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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驚蓮破
乍然聽到魏涼的聲音,林啾下意識打了個冷戰。
利息?什麼利息?
直覺就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此刻容不得她拒絕,額心驀地流入一股冰冷強大的力量,林啾渾身一顫,頓時神清氣爽。
她不禁有些納悶,因為靈氣是不能大量輸送給旁人的,魏涼給她的,是什麼?
但此刻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她憑著直覺,將這股力量引入赤劍之中。
一瞬間的絕對寂靜之後,赤劍之上,忽然紅芒大熾!
琉璃般的色澤有如實質,自劍身起,轟然席捲向四面八方。
身處風暴正中心的林啾不禁微微抽了一口涼氣,雙手死死握住劍柄,只覺一陣陣細密恐怖的力量感在掌下咆哮,颶風掀起了她的長髮,衣擺飄飛,在身後獵獵作響。
巨骷髏就像是烈陽之下的霜雪一般,迅速融化消失。
怨念順著劍尖,淌向識海。
一成……二成……三成……五成……八成……九成……
林啾壓抑住心頭狂喜,小心翼翼地操縱著那股龐大的力量,先行破壞了巨骷髏的另外那條腿。
巨骷髏向著另一側傾倒,林啾下墜之勢驟減。她閉上眼睛,頗有心機地控制著赤劍下的力量,一點一點爆掉巨骷髏的肩骨和肋骨,將這具如大廈傾倒般摔落的骷髏調整成了美人緩緩倚榻而臥的姿勢。
平穩落地時,一眼望不到的邊際的巨骷髏,已在赤劍之下消失殆盡。
林啾正要睜眼,忽然感覺到一股驚心動魄的殺意自身後襲來。
她只來得及反手將赤劍倒背在身後,便聽到一聲轟鳴緊貼著身體爆開!
胸腔一悶,喉頭一甜。
劍身重重撞擊在後背上,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往前栽出了十來米遠!
若不是這劍上還繚繞著來自魏涼的那股強大力量的話,這一擊,恐怕能將林啾當場撕成碎片。
落地時,她強忍著肺腑間的劇痛,打了個滾卸去了衝擊力,然後單手拄地,望向攻擊襲來的地方。
那裡站了一個紅衣女人。
披頭散髮,面色慘白,唇紅如血,眼圈烏黑,指甲青綠。
臉頰上,還貼著一枚桃形的花鈿。
活脫脫便是恐怖片中的女鬼形象。
林啾在心裡狠狠罵了一句,然後「嚶」一聲舉起了手中赤劍,劍尖直指女人。
「膽敢……壞我……大事……我……部署……多年……」紅衣女人一開口,便有黑色的血液自唇角滑落。
「嘶——」林啾倒抽一口涼氣,「親,你是靠丑來嚇人的嗎。」
紅衣女人微微一愣,旋即呲起了獠牙,一雙眼睛瞬間充血,眼珠與眼白都消失了,兩個眼洞中只剩下血一般的顏色。
她舉起利爪,撲向林啾。
差一點……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林啾這一次並沒有呼喚魏涼,她的頭皮麻得像是爬滿了電流,脊骨微微顫抖,唇與齒無法合攏,像是驚懼到極點,又像是興奮得幾乎按捺不住。
紅衣女人瞬息即至。
林啾不敢與她硬拚,長劍遠遠抵住紅衣女人青綠的長指甲,輕輕一擋,身體迅速滑向另一邊,向著遠處奔逃。
她一邊喊,一邊大聲叫囂:「我今日不單要壞了你的事,還要送你回爐重造!你且安心,來世無論長成什麼樣,都會比如今好些——反正已經不能更醜了!」
紅衣女人眼珠暴凸,兩行黑色血淚血眼眶中滾落下來,一雙利爪揮舞得更加凌厲。
「活……撕……了……你……」
林啾修為畢竟只是築基中期,雖有赤劍加持,也跑不了多快。
幾個呼吸之間,紅衣女人的長指甲就快要觸到她的後心了。
「殺……了……你……殺……」
紅衣女人的聲音沙啞破碎,一口口黑血噴吐出來。
就在尖利長甲堪堪勾住林啾衣裳之時,林啾的腳步忽然猛地一頓。
她急速回身,一雙烏湛湛的眼睛中,閃爍著紅衣女人看不懂的光芒!
長劍往身邊一蕩,化成一縷赤色流光收入林啾的身體中,她展開雙臂,大開空門!
紅衣女人不禁愣了下,然後呲開滿嘴尖牙,右手猛地掏向林啾的心窩。
「驚——」林啾美麗的唇角勾起一抹殺意凜然的笑。
八片蓮瓣急遽開合,業蓮以一種林啾從未見過的妖嬈姿態收攏蓮瓣,然後轟然綻放!
暗金色的力量洶湧澎湃,自識海傾瀉而出,直入胸間。
林啾雙手在身前一合,如蓮花一般輕輕一翻,動作優雅,如同輕歌曼舞。
「蓮——」
紅衣女人的利爪幾乎碰到了林啾瓷白的雙手。
那雙通紅的眼睛裡,忽然映出一朵暗金色的蓮。
它介於虛與實之間,像是夢幻泡影般,彷彿一觸即碎。就連這神智已然不怎麼清醒的紅衣女人,也被暗金色業蓮的風姿攫住了心神。
她呆滯地用尖利的指甲碰了碰蓮瓣,它並沒有如同想像中一般破碎,而是像一團緻密的、堅不可摧的、難以形容的金鐵。
「破!」林啾驟然吐完了最後一個字。
只見暗金色的蓮上,綻出萬丈光華。它至純、至美、至強,不容抗拒。無數似真似幻的蓮瓣翩躚起舞,如漩渦,如刃舞,如月華鋪灑。
紅衣女人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便被這一團烈焰般的暗金色席捲入內,瘋狂地撕扯。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蓮瓣如刀一般,將她徹底切成了碎片。
萬劫不復。
「不——」她發出了驚恐至極的聲音,「我不要死!我還要和祭淵大人——」
暗色流光散向四方,紅衣女人灰飛煙滅。
林啾撅起嘴唇,吹了口氣。
最後一縷不甘的飛灰,在她臉龐前化為虛無。
多虧了這紅衣女人貼在臉頰上的花鈿,讓林啾第一時間找到了她的弱點——臭美。於是她逮著紅衣女人的弱點一頓嘲諷,成功收集到了最後一點點惡意,開啟了業蓮第八瓣,得到了殺招,驚蓮破。
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模糊。
林啾知道自己成功淨化了怨念,即將離開此處了。
平復了胸中的激盪之後,極致的虛弱感自識海傳來。林啾用意念掃了掃業蓮,心中忽然大叫不妙!
八片蓮瓣,正在緩緩合攏。
林啾有過一次經驗,知道蓮瓣合攏意味著什麼。
若是不能為它提供足夠的靈氣的話,它能把她活活抽成人干!
「放個大招怎麼還有副作用啊!」林啾悲憤得不能自已。
眼前驀地一花。
還沒來得及看清週遭的景象,便先聽到了一聲驚喜的嬌呼:「亡靈之怨消失了!」
林啾緩了緩,見魏涼好整以暇,正把點在自己額心的手指收回去。
她急忙一把攥住他,急道:「快,我要靈氣!」
柳清音一掠而至,一張俏臉上佈滿了紅霞,語氣比林啾還要著急:「師尊!請助我吸收靈草!」
林啾的心驀地一沉。
她眨了眨眼,望向柳清音。
只見她滿面春色,雙頰通紅。
林啾小小地吃了一驚,心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男主和女主逮到機會,必然是要好好發展一波感情線的。
她也說不清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感受。
此刻她最擔心的只有聚靈姝。
業蓮正在閉合,若是魏涼把聚靈姝給了柳清音的話,她一時之間,又上哪裡去尋找那麼多靈氣來供給業蓮?
柳清音已急不可耐地將手伸向聚靈姝陽種,俏面上滿是春風般的笑意:「只要吸收了它,便能治我寒症,亦能解了媚霧!原來師尊已經知曉亡靈之怨頃刻就能解了。」
她根本沒有想過魏涼會不會有別的打算。這個師尊對自己向來是盡心竭力,雖然表面上又冷又硬,但心腸最是熱乎了。他暗暗留意聚靈姝陽種已有多年,今日終於成功拿到了它,他不可能不給自己。
這麼一想,頓時覺得方纔他故意說什麼「清心寡慾」,倒更像是故意戲弄自己。
「師尊真壞!」柳清音忍不住低低地嗔了一聲。
林啾在旁邊聽著,又是吃了一驚——她只離開了這麼一小會兒,這裡究竟是發生了多少事?!連媚霧這種強勢推動劇情發展狗血神器都來了?!
就在柳清音的如蔥玉指即將觸到聚靈姝陽種之時,魏涼漫不經心地動了動袖子,便見那株靈草輕輕巧巧地從柳清音指尖滑過,飄到了魏涼掌心裡。
林啾此刻也顧不上別的了,她緊了緊攥在魏涼腕上的手指,死死盯住他的眼睛,道:「我要。」
她抿了抿唇,又重複了一次:「我要。」
這一刻,她忽然感覺到一陣無力。
此刻,她與書中的惡毒女配又有什麼區別呢?明知道男主心中只有女主,明知道強求只會讓自己更可笑,但卻……只能強求!
形勢逼人,身不由己。
沒有靈氣的話,她可能就要死在這裡了。
可是……與女主正面相爭,是多麼不自量力,多麼可笑啊。
那層堅硬的,佛系的外殼,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刻,忽然緩緩融化傾塌。
她的眼睛裡浮起了一絲茫然。
業蓮,即將閉合!
魏涼垂眸望著她,一時竟是愣怔了。
只見這個小人兒雙眼泛起瑩亮的波光,分明該是撒嬌的時候,她卻好像是在哀求,又好像有些絕望。好看的櫻唇緊緊抿在一起,細細小小的手指在無意識地發力,深深嵌進了他的腕骨。
她這是怎麼了?
魏涼喉結輕輕一動。
他安撫地拍了拍林啾的手背。
柳清音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在這空曠的地下陵中,顯得略有幾分尖利。
「林秋!」柳清音又好笑又好氣,「你大約到今日還不明白自己是什麼身份吧!你當真以為死乞白賴嫁進來,便是師尊真正的妻子了麼!你可知道,修真之人,根本不受世俗姻緣的束縛!用凡人之禮迎娶你,只不過是權宜之策罷了!修真之人但凡兩心相許,是要結為生死道侶,同生共死的!你以為結個假親,便是我們的師娘麼?做夢!」
此刻她中了毒,本就有些不理智,話匣子一開,便收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就是個笑話?你有哪一點能配得上他嗎?林秋,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林啾很清楚她說的都是實話,畢竟書裡白紙黑字就是這麼寫的。
柳清音的聲音彷彿成了背景音樂,林啾左耳進,右耳出,無法爭辯,只靜靜地看著魏涼。
「你答應我的。」林啾聽到自己的聲音和理由單薄又蒼白。
可她也只有這唯一一個理由了。
魏涼垂目看著她,不知是不是錯覺,林啾彷彿在他的眼中看出了幾分寵溺。
他的唇角微微一動,正要說什麼,卻被柳清音打斷了。
柳清音的聲音滿是嘲諷:「師尊為我尋找這陽種,已有數年不止!你真以為撒嬌賣癡幾句,師尊便會事事容你麼!人不要臉,也該有個限度!師尊礙於身份什麼也不說,你當真便以為他不煩你麼?我與師尊百年情份,豈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插足進來的?!」
魏涼清冷的黑眸中閃過一抹暗沉殺意。
林啾陡然一驚,微微張大了眼睛。
卻見魏涼那精緻的薄唇輕輕一扯,臉上浮起一抹笑意:「是我疏忽了,待你成丹,我們便結為道侶。」
林啾:「……」
柳清音:「……師尊!」
魏涼重重一拂袖,柳清音站立不穩,連連倒退,踉蹌退至石壁底下,跌坐在地上。
只聽魏涼冰冷的聲音遠遠傳來:「心不靜,就不必起來了。」
柳清音驚痛交加,只覺一腔熱血都衝上了腦門,失聲叫道:「師尊!我中了毒啊!你明明能幫我,為何不幫!」
魏涼唇角微彎,臉上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容:「你分明能避,為何不避?」
柳清音倒抽一口涼氣,再不敢說話了。
那媚霧,她的確是可以避開的,只是……只是……
原來,他早已看穿。原來,他是真的郎心似鐵。
一股股寒流在身體裡湧動,那媚霧引發的熱浪迅速消退。
心喪如死,也不過如此了……
魏涼偏過頭,好笑地看著林啾,道:「鬆手。」
林啾重重一怔,急忙放開了他的手腕。
魏涼輕輕「嘶」了一聲,假模假樣揉了下,聲音壓得極低,耳語一般說道:「你要,我怎能不給。」
林啾:「那就快點。」
魏涼覺察到了不對勁。若是平時,他這樣逗她的話,她那透明的耳朵尖已該微微泛紅了。然而此刻,她的小臉依舊蒼白,黑湛湛的眼睛裡氤氳著幾分化不去的絕望,彷彿不到最後一刻,她都不相信他會把聚靈姝給她。
魏涼不再耽擱,眼神微冷,手一召,從乾坤袋中取出那株來自王氏宗家的聚靈姝陰種。
幽冷的白光與熾熱的橙光交相輝映,魏涼捏了兩個簡單的法訣,兩株聚靈姝便像蛇一樣相互糾纏,光芒迅速融合。
他的手輕輕一翻,那團融成了淺乳色的,看起來溫暖無比的光芒便從靈草上剝離出來,兩株聚靈姝瞬息之間變成了乾枯的茅草,被他輕輕拂開。
林啾緊張地等待著。
業蓮就要閉合。五……四……三……二……
魏涼的手很大,但形狀非常漂亮。
大手托著那團暖光,逕直貼在了她的丹田外。
一!
吸力噴湧而至,與此同時,丹田瞬間充盈!
魏涼道:「千年靈力,全部化去少說也要百日,有我相助,十日內便能……」
唇角輕輕一抽,劍君面露愕然。
林啾的吸收速度簡直不要太快!
陰陽雙姝的千年靈力,眨眼功夫便化去了七八成。
再一眨眼,全沒了。
其實業蓮並不需要那麼多靈氣,只不過林啾慫了,所以一股腦兒把所有的靈氣都送到了識海保命。
等到業蓮的八片花瓣都穩定下來,像是吸足了水分一般微微地顫動時,她終於鬆了一大口氣,脫力地倚在了魏涼的手臂上,慢慢盤點剩餘的靈氣。
驚蓮破大約吸去了聚靈雙姝十分之一的靈氣,也就是百年。
所以,她還可以放九次大招!
林啾是個有陽光就燦爛的性子,這麼一想,立刻精神抖擻起來。
不對,還得結丹。
結丹之後有個好處,便是靈氣可以外放。
若是進入劍靈空間的時候她已經結丹,就不用那麼狼狽地和骷髏們肉搏了,只要能夠維持體內靈氣收支平衡,就能輕輕鬆鬆把它們一隻接一隻全部收割掉。而且,離敵人大老遠就可以施放靈氣試探對方的實力,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在這個處處充滿危機的修真世界,遠程的存活率肯定是要大大優於近戰的!
結丹,需要道行三百年。
林啾心下一定,果斷盤膝坐下,從識海中劃拉了三分之一團靈氣雲出來,灌入百會。
魏涼探究地看著她。
距離這麼近,林啾根本不可能瞞得過,她乾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去理會他怎麼想,自顧自便按著他上次教她的方法,催動這三百年靈氣運行週身。
若他一定要問,她便給他講一講何為「薛定諤的靈氣」。
魏涼並沒有發問,他抬起一根手指,輕輕點在她的額心。
他的手很涼,觸感像玉。
林啾的思緒忍不住微微一歪——不知這個人當真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的時候,身上溫度是冷是熱?想到了這個,立刻想到結丹之後恐怕要被吃個一乾二淨,又想到那玉心經的特殊效果……
她頓時渾身都不好了。
魏涼彷彿心有所感,忽地輕笑出聲。
那聲線,清冷低沉又繾綣。
林啾忍不住默念了一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來定神。
魏涼渡了一絲清冷的靈氣進入她的經脈,引導她結丹。他是個很好的老師,對靈氣的掌握爐火純青,被他帶著,林啾忽然覺得自己可以躺贏了。
結丹很順利。
地下無歲月,等到林啾丹田內懸起一粒瑩潤溫暖的金丹時,柳清音也將體內的媚霧清理完畢了,她的神色十分平靜,與這幾日裡頻頻失態的樣子判若兩人。
倒是有了幾分書中的風采。
這一路,柳清音再也沒出任何夭蛾子。她極擅長與人配合,魏涼劍影鋪灑時,一輪輪輔月隨之爆開,很順利就從側翼殺出了千歧關。
路途中,她幾次力竭,均是暗自咬牙撐了下來,一聲也沒吭過。
被魏涼摟在懷裡看風景的林啾不禁也有些同情這位女主的遭遇。
虐,真心是虐!
三個人很快就到了雲水謠,柳清音一言不發便降落下去,清理了湖畔的魔族之後,撩起清涼的湖水,沾了沾面頰。
起身時,她隨手發出幾道劍芒,把附近的魚和蟲都殺了個一乾二淨,又將劍鋒指向不遠處蹲在樹枝上的一對鳥兒。雌鳥滾圓,雄鳥瘦挑,它們正在替對方梳毛。
林啾不禁輕輕吸了口涼氣——大事不好,女主怕是要黑化了!這麼可愛的鳥兒她也下得去手?!
「你住手!」林啾喊道。
柳清音對上林啾的視線,淡聲解釋道:「魔族修意,死後會暫時附身在週遭的活物之上,雖無甚害處,但此等邪魔外道,便不該多活一日!」
經她一提,林啾倒是想起來了,書中確實提到過這件事,但魔族最後的殘意並不能影響被附身的人或動物,幾日之後便自然散去了,所以從來也沒有人會特意去殺了這些完全無辜的活物。
柳清音這便是在洩憤了。
林啾忍不住「噗嗤」一笑,道:「魔主死時,週遭根本沒有任何活物,那他豈不是要附身魏涼?你若要趕盡殺絕,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欺師滅祖。」
柳清音被噎了下,辯道:「即便是魔主,殘意也無法影響師尊分毫。」
「所以就別殺那對小鳥了。」林啾誠摯地說道,「殘意既然無法造成任何影響,那這些生靈何其無辜?」
「好。」柳清音垂眸,半晌,她忽然抬起眼睛定定望著魏涼,眸中又燃起了一絲細微的火光,她問道:「師尊可知,若是魔主殘意的話,可留存幾日?」
魏涼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聲音清冷平靜:「四十九日。」
柳清音點了點頭,御劍,掠向遠方。
林啾心中輕輕跳了下,莫非,柳清音認為魏涼的改變,是受了魔主殘意的影響嗎?
她不禁偷偷打量了魏涼一眼。
魏涼依舊面無表情,他御劍而起,帶著她,穿過數千里大地,逕直回到了萬劍歸宗的主峰。
婚房中,大紅布幔還未撤去。
魏涼反手闔上門,高大的影子沉沉罩住林啾,視線低垂,聲音微啞。
「夫人路途勞累,該就寢了。」
林啾的小心臟頓時怦怦亂跳起來。
這一次,她的感覺與頭一回花燭夜時有了些微妙的差別。
雖然不知道魏涼究竟是鬼上身還是吃錯藥,但這幾日,他待她的好,確實讓人無話可說。
她如今也結了丹,魏涼再沒有任何放過她的理由。
他躬下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向床榻,根本不容抗拒。
林啾很快就陷進了柔軟的被褥中。
「我可以說不行嗎?」她抬起手,抵住沉沉壓下的身軀。
魏涼輕笑出聲:「遲了。」
他的拇指緩緩劃過她的額頭,拂開落到臉頰上的一縷長髮,停在了她的唇角。
正當林啾以為他還會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忽然垂頭就吻。
林啾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正想反抗,忽然感覺到經脈之中襲來一股怪異感,身體頓時失去了全部力氣。
玉心經!雖然她已結了丹,但玉心經仍然影響著她。
魏涼的嘴唇和呼吸開始帶上些許溫度,幽暗冷香更加濃郁,林啾只覺大腦一片空白。
他那清冷的音色中染上了沙啞,他低笑著,說道,「本該先與你結為道侶……不過……今日實在不願放過你了……我的夫人……」
另一隻手開始動她的衣裳。
她剛要進行一點無力的抵抗,他便用加重的動作警告了一番。
林啾不敢再動了,她不敢想像他若是叩開了她緊咬的牙關之後將是怎樣的情景。更不敢想像之後……
但這一切,就要發生了!
現在,眼下!
「篤、篤篤。」
林啾心頭一跳——怕是柳清音又來救場了!
魏涼不為所動。
「師尊,」慕容春的聲音四平八穩地響起來,「大師兄捕獲了斗龍,等候師尊發落。」
魏涼呼吸一滯,動作一頓,緩緩起身,應道:「知道了。」
斗龍是魔主生前養在身邊的魔寵,根據書中情節,魔主伏誅之後它很快就被萬劍歸宗捕獲了。魏涼本要殺它,但柳清音見這魔寵十分可愛,心生不忍,便替它求了個情,抹除神智之後長久地帶在身邊。
雖被抹殺了神智,但斗龍的實力差不多仍相當於元嬰後期的修士,柳清音進入荒川秘境時,便是帶著斗龍,多了一重保障。
魏涼起身之後,林啾仍癱了片刻。
他眸中帶笑,半拖半抱把她捉了起來,替她理好衣裳。
「讓夫人失望了。下次定要帶你去一個絕對無人打擾的地方。」
林啾生無可戀地瞪著他。她不失望,一丁點都不失望!
兩個人掠過木架橋,來到了秦雲奚的雲鶴峰。
走到洞府正中,只見秦雲奚、顧飛、慕容春和柳清音四人都在,旁邊還聚了好幾個心腹弟子,正對著一隻伏在地上的凶獸指指點點。
見到魏涼進來,眾弟子齊齊俯首施禮。
「師尊。」「劍君。」
凶獸斗龍被四把寒劍釘住了四肢,狼狽地趴在地上,狀似板鴨,身上裹滿了泥和血,一道道猙獰劍痕縱橫交錯,右腿骨被斬斷了一半,骨縫間夾了幾根細細長長的茅草,看著都替它疼得慌。
它並沒有半點哀求的意思,呲著牙,一雙充血的眼珠子死死盯著秦雲奚,喉嚨裡不斷發出低沉的咆哮。無論怎麼看,斗龍和「可愛」這兩個字都沾不到半點邊。
柳清音站在一旁,眸色淡淡,並沒有半點要替斗龍求情的意思。
秦雲奚收起手中長劍,走向魏涼,端端正正施了一禮:「弟子已將這畜牲擒來,請師尊發落。」
林啾早就對這個大師兄十分上心,她凝神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發現他垂眸之時,眼底彷彿閃過一道晦暗精芒。
魏涼眼皮不動,聲線清冷:「殺掉便是了,帶回來做什麼。」
秦雲奚瘦削臉頰上的肌肉微微一動:「畢竟是曾經與魔主寸步不離的魔寵,弟子不好擅作主張。」
魏涼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轉身便要走。
秦雲奚雙眉之間蹙起一個小小的「川」字,清了清嗓子,又道:「還有一事想要稟告,弟子偶遇王衛之,他告訴弟子,說是大遇洲南部,荒川秘境不日便將出世,他欲與萬劍歸宗合作。」
魏涼輕輕佻了下眉:「王衛之。」
林啾心頭一動。王衛之便是王氏那位少年天驕,正是他獨闖魔族領地,發現了隱藏極深的荒川秘境。秘境開啟之後,他當機立斷,自廢修為至元嬰大圓滿,進入秘境一探究竟。
本來是典型的男頻精英流男主的路數,只可惜他遇上了女主柳清音,最終棋輸一著,功敗垂成。離開秘境之後,此人對柳清音朝思暮想,設計拿下了王氏的掌家之權,散盡千金,力抗魔族,只為求美人一笑。每一次柳清音與魏涼鬧了彆扭傷心難過時,王衛之總會及時出現在她身邊,陪她買醉,逗她開懷。這個男人長得極帥,人又傲嬌,除柳清音之外根本不多看旁人一眼,算得上是教科書式的深情男二了。
不過按照書中劇情,這個時期的王衛之可沒有半點要與萬劍歸宗合作的意思,那個男人桀驁得很,向來獨來獨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睛裡。直到離開秘境愛上柳清音之後,他才從一頭孤狼變成了她的小狼狗。
所以……王衛之現在就提出要與萬劍歸宗合作?有問題。
林啾不動聲色,繼續暗中觀察秦雲奚。
秦雲奚垂首道:「是,王衛之欲與我們合作。此人年少桀驁,與魔族一戰中傾盡了全力,算是王氏那只染缸之中唯一的清流。這一次他只身前往魔族領域,便是不忿王氏那臨陣脫逃的不義之舉,想要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不料陰差陰錯,讓他找到了荒川秘境。」
魏涼輕笑出聲,「你信他。」
「是,」秦雲奚毫不遲疑,「弟子已答應了王衛之,還望師尊准許弟子前往秘境一探究竟。」
魏涼頷首:「可。」
秦雲奚眸光微微一閃:「弟子想帶七師妹一同前往。」
魏涼總算是抬起眼皮,用正眼瞧了瞧他:「嗯。」
林啾站在一旁,莫名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滿滿都是刀光劍影,有心去捕捉,卻又像是雁過了無痕。
她看了看始終默默無語的柳清音,只見這個女主面色略有些憔悴,神情冷淡,聽聞秦雲奚要帶她前往荒川秘境,臉上也看不出任何反應。
「那……」秦雲奚手一晃,召出了寒劍,「弟子斬殺斗龍之後,即刻出發。」
「可。」魏涼面無表情,輕輕攏住林啾的肩膀,帶她往外走。
「等一下等一下。」林啾忽然笑著逃離了他的魔掌,上前摁住秦雲奚的劍。
「嗯?」秦雲奚長目微垂,探究地望著她。
遙遙站在另一邊的柳清音也抬起美眸,釘在林啾身上。
林啾道:「我覺得這斗龍長得十分可愛,不如留下來給我玩吧。」
秦雲奚瞳仁驟縮,手中的劍不自覺一震,發出了突兀的「錚」聲。
他難以置信地啟唇:「你說什麼?」
林啾眨了眨眼,無辜地偏頭看著他:「有什麼不對嗎?」
秦雲奚眉間「川」字愈深,魏涼也不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前,高大的影子將她小小的身體整個罩了進去,他垂目望著她,眼神又涼又沉。
「想要鬥龍?」魏涼的嗓音帶著一絲暗啞。
面對他的時候,林啾總是有一點點虛,她輕輕點了下頭。
魏涼忽地笑了,雖然是個極淺極淡、轉瞬即逝的笑容,卻頗有些意味深長。
他道:「那便抹殺了神智,給你做寵。」
秦雲奚在一旁聽著,眸光重重一閃,兩片薄削的唇慢慢抿了起來,握劍的手背上突出一道青筋。
這些細微的變化都落在了林啾的眼中,她不動聲色,道:「別。」
「嗯?」魏涼挑眉,「這畜生凶得很,不會馴順的。」
秦雲奚也說道:「抹殺神智之後,它仍有很強的實力,可做戰鬥靈寵。」
林啾搖搖頭:「士可殺不可辱,若要閹它,倒不如乾脆一劍殺了。」
秦雲奚不禁失笑:「抹殺神智並非閹割。」
「在我看來沒有區別。」林啾道,「一個是閹割身體,一個是閹割神魂。」
魏涼扶額,嘴角輕輕一抽,眸中閃過一絲笑意,聲音低沉冷冽:「依你。」
說罷,他衣袖輕翻,帶著林啾與斗龍離開了秦雲奚的雲鶴峰。
一炷香之後,小牛犢大小的斗龍被魏涼扔在了新房中,他悠悠哉哉往床榻上一倚,抬抬右手,示意林啾可以開始照顧這只「可愛的寵物」了。
林啾生無可戀地瞪著這頭凶獸。
書裡明明說,斗龍是只大型毛茸茸,擼起來非常治癒。可面前這傢伙倒好,身上大塊大塊禿著,結滿了醜陋的血痂,僅有的幾綹毛毛都裹滿了泥和血,身上都是傷,根本無從下手。
哪裡出了問題?
秦雲奚。
書中,秦雲奚早就死了,所以斗龍並不是他帶回來的,應當是二師兄顧飛,或者四師兄慕容春。
那二人能夠毫髮無傷地將斗龍擒回來,秦雲奚自然也可以。
所以他是故意把斗龍折磨成這副鬼樣子的。
他想試探魏涼的反應。
林啾心頭一跳。
她望向魏涼,千頭萬緒堵在胸間,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身側,忽然「嗡」一聲,移來了一隻磨盤大小的腦袋。
林啾偏頭一望,只見這凶獸把頭拱到了她的胳膊上,正衝著她笑。
笑?!
林啾呆滯地眨了眨眼睛。
仔細一看,卻是這凶獸天然長了一張巨嘴,兩邊嘴角往上吊,幾乎吊到了眼角下面,乍一看,便是一張又憨又諂媚的笑臉。它巨嘴一張,幾乎把林啾整根胳膊都銜了進去。
「嘶——」林啾寒毛倒豎,一動也不敢動。
「它喜歡你。」魏涼懶洋洋地說。
林啾重重一怔。她之所以救下斗龍,是因為她知道怎麼對付它。這傢伙有兩個弱點,一個是耳朵根下面埋著一小塊癢肉,一撓它就遭不住,只要連續撓它個一年半載,它就徹底老實了。另一個弱點是,它瘋狂迷戀一種名叫「跳跳蜂」的靈草,為了吃上一口,它可以連命都不要。書中,魏涼抹殺了斗龍神智之後,柳清音花費了好多功夫才拿住了它的軟肋,將它徹底馴服。
林啾倒是沒指望著馴服它,她就想著把它帶回來拴在屋子外面看家,每天投其所好,採些跳跳蜂來投餵它,養久了多多少少總能有那麼一點點感情。這樣的話,日後若是再有人上門來找事,她就可以放狗咬人了。
想想還是挺有安全感的。
沒想到的是,魏涼居然說這凶獸喜歡她?
「喜歡我?因為我救了它?這傢伙通人性的嗎?」林啾小心地把自己的細胳膊從斗龍嘴裡抽出來。
斗龍用髒兮兮的大腦袋重重拱了她一下。
林啾小心地退開幾步,把斗龍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
它生了一個巨大的腦袋,頭頂立著兩根矮角,角下是一對圓溜溜的黑眼睛,鼻子又塌又扁,一張巨大的肉嘴,嘴角上翹。五短四肢,趴在地上像板鴨,站起來看不見腰身,圓滾滾的身體上面頂一顆大頭,乍一看就像一根肥豆芽。
斗龍很怕魏涼,它始終藏在林啾的身後,時不時偷偷探出眼睛打量魏涼一下,那眼神虛得沒邊了。
魏涼廣袖微動,從床榻上起身。
斗龍頓時哆嗦一下,努力把巨大的身子整個縮在林啾身後,發出了細細的嗚咽聲。
林啾忽然有種錯覺,好像魏涼是什麼洪水猛獸,而自己則是斗龍攥住的救命稻草。
講道理,她想要的是看門惡犬,不是嚶嚶怪!
不過……這傢伙既然怕魏涼怕進了骨髓裡,說不定自己可以狐假虎威,帶著它去闖一闖荒川秘境?
「它現在實力如何?」林啾問道。
「化神初。」
林啾不禁有些遺憾。看來得抹殺神智,才能將它的實力降至元嬰。
「你想帶它去秘境?」魏涼彷彿懂讀心術一般,逕直道破了林啾的心思。
他輕笑出聲,「不必。有我在,你不需要考慮那些。」
林啾雖知不妥,但在他面前實在是懶得兜圈子,便道:「萬一那荒川出於某種目的,在秘境中設下禁制,限制了進入者的修為呢?」
魏涼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他輕倚著榻,似笑非笑道:「就沒有我破不了的禁制。」
林啾忽然愣怔了一瞬。
此刻的魏涼,寬袍廣袖,斜斜倚著床榻,眉目清冷,氣質卻頗有些慵懶矜貴,像個魏晉風流士子。
他的容貌生得極好,無論怎樣看,都挑不出一絲瑕疵,但這個人身上更亮眼的卻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後,面對任何事物都表現出的那種漫不經心的氣度。
這樣的男人,當真很難找出第二個了。
魏涼眉梢微微一挑,長衫滑過床沿,身影沉沉逼近。
「該動身了。」他道,「事後,連本帶利,一起向你討還。」
林啾忽然打了個哆嗦。
「斗龍怎麼辦?」她有些不自在,後退半步,和可憐兮兮的斗龍抱團取暖。
魏涼踏前一步,白玉般的手摁在了斗龍的大腦袋上,斗龍瑟瑟發抖,連堅硬的雙角都撇到了腦袋後面,活脫脫演繹了什麼叫做俯首帖耳。
斗龍的軀體迅速縮小,眨眼功夫,它便縮成了一隻可以抓在手裡的小奶狗。
魏涼拎著它後脖頸上的皮毛,把它扔到了林啾懷裡:「喜歡便帶著。」
林啾:「……」又髒又臭,滿身傷痕和乾涸的血漬,真心是喜歡不起來。
魏涼十分體貼,帶著林啾先去了百藥峰,把斗龍扔進整個宗門最費錢的珍藥池中泡了個藥浴,拎出來時,身上的外傷幾乎全部癒合了,禿掉的地方微微泛紅,隱隱有茸毛要從皮膚底下鑽出來。
最要緊的是,它不髒也不臭了。
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毛沒長齊的小奶狗。
林啾心滿意足,離開百藥峰之前特意採了好些靈草跳跳蜂,讓魏涼收在乾坤袋裡。
忽然有種兩口子準備帶著寵物去旅遊的錯覺。
荒川秘境位於大遇洲,大遇洲位於天元大陸西南部,與東南部的千歧關相距數萬里。魔族破了千歧關,便蜂湧而至,西部反倒是見不著幾個魔族的影子了。
與大遇洲接壤之處的關卡守備鬆懈,城牆上只零零散散地站著幾個金丹修士,抱著劍倚著牆,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魏涼帶著林啾越過關卡,沒有驚動任何人。
越過隔斷山脈,空氣頓時濕熱起來,雨林之中處處是隱在腐葉之下的沼澤,偶爾陽光落准了位置,便會發現那一塊塊看似平整無害的地面上有波光稍縱即逝,反射出澤地陰寒冰冷的殺機。
深入數千里之後,魏涼放慢了速度,隱匿了氣息。
遠遠俯瞰,已能看見沼澤中有二十來處地方透著怪異。乍一看,就像是烈日蒸騰下,空氣膨脹扭曲導致景象略微變形,但此刻整塊地域黑雲密佈,空氣又悶又濕,顯然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現象。
顯然,這就是王氏二十三名劍仙正在破解的荒川秘境外圍禁制了。
魏涼很快就盯住了其中一處。
降落時,一個褐袍老者正在御劍離開。
魏涼不動聲色,待那老者離去之後,他帶著林啾,慢悠悠地走到了老者方才停留的地方。
扭曲空間的禁制已被破除,地面上多了個一尺見方的圓孔,裡面氤氳著夢幻般的七彩光芒,一看便讓人產生錯覺——腳下的大地其實是一隻華美無比,色彩斑斕的大雞蛋,薄薄的地面便是蛋殼,將所有曼妙都包裹在了底下。只要敲碎蛋殼,便會露出下面的萬千風光。
魏涼漫不經心地掃過一眼,道:「我去殺人,你在此地等我歸來。」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蘑菇形狀的法寶,往林啾頭上一罩。
林啾眼前一花,只見魏涼本就修長的身軀飛速拔高,一眨眼便看不見他的臉了,仰斷了脖子,也只能看到他腰間的束帶。
她驚恐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她竟變成了一朵非常難看的灰蘑菇!斗龍也變成了一根蘑菇芽,蹲在她的帽子下面瑟瑟發抖。
魏涼蹲下來,用手指撥了撥她的蘑菇帽,自語道:「這麼醜的蘑菇,應當是安全的。」
林啾:「……」大哥你有沒有生活常識?艷麗的蘑菇才有毒啊!
魏涼聽不見林啾的瘋狂腹誹,他收起劍,身體一晃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他很快就追上了那個剛剛御劍離去的王氏褐衣老者。
此人名叫王華藏,修為在王氏二十三名大劍仙之中位列第一,是這一代王氏宗家家主王明浪的十三叔。他破解了自己負責的禁制之後,便急急趕往另一處,助其他人破解禁制。
荒川密境外圍的禁制共有二十四處,全部破解完畢之後,秘境入口便會開啟。
魏涼不急不徐,遠遠吊在王華藏身後,跟著他一處一處往下破解。每破解一處禁制,守在那裡的大劍仙便可以騰出身來,御劍前往下一處幫忙。
破解速度成倍加快,轉眼之間,沼澤中扭曲的空間僅剩下兩處。進度最慢的是王衛之負責的那一處,稍次便是王氏家主王明浪負責的那一處。
王衛之雖是天縱之才,但畢竟年歲尚淺,修為只堪堪步入化神,劍意也只達劍仙境,自然是要慢些。而王氏家主王明浪,則是想要保存實力以應對秘境中的種種狀況。
王氏的大劍仙們成為了兩撥,一撥去助王明浪,另一撥去助王衛之。
「殺誰呢?」魏涼的聲音有些慵懶。
他幽幽立在一株枯樹下,長目微微瞇起,唇角掛著一抹笑意,信手從身手折下一段枯枝,漫不經心地往身前一擲。
雨林中極偶爾有風晃過,魏涼拋出枯枝時,恰好來了一陣怪風,吹得枯枝在空中打了兩個轉,落地之時,枯枝末端直直指向了王衛之所在的方向。
魏涼漫步上前,黑靴輕輕踏在枯枝上,提足時,枯枝化為碎末。
他似笑非笑,道:「那便殺王明浪。」
天要他殺王衛之,他就偏殺王明浪。
長衫一動,他的身上再無半分散懶。再踏一步時,他彷彿消失在了風中,或是本身就變成了一陣風。
這陣風迅速追上了落在最後的那名王氏大劍仙。此人心有所感,剛停下腳步回頭張望時,便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手貼在了後頸上。
若是見過流火劍仙王嬗之的死狀,他就該知道襲擊自己的是多麼可怕的存在。
可惜這二十三名大劍仙早早便出發前往荒川秘境,並不知道家中已被人掏了老底,更不知道王氏已成了殘酷獵人盯上的獵物。
「別鬧!」這名大劍仙第一反應竟不是動手,還以為是族中之人在玩鬧。
「卡——擦!」
脖頸被折斷,屍身直直下墜。大劍仙茫然大睜的雙目中,一道身影鬼魅一般閃過,繼續向前追擊。
很快,又有一人被魏涼追上。
「劍君魏涼?你……」
魏涼微微一笑,掠至他的身旁,修長的手輕輕落在他的肩上。
此人毫不設防,只略微有些吃驚道,「不知劍君到此,所為何事?」
「你附耳過來。」魏涼淡聲道。
此人臉上浮起些怪異的神色,彷彿有點受寵若驚——誰都知道,劍君為人最是冷情,向來無人敢與他太過接近,今日居然攬了自己肩,還要與自己密語,這……
心思剛開始浮動,便聽得自己頸骨傳來「卡擦」一聲脆響。
魏涼扔下手中的屍首,繼續向前追擊。
此刻,王氏家主王明浪剛好破除了面前的禁制,他扶了扶額,面色忽然大變!
「王明映出事了!」「王明玉也出事了!」
王氏族人都會寄一滴魂血在家主身上,家主時刻能感知他們的生死。
片刻,他臉上的驚色已然掩蓋不住:「王華蘊出事了,還有王華含……王明霄也出事了!」
「是魔族干的?!」褐衣老者王華藏剛剛趕到便聽到了這個噩耗,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我剛助明霄破除了禁制,他便隨我一道趕來了,只落我一步!」
此言一出,在場六名大劍仙頓時如臨大敵,紛紛祭出了兵器,指向來路。
天地之間只有微風偶爾捲過。
一隻螻蟻爬過腐葉堆的聲音清晰可聞。
半晌,沒有任何動靜。
大劍仙雖不會流汗,但每個人都隱有錯覺,以為有汗液順著脖頸滾落下去,落到腰間。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每個人都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時,密林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他緩緩踏著枯枝敗葉行來,步履沉著,身攜清風。
「不是魔族。」王華藏皺起了白眉,「也不是我們的人。」
其實在場眾人都敢不相信王明霄等人無聲無息就這麼死了,心眼較多的,已在猜測這是不是家主王明浪的安排——故意讓親信王明霄等人假裝出事,其實是先人一步去尋找秘境入口。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若是秘境之中當真藏著能夠助人飛昇成仙的傳承的話,到了最後關頭,就算血親,也只會六親不認。
就在六個人各自心思浮動時,魏涼謫仙般的身影已到了近前。
「劍君魏涼?!」
一時之間,人心微顫。
一道道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魏涼身上並無殺氣,腰間的長劍乾乾淨淨,不染半絲血腥。
王明浪目光不動,拱手問道:「不知劍君到此有何貴幹?」
魏涼淡笑不語。
王明浪又道:「想必劍君也是被秘境吸引而來——這個秘境內有王氏先祖傳承,劍君該不會有染指之意罷?」
魏涼沒有半點要出劍的意思,只漫步走向這六人。
「數日前,洞庭王天破,欲試探我萬劍歸宗的底線。」魏涼嗓音清冷,「我曾當著所有弟子的面,告訴過他,某雖傷重,以一人之力滅你王氏半壁江山,不在話下。」
王氏六人齊齊變色。
魏涼那精緻無雙的唇角,倏而劃過一抹笑意。
「做人,還是要言而有信。」
「劍君!此話何意!」王華藏當即狠笑出聲,「如此說來,王明霄等人,果真是你殺的?!」
家主王明浪城府深沉,他上前一步,按住王華藏拔劍的手,沉聲道:「劍君是在責備我王氏沒有死守千歧關罷?劍君,個中緣由說來話長,不若這樣,先探完秘境,我再與劍君仔細分說。這秘境中無論有何秘藏,王氏都會拱手讓出一半,與萬劍歸宗共享,如何?」
魏涼神色不變,嗓音清冷如昔:「屬於我的東西,為何要分你一半。」
此言一出,就連王明浪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語氣裡隱隱迸出火星子:「劍君這是要做強盜了?劍君可要想清楚,王氏並非任人宰割的牛羊,你雖然修為絕世,但想要以一人之力趕走我們六個人,卻是個笑話!」
魏涼輕輕搖頭:「王家主,你誤會了。今日並非要趕走你們,而是……殺掉。」
話音未落,他已動手了。
「列陣!」王明浪反應極快,一聲令下,六人便結成了王氏最強的劍陣——七星。
王明浪此刻已然確定,那六位失蹤的大劍仙,都死在了魏涼的手上。他絕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硬撼六人而毫髮無傷,必是趁著他們解完禁制心神最是鬆懈時,以偷襲暗殺的手段各個擊破。
一想到辛辛苦苦保存下來的力量轉眼之間便被滅了一小半,王明浪不禁心頭滴血。
他目眥欲裂,怒道:「豎子猖狂!真當我王氏吃素的麼!」
遺憾的是在場只餘六人,七星劍陣的威力大打折扣,只能由修為最高的王華藏統領天樞和瑤光兩處陣眼。
魏涼的身影出現在半空,如玉般的手掌抵住了三枚劍尖,下一刻,鮮血從他口中暴湧而出,皆是純正瀲灩的心頭之血。為了在王氏會合之前以最快速度滅殺六人,阻止他們使出七星劍陣,魏涼已是傾盡全力。此刻再硬撼威力稍減的六人劍陣,其實已頗有些玉石俱焚的架勢。
下一刻,颶風平地而起,生生刮走了三尺地面。
週遭的林木被連根拔走,呼嘯著,一邊破碎,一邊湧向四野。
「魏涼!」陣中的王明浪出聲暴喝,「你劍意盡毀,連劍招都使不出來,竟還敢挑釁我王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明日,我王氏定傾全族之力,滅你萬劍歸宗!」
使不出劍招的劍君,誰人會懼?
忽然,落雪了。
雪花紛紛揚揚,先是絨毛小雪,俄頃,降成了鵝毛大雪。
「這……」
大遇洲濕、熱,恐怕自古至今都無人見過落雪的模樣。
「意!」王明浪寒毛倒豎,「他入魔了!」
這一下,眾人心膽俱顫。
正道第一人入魔,何等駭人聽聞!
他既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暴、露自己的底牌,必定是存了徹底滅口的絕狠心思!
「全力施為!斬殺此獠!」王明浪雙手握劍,一道金龍劍影自劍尖盪開。
這一式,便是王氏壓箱底的絕技,龍吟九霄。
眾人見家主祭出了絕式,根本不敢再有絲毫留手,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領。一時之間,茫茫大雪中龍吟虎嘯,劍影如波如山,以滅頂之勢蓋向那道略顯清瘦的身影。
魏涼溢血的唇角浮起了一抹詭笑,他浮身半空,雙臂揚起。
便見那紛紛揚揚的落雪,盡數變成了赤紅色!他不避不讓,迎著王氏的絕殺之擊,身攜漫天赤雪,轟然撞擊而上!
……
另一邊,其餘十一位大劍仙聚在了王衛之身邊,合力開啟了最後一個禁制。
天地之間,忽然波動連連。
地上裂開了一尺見方的七彩圓洞,但一兩個呼吸之後,它卻緩緩消失在了原處。
「入口不在這裡!分頭去找!找到了及時放煙訊!」一名老者沉聲下令。
眾人目光興奮,按捺不住心頭的貪婪之意。若是誰先找到,自然不會通知旁人,更不會傻乎乎地跑到家主那邊報信。
只有王氏第一天驕王衛之神情冷淡,唇角掛著一抹諷笑。
他收起劍,緩步走向王華藏負責的那處禁制。
荒川是萬年前的古人,但卻有不少事跡流傳了下來。他雖飛昇成仙,卻沒有踏破虛空離開凡界,而是四處遊歷,多行善舉,還挑選了許多年輕人悉心教導。只可惜,當他的命劫來臨時,膝下萬千弟子,卻沒有一個人有能力站在他的身邊。他雖以一己之力抗過了命劫,卻是根基盡毀,仙體崩塌。
他離眾人而去時,曾心灰意冷說過一句,「荒川踏遍天涯,卻尋不到一個可用之人。」
若這是他隕落之前留下的秘境……
王衛之心中十分篤定,這個秘境,必將犒賞能力出眾的有用之輩。
所以,哪裡的禁制最先破解,最終入口就極有可能出現在哪裡!望著匆匆掠出四周的族人,王衛之涼薄的唇輕輕抿起,英俊的面容上晃過一絲嘲諷。
就在王衛之急速趕路之時,王華藏破解的那處禁制旁邊,秘境入口已然開啟!
偽裝成蘑菇的林啾,眼睜睜看著地上那一尺見方的七彩洞孔緩緩「站立」了起來,像一面鏡子一般,立在滿地枯枝敗葉上方。風一吹,那夢幻般的七彩色澤輕輕搖曳晃動,一望便叫人挪不開眼睛。
『開了開了!』
書中對秘境的景象並沒有多加描述,只用了「壯麗」、「震撼」、「驚歎」這些字樣。
當這一幕真真切切展現在眼前時,林啾也感到辭窮了。怎樣形容呢?好像那入口之後,集聚了整個宇宙。無數色彩鮮艷斑斕的星系透過這一方小小的探視窗,向外界展露它們億萬分之一的風姿。
一道紅白相間的頎長身影急速掠來。
林啾只看了一眼,便十分篤定他正是那位王氏天驕——王衛之。
此人身穿華貴白袍,衣角、袖口、前襟,都裝飾著大紅色的紋繡綢緞,腰帶和髮帶也是紅色,高高束著馬尾,面容英俊得濃墨重彩,眉眼之間滿是桀驁清高之色,唇極薄,抿成一道細細白線,盡顯剛毅。
「果然沒有猜錯。」
他環視左右之後,毫不遲疑地掠向秘境入口。
身影在七色幻彩中消失了一瞬,然後狼狽地彈了出來。
「元嬰之上不得入?」王衛之濃眉緊蹙,片刻,挑起一邊唇角,左手掐訣,狠狠在身上點了幾下。
旋即,一口濃血噴出,他略緩了緩呼吸,再次躍入秘境中。
這一次,秘境接納了他。
林啾不禁嘖嘖讚歎。此人果然不一般,腦袋聰明、行事果決,若不是被柳清音迷得神魂顛倒,將來必成大器!
少時,又有一個王氏大劍仙御劍而來。
與王衛之一樣,他毫不遲疑就一頭撞了上去,然後被秘境無情地拋出來。
「元嬰之上不得入?!」他重重咬了咬牙,又撞了上去。
反覆幾次之後,終於放棄了。
他眸光劇閃,撫著手掌盤算道:「那個不成器的三兒子倒是可以派上用場。罷罷罷,先去稟了家主,我是第一個發現秘境入口的人,向他討個便利,讓我兒第一個進入秘境,應該不是難事。」
說罷,急急掠起,向著北面行去。
『難怪你連名字都不配擁有!』林啾心中調侃著此人,動了動自己的蘑菇帽,升了個小懶腰。
『魏涼怎麼還不來呢?』她心裡默默估著時辰,略微有一點擔心。
他如今的實力大約就是和十來個大劍仙同歸於盡的水平,要是真打起來被纏住的話,王氏必定不會放他活著離開這裡。
魏涼如果死了……
林啾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正在胡思亂想時,視野之中,忽然出現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秦雲奚和柳清音。
林啾知道女主柳清音是天眷之人,機緣纏身,甩也甩不脫,所以這麼快找到了秘境入口一點也不稀奇。
……等等!
林啾心頭忽然劃過一道電光。
從王衛之素日為人以及方纔的反應來看,他根本就不像與任何人有過約定的樣子,更不可能主動與秦雲奚談合作。
所以秦雲奚說謊了!
他為什麼要說謊?
林啾心頭一跳,如果不說謊,他就沒辦法解釋他為什麼會知道荒川秘境這麼隱秘的事情,連位置都一清二楚。
穿書或者重生,實錘!
重生的話,他一定不是原本的秦雲奚,而是另一個經歷過後續劇情的人,重生到了植物人秦雲奚的身上。因為秦雲奚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
林啾不禁有些緊張。
這個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秦雲奚與柳清音越走越近,終於停在了七彩的秘境入口。
柳清音死魚一般的眼睛終於緩慢地轉了轉。
嘴唇微微一動,才發現上下唇瓣因為太久沒說話,已經粘連在了一處。
「荒川秘境?」她的嗓音有些嘶啞。
「是。」秦雲奚垂眸望著她,眼睛裡風起雲湧,儘是強烈而複雜的情緒。
「或許會有飛昇的傳承。」柳清音扯動唇角,笑了笑,「若是幾日之前,聽聞這個消息,我不知該多麼欣喜愉悅。」
「清音,振作一點。」秦雲奚抬起一隻手,很自然地放在她的肩頭,「荒川傳承只有親身入內才能得到,否則我便替你取了。」
柳清音美眸之中浮起一絲厭煩,她退了一步,讓秦雲奚那隻手順著她的肩膀滑落下去。
「大師兄,你不必為我做這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希望你我之間傳出任何流言蜚語。」
秦雲奚眸中閃過受傷的神色,他定定望著她憔悴蒼白的小臉,平靜地問道:「你愛魏涼?」
柳清音彷彿感覺到了冒犯,她有些惱怒,雙眼微微發紅,倔強道:「你也要取笑我嗎?是,我是愛他,愛而不得,怎麼樣,滿意了嗎?」
秦雲奚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柳清音冷笑不語。
秦雲奚又問道:「你愛魏涼什麼?」
柳清音壓著怒氣道:「他是我師尊,是我再生父母,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我。」
秦雲奚眸光閃動:「我記得,你與他並沒有多少交集。魏涼心中只有大道,只有蒼生,平素指導你修行,教你劍法的,多是幾位師兄師姐吧?你到萬劍歸宗這麼多年,與魏涼又說過幾句話呢?」
柳清音深吸了一口氣,道:「大師兄,我與師尊之間的事,你不懂。」
「我懂。」秦雲奚目光悲涼,「所以我才想要問一問你,你愛的,究竟是什麼?是魏涼這個人?是劍君、師尊這個身份?還是求而不得的執念?」
聞言,柳清音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她眼中不斷地湧出淚水,衝著秦雲奚喊道:「大師兄你太卑鄙了!你怎麼可以用這樣齷齪的想法來揣測我對師尊的心意!我告訴你秦雲奚,師尊他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就算修為盡毀,就算從神壇墮入泥沼,我愛的,依舊是他!而你秦雲奚,你知道什麼叫做畫虎不成反類犬麼?你以為你處處模仿他,我就會移情喜歡你嗎?不可能!永遠不可能!這幾日與你同行,見你處處學他,我一忍再忍,已經忍無可忍了!」
秦雲奚伸出雙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柳清音奮力掙扎,被秦雲奚摁到了身後的老樹上。
正好就在林啾小蘑菇的正上方。
只見秦雲奚雙目赤紅,聲線壓抑而隱忍:「若你愛的是魏涼,為何他就在你面前,你卻視而不見!」
不待柳清音回答,他猛地俯身,吻住了她。
林啾:「……」掐著肩膀親!按在樹上親!
秦雲奚忽然悶哼一聲,微微仰起了頭。
他的下唇被咬破了,鮮血溢出。
他狠狠笑了下,「清音,你當真認不出,我才是魏涼麼!」
他再次俯首吻了上去。
柳清音彷彿被這一記重拳給砸懵了,愣愣地忘了抗拒,被他吻了個透徹。
林啾小蘑菇更是驚得根須都豎了起來——他是魏涼?!秦雲奚是魏涼的話,那娶她的那位,又是誰?!
頭頂上方,男的隱忍瘋狂,女的呆滯愣怔。
等到秦雲奚放開柳清音時,她的俏臉上已淚水密佈。
「不。師尊不會那麼叫我,他也絕不會對我做這種事情。秦雲奚,我恨你!你好卑鄙!你處處學他還不夠,竟用這樣的手段趁人之危!你想要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嗎?我告訴你,不可能!永遠不可能!」
秦雲奚慘笑,鬆開他,單手摀住了臉。
「清音……」他的聲音裡滿是疲憊,「你與我的感情,在你看來尚未開始,但於我而言,卻已瓜熟蒂落。我與你,曾相伴走完了一世,只是飛昇之時……出了些狀況,將我送回百年之前,重來一遭。」
「我不信。」柳清音道,「不可能!就算他不答應我,我也絕不會和你在一起,秦雲奚。我若當真和你在一起,他就永遠也不會接受我了。」
「你怎麼就不明白!」秦雲奚道,「我不是秦雲奚,我是魏涼。你與我在一起了,我們經歷了許多事,最終一起飛昇。」
「那你為何變成了大師兄。那師尊他又是誰?」柳清音顯然是不信,隨口敷衍著問道。
「我……」秦雲奚有些欲言又止,「我元神重創,被魔主奪舍了身軀,雲奚元神已逝,我便借屍還魂。」
林啾心中一跳。
柳清音的雙眸漸漸睜大:「當真?!」
「是!」秦雲奚咬咬牙,重重點頭,「你若不信,我可與你說一說那些只你我二人知曉的事情,譬如整治邢天璽的荊豆。譬如答應迎娶林秋那夜,我在你洞府之外,聽你罵了我九九八十一句。」
柳清音倒抽一口涼,定定地望著他。
「清音,」秦雲奚扶住她的肩膀,「我們現在的處境,你能否明白?魔主佔了我的身軀,以魏涼之名行事,我憂心如焚,卻無計可施。他若對我起疑,隨時可以輕易置我於死地。我無法告訴任何人,即便我說了,也無人會信,更叫有心之人趁火打劫,顛覆我萬劍歸宗數千年根基……清音,我本不欲將你也拉入漩渦,但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你越陷越深!清音,他是魔主,不是魏涼!」
柳清音輕輕搖頭:「我還是不信,我去問他!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罷!想用這樣的辦法騙我死心對嗎?」
秦雲奚急得風度全失:「清音!你別被感情沖昏了頭!這世間能阻止魔主的,只有你和我了你明白不明白?!」
柳清音還是搖頭:「你不要再說了,我會自己判斷的。大師兄,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是,我現在對你,著實是一點也沒有男女之情,你可明白?」
林啾的小心臟怦怦直跳。魏涼是魔主?跟她在一起的那個魏涼,是魔主?但是這裡面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因為按照書中的設定,魔族死後雖然能夠附身活物,但卻無法造成任何影響,更不可能憑借死後一縷殘魂就能奪舍了劍君魏涼,哪怕他傷得再重。
書中,魔主的殘魂連一絲水花都沒能濺得起來。
是哪裡不對?直覺告訴林啾,秦雲奚一定隱瞞了很重要的信息!
如果這就是真相,他這麼確定現在的魏涼就是魔主的話,他何必故意用斗龍來試探呢?把魔主的魔寵傷成那樣,豈不是沒事找事,平白擔些沒必要的風險?
他到底隱瞞了什麼……
他到底想要試探什麼……
秦雲奚苦笑道:「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我明白。清音,我不是要你現在就接受我。你知道,生與死之間,以七日為界,這便是七夜回魂的由來。而七個七日,便是天衍之定數,魔主再強也越不過天命,四十九日後,必將煙消雲散。自那日與他在臨溪一戰,至今已過去了二十一日,我會盡我所能拖住他,破壞他的計劃,只要撐過剩下的二十八日,一切就會回歸正途。」
柳清音也不知信還是不信,她後退一步,正色道:「你不要逼我,容我慢慢想一想。也請你不要在我面前再說你是魏涼這種話,你越說,只會越惹我厭煩。我不想討厭你,大師兄。」
大師兄三個字咬得奇重。
秦雲奚淒然一笑,垂下了頭。
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兩朵風中搖曳的蘑菇上,有些渙散的目光緩緩地凝聚了起來。
林啾心頭一跳,知道大事不妙。
「障菇。」
秦雲奚語聲冰冷。
他揚起手,重重一抓。
林啾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扒掉了雨衣,一陣嘩啦啦的響動之後,她站在樹下,衝著秦雲奚露出了社畜標準的客服式微笑。
「都聽到了。」他的唇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一望便知道是殺人的前奏。
林啾寒毛倒豎,道:「我發誓絕不說出去行嗎?」
秦雲奚的笑容更加和煦:「不行。你與他朝夕相處,只要多說一個字,我與清音便會面臨滅頂之災。況且,我不信你。」
他緩緩拔劍,只聽「錚」一聲銳利劍鳴,散發出絲絲寒氣的沉重劍尖,點在了林啾的心口。
她的衣裳毫無阻礙地被劃破,皮膚傳來冰冷的痛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劍尖在寸寸推進。
她盡力往後瑟縮,足跟踢著斗龍小蘑菇,悄悄把它踹到了老樹根底下。
也不知這條蠢狗能不能領會她的意思,速速去搬救兵來。
遙遠處,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
秦雲奚偏了下頭,語氣頗有些遺憾:「王氏七星劍陣。看來,『魏涼』不可能趕來救你了。」
「對不住,」他眼皮微垂,「對你我只能說抱歉了。但林秋,前世你便不是個好人,雖然這一世你還未行差踏錯,但一個人最易走上錯誤的老路,今生,你定還會重蹈覆轍。不如就讓你的罪孽終止於尚未發生的時候吧。別怕,你不會感覺到任何痛苦。」
手腕輕輕一動,眼見那長劍,就要被送入林啾心口!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林啾忽然急中生智。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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