消息了,被發現在西城角的一個閣樓裡,裡面似乎有賊人挾持他,只說要見侯爺才放人。」

  「……」

  陸棲鸞正在看梟衛調查的情報,聞言手裡的紙險些沒滑落下去,拒絕:「假的,我不去。」

  「屬下也覺得侯爺不應涉險,但經查此賊與易門有些牽扯,背後怕是有其指使。以易門的作風,這樣的棋子若無用,便馬上會被滅口。」

  陸棲鸞把手裡的情報倒扣下來,閉上眼凝了凝神,道:「西秦整頓朝綱的動作太慢了,一個易門拖了這麼久還沒徹底剔除乾淨,麻煩又燒來我這兒了。」

  「易門對侯爺恨之入骨,只怕他們就算死剩下一人,也會傾盡全力報復。」

  「說得對,兵來將擋的事咱們也徹底膩了,本官就會會他,告訴府裡,我晚些回來吃年夜飯。」

  正是除夕當天,街上店鋪大多關閉,零零散散的幾個路人和玩鬧的孩童在看見這一列護衛嚴密的人走過時,都紛紛避在一旁。

  不多時,便近了西城處。

  陸棲鸞下了車,只見是個三層的木樓,樓板久經風霜,風一吹便嘎吱亂響。

  「人呢?」

  「就在二樓,那劫匪是西秦人,叫囂著要侯爺也……也嘗嘗失親之痛。」

  陸棲鸞一臉冷漠道:「哦,那我就上去看看他打算怎麼殺。」

  護衛連忙攔住她:「侯爺三思,怎能輕涉險地?!」

  「放心,軟甲我穿著呢,你們圍住就是了,我去套套他的話。」

  她辦事向來喜歡親力親為,護衛們無奈,道:「那我們派幾個輕身功夫好的去房頂準備著,若出意外,侯爺喊一聲我們便殺進來。」

  交代周全後,陸棲鸞帶著兩個功夫最好的護衛上了二樓,裡面的門大開著,兩個蒙面綁匪一見她來,下意識看了一眼被綁在椅子上奄奄一息的江琦,隨即冷哼道。

  「妖婦,你還真的敢來!」

  環顧了一下四周,陸棲鸞指了指這倆綁匪,疑道:「就你們倆?」

  「不然你以為呢?」

  陸棲鸞唉了一聲,道:「若是按易門以前的套路,這裡外少說要先熏二斤毒煙,一照面,丟兩個人頭到我腳邊立立威,二位這是……頭一回綁人吧。」

  二綁匪一怔,隨即覺得自己被輕視了,雪亮的匕首威脅地晃在江琦脖子處:「你敢小看我們!我們這就割下他一隻耳朵!」

  陸棲鸞讓人拉了張條凳,一邊穩穩當當坐下來一邊擺手道:「別,這是我表兄,大小算個虛有其名的未婚夫,你切了他我沒法向家裡人交代。有話好好說,是要錢還是要命?」

  二綁匪互看了一眼,道:「贖金二十萬,拿來了我們就放人!」

  陸棲鸞道:「可以啊,但二十萬兩白銀不是小數目,你們打算怎麼帶走呢?」

  綁匪道:「這你別管,拿來就是了!」

  陸棲鸞道:「那我那表妹穎娘呢?」

  「你未婚夫都危在旦夕了還擔心你那表妹?」

  陸棲鸞冷笑一聲,道:「我為什麼要擔心一個假冒我表兄的西秦人?」

  氣氛一時僵硬,「江琦」慢慢抬起頭,掙開手上的繩索,慢悠悠纏起來放在一邊道:「表妹的薄幸果然名不虛傳,是什麼時候起疑心的?」

  「表兄的香我隔這麼遠都聞到了,想裝不識破,你也太難為我了。」

  江琦從腰間抽出把摺扇,在那兩個笨綁匪頭上一人敲了一記,推卸責任道:「不爭氣,墮了我西武林的顏面。」

  陸棲鸞:「……」

  陸棲鸞:「廢話就別多說了,我趕著回家吃年夜飯,把易門交收賞金的地方招了吧。」

  江琦微微變色:「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陸棲鸞道,「易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東楚盤桓多年,又得了西秦暗中支持,所收斂的財力幾乎可稱得上寶藏了。朝廷雖剿滅了他們的人,卻始終追查不得其藏寶所在,這回你們西秦的人來東楚,除了易門拿這寶藏來懸賞我的人頭,不做他想。」

  朝廷任何時候都是缺錢的,尤其是當年奪國一戰過後,陸棲鸞去查國庫的帳,差點沒氣病了——你走就走,搬走半個國庫算怎麼回事。

  江琦笑了笑:「沒錯,易門對陸侯有不共戴天之仇,現今西秦朝中給了他們最後一次機會,要他們帶回陸侯的人頭,便會重新啟用易門。我們江湖中人不圖這些,只圖那幾百萬兩銀子而已……我起初也是這麼想的,但見了陸侯後,方知金銀百萬算的了什麼,比不上佳人一笑。」

  陸棲鸞道:「本官很欣賞你的品味,這樣吧,我們各取所需,只要給錢,你想讓我怎麼笑,我就怎麼笑。」

  身後護衛一陣咳嗽:「咳咳,侯爺。」

  陸棲鸞扭頭道:「今天的事不准說出去,尤其不准說給燕國公。」

  江琦自見到她以來,對她的印象就一直處於日日刷新的狀態,聞言唉聲歎氣道:「只怪現在不是時候,劍拔弩張,少了些花前月下的意味。」

  陸棲鸞微微挑眉道:「在我這兒多的是花前殺人夜,月下放火天,你想看嗎?」

  一言落,窗外護衛隔著窗戶放箭,嗖嗖數聲穿透窗紙而入,那折花郎眼中一狠,抓起旁邊兩人為盾,悉數將冷箭擋下,隨即身形輕巧地轉到柱子後。

  「陸侯聰明過人,就沒有察覺,為什麼這屋子裡香味這麼濃嗎?」

  身後護衛一臉緊張,道:「有毒?」

  折花郎道:「陸侯再過來兩步,我就告訴你。」

  陸棲鸞還未說話,護衛連忙讓她退後兩步。

  「這就對了。」折花郎笑道。

  陸棲鸞皺眉,忽然見折花郎點燃了火摺子,喝道:「不對,香味蓋住了,這房子下面有火藥!」

  然而話已晚了,周圍白煙頓起,一聲轟然驚響,卻不像是爆炸聲,反而只起了濃濃煙霧,一時間遮蔽了視野,陸棲鸞忽然腳下的木板一空,整個人掉到了下一層。

  然而掉下去卻未摔疼,而是恰巧掉進了一堆稻草上,她手一摸,竟驚覺這是一個早就備好的箱子,同時折花郎也跳了下來,拿起馬鞭一抽,歡快的聲音傳過來。

  「多謝陸侯自投羅網,這下我要名揚天下了!」

  ……

  遂州離西邊秦楚國界僅三百里之遙,出城後往西山路尤多,若綁了人從這兒逃跑,官兵難追。

  城外三五里外一家客棧青燈正初上,本該是客少的除夕夜,此時客棧的馬廄裡卻都是餵飽了的馬匹,正蓄勢待發地摩挲著馬蹄準備啟程。

  此時客棧裡滿滿的俱是一些持刀的黑衣人。

  「……亂我宗奪國大計,今日便是妖婦死期!」

  「你將這事交給江湖人,能行?」

  「不然呢?東楚對我們盯得這般緊,喚些江湖人去,他們必防不勝防。那接了令的人裡,有個折花郎,智謀過人,至少出道以來沒有失敗過。只要他將妖婦帶來交給我們帶去西秦,朝廷看到我們仍有實力,定能讓易門重回朝堂立穩腳跟。」

  「唉……宗主一走,一個比一個冒進。」

  「呵,你不冒進,來東楚做什麼?!」

  氣氛正要內訌時,忽然門一開,一股寒風刮入,所有人回頭一望,只見來人彷彿帶著一身北方的雪息,兜帽下的面孔看不太分明,唯有手中的一串易門下追殺令時發出的木牌。

  「一人一牌足以,你手中怎會這麼多?」易門的人警惕地看著他。

  那人沒有回答,走進來,聲音清冷道:「你們全都在這了?」

  易門的人察出不對,手中長刀徐徐出鞘,寒聲道:「到底是誰?別藏頭露尾的!」

  他仍未回答,只自說自話道:「看來是了。」

  「再不亮明身份,別怪我們不客——」有人正要拔刀下殺手,旁邊的人忽然抓住他,聲音發抖。

  沒認出人,卻認出了他的刀。

  「雁翎沉刀……他是燕國公!」

  蘇閬然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月色,道:「我還有他事,齊上吧。」

  招搖在風中的青燈一暗,城中萬家燈火,而城外,誰也不知此處正血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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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7 00:11:54 |只看該作者
卷九 雲散見君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官官相護

  「陸侯被劫走了!!!」

  陸池冰剛循著查到的蛛絲馬跡找到被賊人擄走的穎娘,便聽見有人來報陸棲鸞被劫走了,頓時眼前一黑。

  「不是讓你們看緊她嗎?!別總她想去哪兒就由著她!你們難道就不知道攔著?!」

  一頓大發雷霆,下面的人都不敢說話,直到有梟衛白著臉道:「勸是勸過的,可陸侯向來事必躬親,又關係那銀子的事,就……」

  陸池冰惱火道:「夠了,等把人找回來了再算帳,那賊人把她帶去哪個方向了?!」

  「當時整座樓都是煙霧,弟兄們只看見樓下衝出三輛馬車,也不知是哪輛車,都已派人分頭去追了。」

  「那就封鎖城門!這些賊人大費周折綁一個活口,多半是要帶去西秦……」陸池冰也是生於此地長於此地的,細一思忖,便鎖定了遂州前往西秦的數條通道,下令道:「他們一時半會不會傷及她的性命,不必緊追,多注意西城門的位置,傳令遂州守軍駐地,點三百將士從西桃山道繞去截擊,若不出我所料,明日日出前必有所獲。」

  陸池冰辦事乾淨俐落,下面的人各自領命行事,唯有陸棲鸞的親衛憂鬱道:「陸大人。」

  陸池冰道:「怎麼了?」

  「明日日出前怕是有點晚……」

  「為什麼?」

  「那、那擄走侯爺的賊人名叫折花郎,在西秦也是窮凶極惡之徒。」

  陸池冰冷靜了一下,道:「她和之前那些個賊人周旋不是一兩天了,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

  「不……不,那折花郎,他是個採花賊,侯爺怎麼說也是個女子,萬一被擄劫過程中……」

  陸池冰:「……」

  正在這個時候,陸家的僕人來了,見面行了個禮,道:「穎小姐已經送回府了,老爺安撫了了一下,說之前鄰街那邱老太君也來做客了,不能寒了老人家的心,這年還是照舊過,問侯爺和大人什麼時候忙完回家?」

  陸池冰一想到他爹他娘聽到陸棲鸞被綁架時的臉,就怵得慌,硬著頭皮扯謊道:「京裡忽然來了加急公文,我和阿姐……晚點回去,讓家裡人先用,不必管我們。」

  僕人道:「老爺還問江琦少爺可找到了嗎?」

  陸池冰僵硬扭頭道:「他……我們也在找,早晚的事。」

  打發走了陸家的僕人,旁邊的梟衛道:「……陸大人,這麼說真的好嗎?」

  陸池冰恨不能踹他一腳:「管他好不好,這事不能傳到家裡去,再晚就扯不清了,還不快去把她救回來!」

  「是、是!」

  ……

  三輛馬車分三個方向在城中疾馳,好在正當除夕,城中也無多少人家,只見得後面訓練有素的梟衛帶著幾條矯健的官犬窮追不捨,看上去追上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可惜的是,這三輛馬車裡,沒有一輛是綁了陸棲鸞的。

  「……你倒是挺聰明的,用馬車引走注意,自己帶著我跳了車藏起來。」

  折花郎仍是那副討喜的笑臉,但回歸了自己的身份,那笑裡總帶著些玩世不恭的意味,摺扇掃去陸棲鸞肩頭的木屑餘灰,心情極好道:「我們西秦人尚武,陸侯以常理度之,怕是失算了。不過我驚訝的是,都被綁了,陸侯竟還是如此鎮定,莫不是對我早有意,願隨我回西秦了?」

  好似對方還有幾分憐香惜玉,怕弄傷了她,陸棲鸞手上只被縛了幾圈綢布,倒也不難受。只是瞟了一眼他摺扇頭上微微露出的寒光刃尖,陸棲鸞熄了逃跑的心思,道:「我倒是不怕你殺了我,就算把我交給西秦朝廷,那邊也有我的釘子,也不一定是死地。」

  折花郎感慨道:「若是尋常女子,只怕早就嚎開了。」

  陸棲鸞十分現實道:「我也想嚎,就是怕你們西秦人野蠻,一個不高興,把我毀容了,那多划不來。」

  折花郎聞言,帶起她足尖一點躍上一處年久失修的城牆,同時笑嘻嘻道:「無妨,陸侯天下無雙,破了這張臉我也愛不釋手。」

  陸棲鸞不是第一次被人帶著飛簷走壁,只覺得他速度雖不及蘇閬然,但身形輕巧,帶著個人躍下城牆別有一絲輕巧感,顯然輕身功夫有獨到之處。

  一起一落,分明是綁架人的勾當,節奏卻好似在調情一般。

  落地時還特意轉了個圈兒,才把陸棲鸞塞進早就備好的馬車裡。

  陸棲鸞看了一圈兒這馬車的環境,覺得有點眼熟,敲了敲車壁才發覺和易門之前被繳的馬車用的木料是同一種,頓時瞭然。

  「你要把我交給易門的人?」

  「沒錯。」

  「那你這愛的未免太短了點,我少說也殺了易門一千多號人,他們的兄弟姐妹每人劃我一刀我也活不到去西秦了。」

  折花郎道:「陸侯不必擔心,事已至此,只不過是借你誆他們一誆,怎捨得讓你身陷虎狼之地?」

  陸棲鸞反倒是笑了,上下打量了他一陣,道:「騙了我又騙了易門的財,膽子真不小。」

  折花郎甩了甩馬鞭,駿馬拉著車往西邊跑去。

  「這陸侯就有所不知了,俠以武犯忌,禍闖得越大,江湖人的名聲越響亮。誰都不敢捋易門的虎鬚,我就偏要做第一個。」

  陸棲鸞道:「行行我知道你志向遠大了,不過我這麼個燙手的山芋,你就算把我帶回去了,能把我種哪兒?不如我們打個商量,我們官匪勾結一下,去把易門的底兒騙光,寶藏對半分,你三我七。」

  對半分你三我七是什麼分法……

  折花郎也知道她在貧嘴,又覺得這女人可愛得不行,道:「你放心吧,該怎麼做我已籌謀周全,陸侯多年身陷官場不得出,想必早已膩煩了,待你我回西秦玉成,我自會帶你逍遙天下去,再不管那爭權奪利的事。」

  陸棲鸞捂臉道:「你把我想得太超然了,就讓我留在官場被高官厚祿埋沒吧,那才是我的歸宿。」

  折花郎道:「不不不,你不用忍著,我知道你對這樣的日子一定十分痛苦,心裡嚮往著坐看花開花落的桃源生活。」

  陸棲鸞崩潰道:「你這都是從哪兒聽說的?」

  折花郎理直氣壯道:「空穴哪能來風,你們東楚所有關於你的話本都是這麼寫的啊?」

  陸棲鸞:「……」

  陸棲鸞最終放棄了和這個愚蠢的西秦人溝通,心裡正暗自琢磨著如何整頓一下東楚的話本市場,馬車速度忽然便慢了下來,遠處依稀見得道旁有一盞青燈,借著薄淡的月光細看,又覷見一杆酒旗隨著夜風飄搖,原來是一家客棧。

  折花郎十分警惕,環視一圈兒,未看見放哨的人,心中略略有些疑惑,駕著馬車駛近時,路過客棧一側的馬廄,他忽然一驚,摺扇上寒光一閃,像是射去一支暗器去那側,沒有打中,只傳來一聲馬匹打響鼻的聲音。

  待看去時,才發現只是一匹沒有繫韁繩的黑馬,因這馬個頭極高,眸子還是紅色的,看上去像是妖物一樣,才讓他大驚小怪了些。

  折花郎心裡總有些不安,打開車門對陸棲鸞道:「我已在此地提前布下毒氛,你來露個臉就是,待誆得他們寶藏所在,我便直接帶你走。」

  陸棲鸞雙手被縛住自然也不能到哪兒去,只給了他個白眼,道:「易門裡的高手不少,至少抵得上我身邊梟衛的水平,萬一失敗了,你能以一敵幾?」

  「那得看他們有多少人來接應了。」

  折花郎看上去勝券在握似的,扶下陸棲鸞,便往客棧裡走去,推開門時,門內不似他所預想的那般肅殺,只有一個人,背對著他們好像在看一封信,看完,便用桌上的油燈點燃焚燒殆盡。

  折花郎神情一鬆,走進去道:「所幸,只有一個。」

  陸棲鸞定定地看著那人的背影,等到他拿起桌上放著的刀起身時,她才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折花郎疑惑道:「怎麼了?」

  陸棲鸞用一種他已經涼了的眼神看著他:「不,你今天一個人都打不過。」

  折花郎道:「什麼意思?」

  陸棲鸞已經熟門熟路地撤到一邊的桌子後,目光憐憫:「就是忽然覺得……和你官匪勾結,不如和他官官相護來得放心。」

  折花郎不能理解,但很快,耳邊驚風一震間,他狼狽閃身朝一側躲開,只聽一聲極具破壞力的碎響,客棧的門帶著門框被橫刀劈斷,可憐的門軸堅持了不到一息,整扇門便轟然倒塌下來。

  那人……只是隨手一劃,好大的力道!

  那人沒有追殺,微微轉過頭望向一側,輕聲詢問道:「來早了?」

  陸棲鸞笑了:「這回剛好。」

  折花郎已無暇分析他們在打什麼暗號,只知道這樣的破壞力,先前也就在西秦時見過一回。他來對東楚的武力一直抱著輕視的態度,以為不過土雞瓦狗,任他來去自如,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怪物在。

  當即臉色便一肅,騰身逃開數丈,看了看四周,竟發現這客棧裡到處是四濺的血液,寒聲道——

  「我記得你,你不是匈奴人……難道是東楚的朝廷走狗?」

  月光剛好自窗口傾灑而下,照得披著夜色的人眉睫霜冷,他仍十分寡言,抬眸間,腥寒的殺意與極快的刀光同時掠出。

  折花郎從未有過如此逼命時刻,引以為傲的輕功在碾壓般的武力面前顯得左支右絀,連忙高聲道——

  「等一下!我有話說!」

  陸棲鸞在一旁道:「有話牢裡說。」

  折花郎道:「陸侯難道不想知道,你那個真的未婚夫表兄被我藏到哪兒去了嗎?!」

  陸棲鸞還沒說話,蘇閬然便一刀斬碎了他手中鐵骨摺扇。

  蘇閬然面無表情道:「她不想知道。」

  陸棲鸞哎哎哎了一陣道:「過年呢別這樣,我還要跟爹有個交代,你把江琦綁哪兒去了?」

  折花郎已帶了傷,又驚又險地躲開致命一擊後,喘著氣道:「我把他帶到鄰州的一個勾欄院去,他已經樂不思蜀了,你放我一馬,我明天差人送來那處的地址。」

  「你若是跑了呢?」

  「江湖規矩,出師不利拿錢買命,今日算我大意了,往後絕不來驚擾陸侯。」

  陸棲鸞看向蘇閬然,後者淡淡道:「無妨,宵小而已。」

  陸棲鸞道:「把和易門約好的寶藏地址留下,你可以走了。」

  折花郎撇了撇嘴,手裡拿出一樣蠟丸一樣的東西,一邊還抱怨道:「剛剛還相談甚歡,馬上就翻臉無情,還真是名不虛傳。」

  蘇閬然本來放下的手因這一句話再度按上刀鞘,但折花郎這回見機得快,手一翻把那蠟丸捏碎,頓時一股煙霧炸開,他借著煙霧將輕功提至極致,瞬息沒入身後樹林中。

  遠處遙遙傳來大笑——

  「如此有趣的佳人怎能不相擾?你那表兄在泰州有妻小,根本就沒來,今日倉促,來日折花郎再拜訪!」

  陸棲鸞嗆咳了一陣,嘖了一聲,道:「這傢伙真是條狐狸,可惜那寶藏的下落。」

  「我來時,易門三十餘人在此。」

  「你殺人了?」

  「窮寇未追,放他們釣更多的餘孽也好,另已查明易門所斂黃金盡在此客棧酒窖下。」

  陸棲鸞眼睛一亮,蹭過來道:「真的?快帶我看看!」

  蘇閬然垂首解著她手上的綢帶,觸手所及的肌膚已被冬夜的風浸寒,一手將之攏在手心,一手拂去她眉間的塵埃。

  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淡淡道:「闊別日久,就只有這些?」

  「裝什麼,昨天晚上不是你半夜來嚇唬我?」

  心照不宣,漸次抵近的呼吸間,卻多了幾分流轉的曖昧。

  「我有點冷。」她有些迂回地說道。

  蘇閬然嗯了一聲,擁入懷裡的同時,在她微微的躲閃中,低頭吻下去。

  一別許久的,沾染上了北地風霜的氣息包裹住了她,而她又在短暫的,因近君情怯的迷惑過去後,主動去迎接那份沉靜又偏執的心意。

  她依舊很好看,像是春三月堅韌的藤蘿,繁盛的花兒從枝蔓間漸次綻出,滿裹著一冬的風刀霜劍,執著地沿著枯朽的牆籬向上攀援著,柔軟的花不經意綻放在他窗前,相互凝望,靜止了數輪春夏。

  沉迷於互相蹂躪的時候並未過於久長,因為客棧外已有大批軍士的腳步聲走來,蘇閬然不得不放開,舔了舔她的唇角,讓她有些失神的雙眼冷靜下來。

  陸棲鸞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窗外,道:「……他們來接我們了。」

  蘇閬然應聲,剛要出去,便聽外面的人高聲道——

  「陸侯被那淫賊捉去,怕是聲名難保,今日須得將賊人射殺於此,決不能留活口!都聽到了嗎?!」

  陸棲鸞突然不想出去了。

  ……她手下的官員是不是太體貼了?

  「你突然回來,也沒提前知會一聲,他們看見了又要風言風語的。要不,你先躲躲?」

  陸棲鸞試探著問了一句,下一刻,整個人便被抄起來扛在肩上走了出去。

  陸棲鸞:「……」

  客棧外的軍士心急如焚,張弓搭箭又唯恐傷到陸棲鸞本人,箭頭都是朝下的,待看見有人步伐沉穩地從客棧裡扛著個人出來,頓時緊張起來。

  為首的武官高聲道:「賊人,放下侯……啊,呃?國、燕國公?」

  本該在北境戍邊的人神色如常,絲毫不因肩上扛了個天底下最不該扛的女人有什麼異狀,淡淡道:「嗯,我們先回去,酒窖下有黃金,你們留在此地處理好。」

  言罷,他招來那匹赤瞳黑馬,帶著捂著臉沒法見人的陸棲鸞,兩人一馬徑直回遂州城去了。

  眾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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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雲散見君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的半世長寧

  「……我若不來,你打算就隨他去了?」同騎慢行了小半時辰,蘇閬然終是忍不住問道。

  夜空中零零星星落了幾點晶塵,陸棲鸞把臉往毛茸茸的斗篷領裡埋了半截,悶聲道:「我如果回答是,你會把我扔下馬嗎?」

  「不會。」

  陸棲鸞聞言剛想誇他明事理,蘇閬然又說:「我會把你劫到厄蘭朵去。」

  陸棲鸞:「……」

  陸棲鸞:「別這樣,我捨不下這京中的高官厚祿。」

  ……哦。

  蘇閬然又不吭聲了,陸棲鸞微微側過身子,看見他依然如故時般疏淡的雙眼,不禁問道:「話說回來,聽說你在北疆,遇到麻煩了?」

  「嗯,去載那場戰事間,匈奴前任大汗被其子劼闌篡位弒殺。」

  陸棲鸞自然是知道的,那一場東楚亡國決戰,西秦飲恨帝京之前,損失慘重,同時匈奴那邊也有了變數,劼闌與左賢王勾結篡位,逼殺可汗後秘不發喪,要求剛回厄蘭朵的右賢王交出軍權,要問其罪責。

  不過好在蘇淵渟在匈奴威望極盛,竭力保下另一個僅剩的王儲。劼闌雖惱恨,卻不敢逼之太急,提出優厚的條件意欲拉攏,又知道蘇淵渟想把蘇閬然帶去匈奴,更是要把女兒嫁去作保。

  這也沒什麼好瞞的,陸棲鸞問一句,蘇閬然就答一句,匈奴的近況、動向一一敘言,就是不提劼闌女兒的事。

  陸棲鸞問著問著沒套得他的話,只得單刀直入地問道:「劼闌的公主漂亮嗎?」

  蘇閬然說:「沒注意。」

  陸棲鸞不信:「那你怕是沒仔細看。」

  蘇閬然反問道:「我為什麼要仔細看?」

  陸棲鸞憂鬱道:「你爹一直覺得東楚的官場太深,想讓你在匈奴留一條後路,娶個匈奴的公主是最好的選擇。」

  蘇閬然略一沉思,恍然道:「有道理。」

  陸大人終於找到了茬,幽幽道:「同朝為官,提醒你,叛國是要砍頭充軍三族的。」

  蘇閬然道:「你的消息晚了,此事不可能。」

  「為什麼?」

  蘇閬然說:「你看這匹馬。」

  陸棲鸞捋了一把馬鬃,入手油光水滑,只曉得是匹經常被人伺候的好馬,愣愣道:「這馬怎麼了?」

  蘇閬然道:「劼闌的。」

  ……匈奴大汗的馬在他手裡,那這匹馬的前主怕是已西去了。

  以陸棲鸞的聰明,自然也推斷出匈奴如今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情況,這下至少保邊境十年太平,想通了這一節,頓時眉眼彎成月牙,又蹭又挪地硬要轉過來摟住他的胳膊道:「厲害,本官是不是又該對你論功行賞了?」

  蘇閬然低頭抵近她的額頭,道:「你打算怎麼賞?」

  剛得了寶藏的陸棲鸞心裡飛快地算了筆帳,刨去水利民生和來年的軍費,越算越摳,無賴道:「要錢沒有,要權也沒有,你看我怎麼樣?起早貪黑能吃能喝,閑了還能給國公爺逗悶子。」

  她已許久沒有這般閒談說笑的神態了,說話時臉上雖一本正經,身後卻彷彿生出一條狡狐的尾巴搖來搖去,時不時撩一下,勾得人欲罷不能。

  這樣一個妖精似的女人,腦子裡想的竟是些國計民生。

  「好。」

  此時城中華燈已上,隨著他說出這句話,城中除夕的煙火驟然響徹夜空。

  這一年,萬家燈火,天下太平。

  分明是數息的凝滯,卻好像過了數年那麼久,當年披荊的路上期許的春秋繁盛,竟也真的來了。

  「那,回京後……議親?」

  耳根處慢慢爬上些許胭脂色,陸棲鸞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們遂州的規矩,酒桌上喝倒我們全家,什麼都好說……不過你好像不喝酒的吧?」

  「醉酒易誤事。」

  「我還沒見過你醉酒呢,你喝醉了什麼樣呀?」

  「……」

  他又不說話,陸棲鸞知道匈奴人好酒,他不喝酒怎麼說服匈奴那邊那麼多勢力,好奇之下便想追著問,不料冬日的冷風順著脖子灌進來,打了個寒顫,悶聲咳了起來。

  蘇閬然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好一陣,她抬起頭來,鼻尖兒微紅,額頭已隱約有些發熱,手腳卻是冰涼,顯然是已受了寒要發病的徵兆。

  「白、白日裡被那小賊劫走,吹了一路的風……」

  陸棲鸞一邊咳嗽,一邊解釋,說話間,蘇閬然已到了城門口,向守城的人交代了兩聲,便在守衛古怪的目光下直奔陸府去。

  ……

  這邊廂陸府雖因白日裡的事受了驚嚇,但好在被劫走的穎娘很快被找回來,也算有驚無險,府中上下正準備等陸棲鸞回來開席。而陸池冰雖得到了信兒說是救回來了,但沒見著陸棲鸞的人,也還是焦頭爛額地在門口徘徊。

  直到昨日裡催婚的隔壁老太君坐著輪車領著家眷慢悠悠來串門,分散了些許陸府上下的注意,陸池冰這才稍鬆口氣。

  但他也沒放鬆太久,老太君很快就點起陸棲鸞的鴛鴦譜。

  「……阿鸞小時候討喜,誰見了都喜歡,她也樂得別人喜歡她,一開始是……是街頭那個買糖葫蘆的誰?」

  陸池冰心想,那人是個人販子。

  老太太沒想起來名兒,又說道:「上了年紀了,想不起來了,咱們這兒仙客樓那說書的于生說的,有……有幾個來著?」

  老太太轉頭問身後的丫鬟,丫鬟偷偷說道:「聽說有三個呢。」

  老太太:「哎呀這麼多呢!」

  陸池冰心想,對不起哦,有七個呢。

  老太太又歎道:「可我怎麼一個都沒見著呢?阿冰啊,你姐姐去哪兒了?」

  ——見著了還得了。

  陸池冰無奈,又知道這老太太年紀大了,便只得道:「邱奶奶,阿姐公務繁忙,實在沒精力想這些。」

  老太太惱了:「再忙哪能不成家,她皮得很,得找個妥帖的人照顧她。」

  「您多慮了,她現在不皮了,有人伺候著呢。」

  「那怎麼不回來?再忙也得回來過個年節呀。」

  陸母也一臉憂色地問道:「池冰,小鳥兒究竟去哪兒了?娘派人去喊她回來。」

  「這……」

  陸學廉見他支支吾吾不言,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池冰,你說清楚,小鳥兒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還有就算她不回來,那江琦呢?」

  陸池冰在爹娘面前向來不怎麼說謊,只得將父親拉到一邊去:「爹,別再提江琦了,他……他是個西秦的賊人,是假的!」

  「啊?」陸學廉大驚失色,「你快說清楚,這究竟怎麼回事?」

  陸池冰無法,只得簡要說了說查出的結果。

  「……總之,據抓到的其他來自西秦的賊人說,他們想抓我姐去西秦換巨額賞金。城頭的人說看見出城追的人放了約好的煙火,人應當是無恙,只不過不曉得怎麼還沒回來。」

  陸學廉急得團團轉:「我就知道不能輕忽了,那賊又是個採花賊,指不定對小鳥兒怎麼樣呢!不行,我得親自去看!」

  「爹等等!你一走我娘還不嚇暈過去?更何況老太太在這兒,身體不好,嚇出病來怎麼辦?」

  「哪兒管的了這麼多——」

  陸學廉火急火燎地便要出門,陸母察覺不對,迎上來問道:「到底怎麼了?」

  「唉夫人且在家裡等等,小鳥兒她——」

  話未說完,忽然前廳一陣喧鬧,只聽那老太太話裡帶笑。

  「這麼多年沒見,真是越發漂亮了。家裡那些丫頭愛看那些話本,奶奶卻不喜歡那坊間人胡說八道,這麼好的姑娘萬裡無一,那些胡寫胡傳的人真該死。」

  「給邱奶奶請安了,您再誇我,我可就害羞了。」

  邱老太君笑眯眯地拉著陸棲鸞左看右看,眼睛又挪到陸棲鸞身後去,只見得是個神態清寒的青年,身姿挺拔,若有心細看,卻能隱隱見得一身掩不住的征戰氣息。

  本該閒談的人都不大敢說話了,只有家裡年紀小的姑娘們躲在長輩身後偷偷看他,悄聲讚歎這陌生青年生得好看。

  老太太是過來人,看了一眼陸棲鸞身上披著兩件斗篷,頓時便樂了。

  「阿鸞,這位是?」

  自己家裡人,陸棲鸞有心調戲他,道:「哦,街上撿的,我瞧著不錯,給邱奶奶領回來掌一眼。」

  蘇閬然幽幽看了她一眼,接著道:「還望不棄。」

  邱奶奶笑道:「小丫頭就知道耍嘴,還不快給奶奶說說剛剛去哪兒了?」

  陸棲鸞拉著老太太的手道:「奶奶我可要告個狀,之前來我們家那個表兄是個假的,圖咱們家家大業大,想做上門女婿,要不是他半道上攔下我,可有的麻煩呢。」

  她說得半真半假好像鬧著玩似的,全家都人懵了,直到後面趕來的陸學廉看了來人,愕然不已。

  「蘇……燕國公,怎麼在遂州?」

  燕國公?

  全家人刷一下重新審視了這個年輕人,這就是……傳聞中帝都之下孤身守國門的燕國公?

  「陸伯父。」蘇閬然向來和陸家父母關係不錯,自然而然地見了禮。

  陸學廉一看陸棲鸞衣角有點皺,像是經過什麼顛簸似的,但人總算毫髮無傷,便知道多半又是被蘇閬然截下救回來了,頓時激動得連忙拉了他入席。

  「好好,就知道有你在,棲鸞總是平安的。」

  「她路上受了寒,讓她先去休整吧。」

  陸家人飲酒的興致又被調起來了,陸學廉今天一驚復又一喜,讓陸母帶著陸棲鸞到後院換身衣服。

  陸母大致猜到了些內情,臉上雖然平靜下來,但還是驚魂甫定。

  「小鳥兒,你怎麼又去那些危險的地方?」

  「沒~有,我就去看了一眼,是賊人狡猾,下次長記性了就不會了。」

  陸母氣惱地戳了一下她的眉心,道:「我讓人燒了水,你好好沐浴驅驅寒氣,娘去給你熬薑茶。」

  「放點紅棗唄娘親~」

  「哼。」

  陸棲鸞好好沐浴了一會兒驅寒,喝了家裡熬的薑茶,恢復了些許精神,等到侍女把頭髮拭得半乾,前院的鞭炮響了。

  看給自己梳頭的侍女心都飄到外面去了,陸棲鸞道:「過年呢,你們下樓去看熱鬧吧,我一個人休息會兒就睡了,燕國公的客房備好了嗎?」

  「侯爺放心,都備好了,就在隔壁院兒呢,就是前廳的老爺們一直在勸酒,要不要備點醒酒湯?」

  「……去吧,順便偷偷去找池冰說,讓他把人帶去休息,別喝那麼多。」

  說著便給侍女們發了不少賞錢,打發她們去玩兒去了。

  陸棲鸞梳著頭,不免又想起蘇閬然以前的確是個不怎麼飲酒的人,酒局基本不去,去了也宛如一個死人一樣坐在那兒毀滅氣氛。

  等頭髮梳得不能更順了,陸棲鸞聽見樓下隔壁院子有了些許動靜,回到榻上坐了片刻,便坐不住了。

  ……還是出去瞧瞧吧。

  陸棲鸞無奈,剛一開門,門外正無聲無息站著一個人,抬手正要敲門。

  陸棲鸞被嚇了一下:「你敲門前能不能出個聲?」

  「……」

  蘇閬然看上去似乎無恙,但神態有微妙的不同,凝視了她一會兒,忽然說道:「我還是想把你劫到厄蘭朵去。」

  陸棲鸞:「……」

  陸棲鸞歪著頭細看,只見他眼角微微泛紅,問道:「說什麼胡話呢,你喝了多少?」

  蘇閬然道:「不多。」

  陸棲鸞道:「不多是多少?」

  蘇閬然回憶了一下,道:「兩壇。」

  陸棲鸞靠在門框上,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道:「怎麼個意思?為何忽然又要說把我帶去厄蘭朵?」

  「你爹娘答應了,但陸侍郎說,我們若議親,必有一人削權。」

  怪只怪他們權力太大,以前是一層窗戶紙大家都沒說破,若當真成了親,只怕帝闕會起疑心。

  陸棲鸞卻笑了起來,蘇閬然知道她好權,而他本人如今需得鎮壓北境異族,削權不大可能,所以到時被削多半是她。

  「你怕我不高興?」

  「有點。」

  「不過你現在肯這麼說,我反倒是很高興。」

  「那你,願不願意?」

  她能感覺得到那種自然而然的愛重,那是走在同一條路上彼此扶持的默契。

  眼底的神色驀然輕柔了許多,陸棲鸞微微勾起唇角,傾身低語:「我當年去京城前被娘逼著繡過幾件嫁衣,你……要不要進來挑挑?」

  她說完便轉身上了樓,留了門,未鎖。

  「……」

  酒氣驀然上湧,蘇閬然隱約嗅見來自於閨房的清淡香氣,凝立了片刻,走進去,扣上了房門。

  上回來時她睡著的,這回換他醉酒,回過神來時,她已脫了鞋襪,身子後傾,雙手撐著榻,晃著瑩白的小腳看他。

  「你打算做什麼?」

  「那天夜裡有個賊不尊上官,我得辦啊。」

  聲音有點虛,話說的倒是膽大。

  蘇閬然撥開幾綹垂在她肩側的髮絲,隨後傾身壓下,旁側被搖得墜下的紗帳外只見得那對露在帳外的玉足驟然繃緊,隨後踹了一下蘇閬然的膝側,又勾著他的腿,磨磨蹭蹭地縮回榻上。

  半晌,有人傳來細細的抱怨。

  「……你怎麼還咬上了?」

  「甜。」

  「……」

  「你塗口脂了?」

  「沒,剛剛回來吃了兩口棗糕……嘶,你帶扣是鐵的嗎,紮著我了。」

  只要一鬆開她的嘴,陸棲鸞的話就一直沒停過,一會兒說他下手重,一會兒說冷,偶爾夾雜著兩聲低喘,慢慢地,聲音越來越小。

  待昏黃的燭光隱約照見紗帳後雪雲色的一抹,帳中的動靜卻是一滯。

  她啞聲問道:「怎麼了?」

  蘇閬然停了手,撐起身子,眸底映出她身上數道已癒合為粉色的舊傷,神色幽沉。

  「你爹說,有我在,你總歸是平安無虞的。」指尖一一撫過背上道道細疤,陸棲鸞聽得他的聲音幾分低迷。

  「他說錯了。」

  他沒有護好她,有時她站在那裡經風承霜時,他甚至不在身邊。

  「那又不是你的錯,當然,以後就是你的錯了。」

  「嗯。」

  陸棲鸞把臉埋在被衾裡笑了起來:「那你還不心疼心疼這個為國操勞的狗官?」

  「棲鸞。」

  「怎麼了?」

  「這一次,不是錯眼。」

  「好呀。」

  波折日久,她後來的半世長寧,他來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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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7 00:12:27 |只看該作者
卷九 雲散見君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旖夜

  身上一涼的時候,陸棲鸞想,該來的終於來了。

  之前借著夜談公事的名義親也親過抱也抱過,但總是在氣氛剛要失控的時候,今天來個公文,明天來個急報,事情就耽擱過去了。

  ……但這回都逃到老家來,全家上下爛醉如泥,就是想跑都難。

  陸大人雖然自封不食人間煙火,但到底是個人,是人都有把持不住的時候。

  她支著臉看著蘇閬然慢慢解著手甲,眼中幾分好奇。

  她一直覺得蘇閬然這個人……挺古怪的,和從軍的身份不同,他倒不是那種特別禁欲的人,好幾回半夜談公事談著談著他就忽然上了手想要她。

  喝醉了反倒不緊不慢地……急人。

  舔了一口剛剛磨得有點細細咬痕的下唇,陸棲鸞伸出手扯了一把他的衣角。

  這一扯,恰好把他脫到一半的寢衣扯下來,露出精壯的後背,縱橫交錯兩三道刀傷或者箭痕,看上去並不十分誇張的肌肉,卻能隱約感到皮膚下可怖的力量……尤其是,後腰上兩處淺淺的腰窩,一看之下就讓人的思緒瞬息飛到不可名狀的領域去了。

  真好看啊……

  蘇閬然怔了怔,放下拆下的手甲,翻身撐在她肩側,道:「難看?」

  陸棲鸞的眼神閃了閃,指背掃過他肩上一處淺淺的箭痕,又指了指衣領裡,鎖骨下方過渡到誘人處的那處皮膚上的疤,輕聲道:「半斤八兩。」

  「有嗎?」

  他重新咬上那張吐露著撓人話語的嘴,撬開牙關,勾著她仍有兩分畏縮的香舌纏在一處。

  她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手無措地想抓著身下的錦衾,卻仍不踏實,最後只能遲疑著伸出手勾住蘇閬然的脖頸。

  這無疑給了他一個名為允許的誘人暗示,隱忍已久的動作終於開始放肆起來,從她的寢衣下擺伸進去,撫上柔軟的腰,撥開右半側礙事的衣物。

  她平時總是穿得嚴嚴實實的,哪曉得繁複衣衫下的身子甚至可稱得上有兩分下流,該有的地方都已熟得剛好入口。

  肚兜鬆垮垮掛在身上虛搭著,一隻豐盈的雪乳暴露在空氣中,頂端的一點殷紅蹭上蘇閬然的胸膛,很快便敏感地緊立起來。

  當粗糙的手覆上去時,掌心裡隨著呼吸起伏的柔軟更是要了命地舒服。

  蘇閬然覺得身子下彷彿是一朵雲,抱在懷裡稍稍用力便要軟得化開了,從鎖骨處一路細吻輕咬到那雲朵般的雪乳上,珍之又珍地含住,舌尖掃過上面的突起,便聽見陸棲鸞發出一聲膩人的低哼。

  「別……別咬。」

  蘇閬然卻是得了個中甜滋味,收起蠢蠢欲動的牙,慢慢加大了吸吮的力度。

  陸棲鸞的手指穿過他髮絲,看著帳頂的眼睛幾分失神,古怪的感覺從被撫觸的地方一絲一縷地彙聚起來,無法自控地流向下身。

  隨著莫名擴大的癢意,她感到腿間滲出了些許濕黏的液體。

  她並不是十五六歲不知事便被嫁出去的少女,這具繁華正盛的身體需要肉慾。

  陸棲鸞張了張口,用低低的氣聲說了一句話。

  本以為沒有人聽見,蘇閬然卻抬起頭來,右手按在她腰上,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他聽到了。

  「我說。」陸棲鸞咬了咬下唇,握上他的手,帶到兩條修長溫暖的腿間。

  「你碰一下,這兒。」她低如蚊吶地說著。

  指尖觸見令人遐想的濕意,蘇閬然頓了頓,鬼使神差地用膝蓋頂開那雙下意識併攏的腿,借著昏黃的燈光,他看見櫻色的肉花正對著他綻開,含蓄又致命地淌下花露。

  「……嘶。」

  回過神來時,那花蕊中已吃進了一個指節,指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彷彿被一圈軟而韌的舌頭絞緊了。

  他掩入黑夜的眼神有些扭曲,一隻手按在她左腿上,膝蓋頂開右腿,練武人略有些硬的手指隨著她越發急促的呼吸深入到花蕊深處流出慾水的源頭,等加入了另外一根手指後,略有些生疏地開始摳刮起了潮濕溫熱的甬道。

  陸棲鸞轉過頭去,淩亂的髮絲遮去半面,無聲低喘間,她水霧彌漫的眼睛從髮間看見蘇閬然的神色,輕輕咬了咬嘴唇,雙腿微微使力夾上他的腰。

  「……可以了,來。」

  蘇閬然垂眸掩去眼底那壓不住的暗色,把她整個人翻過去,抽回手時,帶出令人臉紅的水聲。

  「你怕疼嗎?」她聽見耳側傳來低啞隱忍的聲音。

  陸棲鸞並來不及想出什麼不甘示弱的措辭,腰便被托起來,有什麼發燙的東西頂上濡濕的小口。

  陸棲鸞一時間沒敢出聲,蘇閬然伸出左手腕送到她唇邊,說:「咬著。」

  她預想了多時,自以為曉得這是必承之痛,等到他碾進來時,還是忍不住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嘶……」

  身子被入侵的時候油然而生一種難以忽視的羞恥感,陸棲鸞也只是輕咬著。蘇閬然照顧她的身子,沒有過於魯莽,但很快呼吸變沉。

  女人最柔軟也最要命的地方……實在是太舒服了。

  她的身子因緊張而不自覺地收緊了小腹,絞得又緊又滑膩,最為敏感的所在互相舔舐,引得人雙眼泛紅。

  想……吃了她。

  「你慢——」陸棲鸞剛緩過一口氣,想說點什麼,忽然整個身子被抱得坐起來,後面的人掐著她的腰按了下去……

  痛!

  腦海中一片空白,隨之而來的是身體裡彷彿被頂穿的錯覺。

  她的聲音斷在被進入的那一剎那,直到唇上嘗到一絲甜腥味,她才找回神智。

  蘇閬然手腕上一道深深的咬痕,正往外滲著血,但這似乎更加刺激到了他的欲望,低頭吻上她的肩膀,等到她從疼痛的巔峰徐徐下落,就開始由慢至快地抽動起來。

  起初只是一種疼,但身子很快在這當中產生了一股異樣的麻癢,身子裡面敏感的軟肉經過驚嚇後慢慢復甦,再度熱情地包裹上入侵者 。

  雪白的軀體被帶著搖動起來,習武之人粗糙的手掌從腰部順著溫軟的皮膚往上再次握住了不斷顫動的飽滿果實,他吻起她時仍然恍如輕憐蜜愛的溫柔夫郎,但身下的動作卻越發兇狠地彷彿無智的蠻奴。

  「嗯……換……換一下。」

  坐著的姿勢進得太深了,陸棲鸞話都說不全,只覺得頭暈眼花,嘴裡斷斷續續的話語也變成了她自己都未聽過的柔婉音節。

  每頂進去一次,蘇閬然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原始的滿足感,難怪世人多貪歡,原是這般醉人。

  他從善如流地讓她翻了個身子,不等她喘口氣說句話,又插了進去。

  ……沒有比之前輕鬆多少。

  喘息伴著淫靡的水聲,陸棲鸞閉著眼,口中時不時溢出一兩聲縱慾帶來的呻吟,卻又怕驚擾了外面的人,不得不死死守著牙關。

  ……這個時候了,還忍?

  蘇閬然察覺到了她的克制,薄汗順著眉角滑下時,眼底已染上一絲兇狠。

  「疼,還是不疼,說出來。」他話說得極慢,說一個字,便頂弄一下。

  陸棲鸞合著眼,胭脂色的唇角揚起,分明沒多少力氣,卻仍是挑釁道:「國公爺……你打算把同僚做到懷孕嗎?」

  真是個妖精。

  蘇閬然的眼睛立即就紅了,殘餘的酒勁上翻,只看見她靡麗的身子隨著狠狠貫穿的動作顫動,交合處帶出細細的紅絲,直搗弄到她雙腿脫了力,

  他在她耳邊低喘道:「我想……」

  他意見徵求得並不誠懇,陸棲鸞的指甲搔刮著他的後背,道:「那你得……給我當牛做馬,讓你咬哪兒,你就咬哪兒。」

  「咬哪兒?」

  「……這兒。」

  隨著一聲悶哼,花穴深處最敏感的一點被激得一顫,帳內陡然靜寂下來。

  陸棲鸞濕潤的雙眼失神了好一會兒,她試圖動了動,濕黏的愛液便從腿間溢了出來,而對方彷彿沒有退出去的意思。

  ……還是躺一會兒吧。

  半晌,蘇閬然抬頭吻了吻她的眉心,眸色溫淡,道:「累了?」

  「累了。」陸棲鸞撫摸著他腦後的頭髮,疲累地問道:「酒醒了?」

  蘇閬然嗯了一聲,深嗅著她胸前讓人心安的體香,又說道:「還想要。」

  說著,又伸手去抬她虛軟的腿。

  感覺到埋在身體的那物件又漲起來了,陸棲鸞臉色有些發青:「……你們年輕人精力真好。」

  「你只長我一歲。」

  「我說笑……你混蛋!」

  她以為差不多該結束了,沒想到酒醒了之後,反倒比之前更精神了,就著還濕軟著的花穴又衝了進去肆意抽插著。

  「……」

  「你這人怎麼和別人不一樣,別人喝醉了是畜生,你相反,喝醉了溫柔有加,醒過來反倒是個畜生。」

  「哪個別人?」他說著,換了個姿勢做得比之前更兇狠。

  「……」

  如是變著法兒弄到陸棲鸞都破罐子破摔地隨他折騰,自己昏睡過去了,搖床的聲音還是沒有停。

  直到陸棲鸞再次醒過來,下半身連動都不能動,蘇閬然埋在自己胸前擁著自己,像是剛睡下。

  陸棲鸞看見窗外灰藍色的天,又看了看一片荒唐的床帳,嗓子有些啞的厲害,說不了話。

  這時候侍女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陸棲鸞輕輕遮住蘇閬然的耳朵,掀開紗帳一角,正巧看見上了二樓的侍女滿臉驚慌地看著滿地淩亂的衣物。

  「這……」

  侍女當然看見了榻上有別人,借著幽微的燭光看見地上的衣服是……燕國公的。

  頓時,侍女對上陸棲鸞的視線,滿臉通紅,正要跪下來求饒,後者卻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間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指了指對面沐浴的浴桶。

  侍女楞了愣,用目光詢問這地上的衣物如何處理,陸棲鸞輕輕搖頭,然後看著那侍女,手指在頸間一抹。

  ……不准說出去,否則死。

  侍女臉色一白,垂首退出去,放下裡間的簾子遮去裡面的旖色,下去準備沐浴。

  不多時,外間的侍女便輕手輕腳地放好了熱水與乾淨的衣服,又退了出去關上門。

  蘇閬然總算醒過來了,撐起身子來,目光微微下移,雖是殘燭微光,仍然能照見她滿身的歡好痕跡,脖頸,胸乳,腰腹,尤其是漂亮的雙腿內側,盡是一片狼藉。

  做了幾回?

  之前醉得厲害,清醒過來後,又纏著她不讓休息,約是窗外漸明時才擁著她淺酣了一會兒。

  陸棲鸞見他醒了,閉著眼,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我不想動。」

  蘇閬然笑了笑,手按在她小腹上輕輕下壓,她腿間的花穴裡頓時流出一股白濃,淫靡非常。

  「是做得過了。」

  他抱起一臉疲憊的陸棲鸞走到外間,帶著她泡進浴桶裡,熱水浸泡到身上時,雖有些略微的疼痛,但到底還是舒服的。

  陸棲鸞滿足地把身子沉進水裡,腰仍是酸得很,瞥了一眼窗戶,那窗外晨起的喜鵲都開始叫了,頓時想罵人。

  鬼知道這傢伙的體力什麼時候是個頭,若不是後來真的喊疼了,根本就不會停。

  這時蘇閬然又把她摟在懷裡,為她清洗身上歡好的痕跡,慢慢地,清洗的動作又變了味兒,開始揉捏起胸前飽滿的玉兔,另一隻手探到下面尚未合攏的雙腿間,在邊緣輕揉了幾下,又伸進去幾根手指。

  指腹偶爾摩擦到花穴裡的玉珠,陸棲鸞不自覺地仰起頭,口中發出細碎的低吟聲。

  「沒完了是嗎?」

  蘇閬然把她轉過來,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緩緩按下去。

  「最後一次。」

  「你……」

  耳邊盡是不堪入耳的水聲,陸棲鸞緊緊閉著眼睛,熱水隨著抽弄的動作慢慢滲進來一些,讓她裡面的媚肉越發地癢。

  這一夜……縱得過了。

  或者說,羞恥心打破某個臨界點,她也就由他去了,剛剛攢起的一點力氣,雙臂柔弱無骨地勾上蘇閬然的脖頸,伸出舌頭去舔他的唇角。

  「……只顧著自己,也不知道疼疼我。」

  細細的抱怨聲彷彿一劑上等的情藥,蘇閬然只覺不放她休息到底是有原因的,摟著她柔軟的身子貼緊了自己,窒息的纏吻間,她水霧彌漫的眼睛正看著他。

  這一刻,他確定了。

  她喜歡他。

  ……

  貪歡至天色大亮時,蘇閬然才把衣衫給她穿好,等到她沉沉睡去,才低頭看了看昨夜陸棲鸞在他手腕上留下的齒痕。

  ……紙包不住火,今天,就下聘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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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7 00:12:43 |只看該作者
卷九 雲散見君 第一百七十四章 風月同狂

  關外隱患被拔除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京華,陸棲鸞與蘇閬然還未回京,路上便先收到三封加封旨意,雖都是按著規矩封賞的,但三封聖旨一來,便壓得陸棲鸞手裡的摺子不知道該怎麼寫。

  「唉……」

  還未見得京城的城牆,蘇閬然便已聽她歎過了三道。

  「怎麼?」

  陸棲鸞揉了揉發酸的手,放下毛筆把發涼的手強行塞到他袖裡溫著,道:「陛下是個一點就透的人,聽說你過年時追到遂州來了,就知道開春之後我要上成家的摺子。」

  蘇閬然:「然後?」

  陸棲鸞道:「陛下不同意。」

  蘇閬然聽罷,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不過滿臉都寫著「為今之計只有謀反」的意思。

  陸棲鸞輕咳一聲,道:「陛下還小呢,信上說我成親了後,掉水裡就不會先救她了,回去哄哄就是。其實現在這麼個情況,京裡的那些勳貴想攀附你的肯定會有所動作,我也覺得不用操之過急……但是!」

  「……」剛要起身擄劫朝廷命官的蘇閬然又坐回去,道,「你說。」

  「這個親可以成,但是出於安撫朝中那些個看我不順眼的老臣,我會上奏陛下求賜婚,至於你,要做出不情不願被我強娶的樣子,搬到我府邸隔壁去,等個三年五載他們噴不動了,我們再正經辦一回。」

  ……三年五載。

  蘇閬然道:「緩兵之計?」

  陸棲鸞自以為這個緩兵之計很完美,道:「有什麼問題?」

  他不知道別人急不急,反正他是不能忍,當即便握著她的手把她按在後面的軟墊上,道:「你若是懷孕了呢?」

  「……」

  陸大人的緩兵之計終究連眼前的兵都沒緩住,但是殷函卻同樣想到了這個法子,等到兩人半個月回京後,發現蘇閬然的國公府已經修好了,就在東滄侯府旁邊,隔著一條三丈寬的街,怎麼看都覺得微妙。

  以至於回京後,為了慶祝蘇閬然平定北疆歸來而設的宮宴上,京中的權貴們紛紛大獻殷勤,不知情的看蘇閬然尚未婚配,立馬便動了歪心思,囑咐自己家的姑娘打扮得鮮亮無比一起帶進宮裡赴宴。

  難得今日陸棲鸞的小妾粉們都被關在家裡,宮宴上只剩下一片真想著解決終身大事的妙齡少女,久聞蘇閬然凶名,原是做好了對方是個閻王的準備,哪知是個清俊疏冷的年輕人,一時間諸多意動。

  但她們有些顧慮,有人細聲擔心道:「聽說燕國公與陸侯交心多年,我們在這兒會不會惹得陸侯不喜?」

  「嘻嘻,陸侯的風聞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有些什麼,國公爺怎會還在這兒站著?」

  「你可真壞……」

  宴過三巡,蘇閬然作為首功,自然是所有人的焦點,不多時,終於有人帶著自家的女兒來敬酒。

  「國公爺,小女對兵法頗有興趣,不知可否尋隙指點?」

  少女含羞帶怯地看了他一眼,酒敬在半空,對方卻毫無反應,只淡淡道:「《軍讖》背一遍。」

  少女愣道:「呃?」

  「不是說,對兵法有興趣?」

  少女鬧了個沒臉,只得告了聲罪識趣離開了。

  陸棲鸞遠遠聽見了,等他回來便笑話他:「不喝就不喝,你懟人家做什麼?」

  「她非議你。」

  「非議我的人多了,你能把他們全都殺了?」

  「能。」

  陸棲鸞一時語塞,片刻後,失笑道:「你又醉了,在這兒等一等,我去向陛下說賜婚的事。」

  蘇閬然卻是搖搖頭,按著不讓她起身,道:「唯有這件事,不該你先說。」

  陸棲鸞做慣了主,一時間沒能接上話,隨後便看蘇閬然上前道:

  「臣欲向陛下討一人。」

  四下一靜,而上首的殷函知道他要說什麼,瞥見陸棲鸞只顧看著他笑,磨著牙道:「朕知道蘇卿孤身多年,從未輕言請功,今日見諸位卿也有意為國公湊個良緣,不知看上了哪位千金?」

  宴中女眷頓時精神一振,悄悄整理妝容,不料他一句話便嚇著了所有人。

  「願攜北疆之功,求娶陸侯。」

  「這……」

  所有人臉色一變,有人道:「這……若是尋常姑娘,自然隨國公挑,可陸侯的意思呢?」

  陸棲鸞揚唇一笑,道:「諸位大人知道我向來是個挑剔的,國公爺這份聘禮夠重,本官也無話可說。」

  「陸侯不再三思一二?」

  「倘國公爺當年沒有身赴北疆,那我今日嫁的只怕就是匈奴左賢王了。」

  她一語雙關,看似擠兌蘇閬然的身世,實則是給眾卿提個醒。而知道蘇閬然身世的,這會兒都聞弦歌而知雅意地閉了嘴。

  好歹見過場面的殷函很快穩下來,在陸棲鸞的暗示下,撅著嘴不情願地下了賜婚的旨意。

  朝臣們的反應並沒有陸棲鸞預想中那般震動,過了一會兒,一個個回過未來,便都一臉悲傷地看著蘇閬然。

  陸棲鸞很是不解,直到代宋明桐赴宴的穆子驍把蘇閬然拉到一邊,擔憂地問陸棲鸞是不是要搞他的時候,陸棲鸞終於理解了。

  她顧慮得完全沒有必要,什麼強強聯合權位失衡……全天下的人都以為她看他不順眼,嫁給他是為了剋他。

  ……氣得陸大人多喝了兩瓶酒。

  散宴後,蘇閬然送她回府,到了門口也不走,屏退了下人準備去「夜談政務」,等到了陸棲鸞放門口,發覺裡面燈亮著,怪怪的香味從虛掩的門裡滲出來。

  「有賊?」

  堂堂東滄侯府怎麼會進賊?

  兩人走到房側,撥開一側木窗,便看見一個只穿了裡衣的秀美少年正鋪著床,等把被衾枕頭擺正,搓了搓手,眼神堅定。

  「今天一定要抓緊機會爬上陸侯的床!」

  陸棲鸞:「……」

  蘇閬然:「……」

  眼看著今夜又要變成殺人夜,陸棲鸞連忙勸道:「管家回家過年去了,偶爾混進來一個,明天打出去就是了,別沖了喜氣。」

  她房裡聞著都是些下流的情香,自然是不能在這兒過了,蘇閬然索性便扛起她翻牆去了隔壁國公府,不料去了之後,還沒翻下牆瓦,便看見一樣的情況。

  他房裡有個不認識的少女,遠遠瞧著已經躺在榻上,一臉期待地喃喃自語:「等燕國公醉酒回來……」

  蘇閬然:「……」

  陸棲鸞:「……」

  他今天才第一次到國公府來,是真不知道還有這麼一齣。

  兩個人在房頂上吹了會兒冷風,都覺得頭有點疼。

  陸棲鸞覺得家醜不可外揚,便對蘇閬然說:「要不然,咱們還是出去找個客棧開兩間房湊合一晚上吧。」

  「一間。」

  「明天還上朝呢。」

  「一間。」

  對峙了半晌,陸棲鸞妥協道:「好好好一間一間,走走我喝酒喝得頭疼,趕緊找地方讓我歇歇。」

  無奈兩人只得在正月的寒夜裡上了街,好在此時行人雖熙攘,但各個冬衣加身,沒多少人注意到他們。

  年節的氣氛還未過,穿過琳琅燈市,陸棲鸞在一家酒樓前停下。

  「我記得那一年,是在這兒見到你的吧。」

  「是。」

  陸棲鸞歎道:「當時你多單純呀,連句應酬的話都不會說,像個木頭。」

  她一言一語都帶著笑,蘇閬然卻是想起那一年初初相見時,沉悶的元宵夜,不期然闖入一縷殊色……多看了一眼,就看了這麼多年。

  他當時與她一般高,如今已能抱著她,低頭便能吻在髮頂了。

  分明過了許久,而心愈堅。

  晃神間,陸棲鸞犯了睏,見這酒樓還有客房,便進去讓人開了間上房,走到大堂中時,堂中食客們忽然撫掌叫好!

  「說得好,先生再來一個!」

  堂上搭著一個檯子,平日裡供歌姬樂伎,今日卻是供的說書人。那說書人約是說得好了,看著丟上來的銀錢笑彎了眼,道。

  「承蒙各位青眼,那老朽就再說一段這陸侯的逸事,要說咱們這陸侯,那可是個奇女子——」

  陸棲鸞聽了這開頭,登時好像被拉到了菜市口遊街一樣,扯了一把蘇閬然道:「別聽了,沒什麼意思走吧。」

  「是在說你,為什麼不聽。」

  ……說書人能說我什麼好,你心裡沒點數嗎?

  眼瞧著那說書人下一句就要往桃色逸事上扯,陸棲鸞面色猙獰,一手捂住蘇閬然的耳朵,一手把他往樓上。

  「不准聽,走走走……」

  「那你講給我聽。」

  「我不講!我什麼都不知道!」

  「就一會兒?」

  「那就開兩間房,你慢慢聽。」

  「不,一間。」

  堂下書中戲說得精彩,誰也不知戲中人剛離開。而說書人正說得起興,滿堂客撫掌催他再來上一段。

  「……此奇事便奇在,兒女事,非情長,月老牽線燃君骨,祿星奪來點鴛鴦,故筆者書此奇譚,供君一笑:

  韶年入都拾紅妝,不見子都見人狼。

  釵環盡去玄冕上,坐看人間多熙攘。

  元日道旁魄如霜,明珠蒙塵隱墨香。

  窮途百折入泥淖,不掩君魂傲群氓。

  仁心妙手山野藏,中夜幽塤惑心茫。

  險匿迷蹤著詭道,皮下白骨知是誰。

  京華四月棠棣開,暗潮誰主鳳閣台。

  金屋有約謀心意,歎將浮華負雙肩。

  偶見靈鹿行崖邊,魚龍易貌落敵澗。

  烽火難寄歧途緣,從此天涯君無念。

  九江風月白衣藏,孤鶩徒鳴道彷徨。

  願與殘軀燼此夜,折盡風骨亦是狂。

  隻手擷來天顏色,挽來舊恨作枯妝。

  得願撲火共君焚,來世莫作不歸人。

  天地為弈星為光,翻手風雲捲大荒。

  不意時年已皚皚,踏夜歸來衣漸蒼。

  一鉤冷月照清霜,無畏年少戰重煌。

  飲盡黃沙多悲客,歸來歲華非流光。

  故當世女兒亦可言:

  天下驕雄出我輩,素手又添山河妝。

  平生快意付此文,紅塵青史話一堂。

  欲知世間百色,獨領何者,時人笑談曰——風,也是狂,月,也是狂。」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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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狗官的幸福生活 番外:多災多難的大婚【上】

  湯嗣是半個月前才調來梟衛府的新丁,身上的攝蛟服尚未焐熱,便接到一樁重任——為陸侯與燕國公的婚事擔當護衛。

  湯嗣寅時便起了,整理好衣冠,再三檢視兵器沒有異樣後,才出了門。

  為了陸侯的婚事,梟衛府一大早便忙了起來,每人需得將侯府裡外地圖背得滾瓜爛熟,以備不時之需。外衙的御史近來對此多有微詞,但他們不在乎,畢竟從燕國公赴北後,梟衛府便由陸侯代攝。現在燕國公回來了,看模樣又似是要一直掌外事兵權,這梟衛府的府主自然要新挑,下面的各個衛所聞風,便對此事一個比一個精心。

  過了半個時辰,湯嗣終於隨著一百餘人的隊伍出發了,因著東滄侯府與燕國公府挨在一起,不管是門對門還是繞城過去都有些尷尬,好在聖上下旨鼓勵陸侯樹慈孝之聲名,允她從陸尚書府邸出嫁,事情便好辦許多。

  但到了地方,卻並非湯嗣所想的那般。

  「都到齊了嗎?」

  陸尚書府外已到了兩百餘其他衙門的護衛,看見這兒來了足三百多人,都有些迷茫,但無人敢細問。

  片刻後,尚書府側門悄悄駛出一架馬車,行至面前。湯嗣偷眼一看,只見一隻玉白的手掀開簾子,隨後車中傳出一把略帶倦意的女聲。

  「都到齊了嗎?」

  這回的領隊,一個衛尉上前,恭恭敬敬地對車中的人道:「回侯爺的話,此次各衛所都抽調了一點兒人手,只說是為出嫁清場,絕無外泄。」

  車裡的人懶懶嗯了一聲,道:「沒讓國公察覺吧。」

  「國公爺第一次張羅婚事,自然無暇顧及其他。」

  「很好。」

  那衛尉小心翼翼地又問道:「侯爺可是精神不濟?不若回府休息,這抓捕欽犯之事便由我們代勞?」

  「沒什麼。」車裡的人揉了一下沒什麼精神的臉,道:「昨夜飲宴的時候幾個老臣追著我要我作詩,難得作完了,他們一頓海吹,一高興多喝了兩杯酒……唉罷了罷了,走吧,順便把我家那狗兒牽上,它的貓走丟了,今早丑時就開始撓我的門呢。」

  昨夜醬醬醒過來時發現釀釀不在身邊窩著,府中四處找了沒有,便開始去拱陸棲鸞的房門,焦躁地滿院子轉圈,陸棲鸞無法,只得把它也帶了出來。

  被調來的各位軍士不解,但仍是聽從命令,跟著一路向東滄侯府的方向行去,到不遠處,便依照命令各自散開將府邸包圍,而中間陸棲鸞的車駕未停,待駛到侯府側門時,她忽然出聲。

  「停車。」

  馬車立即停下,陸棲鸞披上雪氅下了車,目光往四下一掃,彷彿嗅見了空氣中有一股熟悉的火油味,寒聲道:「去後院看看,若有人,一個都別放過。」

  眾人得令,去後門搜了半晌,果不其然一股喧鬧聲傳來,很快便平息下。

  陸棲鸞靠著馬車等了片刻,軍士們押來數名蒙面行事的人,其中有一個,頭戴紗笠,看衣料便與周圍人不同,華貴非常。

  他見了陸棲鸞,便開始掙扎,陸棲鸞不等他進一步動作,衝上去把那人的紗笠拽下來,一看是個熟人,臉色頓時古怪起來。

  「錦行,天還沒亮呢,你帶這些人在我家後院放乾柴火油,是怕我冷嗎?」

  「……」

  被抓住那人,正是當朝征西大將,太保聶言。

  聶言飛快地整理了一下神色,道:「近來倒春寒,我怕你冷,特地帶了上好的柴火來。」

  陸棲鸞同他對視半晌,不耐煩地讓人給他鬆了綁,道:「多大的人兒了,老是來燒房子這一套,這幾年邊關白歷練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聶言就火了,怒道:「我還想問你什麼意思,好不容易回家過個年你當頭一張喜帖,專門氣我嗎?」

  旁邊一同被抓的從犯嗚咽道:「那天聶帥本來犒賞全軍飲酒的,侯爺的喜帖一來,聶帥一個人哭了半宿呢。」

  陸棲鸞:「……」

  聶言一巴掌拍過去:「誰哭了半宿!再亂說話回去打你一百軍棍!」

  陸棲鸞的良心微微痛了一小下,隨即又冷酷無情道:「這不是大喜當天你在我家後院放火的理由,改天上朝你給我等彈劾吧。」

  聶言道:「大家都是遠水樓臺的,憑什麼他蘇閬然先得月,還不能讓我發發牢騷了?」

  陸棲鸞怒道:「你看看你現在幹的這事,這是遠近的問題嗎?!讓臬陽公知道你好不容易光宗耀祖回來,卻跑來燒我家後院企圖阻止同僚出嫁,看他不得打斷你的腿!」

  聶言被好一通教訓,又看陸棲鸞眼睛下面有青痕,顯然是沒休息好,只得暫息兵戈,道:「抓我一個不至於這麼大陣仗吧。」

  陸棲鸞道:「是不需要,既然你來了,就一起進府搜搜看看是不是有別的什麼欽犯吧。」

  「還有別的?」

  聶言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陸棲鸞帶著他從後門進了侯府,一路走到倉庫時,陸棲鸞借了個燈看了看四周的痕跡,發現兩三個不甚明顯的腳印。

  「把倉庫門打開。」

  倉庫裡一片靜寂,只有收著四五十抬包著紅封的箱子,上面貼著京中各個顯貴家送來的賀禮。

  陸棲鸞讓人把守夜的下人傳來,那下人沒想到深夜陸棲鸞竟帶人來監視倉庫,嚇得衣服都沒穿好,戰戰兢兢地道:「侯爺,這些都是各府的大人們怕今日忙,提前送來的,小的一一檢視過,絕沒有逾制之物。」

  陸棲鸞冷眼看了片刻,用手指敲了敲身旁一個箱子,撥開上面的插銷,剛抬起來沒一半,忽然樑上一陣風聲,背後聶言眼疾手快地把陸棲鸞往後一拉,電光火石間,便與樑上躍下的黑衣蒙面人過了兩招。

  而那剛剛被陸棲鸞抬起的箱子裡竟然也有人,看樣子受了點傷,行動不大靈便,一劍劈開窗戶,對另一個黑衣人道:「兄弟!你先走,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

  聶言聽著這聲音一怔,和自己交手的黑衣人不滿道:「殷兄弟,何必退縮,挾了這官出去豈不更穩妥?」

  「我受了毒傷走不遠,你先去吧,我們是舊識,不會如何的。」

  那人顯然與他相交已久,道:「我等你半個時辰。」

  言罷,身形如燕隼一般,從窗口脫身出去了。

  而聶言詭異地沒有去追,而是死死盯著餘下的那名黑衣人,道:「你……」

  後面的軍士眼見真的有賊人,紛紛拔刀:「保護侯爺!拿下此獠,摘下他的面巾!」

  一旁陸棲鸞終於通過剛剛那人一句「殷兄弟」判斷出這是誰,連忙大喝一聲:「不准把他的面巾摘下來!」

  眾軍一愣,陸棲鸞道:「一場誤會,你們出去,這是我的……我的線人,我和他有機密要務要談。」

  「可侯爺,那還有一個……」

  「不管了,一會我自有安排。」

  眾人只得撤出去,順便把門帶上,陸棲鸞和聶言看著那人,後者乾咳了一聲,道:「這是個誤會。」

  說著他把面巾摘下來,尷尬地看著自己曾經的伴讀:「錦行,久違了。」

  聶言第一個認出來這人是前太子殷戰,驚大於喜,而作為東楚朝廷的一員,對他當年棄朝出走之事也是頗為不滿:「殿下可知,近年東楚有數度亡國之危?」

  言下之意,便是先要算帳,陸棲鸞卻打斷了聶言,道:「過去之事就不必多言了,而若我所想不差,先前易門的本營在西秦突遭清洗之事,想必也與殿下有些關係,若非如此,我們這邊行事也不會如此輕易。」

  殷戰活動了一下臂膀,道:「當年之事確實委屈二丫了,有時想回來看看,卻又覺無顏相見,適逢你成親,便值此機會想來看一眼,看完就走。」

  聶言道:「殿下想見陛下可從長計議,只是如今這副面孔,在西秦是決計不能被任何朝臣看見的,否則便是一樁隱患,剛剛與你同行那人是否可靠?」

  殷戰還沒說話,陸棲鸞忽然問道:「他還好嗎?」

  聶言:「嗯?」

  殷戰對陸棲鸞道:「你放心,我按方子定期給他投了一年藥,他不會想起你們當年的舊事。」

  聶言瞪道:「什麼舊事?那人是誰?」

  陸棲鸞沒有理會聶言,幽然歎道:「青崖倒是個好人,可惜官匪殊途,當年是我負了他。」

  聶言道:「你當年到底有幾樁情債?」

  陸棲鸞漠然道:「這是我的錯嗎?」

  聶言仔細想了一下,良心發現她好像真的沒有什麼錯,但心有不服道:「那蘇閬然就沒錯嗎?他不是也犯上作亂過,差點掀了京城嗎?!」

  陸棲鸞目光清正道:「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正是為了不讓他失足,我才毅然以身相許待度化他,你戴罪之身不思立功就罷了,還跑到上官家後院放火,就不能懂點事嗎。」

  聶言就不懂了,怒道:「那你怎麼就不度我呢?我這麼好說話,讓皈依朝廷就皈依朝廷!」

  陸棲鸞揉著額角道:「還不是因為我前天晚上怎麼也睡不著,做夢夢見你們幾個在我成親當天搞事情,我就覺得今天不弄點動作,等到天亮了怕是要出事。」

  說到這兒,陸棲鸞忽然警覺起來,對殷戰道:「還沒問殿下是怎麼來這兒的?」

  殷戰聽他們吵了好一會兒,對東楚的朝政略感擔憂,但仍是據實以告:「白日裡聽京城裡的朋友說你要成家了,便想到二丫今年也要大婚,思來想去我去皇宮終歸不合適,便想送兩份賀禮,一份給你,一份提前留給二丫。等潛進來之後,發現庫房裡有個人,好像要對著御酒做些什麼,我與青崖便與那人打起來了。然後後院不知誰被抓了,那人抽身離開,我與青崖見這府邸被包圍起來,只得暫避。」

  御酒?

  那御酒是宮中特地賜下的,被放在倉庫正中央,到時要當喜酒用,也不知那人是下了什麼藥。

  聶言連稱歹毒,又問道:「那使毒的人長什麼模樣?」

  「那人未蒙面行事,是個清俊年輕人,武功不怎麼樣,但身攜一隻塤,塤聲妖異,青崖一時不察,被奪了會兒神,我替他擋了一下才受的毒傷。」

  陸棲鸞:「……哦。」

  今天還真的是修羅場哎……

  陸棲鸞無法,只得在庫房裡找了瓶解毒的藥丹,暫時讓殷戰壓下毒患讓他先離去找鹿青崖,隨後和聶言出了門,商量了一下覺得事態有些古怪。

  陸棲鸞道:「來你一個我就覺得差不多夠了,這麼多人同一天用如此拙劣的方法到我府裡搞事,單單就是為了阻止我成親這麼簡單嗎?」

  聶言:「……你眼裡成親這件事是這麼簡單的嗎?」

  陸棲鸞道:「走個過場而已,又不妨礙我生孩子。我覺得這件事前後定然有什麼聯繫,如果我今天沒來抓人,那麼御酒被下毒後,前太子來了我府中,隨後你一放火驚動了全府上下,那太子多半會暴露身份,加上一個毒害朝廷重臣的罪名……這個套路怎麼看都有點眼熟。」

  聶言:「有道理……等等,你剛剛說成親不妨礙你什麼?」

  陸棲鸞自顧自地推論,道:「當年也是因為京中皇子都沒了,我才有機會協陛下登基,如今朝廷安定,那些個守舊的老臣便又開始想著在陛下大婚這事上做一筆文章,這個時候要是曝出前太子還活著的信兒,闔朝上下不瘋了才見鬼。」

  聶言:「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你先說清楚,不妨礙你什麼??」

  陸棲鸞拍著他的肩道:「不要在意那些小節,侯府已經被我包圍了,我猜王師命走不遠,得馬上把他找出來。」

  王師命這個人說好對付也好對付,本職做醫者的,武學自然高不到哪兒去,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他那一手惑人神智的塤聲妖術卻是麻煩。

  陸棲鸞派人找了一圈兒,軍士來報說隱約見得有可疑之處,但軍士一去,便聽到一陣詭異塤聲,神智一亂便失去了賊人蹤影。

  眼看著天邊已有兩分漸藍,陸棲鸞數落了下屬一頓,而後忽然又想起什麼,讓人去打開府中的秘庫,從一堆貪官污吏的物證賬本裡找出當年作為物證留下的骨塤,讓府衛都撤到外頭去,然後深吸一口氣……

  ……

  兩牆之隔,蘇閬然同樣很早就醒了,他是慣於遵循軍人的習慣,天不亮便要練一練。

  但今日是個特別的日子,出門前,他看了許久桌上放著的喜服,然後……就特別想見一個人。

  老人家的規矩是新人不該見面,可才分開了一夜,便輾轉難眠。

  ——她應該還未醒,只看一眼便回來。

  他向來是怎麼想便怎麼做的人,豈料剛一出門,便聽見隔壁傳來一聲嘔啞嘲哳……分不清是什麼樂器的聲音。

  好似快斷氣的老驢,讓人恨不能給它個痛快。

  可那聲音吹過兩道後便消失了,倒是引來一聲狗叫。

  蘇閬然凝佇片刻,循著聲源方向望去,只見那是隔壁侯府的方向,心頭疑惑方生,忽見牆頭輕輕巧巧躍上一道小小黑影,那黑影見了他也不跑,蹲坐在牆頭晃著尾巴看他。

  ……哦,是釀釀。

  這貓兒自從沒了主人,就從梟衛府被陸棲鸞接去了侯府,成日裡混吃混喝,沒事拿醬醬磨爪子玩兒,過得好不自在。

  但平日裡幾乎不出門,怎麼今天夜裡跑這兒了?

  釀釀舔了舔爪子,朝著蘇閬然咪了一聲,等到他疑惑的近前,釀釀便跳到他懷裡,蹭了蹭他的臂彎,似乎脖子上有什麼不舒服的東西。

  蘇閬然這才發現釀釀脖頸上繫著一根繩子,繩上捲著一張紙條,拆下一看,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一行字,潦草得幾乎不能辨認,待識出內容,蘇閬然眼底陳年的腥狂之色不由浮現。

  ——遙聞君良緣時至,妒不能寐,故廣邀陸侯諸舊愛以增色娛情,望君笑納。

  ……增色娛情,只怕有命來擾,無命歸。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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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狗官的幸福生活 番外:多災多難的大婚【下】

  「本官,非常痛心。」

  屏退了護衛,陸棲鸞看著總算現身了的醫者,對方依然一副楚楚氣態,好似作案的不是他一般。

  王師命道:「縱然陸大人負我千百,我亦待君如初,絕無投毒之想。」

  陸棲鸞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倒了杯御酒推過去:「那你喝。」

  王師命微微一笑,道:「陸大人何必如此防備,縱然不是念著當年的情分,也該知道以我現下的處境,當不至於在背叛了宗主的前提下,又毀了你我當時聯手的交誼。」

  旁聽的聶言愣道:「你們什麼時候聯手的?」

  陸棲鸞道:「這就說來話長了,不能單看著老葉在我朝廷裡搞風搞雨,我不去挖他的牆角吧。」

  王師命道:「沒錯,某原是心甘情願,只望陸大人有朝一日玩累了願與我歸隱山林——」

  陸棲鸞道:「我沒說過這話,請不要自行臆想。」

  王師命唉了一聲,開始騙聶言道:「之前雖多有誤會,但後來陸大人態度曖昧,也時常通信,難免讓人想入非非,聶兄可也是這種想法?」

  聶言回憶了一下,之前去戍邊的時候,三五不時地還跟陸棲鸞互相寫個信兒,有時候就算不聊公務,她也會在信上談談風花雪月云云,搞得他以為還有舊情複燃的可能。

  「對呀,去年回京前,我說讓信使給你帶斛合浦珠,你不是答應了嗎?哪知道寄回去了你又給退回來了,有沒有這事?」

  陸棲鸞忽然不說話了,臉上神情高深莫測。

  聶言頓感不祥:「你怎麼不吭聲,你說話啊,一聲招呼不打說成親就成親我還沒跟你計較呢。」

  「這個事……咳,錦行,你我同朝多年,別放在心上。」陸棲鸞目光漂移,道:「那會兒朝中事務忙得很,除了公務上的信件往來是我親筆,其他的閒情瑣事,都是讓幕僚代筆的。」

  聶言:「……哪個幕僚?」

  陸棲鸞:「鬍子特別茂盛的那個李叔。」

  被騙了感情的聶言錘著心口痛斥道:「人心險惡!」

  王師命剛想開口調戲他兩句,陸棲鸞又轉頭對他道:「你也是,李叔誇過你細心呢,養身方子忒好用。」

  王師命:「……你終究初心不在了。」

  陸棲鸞一聲不吭地聽聶言痛斥了好一會兒,弱弱反駁道:「所以你們今天認清了我的真面目,差不多就歇停了放我成家立業去吧。」

  聶言心裡提前替蘇閬然上了柱香,但仍有不平,道:「你的事蘇閬然都知道嗎?就算成了家,就你這命數周折的,三年五載他不跟你鬧和離?」

  陸棲鸞痛心疾首:「我還沒拜堂你就盼著我和離,是何居心,再說了,我就算和離了也跟您沒什麼關係吧。」

  聶言道:「跟我有沒有關係是另說,你們和離我就心安了。」

  陸棲鸞扭頭問王師命:「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後者微笑點頭:「苟富貴,莫成家。」

  陸棲鸞暗自決定利用完這兩個搞事精後就把他們一起塞天牢去,面上仍然保持了淡然,硬生生轉開話題。

  「好了閒話休提,你剛剛說不是來投毒的,那你是從什麼渠道知曉我府中御酒有毒,特地來送解藥的嗎?」

  王師命醫術精妙,單論醫毒之理,猶在葉扶搖之上,不鹹不淡地解釋道:「雖說也不是什麼解藥,但總歸好過葉扶搖的毒,充其量讓你合府上下睡上兩三天。易門失主,我帶了少數門人回鬼夷自保,其中有死忠者仍想追隨宗主,待我陽奉陰違,兼之他們有人聽聞葉扶搖已自地牢脫身,個個蠢蠢欲動,直到陸大人婚事將近,門中接到久違的宗主令,要搫劃東楚內亂。」

  ……那多半就是前太子的事了,畢竟陸棲鸞的婚事朝野上下均矚目,若此事讓他得逞,天下都知道前太子是假死,事情就大了。

  聶言咬牙道:「早知道就該直接殺了他以絕後患!」

  王師命忽然冷笑一聲,道:「若如此簡單,你以為易門為何屹立數代未倒?早我十幾年入門的門人一直有種說法,易門的天演師『入輪回,不過忘川』。」

  陸棲鸞疑道:「何解?」

  「也是一個傳說,無可辨其真假。約是自前朝某一代天演師開始,代代皆因心病早殤,但下一代的天演師,又與上一代天演師的記憶行止一般無二,好似同一個人,帶著上輩子的記憶不停重生。他們當中有病死的,也有因門中內亂被刺殺的,但下一代的天演師都會很快出現,將叛亂之人肅清……門人承受不起天演師的報復,遂不敢背叛。」

  如果是真的,阿瓷是不是就是……

  陸棲鸞一怔,旁邊的聶言卻是根本不信,道:「易門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怕是只有你們才信,人死如燈滅,什麼上輩子下輩子的,無非是為了招攬信徒弄出來的玄虛。」

  陸棲鸞甩去心裡多餘的想法,道:「我們自然是不信,但若依照這個說法,太上皇定然是信的,三令五申讓我只關不殺,原來是怕我殺了他,他又托生到別處捲土重來。不過,這輩子他遇上我算是一劫,我有的是時間,居廟堂之高,和他耗到底。」

  聶言心裡給陸棲鸞的兇殘海吹了一波,又肅然道:「那太子之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這倒是個麻煩,陸棲鸞沉默了半晌,道:「我覺得此事當稟告陛下聖裁。」

  皇家的事,再怎麼也不能瞞著皇帝,尤其他們兄妹一直以來感情不差……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不知聖心如何裁決。

  其實最穩妥的方法大家都知道……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假死當真死,一切隱患消彌。

  陸棲鸞有一種直接,她感覺得到,葉扶搖在某個地方看著她的決定,看她在這種困局下作何判斷。

  沉默間,忽然外面有侍衛來報:「侯爺,剛剛有人來報,燕國公獨身出門了。」

  「可是朝這邊來?」

  「不,朝城內去……帶了兵刃。」

  王師命輕嗤了一聲,道:「看來是有人嫌火不夠旺,替你們做了決定。陸大人的心不夠狠,便找了個狠得下心的。」

  聶言自然是不能坐視,起身道:「看來今日你這親成不了了……」

  陸棲鸞沉著臉不言不語,兩三息過後,一臉殺氣騰騰道:「不,這親,必須得成。」

  ……

  殷戰至侯府脫身後,便徑直朝西市去,此時天已濛濛,街上三三兩兩出現了些許行人,他便除去了面巾,戴上斗笠去尋鹿青崖。

  待到了約定的地方,卻見酒肆裡並無鹿青崖的影子,倒是有一個眼熟的至惡之人,悠然坐在那處,正待來客。

  提劍的手瞬間就癢了,但酒肆的老板正搬了酒出來,殷戰不好驚擾百姓,只得一臉陰沉地坐在了他對面。

  「妖人知天命弄鬼神,可算得到自己的命數終於何時?」

  對面的盲眼之人聞言,笑道:「若我知道此身歸於何時,便不至於如孤魂野鬼般飄遊世間了。殿下能全身而退,想必陸大人又是心懷仁慈了。」

  「別把所有人想得如你一般不堪。」

  「是嗎?」葉扶搖微微側過頭,道,「當年楚皇說的沒錯,殿下這般心性,的確更適合浪跡江湖,而非挑起江山重任。只是人心易變,焉知當年意氣少年游,今朝相逢,不會為江山大局痛下殺手?」

  「……你什麼意思?」

  葉扶搖搖了搖頭,放下酒錢,道:「你的友人來了,不同他報個平安嗎?」

  殷戰下意識地往門外望去,卻並無其他人,再匆匆回頭去看葉扶搖,卻見酒肆裡再無他的蹤影了。

  「店家,剛剛那位酒客呢?!」

  酒肆的店家正在擺弄算盤,聞言怔道:「沒看見剛剛那位客官……誒?這酒錢倒是留下了。」

  殷戰不多言,提劍便追了出去,待追上一座無人的石橋時,一股殺機死死鎖定住他。

  他回頭,只見一道熟悉人影緩步自那頭踏來。

  「蘇閬然?你怎麼——」

  殷戰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看見,對方正徐徐將刀出鞘。

  「臣聽聞,殿下擅劍器。」

  「你想做什麼?」

  「……維繫江山大局而已。」

  ……

  葉扶搖今日的心情極好,直到緩步走過一道長街時,遠遠傳來嫁娶時的喜樂聲。

  刺耳地,讓人不由得想駐足。

  ——陸大人,這花輦,你當真坐得住?

  好奇慢慢越過了甩不去的本能妒意,隨著步伐漸近,葉扶搖總算曉得了……陸大人不止坐得住,而且早早準備好了,恨不能提起嫁裳天一亮便拜堂。

  他的眼前一片朦朧,看得不甚分明,但隱約能瞧見一片紅,也能聽得到,空氣中撲來的盡是讓人不適的喜悅。

  「公子,我家大人請你喝杯喜酒,可願賞臉?」

  忽然地,便有年輕的侍女問道。

  那侍女見這位盲眼的年輕人不言,笑道:「大人特地囑咐婢子在府外等著,說是有位盲眼的故人要送她份禮,讓婢子在這兒等著,見了便請公子入府喝杯喜酒。」

  「……卻之不恭。」

  那侍女本想去扶他,卻見他並不需他人相助,好似並未盲眼一般隨她走了。

  ……好奇怪的人,是真盲還是假盲?

  走了不多時,四下忽然一靜,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隨著一團模糊的火紅徐徐靠近。

  「多謝你這份禮,提醒我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葉扶搖輕聲笑了,道:「可惜未能見著你穿嫁衣的模樣……我替你算了,今日著實不是個好日子,你便這般信他如期而至?」

  陸棲鸞提了酒來,道:「我先前所經情劫,有些也本是大好姻緣,只不過有人在裡面作梗,弄得好似我剋了夫一般,這回我願賭一回,他會如期來娶。」

  「……即便他此時殺了人?」

  「他不會,依我看,他最多打了太子一頓,讓陛下都認不出親兄長來,只要他本人不承認,你就算把太子拉到宮裡,這場局都布不起來。」

  「蘇閬然的心性當不至於如此柔和。」

  「命途總有意外。」陸棲鸞伸出手,道:「我近來身子不爽,你替我看看吧。」

  不明所以,待搭上她腕脈時,葉扶搖無神的眼底驀然一頓,隨即收回手指,扣在掌心。

  「原來如此。」

  陸棲鸞道:「明白了嗎?」

  葉扶搖接了那酒,一飲而盡,隨即調笑道:「所以,我是否能理解為他拿孩子要挾你?」

  「你這話說得讓我怎麼接的好。」攏了攏耳邊的碎髮,陸棲鸞聽見簷上喜鵲開始啼鳴,道:「下回局中相見,再不是你我一對一,我有盾牆了,你呀,想贏我難了。」

  好,很好。

  「恭喜了。」

  他分明該巧舌如簧地說些別的,到頭來,卻只得一句恭賀,索然得……讓人覺得荒唐。

  ……

  陸棲鸞口稱穩穩當當地坐著,心裡卻是翻江倒海的,直到接親的人來了,心才落下去一半,晃晃蕩蕩地被人擁出門,又擁上花輦,中途也不敢吭聲,拜堂的時候心裡惴惴地,使勁想透過蓋頭有紗的一塊看娶自己回家的人。

  ……一切正常,眼睛比平日裡亮些,不像是殺人放火剛回來的。

  不停說服自己沒事沒事,直到入夜時,花燭房裡,一切安靜下來。

  一低頭,看見蓋頭下伸來一隻修長熟悉的手,握上時,另一半心才放下。

  「你……沒把人打死吧?」她悄聲問道。

  「沒有,只在他臉上劃了兩刀,放他走了。」

  ……還不如打得他妹都認不出來呢。

  「陛下會記仇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蓋頭便被掀下來。

  朦朦朧朧的紅光裡,守候已久的人,半跪在膝前,眼中俱是一片繾綣。

  「今日勿談國事。」

  陸棲鸞低下頭,半晌,嗯了一聲。

  好好,勿談國事,以後多談你,談一輩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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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7 01:19:31 |只看該作者
卷十 狗官的幸福生活  番外:宜室其家

  最近京城裡出了一樁笑話。

  說是某世家女塾裡有一對關係要好的姐妹,午休時閒聊京中話本排行,當下有兩本不相上下,一曰《權凰》,說的是一女官心狠手辣手撕各路青年才俊終成權宦的故事,作者文風陰詭毒辣,痛揭官場種種黑暗之亂象,疑為官場中人所著,連朝中老臣都偶有拜讀,一至於上朝痛斥此書影射朝中大臣需得查他,下朝就催著兒女去買第二部。

  二曰《擢葉狂花》,和上文一樣是說女官的故事,但偏重兒女情長,作者疑似感情經歷異常坎坷,女主與每一任情郎皆談得幾近分手就自殺的地步,哀婉淒切,最風行時,因讀者哭得太多,布莊裁帕子的布料都漲了三番。

  以上二者,簡稱為權凰派和擢葉派,不巧前言所說的女塾裡二姐妹,正是各為這兩派之人,二人本是閒聊,但聊著聊著便各誇各的好,權凰派說文筆好,擢葉派說受眾多,一開始還引經據典,後來塾中其他女學生加入戰團,便撕將起來。

  權凰派罵擢葉派一根筋就知道風花雪月,擢葉派罵權凰派孤芳自賞沒人要,兩方戰況激烈,塾學先生來時只見筆筒共書卷亂飛,粉黛共墨汁一色,觀戰了許久,待理清楚兩方師出何名,便清了清嗓子大喝一聲——

  「你們打架也沒有用,陸侯她已經成親了!!!」

  陸侯她已經成親了!!!

  已經成親了!!!

  成親了!!!

  塾中女學生無論權凰派還是擢葉派,其本身大多都是陸侯的小妾粉,思及陸侯成親時的情傷,紛紛哽咽不能語,待情傷稍緩,當中有人提出疑惑。

  「國公爺……怎麼還沒出事呢?」

  ……

  國公爺雖沒出事,但朝中近來也不大平靜。

  宋明桐在年前誕下一子,兩個月調養完身子後便重返朝堂,孕期中朝政要事一件也沒落下,上朝第一天,殿前對答政事足有半個時辰,無一字錯漏,鎮得御史把削女官的摺子憋了回去沒敢拿出來。

  於是,宋明桐接任左相的事宜就此提上了日程。

  朝中的權力就是這麼一桶水,如今武有燕國公,文有女丞相,權傾一時的東滄侯又近臨產,是否就中天而落了?

  「……這些個人真能瞎想,一個是我男人,一個是我女人,還能翻車了不成?」

  陸棲鸞懶洋洋地靠在蘇閬然懷裡,叼過他遞來的剝好的松子,放下摺子,把坊中新出的話本拿起來又翻了一頁,看到一半,突發奇想,回頭問道:「你是哪一派的呀?」

  陸棲鸞也快到臨盆的日子了,蘇閬然也無心朝事,索性告了假,一併在家陪產,成日裡的休閒無非是看看閒書打發時間。忽然被陸棲鸞問到這個,一陣謎之沉默後,蘇閬然果斷否認。

  「我不看這些。」

  「騙人。」陸棲鸞把書卷起來敲了一下他的胳膊,道:「我聽禮部的人告密了,說以前抄沒過一陣黃書,你還在裡面貪污了幾批,有沒有這回事?有就把存貨交出來!」

  蘇閬然沉默了片刻,垂眼瞧見陸棲鸞那足月的肚子,頓時覺得京中這些個拿朝廷重臣戲言話本的風氣該收一收了,否則等到孩子出世要怎麼解釋才好。

  這麼想著,他就低頭耳語道:「早些年雖貪些戲言之說,皆是為稍紓思苦,如今自不必用,又哪裡來的私藏?」

  陸棲鸞愣了一下,耳尖微微泛紅,輕咳一聲,作勢翻了翻剩下沒幾頁的話本,道:「我可不管,成日裡悶得發慌,這娃兒又沒動靜,你陪我去書坊挑些新的來。」

  蘇閬然道:「御醫說只在這數日間,你且忍忍,要什麼差人買來就是了。」

  陸棲鸞掙著下了榻,道:「不遠,就臨街的那家小書鋪,我去逛逛就回來,沒準靈光一閃孩子的名兒就定了。」

  先前陸家上下都很緊張這一胎,陸爹和池冰是文化人窮講究,男孩的名字就備選了十七八個,吵的昏天黑地險些同室操戈。蘇閬然倒是不關心這些,他和陸棲鸞一樣是想要個女兒,問陸棲鸞如果是女兒,她想取個什麼名字。

  陸棲鸞孕期中自覺腹有話本氣自華,就說她情路坎坷,如果是女兒的話,就寄望她有個好姻緣,最好就從詩經裡「桃天」裡取二字。

  桃之天天,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室其家。

  蘇閬然一想覺得挺好,問:喚灼華?

  陸棲鸞:不,叫宜家。

  於是全家上下一致剝奪了陸棲鸞的起名權。

  然陸狗官賊心不死,一直惦記著這個事,如今非要到臨街的書坊找靈感,蘇閬然也奈何不得,無奈之下只得扶著祖宗出去逛書坊。

  反觀陸棲鸞倒是精神挺好,晃晃悠悠去了書坊,第一時間殺奔新書的架子上。其實先前幾年京中幾經變故,話本潮也沒有一開始那般火爆了,可自打她成親後,京中陸侯的小妾粉失戀之下文思如潰堤,漏夜裡筆耕不輟,正所謂同人眼裡出西施,縱然陸侯已經功成身退揣娃娃了,京中仍然是各路妖魔鬼怪小話本滿天飛,有些題材連作為老前輩的宋明桐都歎為觀止。

  「給侯爺國公爺請安。」書坊的管事老熟人了,見陸棲鸞一來,便殷勤上前推薦,「近來賣的俏的就這兩撥,南枝居士的《權凰》第四卷和丹華生《擢葉狂花》第九卷,他們兩派撕得凶,都不敢放在一個架子上賣,陸侯要是喜歡的話,兩邊都來點可好?」

  陸棲鸞笑道:「你上回給我推擢葉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把南枝居士一頓狠批呢。」

  管事訕笑道:「是、是是,可京中誰不知那些個筆者仰慕的都是侯爺,聽說小人踩了南枝居士,後來又讓多嘴的走漏了風聲,小鋪被權凰派的人好一陣鬧呢,小人家裡也是要吃飯的,這不就學聰明了。」

  「說得對,做生意和做官是一樣,就算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面上也得做出個的四平八穩的模樣。」陸棲鸞隨手挑了兩本順眼的,又道:「你這生意經算我同受教,把書拿來吧,閬……你在看什麼?」

  蘇閬然平日裡是個挺無趣的人,除了兵書奏章幾乎不看其他的,此時卻拿著一本薄薄的民間故事大觀凝神細看。

  陸棲鸞秒懂,歪著頭問道:「要讀給孩子聽?還太早了吧。」

  「那就讀給你聽。」

  陸棲鸞抿著嘴笑了一會兒,說:「我可不想聽這些。」

  「那你想聽什麼?」

  他剛問完,那邊一個書架之隔,管事問道:「侯爺您去年四月訂的『春廂秘事』作者病好了,今年新出了一本,還要嗎?」

  蘇閬然:「……」

  他記得,去年四月份兩人還是天各一方的狀態,他在邊關廝殺,陸棲鸞在京城……訂黃書?

  陸棲鸞:「我那會忙於國事,哪有時間搞這些⼳蛾子,不是給我的!是我府裡的人看聶言戍邊辛苦送他的!」

  呸,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

  蘇閬然幽幽地看了她一陣,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問門外的侍衛道:「現在的時辰下朝了嗎?」

  侍衛道:「下朝了。」

  陸棲鸞哎哎哎了一陣,扶著肚子道:「你去哪兒?」

  「你在此地不要動,我去找聶錦行談些政務,很快回來。」

  言罷,拔腿就走。

  「別別別,說好了不打——」

  陸棲鸞剛要去阻,忽然身形一僵,背後冷汗迅速浸透了內衫,手裡拿著的書也掉在地上。

  蘇閬然剛剛出門一步,同時感到心頭一緊,猛然回頭,陸棲鸞臉色蒼白地捂著肚子,一臉無措地看向他。

  「我……我好像,要生了。」

  ……

  「寧兒乖,嚕嚕嚕~」

  陸棲鸞醒過來時,就聽見隔壁她一家子人宛如集體掉了十幾年人生閱歷一樣圍著剛出生的女兒轉,而她一個人……不,兩個人在榻上顯得有些清冷寂寞。

  「不等我醒,他們就取名了?」陸棲鸞啞著嗓子不滿道。

  「叫挽寧,小名寧寧。」

  「折騰了好幾個時辰,叫什麼寧寧,叫鬧鬧算了。」

  陸棲鸞抬起手,按了按他眉間一抹散不去的川痕,想起生產中他根本就不肯走,全程也沒放開過自己的手,看著他有些發紅的眼睛,啞聲道:「陪了兩宿了,不休息休息?」

  「我無妨,你還疼嗎?」

  當時產婆是不讓他進來的,等到產房裡開始慘叫的時候他就坐不住了,天知道進來時看見女人生孩子的血腥場面他是什麼心情。

  陸棲鸞整個人乏得很,不過她是慣會忍痛的,道:「現在好多了,下回我要是再生你就別進來了,那產婆差點被你嚇壞了。」

  「……不生了。」

  「你怎麼跟別人家的夫君不一樣啊?」

  「讓御醫開避子湯,什麼都好,不生了。」

  「真不生呀?」

  「不生。」

  「那我可聽到了,以後我不生,你以後也不生氣了,真好。」

  陸棲鸞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中清純難掩狡黠。

  ……她還記得那回事。

  突然就無名火起,蘇閬然低頭咬了一口她的手背。

  「騙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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