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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潔 -【娘子不當家(巧戲姻緣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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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8 00:01: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娘子不當家(巧戲姻緣01) 作者︰季潔

滿江湖的鑄劍師古放雲,初見那個倔強的清麗女子,
就知道他要定了她!為了博得佳人青睞,
甚至連比武招親這種老套的事他都幹了,
才總算如願娶得美嬌娘,但誰知這一切原來只是一場戲?!
就在兩人濃情繾綣時,竟讓他撞破她的罪行……  

鑄劍大師之女沐璃,為了找出殺父仇人,
即使是要她頂替姐姐出嫁她也甘願!
哪知,遇上那個假療傷之名行輕薄之實的登徒子後,
所有的計畫都亂了套,還連她自己的心都丟了──
因為他,她不惜背叛從小到大都沒違逆過的娘親,
然而誰知道,事實的真相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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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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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8 00:01:33 |只看該作者
代序

    小插一下花
……◎雷恩那

    答應要寫這篇「序文」,其實腦中挺混亂的,一時間不知從何下筆,想了好些天,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寫恰當,所以如果讀者看得有些不知所云,還請見諒哩。

    嗯嗯嗯,先來自我介紹一下下,我和季潔一樣,也是一個言情小說工作者啦。

    季潔和我雖然到目前尚未見面,卻早已通了兩、三年的電子郵件。在一封又一封的「伊媚兒傳情」裏,漸漸瞭解對方,對於言情的寫作,感覺彼此都抱著同樣虔誠的心態,一直很努力在這塊園地裏耕耘。

    如今,季潔的小說在松菓屋問世囉!知道這個消息,心裏真是無限歡喜,覺得越來越深信那一句話──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只要執著自己的夢想,努力就會成真,而她的努力終於得到成果,真的很為她「黑皮」呀!

    這一個有關「鑄劍」的故事,是季潔精心打造又珍藏許久的作品。在我許久前讀到它時,它還只是初稿,那時我已覺得女主角執拗、冷傲的個性挺耐人尋味,對於男女主角兩人的互動充滿期待。

    後來,季潔又花了不少時間仔細地修潤過故事。

    雖然寫這篇序文時,我還沒能拜讀她修改後的大作,但依她對言情小說創作的熱情和堅持,不難想像故事的內容肯定是更臻完美,更能突顯出書中各個角色的特質。

    在此,我要祝福季潔,希望她越寫越順利,精彩故事一個接一個。

    也祝福每一位翻開這本書的讀者朋友,能開開心心,身體健康。

    呵呵~~看書吧!

    那子

    季潔插話中:能請到那子幫季潔寫序,實在感動到不行。大家看季潔的書時也要不要忘記支持那子哦!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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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8 00:01:5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熊熊烈火在一隻大鼎內燒得正劇,闃暗的四周被火光映的一片光明。

    放眼望著周旁規畫安置的各式兵器,人稱「神劍手」的沐蘊秋嘴角抑不住地揚起笑意。「這劍庫的完成,總算不愧列代先祖。」

    這石洞寬且闊,宛若被刨削過的平整石壁上嵌著形式不一的長劍、短刀。

    形式不一、樣式多變,材質也隨著所鑄之人呈現獨特的匠家氣息。

    若要說劍庫之藏有何過人之處,那把把透著股凜然正氣的刀劍,便可稱為其特點。

    人常言,劍隨意走,鑄劍之人心若剛正,所鑄之劍自然賦予靈氣,縱使材質平庸,亦可成為寶刀神劍。

    「吳王當年曾以三千多把劍陪葬,現在咱們的兵器雖不及當時的一半,不過眼前的藏物,卻足以揚顯咱們畢生的心血。」滿臉虯髯,聲音響若洪鐘的男子不掩飾地大笑著。

    此人在江湖上人稱古二哥,在鑄劍四傑排行老二,三年前因鑄出一把青鋼劍而名滿江湖。

    「大哥、二哥,我真不敢相信,我們真的做到了!」

    排行老四的倉亭海斯文儒雅,名聲雖不及師兄們響亮,卻因閱遍天下鑄劍藏書,而有著「鑄劍詩人」的雅號。

    「以身鑄劍,甘願同化烈焰成寶器,以劍養氣,邪必不勝正。」

    望著鑲嵌在石壁上的劍,排行老三,向來多情的力鳳不禁欷歔歎道。

    這是劍叟老人──亦是他們的師父,咽下最後一口氣前說的話。

    縱使然老人家已過世十年,但那秉持的理念仍是四人謹記不忘的圭臬。

    「老三,逝者已矣,若師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必定也備感欣慰的。」

    沐蘊秋步向他,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眸中有著與他相同的感慨──一種對長者的緬懷與追思。

    所有熱絡的情緒因此一褪,四人不約而同憶起了劍叟老人嚴苛卻慈愛的面容。

    突地一聲掌擊響起,沐蘊秋首先拋去那纏擾的思緒,開口叮囑:「記住,這是四人的秘密,劍庫一旦曝光,勢必會在江湖上引起一場腥風血雨的爭鬥……」

    一思及近來頻頻與他接觸的朝廷中人,他不免心生感歎地開口。

    在眾人尚不及厘清他話中的寓意時,他以長兄之姿開口。「劍庫對咱們而言,只是成果收藏不具任何意義,但對外人而言卻不同,此點,盼師弟們能夠瞭解。」

    不理會他們狐疑的目光,沐蘊秋由懷中取出了四個錦囊並遞給了他們。「這四把鑰匙是入劍庫的第一道門,若四把鑰匙不同時鑲入石孔內,劍庫便無法開啟,咱們四兄弟五年後再入劍庫一回,劍質優劣一旦審議無異,方可入庫。」

    「我迫不及待想開工了。」倉亭海目光灼熱,眼神裏儘是對鑄劍的熱情。

    「鑄劍最忌心急。」

    古罄以老大哥的姿態開口,倉亭海不怒反笑,只是一徑地撫著額朝眾人傻笑。

    「亭海資歷尚淺,請諸位師兄不吝賜教。」

    他的話引來四人一陣莫可奈何的笑,只是任誰也沒想到,劍庫的完成卻為四人帶來前所未有的浩劫……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火紅的秋葉漫盡山野,無時不刻向人告知秋意已近。

    送走了已在家中做客多日的三位師弟,沐蘊秋一人踽行在漾滿秋意的園中,獨自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一陣西風掃來,落葉翩然旋落,適巧撒在那滿是天真笑意的小女孩身上。

    她不以為意,只是揮動著小手裏拙劣的木劍,一股腦地便往他懷裏鑽。「爹爹,您瞧瞧璃兒,這竹劍做得好不好?」

    沐蘊秋笑著將她抱起,伸直了手讓她在空中轉了個圈後,才穩穩地抱著她坐在草地上。

    「璃兒真棒!」揉著她順直的軟發,沐蘊秋打從心底地笑著,很難相信,一個才七歲大的娃兒竟能如此準確地刻劃出劍身。

    雖然力道輕重不一,但可以看出她對劍的熱愛。

    沐蘊秋把玩著手中的短劍,心底有說不出的歡喜,難得一個姑娘家有著鑄劍的天賦啊!

    這娃兒彌補了他無子傳承的遺憾。

    假以時日待時機成熟之時,他會傳授她鑄劍之術,會讓她成為天下一流的女鑄劍師。

    「過些日子是靈兒與妳的生辰,告訴爹,璃兒想要什麼?」

    沐蘊秋有對可愛的雙胞女兒,兩人今年七歲,同樣是他掌心裏的寶貝,唯一不同的是,璃兒黏他的程度遠勝過長女靈兒。

    嬌憨偎在父親的懷裏,沐璃揚起甜甜笑容。「璃兒要學爹爹鑄劍。」

    認真地仰起臉望著父親,沐璃打心底認為父親的笑臉是天底下最溫暖和煦的陽光。

    「好!爹就教璃兒鑄劍。」沐璃認真的神情逗得沐蘊秋更加歡喜,舉高她那小小的身軀,他開心地應允。

    「好棒啊!」沐璃話一落下,一抹黑影倏然落在她身後。

    邪佞的扯唇淺笑,隨著高舉的長劍構成一張森冷的奪命閻羅面相。

    直覺地,沐蘊秋迅速將女兒攬往身後,還來不及出手,銳利長劍已快、狠、准地穿透他的心窩。

    被染紅的長劍一抽離,沐蘊秋體內鮮熱的血瞬間迸散而出。

    大小若雨點地噴烙在沐璃雪白的雙頰上。

    看著父親頎長的身形應聲倒地,沐璃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地愣在原地,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眨動著大眼,她愣在原地傻了眼。「爹?」

    蹲下身,沐璃雙瞳渙散地推著他的臂膀不斷迭聲呼喚:「爹爹……爹爹……」

    爹死了……眼前的人殺了她的爹。

    冷眼覷著沐璃備受打擊的模樣,黑衣人蹲下身刻意將劍擺在一邊,朝她露出嗜血一笑後,輕功一使就要逃離。

    「你不能走!」沐璃扯住他的腿,圓瞠著眼怒視他。

    「走開!」他話方落,眼角瞥見沐家護院聞風而至。

    黑衣人緊鎖眉間,毫不留情地往她心口一踹後,足間輕點便迅速沒于夕陽餘暉下。

    「璃兒……」

    「爹爹……」沐璃聞聲欺下身子,以小小的手抹去父親臉上的血,淚落個不停。

    「別哭……」他艱困地取下頸項間的繩索,將鎖片形鑰匙置於沐璃手中。「劍庫鑰匙……別……永遠別洩露劍庫所在,除了……其他三位……師……」

    風忽揚而起,沐蘊秋虛弱的語調溶在秋風裏,顯得空蕩、飄渺。

    話來不及言明,頓然緊合的眼留下了滿地的哀怨。

    「爹爹……」風貫穿沐璃的四肢百骸,那血染的草地與西沉的夕陽相互暉映成譎矞而刺眼的色彩,定格在沐璃清澈若水的純真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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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後,沐璃整整病了大半個月,原本纖弱的身軀更加弱不禁風。

    小小的心靈裏不斷自責著──爹是為了她而死的……爹是為了她而死的。

    門突然推開,程翠無聲息地進入房間。

    「娘……」沐璃起身怯怯地喊,順著窗外泄入的月光,可以瞧見娘正默默流淚的柔美側臉。

    「娘不哭。」滑下床,她小小的手撫在程翠的臉上,有些手足無措。

    「為什麼?爹娘這麼愛妳,為什麼妳要這麼害我們呢?」

    程翠捧著沐璃漂亮的小臉蛋,淚眼婆娑地問。

    眨動著水靈靈的眼,沐璃拚命晃了晃腦袋瓜。「娘,璃兒沒有……」

    她不自覺的恐慌,程翠的神情讓她感到莫名不安。

    望著她,程翠的思緒有些飄茫。「當年我為了保住妳,險些丟了條命,換來今天的體弱多病,而現在妳爹為了救妳失去了一條命。」

    「告訴我……為什麼?」幽怨瞅著她,程翠哭腫的雙瞳漾著無言的憔悴。

    「娘?」沐璃眨了眨眼,小小的腦袋瓜理不清娘親話中的涵意。

    站起身,她走向小女兒,無法自製地伸出雙手握住她的頸項。「如果我當初沒生下妳,妳爹就不會死了!」

    吃力仰首看著她,沐璃喃道:「璃兒不想爹死。」娘變了,好嚇人,她漂亮的眼裏有著血絲。

    「但妳爹還是為了妳而死!」

    雙手不自覺收緊,她的口氣充滿高亢的音調。「妳究竟是哪里投胎的害人精啊!」

    「娘……」沐璃吃力地揮動著雙臂,淚流滿腮地渴望吸入更多新鮮的空氣。

    無視於她的掙扎,程翠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卻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娘……璃兒……璃……喘不過氣了……咳!咳!」

    漸漸的她的臉由紅轉紫,就在快要窒息的那一刻,程翠鬆開了手。

    「娘!」一張與沐璃一模一樣的臉映入眼裏。

    那不知於何時杵立於門口的身影讓程翠恍了神。

    沐靈有些膽怯地扯了扯娘親的袖口。「娘!別生妹妹的氣,妹妹不舒服,她生著病。」

    看到她,程翠的語氣竟緩和了許多。「靈兒乖!妹妹不聽話,娘不喜歡妹妹,娘有妳就夠了。」

    沐璃愣在一旁,邊咳著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底溢滿了酸楚。

    原來是我不聽話,娘才不喜歡璃兒的。

    扯了扯程翠的裙襬,她勉強擠出一句支離破碎的話:「娘!璃兒……以後會聽話,不……不讓娘生氣。」

    怨怒地瞅了她一眼,程翠默然封閉所有思緒,對她的哀求視若無睹。

    秋風蕭瑟,木門隨風發出咿呀聲響。伏在地上,沐璃望著那冷然離去的背影,不斷地喃著:「娘!璃兒會乖,別不理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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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8 00:0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林森幽幽、透澈清水緩緩穿過石間小渠,蜿蜒成一道清冷細泉。

    冬雪初融,一個年約十歲的清麗娃兒穿著厚棉襖,蹲踞在小渠邊,看著被風吹落的綠葉,在水面上載浮載沉,表情凝神專注。

    清水透澈,映著藍天與叢林綠意,無形中給人一種舒緩而暢然的安定。

    擰了擰紅咚咚的鼻頭,她唇邊懸著一抹安逸的淡然。

    「河裏頭有什麼有新鮮的玩意兒嗎?」

    頂上一陣溫朗嗓音突然介入,她猛然一驚,纖弱的身子便往小渠傾去。

    以為自己即將落水,她下意識尖叫,在嬌俏鼻尖即將貼入水面之際,一雙強健雙臂適時地穩住她的身體。

    猛眨著眼,她的心跳因方才的狀況而驚魂未定。

    「我嚇著妳了!」

    一抹溫暖帶笑的嗓音傳來,緊接而至的是一張宛若朝陽的燦爛笑臉。「妳還好嗎?」

    怯生生地抬起頭,沐璃才發現高她許多的大男孩正半蹲下身,以溫和的語氣同她說話。

    悄悄打量著陌生的他,沐璃竟感到心跳莫名加速。

    這男孩長得可真是好看,寬額挺鼻、濃眉深目,俊挺的五官呈現少有的爽朗氣息。

    搧動著像小扇般的長睫,沐璃往後退了好幾步,睜著大眼,骨碌碌地瞅著他。

    「看來我是嚇著妳了,對不起!」他笑了笑,瞧著女孩白裏透紅的嬌嫩臉蛋與水靈靈的眸子,他的語氣不自覺放軟了許多。

    企圖用他的笑化去眼前尷尬的氣氛,才要開口,卻被突然的嗓音打斷──

    一名老人杵在他的身後不遠處喚著:「少爺,咱們該走了!」

    「我這就來!」朝老人晃了晃手,男孩轉身摁著她的肩頭溫柔道:「我該走了,妳自己小心點,可別跌入小渠了!」

    朝女孩揮揮手,他臉上儘是教人舒服的暖陽笑意。

    那模樣偎暖了她冷冷的心,凝著他勁瘦的背影,沐璃不由自主追上前,從懷中摸出了把東西遞給他。

    「這是木劍。」

    劍不過掌心長,木頭發出淡淡的香味,在劍把上還綴有雅致的結蘇。

    他有些訝異,眼中迸出熱情光采。「妳……妳怎麼知道我最愛劍飾?」

    沐璃看著他很是歡喜的神情,臉上漾出了一朵淡淡的笑花。「這是我做的最好的一把劍,送你。」

    「為什麼?」他感到受寵若驚,原本沉定的性子起了點波動。

    沐璃再次回他一笑,沒有開口。

    他略顯羞赧地搔搔頭,想了想,在身上摸索著,終於將他身上的玉佩拿給了她。「那我的玉佩送妳。」

    沐璃直覺地搖了搖頭。「我不要。」那玉看起來如此貴重,她沒理由收人如此大的禮。

    男孩硬是將玉往她手中塞。「我收了妳的劍飾,妳沒道理不要我的玉。」

    他的態度堅決,好看的濃眉因此凜成一線。

    沐璃握住了玉,一合掌,玉身的沁涼便直直透入手心,就如同他的溫柔,暖暖地傳入她的胸臆間。

    還來不及開口說些什麼,男孩已隨家人離去,凝著那高出她許多的背影,她的心不自覺一緊,心裏有種好奇怪好奇怪的感覺蕩漫在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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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雲字吧!沐璃獨自坐在涼亭裏,望著手中的玉愣愣發呆。

    在翠玉雕花的點綴下,那字不偏不倚落於正中央。沐璃有些茫然,向來怕生的她怎麼會貿然就收下陌生人的隨身信物呢?

    望著手中的玉,她怔忡失神著。

    帶著它,她一定會像它的主人般愛笑,沐璃天真地想著,唇瓣不自覺揚起了一抹淺笑。

    她起身走向爹生前常待的鑄劍廬,心裏打算著待會得看完爹生前所留的劄記。

    心思一飄向鑄劍,她的眸中瞬時漾著一層狂熱與欣然。

    她要繼承父親的衣缽,讓江湖上再次出現「神劍手」的名號,她要手刃兇手為父報仇!

    這裏向來是她心情難過時最愛來的地方,只要一投入鑄劍的世界裏,她就可以忘了身邊所有的不愉快。

    不過今日不同,因為有個陽光笑臉的大哥哥溫暖了她的心,倚在劍廬旁的書室門邊,她淺淺地漾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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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後

    「一取江南四傑庫、二奪長命鐵定石、三娶塞北鐵時娘。」在中原有這麼個順口溜在江湖中流傳著。

    數年來沐璃打著劍神沐蘊秋唯一傳人的身分,踏遍大江南北,為的便是尋得這欲取四傑庫的主謀。

    她堅信,欲取四傑庫之人絕對與殺父仇人脫離不了關係。

    而四川便是傳出順口溜的原始地,於是這幾年,她開始借著以劍會友的目的,往返於此地。

    只要卸去珠花髮髻,如瀑黑髮以素簪簡單梳起,加上一身素色勁裝打扮,她瞬即化身為鑄劍高手──沐悔。

    而被她所鑄出、聞名天下的軟劍「柳羽劍」,則寄放在以售好劍聞名的「慕劍莊」當中待價而沽。

    慕劍莊向來沒有不出售的劍,唯獨柳羽劍,買者需與沐悔交換兵器比武,勝者才能擁有柳羽劍。

    一直以來,慕劍莊莊主李原始終認為這是鑄劍者不願讓自己的寶劍落入泛泛之輩手中的堅持;孰不知,沐悔只是想藉沐蘊秋後人的名號,引出殺父仇人。

    「沐公子!」一抵達慕劍莊,李原早在莊前候著。

    當那白玉般的臉龐進入眼簾,李原再一次被沐悔那張過分俊雅的容貌給震懾住,若非知道「他」是鑄出柳羽劍的劍師,他真會以為沐悔是個姑娘。

    拋開謬思,李原的思緒落在劍莊上頭,當年破例與沐悔訂下互換兵器比武的規矩,沒想到劍莊的生意卻還是因極富盛名的柳羽劍而日益興隆。

    因此即便沐悔脾氣古怪,李原對她仍抱持著尊重與惜才的態度。

    「買家是誰?」她不帶一絲感情地問。

    「古家少爺古放雲。」李原簡單扼要地開口。

    與沐悔打過交道的人都明白,他除了交易之外根本不與人攀關係,對他而言,彷佛連朋友也不過是個多餘的名詞。

    「姓古?」她微挑起眉,語氣裏透著絲淡淡的訝異。

    李原點了點頭連忙開口。「一年前古少爺出了高價欲購買柳羽劍而不得,等的就是今日與你的比武。」

    微挑起秀眉,沐璃雅致的臉上卻是掛著一抹不相符的笑。「今日我便要瞧瞧,他有多大能耐可以買下我的劍。」

    聽出她話中的嘲諷,李莊主忍不住出聲反駁道:「沐公子您有所不知,這古少爺來頭可不小,他所鑄出的『胤龍劍』可是與沐公子您當年所鑄的『柳羽劍』齊名,還有他爹可是咱們成都……」

    「夠了,我只想知道他夠不夠格買我的劍。」打斷李原滔滔不絕的言論,她凝冷的眸子不為所動地眺著遠方。

    很顯然李原的話根本挑不起她對古放雲這個人的興致。

    只是……李莊主口中的古少爺,會與涉嫌殺害父親的古罄有關嗎?

    雖然當年遺落在現場、鐫有一個「古」字的青鋼劍是唯一的證據,但她一直想不通,為何古罄在父親死後的幾年,三番兩次登門造訪表示哀悼之意?

    究竟是欲蓋彌彰還是兇手另有其人?

    「時候尚早,我看沐公子不如入莊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李原打斷了她的冥思,吟笑著邀請。

    「莊主不必客氣。」沐璃冷淡而疏離地拒絕。

    不待李原反應,她一轉身便往青羊宮的方向走去。

    望著她衣袂隨風飄揚的身影,李原抓了抓頭,雖然碰了一鼻子灰,他卻習以為常地聳聳肩踱回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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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青羊宮的花會是熱鬧的,那眼前圍觀的群眾可真以盛況空前來形容。

    沐璃怎麼也沒想到,她與古放雲之間的比試會造成眼前萬人空巷的情況。

    原本她只想四處逛逛,卻沒想到一靠近青羊宮,紛擾的耳語卻接踵而來。

    「聽說,古家少爺的『胤龍劍』是以純青鋼打造,重量可說是『柳羽劍』的百倍!」

    「是啊!這劍可不是咱們這普通的莊稼漢子拿得動的,不知道這場比試誰勝誰敗?」

    純青鋼打造?

    沐璃秀氣的柳眉下意識一揪,唇角微微勾起,這場比試她是愈來愈有興趣了。

    突然前方一陣騷動引起了她的注意,遠方隱約傳來「古少爺到了」的叫喊聲。

    默然佇立在人群中,她嬌小的體型輕而易舉被淹沒在人海裏。

    「古放雲都到了,這沐悔還沒見著人影,是不是被古少爺的氣勢給嚇得不戰而逃?」

    「哈!哈!說不定正是如此哩!哈!哈!」

    站在她身前的幾個男子不可遏止地訕笑出聲,沐璃卻是不以為意。

    「借過!」當沐璃纖弱的身子好不容易才自人群裏鑽出,此起彼落的議論聲更是在廣場中瞬間譁然。

    「他就是沐悔?去!這麼瘦小哪還有戲看?!搞不好劍都還沒拿起就被『胤龍劍』給壓倒了!」

    「打個賭,我賭古少爺贏!」

    說話的人嗓門極大,清楚落入她的耳裏,沐璃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嘲諷的笑。

    「嘿!這還用說,古少爺勝券在握啊!」那人朝他噓了聲,臉上露出極為不屑的神情。

    那瘦子話才落下,身旁幾個人竟哄聲起了賭興,一場賭局便如此成形。

    搖了搖頭,沐璃不以為意地輕笑著,浮現在腦中的是過去的點滴。

    她記得爹死的那年,娘除了刻意忽略她的存在外,更一再地對沐靈洗腦,告訴她──她沒有妹妹。

    之後沐璃的生活起居便是自己一手打理,連簡單的武學也是沐靈偷偷教她的。

    也不知是長年打鐵鑄劍的訓練又或者是天資聰穎,輔著沐靈偷偷教她的功夫,她竟練就一身非凡的氣力與武功。

    因此,她心裏頭明白自己的勝算有多少。

    其實以柳羽劍為餌訂下的比試不過是個幌子,因為她堅信覬覦江南劍庫的人必定隱身在人群中。

    無論如何,在真相尚未查出前,她不會輕易讓劍落入他人手中。

    收回思緒,沐璃的目光此時才真正停留在古放雲身上。

    他比一般男子高上許多,體態頎長而結實,剛毅俊朗的臉部線條散發著麥褐色的健康神采。

    不可否認,他長的十分好看,甚至……有些面熟,只是這些都不至於影響比試的結果。

    「沐悔?神劍手沐蘊秋的得意門生。」古放雲興味地看著眼前俊美白淨的美男子,不卑不亢的問道。

    「正是!」沐璃一貫淡然的回答。

    對上他深邃的眼,沐璃所見的是一片坦誠與磊落的氣概。

    淡淡一笑,沐璃盯著置於地面的胤龍劍,不發一語。

    當初沐璃訂下讓雙方互換兵器的規矩,主要目的就是想藉此打出沐蘊秋後人的名號以引出兇手。

    她大膽揣測,當年殺害父親的人應該是以取劍庫為目的,她以沐蘊秋後人自居,人們便會以為「南石鑰」就在她身上,屆時要找出兇手便輕而易舉了。

    緩緩運起內力,沐璃一鼓作氣地舉起胤龍劍與古放雲對峙。

    她的俐落身手讓周遭頓時譁然四起,古放雲直視著她,微微挑眉的詫異模樣與眼中明顯的激賞,讓沐璃不自覺淺淺一笑。

    「動手吧!」

    「承讓!」古放雲溫文作揖,言行舉止間充滿著尊貴的優雅氣質。

    揮著重劍,沐璃扎實的武功底子讓她輕鬆自若地駕馭著胤龍劍。

    瞬時廣場上刀劍齊鳴,兩道身影你來我往,在眾人目不暇給之時,兩人已交手了數百招。

    在陣陣喧擾聲中,古放雲右臂疾揮地使出了古家刀法。

    沐璃目光陡沉,腦海裏出現了那被她演練過千百萬回的古家刀法。心中微澀,一種不該有的莫名思緒盤旋在心頭。

    等了三年,她終於等到古家後人了!

    揚起一抹清冷的笑,沐璃見招拆招,使出了一套套應對的招式,半個時辰一過,她順利擊落古放雲手中的劍。

    他先是一驚,卻迅即扯開笑容。「沐公子果然不愧為神劍手之徒,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將胤龍劍遞還給古放雲,沐璃不由得佩服起他的氣度。

    拋去過往不多話的原則,她由衷讚揚。「雖然古少爺無緣收藏柳羽劍,但平心而論,胤龍劍果然不凡。」

    瞅著她過於白皙的臉龐,古放雲心底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若以武功來論,咱們旗鼓相當,也許該說我們只是輸在彼此的劍罷了!」

    沐璃朝他輕扯嘴角,算是給他的回答。一旋身,她毫不猶豫帶著劍離開。

    「不知沐公子賞不賞臉喝杯茶?」

    古放雲望著她的背影問,孰料沐璃只是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裏。

    他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不假思索地跟著尾隨在她身後。

    看來李莊主的話果真不假,沐悔這人的確孤傲。

    不過無妨,許多鑄劍師都相當傲氣,名氣愈響愈難相處,向來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沐公子、沐公子還請留步。」古放雲連跨幾步,一下子便來到她面前,適時擋住了她的去路。

    「有事?!」沐璃挑起眉,語氣平緩地瞅著他反問。

    「基於當今天下鑄劍人才日漸凋零,古某覺得咱們有必要互換心得,另一方面,在下很想打聽有關沐家遺孀的事。」

    「為何打探沐家遺孀的事?」沐璃抬頭又睨了他一眼,清亮的眸中承載著不解與淡淡的薄怒。

    古放雲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但聲調卻一如往昔般平靜。「沒什麼,只不過是想知道她們……她們過的好不好?」

    「先師過世已久,沐家私事我不便多談論。」沐璃發覺他刻意壓抑的情緒似乎隱藏著些什麼,再瞥了他一眼,她開口問:「還有事嗎?」

    古放雲燦然一笑,無視於她的冷淡。「好,不談沐家,那……喝茶總可以吧?」

    「我說了不喝茶。」邁開步伐往前,沐璃發覺她今日開口的次數已遠超過平常。

    古放雲似乎有能挑起她說話的能耐。

    「方才那場比試耗掉了不少體力,我肚子餓得發慌!」

    蹙起眉看著古放雲眸中瞬間迸出的光芒,沐璃頓時覺得,他黝黑臉上的燦爛笑容讓她感到刺眼。

    眼前的男人像普耀大地的燦陽,而她卻是永遠不可能出現在太陽光下的夜梟。

    低下螓首,沐璃不反駁也不答話,一直向前的步伐卻不曾停下。

    就在古放雲打算開口之際,一抹黑影撲向沐璃。

    她一察覺,立即單手下意識護住柳羽劍,另一手承接來者快狠的出招。

    與來者才對了幾招,古放雲便挺身將她攬自身後。「你同什麼人結怨了,這人可真凶!」

    分神開口說話,古放雲訝於來者精湛的武功及招招奪命的意圖。

    淩厲的殺氣瞬間沸騰,街上小販與人群見狀開始驚慌逃竄。

    「你莫管閒事!」沐璃躍身轉至古放雲身前,試圖讓古放雲置身事外,某種預感在她心裏響起──仇家出現了!

    然而心念才一閃,她的手臂就受了來者一劍,銳利的刀鋒劃過,沐璃立即感到炙熱的灼燙。

    眼前一眩,她的身軀搖搖欲墜。

    「沐悔!」古放雲見狀,伸出長臂攬住她的纖纖細腰,並施展輕功趁隙躍入巷中。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擔心黑衣人循跡找到他們,古放雲帶著沐璃刻意走荒涼無人煙的小徑。

    半個時辰過去,當聽見震耳欲聾的水聲時,古放雲這才松了口氣。

    這個瀑布人跡罕至,若非當地人很難找得到這個地方。放緩了腳步,他找了一處地勢較平坦的大石將沐璃放下。

    「喂!沐兄弟,你還好吧!」低下頭,古放雲才驚覺胸前的濡濕並非自己的汗水,而是沐璃受傷的傷口汩汩流出的鮮血。

    「好燙……我的傷口似乎……似乎就要燒起來了……」

    受不住灼燙的痛楚,沐璃卸去平板的嗓音,露出小女兒的柔軟聲調。

    當那嬌軟柔美的聲音傳入耳中,古放雲才要撕開她袖子的動作頓時凝住。

    「好痛!」吐出這句話後沐璃咬住下唇不再開口,蜷起的身子傳達出她的痛苦,恍惚中她明白黑衣人在劍上喂了毒。

    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古放雲撇開疑慮,立刻撕開沐璃的衣袖。當一截雪白若藕的手臂映入眼簾時,他的心幾乎就要停止跳動。

    他……他竟是個姑娘!

    別開臉不去看她白皙的肌膚,他封住沐璃身上幾個大穴後,連忙替她拭去額上汗珠。

    「這就是逞強的下場!」撕下衣角浸了沁涼的溪水敷在她的傷口,看她咬緊牙關不發一語的模樣,古放雲不禁責備著。

    冷淡的個性、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倔強、頑固似的堅強……為什麼她連受了傷也要如此偽裝?還有,她究竟是誰?一連串的疑問在腦中翻騰。

    「別管我!」沐璃推開他的手,拒絕他的關心。

    「妳……」自懷裏掏出藥瓶,古放雲欲說出口的話因沐璃的眼神而頓住。

    兩人雙目交會,沐璃眼中的堅決讓古放雲莫可奈何。「吃下,我不會害妳的。」

    取出顆藥丸放到她面前,卻見她一臉防備,他再次莫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你能不這麼多事嗎?」沐璃清澈的眸子直直凝著他,眼中依然是明顯的拒絕。

    聳了聳肩,古放雲趁隙將藥丸推入她的口中,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沐璃猛咳了幾下。

    「你存心不良!」

    古放雲不置可否,挑起眉笑道:「精神很好!應該還死不了。」

    恍然間,沐璃在那清朗的俊顏上似乎見到了某些熟悉的影像。

    突然,他濃眉微蹙,敏銳而輕聲地耳語道:「妳諳水性嗎?」

    感覺到他異常的舉動,沐璃驚覺地貼耳於地。「他們追上了!」

    微挑起眉,漆黑的眸光迸出激賞。

    「走捷徑!」話才落下,他不由分說地拉住沐璃的手往溪邊奮然一躍。「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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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水聲轟隆順流而下,幾乎教人震耳欲聾。

    在潛過危險激流區後,兩人一前一後破水而出。

    當頭竄出水面,古放雲甩去臉上的水珠,大口地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後,俊朗臉龐儘是暢然笑意。

    突然一陣狂亂水流在身邊驟轉,未半刻沐璃跟著竄出水面。

    用盡最後一口氣地竄出水面,在呼吸到空氣的同時,鼻息卻因動作過於急促而讓她驟然猛咳。

    「妳還好嗎?」穩住她的身子,古放雲溫柔地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

    「別……別碰我!」

    毫無心理準備地被帶下溪,若非她的水性極佳,早被那強大的水力沖走了。

    現下,他竟閒適而悠然地看著狼狽的她。

    倔傲如她,怎堪如此的劣勢?

    蒼白著一張臉,沐璃無力地推開他,吃力上了岸後半伏在岸旁,摀著心口狂烈劇咳著。

    「倔姑娘!」古放雲步向她,不容抗拒地攔腰抱起她濕透的身子道:「等養好傷,有了氣力再與我爭算吧!」

    「放……放我下來!」扯著嘶啞的破碎嗓音,沐璃又羞又惱地掄起拳頭搥著他的寬肩,極力抗拒著。

    悶哼了聲,古放雲仍是不為所動地步向前。

    「放我下來!」

    雖然身著男裝,但被浸濕的衣料仍突顯了她曼妙的少女體態,一思及兩人貼近的身體,她的雙頰便似熟透紅椒,沁著醉人豔紅。

    見他不動如山,沐璃只好以掌抵住他的胸口,拉開兩人過於貼近的身體。

    「妳怎麼了?!」沐璃的反應讓他心生疑竇,一低下頭瞧見她潮紅的臉蛋,立即伸出大掌探向她的額頭。「妳的臉好紅,發燒了嗎?」

    她別過頭卻躲不過他的掌心,那一觸碰,鼻息間便透著淡淡的鐵器味,無由地讓沐璃的心微微悸動。

    「我不習慣被人這麼抱著,請你放我下來。」蠕了蠕唇,她放軟聲調說。但忽襲而來的頭暈目眩伴著手臂的灼熱讓她微微打顫。

    「冷嗎?」抱著她,古放雲的腳步未歇,沉厚嗓音隨著他的步伐上下顫動。

    別開臉,沐璃微蹙秀眉,雙手仍抗拒地抵在他強健的胸口上。

    不理會她的抗拒,他微扯薄唇,抱著沐璃往一處被藤蔓林枝所掩閉的石洞走去。

    「這是哪里?」沐璃發覺自己的頭昏昏沉沉,四肢使不出半點力。

    「無人能察覺的隱密天地。」古放雲沒有多加解釋地淡然帶過,背著她就開始找枯枝準備升火。

    凝著他的背影,沐璃發現自己的思緒已逐漸混沌、無法思考。「喂!你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瞧得人眼花……」

    古放雲放下手中的乾柴枝,擔憂地朝她步去。「妳感覺怎麼樣?」

    「我好熱……」她伸手去抓中毒的傷口,芙蓉般的俏臉開始冒出點點冷汗。

    「別抓!」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古放雲心中不禁一怔,如此纖弱的一雙手怎能舉起沉重的胤龍劍。

    兩道濃眉不自覺堆至眉心,他讓沐璃枕在肩上後,開始解去她的外衣。

    「不!你……你別碰我!」他的身體很溫暖,但一感覺到他的動作,沐璃僅存的一絲理智破碎出聲。

    「放心!我不敢占妳便宜,解下妳的外衣是方便替妳放毒。」古放雲挪開她按住自己的小手,解開手中的護腕,拿出鑲嵌於其間的鐵定石。此時,一聲聲不成句的囈語不經意落入耳中。

    「娘!妳……妳別哭,別不理璃兒!璃兒不要爹死……別怪璃兒……」

    恍惚中,爹的血像惡夢,向她侵襲,將她淹沒。「不要!」

    摀住耳,沐蘊秋慘死的模樣深深烙在腦海,腥血的紅染上她的眸子。

    「爹別死!爹別死!」縱使枕在他厚實的肩頭上,沐璃仍因為糾纏的夢魘而低低啜泣。

    淚水由眼角泌出,順著雙頰滑落、點點落在他的肩背處,古放雲難以克制地加深了摟著她的力道,心中驀地生出千百萬個憐惜。

    這樣一個美麗又倔強的姑娘,究竟有過什麼痛苦的遭遇?

    「嗚……璃兒……想爹,娘!妳抱抱璃兒……我……好怕!」

    扯著破碎不堪的語調,沐璃染滿淚水的雙頰下意識貼向古放雲,透著貼近的溫暖,她的恐懼漸漸淡了。

    似乎是感覺到她逐漸緩和的情緒,古放雲緩緩地抬起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另一手則不忘將鐵定石置於她中毒的傷口上。

    紅赭中透著黑的神奇玉石開始吸取她臂上的毒液,一絲絲若墨的毒血緩緩地開始團聚于石心中央,不斷在其中盤旋糾纏。

    放心地別開臉,他的思緒卻回到懷中的姑娘身上。

    她究竟是誰?真正的身分為何?

    是什麼苦惱著她?她的親爹又何以慘遭不幸?

    看著她那巴掌大、呈滿痛苦的小臉,古放雲不斷細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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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聲尖叫劃破寧靜,在狹小的洞內回蕩、懸滯著。

    古放雲斜倚在洞口邊假寐,被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驚醒。

    他走向沐璃,急聲問:「怎麼了!妳哪不舒服?」

    一見到他,沐璃單手緊揪住他的前襟,猛然地搥打著他。「你、渾蛋!可惡!可惡!」

    不明就裏地制住她紛紛落下的拳,他沉聲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紅著一雙眼,梳成男性裝扮的髮髻早已鬆散,因為劇烈動作,長髮順勢披落,掩住了她微露出抹胸的春色。

    墨黑長髮襯出了她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微啟的紅唇已恢復原有的紅潤與光澤,見到她帶點女兒嬌態的惱怒模樣,古放雲在那一瞬間竟失了神。

    感覺到他的注視,沐璃羞怯萬分地扭動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你放開我,抓得我好疼!」

    她的不安,喚醒了古放雲出神的怔忡,慌忙鬆開了手,清了清喉嚨替她攏緊昨夜替她蓋上的外衣。

    「你……昨夜……對……對我做了什麼?」

    沐璃垂下首,長睫覆住水亮燦眸,一雙手死命地拉住胸口前的外衣,結結巴巴地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放毒!」察覺她的赧顏,她對他施以的魔咒瞬間迸裂。扯出清朗笑顏,他促狹地欺向她道:「姑娘以為我會……」

    「再……再說,本姑娘鐵定殺了你!」

    迎向他的黑眸,沐璃難掩尷尬地撂下狠話。

    見她原本淡漠的雅致臉龐因此染上一絲生氣,古放雲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在他的俊朗容顏上依究是一臉燦爛。

    「為何扮男裝?」古放雲與她並肩而坐,並順勢遞了個昨夜采的果子給她。「餓了吧!先墊墊肚子,等會我去溪裏捉些魚……」

    眼神飄向他,沐璃秀眉緊蹙地打斷他的話。「與你何干!」

    一臉自討沒趣地挑了挑濃眉,他沒再開口。

    沐璃握緊拳頭,她該殺他嗎?

    古罄會是她的殺父仇人嗎?她該殺了古放雲嗎?

    她以為一切佈局會因為古放雲的出現而塵埃落定,但……為何,她對古放雲產生了莫名的感覺?

    「妳在想什麼?」他瞥過頭,直直地望著她,那雙澈亮的黑眸與他的聲音一般,有著讓人沉醉的溫柔。

    垂下螓首,沐璃松了拳頭卻蹙緊了眉。「多謝你幾次出手相救。」

    起身她便要往洞口走,孰料古放雲卻握住了她的纖腕。「妳究竟是誰?」

    他厚實的掌緊貼在她的手腕,產生了股暖意,那溫暖讓她不知所措,看著前方,沐璃只知道自己必須馬上離開。

    「沐……姑娘?」

    刻意忽略他語調裏的溫柔,沐璃強壓下心中的悸動,淡漠地問:「如何能離開這裏?」

    古放雲黑瞳一瞇,難以理解眼前姑娘此時此刻的想法。

    見他久未答腔,沐璃轉身瞪著他。「你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除非給我答案,否則我不放人。」語落,他難以自製地笑了笑,為了得到答案,自己似乎成了卑劣的無賴地痞了,而這一切只因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姑娘應該是沐家雙生姊妹的其中一人。

    今天他要知道究竟「他們」所掌握的方向是否正確。

    「你……」微微牽唇,沐璃笑得苦澀,對於他的堅持無言以對。

    「妳是沐靈還是沐璃?」

    強抑住心中的驚愕,沐璃躲開他灼熱的注視。「我是誰對你而言有這麼重要嗎?」

    挪動腳步,她撥開洞口藤蔓,被眼前的碧湖藍意給掃去了思緒。

    隨著她的腳步,古放雲橫擋在她面前。「我希望妳是,如果妳是沐璃,我想讓妳知道,沐師伯的事不該只有妳承擔……」

    沐璃一臉震懾地看著他,古放雲的話在她心中投下一大巨石。「你說什麼?」

    「不要再做這種以身引敵的事,太危險了!」

    想起大街上驚險的那一幕,他的臉色轉為凝重,頭皮亦不禁感到發麻。

    古放雲突如其來的關切讓她心生疑竇,這是怎麼一回事,若他真知古、沐兩家的仇恨,又怎能如此坦然地面對她?

    她不懂啊!深吸了口氣,她決定對他的問題給予沉默的答復。

    「既能進就必能出吧!」抬起眼,最後一次望向古放雲那因她而沈鬱的眼神,在他錯愕萬分之際,沐璃轉身一躍,再次投入那深水碧潭之中。

    「真是個倔姑娘啊!」凝著逐漸消失在視線的倩影,古放雲再一次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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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你要去蘇州?」

    古家大宅蘊書閣裏,古罄聽到兒子的決定,語氣裏有著十分的詫異。

    「爹您這表情讓孩兒坐立難安。」

    他的笑臉讓一向炯炯的眸光形成了彎月狀,眸中的堅毅卻絲毫不減。

    「看不出來你有坐立難安的感覺。」古罄輕笑了一聲,離開桌案睇著他。「你為何會有這個念頭?」

    「找答案,這是爹自小教導孩兒的。」

    長歎了口氣,古罄的臉色開始沉凝。「縱使我這些年來網羅朝中人士的線索,卻始終無法揪出兇手,此人的勢力不容小覷啊!」

    「因此我更不能娶采竹,這對她不公平。」

    一離開那景色優美的山坳,才踏入古府,他貼身的小廝便同他說了娶親之事。而打算與他訂親的正是幾年前他無意救得的采竹姑娘。為此他顧不得天色已晚,依然走了趟蘊書閣。

    「訂親之事是誰跟你說的?」古罄眸中含笑,對於兒子的反應似乎感到不足為奇。

    「阿同。」暗聲咕噥著,他彷佛感到煩惱似地緊蹙濃眉。

    在他直覺裏已認為這門親事定不得,若沐師伯的死真另有隱情,那此時訂親不過是多牽累無辜的人罷了。

    「采竹是個好姑娘。」古罄看著兒子,想由他的語氣探得他的意志有多堅定。

    「只能怪孩兒沒這福分娶她為妻。」古放雲舒眉直視父親的眼,再肯定不過地開口。

    「你的決定我向來反駁不了,縱使到了今日也一樣。」古罄撫了撫鬍子,自嘲道:「爹只能說正事得辦,但自個的事也別擱著。」

    古家就放雲這獨子,等了二十二年,妻子無非想藉由兒媳為古家添後。

    古放雲扯了扯唇角。「這事娘鐵定失望,至於采竹那……」

    「勞你娘去費心去吧!采竹是個好姑娘,她會諒解的。」

    推開窗讓風徐徐曳入,皎潔的月光灑了一地銀白。攤開手望著自己粗糙老化的掌心,古罄想起了泄秘的那個夜晚。

    那晚的月光就像今夜一樣皎潔,他與亭海、力鳳酩酊大醉,沒多久大師兄便被刺身亡,接著亭海與力鳳離奇失蹤,唯獨他安然無恙……

    那一夜後他滴酒不沾,卻喚不回「鑄劍四傑」揚劍相會的時刻。

    突然一雙手重重地擱在肩上,古罄回過頭看見兒子黑夜般的眸子。

    那雙眼墨如子夜、清澈若星,就算不說話也能給人一種沉穩而安定的感覺。

    兩人會心而笑,這夜顯得太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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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城外柳絲飛揚,當一片盎然綠意映入眼簾時,沐璃勒馬減緩了速度。

    望著城內熙來攘往的熱鬧景象,她沒有半點猶豫,立即下馬改以步行入城。

    蘇州城內繁華興盛,但此時異常的氣氛卻硬是讓她嗅出了那麼一丁點不同。

    放眼張望四處熟悉的景況,已恢復姑娘裝扮的她,亦忍不住被一旁擺賣著胭脂水粉的小攤給勾了視線。

    走走停停,馬兒跟在身邊亦步亦趨。

    「稀奇了!這沐家在蘇州是什麼身分地位,怎麼告示前擠滿了一堆人?」

    一名斯文男子手持鐵扇,行為舉止瀟灑地朝著身旁的人問道。

    「少爺您不會不知道吧!沐蘊秋可是蘇州出了名的鑄劍師,他臨死前與師兄弟共同建的劍庫,聽說藏滿各式罕見兵器,據說把把削鐵如泥。」

    「那劍庫就在沐家後山,多年來一直是各路英雄覬覦的地方,一旦擁有滿庫絕世兵器,統領武林絕對不是夢想,只可惜劍庫的秘密至今仍未揭曉。」

    「再者聽說沐家姑娘可是蘇州出了名的美人呢!」

    「當真,這麼說來本少爺可真得打上擂臺試試了!」

    立在壯漢身邊,面若冠玉的斯文男子雙目微瞠,一張俏白俊臉上不自覺流露著貪婪之色。

    兩人說說笑笑,在人群裏笑聲狂語微不足道,但傳入沐璃耳裏,卻讓她的心瞬間涼了大半截。

    踽行在兩人身後,一個閃神她竟朝其中一人的後背撞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一撞,沐璃尚來不及回神,那虎背熊腰的粗壯漢子已惡狠狠回過頭來瞪她。

    「哪個混蛋找死啊!」

    大鬍子一回過頭瞟見沐璃標致的臉蛋,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這姑娘倒是挺標致的。」斯文男子讚不絕口,白皙臉龐上儘是猥褻不堪的打量目光。

    淡淡瞟了兩人一眼,緊握著韁繩,沐璃一臉漠然地牽著駿馬穿過兩人,嬌美的臉蛋上是讓人讀不出心緒的冷峻。

    然而,她那倔傲的模樣卻引起了斯文男子的興致。

    挑起彷若女子般的細眉,他揚起手擋在她的前頭。「姑娘撞了本爺,卻連聲道歉也沒有,未免太失禮了吧!」

    「抱歉!」順著他的話,沐璃的語氣平靜輕緩,不帶半點思緒地開口。

    「就這樣?!」大鬍子見狀,順勢捉住她的手臂,朝斯文男子畢恭畢敬道:「少爺,這姑娘顯然誠意不足,該罰!」

    「是該罰!」滿意頷首,男子挑眉邪佞一笑,一把握住她纖弱細臂,一手輕浮地抬起她小巧下顎,嘖聲不斷。「不過這丫頭好性格!呵!這蘇州姑娘果然生得如花般嬌美!」

    「滾開!」沐璃厲聲喝道,並別開自己的臉,秀氣眉頭因為泌出汩汩鮮血的傷口而微蹙。

    「放手!」見他不為所動,沐璃冷冷睇向他,再次開聲。

    男子挑起眉置若罔聞,反而玩味地道:「偏不。」

    淫笑聲逸出,他改挑起沐璃耳邊的一綹發絲,湊在鼻間誇張地大吸了口氣。「今晚就陪爺一晚,當是賠罪。」

    「淫蟲!」

    揚起掌,沐璃不甘示弱地將氣凝於掌心,未料男子見機扣住她的皓腕,將她攬入懷,將唇依向她。「本爺就愛妳這潑辣樣……」

    他話未說完,便被突如其來的一顆石子擊中鼻樑,吃痛地往後退了步,男子氣急敗壞朝身旁喊道:「阿壩!」

    「是!少爺!」大鬍子領命朝四周張望,一雙豆大小眼認真搜尋著。

    幾乎在同時,幾顆石子又突然射出,分別擊中兩人的膝上穴道。

    一主一仆瞬時應聲跪地,大街上就如此直挺挺杵著兩道跪地的狼狽身影。

    「誰!是那個渾蛋小人襲擊本少爺!」熙攘人群裏,兩人動彈不得,那大鬍子不甘示弱地迭聲叫囂著。

    這不叫還好,一喊大街上的人,立即將目光投在兩人身上,紛語不斷。

    沐璃趁勢往人群靠近,不經意瞥向遠處,心口驀地微微發熱。

    那獨立于人群中,一名寬肩上抵著一把重劍的高大男子,在瞬時奪去了她的呼吸。

    那深邃的眉目、灑脫不羈的燦笑,是他──古放雲。

    胸間揚起一股莫名的思緒,不假思索地,沐璃顧不得滯在原地的馬兒,故作鎮定地退出了人群。

    老天啊!是古放雲?!

    他為何出現在這裏?

    加快了腳步,她的心因他的出現而狂躍奔騰,她忘了手傷、忘了周邊的事物,心底只因古放雲的出現而不安。

    但為何不安?她自己根本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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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踏至沐家後門,垂在門邊的紫藤輕輕撫著她的額,沐璃抬起頭才發現,門邊那原本滿是綠意的葉叢間悄悄掛上了初萌發的紫色小花。

    她記得出門前花還沒開哩!呆板的灰色石牆上被染得一片繽紛。

    凝著紫色的小小花苞,沐璃不自覺輕輕勾起唇瓣,傷口裂開的痛已被她拋至腦後,連身後尾隨了個人也不自覺。

    輕推開門,一抹嚴厲的神色落入眼底。「娘!」她怯怯低喊,原來含笑的表情隨之斂下。

    凝著她,程翠面無表情地微微頷首,僅是轉過身領著她入中庭。

    「城外的告示是個幌子,我要妳代替靈兒。」強壓著心中的憎厭,程翠迅速地開口。

    「什麼告示?」縱使早已習慣那憎厭的眸光,但沐璃仍是抑不住一陣心酸。

    「妳剛由四川回來不會不曉得。」入城前她應該已注意到所有人皆在討論招親之事,程翠淡淡擱下一句話後,索性瞥過頭不去看她。

    四川?此時尾隨在後,伏在牆緣上的人明顯一震。

    「璃兒並沒留心。」沐璃淡漠開口、翠眉微蹙,心口因娘親的一番話而微微泛疼著。

    「現下妳知道了,這事就這麼說定了。」程翠擰起眉、語音微揚,她微怒的面容因沐璃的淡漠而激出了心中暗藏的怒意。

    「我這些年假比劍之名尋凶……」

    她話未完,程翠隨即便開口道:「這不過是妳一廂情願的作法罷了。」

    愣在原地,沐璃一時間無法反應,連在四川尋得古家後人之事也說不出口。

    原來古家的事娘早有打算了,那她這些年來的心思,在娘的心頭根本無關緊要。

    縱使母親的冷漠未曾掩飾,但她的心仍是脆弱地擰痛了下。

    微牽動著唇,沐璃喃道:「對爹的死我比任何人都難過!」抬起眼,她深深望進程翠的眸裏。「為什麼怪我?」

    為什麼?呵!縱使事過境遷,但程翠始終忘不了夫婿是為了保護她而慘死!

    望著沐璃眼底的脆弱,程翠蒼涼無比地喃道:「對!也許真該怪我自己,在當年生妳難產時,或許我早該放棄妳的。」

    劇然猛咳了幾下,程翠孱弱的身軀被心底強大的仇恨支撐著。

    「那這悲劇是不是同樣會落在姊姊身上呢?」沐璃只覺得周遭的空氣在瞬間被抽離,身軀霎時透骨徹冷。

    突然一個巴掌扎實落在沐璃的頰上,娘親的聲音清楚落入她耳中。

    「妳姊姊沒有妳帶煞的命格,生出妳這樣一個小煞星我已經夠可憐了,不要再這樣對我!」

    「我也是妳的女兒,是妳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她的聲音哽咽,卻始終不讓淚落下,擱在身側的雙拳早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而我的女兒,害死了她爹?」一想起夫婿的慘死,程翠心底那一絲絲的於心不忍早因怒火沸騰而消逝。

    「妳讓我如何釋懷?一個妳曾經疼愛、捧在手心的女兒,竟然害死了她摯愛的夫君……」淚流滿面,程翠的孤獨在臉上交織成悲淒的脆弱。

    沐璃的心隱隱揪痛,胸口有種被撕裂的痛楚,娘根深柢固的認知讓她身心俱疲。

    她想大聲哭喊出聲、想嘶吼大叫,無奈那念頭只在腦中瞬間飄過。

    於是,她選擇再次將淚水往肚裏吞,再多的苦與不公平就如同對她的懲罰──永無止盡。

    少頃,沐璃緩緩抬起頭,脆弱已褪,取而代之的是寒冷若冰的疏離。

    「我會代替靈兒。」她的聲音恢復貫有的順從,不理會程翠怨懟的眸光,沐璃僵直著身子離去。

    拚命眨動著眼,前方的景象因眶裏強忍的濕意而逐漸扭曲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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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隨在沐璃身後的古放雲因方才聽見的事,而感到心情沉重。

    四川青羊宮前女扮男裝與他比試的沐悔、身受毒傷與他在石雲瀑共度一夜的沐悔。

    憶起在山洞中,她因傷而無意露出的無助、恐懼,這一切的疑惑因方才所見而豁然揭明。莫怪她的眉宇間總盤旋著愁、散發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

    初至虎丘,只因她漠然的倔傲,教他解決那兩個惡棍後,不自覺地尾隨其後。

    這歪打正著下,他幸運地不費吹灰之力找到沐家。也因此窺得那讓人心疼的無奈,他從不知道沐師伯的死,帶給沐家的是怎樣的一個衝擊?

    那脆弱的身影,讓他有種想將她擁入懷裏好好呵護的衝動。

    放緩腳步,兩人始終維持著一段距離。

    或許是想得太過專注,不知何時沐璃的身影已倏然消失在眼前。

    歎了口長氣,靠在狹巷的古放雲撫著額,心中攙雜太多解不開的思緒。

    一陣微風撫來,街上的塵埃隨著一張紙飄落在眼前。

    古放雲無意一瞥,「比武招親」四個大字落入眼中,在他彎下身要取起告示的同時,一雙纖手同時伸出。

    這個舉動讓彼此的指尖相觸,也讓兩人同時縮回了手。

    疑惑抬起眼,古放雲竟發現自己對上了沐璃水亮的眸子。

    她何時轉回的?古放雲一臉詫異地瞅著她。

    對於他無禮的注視,沐靈很是不滿,她低下身撿起告示,將它攢入了懷裏。「公子也想參加比武招親?」

    她的口氣不佳、火藥味十足,讓古放雲愣了下。

    沐靈眸光微斂地沉聲道:「沐家姑娘是出了名的醜八怪、惡婆娘,這招親是幌子,你可千萬別上當。」

    「什麼?」古放雲瞅著她那清麗的細緻臉蛋,心思百轉千回,不禁好奇地問:「妳是沐家姑娘?」

    沐靈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反制,躊躇片刻她挑眉說道:「總之要你別娶沐家姑娘,就別娶沐家姑娘,否則鐵定讓你有罪受的!」

    蠻橫撂下話,沐靈定定凝著他,一雙水澈美眸光華四溢、晶燦活躍。

    恍惚間,心靈神動,古放雲緩緩開口:「姑娘是否有雙生姊妹?」

    「你為何知道?」沐靈驚喜呼出,下一刻卻立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防備地瞅著他。「你是誰?」

    濃眉堆聚眉心,古放雲一時間被她給問住了。他該如何回答?

    「姑娘是姊姊還是妹妹?」避重就輕地開了口,古放雲反問道。

    「你尚未回我話呢?!」她輕跺著蓮足,一臉生氣。

    扯唇微微一笑,古放雲被她嬌俏的模樣給逗出笑意。

    「你是璃兒的朋友?!」下了斷語,沐靈被他懸著笑的清朗臉龐給卸了心防。「究竟是或不是?」

    「在下並非她的友人!」他坦誠開口,面對沐靈的直爽,他著實無法說出違心之論。

    「那公子何以……」打量著他,沐靈提高了警覺。

    「在下古放雲,是古罄的兒子。」他坦然開口,深邃的輪廓上儘是一片光明磊落。

    「什麼?」因為驚駭,沐靈退了好大一步,縱使她從未認定古家是弒父兇手,但古罄仍是最大嫌疑犯。

    淡淡咧嘴一笑,古放雲歎了口氣。「上一代的恩怨本來我們是不該插手干涉,但事情拖了這麼久,我實在不忍心讓家父再自責下去。」

    凝著他,沐靈遲疑了一會,警戒的眼神因他的身分摻雜諸多不信任。

    「聽我把話說完。」相較於她的詫異,古放雲的臉上倒是一臉沉定。

    在他巨細靡遺地完整陳述當年往事後,沐靈光亮的眸緩緩撤去防備。

    「當年的確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認定你爹是殺人兇手,但所有事情的關鍵似乎又繞著整個劍庫打轉!」沐靈知道光憑一把劍,著實無法證明些什麼。

    「所以這些年來我爹致力於查明真相。」

    眼神一凝,沐靈在他的眸中只尋得一片坦蕩與真誠,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隱忍下肚。

    爹的死對沐家是個禁忌,璃兒身受其害,而她……卑劣地選擇遺忘,選擇忘掉那讓她不安的因子。

    「妳沒事吧!」古放雲瞅著恍神的她,輕問著。

    晃了晃頭,沐靈面帶笑容惋惜地道:「沐、古、力、蒼四家本該因父執輩的同門情誼而相親相愛,然而卻因當年的意外毀了一切,這些年來,我想並無人安心快樂過。」

    沐靈的反應讓古放雲大大松了一口氣,但同時他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了起來。「我發過誓,不讓鑄劍四傑因此殞沒。」

    「因此你成了名滿四川的鑄劍師?」

    古放雲在鑄劍方面的天賦讓他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只要涉足江湖之人,皆知曉四川有位資質優異的鑄劍師。

    「純粹為繼承父業。」他謙遜開口,語氣裏是毫無野心的淡泊。

    因此,沐靈對他重新估量,腦海中忽閃而過的念頭卻讓她不自覺歎了口氣。

    可惜璃兒的鑄劍人生卻是讓仇恨支撐起的。

    神秘地朝他投以一抹玩味的神情,沐靈慎重地開口:「比武擂臺願你如願。」

    原本她打算無論結果如何,她絕不讓沐璃替她上花轎。

    但倘若對方是他──古放雲,那她倒是可以酌量、酌量改變計畫。

    「古某自當盡力。」

    望向他那雙誠摯而深邃的眼,沐靈朝他微頷首,再一次違背了母親,私下將妹妹的終身托給了他。

    一下定決心,沐靈的腳步跟著輕快了許多。

    目送著她遠去,古放雲提氣躍出狹巷,在一處空曠之地取出信煙,往天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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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和日麗的好天氣,當風輕帶起楊柳時,沐靈秀致的臉蛋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一踏上臨時架起的竹台,四處鼓噪熱絡氣氛由台下紛傳而至。

    俯視眼下一張張陌生的臉孔,一股莫名的愁緒飄向了眼眉間,此刻她竟感到手心微微出汗。

    不可否認的,沐靈為這即將面臨的一切感到不安。

    古放雲會出現嗎?

    當她再抬起頭時,娘親早已打了開場,話一擱下,一抹人影立即應聲而上。

    沐靈連正眼瞧也不瞧地,不加思索紮穩腳步,出手迎向來人。

    與對方連對了數招,沐靈才赫然驚覺對方武藝不淺。

    縱使使出她所精之劍法,對方依舊是滿臉從容,絲毫感覺不出任何壓力的自在模樣。

    彷佛自己的招式對他而言,不過是擾人童子,對他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

    賭氣地噘起紅唇,她棄劍改以拳攻,孰料,男子寬肩一縮,腳步略挪便讓她亂了步伐。

    在姑娘一記連發拳氣,但仍無法觸及自己分毫時,洛索寒趁勢欺向她、附在她耳邊低喃:「嘖嘖,沐姑娘妳可真凶。」

    語畢他不忘拍了拍胸脯,以示自己受驚的程度。

    「你!」沐靈跺著腳,咬牙切齒地怒嗔:「你這該死的,厚顏無恥的狂徒。」

    蓮足輕點,她躍向他身後正準備賜他一腳時,怎料這人似乎背後也長了眼似的,竟轉身捉住了她的腳將她帶入懷裏。「唉呀!這可糟了,照這情勢,本公子似乎真得娶妳這凶丫頭當老婆嘍?」

    掙脫不出他的禁錮,沐靈嫩白的俏臉輪番躍上青、紅、白三色。

    這是哪里迸出的死渾球?再讓他這麼瞎攪和下去,她招這門親還有什麼用啊!

    在萬分無奈之際,另一抹高大的身影躍至竹臺上,不發一語瞅著兩人。

    「在下古放雲、懇請賜教。」

    古放雲微微作揖,一身藏青的裝束在麥褐色的俊逸臉龐下相揉而成出眾的氣息。

    望著他,沐靈不自覺露出欣喜之色,終於松了緊繃的情緒。

    竹台下,沐璃被他朗直的貫有嗓音撼了心弦。

    古放雲竟也來蹚這渾水,究竟意欲為何?!

    「哇!這可糟了,有人搶著當妳的新郎官,妳依是不依?」另一抹嗓音介入,那在竹臺上百般捉弄沐靈的溫朗少俠當眾說著。

    只見沐靈翻了翻眼,趁勢掙脫他的糾纏,悄然退於竹台一處,暗自打量著身形相當的兩人。

    「別仗著個頭大,先過招再說!」洛索寒濃眉微揚,一臉自若地朝古放雲發招。

    隱去臉上的笑意,古放雲察覺出他嬉笑裏忽閃而過的犀利,半點也不輕率地來個見招拆招、見式擋式。「少俠可得使出真本事了,畢竟婚姻大事兒戲不得啊!」

    「絕不謙讓。」洛索寒邊躲開古放雲的攻擊、邊出招應對。

    這連番數招下來,旁人看得如癡如醉,沐璃在一旁卻瞧得疑雲暗生。

    分明是攸關勝負的對峙,但為何兩人間流竄著一種她說不上的詭譎氣氛?

    她微蹙起秀眉,觀察著形勢發展,突然洛索寒不經意地長腿一劈,竹台竟左右晃動呈現搖搖欲墜的危態。

    定是有人在竹臺上動了手腳!沐璃思緒飛轉地下了結論,就在臺子將要全然傾倒的同時,洛索寒趁混亂擄走了沐靈。

    在場圍觀的人群見狀,更以鳥獸散方式倉皇逃離,原本熱絡的場面頓時變得冷冷清清。

    沐璃杵在原地,目光卻不自覺尋找古放雲,在瞥見眼前那截竹架應聲斷裂之時,她的心猛然一窒。

    她直覺地解開腰帶,憑著內力將甩出的腰帶卷捆住古放雲的腰際,力道分明地將他拉離竹架。

    僅半寸,那斷裂傾竹還是劃過他的腿,勾撕出一道帶血傷口。

    對於洛索寒「不經意」地弄垮竹台,古放雲並非不知,只是沐姑娘的反應比他還快──快得讓他覺得自己有些窩囊。

    只是無妨,感覺到鼻息間沁著她的馨香,他一雙燦亮黑眸直定格在沐璃眸間。

    兩人四目相觸,曖昧情意奔竄其間。

    恍惚中沐璃只覺得自己在他的眸光下逐漸喘不過氣,稍稍移開眼,她星眸半掩地垂下了頭。

    那無意間流露出的小女兒姿態,不經意地攫住了古放雲的心。

    緩緩抽出腰間的束縛,他將那滿是女子清馨氣息的長腰巾遞給了她。「這回咱們扯平了。」語落,他掀唇微笑,滿意地欣賞著她眉宇間透露的詫異。

    看著古放雲俊逸的臉龐,她竟又無由亂了心跳。

    平撫著因心動而紊亂的呼吸,沐璃接過腰巾,恢復她貫有的淡漠道:「你受傷了。」

    「不礙事。」他輕描淡寫帶過,殊不知沐璃恢復女裝的姣美模樣,足以撼人心緒。

    「久違了,古家少爺。」一抹聲音介入,回過頭程翠堆滿慈藹的笑臉落入了眸間,打破她與古放雲間的魔咒。

    「沐伯母!」

    這一喚,程翠臉上的神情驟變,勉強持平著嗓音,她略顯尷尬地道:「今天你拔得比武招親頭彩,請隨老身入內堂!」

    「娘,那姊姊?」

    「沐靈?」程翠朝她溫和一笑。「她武功底子好,我不怕她吃虧,更何況那姓洛的公子看來正派,應該不會有事的!」

    沐璃一陣眩然,對於娘不顧沐靈安危感到不解。

    見她怔忡失神,古放雲趁隙微低下頭道:「她不會有事的,放心!」

    對上他的黑眸,沐璃一陣心緒亂竄,不可否認地,古放雲的態度讓她不自覺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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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踏入內堂,古放雲四目所觸及儘是名劍擺飾。

    除了兩側擺著一列太師椅外,處處可見以精緻紫檀木架高的名劍,在內堂則是一代劍師沐蘊秋的肖像。

    凝視肖像許久,古放雲帶著尊敬而凝重的心情向他深深鞠躬。

    若非當年力鳳幾人因醉意而吐露劍庫之事,沐蘊秋也不致慘遭橫禍,命喪歹人之手。這贖罪心態在長年的潛移默化下,已由父親身上轉交至他手中。

    在心思百轉千回之時,一把劍不偏不倚抵在他的咽喉處。

    抬起眼映入眼簾的是程翠含恨的眸光。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劍取了你的性命。」

    「倘若真認為家父是殺害沐世伯的兇手,世侄甘願受伯母一劍。」沒有驚駭,正視著她,古放雲以沉穩而真誠的態度開口。

    「兇手?呵、呵、呵……」赫然丟掉手中的劍,程翠露出悲淒一笑。「上天怎麼會如此弄人啊!當年我找不出證據定你爹的罪,今時竟還讓你成為我沐家的女婿?」

    「總有一日我會找出殺沐世伯的兇手,還有,我是真心想娶沐姑娘為妻。」

    「真心?」程翠挑起眉重複道:「在還沒找出證據洗清你爹罪名前,你沒資格說這句話。還是你以為我程翠會將女兒嫁給你?」

    凝著她滿是嘲諷的眼神,古放雲只是溫溫一笑。「是不得不,妳知道要查出真相還是得靠我們古家,不是嗎?」

    古放雲早由爹的口中得知,沐伯母因沐世伯的死對古家心存疙瘩,而程翠的輕蔑,早是他預料中的事。

    「孤兒寡婦,理應是該靠你們古家沒錯。」抬起眼,程翠略帶悲涼地黯道,心頭卻不禁掠過一陣竊喜,古家的認定正是她所要的。

    她要古罄親口承認,是他毀了沐家的幸福,她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會讓古放雲死在自己的妻子手上!她會讓古罄嘗嘗失去摯愛的心痛。

    乾笑了幾聲,她正色問:「你真有意想娶小女?」

    「我會照顧她。」古放雲沒正面回答,但語氣中的誠摯卻是不容置疑。

    「好!女兒嫁給你們古家當媳婦,而條件是一年內查出殺人兇手。」程翠背過身,語帶雙關地隱著笑意。「我希望你能不負我所托。」

    望著程翠的背影,古放雲直覺這事順利得教人心生疑竇。「好,那世侄就擇日迎娶沐璃。」

    許下承諾,他轉身走離廳堂,剛正的心始終相信古、沐兩家的恩怨會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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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傷離開了古家,古放雲順著大街而行,突然眼前一處綠意讓他轉了步伐。

    順著斜坡,綠意盡頭的一道彎潺小流讓他失了神。

    一陣風襲來,綠意浮蕩在流水間,順著綠意飄搖之姿,他的回憶一幕幕躍回腦中──

    一個追逐流水綠葉的臉龐映在小小潺流間,那模樣清麗可人,清澈的圓圓眼珠透露著純樸的孩童稚氣。

    倏然他抬起臉,眸中映入了一張美麗無瑕的臉龐。

    「你……的傷沒事吧!」

    沐璃杵在他身後,古放雲赫然驚覺,方才回憶裏的水中倒影竟與眼前的姑娘相迭成一人。

    古放雲回神凝著扭捏不安的她,不自覺地笑了。

    「你笑什麼?」她極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不夠乾脆大方,在他面前強裝不起漠然的神色。

    晃了晃頭他未點破,卻被她特意送藥的舉動給煨暖了心。「我得回四川了。」

    將藥遞給他,沐璃臉色略僵地硬聲道:「如此咱們便互不相欠了。」

    斂下眉,他為沐璃的說法感到不滿,才欲開口沐璃便截住他話。

    「你可以不必履行承諾!」

    她內心矛盾交戰,一旦他履約,她便得披上復仇的嫁衣隨他而去;但另一方面,她卻又為此感到心緒微顫地起著變化,她深知自己已對眼前的男子動了心。

    想嫁與他為妻──天啊!這是多麼傻的念頭啊!

    緩步走向她,古放雲不自禁地撩起她隨風輕舞飛揚的發,深歎道:「難道我不明白妳娘的心思嗎?妳我這段姻緣不單純啊!」

    「因此我要你打消念頭,別為難我也別為難你自己。」對他的親近她沒抗拒,微啟雙唇說出了違心之論,當她抬起眼時,卻赫然驚覺他瞧自己的眸光是何等的炙熱、深切。

    兩人是相同的心思嗎?

    沐璃不敢妄自揣測,只是慌忙地躲開了他的注視。

    「嫁我為難妳了?我不以為自己有何為難之處。」他清朗的嗓音飄在耳際,那話讓沐璃震懾不已地抬起頭。「註定該讓我娶妳的,沐姑娘!」

    他揚唇微笑,一語雙關卻讓沐璃猜不透他的想法。

    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他的用意究竟為何?!

    凝著他帶笑容的剛毅臉龐,沐璃垂下螓首,任由心口的悸動衝擊著自己的思緒。

    「妳要等我!等我迎娶妳入門。」他眷戀萬分地放開她若墨般的發絲,沐璃卻始終沒勇氣抬頭看他一眼。

    再回過神,他挺直的身影早已遠去。

    而他們的未來正準備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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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地回到了梅苑,沐璃心思飄渺地把玩著胸前的玉飾,思索著古放雲臨走前的話,突然門被推開。

    連忙將玉飾塞入胸口,理好上領,幾名手捧鳳冠霞帔的丫鬟陸續進了門,而程翠跟在後頭進來。

    「娘?」

    「東西擱下後可以走了。」撇了她一眼,程翠朝丫鬟交代著。

    看著門被闔上,沐璃定睛一瞧才發現,堆滿紫壇木圓桌上的東西──

    紅色喜服、鳳冠霞帔……那似血般鮮豔的豔紅在瞬間奪去她的呼吸,一股無由的恐懼佈滿四肢百骸。

    那顏色……像血……像當年爹的血……

    「杵在那發什麼呆?」程翠毫無預警的出聲,拉回了她的思緒,取而代之的是秀致臉蛋上褪去血色的蒼白。

    「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這句對不起,這些年來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當母親的話落入沐璃耳中時,她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妳這孩子就是沒心,在妳身上,我真的瞧不出妳對妳爹的死有任何愧疚,難道妳真這麼恨妳爹嗎?」程翠睨了她一眼說道

    再次舊話重提,沐璃苦澀地想,對爹的死她怎麼會不自責呢?

    若不在乎,她根本不會如此痛苦茍活著。

    突然間她感到疲憊,她與娘之間漫無止盡的怨,自來並無終結之時。

    看著母親,沐璃的思緒在奔騰,強忍著滾燙的淚水蔓延眼眶,她輕輕地問:「嫁入古家後我該怎麼做?」

    「殺了古放雲。」

    殺了古放雲?!冷意無息地竄入四肢百骸,瞬間,沐璃有種可悲至極的悲哀想法。

    「如果我失敗了?」

    程翠挑起眉啐道:「我絕不容許這種可能,這是為妳爹報仇的好時機。」

    就算她的計畫再周全也鬥不過上蒼的安排,古家小子會看上沐璃是她始料未及的。

    沐璃苦笑著。「是啊!若上蒼真有眼,早該讓我在七歲那年跟著爹一塊死去。」望著天,她幾近耳語地說著。

    「總之妳不嫁,就是沐靈嫁!」

    歎了口氣她無語反駁,只能任由心痛蔓延。

    該如何是好,她根本無力阻止啊!

    「不過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頭,只要妳一旦愛上古放雲忘了父仇,我會毫不猶豫殺了妳!」冷冷丟下一句,程翠走出了她的房間。

    望著豔紅的鳳冠霞帔,沐璃只覺得眼前是數不盡的絕望,唇角不禁逸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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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智慧王勳章 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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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8 00:03: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婚期定的很快,七日後沐璃在毫無心理準備及沐靈生死未蔔的情況下,下嫁到了四川。

    陪嫁除了沐家一名丫鬟外,只有一身由仇恨披綴成的嫁衣隨她而去。

    由出家門到拜堂整整十多日,一切的一切,快的像場夢,恍惚而不真實。

    「小姐,那麼領兒出去了哦!」

    沐璃忐忑不安地坐在床沿,微微頷了首,在確定房中沒人後才敢掀起喜帕,怯怯打量著四周。

    這廂房真大!她瞠著秀眸,打量房內剛柔並濟的擺設,不難想像寢房的主人是怎樣的性格。

    沐璃不自覺地在腦海輕輕勾勒屬於他的輪廓,還來不及細嚼縈繞在胸口的感覺時,那發出熒熒火光的紅燭,已讓一切感覺溶入燭光之中。

    恐懼由指尖沁入,她的手開始無來由的輕顫,這時她才意識到這屬於喜氣的大紅,竟是她所害怕的。

    陌生的環境,始終沒讓她忘卻心底最深處的感覺。自從爹死了之後,除了火,所有攸關紅色的事物全是她恐懼的來源。

    而她的脆弱也只能在此時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來。

    「妳沒事吧!」古放雲一進門,看到的不是美嬌娘等待掀喜帕的嬌滴模樣,他的新娘反而像受到極度恐懼似地不斷打顫。

    沐璃緩緩睜開眼,映入她眼簾的,是古放雲那雙盈滿關懷的眼神。

    她險些忘了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慌忙放下摀住雙耳的手,提起腳,將自己推入床的最角落。

    看著她的動作,古放雲不怒反笑地將手撐在床沿,玩味地半彎著身打量她:「才幾日不見,我變得面目可憎了?」

    瞅著他俊逸的臉龐,沐璃的心在瞬間狂奏出失序的樂音,那微微酸澀的頸項不知所措地左右擺晃著。

    「這不就得了。」他掀唇朗笑一聲,朝沐璃伸出他的大手。

    「做什麼?」

    古放雲挑起濃眉,失笑盯著他的新娘。「喜帕妳自個掀了,交杯酒總不能不喝吧!」說著,他將身子靠向沐璃,一股刺鼻的酒味立即迎面而來。

    沐璃淡淡地開口道:「你應當喝了不少酒了吧!」

    古放雲愣了下,隨即意會地挽起自己的袍子湊近鼻子聞了聞。「當新郎可比新娘子辛苦多了,妳不知道嗎?」

    賓客盈門,他是在爹的護衛下才得以推掉那數不盡的賀喜之酒。

    沐璃微微揚起笑,沒有答話,只是用她那清冷的澈眸淡淡瞅著他。

    凝著他微醺的好看臉龐,她的心跳隨之驟躍,她怎麼也沒想到,分隔不到半個月,她竟是如此想念他那帶笑的臉龐。

    當古放雲帶著醉意朝她笑了笑後,整個身子顫巍巍地向她倒去。

    傻傻看著他將頭抵在自己的肩上,沐璃的心不自覺撼動了下,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間盤旋著。她心跳得好快,鼻息間儘是他揉著酒味的溫暖氣息。

    「沐璃……我的新娘……」

    他的醉眼在眼前加倍放大,那濃郁的酒意順著他溫暖的唇落在自己的唇瓣上。

    兩唇相偎,他的陽剛氣息盤旋在她的呼吸吐吶之間,那放肆的唇兒更是攻城掠地地遊移在她的嬌軀上。

    沐璃僵著身子,動也不動地屏著氣息。

    「放鬆點,沒必要將自己繃得這麼緊,我不會吃了妳的。」他在她耳旁吹著氣,帶著熱力的唇含著笑意順勢而上。

    「我沒有。」沐璃小聲咕噥,不知自己該有怎樣的反應。

    她的話引來古放雲的訕笑,托起她酡紅的臉蛋,他溫柔道:「今後妳是我的妻,在我面前,妳的情緒我都要知道。」

    望進她詫異的眸子,他的大手解去沐璃身上的鳳冠霞帔,不等她反應便揉了揉她的玉頸。「好辛苦,這一整天是不是連頭都抬不起來了?難怪新娘子總是低著頭,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他逕自笑出聲,把玩著鳳冠。「太重了,妳若再瘦弱些,恐怕會被壓垮。」

    看著他誇張的肢體動作,沐璃不自覺扯開了笑,原本淡漠的眼因此染上了點生氣。

    「我喜歡這個笑容,記住了。」捧著沐璃鵝蛋般的月白臉龐,古放雲慎重地開口。

    掩去了笑容,沐璃拚命眨動著眼,想把眼中的酸意眨去,無奈卻惹來更多的眼淚。淚一滑下,她狼狽轉過身,無法相信古放雲的溫柔。

    「妳要學會適應,第二次警告。」他由身後摟住她的纖腰,下顎抵在她的香肩上,又是一陣細語呢喃。

    沐璃感覺他的手溫柔地撥開她的長髮,當他的唇細布在自己的頸上時,沐璃不自覺一陣輕顫。

    「我們該就寢了。」扳過她的肩,古放雲的話引來她一陣心悸。

    「你……與我?」

    縱使在她受傷時兩人已在石洞單獨度過一夜、縱使兩人已有夫妻之名,她仍是無法適應這突來的溫柔。

    微垂下臉,她無法坦然直視他的雙眼,只能任由古放雲將她攬入懷裏,溫柔地替她輕解羅衫。

    突然他的動作愕然停止。「這玉?!」

    沐璃回過神,發現自己的上身已春光無限地袒露在他眼前,她不禁護住胸前,也覆住了她頸上的玉。

    「哪家公子送妳的訂情玉?」他的唇邊不自覺微揚起醉人的笑意。

    「才、才不是什麼訂情玉,你少胡認了。」

    沐璃急忙出聲否認,孰料古放雲的笑意卻由淺轉深,而她窘紅的俏臉也被烘得若天邊燦霞,絢爛而炙人。

    古放雲溫地柔拉開她覆在胸前的手,攬她入懷,此刻他的心裏滿載喜悅。

    莫怪人說姻緣天定!

    早在他十二歲那年,兩人已互換了信物。

    無所謂的海誓山盟,存在兩人間的是令人懷念的兒時容顏與莫名的心動。

    他溫柔帶笑的再次覆上她的雙唇,這回他聰明地不再開口。

    良宵苦短,他並不打算將時間浪費在這一問一答的遊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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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風微微,桌案一對龍鳳燭火燃盡成灰。

    天未露魚白,位居東方的綣雲居內溫存意味尚濃。

    突地枕邊人兒微微一移,沐璃警覺性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古放雲瞅著她的眸子。

    「醒了?」他唇邊噙笑,大掌輕輕撫著她的發。

    他的笑溫溫揚揚,像暖暖的春風,不自覺地,沐璃的眸沁出了微微的濕意。

    打從初遇那天,他便是如此溫柔地待著她。

    「怎麼了?!」見著她的眼淚,古放雲的笑凝在唇畔,一雙手連忙在她額上探著。「不舒服?」

    「沒、我沒事。」別開臉,沐璃感到莫名的心痛,一思及她身上那「為父復仇」的重責,她的心便不自覺狠狠被揪痛著。

    為何兩人的身分是如此尷尬、突兀。

    瞅著她,古放雲彷佛看透她似地,緊緊地將她攬入懷裏。「自今以後妳是我的妻,我會一直疼惜妳直至終老。」

    想起他在沐家後院所見的一切,古放雲麥褐色的臉龐漾滿了無限柔情,心疼著她。「這是我的承諾。」

    任誰聽到如此深情的承諾,不醉也難。

    沐璃枕著他厚實的肩,淚水不爭氣地滑了又落,許久,話終於出口:「我不值得讓你如此待我啊!」

    「傻丫頭!」渾厚笑聲自他的胸臆間傳來,握住她光裸的肩,他定定睇著她。「那我該如何待妳呢?我的心早就落在妳心頭,紮地生了根,妳讓我如何拔除?」

    「我……」沒料到他會如此坦白,沐璃一時間無言以對。

    突地,一聲敲門聲傳入,打破了兩人凝滯的氣氛。

    「咱們該起身梳洗了。」一意識到兩人一絲不掛的模樣,沐璃暫時拋去煩心之事,芙頰悄悄染紅。

    「我的璃兒。」瞧著她羞怯的模樣,古放雲壓抑不住心中的歡喜,吻了吻她的額後,翻身下榻穿衣。

    沐璃撇過臉,轉身面向牆,一聲歎息壓在心口無法逸出。

    古放雲──她的夫……她該如何克制自己不去愛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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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際灑下第一道曙光的同時,古家廚房中早已熱鬧滾滾、忙碌不已。

    穿梭在煙霧四起的鍋爐邊,采竹緊張地看著爐裏的雞湯是否滾過了頭。回過身,又拿起了碟子嘗了嘗剛滾的粥是否熟透。

    突然間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采竹小姐,妳快去換件衣裳吧!這廚房有我們看著就成了,別忙了。」

    「是啊!別惹一身油煙味了。」廚娘及丫鬟翠兒在忙碌之餘還不忘提醒著。

    「沒關係,一點小事,省得你們忙啊!」她巧笑倩兮,唇紅齒白的美麗模樣在襯得如沐春風的笑容愈顯怡人。

    「我們還不懂妳嗎?知道妳心裏頭愈不舒服就做得愈起勁,去打扮打扮。」

    方大嬸望著她心疼地開口,少爺捨棄采竹姑娘另娶他人的舉動,在古家引起了一片軒然大波。

    大家都為采竹的癡心打抱不平,更為她的單純感到不值。

    原本以為她會是古家正牌的少夫人,卻沒想到半途殺出了個程咬金,惡狠狠地敲碎了大家的希望,也換來采竹不少傷心的夜晚。

    「就是、就是,妳原本就漂亮,一打扮起來肯定迷死人,說不定少爺還會回心轉意哦!」翠兒在一邊讚揚著,小小的臉蛋漾著興奮的光彩。

    「這話可別讓老爺聽到,我們私下說說就算!」

    采竹笑了笑,默默地任廚娘將她推出廚房,直至走遠她才斂起笑容,目光凜然地望著前方,那冷然的模樣與方才在眾人面前的溫婉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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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上了公婆茶,古家人圍坐在一起用早膳。

    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媳婦清雅秀麗的臉龐,古罄那雙已留下歲月痕跡的雙眸沁出了薄薄的淚液。

    唉!歲月不饒人啊!

    轉眼間,曾經紮著麻花辮跟在他身後,甜甜喚著「古師叔!古師叔!」的小女娃兒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秀麗動人。而師兄也走了十多個年頭,化為黃土,隨塵而揚。

    輕歎了聲,他強壓著心中感慨,令眾人坐下用膳。

    僅輕輕一瞥,沐璃默默地垂下眼,一種莫名的感觸湧上心頭。

    古罄那霜白的髮鬢,令她想起了自己的爹,無來由地心口一揪,沐璃被那千思萬緒給緊緊纏縛住。

    「老爺、夫人早!」一抹輕軟嗓音喚回了沐璃的思緒,一抬起頭,沐璃不自覺微微一震。

    那姑娘的容貌教人驚豔啊!眉不掃而黨、唇不點而朱,玲瓏有致的身段在一襲白衣襯托下顯得清麗脫俗。

    而亦是在此刻她才發現,幾個正忙著準備早膳的僕人不約而同地打量著她,在那閃躲的眸光裏,沐璃瞧見了讓她不解的敵意。

    她秀眉微蹙,心思一飄根本忘了眼前還有數道菜,有一口沒一口地舀著粥吃。倏地,那姑娘的一個舉動引起了沐璃的注意力。

    「雲大哥多吃點。」她巧笑倩兮地杵在一旁不斷替古放雲布菜,那熟絡的模樣讓沐璃覺得自己像個外人。

    雖然在家被冷落慣了,但瞧著她看著古放雲的眼神,沐璃心底竟緩緩揚起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行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古放雲嘴裏推拒著,但臉上卻漾著溫和的笑容。

    為什麼她的心情突然變得好怪?她竟然不喜歡蕩漾在古放雲與那姑娘之間的感覺。沐璃不由自主瞥了兩人一眼,舀了口稀飯,頓時覺得方才滑潤的口感瞬間變得艱澀難入口。

    無聲息地,她久未發作的心疾竟微微揪痛了起來,她揪著胸口,眉心糾結。

    「怎麼了?」古罄察覺出她的異樣,擔憂地瞅著她。

    「我……沒事!」為了怕引起騷動,沐璃牽強地揚起一笑。「很快就沒事了!打小就有的毛病,不礙事的。」

    「別硬撐!」古放雲握住她冰冷的柔荑,濃眉微蹙地表達他的怒意。

    「你別惱我……我真的沒……」話至唇畔,她想露出笑容,眼前卻一黑,登時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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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輕輕吹著,和著潺潺流水聲,沁人心脾,讓人舒暢涼爽。

    微微地睜開眼,沐璃才想瞧瞧水聲源於何處,眼瞳卻映入了張焦急的容顏。

    「璃兒!」那嗓音溫切柔軟,撫上她冰冷雙頰的粗礪大掌透著熟悉的溫暖。

    能瞧見他,沐璃心頭儘是甜意,然而她只淡淡勾了勾唇道:「我沒事。」

    這心疾是七歲那年被殺父的黑衣人踢上心口所致,無特定發作時間,但每每發作起來心口卻疼得緊,她向來是咬牙忍過便算了,卻沒料著這一回竟嚴重到讓她暈了過去。

    「妳沒告訴我,妳患有心疾!」似是要將她揉入心間似地,古放雲握住她的手,眉間漾著責備。

    「告訴你,你會替我擬封休書嗎?」瞧見他眼底的著急,她的心疼得緊,她真希望古放雲會因此休了她,如此自己便無須背負那教她難以抉擇的重擔。

    晃了晃首,古放雲的眸中迸出微怒的眸光。「妳將我今晨說過的話忘了?」見她不語,他追問道:「這病多久了?」

    凝著沐璃那柔美的臉龐,古放雲茫然了,那雙現下握在他掌中的手,曾經鑄過劍、舉起一般莊稼漢無法舉起的胤龍劍──如此纖弱身子,究竟承載了多少外人難以理解的痛楚?

    「不是病!」她斂下眉,風淡雲輕地開口。「是我爹死去那天,被那惡人踢著的,以前咬著牙痛過便算了,像這般疼到暈厥還不曾有過哩!」

    不知怎地,她愈淡然,古放雲便愈心疼。沐璃那副模樣,彷佛在告訴著他,縱使疼到不支倒地,也未曾有人憐惜過她。

    他的心不禁微微泛著痛楚。

    「妳這倔強的性子,何時才能改呢?」撫著她的發,古放雲的憂心蹙在眉間,原本溫朗的嗓音瞬時低沉了許多。

    悄悄地,沐璃闔上了眼,別開頭,不語。

    心底,泛著一種她也說不上的酸楚。

    她好怕看到古放雲這神情──那為擔憂她而露出的焦慮,為心疼她而顯露的溫柔,像蝕心毒藥,正一點一滴地沁入她的心間。

    她好怕!倘若古罄真是弒父仇人,那她該如何自處?

    倏地,她睜開眼,冷著嗓打破那甜蜜的魔咒。「倘若你想納妾,我不介意。」

    微微一震,古放雲抬起他那飛揚的兩道濃眉問:「妳說什麼?」

    「倘若你想納妾,我不介意。」她硬著聲再重複了一次,卻沒想到說話的同時,眼眶卻不爭氣地紅了。

    無奈啊!她的思緒竟與她的反應背道而馳。

    突地,一聲朗笑逸出,她的手被緊緊握住。「妳吃采竹的醋是嗎?」

    她的瞳裏映著古放雲歡喜的模樣,一時間無言以對。

    「除了妳,我誰都不想要!」他彎下身在她唇上輕啄著。「如果妳是為這點犯了心疾,我會不開心的。」語落,他狡黠地朝沐璃眨了眨眼。

    「我、我才不是!」

    她揚起手想揮去他臉上的笑,無奈古放雲卻先一步箝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入懷中。「我的好娘子啊!求妳就別折騰我了!」

    古放雲竟將她的莫可奈何視為撒嬌?!別開臉,沐璃氣呼呼地不去看他,未料他卻打橫抱起她,施展著輕功帶她離開綣雲居。

    不到半刻,一晃眼兩人便處於主屋後的高塔上。

    當迎風撲來的涼意撫著她的同時,沐璃這才發覺自己彷佛身在雲間。

    晨間霧氣未散,遠處的青翠山巒就像覆在面紗後,隱約呈現出一種蒙矓美感。

    「很美是不是?!我管它叫行雲塔,一個可以直達天堂的地方。」古放雲由身後摟著沐璃的腰,在她耳旁輕語著。

    她微微頷首,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突地前朝詩人──王維的詩句閃入腦海。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她脫口說出,白霧逐漸散去,在旭日升起的那一刻,周旁的雲海被陽光渲染的閃閃燦燦。

    那瞬間,笑容隱約出現在她冷然的小臉上。

    攬著她,古放雲卻被沐璃說出的話撼動得無法言語。

    「知道嗎?妳是第一個說出行雲塔正確源由的人。」

    他溫沉的嗓音在沐璃的頭頂飄下,被他溫暖的懷抱所包圍,此刻沐璃只覺得自己想一輩子就這樣偎在他的懷抱,直到老死……

    「答應我,放開心中的仇恨,別讓仇恨腐蝕掉世間光明的一面。」古放雲的話蘊著深切的涵意。

    不經意地,沐璃的身子因他的話微微一震。

    原來他懂,他一直明白自己為何抗拒著他的溫柔。

    「太遲了!」反身瞅向他,沐璃揚起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突然覺得心底悲愴地讓她無法言語。「自我爹死的那天起,仇恨便加諸於我,對我而言,世間早已無光明可言。」

    「不!那個沐璃早在嫁與我為妻之前便死了,現在在我面前的,是我古放雲的妻!」加重了語氣,古放雲微怒地重申道,一雙大手捧住了她黯然的小臉,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唇覆在她柔軟的唇瓣上。

    他的唇溫柔汲取著她口中的甜蜜,那強勢不失溫柔的吻讓沐璃逐漸忘了掙扎。

    一股強烈的電流在彼此間流竄,沐璃下意識地緊緊攀附著古放雲強壯的肩,直至沉淪。

    在即將臣服在那溫柔當中的瞬間,一股念頭倏然閃入腦海──

    不!妳不能愛上他,沐璃妳絕不能愛上他!

    心一旦沉淪、陷入他所編織的溫柔繾綣當中,那復仇的心便再也無容身之處了。

    霍地,她為自己的沉淪感到後悔,推開古放雲,沐璃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跑下階梯。

    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抗拒古放雲?她是來復仇的、她是來摧毀古家的!為什麼自己總是無法克制?

    慌亂複雜的思緒在她腦中不住盤旋,當她的眼不自覺地蓄滿淚意時,古放雲開口了。「如果我告訴妳,追尋真凶之事已在掌控中,妳是否就會放下心中的仇恨?」

    「你說什麼?」蹙起眉,沐璃瞅著他。

    古放雲暗歎口氣,徐步走至塔口,眺望著遠方。「妳我身上各懷有劍庫的鑰匙,而保護劍庫成了妳、我的責任,這樣妳懂嗎?」

    「為什麼?」沐璃不解望向他眉宇間的沉重,不禁茫然了。

    「如果沒遇見妳,或許事情便單純多了。」習慣性地撫上她的頰,古放雲向來帶笑的眸子染上了層層憂鬱。「偏偏,我卻讓妳進駐我的心頭,知道妳為妳爹的死自責不已,回想起妳為了引出真凶,以身試險的種種,我不得不將妳納入我的懷裏。即使明知道這會為妳帶來更大的危險,但我還是如此做了。」

    「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古放雲扯唇微微一笑,聳了聳肩。「現在我尚無法給妳答案,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妳打開心房,讓我住進去、學著信任我與愛我。」語落,他的黑眸緊緊鎖著她。「妳能做得到嗎?」

    「我……」當她眼底映入他的憂心忡忡,沐璃發現自己無法忽略他的低落,眼前的他不是她所認識的古放雲。

    下意識地,她的手不禁緊緊回握住他。

    無需言語,當十指交握,眼神映入彼此的同時,沐璃明白,兩人有著相同的心情,即將面對的事或許不單純,但她願和他甘苦與共。

    明朗的笑在古放雲英俊的臉上再次綻放,他凝視著他那嬌美的妻子,再次將她帶入懷裏,在她耳畔道:「真相很快就會大白的,請妳一定要相信我。」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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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8 00:03: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出行雲塔,古放雲立即讓沐璃回到綣雲居裏繼續歇著,孰料人才一踏出門檻,府裏的家丁便連忙上前將他請到了前廳。

    此刻正廳裏氣氛僵凝,這突如其來的訪客,著實讓古罄夫婦大吃了一驚。

    「有勞公公久候了!」

    這羅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只要略涉官場的人都明白,皇上大小事物全交由他張羅。

    「古少爺人在何處?」羅公公左右張望著問。

    「犬兒馬上就到,公公先請坐,喝口茶歇會。」接過丫鬟遞來的茶,古夫人笑吟吟地開口。

    「不必了,老夫站著即可。」

    話才剛落下,古放雲頎長的身影便自後堂步來。

    一見到朝廷命官,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地驅步上前接旨。

    在一串冗長的宣讀後,古放雲領了旨,起身道:「這京城與四川一來一往,公公肯定累了,不如先歇歇,喝杯茶水再走。」

    羅公公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古放雲好一會,才朝著古罄道:「古師傅,果真是好福氣,英雄出少年啊!相信皇上的要求應該難不倒令郎才是。」

    「呵!呵!羅公公說笑了。」古罄表面上笑著,但心底卻不免擔憂。

    這突來的聖旨一聲令下,便要古家在三個月內鑄好一把劍,著實教人為難啊!

    皇上所給的鑄劍期實在太緊迫,但皇命難違,望著羅公公,古罄灰白的眉不自覺緊蹙了起來。

    收起聖旨,古放雲首先提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公,晚輩有一事相求!」

    羅公公世故地瞅了他一眼。「劍若鑄成了,皇上自然會有賞賜!」以為古放雲問的是賞酬,他的語氣裏略帶著一絲不以為然。

    失笑出聲,古放雲有些啼笑皆非。「晚輩只是希望公公能替晚輩回稟聖上,寶劍是不是能延幾個月交!」

    「延?!」羅公公蹙起眉直搖頭。「這事我可做不了主!」旋即他又詫異地問道:「你無法鑄出劍?」

    「不!」這下是古放雲搖了搖頭,指向天道:「是老天不肯!」

    他這一答可讓羅公公面色丕變。「大膽!皇上貴為天子,乃九五之尊,你這話已觸犯皇上,是要誅九族的!」

    「公公請息怒。」古放雲順勢將茶擱在他的手上道:「鑄劍是要配合天時的!一旦過了五月,所有鑄劍事宜都是必須停止的。」

    聽他這麼一說,羅公公這才稍稍平息了怒氣。術業有專攻,這道理他並不是不懂,只是皇上聖令已下,誰能不從呢?!

    「如果晚輩將鑄的這把劍,是皇上打算賜給平遼將軍作為賞賜之用,那這劍正氣與否就關係甚遠了!」

    羅公公定了定神,等著聽古放雲細說分明。

    一見羅公公的態度軟化,古罄在一旁幫著搭腔。「是啊!公公,鑄劍這事可急不得,慢工才能出細活。當年犬兒所鑄的胤龍劍,可是費時五年才完成!」

    「只要過了五月、七月這兩個『毒月』,晚輩一定能交出一把好劍讓公公交差!」古放雲跟著接口,期盼羅公公能因此改變心意。

    「唉!」長歎了口氣,羅公公無奈道:「並不是老夫不肯通融,實在是平遼將軍這一趟回京只停留三個月,若是錯過了,就算再過三五年也不見得能回京師面聖啊!再說古、沐兩鑄劍世家的聯姻可是備受矚目,這把劍關係著你們未來的鑄劍之路啊!

    古少爺若能準時交出寶劍,只要皇上龍心大悅,或許會讓你成為禦聘的鑄劍師也不一定,屆時別說有助民間的鑄劍風氣,接連著古、沐兩家的鑄劍事業必能因此而水漲船高。這何樂而不為呢?」

    古放雲的磊落讓羅公公打從心底欣賞,原本倔傲的姿態已經轉變。他們的無奈羅公公盡收眼底,喝完最後一口茶,他只能這麼說:「老夫實在是愛莫能助,小子好好幹吧!」

    「還是多謝公公。」拱手作揖,古放雲苦笑著送客,三個月鑄出一把劍,這還真是件名副其實的苦差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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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送走羅公公,古罄與古放雲兩父子立即轉至蘊書閣中商談鑄劍事宜。

    「放雲,這事你有何看法?」

    朝廷突然下令鑄劍,讓他的心頭蒙上一股不祥的預感。雙手負于身後,古罄反復在桌案前不安地踱著步。

    「是不單純。」不疾不徐步至窗前,古放雲的眼神飄向遠方,腦中卻莫名地浮現他與沐璃身上那兩把屬於劍庫的鑰匙。

    似乎是感應他所思及之事,古罄趨前拍拍兒子的肩頭,略帶擔憂地開口道:「你打算怎麼做?」

    「盡人事、聽天命,若鑄劍之事是餌,咱們更不能不上鉤。」緩緩回過頭,他對父親投以一抹笑意。「『他』在暗,我們在明,這事或許是查出沐師伯死因的轉機。」

    「你……」迎向兒子無畏的目光,古罄心中登時憂喜參半。「這太過冒險了,屆時若交不出劍,牽連甚廣啊!」

    「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劍是否能如期完成都不是重點,關鍵在於我及璃兒身上的東西。」

    兒子的話讓古罄長歎了口氣,撫了撫長須,他竟無以反駁。「當初誰料得到劍藏禍心呢!若早知,劍庫不成立也罷啊!」

    「爹!」轉過頭,古放雲瞧見父親兩鬢間的斑白,心情不禁更加沉重。

    「呵!別擔心,不礙事的,該慶倖的是這些年來的追查終於有了蛛絲馬跡,真相終有大白的一天,只不過可能得委屈你和小璃這三個月要多留心了。」

    「放心吧!」古放雲溫朗一笑,結束了這令人沉重的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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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書因她所聽到之事應聲落下。

    若非她因無聊而上蘊書閣找書,也不至於讓她聽到如此震撼之事。

    腳步凝滯在書閣頂樓,沐璃扶著散發書香的精緻書櫃,翻騰的思緒久久無法平息。

    當沉穩的腳步聲拾階而上,沐璃下意識地挪動了身子,將自己隱身在內側。

    然而那熟悉的嗓音卻依舊在頭頂響起。

    「我早該料到妳不會好好歇著的。」古放雲寵溺地捏了捏妻子挺俏的鼻,推走至窗邊開了頂樓的窗,讓徐徐的風緩緩灌入書室內。

    「是真的嗎?」

    「嗯?!」古放雲應聲回首,不解的望著她。

    「鑄劍之事。」沐璃瞅著他,秀眉微蹙,語調中不自覺透著淡淡憂心。

    微微一笑,他將她帶入懷裏,往身後的圓椅坐下。「妳的身體還不容許妳如此擔憂,關於鑄劍的事和這些年來我與爹的追查結果,我會陸續告訴妳。」

    難得柔順地微微頷首,沐璃因他的話稍稍放寬了心,甚至悄悄竄出一抹小小的念頭──或許兇手真的另有其人。

    望入他誠摯的眸,沐璃決定選擇相信眼前的男子。

    「歷代鑄劍譜?」望著被他撿起,置於圓桌上的書,古放雲失笑出聲。「妳是真的悶壞了是吧?」

    沐璃拿過書,將書攬入懷裏,枕在他的寬肩上。「這書我可是找了好久。」

    瞧她一副寶貝的樣子,古放雲輕笑出聲。「這類書籍在蘊書閣裏多得不勝枚舉,妳若真想看,我差人送些回綣雲居?」

    她搖搖螓首婉拒,凝著他,沐璃以無比認真地口吻道:「如果我爹的死真不尋常,我希望能親手解開這個謎題。倘若鑄劍之事並不單純,讓我幫你!為了你也為了我,可好?」

    「璃兒……」古放雲訝然的望著她。

    手輕輕握住他溫暖而修長的指,沐璃避開他的眼神,略露羞澀地道:「雖然這幾個月並不適合鑄劍,但只要心正,必能鑄出一把不受毒月所影響的好劍。

    我記得在好久以前曾聽說,黃山是處溫泉、冷泉並存的異地,溫泉喚做朱砂,冷泉名喚化羽,在那冷熱快速交替的狀況下,三個月鑄成劍並非難事,只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

    沐璃滔滔說著,話未完卻被古放雲的大掌給摀住了唇,睜大眼,沐璃一雙澄眸不明白地瞅著他。

    「只要妳信我,這就夠了!」他的聲音因激動略帶沙啞,眼神卻一如往昔地盛載著似水般的柔情。「妳可以給我意見,但鑄劍之事讓我來煩心。妳這雙手,我再也不忍見它負起如此沉重的負擔了!」

    「放雲!」他的呵護讓她感動不已。似水柔情緩緩沁入了心窩,淚水不由得自香腮滑落,盈盈笑容卻旋在她的唇畔。「謝謝你如此待我。」

    「傻丫頭!」她燦爛的笑占滿了古放雲的眼,微啟的唇溫柔地吻去她的淚。「我要妳喚我的名,自今日起,妳與我效法幹將與莫邪,鑄出撼世神劍。」

    「嗯!」將自己投入他溫暖的懷抱,聽著他跳動規律的心跳,沐璃的心情感到無比的安穩與甜蜜。

    她終於能忘去公公眼中不時流露出的愧對,倘若劍庫事件背後隱藏著陰謀,她願與夫婿攜手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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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西到手了嗎?」松韻苑裏傳來細微的對話。

    「沒有,根本就找不到。」清冷的嗓音隨之傳來,語氣裏是毫無感情的冷漠。

    「如果真的無法達成任務,撤手吧!」

    「我不會撒手!」冷冷瞅了男子一眼,她微挑起眉冷笑了聲。「旭見白狐向來沒有無法完成的任務,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上頭等不及了!如果找不出鑰匙,第二個計畫會接著執行。」

    覷著他,她冷然擱下話。「你走吧!我心裏自然有盤算。」

    「別誤了正事。」

    「采竹、采竹?」

    一聲伴著細碎腳步聲的呼喚由遠處傳來,男子眼神一凝,迅捷地躍上屋簷,無語地看著下方的人一眼後,施展著輕功離開。

    而采竹則壓下高漲的怒意,在臉上堆出了溫婉的甜美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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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初夏的午夜沁著股有別于白日的炙熱,舒適而涼爽。

    這樣的夜該是容易入睡的,但偏偏她卻因為身旁少了個人而輾轉難眠。

    赤著腳下榻,她還是抑不住心中的思念,遠遠眺望透著火光的鑄劍廬,心緒翻騰不已。

    由於交劍日期緊迫,古放雲立即擬了劍稿於今晚動工,而緊接的或許是數月的不眠不休啊!

    她不由得感到心疼,卻束手無策。擰起眉,她正要拉上窗的同時,一抹銀光倏然自身側飛過,銀燦光芒旋即嵌入床柱上。

    直直瞅著那入木三分的銀鏢,沐璃的心底頓時有了譜,她緩緩取下夾帶著紙條的銀鏢。

    八月入秋斷魂日,幽魂仍待奪命時。子時青羊宮紫竹林見。

    一瞧見那熟悉的筆跡,她蹙起了雙眉,那被她刻意壓藏在心底的思緒亦如脫韁野馬般奔騰而出。

    是娘!

    瞬間她的心亂了方寸,無助地抵著牆柱,一道清冷的淚水不覺自頰邊蜿蜒而下。

    「只要妳一旦愛上古放雲忘了父仇,我會毫不猶豫殺了妳!」恍惚間,一個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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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未入林,程翠身上那一襲深色的長袍幾乎就要與茂盛林蔭融為一色。

    憑著月色,她認出了那抹瘦弱的身形。

    斂下眉,同樣披著一抹墨色披風的沐璃趨前喚道:「娘。」

    程翠聞聲回首,一雙透著寒意的眸子緊緊鎖著她潤白的臉龐道:「何時動手?」

    何時動手?娘親向來所關注的不過是如此。

    呵!明知不該有期望,但她的心卻是不爭氣地揪痛著,緊緊扯住胸前的披風,沐璃竟悵然地答不上話。

    「看來妳是真的忘了該做的事了,是不是?」程翠咬牙切齒地啐道。

    「璃兒沒忘。」是古放雲將她寵壞了嗎?一直以來她早就習慣了娘親的冷然對待,但為何這回她竟心酸地直想落淚?

    「何時動手?」欺向她,程翠再重複了一次。

    「我不知道。」避開那銳利的眸光,沐璃的眉頭壓抑地緊蹙著,腦海裏儘是古放雲對她的承諾。

    「不知道?」程翠難以置信。「難道妳真以為我讓妳進古家是讓妳享福的嗎?或者妳根本下不了手,是因為妳對敵人動了真情?」

    「沒有!沒有!」拚命搖著螓首,沐璃無法坦承心底的感受,只是瞠著一雙澈亮雙眸央求著。「娘,暫時放下心中的先人為主的想法可好?在古家我知道了一些事,爹的死不單純,整件事牽連甚廣……」

    「住口!」程翠捉住她的手臂厲聲道:「妳相信古罄所編出的謊言是嗎?」

    「不是謊言,娘……」

    「荒謬!才不過幾天,妳竟把妳爹的仇給忘了!」盛怒的程翠朝她狠狠揮去一掌,毫無控制的手勁在她皎白的臉蛋烙下鮮明的掌印。

    「璃兒沒忘。」吃痛地瞥過頭,沐璃嘗到唇角腥甜的血,心頭一陣揪結。

    「跪下!對妳爹發誓,會殺了古放雲、會殺了古罄!」凝著女兒淡漠的神情,程翠心裏愈發惱怒地喝道。

    半跪在地,疲憊地闔上眼,沐璃輕歎道:「娘,求妳殺了璃兒吧!璃兒再也無力承擔這份罪名了。」

    她真的好累,為何當年那兇手讓她苟活在世上背負著害父累母的罪名呢?

    「待妳報了父仇,便再也不必承受這罪名了。」程翠勾起她的下巴,冷漠道:「在應允妳嫁入古家後,我早料到會如此!」

    手一彈,她將一顆顏色暗沉的藥丸彈入沐璃喉間。

    「娘?」藥一滑入喉便立即溶解,摀著喉,沐璃頓時感到一股飽含陰冷的氣息在體內猛然竄動。

    「這叫月金烏,每逢月圓,妳體內的真氣便會吸取月圓的精華轉為陰氣,漸漸的血裏便會依著陰寒之息蘊出毒素,半個月後妳只需一滴血便可取人性命。」

    聞言,沐璃難以置信地瞠大著雙眸杵在原地。「妳……讓我吃下的是毒藥!」

    「不如此,又怎麼能讓妳早早為妳爹報仇呢?」程翠歎息,攏蹙的眉宇間鎖著濃愁,那幽怨揪得沐璃的心發疼。

    為什麼?!淚無聲息的滑下,沐璃木然地掀動著唇角凝向她。「那是不是報了父仇,同樣的我也活不成了?」

    「娘知道妳的心腸軟,要妳殺人或許勉強了些,為了尋這毒我可是費盡心思,只要妳報了仇,娘自然會替妳解毒。」撫著她的發,程翠異常溫柔的眸子漾著疼惜。「娘是為妳好,不過千萬記住,一旦百日一過,妳體內的血毒未流盡,那任誰也救不了妳了。」

    漠然地,沐璃覷著娘親慈藹神色裏夾藏的深意。心冷了,瞥過頭,移開那張讓她愧疚的臉龐,她幽悵地掀了掀唇。「我懂了。」

    攏著身上的披風,沐璃轉身不去看她,只是強壓著心中翻騰的思緒,循著月色轉出竹林。

    夜漸深,風不息地溫柔撫著天地萬物,沐璃卻抑不住地打著哆嗦,天怎麼轉冷了呢?

    瞠著眼,轉過街巷,那管不住的淚意終於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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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徐步走回古家,沐璃已了無睡意,在明亮的月色照耀下,她來到了位處於綣雲居東側的鑄劍房。

    無由的,她就是想見他!

    她走向劍房前的窗櫺,無意外地,眸間落入的是古放雲頎長的身影。

    劍房內,他那呈現麥褐色的強健手臂正使勁地推著風箱,以加速爐中的火力,結實的肌肉布上了一層發亮的汗水,神情專注而忘我。

    沐璃好似看到了鑄劍中的自己……這景象無由地觸動了內心的悸動。

    她的夫婿是個鑄劍郎啊!是個與她背負相同使命的鑄劍者啊!

    愛意無聲無息地在心裏萌芽,如此出色優秀的他已深植在她心底無法根除,只是……他們會有將來可言嗎?

    娘在她身上所下的毒,會有解開的一日嗎?

    爹的死,真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嗎?

    沐璃蹙起眉,只覺千思萬縷的惱人思緒糾纏著她,沉重地讓她無法呼吸。

    攤開雙手,望著手中厚厚的粗繭,她失神了。這樣的心情,她怎麼下得了手報父仇,她怎麼能?!

    我該怎麼辦,放雲,你能給我答案嗎?

    看著他結實的背影,突然間沐璃有種想上前推開門,緊緊擁住他的衝動。

    然而傳入耳際的陣陣打鐵聲卻讓她滯了步伐,理智在瞬間鑽回腦中。

    不可以!沐璃,鑄劍的時間已經太勿促,妳不該打擾他的,妳一向是堅強的不是嗎?如此脆弱的個性,不該是沐璃的個性!

    強迫自己移開滯留在古放雲身上的目光,她備感無力地轉身抵著牆,發現自己正無法克制地打著哆嗦。

    「璃兒,妳在這做什麼?」熟悉的深沉嗓音打破她的凝思,她倏地轉身,古放雲那俊朗的臉龐映入眸底。

    他的出現,無由牽動了她心中五味雜陳的思緒。「放雲……」張開雙臂,她毫不猶豫地投入他的懷裏。

    「怎麼了?」撫了撫她的臉龐,古放雲詫異地低頭看她。「妳在這裏站很久了嗎?怎麼臉、手都這麼冰?」抬起她窩在自己胸口的臉蛋,他心急的問。

    「我沒事!」貪婪地再將自己窩入他的懷裏,沐璃佯裝輕快地道:「對不起,我管不住自己,就是想見你。」

    「傻丫頭!」他聞言不禁咧開笑容,心底因沐璃的坦白而喜悅,雙手更不自覺地將她緊緊攬入懷裏。

    「我還是打擾你了。」她有些愧責,嗓音悶悶地。

    「娘子多慮了。」他的聲音帶著寵溺,柔軟且溫和。「要讓我抱著嗎?我流了很多汗,怕是會把妳給熏暈了。」瞅著懷中的妻子,古放雲朝她調皮地眨了眨眼。

    「嗯!我想這麼抱著你。」他詼諧的語調輕而易舉化解了她心中的不安。

    所有的委屈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煙消雲散。在他面前,她只不過是個向丈夫撒嬌的小妻子。

    「怎麼了?」再次垂下首,古放雲察覺到她隱藏於情緒下的不安。

    迎向他的目光,沐璃微訝。「為什麼這麼問?」避開古放雲那雙過分精明的眸子,沐璃心不在焉地把玩著他修長的指。

    「妳把自己繃得很緊,有事對我說?」褪去輕鬆自若的面容,古放雲正經地打量著她,眸中有著堅持。

    「沒有,我只是覺得,自己似乎愛你愛過頭了……」她對今晚的事三緘其口,卻無法隱瞞對他的愛。

    「璃兒……」

    沐璃的話讓古放雲的眼睛微潤,他輕捧住她的臉,溫柔地想吻她的唇,然而沐璃卻突然別開了臉,驚訝出聲──

    「你……你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麼上等的粗胚?」

    繞過身旁裝水的大圓缸以及鐵錘、火夾等物品,沐璃瞅著置於火爐旁的粗胚(即劍的最原始狀態),興奮難抑地開口。

    「沐璃!」撲了個空,得不到滿足,古放雲懊惱地看著妻子嬌俏的背影,哭笑不得。

    「雲大哥!你真的好棒,我相信這粗胚可以鑄出一把撼世神劍!」

    轉頭望向他,沐璃終於瞧見他眸中的炙熱與懊惱,於是走回他身邊,她巧笑倩兮地投入他的懷抱,任由他強壯的手臂緊緊圈著她。

    「我吃醋!妳對鑄劍的熱情遠勝過我!」

    他的表情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小男孩,她摟住他的脖子,仰起首,親啄著他抿成一直線的唇。「謝謝你。」

    沐璃沒來由的話讓他為之一愣,正打算開口,沐璃卻搶道白:「璃兒會永遠將你烙在心口,永生永世不忘。」

    將臉埋在他的大掌內,汲著那滿是鐵器味的溫暖,沐璃眷戀地以臉磨蹭著他掌中的粗繭。「我是真的愛你。」

    「璃兒,妳今晚真的好怪。」蹙起眉,古放雲再一次疑惑地開口。

    揚起笑,沐璃凝望著他在火光下愈發分明的俊容,主動地吻上他的唇。

    縱使那吻輕緩而生澀,卻輕而易舉燃起古放雲胸臆間想要她的情感,於是長臂一使勁,他抱著沐璃走入了鑄劍房旁的簡室,繼續他反客為主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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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爐火盡熄,四周空氣隨著即將破曉的天際,透露出一抹清新的氣息。

    柔和的旭光隨著晨風喚醒了沐璃,眨了眨眼,感覺到自己腰際邊的大掌,她憶起了昨夜的激情,不禁赧然。

    側了身望著他,雖然不是第一回這麼打量著他,但這些日子她總會不自覺幻想著,她與他的孩兒會是怎樣的模樣呢?

    是像爹多一點,還是像娘多一些呢?

    以指劃過他英氣勃發的雙眉、挺直的鼻樑,沐璃知道自己的心早已一發不可收拾地淪陷。

    她好愛眼前的男子啊!縱使這些日子來,她流過的淚遠比以前來得多,但她的心仍是懸繞在他身上。

    淌著淚,繁雜的思緒在腦中打轉,絲毫沒察覺古放雲早已睜開眼看著她許久。

    「還不打算告訴我,妳究竟在煩惱什麼嗎?」他打破她的凝思,扣住她在他臉上遊移的纖指,憂心忡忡地開口問。

    「我擔心你,擔心無法如期交劍。」望著他的眼,沐璃坦然地開口,但僅說出部分事實。

    「妳不信我?」

    「我怕!未來總存在太多不可預知的變數……」她幽幽開口,話未說完,已被他緊緊擁入懷中。

    「妳的腦袋瓜裏永遠裝滿我無法理解的多愁善感,我的璃兒啊!妳究竟要我拿妳怎麼辦呢?」

    沐璃但笑不語,僅聽著他低沉的嗓音揉著笑意與無奈,心中竟不可思議地感到滿足。

    「雲大哥!」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輕聲喚道。

    「唔!」微蠕動著唇,古放雲慵懶地咕噥了聲。

    「你又睡著了嗎?」由他圈緊的手臂鑽出,沐璃拍了拍他已長出胡髭的俊雅臉龐。「起來,我有事想說。」

    「妳還想要嗎?」猛然睜開眼,他瞅著沐璃胸前春光盡露的雪白凝脂,唇邊揚起了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要?要什麼?」眨了眨眼,沐璃一臉純真地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妳明白的。」他低語,澈亮的黑眸蒙上了層讓人微醺的氣息。

    順著他狂肆的眸光,沐璃才意識到他的意圖,嬌俏的臉龐立即染上紅暈。「你說些什麼啊!沒半點正經的,人家是同你說正經事,唉呀!你……怎麼……」

    沐璃語未完,古放雲便強勢地以吻封住她的唇。

    「雲大哥……」她輕呼,原本鬆開的手再次繞至他頸後,最後她仍是不爭氣地臣服在古放雲的溫柔繼緩下。

    激情過後,沐璃蜷在他的懷裏。「昨晚我突然有個想法,可以知道受劍者的身分是……唉呀!你不許鬧了啦!」

    抬起埋在她頸窩處的頭,古放雲露出個頑皮的笑容,隨後才正色開口:「聽說是鎮守邊境九鎮,最接近塞北的拓遼將軍──項雪沉將軍。」

    「那贈此劍後,不就言明往後會有其他八把劍的出現?」

    「倘若真能在短期內交劍,這應該是必然的。」

    低吟了會,沐璃不疾不徐地開口說:「正所謂『刀光照寒夜,陣色明如晝』,既是抗敵用,血溝的刻劃便極為重要。」

    他聞言一怔,訝然開口道:「血溝……妳也懂得?」

    「當然!血溝就是劍脊與劍刀間的縱向深度,除了揮刀時能增其流線感外,更可加速敵人快速流血至死。」她毫不掩飾地得意一笑,眼中迸著灼熱光彩。

    「讓我幫你繪出其他八把劍的設計稿,可好?」沐璃圈著他的腰,半仰起頭哀求著。

    他寵溺地擁著她,終於明白沐璃的目的。

    才想開口,沐璃卻又逕自開口:「劍如人心,縱使這第一把劍的鑄期過短、時機又不對,但鑄劍者的正氣會改變劍氣,我根本不用操心。不過至少讓我出份力,免得玷污了咱們鑄劍世家的招牌,好嗎?」

    瞧著她眸中的熱情,古放雲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全依妳了。」

    「真的!」

    「我的話這麼不可靠?」

    他反瞅著她,還來不及細思,沐璃便面帶羞怯地賞了他一個香吻。

    聽到他的應允,沐璃難得真心地暢笑出聲。那眼波流轉間的嬌美,讓古放雲心生蕩漾,但還來不及一親芳澤,沐璃已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讀出他眼中的懊惱,她笑了笑。「我自己回房就成了,鑄房裏待細部銼磨的粗胚品質應在中上階段,你得好好斟酌斟酌。」

    「璃兒……妳不會嫌我一身鐵銹味吧!」

    凝著她嬌俏的背影,古放雲遲疑地開口,為什麼在沐璃燦爛的笑靨裏,他卻讀到了一絲不安的思緒,是他的錯覺嗎?

    轉過頭,沐璃的眉睫毫不掩飾地染上了笑意。「我就愛你這鑄劍郎。」

    沐璃看著他嫣然一笑,但當她推門而出時,心卻墜入穀底。

    雲大哥……我只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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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寂寥的寢房,娘親昨夜的話再度在耳邊盤旋不去。

    她眉頭深鎖地甩了甩頭,卻拋不去心中千斤重的思緒。

    於是披了件薄袍,索性起了身走向書案,開始動手為自己研墨。

    將素淨的白紙往桌案一攤,筆頭一沾染墨液,她興致一起,開始在上頭疾筆而行。

    將盡的燭火在桌案上飄搖,火光明明滅滅,這感覺讓她回到了初鑄柳羽劍時的感覺。

    她向來孤獨慣了,支撐著她活下去的意念只有「為父報仇」四個字。

    這意念雖然沉重卻簡單,無需去牽掛在乎某一個人,直到嫁與古放雲為妻後,她開始學會感受著平常人的生活。

    倘若她與放雲不是在如此敏感關係下相遇,那兩人又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她的思緒百轉千回,在想像著每一種可能性時,筆亦不曾停歇。

    當燭光燃燒殆盡,晨曦悄悄來臨。

    放下手中的筆,沐璃半伏在桌案前眼皮逐漸沉重,嬌俏的臉蛋上儘是一抹祥和而滿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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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炙人的炎暑正午後的一場雷雨後,終於得到一絲解放。

    雨落不至半刻,豆大的雨滴驟轉為輕風斜雨,微微紛落在天地間。

    推開窗子,沐璃再也抑不住心中童稚般的想望,伸出了手讓懸在簷下的雨滴落入掌心、接著彙聚成小水窪。

    一次、兩次,她定神凝著,突地身後一聲促狹的笑聲打破了她的凝思。

    沐璃一臉詫異,掌心中的小水窪因她的動作瞬時流盡。

    「嚇著妳了?」換上一身乾淨清爽的衣著,古放雲輕笑地瞅著妻子。

    「只是有些詫異罷了。」背抵著窗櫺,她愉悅地揚起笑容,但隨即又不安地問著:「發生什麼事了?」

    為了鑄劍,這幾個月來她已略適應了沒有古放雲的生活,他的突然出現讓她不免心生疑竇,一顆心始終懸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沒事、沒事!瞧妳緊張的!」長臂一伸,古放雲長腿一跨直接翻窗而入。「不過倒真有重要的事得提。」

    重要的事?她微征,心緒翻飛,兩道秀氣的眉頭攢得更緊了。

    「碔釋劍已完成了,而今天咱們必須見一些人。」

    「劍完成了?」撫著胸口,沐璃凝定著思緒,許久才開口。「這比預定的日子快了十多日。」

    「身負『重任』,我不得不提前進度。」濃眉微揚,他加重了語氣,清澈的眸光裏閃著他鮮少表露的嚴肅。

    「我爹的事?」

    他微微頷首,濃眉因沉重而微擰。「這攸關鑄劍四傑,生者流落何處,死者因何招禍?」

    「已經……已經查到頭緒了?」沐璃心頭一顫,擱在窗櫺上的手不自覺加重了手勁。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古放雲轉身走向她,厚實的大掌安慰地落在她的纖肩上。「今日,要妳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妳願意與我們站在同一陣線嗎?」

    抬頭望向古放雲,沐璃竟覺得他那深若黑潭的眸子流露出擔憂的神色,她不假思索地將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你擔心我是不是?」

    「我的確擔心妳……」瞬也不瞬地瞅著她,古放雲面容微黯地撫著她的臉。「先不談這惱人的話題了,詳細情形,晚些見著了『那些人』咱們再談!」

    「雲大哥!」

    從她眸中,古放雲窺得她的思緒,於是掀唇笑著說:「別急!今晚會讓妳明白所有有關『鑄劍四傑』的事,不過現在的重點是,我餓了!」

    揚起唇,沐璃斜睨了他一眼,心底卻為自己的粗心自責,他鑄劍的這段期間,她顯然當了個不稱職的妻子。

    圈著他結實卻瘦削的腰際,沐璃愧責染上眉梢。「我真不是個好妻子,既沒為你縫製過衣裳,也不曾為你洗手作羹湯。」

    「我不要妳為我做這些,只要妳能開開心心地做我的妻子,那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了。」握緊她的手,古放雲真情流露地說。

    他的話讓沐璃紅了眼眶,幸福甜蜜全因他簡單的一句話漲滿了心窩。「我真的會被你寵成一個壞妻子!」

    「沒關係。」古放雲一點也不在意,氣定神閑地笑道。

    突地,沐璃鬆開她的手,走出綣雲居的長廊。「你先走,我隨後就到。」

    「璃兒!」望著她消失在轉角的身影,古放雲一頭霧水地杵在原地,過了許久才莫可奈何地邁開步伐,轉向行雲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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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踏入塔內密道,撲鼻迎來的是濃濃的酒香。

    古放雲定睛一瞧,才發覺沐璃正與娘親談笑風生地在桌前布著碗筷。

    瞧見古放雲眸中的詫異,沐璃逕自開了口:「我到地窖取完酒,便被娘給拎進來了,我還一直以為酒菜是備在膳廳裏呢?」

    「我才想開口,妳便一溜煙跑了。」他怔了怔,含笑的語音裏飽含著濃濃的疼惜。

    輕揚紅唇,沐璃上前去挽住他的手道:「我怎麼從來不知,原來行雲塔底還有個這樣的密室。」

    「不是密室。」

    仰起臉,沐璃不解地打量著夫婿那帶著些許靦腆的臉。「不是密室,難不成這裏還有別的通道?」

    「嗯!」古放雲微微頷首,目光瞥向西方的石牆,眸光意味深長地道:「這扇石門,通往扇水湖。」

    「扇水湖?」語音微揚,沐璃怔住了,這扇水湖不正是當日她與古放雲在石洞度過一晚的地方嗎?一思及此,她不禁赧顏。

    「沒錯,正是我替妳放毒的那一晚。」彷佛知道她在想什麼,古放雲笑著回答了她心裏的疑惑。

    一思及此,沐璃抑不住地赧紅了秀顏,想起他對自己的柔情,自始至終未曾改變。

    那蜜般的甜在胸中蔓延,還沒開口,卻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粗獷臉龐嚇退了幾步。

    驚魂未定之際,只見那陌生男子抱拳向她作揖。「力召磊拜見嫂子。」抬起頭時還不忘對她投以一抹燦笑。

    「你……」這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沐璃一臉訝異,只見石門再度轉移,著一襲月牙白、繡水氣雲紋錦緞的女子,巧笑倩兮地翩然而至。

    「嫿甯兒見過大哥、嫂子。」揚眉輕笑,女子溫婉有禮地請安。

    沐璃轉頭望向古放雲等著他開口,解釋眼前的狀況。

    孰料,古放雲只是笑了笑便挽著她入座。「這魯男子是排行老三的力召磊,而這俏姑娘則排行老麼,是我們結拜五人裏唯一的姑娘。」

    「姓力?!」瞟向正掄起酒罎子大口喝酒的力召磊,沐璃下意識蹙起了眉。

    她的訝然,引來力召磊的狂笑。

    掄起酒壇,他走向沐璃,不改豪爽性格感性地道:「嫂子,妳雖然沒有嫿甯兒豪邁的俠女氣息,但身體裏遺傳著沐師伯的堅毅,再加上妳的果敢與膽色,更讓咱們望塵莫及。」語落,他的眸中有著難掩的激動,心中更有著無限愧責。

    他們都知道,沐師伯的死,古、力、倉三家皆需負極大的責任。

    沐璃難以置信地瞅著力召磊,他的一番話,讓自己渾沌的思緒有了一絲頭緒。

    在她還未回神之際,石門再次轉動,一名斯文爾雅的俊逸男子映入眼簾,不假思索地,沐璃脫口道:「你是力掩塵。」

    俊眉微揚,力掩塵先是一愣,隨後便笑吟吟地走向古放雲。「想來,你的媳婦是做足了功課想對付咱們。」

    「是,曾經為了找出殺父兇手,我費了不少苦心,但唯獨追查不到力、倉兩家遺孤的消息。」看著眼前的人,沐璃坦然的語氣裏挾著些許無奈。

    「為了保命,我們不得不隱姓埋名,沐璃,現下我只希望妳能放下上一輩的恩怨,與我們一同揪出兇手。」握著她的手,嫿甯兒以略啞的聲調說:「對於沐家,我們始終懷著一份愧疚,這把鑰匙,是我娘的託付。」

    她攤開掌心,沐璃認出了四鑰之一的「西倉」,心思隨即豁然開朗。「妳是倉師叔的女兒。」

    四鑰分別為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當年倉亭海手持的鑰匙,便是鑲嵌在西的「西倉」之鑰。

    微微頷首,嫿甯兒明眸中漾著熱意。「妳和大哥的姻緣,出乎我們意料,卻也教我們更寬了心。」

    不解地微揚秀眉,沐璃還未開口,力召磊倒是先搶了白。「至少老大的柔情蜜意纏住了妳,讓妳緩了緩報仇的想法,也讓咱們不用提早見閻王,可以多喝幾年酒啊!呵!」

    他話一落,眾人不禁哄堂大笑,不自覺地,淚水自沐璃眼角悄悄滑落。

    「怎麼哭了?」瞧見她的淚水,古放雲連忙將沐璃攬入懷裏,柔聲地問。

    胡亂地抹掉淚,沐璃向眾人扯開了笑顏。「我只是太感動了,我爹他……應該可以瞑目,至少,師叔們始終未摒棄『鑄劍四傑』的情誼。」

    面對他們,自己怎能不感動?

    原來,一直以來她不是孤立無援的處境,在暗處,也有人為著她父親的死,追查著事情的真相。

    低頭瞧見妻子眉宇間的神色,古放雲握住她的柔荑,微笑道:「我很怕妳沒辦法接受大家……」

    搖搖頭,她揚起一抹澈然的笑容,輕喃地說:「雲大哥,是你把我拉出仇恨的泥淖,沒有你,就沒有璃兒今日的坦然。」

    放開他有力的手,沐璃拿起酒杯面向眾人。「沐璃在此謝過諸位。」

    沒料著沐璃會如此率然,力召磊滿臉感動地掄起酒壇,灌了口酒,大聲道:「嗚!咱好感動,嫂子,咱們今晚不醉不歸,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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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8 00:04: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今晚咱最開心,偏偏少了洛,否則就更暢快啦!」一巡酒下來,力召磊爽快地大口喝酒吃肉,那滿身豪爽的氣息毫不掩飾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只是力召磊話一落,力掩塵立即莫可奈何地搖頭接道:「這小子沒喝酒時還帶點人樣,只要一碰酒,那一丁點的人味也盡失,哈!嫂子莫怪,莫怪啊!」

    語畢,他朝眾抱了抱拳,斯文的臉上有些愧然。

    沐璃微微一笑,喝了酒身子暖了,思緒竟也隨著他們的笑語放鬆了許多。

    「接下來我們就得好好策劃,如何入東廠及查出洛的下落了。」飲盡杯中最後一口酒,古放雲率先將此次聚會的目的帶入正題。

    「東廠?」沐璃心一凜,語氣微揚,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妳沒聽錯,是東廠。看來大哥一定什麼都沒對妳提吧?!」嫿甯兒開口,語音裏透著絲緊繃。

    將目光轉向古放雲,沐璃柳眉微蹙地扯著他的袖口急忙問:「我爹的死與東廠有關?」

    「這就是我一直想對妳說的事,但時機尚未成熟,我不想妳冒險。」他太瞭解沐璃為報父仇的心情,太早告訴她此事,對沐璃而言只會是負擔。

    「其實事件真正的來龍去脈,最清楚的是潛身東廠的洛。」力掩塵續了話,語氣裏有著濃濃的陰鬱。「據他最後留下的訊息看來,一直被囚在地牢的幾名人犯,應該是我爹及倉師叔。」

    「怎麼會?」沐璃聞言震驚不已,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這樣峰迴路轉的發展,震得她難以自己。

    「嫂子無須擔心,就因為涉及東廠,咱們才步步為營,不敢輕舉妄動。」咕嚕灌下一口酒,力召磊將她陡然發白的臉色視為擔憂。

    「是啊!一切都已佈署好,只不過洛二哥一直沒消息,我們只好藉由大哥鑄好的劍來替咱們引路,一方面可以直搗東廠的秘密巢穴,二方面可以藉此打探洛二哥的消息。」

    「洛二哥是誰?」沐璃怔了怔,發覺體內突然竄流的寒氣亂了她的思緒,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哦!洛排行老二,是皇上身邊的人,招親當日妳也見過的。」提及洛索寒,古放雲的嘴唇抑不住地往上揚。

    當日若非洛臨門一腳的搗亂,擂臺娶親之事或許不會那麼輕易落幕。

    「除了磊,我們也都在場。」指了指鼻尖,嫿甯兒笑吟吟地補上一句。

    「好多事……似乎都已超出我所能想像的範圍了!」沐璃有些訝異,卻無法不注意到肌膚冒出的疙瘩。

    這般熟悉的反應讓她懼怕,於是沐璃連灌下數杯酒,期盼酒氣能緩緩體內寒氣的竄動。

    斂下眉,古放雲大意地忽略了沐璃的異樣。「為了劍庫,東廠應該已在府中布下眼線,我猜他們會利用碔釋劍來作為交換劍庫的條件,所以近日我們得格外留意碔釋劍,另外阿塵他們也會留下。」

    碔釋劍是皇帝下旨鑄的劍,倘若遺失,皇帝必會認定是古家無法如期交劍的推託之詞,古家可能會因此招禍,而東廠更可以此逼迫古家交出劍庫的鑰匙。

    沐璃的疑惑在古放雲的提點下霍然明朗,但偏偏此時她的身體竟無法克制地打著冷顫。

    「嫂子受了風寒嗎?臉色似乎不大好?」眼尖的力掩塵以行醫者的敏銳察覺了沐璃的異樣。

    「受風寒事小,讓阿塵替妳把把脈,開幾帖方子便成了。」力召磊的大嗓門介入,喳喳呼呼幾句,又粗魯地打了酒嗝後,大力地拍向古放雲的肩道:「或許會替嫂子診出喜脈也說不定,呵!就讓阿塵瞧瞧吧!」

    古放雲聞言,只是無奈地翻了翻眼,孰料沐璃卻搶先一步地倉皇起身。「你們別取笑我了!我有些冷,進房去取件衣服。」

    「呵!嫂子害臊了,呵!有意思!真有意思!」力召磊顫巍巍地坐下,足見他已有六、七成醉意。

    「我去拿。」古放雲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不!別麻煩,你們繼續,我去去就來。」掙脫他溫熱的掌,沐璃扯出一抹牽強笑容,將他欲起身的身子推入座後匆匆離去。

    故意忽略身後的目光,沐璃儘量放鬆著自己。每踏一步,她的心便「怦」地猛撞一下,腦中只是反復盤旋著──不能,她中毒的事絕不能讓第三者知情!

    然而凝著沐離的背影,古放雲被掙開的手卻懸在空中,那滯在腕中的冰冷讓他久久無法回神。

    這些日子他總覺得沐璃有些魂不守舍,究竟他在鑄劍廬的這段期間,沐璃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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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出蜿蜒的地道,迎面襲來的冷意讓沐璃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攏了攏單薄的衣料,她加速腳步走向蜷雲居。

    好冷!咬著唇,蜷著身子,沐璃發現自己的意識正逐漸模糊。

    她怎麼會忽略了毒發的日子呢?

    不能倒,不能倒!沐璃,妳絕不能在這個時候發作!

    突地,她胸口一陣翻騰,直覺地摀住了嘴,一股腥甜液體由口中逸出。攤開掌,那宛如綻放紅玫瑰的鮮血,由指縫順勢滑落。

    這叫月金烏,每逢月圓,妳體內的真氣便會吸取月圓的精華轉為陰氣,漸漸的血裏便會依著陰寒之息蘊出毒素,半個月後,妳只需一滴血便可取人性命。

    怔怔凝著那異常鮮紅的血,沐璃揚起唇,笑得苦澀萬分,這血──可以殺人呵!

    強撐著身子,她顛躓著踽行向前,才轉入長廊,一抹由綣雲居掠過鑄劍廬的人影忽地攫住她的目光。

    碔釋劍的去向便是答案所在,我們藉偷劍人引路進東廠,洛則為內應……

    一股念頭撞入腦中,提起氣,她正打算施展輕功,卻反被體內的寒意給制住了動作。

    跌坐在地,沐璃眨去眸中痛楚的神色,再提氣躍向鑄劍廬。

    為厘清真相,為了枉死的爹,她絕對不能讓碔釋劍被偷!

    「走!」一聲澈亮嗓音劃破寧靜夜空,簷上黑衣人身形一轉,不一會工夫已消逝在黑夜穹蒼裏。

    足未沾塵,沐璃的目光只捕捉到黑衣人翻簷而逝的身影。

    「不!」柳眉緊蹙,沐璃正打算尾隨黑衣人的同時,一抹輕靈身影翻躍至簷上與沐璃面面相覷。

    在銀白月色映照下,眼前熟悉姣美的臉蛋讓沐璃詫異地倒吸了口氣。「采、采竹?!」

    迎向沐璃,采竹不發一語朝著沐璃直直逼近,那招招奪命的招式已道明瞭她的意圖。

    凝著體內唯一一口真氣,沐璃只能左右閃躲著她的攻擊。「為什麼?!古家待妳不薄啊!」

    微微扯唇,采竹冷然道:「對我而言這毫無意義,重點是我任務已達,而妳卻是任務之外的意外,現下,生死由不得妳!」語落,她的纖掌倏地一翻,毫髮無差地擊中了沐璃的胸口。

    那掌風挾著十足的狠勁,沐璃被擊退數步,摀著胸口,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半倒在簷上,她的意識已失去了泰半。

    垂眸看著奄奄一息的沐璃,一抹憐惜瞬間閃過采竹肅殺的眸底。但那憐憫僅片刻,在她緩緩揚起掌的瞬間,原本被黑夜所掩覆的天地,亮起了盞盞明燈,緊接著喧嚷的聲音接踵而至。

    收回了掌氣,采竹不假思索由袖裏取出了一把匕首。

    無力地抬起眼,就著月色,沐璃感覺到采竹上前抱住了她,當她感覺到一股熱意沁入衣領時,兩人已雙雙由簷邊墜下。

    「雲大哥救……救……采竹!」

    滾落至地面,初跨入鑄劍廬的古放雲便成了采竹算計中的棋子。

    「采竹!」瞅著她被利刃劃過的傷口,古放雲斂著眉,彎身將她抱起後,朝著力掩塵道:「刀傷你有辦法嗎?」

    力掩塵微微頷首,順手便接過了眼前這負傷的姑娘。

    「勞煩你了!」古放雲愧然地瞅了他一眼道。

    「這情況,不單純!」打量著四周,力掩塵緊蹙的濃眉洩露了些許氣憤。

    是不尋常,望著力掩塵複雜的眼神,古放雲才要開口,一抹虛弱的語音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雲大哥……」扯著古放雲的袖口,采竹懸在眶中的淚順勢滑下。「劍被偷,少夫人……打算殺我……滅口……」

    沐璃?!杵在原地,采竹的話狠狠的撞入古放雲的心臟。

    古放雲費盡心力壓下心中的震驚,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頰。「我知道,放心吧!妳會沒事的!」

    「我怕……雲大哥……」瞠著一雙淚眼,采竹不願放手地瞅著古放雲。

    突地,一抹虛弱痛楚的嗓音壓抑著由角落幽幽傳來。「不、不是……」

    聞聲回頭,古放雲濃眉微蹙,輕輕拉開採竹緊揪著他的手,趨向聲音來源。

    「雲大哥……」察覺他的意圖,采竹說出了探子所傳達的訊息,虛弱地指著右肩被血微蝕的衣料,連忙道:「別去,少夫人……說……血可殺人……」

    不顧采竹的制止,古放雲堅定地往前走去,深攢的眉卻洩露了他澎湃的思緒。

    每踏出一步,他的心便愈發沉淪。

    璃兒!為什麼是妳!

    這是妳這些日子心緒不定的因素嗎?難道妳對我的愛及信任僅此而已嗎?

    停下腳步,他凝著靠在牆角的纖弱身影,久久不語。

    莫名的痛楚掠過心頭,擰著濃眉,古放雲的身子微微一動,接著低下身以指撫過沐璃毫無血色的唇瓣。

    「我的……血可殺人……」強撐起抵在角落的身子,沐璃的淚沿頰滑下。「你不要碰我。」

    緩緩側過臉,沐璃孱弱地闔上眼,當她的眼底映著古放雲蘊著複雜思緒的黑眸、剛毅的臉龐透著她所不願見的憂愁時,她的心瞬時有種欲哭無淚的悵然。

    「為什麼?」抵著沐璃唇瓣的冰冷滯在指尖,古放雲的嗓音少了往日的清朗。

    他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這出乎意料的發展。

    「這是妳嫁與我為妻的目的,還是事實上妳根本沒愛過我?」握緊她的臂,古放雲幾乎用盡力氣才壓抑住心裏的痛。「難道真要搞得古家家破人亡妳才甘心嗎?」

    感覺到那緊錮住手臂的溫熱大掌,沐璃下意識地攢了攢眉,想開口解釋些什麼,卻虛弱地連呼吸也感到困難。

    「妳……把我打入了地獄。」側過頭不去看沐璃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古放雲向來清朗的嗓子顯得壓抑而瘖啞。

    不!我不要你的誤會!縱使身體已虛弱地讓她如墜五里霧般分不清東南西北,她還是捕捉到了古放雲眸中驟逝的心痛。

    當她想揚起手,扳過他的臉正視著自己時,一股痛意無預警地襲來。

    柳眉抑不住地蹙緊,沐璃的思維霍然脫離,暈厥前她只氣若遊絲地吐出了兩字:「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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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鳴,晨曦劃破了漆黑天際,映照出溫和的光芒。

    整整一夜未合眼的力掩塵疲憊地揉著眉心,倚在太師椅上長長地吐了口氣。

    「辛苦了!」遞上蔘茶,古放雲同樣一臉憔悴地道。

    「掌傷並無大礙,但嫂子身上的毒,應不是一、二日之事。」睜開眼接過了蔘茶,力掩塵一臉愧然道:「由她極寒的脈象看來,這毒潛在體內已經一段時間了,詭譎的是,連堪稱天下醫毒奇石的鐵定石也吸取不了她身上的毒液。」

    古放雲微微一征,眸光不自覺落在昨日扣於沐璃腕上的鐵定石,恍惚道:「連鐵定石也治不好,那璃兒身上的毒豈不無藥可醫?」

    力掩塵語重心長道:「醫毒本該是一體,但可惜的是傳我醫術的恩師將醫、毒分授兩門,我習醫,唯一習毒的師兄與我斷了連系。」

    力掩塵說來無奈,古放雲則聽得心灰意冷。

    「大嫂的毒,我會盡力而為!目前,咱們該再擬定新的方向,劍一旦落入東廠,事情的發展便更脫離咱們的計畫。」

    「我知道。」眼眉微斂,古放雲徐步踱著,沉吟問道:「依你所見,采竹的話可信度有多高?」

    毫不猶豫地搖搖頭,力掩塵挑眉道:「大哥信不過嫂子?」

    愛與信任?!望向榻前毫無血色的人兒,古放雲的心似被刨了個大口子似地讓他心痛難耐。

    璃兒!究竟妳還瞞我多少事?偷劍之事真是妳的安排嗎?

    「我信她!」

    縱使親眼目睹她為父親的死耿耿於懷、還有她親娘對她的責難與逼迫,但這些時日的相處下,他明白璃兒為這件事費了多少心思,他們有著相同的渴望,他明白的!

    他濃眉緊鎖,無意識的歎息卻自口中緩緩逸出。

    他們並未發覺榻上的沐璃已醒,兩人的對話毫不保留的傳入她耳中。

    此時叩門聲響起,未等回應,門外的人已逕自推門而入。

    「我想你們鐵定餓壞了,所以煮了些粥。」嫿甯兒吟笑著,輕婉的淺笑無形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

    「嫿甯兒!」一聲低吟傳出,古放雲以極度壓抑的眸子望著她。「大哥有事拜託妳。」

    「有什麼事吃完再談。」她不笨,當然明白古放雲語重心長的模樣正盤算著何等棘手的事。「我讓磊四哥將早膳置於廳前,這兒留給嫂子靜歇吧。」

    她的個性執拗,語氣雖輕緩,卻仍讓人無以推拒。力掩塵深知此點,於是拉著古放雲走向廳前。「就聽嫿甯兒的吧!這與主房僅咫尺之距,嫂子有什麼動靜咱們都可掌握。」

    隨著聲音遠去,三人前後離開了主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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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聲息地,榻上的人兒緩緩睜開明眸,直直瞪著榻頂,一顆顆隱忍的淚珠隨著波動的思緒紛紛滑落。

    事情怎會演變到如此局面?在所有矛頭都指向我時,你怎麼還能相信我呢?

    千百萬個問題在腦中纏繞著,視線望向僅隔道屏風的外廳,古放雲朗笑的臉龐映入了腦海。

    雲大哥啊雲大哥,對你而言,沐璃終究負了你的一片深情……

    瞞著你中毒之事,只是不想你再為璃兒操心啊!

    沒想到結果竟是適得其反,甚至還搞砸了如此重大的計畫。她怎麼會這麼沒用呢?

    掩著面,她將自己的身子蜷在榻角,自責地落著淚,突地,熟悉的嗓音由外廳傳來。

    「我要妳帶沐璃離開四川。」草草用完膳,古放雲雙目深沉地瞅著嫿甯兒。

    「離開四川?」秀眉微挑,嫿甯兒已約略猜出古放雲的用意。

    「是,離四川愈遠愈好,上哪都行,就是把她送得遠遠的。留她在這,實在有太多太多的不妥。」

    未料到古放雲會是如此的想法,怔在榻上,沐璃一時半刻竟聽不出古放雲語氣裏的陰鬱。

    雲大哥打算把我送走?為什麼?

    倚著繡枕,她莫可奈何地眨去眼中的淚,無法在這紊亂的時刻再去追問雲大哥的用意,她該聽話的……但為什麼眼淚卻不斷落下?

    「這事不難,不過首要是你得先同嫂子說明白。」嫿甯兒努了努唇道。

    古放雲聞言一怔,良久才擠出了話。「這事自然得說,但茲事體大,我實在沒思考的餘地,不僅璃兒,所有古家僕人、丫頭我也會在這些天遣走。」

    「大哥!」嫿甯兒憂心忡忡地瞅著古放雲,知道他心裏頭必有破釜沈舟的打算。

    想再開口,力掩塵卻望著她搖搖頭。「大哥如此安排自有他的打算,妳照辦便是了。」

    最後五天,倘若洛再不出現,古放雲勢必將因無法如期交劍,而被冠上「欺君」之罪押解上京。思及此,力掩塵的心不禁也跟著沉重。

    「這些天我會四處探探洛的消息。」在昨夜喝得酪酊大醉的力召磊,帶著愧責緩緩開口。

    洛隱身為東廠殺手,與他們聯絡向來謹慎。他拖延至今未與他們聯絡,想必內部起了騷動,或者有他們不能理解的原因。

    總之事情已發展到如此田地,他們也只能利用最後時刻做最壞的打算。

    「那就分頭進行吧!至於璃兒的事就交給妳了。」微微頷首,古放雲慎重地再次向嫿甯兒道。

    「放心吧!」莫可奈何地,嫿甯兒只有如此開口。

    她話一落,眾人紛紛起身離開了屋子。

    踏出門檻,古放雲隔著屏風深深望向寢房,一抹酸澀不自覺地浸染了雙瞳。

    唉!罷了!在這節骨眼上,除了盡人事外,唯有聽天安排了。

    跨出步伐,他強迫自己移開定在主房的眼,沉重地踏門而出。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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