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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潔 -【公主耍心機(巧戲姻緣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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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9 00:04: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公主耍心機(巧戲姻緣04) 作者︰季潔

老愛出宮嬉耍的祥紗,在一片綠野中“踩”到了一個人。
這位滿臉胡碴的老伯倒新鮮了,竟然會躺在這裏睡覺?!
誰知,叫他老伯,他卻老大不高興,還惡狠狠地叫她離開。
他好大的膽子,竟敢凶她?她可不是被罵大的哦!
雖然說她是個不受寵的“假公主”,但好歹也有皇室血統。
這樣大聲吼她,她還跟他客氣什麼?

聽說皇宮鬧鬼,鑄好的劍竟然長了翅膀出現在金鑾殿上!
力召磊聽完後逸出一抹微笑,帥氣從琉璃瓦上翻飛而下。
不巧,被人撞個正著!她竟然以死威脅他……帶她出宮?!
綁架公主可是唯一死罪,他可沒那麼多顆腦袋呀!
但是看她可憐兮兮又死纏爛打的模樣,他只好狠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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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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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9 00:0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清晨第一道曙光落在櫛比鱗次的宮殿之上,映照在簷角的金色祥獸上折射出千百萬道熾人的光芒。

    似乎是感受到清新的晨間氣息,那華麗的雕花窗牖咿呀地被推開。

    「嗯!今兒個會是萬里無雲,適合放紙鳶的好天氣!」

    當女子骨碌碌的黑眸望向天空,那擁有紅梅般自然色澤的美麗菱唇,已漾出滿意的笑容。

    話初落,一名奴婢匆忙地由正門進入,小腳才踏入,埋怨的語氣隨之溢出。「怎麼喜兒起床的時辰總不及公主……」

    微側首,祥紗公主抿唇淺笑,在那若出水芙蓉般清靈的臉龐,有著說不出的慧黠隱掩其間。

    相較於祥紗的怡然自得,那名喚喜兒的奴婢氣喘吁吁地將她請至妝鏡前,伺候她盥洗,並負責將公主那頭若瀑般的黑髮梳上合宜的髮髻。

    「喜兒,幫我梳個簡單的髮髻!」制住貼身宮女靈巧的動作,祥紗對著映在銅鏡中的奴婢囑咐道。

    「為什麼?」喜兒打量著倒映在鏡中清雅靈秀的美麗人兒,心裏隨即漫上一股不安。

    輕揚起秀眉,祥紗喜不自勝地宣佈:「咱們出宮去放紙鳶!」

    一聽到公主的吩咐,喜兒嚇得揚高了語調。「不成、不成!上回是咱們運氣好沒被發現,若讓人知道喜兒同公主假扮男裝溜出宮豈不罪過!」

    揮動著手中的梳子,喜兒做了抵死不願同流合污的打算。

    「你敢不依!」杏眼圓瞠地瞪著她,祥紗難以置信地輕呼出聲。

    或許是深知祥紗的個性,喜兒試著說服。「公主您就行行好,咱們『魏紫宮』這麼大,夠讓紙鳶飛得暢快的,別出宮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就要出宮去!」擰著淡翠秀眉,祥紗不妥協地嚷著。

    天氣這麼好,天空這麼藍,她才不想讓紙鳶與自己,一同被關在狀似寬廣的監牢當中。

    就算天空再廣、再闊也不過是假像罷了。

    「公主……」杵在她身後,喜兒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地處在兩難當中。

    「那你就待在『魏紫宮』裏等我回來算了!」

    瞧著喜兒猶豫的模樣,祥紗心裏雖然失落,卻仍佯裝不在意地為自己梳了個髮髻。

    將男式中衣一套、藏青腰帛往纖腰一束,清靈斯文的俊雅男子,登時落入喜兒眼底。

    不等喜兒瞻前顧後的細碎語調,祥紗灑脫率直地走出寢房。

    推開那面門扇,再將那滿園象徵富貴吉祥的的牡丹納入眼底,祥紗心頭竟覺嘲諷萬分。

    祥紗的父親在她五歲那一年戰死沙場,娘親因為傷心過度,不到半年便跟著辭世。由於她的爹是當今聖上的皇弟,皇帝憐憫這親侄女自小失去雙親,便將她接進皇宮撫養。

    初進宮時,看到這一大片牡丹映入眼底時,她立刻被滿園的花色給吸引目光,忘記了哭泣,只知道眼底映著的是世上最美的顏色。

    好久、好久之後她才知道,這美麗的花叫牡丹,是花中之後的品種「魏紫」,也是皇帝賜給她的寢宮。

    或許生得一張秀美絕俗的美麗容顏,臉上又時時懸著可愛的笑容,大家憐她的身世,宮中的長輩們一個個把她捧在手心疼,那備受寵愛的程度,讓她和一個真正的公主沒有多大的差別。

    幾個寒暑過去,其他公主一一出生後,「魏紫宮」逐漸被冷清所取代。

    祥紗成了受冷落的公主,「魏紫宮」沒被收回,也算是皇帝對她的恩澤吧!

    「哎呀!公主您等等喜兒啊!」

    瞧著主子的恣意妄為,喜兒只好壓下心頭的顧忌,趕緊加快著腳步尾隨在她身後。

    祥紗瞥過頭,瞧她半是無奈、半是為難的小臉,猛然拉回思緒,抑不住地揚笑出聲。

    在宮中她沒有貼己的兄弟姊妹,除了自小在她身旁打理的喜兒,好像也沒什麼人願意跟在她身邊。

    不過,身旁能有善良純真的喜兒伴著,這就夠了。

    「咦!喜兒你想通了?」

    聽著祥紗公主銀鈴般的笑聲,喜兒委屈至極地努起唇咕噥:「還不都是為了公主您……」

    她的主子,祥紗公主遺傳了母親的花容月貌,有諸多皇家子弟少有的聰慧,更有一顆純真若赤子般的童心。

    當眾人無法由那張清靈無害的臉龐中,讀出其中隱含的慧黠時,就註定該被她操縱玩弄,一如她目前的狀況……

    哎!雖然她的公主總以孤傲清冷的模樣呈現在世人面前,但她知道這不過是公主對外的假面具。

    真正的祥紗公主是有著用不完的活力與古靈精怪,嬌蠻任性,卻又擁有著世上最柔軟的一顆心。

    這一點,只有她知道。

    ***鳳鳴軒獨家製作******

    將置入錦布方巾的紙鳶綁在身上,準備妥當後,祥紗與喜兒這才倏地穿過御花園,小心翼翼避開太監、宮女。

    就在她們將順利離開皇宮的瞬間,琉璃瓦上一抹身影攫住了她的目光。

    「大……雁!」

    背著熾陽,那大鵬展翅的颯然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喜兒張大眼,認真地往天空尋著。「哪兒、哪兒?」

    「瓦簷上!」

    猛眨著如扇般的黑睫,祥紗微啟著朱唇想看清自己究竟是不是眼花的瞬間,以藍天襯底的琉璃瓦上除了重簷與祥獸外,哪里還有其他鳥類的蹤影。

    「公主您行行好,別捉弄喜兒了,咱們現在的行為可不光明,萬一被人發現咱們偷溜出宮,可就糟了!」

    「不可能……」

    那大雁展翅的模樣將陽光全延攬在身後,在琉璃瓦上落下一大片暗影,難不成真的是她眼花?

    「公主快走吧!別再耽擱下去了。」

    拉回祥紗失神片刻的思緒,喜兒輕喃地提醒道。

    就在此時,正經過御花園的兩名宮女讓喜兒驚駭地倒吸了一口氣。

    「蹲下身。」雖然她們身前有著花草樹木及奇岩怪石擋住,但祥紗仍是謹慎地拚命壓低著身子。

    「聽說皇宮最近不安全啊!」

    「噓……你可別胡謅啊!皇宮可以說是全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了,上有皇帝正氣鎮壓百邪、下有幾百萬御林軍護衛,哪來不安全之說?」

    兩名宮女壓低著嗓音,腳步滯在原地,說起近來讓宮中人心惶惶的傳聞。

    「倘若真的如此,咱們根本不必害怕,還記得四川有個鑄劍師領聖諭鑄劍的事嗎?江湖上傳言那對鑄劍師夫婦早已經羽化成仙了,可奇怪的是,那鑄好的劍就像長了翅膀似地,自動出現在金鑾殿上。」

    那單純的宮女瞠起眼,顫著語音問:「這是真的假的,還是鬼怪傳言?你可別嚇唬人了!」

    敲了她一記,另一個宮女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連續出現了幾把劍,皇上不信有人能在皇宮中來去自如,前些時日已經在金鑾殿附近加派了許多大內高手駐守,想一探送劍者的真面目。什麼鬼怪傳言啊!你這話可別讓人聽見,否則不被捉去砍頭才怪。」

    「不要啊!我不想被砍頭、做無頭野鬼啊!」寶貝地捧著自己的腦袋瓜,單純的宮女耳裏只存留那讓她不安的言語。

    「嘻——」耳畔落入宮女害怕的語調,祥紗抑不住地輕笑出聲。

    「公主,噓——」一聽到她的笑聲,喜兒柳眉橫豎地輕叱著。

    「對不起嘛!」俏皮地吐了吐舌,祥紗連忙捂住唇,不敢再發出聲音。

    夾著暖意的微風輕撫著高聳的大樹,發出嘶嘶沙沙的聲響,掩去了祥紗與喜兒兩人的耳語。

    「春兒,你有聽到什麼怪聲嗎?」膽小的宮女還是敏感地補捉到風聲、葉鳴之外的聲音,一雙豆大的小眼,管不住地打量著四周。

    「沒有,我只知道咱們再不幹活去,就慘了!」莫可奈何地翻了翻白眼,春兒急忙拉著膽小的宮女往承乾宮走去。

    待她們離去後,祥紗這才拍去褲裝上的小草屑,優雅地站起身。「喜兒,咱們也該走了。」

    瞅著祥紗那美麗的眸子映著灼灼的光芒,喜兒不禁暗咽下了口唾液,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

    當公主出現這樣的眸光時她便知道,有些事已喚起了公主的興致。

    縱使不知道她心底的盤算為何,只要公主涉入其中,難保自己不會被拖下水。

    細想這幾年來讓她心驚膽跳的經驗,喜兒撫著胸口,暗自祈求佛祖的庇佑。

    ***鳳鳴軒獨家製作******

    延綿的綠地在藍天之下有著說不出的寬廣遼闊。

    往左望去,眼底映入一片蔥綠的蓊郁樹林,順著坡勢的林木似渾然天成的綠色屏障,蔓延至眼前形成一片綠色絨毯。

    軟軟的風揚起了她絲緞般的墨黑髮絲,輕撫著她雪白如瓷的瑕白臉蛋。

    祥紗用力呼吸空氣裏淡淡的青草味,張開雙臂,情難自禁地奔馳在其間。

    凝著公主臉上那快樂的笑容,喜兒不由得也跟著開心了起來。不過開心之餘,她仍是瞧著那纖細的身影,不安地在她身後追嚷:「公……少爺,小心啊!」

    「喜兒,天空好大、好藍啊!」

    掩不住嗓音裏的興奮,祥紗頓下了腳步,彎下身冀望紙鳶快快飛上天。

    誰知,才一打開方巾,那頑皮的風竟把紙鳶給吹開了。

    紙鳶順風而去,祥紗跟在其後,被這突來的風給惹惱了。「別再飛了!」

    瞪著停在芒草上的紙鳶,她氣呼呼地趁著風歇,趕緊加快腳步、往前一蹬,那紙鳶已被她握在手心裏。

    欣喜之際,才正要轉身,一隻由草叢間冒出的手,突然握住她小巧的腳踝。

    「啊!」心口湧上一股冷意,祥紗抑不住尖叫出聲,驚魂未定之際,她跌坐在地。

    煩躁地擰著粗濃的眉,男子沉聲道:「姑娘可以離開了嗎?」

    他沒睜開眼,卻由那細嗓及「踹」他一腳的力道分辨出,那個踩在他傷口上的莽人是個姑娘。

    拚命眨著黠黑的水眸,祥紗這才發現,方才那一蹬,顯然是踩在平躺在草地上的男子手臂上。

    低下頭,蓮足上染血的鞋讓她倒抽了一口氣。「血……」

    她的目光滯在那粗壯的手臂上頭,殊不知這芒草之中會有人在此「歇息」。

    「姑娘可以離開了。」力召磊不耐煩地再一次粗聲重複道,濃黑的眉宇蹙得若小山般高。

    瞧著他手臂裹布處,不斷浸染上鮮紅,祥紗的聲音充滿了愧疚,一雙眼終於落在男子滿是虯髯的臉龐上。「老伯,你會不會死?」

    老伯?力召磊因她的稱呼猛然一窒,粗沉的嗓音因此挾了幾分怒意。「這點小傷死不了!」

    力召磊才剛出完任務,與幾個高手動了手,受了點小傷,原想在這寧謐之處歇息個一時半刻再入城,卻沒想到被一個突然蹦出的莽撞丫頭給踩著了傷口。

    以為姑娘瞧見他的粗聲粗氣、滿臉虯髯的尊容鐵定嚇得花容失色、不敢贅言,卻沒想到,遇上的卻是個好奇心十足的丫頭。

    瞬時他竟無言以對。

    「哦!」祥紗明顯松了一口氣,繼續問著:「不會痛嗎?需不需我的幫助?還是給你銀兩讓你到城裏看大夫?」

    縱使養在深宮,祥紗依然知道理虧在先,應當賠償的道理。

    「煩!」力召磊輕啐一聲,他被耳旁叨絮的聲音給惹惱了,心頭不由得漫起煩躁之氣,即使姑娘有著讓人極為舒服的鶯啼清嗓,還是無法撫平他的思緒。

    他霍然起身,決定提早進城,結束這毫無意義的問答。

    看著他打直身子,祥紗震懾地猛眨眼,被老伯高大威武的碩壯身軀給嚇住了。

    那健碩的身軀可媲美父皇手下武將的身形,不知他的武功修為如何。

    從以前她就十分羡慕那種可以飛簷走壁的俠士,她相信只要一學會,再高的宮闈也關不住自己,屆時她便可隨心所欲、尋求她的自由了。

    只是當她的心緒在神遊之際,男子卻眉目肅斂地淡然回道:「不勞姑娘費心,在下告辭。」

    即使目光眺著前方,力召磊卻可以清楚感覺到,姑娘的眸子始終滯留在他的身上。

    不是老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不該有如此醇厚的嗓音,那種聲音就像是寺廟裏的鍾鳴,低沉渾厚卻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定感覺。

    祥紗想著想著,直覺地繞到他的面前,認真覷著他。「你不是老伯耶!」

    男子有著粗獷性格的臉龐,濃黑的眉、俊挺的鼻及佈滿虯髯的剛毅下顎,仔細定睛瞧著他,祥紗才發現,自己被他臉上的虯髯給誤導了。

    眼前的「老伯」事實上是個年輕的男子。

    沒料及姑娘會如此沒有危機意識,力召磊猛退了一步,因為她的靠近蹙起眉頭。「姑娘有何指教?!」

    「姑娘?」不悅地擰起眉,祥紗雙手插腰地糾正。「我是男的,你怎麼可以叫我姑娘?!」

    這人是瞎了嗎?明明她是男子裝扮,怎麼可以一語就戳破她的偽裝!

    被她嬌斥的嗓音糾正,男子當場愣在原地,有一時半刻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地咕噥。「姑娘就是姑娘,就算做了男子裝扮,還是姑娘……」

    輕瞥了她身上的裝束,力召磊歎了口氣,不管那是什麼糟糕透的男子裝扮,由那如芙蓉般的麗顏看來,他一眼便可看穿她的性別。

    俐落的男式髮髻反倒襯出她清靈絕塵的雅致氣息,當那水靈靈的燦眸瞅著自己的同時,他竟覺得心跳在胸口撞成了一團。

    「你、說、什、麼?」一聽到他咕噥,祥紗備受污辱地瞅著他。

    「什麼?」姑娘的質問讓他產生了極大的困惑,習慣性地撫了撫後頸,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是男的、是男的!」祥紗頓了頓腳,執拗地硬要他承認自己的男子裝扮是成功的。

    即使沒有其他公主的蠻橫霸道,養在深宮的祥紗多少改不了嬌生慣養的性格。

    顯然她忘了自己目前並不在宮中,眼前的男子更不是宮裏的太監、宮女。

    力召磊瞪大雙眼看著她跳腳的模樣,傻愣在原地,半晌才意識到這姑娘極有可能為此與他爭執不休,只好連忙順著她的意。「好!你是男的,你是男的。」

    「哼!這還用說。」聽著他親口承認,祥紗這才滿意地仰起柔美的下顎,漾出笑容,直接說出自己心中的打算。「那……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啊!」

    姑娘話一出口,力召磊差點想一刀了斷自己。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是哪根筋不對?竟浪費時間與這嬌蠻的小姑娘閒扯淡?

    濃眉再一次不悅地糾結著,還來不及厘清,一抹著急的軟嗓呼喚,讓兩人同時瞥過頭。

    「少爺,您上哪去了……」喜兒停下腳步,噤聲打住,望著杵在公主身旁的高大男子,那一張小臉上儘是驚懼的神情。

    「少……爺,咱們不如回家去吧!」

    男子輕瞥了祥紗一眼,他松了口氣地微揚起眉,趁機扛起大刀,連忙遠離她的視力範圍。

    「喂!」盯著他臂上染血的裹布,祥紗被他逃難似的態度給惹惱了。

    她從未看過有人能這麼目中無人、粗獷不羈!

    「你站住!不准走!」祥紗輕跺蓮足,對那背影急嚷。

    喜兒無法理解祥紗的氣惱源自何處,瞪著那高頭大馬、粗獷豪邁的男人,她壓低的嗓音還是隱不去恐懼,緊緊盯著那背影的眸子始終不敢移開視線、喜兒心存著警戒地開口。「公……少爺,那……大鬍子到底是誰啊!」

    「不知道,是個沒禮貌的臭鬍子、爛鬍子!」祥紗怒氣衝衝地收起紙鳶,那放紙鳶的好心情,早已經隨著那大鬍子飄然而去。

    「好了,別氣、別氣,不是說要放紙鳶嗎?起風了,咱們快去放吧!」一瞧見公主動了怒,喜兒尾隨在她的身後,連忙安慰道。

    「不放、不放,啥心情都飛走了!」踩著忿忿不平的步伐,祥紗生氣地嬌斥。

    聽著她的嗓音,喜兒的心涼了半截,老天啊!讓她這古靈精怪的可愛公主生了氣,鐵定讓人有罪受的。

    喜兒悄悄地在心底,為下一個被公主遷怒的人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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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9 00:05: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祥紗萬萬沒想到,她溜出宮的這段時間,太后早就在「魏紫宮」等候她多時。

    「孫兒叩見皇祖母。」祥紗擰起眉,福了身,心頭做了最壞的打算,不明白向來冷清的「魏紫宮」為何會在突然間受到皇太后關注。

    「你上哪去了?」等了整整三個時辰,祥紗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扮落入眼簾時,皇太后抑下心中的狂怒,肅然問道。

    祥紗黯下小臉,還沒開口,皇太后的眸光霍然移向喜兒。「來人啊!把這賤婢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一聽到太后禦旨,喜兒嚇得手足無措,連忙迭聲求饒。「皇太后開恩、皇太后開恩啊!」

    五十大板?只要十大板就可以取她的小命了。

    祥紗沖向前去,連忙跪地乞求。「皇祖母,偷溜出宮是祥紗的主意,您別責怪喜兒,不關她的事,您要罰就罰我……」

    「祥淩的話不假,你果然是私自出宮去了。」太后肅冷著臉,因為親眼印證此事而感到極度不悅。「祥紗,你讓哀家失望了。」

    失望?祥紗唇角揚起一抹淡薄的苦笑,竟沒有任何感覺,反倒是祥淩的行為,讓她一時間心頭蔓延著一股說不清的落寞。

    這便是皇族的手足之情?!為了博得寵愛,可以不惜出賣一切。

    祥紗杵在原地,雅致的五官染上訴不盡的淒然。

    「身為皇族,竟不顧宮廷禮法,一再地在外抛頭露面,莫怪宮裏都對你多所議論。難不成真要本宮把你軟禁在『魏紫宮』裏,才能斷了你的劣根性?」

    當年祥紗的父親晉王爺戰死沙場,晉王妃生了場大病,沒多久便撒手人寰,年僅五歲的祥紗才會被接進宮照顧。

    因為當時皇后尚未有子嗣,而皇帝又感念晉王爺為國捐軀的壯烈,便給了祥紗一個公主的頭銜,並享有公主的權利。

    沒想到隔沒幾年,真正的皇女「長平公主」出世,祥紗頓然失去寵愛,自然而然被冷落。從那之後,祥紗天真的性格便為之丕變。

    個性變得孤傲冷僻不說,連最基本對長輩的請安、問候,竟也開始敷衍了事。

    難不成皇帝對她的恩典,她早已棄之不顧嗎?又或者是晉王妃出自民間,造就了祥紗如此乖戾的性格。

    瞅著她那儼然承自生母的美貌,顯而易見的是,祥紗連骨血裏頑劣因子也繼承了母親,甚至淩駕於皇室尊貴的血統,造就她桀驁不馴的孤冷性格。

    輕瞥向祥紗那宛若出自絕佳畫師之筆的柔美眉目,皇太后不禁喟然,心裏欲將她調教成真正皇家子弟的念頭更加強烈。

    「小懲大戒,即便是你的主意,這不知好歹的奴婢也該罰,拖下去。」

    皇太后冷然下了旨意,她深知此風不可長,尤其宮中目前正浸淫在一股不安的動盪當中。

    「公主!」喜兒瞠著淚眼,動彈不得、被一旁候著的太監給架了出去,眼裏抑不住地佈滿驚懼之色。

    「皇祖母,求您不要!」祥紗張臂抱住喜兒,心裏抽痛著,眼眶呈著霧濛濛的熱意。

    「拖出去。」皇太后厲眸一掃,毫不留情地開口。

    未多時,就地實行的廷杖伴著喜兒悲淒的哭吼聲,硬生生扭擰祥紗的心。

    「皇祖母求您大發慈悲,原諒喜兒,請責罰祥紗,祥紗知錯了,祥紗給您磕頭了。」

    祥紗撲跪在她腳邊,拋去自己的驕傲,拚命對著太后磕頭。

    覷著她,皇太后怒不可遏地道:「不過是個奴婢,值得你如此嗎?再加十大板,直到那賤婢斷氣為止。」

    堂堂一個公主竟為了替一個奴婢求情,不惜拋去該有的尊貴!

    「不要!」她不要喜兒死,她不要失去喜兒!

    這板刑她受不住的!祥紗沖向門口,轉身想抱住喜兒,卻被侍衛擋在門檻,眼睜睜看她為自己受罪的模樣。

    「公主……不要這樣……喜兒……受得起打……」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祥紗公主這麼難過,她不要公主這麼難過……喜兒瞠著眼,將所有的不安與無奈鎖入無語的雙眼中。

    定著眼凝著喜兒的眼,祥紗抑不住地顫抖著。

    「不要……喜兒……喜兒……」祥紗杵在原地,感覺緊握的十指指甲深陷入掌心,她不住地猛晃著頭,重複喃著喜兒的名字。

    重重的一板揮起又落下,祥紗心裏對「家」的定義,已隨著那落在喜兒身上的板子,一點一滴的流失。

    她知道自己即將失去喜兒——

    「枉你生於皇室、長於皇家,你的行為讓哀家著實無法理解,停板!」

    蹙起眉,皇太后對著身旁的宮女、太監肅然道:「擺駕回宮!」

    當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後,祥紗巍巍顫顫地步向那已了無氣息的纖弱身影上,眼淚盈眶地握住喜兒仍溫熱的小手懊悔不已。

    「喜兒……對不起……喜兒……」

    身為公主又如何?

    貴為一個公主,她的力量竟微薄到連一個奴婢也保不了。

    既可悲又可笑……祥紗合上眼,想起喜兒愛笑的模樣,竟心痛地無以復加。

    「喜兒……不要丟下我……喜兒……」

    ***鳳鳴軒獨家製作******

    子時,沒入黑暗的皇宮,在皎月的映照下,迤邐著詭異的銀灰投影。

    在宮闈之間,有抹碩健的身影疾奔其間,像一道讓人產生幻覺的黑影,即使補捉到那抹身影,也會覺得是自己的幻覺所造成。

    一至盡頭,健足一點,那道黑影須臾間便躍至丈高的瓦簷之上。

    佇足高處,入夜沁涼的微風輕撫,斜倚在簷梁間,力召磊將系於腰際的酒囊取出,豪氣幹雲地讓那陳年香醇的液體在口中盤旋。

    「果真是好酒。」咧唇對著皎潔銀月敬酒,這一刻是力召磊期待已久的閒逸。

    當初他由黃山扛下那一百多公斤的八把劍,本想早早結束任務,四處闖蕩。卻沒想到,宮中的美酒、佳餚成了他滯留的原因。

    他因為輕功了得,在江湖上素有「神來無影」的美稱,一到皇宮,他這才發現自己並沒愧對這個封號。

    連送了幾次劍,竟沒有人能發現他幾時來、幾時走,縱使金鑾殿附近加派了幾批高手,對他也造成不了多大的困擾。

    力召磊又灌了一口酒,他濃眉緊蹙地望著不遠處躍著隱隱火光的宮殿,心頭竟揚起少有的好奇心。

    他只知道,近日來他神出鬼沒的送劍行為,稍稍驚擾了宮中的安寧,但搞得人心惶惶的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他囫圇灌下最後一口酒,豪邁地以袖拭幹胡上的濕意。順著心頭的想法,往那火光疾奔而去。

    ***鳳鳴軒獨家製作******

    「魏紫宮」裏月光淒白、落葉滿地,隱隱的火光當中,祥紗茫然地重複著手上的動作,讓那代表冥府銀兩的薄紙燃入火中。

    人死化為一壞土,與這焚燒的冥紙一般,燃盡成灰後只能隨風飛揚。

    人生究竟有何意義?祥紗凝視眼前那過分淒清的景物,讓她的心再也起不了波動。

    冷冷望著灰燼隨風飛揚,那纖素的背影在火光中交織出一幅詭譎的景象。

    「公主,夜已經很深了,您該就寢了。」

    初到「魏紫宮」的宮女擰皺著眉,不斷在心底暗咒自己的倒楣運。

    原本她該是在「永和宮」當差的,誰知道前些天在「魏紫宮」當差的喜兒被處以廷杖之刑,香消玉殞後,她成了替補進來伺候祥紗公主的奴婢。

    在偌大的宮廷裏,有幾處地方是太監、宮女避而遠之的,除了冷宮之外,便是「魏紫宮」了。

    據說,祥紗公主雖然貌若天仙,但性格孤傲古怪,心裏想著什麼奇怪的念頭,根本沒人知道。

    而她果然應證了這個傳聞——試問有幾個人會在夜深人靜的宮廷裏,化冥紙給往生的奴婢。

    「你累了就去歇著,不用管我。」祥紗淒冷地回應之後,便不再開口說話。

    自從喜兒死了以後,祥紗的心便像被打入冷宮似地,找不到一點溫暖的感覺,那欲飛出宮闈的念頭,更加強烈地攫住她的思緒。

    原本在宮中當差往生的奴僕,遺骸都會被遣送回家鄉,但因為朝廷動盪不安,為了減少麻煩,索性先行將屍體火化,再差人送弔喪信。

    因為喜兒,祥紗才知道宮中的規矩變了。

    一邊化冥紙,一邊握著那透紫的丹瓶,祥紗兀自低喃:「喜兒,你安心走吧!我一定會帶你回家鄉的……」

    她記得喜兒說過,她的老家在揚州瘦西湖畔,綠柳垂岸、拱橋情趣盎然,春天多雨時分,翻飛的柳絮融在雨幕裏,呈現出無限的柔美。

    那柔和、纖細與清新的美景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

    每當喜兒說著故鄉時,那眼底漾著一份訴不盡的懷鄉之情,她便嚮往造訪喜兒的故鄉,一窺江南之美。

    卻沒想到她跟錯了主子,十八歲便死在宮中……

    再見故鄉,竟已是一縷芳魂……思及此,祥紗心頭便無法不難過。

    「公主,風寒露冷,該歇息……」

    眉頭打上萬般結,那宮女被透冷的風給吹得毛骨悚然,迫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再開口。

    誰知話才一出口,就瞥到簷瓦上矗立著一抹高大的身影,她驚懼不已地顫然開口:「有……有鬼……」

    那初來乍到的宮女竟因過度驚懼而嚇軟了腿,登時暈厥過去。

    祥紗聞聲立即仰頭,微腫的雙眸將那頎健的身軀攬映入眼。

    感覺到那一雙清亮的眸子與自己的視線相迎,力召磊微微一震地愣杵在原地。

    映著火光,他雖然無法看清她的容顏,但隱約中,她那絕美中帶著股清冷的臉蛋,竟讓他有種難以移開視線的錯覺,甚至有著一種說不上的熟悉感。

    往前一探,門簷上「魏紫宮」三個大字落入眼底。

    輕揚起唇畔,力召磊瞬時了然,想來自己是闖入某個妃嬪或公主的寢宮了,不過……對這姑娘的熟悉感究竟因何而來?

    仍在細思之際,祥紗卻猝然起身,想起出宮前那一天,她在琉璃瓦上看到的那只大雁……

    抑不住地奔向前去仰起頭,她終於確認那抹身影不是自己的幻覺。「是誰?是誰在那邊?」

    聽到那悅耳的清軟嗓音,力召磊想起了大草原上,女扮男裝的驕橫姑娘,突然間他訝異地揚起眉。

    腦海直接映出她驕縱的霸氣,與因為生氣而氣鼓鼓的腮幫子。

    她是個公主?這個發現讓力召磊抑不住扯開了笑容,莫怪當日初見她時,他便被她身上說不出的尊貴氣質給吸引。

    當初他一直以為她不過是某個被寵壞的官家千金,卻沒想到她竟是個公主。

    只是……當日她如何能出宮的?

    力召磊滿腦子的疑問,看著她仰起小臉瞪著自己的模樣,竟不自覺被那純真的模樣給逗笑了。

    「男子漢大丈夫,別畏首畏尾,快下來讓本公主瞧瞧你!」不改其本性,祥紗嬌嗔地輕跺蓮足命令他。

    他的出現間接揚起祥紗心底的希望,依他俐落不凡的身手,她可以肯定,只要他肯幫忙,那離開皇宮便不再是夢想了。

    力召磊皺起濃眉,意外地被她的舉動給牽動了思緒。

    這深宮裏的公主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不知道「人心險惡」四個字怎麼寫嗎?

    她怎麼能如此坦率地要求一個來路不明的黑衣人,在她面前乖乖露面?!

    難不成她真認為貴為千金之軀,便足以掌握一切嗎?

    力召磊感覺到太陽穴隱隱作痛,再一次因她影響了自己而感到懊惱,於是在那殷殷期盼之下,他毫不猶豫地往反方向疾馳而去。

    誰知道,力召磊這樣的舉動沒澆熄她的決心,反而讓她拎起裙擺,順著宮牆在他身後追跑著。

    「你不准走啊!」雙眼追著簷上躍動的黑影,祥紗加快腳步,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讓他消失在眼前。

    沒料及她會窮追不捨,又怕驚動侍衛,力召磊才滯住步伐。祥紗卻因為由魏紫宮一路追到御花園,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纖柔的身子一個不留神,竟不小心地往前一跌——

    「好痛!」祥紗就地而坐,感覺到膝蓋沁出的血絲染紅了羅裙,膝上隱隱的痛引發了心底千軍萬馬的酸澀。

    她低垂下頭,一顆顆豆大的淚珠紛紛由眼底滑落。

    瞧著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力召磊思忖半刻便翻身下簷,直直矗在她面前,不解地問:「真有這麼痛?」

    上一回他手臂被砍了個碗大的口子,他眉頭皺也不皺地沒啥感覺,怎麼她才跌這麼一跤,竟把眼淚給跌出來了?

    難不成這千金之軀,果真如此嬌貴?

    力召磊萬般不解地又擰皺了眉。

    「不要你管!」被他這麼一問,祥紗既丟臉又尷尬,一時間只有直覺地揮動著自己的手,想把他那惱人的低沉嗓音推到一旁去。

    一注意到他的嗓音,祥紗心頭不由得窒了窒,這黑衣人的嗓音怎麼那麼耳熟?

    祥紗抬起頭,當氤氳淚水的雙眸映著他那一張粗獷的虯髯臉時,她霍然怔在原地,是在大草原遇到的——大鬍子!

    被祥紗肆無忌憚地打量,力召磊面色一赧,發覺自己根本沒蒙面後,竟慌張地不知該如何回應姑娘的反應。

    「你……你是大鬍子!」祥紗瞠著水亮的清澈雙眸,揚著微咽的嗓,有些難以置信。「為什麼你會在這裏?你進宮做什麼?」

    力召磊乾笑了兩聲,不解她語氣裏的期待是什麼,只好開口說道:「你追著我做什麼?」

    他這一問,喚起了祥紗的目的,她伸出雙手扯了扯力召磊的衣擺,直接說出了要求。「你帶我出宮好不好?」

    「出宮?」力召磊撫了撫後頸,揚起眉露出不以為然的笑容。「公主同我說笑是吧!」

    「不,不是說笑。」生怕他會把這話當玩笑看,祥紗連忙迭聲道:「拜託你帶我出宮,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的金銀珠寶,只要你應了我的請求,我把身上這只金鐲也送給你。」

    祥紗脫下手中的首飾,直直地瞅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你要不要?」

    「戴回去、戴回去!我要你的金鐲子做啥?」

    不可思議地瞪大著眼,他被祥紗的舉止給惹惱了,轉身便要離開。

    「不夠是不是,要不這個也給你、全部的首飾都給你……」

    以為是金鐲子不夠份量,祥紗連忙將身上的首飾全都取下,聚集在掌心內。「這些全部給你,只要你答應我,我就把寢宮裏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送你。」

    力召磊半蹲下身,被眼前這位公主毫無道理可言的行為給弄擰了思緒,他對著她粗聲問:「丫頭,你哪里不對勁,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省去公主的稱謂,力召磊沒什麼耐性地暗咒。開什麼玩笑!

    祥紗委屈地癟了癟嘴,可憐萬分地低喃:「你凶我,你怎麼可以凶我!我只是想請你帶我出宮罷了……」

    看著他兇神惡煞的模樣,她吸了吸鼻,試圖鎮定,卻無奈又惹來更多淚水。

    自從喜兒死了之後,她發現自己再也找不到可以任性驕縱、撒嬌的對象了。

    迎向她那一雙懸著珍珠般淚水的眸子,力召磊完全沒轍。

    力召磊家裏只有他和一個哥哥,他們倆誰心頭不爽快,拳打腳踢比劃一番便可以解決。偏偏姑娘家哭哭啼啼的模樣,這還是他第一回遇上,看著那柔美的臉蛋掛著淚水,一時半刻,他只能煩躁吐出這一句話。

    「好了,別哭了,行不行?」

    「那你帶我出宮!」祥紗以著濃濃的鼻音,再一次重申。

    「你!」力召磊掄起拳頭,險些失控地想扒開她的腦袋瓜子,看看這過著錦衣玉食、富裕生活的公主,究竟在想些什麼?

    力召磊轉過身,控制著胸口的怒意。「聽好,我不會帶你出宮,也不可能帶你出宮去玩……」

    「瞧你這一身打扮出現在皇宮,一定是在進行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信不信我會大吼大叫,引起所有的侍衛注意,讓你逃不出皇宮!」

    祥紗揚起雅致的秀眉,撂下狠話,不信他敢不從。

    「隨你。」力召磊微聳寬肩,他顯然不將她的威脅放在心頭。

    豈料,祥紗竟往前一撲,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大腿。「我不管,我要出宮、我要出宮!」

    這刁鑽可惡的公主!

    「不要逼我動手……」

    力召磊完全沒料到祥紗會做出如此舉動,他僵直著身子,咬牙冷然警告。

    「我一旦出宮便不再回來了,求求你——」祥紗幽幽吐出這一句話,生怕他會掙開她似地使盡全力,不願放手。

    耳際盤旋著她苦苦乞求的嗓音,力召磊愣住了。

    一出宮便不再回來?!這是什麼意思?

    他不認為有人可以捨得放下尊貴、權力、欲望……

    力召磊沉下眉,粗聲道:「我不可能偷一個公主出宮,你死了這條心吧!」

    他的答案讓祥紗猛然一震,瞬即扯開了抹自嘲的笑容,一下子竟然不知該如何自處。

    在宮裏,她是個微不足道、連貼心奴婢都保不了的弱勢公主。

    在宮外,她是個尊貴的千金嬌軀,根本不會有人願意背下這個「偷公主」的罪名……

    這是多麼可悲又無奈的事實啊!

    祥紗緩緩松了手勁,黯然道:「算了,待你下一回進宮時便會知道,我離開皇宮的念頭有多麼強烈,我會不擇手段讓自己消失在宮裏……」

    雖然不明白他進宮的目的為何,但接連看到他兩次,她知道這個男人身上有著她所無法觸及的一面。

    祥紗壓下眉,握緊裝有喜兒骨灰的紫玉瓶,落寞地轉身低喃。「喜兒,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回家的,喜兒……」

    拖著痛膝,她絕望地咬著牙、撐起身,強壓下心頭的苦澀。

    凝著那決然的背影,他竟被一股強烈的心疼攫住。

    力召磊不明白心頭為何會突然產生這種感覺,他緊蹙起眉,躍上屋簷,強壓下心頭的不安。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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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9 00:05: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四爺在發什麼愣啊?」

    當一抹清悅的嗓音落在耳邊,力召磊猛然回過神,才發現自已出了皇宮許久。

    現下映入眼簾的是「獨飲居」女當家——宋尹青充滿英氣的秀雅臉龐。

    「這麼晚了,還沒歇息?」

    「等四爺您一起喝酒啊!」

    當年杏花村大火,她被有著青梅竹馬情誼的洛索寒接到京城,並開了這間以詩文會友聞名的「獨飲居」。

    或許是處在富庶繁華的京城,人群南來北往,時間久了洛索寒的義兄弟們一到京城,便會在此小聚。

    漸漸地,她也和他們熟稔了起來。

    揚起笑,宋尹青發現這是她頭一回看到力召磊失神的模樣。

    這新鮮的發現,讓她不由得多瞧了幾眼。「四爺今日神色不同以往,難不成讓宮中國色天香的妃子給懾了心魂不成?」

    「你腦子犯糊塗了。」力召磊白了她一眼,那滿是虯髯的臉龐輕而易舉掩去那抹尷尬。

    瞧著他的模樣,宋尹青啼笑皆非地應和著。「是……四爺說得是。」

    進入「獨飲居」,她把酒擱在力召磊慣坐的位置上後,開始準備打烊的工作。

    凝著那貼心的背影,力召磊因心疼她過分堅毅的個性而擰緊雙眉。

    對他們這群結拜兄弟而言,宋尹青是特別的。

    除了「獨飲居」是他們在京城的聚會場所外,她更是洛索寒的青梅竹馬。

    在沐靈還沒出現前,他們一直把宋尹青當成洛索寒未來的妻子……

    只可惜姻緣天定,沒人可以改變那宿命。

    「發什麼愣?」

    宋尹青打斷了他的沉思,與他迎面對坐著。

    「沒什麼。」斟下一杯酒,他喃著:「有沒有想過結束『獨飲居』?」

    「獨飲」這兩字太苦太澀,對一個孤身女子而言,未免沉重了些。

    抿唇輕笑,宋尹青環視著這由洛索寒幫她經營起的地方,即使覺得孤獨得緊,還是捨不得放手。

    「怎麼?還放不下洛?」

    瞅著她堅毅的眸子,力召磊沉重地開口。

    「說什麼放不放得下……」宋尹青想起那曾進駐心頭的男子,灑脫地與力召磊對飲,率真的笑容有著明顯的落寞。

    「青青……」

    「不說這個了,大爺有再稍來消息嗎?」

    兀自打斷他關心的語氣,她猛然轉了個話題,不願讓自己沉浸在那脆弱的偽裝當中。

    「那對夫妻不是駕鶴仙歸去了嗎?又是黃山、又是上羊峒找恩人的,我瞧他們比咱們還忙。」

    知道她不願提,力召磊識相地把話題轉到古放雲夫婦身上。

    他想藉由那個讓大家哭笑不得的傳聞,沖淡空氣裏的憂愁。

    想起那對出色的夫婦,宋尹青揚起笑。「就剩幾把劍,一旦任務結束,四爺會雲遊四海去吧!」

    雖然一場鑄劍風雲風光落幕,但京城現時沸騰的新話題是——神出鬼沒的送劍使者。

    「也許吧!」話一落,力召磊的思緒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宮中那個任性的公主身上。

    究竟臨走前那一句話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呢?

    為什麼她會想離開皇宮?她又該怎麼不擇手段讓自己消失呢?

    看著他再度陷入自己的思緒裏,宋尹青貼心地起身,還給他一個可以獨飲的寧靜空間。

    力召磊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他發現自己感到心神不寧,一切只為那嬌蠻公主的一句話。

    或者瘋的是他才對,他甩開杯子,回過神已見不著青青的身影,索性掄起酒罎子,帶著整壺酒躍上屋樑去冷靜自己的思緒。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奴婢參見公主……」

    清秀小丫頭唯唯諾諾地杵在祥紗面前,靦腆地福了福身。

    「皇后娘娘,她是誰啊!」

    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頭,看起來可愛極了,祥紗走向前,一眼就喜歡上眼前這可愛的小姑娘了。

    「她叫喜兒,是你父皇賜給你的奴婢。」皇后溫婉地扯出笑容道。

    「喜兒……喜兒,她來陪我一塊玩嗎?」

    「是!喜兒以後跟著你了,你是她的主子知道嗎?」

    「兒臣知道。」祥紗漾出大大的笑容,點頭如搗蒜地應允,一轉身立刻開心地拉著喜兒的手跳著。「好棒啊!終於有人陪我玩了,好棒啊!」

    在她的眼睛裏,映著喜兒怯怯的笑。「喜兒……喜兒……」那是帶給她歡喜的人兒啊!

    「不要……喜兒……別走……」淚染濕了枕,祥紗再一次被過去那快樂的回憶給驚醒。

    「公主,夜很深了,該用晚膳。」

    轉眼亥時都快過了,膳食也不知撤過幾回,公主卻遲遲不願用膳,那宮女杵在原地,言不由衷地心頭猛念著護身咒語。

    祥紗感覺到那謹慎恐懼的語氣,抹掉額角迸出的冷汗,素手掀起簾帳,暗暗隱下心中千回百轉的思緒。

    自從那日追著大鬍子跑出去之後,她的寢宮便開始流傳著鬼魅的傳說。

    而那個被大鬍子嚇到的宮女,從那天起竟一病不起,現下身旁又換了一個新的宮女伺候著她。

    「成了,你退下吧!如果沒事不用伺候了。」

    祥紗淡淡扯了扯唇瓣,也不為難她,只是起身著鞋,默然地杵在雕花窗牖前發著愣。

    這些日子以來,她也不管身邊有多少蜚短流長,只是一逕地將自己鎖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想著未來,想著該怎麼逃出宮。

    當那千軍萬馬奔騰的思緒傳達至臉龐,竟是一種訴不盡的低愁。

    覷著那毫無情緒的冷然神情,那奴婢松了一口氣,卻又不自主打量著祥紗,不明白在那淒美的容顏裏藏著多少千絲萬縷的愁。

    那模樣似被占了軀體的幽魂,讓人不寒而慄。

    感覺到宮女打量的眸光,祥紗回首,以一種不解的黯然靜靜地瞅她。「夜深了,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那……奴婢告退。」

    她迎向祥紗公主黯然的眼神,感覺到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倉皇福了身後,便唯唯諾諾地退出祥紗公主的視線之外。

    當身後傳來合上門的聲音,祥紗才繼續把目光落在琉璃瓦簷上,任由心頭深深的落寞攫住自己。

    一炷香後,那矗在簷瓦上的高大身影,讓她呆滯的目光突然亮了起來。

    「終於等到你了,大鬍子!」

    輕揚起釋然的淺笑,祥紗連忙取出早預備好的白綾,往簷梁拋去——

    ***鳳鳴軒獨家製作******

    碧月當空,月影微顫,將最後一把劍置在金鑾殿后,力召磊竟然轉性地沒溜到禦膳房去尋找美酒,反而心頭惦記著那位任性公主,想著她那憂愁的可憐模樣。

    不該有的掛心讓他改變了往日的步伐,直覺往「魏紫宮」而去。

    頃刻,他撫了撫後頸,當眸光不自覺落在不遠處那散發著熒熒燭火的寢宮時,力召磊竟猶豫了。

    或許那只是任性公主的一句玩笑話,他根本無須在意。

    他在心底不斷推翻著自己荒謬的舉動,卻被映入眼簾的畫面給撼住。

    透過窗櫺,他看到公主正打算將自己纖細的脖子套入那白綾布圈內。

    力召磊濃眉糾蹙在眉心,俐落地翻身落地,大略打量了屋內的情況後,他才妄自推門、勃然大怒地吼道:「你這個任性的公主!」

    看她把生死當兒戲,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理。

    這一吼嚇著了祥紗,手一松,她腳下的凳子在倉皇之際被踢倒在地,轉眼間她纖細的身子被懸在半空中,無力地掙扎。

    當鼻腔內的呼吸要完全用盡的同時,祥紗抑不住地猛咳,揮動的雙手讓綾布更加勒緊,懸空的雙腿找不到可以著力的點。

    這一刻她瞬間明白,這樣的死法實在很痛苦。

    一抹無聲的歎息由喉間逸出,在她以為自己就要死去的同時,一記掌氣猛然由頭頂掠過,震碎了白綾。

    白綾順勢斷裂,祥紗星眸半掩地感覺到自己被一雙健臂給抱住。

    頸上的束縛一松解,她被突灌入口鼻的空氣給嗆得淚花四竄。

    「為何尋死?」將她攬抱在懷中,力召磊火藥味十足地吼道。

    那粗重的語氣一入耳,祥紗所有的委屈瞬時爆發。

    明明對他說過,她會不擇手段讓自己消失在宮裏,為什麼讓她苦等了十多天,他才再度出現。

    這可惡至極的大鬍子!

    掄起拳頭,祥紗氣呼呼地在他寬大的胸膛落下細碎的拳頭。「我不要你救、不屑讓你救,你放開我、放開我!」

    力召磊聞言,只好莫可奈何地鬆開手。「好、好,放開你總成了吧!」

    「好痛!」沒料及他真的鬆手,祥紗重重地跌坐在地,這下,上吊再加上跌倒,將她折騰得狼狽不堪,她鼻頭一酸,眼淚跟著滾了下來。

    「你欺負我,你怎麼可以欺負我……」

    祥紗將臉埋在自己弓起的腿間,楚楚可憐地指控,一頭烏黑的亮發披散在微顫的肩頭,加深了讓人同情的念頭。

    力召磊不情不願地半蹲下身,無可奈何極了。「是你要我放手的,怎麼這下又怪起我來了?」

    祥紗轉過身,瞠起染淚的眸子,簡直快被他給氣炸了。

    「你、你這大笨蛋、臭鬍子、爛鬍子……」她惱怒於男子過分憨直的性格,一時間竟詞窮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是我錯,都是我的錯,這總成了吧!」耐著性子,他明明不是這種想法,語氣卻不爭氣地軟了下來。「來,你乖,讓我看看脖子的勒痕要不要緊?」

    雖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幾次相處下來,他竟也於心不忍地動了惻隱之心。

    一思及她纖白頸子被白綾給勒出了圈圈赭痕,他竟狠不下心來責備她的無理取鬧。

    「嗚……你不用管我了,你走啊!」

    祥紗埋在腿間的小臉,吐出嗚咽不成音的語調,慶倖自己早將宮女給遣回去休息,否則這又哭又鬧的情況,不引起軒然大波才怪。

    「嗚……就讓我吊死在這裏算了,你不用管我了!」

    力召磊傻傻地杵在她身邊,竟也束手無策地任她使著性子。

    明明被她氣得快爆炸,卻像孫猴子遇上如來佛似的,被吃得死死的,完全沒半點行走江湖該有魄力。

    暗歎了口氣,力召磊耐著性子問:「難道你真那麼想出宮?」

    祥紗抬起頭,淚眼蒙矓地覷著他。「你改變心意了嗎?」

    「如果我不答應,你會怎麼做?」力召磊微揚濃眉,凝視著那張美麗的臉龐,語氣頓時凝重了起來。

    「用我自己想到的方法。」祥紗抿了抿唇,以果斷的語氣讓力召磊感覺到她求死的決心。

    「極盡一切?」力召磊感到不可置信。

    祥紗重重地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不容置疑的答案。

    力召磊撇開眼,歎了一口長氣。「丟了個公主,宮裏不會大亂嗎?你不會沒想過吧!」

    他的語氣給了祥紗無限希望,她揚起眉,飛快地抹去眼淚,漾出笑容地進寢房將收拾好的包袱綁在身上,手中則捧了一堆衣物。

    「我想過,也做好萬全的準備了,你……不會反悔吧!」

    力召磊轉過身,詫異地險些沒掉出自己的眼睛,這姑娘……這姑娘分明是早做好了準備。

    瞬時他有種上當的窩囊感。

    感覺到自己滿腔熱血的同情被她玩弄於股掌間,一把火抑不住在心頭狂燒著。

    「你誆我?」力召磊握緊著拳,粗聲粗氣地打量祥紗那仍懸著淚的美麗笑顏。

    感覺到他山雨欲來的怒氣,祥紗小心翼翼地瞅著他。「你不會反悔吧!我是真的想出宮……」

    「我見鬼了才會任你擺佈。」他低吼了一聲,真的有股破窗離開的衝動。

    「我留了一封遺書,這只鞋是要擱在井邊的……讓大家以為我死了。」知道他還生著氣,祥紗壓低嗓音黯然道:「到時候,或許會流傳宮裏有個中了邪的公主投井自盡,不會真的有人計較我是不是死了……」

    她語氣裏的苦澀讓人無法忽略,不自覺地,力召磊的語氣稍緩了許多。「縱使是個受冷落的公主,也不必出宮吧!你有多少能耐可以讓自己適應宮外的生活?」

    要帶她出宮其實不難,但現實的問題還是得考量。

    他不想偷了個公主,又惹了一身腥地做這種自找麻煩的事。

    悄悄覷著他的表情,祥紗知道自己若不說清楚,眼前的男子是絕不會帶她出宮的。

    她擰下眉,回憶似地輕喃:「其實我是個假公主,當年只因為我爹戰死沙場,我娘跟著生病死了,我才被接入宮的。

    當時皇后未有子嗣,對我還算疼愛,不過等長平、祥淩、昭仁一一出生後,我的世界就變了。

    她們才是真正的皇家血脈,我不過是一個頂著公主頭銜的郡主,能住進皇宮已屬萬幸,哪還能爭奪不屬於自己的寵愛呢?

    漸漸地我開始無法融入宮中的生活。我喜歡長平,卻與她不親,祥淩就更別提了,她根本把我視為眼中釘。

    於是宮中的人開始把我的孤僻,怪罪于我娘不純正的民間血統。而我的快樂,是由喜兒的出現才開始的……」

    一想起喜兒,她還是忍不住咽了嗓、微頓一下,話裏藏著太多自己也難以承載的痛苦思緒。

    「就是那天和你一起在大草原上的丫頭?」

    縱使她們當時都是男子裝扮,但主仆那俊雅的模樣還是格外引人注目。

    「嗯!就是她,只是那一次溜出宮後,一回到宮裏,她便被皇奶奶處以杖刑,死了……」握著胸前的紫玉瓶,祥紗拚命忍著心中的難過,對著他開口。「她被我害死了……」

    祥紗咽著嗓,顫然攤開雙手,根本無力壓抑心裏的沸騰。「很可笑是不是,貴為一個公主,我竟保不住一個奴婢,只能讓她眼睜睜地死在我面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指上,才霍然驚覺她的十指竟泛著青紫色的淡淡瘀痕。

    「你也受罰了?」

    揚起苦澀笑容,她搖了搖頭。

    蹙起濃眉,力召磊驚駭地愣在原地,心頭因她的話,掠過一絲心疼的酸澀。

    想來她是將所有的無能為力全鎖在十指裏了。

    「這是個無血、無淚,只有權力鬥爭的華麗牢籠。就算不爭寵,終有一天還是會莫名其妙成為犧牲者……我恨這裏、我討厭這裏!」祥紗仰起臉看著力召磊,幽怨地問:「那這樣,我是不是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你帶我出宮?」

    迎向她反問的眸光,力召磊那藏在心頭的正義感、義憤填膺地被激起,他雙手落在她的肩上,正聲說道:「好,我帶你出宮。」

    他的允諾讓祥紗綻出了笑容。

    看著祥紗那打心底漾出的笑容,有著當日在大草原上的飄逸,力召磊心口懸掛的怪異感覺竟被悄悄地紓解。

    這一刻他明白,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也罷!偷一個公主就偷一個公主吧!

    「神來無影」除了完成送劍使命外,還做了件善事,這也是江湖男兒該有的行俠仗義的行為吧!

    力召磊斂下眉,如此說服著自己。

    ***鳳鳴軒獨家製作******

    誰也沒想到,在這夜深人靜的宮裏,竟會有一男一女杵在井邊低語。

    「就這口井好不好?」拿著自己的繡鞋,祥紗的語氣竟不由自主透露著一絲興奮。

    「隨便,哪一口井有差別嗎?」翻了翻眼,力召磊打量著祥紗那興高采烈的模樣,實在無法與剛才哀傷、低訴往日惆悵的公主聯想在一起。

    祥紗努起唇,轉轉黑溜溜的眸子,繞著井走了好幾圈,她才開始佈置著自己的「死法」。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終於決定好位置,將那一隻繡鞋扔在井邊不遠處。

    「深宮怨,轉不出離別愁,

    日向晚,解不開心難安。」

    對著井口,她吐出了一句詩。

    凝著她柔美的臉龐,力召磊竟無法移開目光,心口泛起了異樣的騷動,輕輕微微地,教他辨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撫了撫後頸,想把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卻不經意與祥紗四目相觸,當眸中映入那黯黑若星的澈眸時,他竟感覺到耳根微燒著,胸口的心跳奏著一股他所陌生的頻率。

    「大鬍子,我們出宮吧!」祥紗揮著手,思緒還沉溺在那些討人厭的負面情緒當中,根本沒發覺力召磊赧然的模樣。

    他恍然地點了點頭,瞅著姑娘那雅致的臉龐映著鬼靈精怪的俏皮,不由得蹙起了粗濃的眉頭,打了個冷顫。

    為什麼他會覺得眼前這讓他無法捉摸的姑娘,任性得很美、很可愛……

    力召磊攢著心口,不由得咒駡:該死,這是什麼怪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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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9 00:05: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啊!好高……我在飛耶!」

    為了避開守衛森嚴、巡邏嚴謹的皇宮侍衛,力召磊只得讓祥紗環抱著自己的腰際,施展輕功離開。

    一躍上簷梁,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竟睜大眼睛,好奇地覷著那籠罩在夜色裏的巍巍建築,不斷興奮地逸出銀鈴般的笑聲。

    力召磊翻了翻眼,感覺到滿懷的馨香,身體竟不自覺地僵直、緊繃,氣息陡地跟著粗重起來。

    遐想攪得力召磊心口怦怦作響,美人在抱,要沒反應可真難。

    他眉蹙成峰,粗聲低語:「小心,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我才不會掉下去呢!」

    祥紗緊緊圈著男子粗壯的身軀,感覺自己被一股溫暖、及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圍住,她壓根不覺得有任何害怕的感覺。

    本來她不擅於和別人相處,但一遇上這魯男子後,祥紗竟覺得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呈現最真實的一面。

    不知為何,心底已認定了他可以照單全收地包容她的一切。

    讓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甚至是無理取鬧、耍無賴。這樣的思維,讓她可以理所當然地依賴他,這種感覺讓她感到很窩心。

    「小心。」

    力召磊翻身下簷,碎石塊讓他落下的腳步顛簸了一下,祥紗仰起的小臉就這樣撞上他滿是鬍子的臉。

    誰也沒料到,會發生如此意外的插曲,當祥紗軟若凝脂的嬌顏,與他滿是虯胡的粗獷臉龐輕貼的瞬間,兩人的心跳都因此失序了——

    那淺淺軟軟的呼吸,與他粗重的男性氣息相揉成一抹羞人的局促。

    錯愕地匆忙別開眼,祥紗頰邊蕩開兩抹紅雲,連忙咕噥著:「你的大鬍子紮得人好痛。」

    「嗯……不好意思。」

    力召磊赧然低語,發現鼻息還殘留她的馨香氣息,心頭不禁一窒,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替自己的鬍子道歉。

    「沒關係。」祥紗仰起下顎,強裝鎮定地輕撫著羅裙。

    暗潮洶湧的心思卻在那輕輕的碰觸裏起了變化,為什麼心裏繞著一絲一縷她無法解釋的感覺?

    那大鬍子既不溫柔又不體貼,更沒有溫文儒雅的翩翩風采,為什麼她的心跳會變得那麼快?

    「丫頭,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拋開那讓他極度不悅的怪異思緒,力召磊步向前問。

    「什麼丫頭不丫頭的,我叫祥紗,吉祥的祥,紡紗的紗。」

    「祥紗……祥紗……」細細咀嚼二字,力召磊唇畔竟透出了一抹笑容。「多麼溫婉秀逸的名字啊!」

    「當然。」笑染上眼眉,聽見他稱讚自己,祥紗竟不由得開心了起來。

    覷著她歡喜的模樣,力召磊竟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可惜不像你本人。」

    「怎麼會不像,那可是我的名字呢!」

    祥紗定住腳步,指著他挺直的鼻樑,美麗的眸子裏儘是指控。

    「調皮搗蛋、古靈精怪的,你哪來的溫婉秀逸?」力召磊揚起眉,毫不留情地數落她一番後,忍不住狂笑出聲。

    「你胡說!」祥紗重重地跺踩他的腳,看他猝不及防地跳腳,她才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哼,活該受罪!」

    她扭過身子,不去看他齜牙咧嘴的模樣,逕自往前走。

    「你……這壞脾氣的姑娘……」力召磊追趕在她身後,想發脾氣卻又無能為力。

    那胸口高漲的怒火,在瞧見她雅致臉龐時,竟不知怎麼地又給縮了回去,瞬間他又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錯覺。

    「是啊!本公主就是脾氣壞,怎麼樣?」

    她不服氣地轉身,卻險些與追趕上來的力召磊撞成一團。

    「好痛。」撫著泛紅發疼的鼻尖,祥紗指著他硬邦邦的胸膛問:「過分,你的胸口打鐵了?!」

    力召磊翻了翻白眼,對她扯出一個哭笑不得的嘴臉。「身子壯,難不成又是我的錯了?」

    「當然是你的錯!」祥紗努著唇,擺明吃定力召磊。

    「你……」那美麗臉龐的主人,實在驕縱得教人又愛又恨,力召磊再一次啞口無言,終於徹底明白「好男不與女鬥」的道理。

    這驕橫的公主,他才不屑與她計較。

    按下心中的氣,他收回想說的話,越過她直行而去。

    「哇!你好過分……」

    祥紗蹲下身,感覺到力召磊肅然的神情,她那雙眼委屈至極地就要滴下楚楚可憐的淚水。

    「又怎麼了?我的公主!」聽到那氣呼呼的語調,力召磊停下腳步,莫可奈何地轉身看她。

    「你不理我、你生氣了!」

    「我?」指著自己,力召磊不認為他的行為有任何不妥之處。

    看到她眸中水漾般的控訴時,他竟沒骨氣地步向她,蹲下身並認真地打量她。「好……是我錯,讓我看看你的塌鼻子撞扁了沒?」

    祥紗的心好不容易沁了一半甜,卻又因為他後半句的調侃迅速轉喜為怒。「哇!你好可惡,臭鬍子、爛鬍子!」

    入夜的大街,蕩著她嬌斥的軟語聲。

    他頭痛地扯出一抹無奈的笑容,再一次投降。「好,是我錯,您行行好,別為難我了,行不行?」

    力召磊揉了揉眉心,即將而立之年的他與祥紗相處不到幾個時辰,竟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

    難不成他真的老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踽行在入夜後的大街,祥紗收回玩鬧的心思,已經開始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

    思緒才剛轉至此,力召磊隨即開口問:「你還沒回答我,日後有什麼打算?」

    「我想去揚州。」握著裝有喜兒骨灰的紫玉瓶,祥紗的心裏總算踏實些。

    「你要去揚州?」力召磊微揚語音,難以置信地重複她的話。

    由京城到揚州不是三兩天便可到達,他對這養在深宮的純真公主能否順利抵達揚州,抱著質疑的態度。

    「為什麼這樣瞧人,我想去揚州很奇怪嗎?」看到他的眼神充滿了輕視,祥紗心底竄揚起一抹不悅。

    力召磊收回目光,語氣卻兀自沉重起來。

    「為什麼想去揚州,有想過要怎麼去嗎?」

    「我想走水路!」

    正值暮春時分,一想起李白那一首「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的美景,祥紗便抑不住地揚高了語音。

    那掩不住的情緒,讓她的純真表露無遺,力召磊真的不相信她有獨自到揚州的本事。

    他還來不及開口,祥紗卻倏然黯下眉頭。「因為……喜兒的故鄉在揚州,我要把她的骨灰帶回家,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語落,她扯出了一個堅強的笑容。「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得用多少時間才到的了揚州,但我相信,只要有心,我終有一天會到的。」

    他震驚萬分地看她哀淒裏揉著故作堅強的笑容,現下才深刻明白,失去喜兒對祥紗的打擊有多大。

    為此,他不由得深深感動,在爾虞我詐的宮中,喜兒能遇到祥紗這樣的主子,該是一種福分吧!

    「這並不是到不到的了的問題……」想她一個眉目如畫的姑娘孤身上路,他便不免膽戰心驚地沉重開口。

    力召磊所擔憂的她也曾經想過,但是為了實現對喜兒的承諾,再苦她都會咬牙捱過去。

    「我答應過喜兒,絕對不會食言的。」

    「好,那我帶你去。」

    對於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姑娘,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理。

    「什麼?!」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圓瞠著眼激動地扯著他的袖口問:「你說……你願意帶我去揚州,沒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他咧嘴揚眉,被她感動的模樣給偎得心暖暖的。

    力召磊突然覺得,面前的姑娘有著他捉摸不定的多種面貌。開心的時候,能毫不掩飾地綻放著屬於她的熱情。生氣時,卻又驕縱、任性地讓他想掐斷她可愛纖細的脖子。但感性時卻又重情、重義地激發起他胸中屬於正義的熱血。

    他不知道祥紗還有多少他未發現的性格,只知道他無法忽視她,不得不跟隨著她的腳步去感受這一切。

    「大鬍子,你真的是一個大好人。」祥紗感動地牽動著柔美的唇瓣,心口發熱地直瞅著他。

    那灼灼的目光,讓力召磊不由得赧然地別開頭,不去看她眸中所迸射的熱情。

    他清了清喉,慎重地開口:「我的名字是力召磊,不是大鬍子。」

    「大鬍子就是大鬍子,教人家一時間怎麼改口啊!」祥紗嘀咕著,強烈表達出她的不滿,那一雙滿是活力的眸子,毫不掩飾地流轉在他身上。

    力召磊瞪著她,上一刻對祥紗所有美好的印象瞬間毀滅。「我有名有姓,再叫我大鬍子就揍扁你。」

    腳步定在「獨飲居」前,力召磊企圖改正她對自己「奇怪」的稱呼。

    祥紗擰起眉,完全沒辦法認同。「要不然,你把鬍子給剃了。」

    他渾身一震地揚起眉,難以置信地覷著身旁的小女子。「不可能。」

    「為什麼?」眨著眸,祥紗這下又成了得不到答案不會善罷甘休的好奇娃娃,繞在他身旁打轉。

    「不為什麼!」力召磊撫了撫額,語氣有絲緊繃,故意別開臉,不願去理會姑娘眸中那快承載不住的好奇。

    「如果你不把鬍子刹掉,我就不讓你跟我去揚州。」一雙藕臂環在胸前,祥紗威脅地輕斥。

    啥?!瞧她那反客為主的模樣,力召磊心中充滿了不可思議,他對她挑戰似地嚷道:「我若聽你這臭丫頭的話,把鬍子剃了才有鬼!」

    事實上,力家的兩位少爺——力掩塵及力召磊,都擁有足教天下姑娘為之迷戀的好皮相。

    仿佛是天神好心情下的傑作,那棱角分明的臉龐在深邃五宮的襯托下,造就了兩張剛柔並濟的俊顏。

    老大力掩塵在江湖上人稱「醫俠」,除了古道熱腸的俠士風采外,溫文爾雅的翩翩風度,更是魅惑了不少姑娘的芳心。

    偏偏力召磊則完全無法接受自己的模樣。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健碩的身軀上,怎麼會有著一張過分俊逸的臉龐。

    他的性格粗獷、灑脫,該有一張性格的臉龐。

    於是,他開始蓄起鬍子,將那張他所鄙夷的面容給掩藏在虯胡下。

    受不了力召磊火大的模樣,祥紗轉過身賭氣地開口:「哼,我不要理你了,臭鬍子!」

    ***鳳鳴軒獨家製作******

    「咦!四爺您怎麼杵在門口,這位姑娘是……」

    剛打烊不久,宋尹青就聽到門外充斥著一男一女的鬥嘴聲,重新打開店門,她便瞧見兩人背對彼此不說話的模樣。

    將宋尹青的詫異忽略在腦後,他闊步走進「獨飲居」,粗聲地揚高音。「青青,勞煩你把那臭脾氣的姑娘也給拎進來。」

    「姑娘?四爺,您……上哪拐了個姑娘回來?」打量著氣質典雅、身形纖細窈窕的美麗姑娘,宋尹青忍不住好奇地問。

    「哼!」力召磊拎起桌上一隻陶壺,率直地就口灌下,希望能藉此澆熄心頭那把怒火。

    竟有人命令他把鬍子剃掉!

    得不到答案,宋尹青只好不明就裏地請祥紗進「獨飲居」。

    宋尹青顯得一臉好奇,平日寡言的她竟也不得不開口問道。「怎麼一進門就吵架?有誰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輪番打量這兩人,宋尹青坐在他們中間,儼然成了處在狀況外的和事佬。

    「青青,她叫祥紗,先寄放在你這裏一段時間。」力召磊霍然開口,在場的兩個姑娘不約而同,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祥紗蹙起秀眉、努起唇,詫異地瞪著他。「你說要帶我去揚州的。」

    「不是現在,待我把事情辦妥後,再回來接你走。」顯然那壺水起了作用,他略微平息心頭的怒火,心平氣和地道。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我不要待在京城。」

    這條熙來攘往的大街,是最接近京城的繁華地方,她不以為自己可以完全不暴露身分地待在此處。

    「我不可能帶著你四處奔波。」力召磊輕撫著濃胡,也有著百般無奈。

    要說拜把兄弟是拿來利用、差遣用的,他是絕絕對對贊同。

    神通廣大的洛索寒竟在他完成送劍任務前,賦予他——「神來無影」另一個重責大任。

    此重任背負著洛家及洛家後代的未來。

    當著宋尹青的面,他實在不願意言明,對這不知民間疾苦的公主,他更不可能坦白。

    兩難之下,他只有避重就輕帶過。

    言下之意,就是嫌她麻煩嘍!

    一聽到他的話,祥紗感覺到眼眶蘊著熱意,她抿緊著唇直接往門外走。

    瞅著她直挺挺的背脊,力召磊上前捉住她的手腕。「你上哪去?」

    「不關你的事,我不要你管!」掙脫他大掌的制伏,祥紗極盡吃奶的力氣扭動雙手。

    片刻後發現力召磊仍是文風不動地杵在身旁時,她沮喪地嚷著:「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你管!」

    她愈說愈覺得委屈,嘴一癟,兩顆晶瑩的眼淚巍巍顫顫地懸在眼角,有隨時落下的可能。「我早知道你會嫌我麻煩,我早知道的。」

    糾蹙著濃眉,力召磊實在拿這任性的姑娘沒轍,見她仍不斷地扭動著身子,只有大臂一張,緊緊地將她由身後抱住。「我怎麼可能放著你不管啊!」

    他這情急的舉動,讓兩人都愣住了,緊貼在強而有力的溫暖懷抱裏,祥紗屏息地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一顆心順著震懾的思緒,竟開始狂躍起來。

    為什麼聽到力召磊這樣說,她竟無由地感到高興?那開心的思緒似浸了蜜般的甜,讓她有些陌生。

    祥紗緩緩轉過頭,定定地看著那張粗獷的男性容顏,瑕白的臉上顯出疑惑的神情。「你……剛剛說什麼?」

    「沒有,你聽錯了!」力召磊赧然地瞥過臉,顯然他也被自己心裏的想法給嚇到了,聽著她的疑問,他直覺地撇得一乾二淨。

    「你騙人!」

    祥紗輕語嬌斥著,捉著他的衣襟,執意追問。

    「四爺說他不可能放著你不管,看起來應該是挺喜歡你的。」一道清冷的嗓音介入,宋尹青好整以暇地待在原地等著看好戲,並適時提醒「當事人」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為什麼宋尹青還在這裏?

    力召磊瞪著她,俊眸一眯,透露出欲將她生吞活剝的厲色。

    「好!青青知道自己礙眼,我這就去把後院的廂房整理出來,讓姑娘休息,這總行了吧!」

    宋尹青無辜地聳聳纖肩,連忙識趣地往後堂走,不希望自己成為爭鬥中無辜的犧牲品。

    只是當她一退下,曖昧的氣氛卻在兩人之間無所遁形。

    兩人有著相同的心思嗎?

    心動來得突然,讓初識情滋味的祥紗亂了方寸,更讓豪邁不拘小節的力召磊成了手足無措的莽夫。

    良久,他緩著語氣。「你乖乖待在『獨飲居』,有青青照顧你,我比較放心。一辦完事,我馬上帶你去揚州,好不好?」

    「為什麼我不能去!」她也想要走遍大江南北,看錦繡河山的壯麗,如果有力召磊陪在身旁,她的生活鐵定會增添不少樂趣吧!

    雖然這大鬍子常不順自己的意,老惹她生氣,但只要他應了自己的要求,她是絕對不會再同他計較的。

    轉著黑溜溜的眸子,她在心頭大方地盤算著。

    「就是不能去,太危險了!」力召磊粗聲回應,下一刻卻軟了態度。「等我回來再說,這事沒半點可以打商量的餘地。」

    他可是上天山捉寶馬,不是去玩的。

    再者,邊境滿洲人蠢蠢欲動,他實在不忍讓祥紗跟自己去那麼遠的地方。

    他明明可以大聲粗吼地打破她的天真,但心思不斷轉折,他不明白自己幾時轉性成了羅唆的婆娘。

    力召磊別開臉不去看她那張讓他心軟的容顏,粗獷的臉龐不由得透著一絲傷透腦筋的無奈。

    見她柔順地噤聲不語,他語氣一緩,大手一張地揉了揉她烏亮的秀髮。「我答應過你的事就絕對不會忘記,別同我鬧脾氣了,好不好?」

    「你一定會丟下我的啦!」祥紗吸了吸鼻頭,捉著他的衣襟放聲大哭。

    力召磊嘴角抑不住地抽搐,終於看到祥紗的另一面。或許她的任性是來自於不安。

    在那富華的牢籠裏禁錮的不止是她的身軀,連那渴望自由的靈魂也在無形中被囚禁其中、掙脫不得。

    「天啊!」看到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一顆惹得他心煩,胸口的熱在瞬間猛然沖上腦門。

    力召磊猝然伸出的手,不甚溫柔地將她攬入懷裏,任由她的眼淚浸濕衣襟。

    感覺到祥紗那偎在懷裏的嬌弱,他的心竟無由地微顫著莫名的心悸。

    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揉著祥紗的眼淚,震撼地衝擊他的思緒——要怎麼做才能讓祥紗明白,自己不會丟下她,才能讓她停止難過呢?

    怔怔杵在原地,他被自己突生的想法撼住了!

    為什麼……他會這麼在乎祥紗的感覺?

    他發現自從自己遇上祥紗後,坦率的力召磊已不復見。

    向來豪邁灑脫的力召磊,竟會莫名其妙地眷戀著一個姑娘的笑容?

    那大手下意識輕撫在祥紗抽噎的背上,一種讓他無法理解的思緒讓他不禁恍惚了……

    「你如果敢丟下我,我會恨死你!」祥紗揚起淚痕交錯的狼狽小臉,在他懷裏咕噥著,一雙小手還緊緊地圈覆著他的腰際,不肯放手。

    那蠻橫的語調,逼得力召磊拉回了思緒,扯出了個笑容。

    對祥紗而言,自己只是她的恩人吧!

    她是尊貴的公主,而他是浪跡天涯、居無定所的俠客,他真要讓祥紗跟著自己過這樣的日子嗎?

    思及此,心頭那突生的情愫硬生生褪去,此刻,力召磊仍無法為那——尚未厘清的情感妄自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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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也不知道是放下心頭過分緊張的思緒,又或者是哭累了,祥紗竟然靠在力召磊的懷裏睡著了。

    不忍心吵醒她,力召磊輕而易舉地將她攔腰抱起,直往「獨飲居」後院的廂房走去。

    沉睡中的她,眉宇間透露出嬌憨的稚氣,那凝脂般的粉嫩臉龐還掛著未幹的淚痕,瞅著那美麗的嬌顏,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又亂了節奏。

    硬生生移開映入眼底的容顏,他將她擱在柔軟的床鋪中,看她嚶嚀了一下,隨即轉過身沉沉入睡後,才放心舉足離開。

    走出房,仰頭看著銀白皎月,夾雜著蟲鳴,入夜後的「獨飲居」有著過分蕭索的冷清意味。

    「你還沒睡?」感覺到身後窸窣的腳步聲,他維持原有的姿勢開口。

    「後院入夜後會比較涼,我來幫祥姑娘添張被子。」宋尹青以為祥紗姓祥單名一個紗,直覺這麼喚她。

    有別方才在堂上的多嘴,此刻的宋尹青靜默地教他發噱。「難道不想多知道一些關於她的事嗎?」

    「你終究得對我交代的,不是嗎?」抱著一床被子,宋尹青以靜制動,知道力召磊始終要告訴她關於祥紗的事。

    沉吟了會,力召磊不疾不徐地開口:「我偷了個公主。」

    「什麼?」這個答案給了宋尹青十足的震撼,她旋身繞到他眼前,眨著眼問:「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還是你真醉了?」

    力召磊扯出笑容,揚起濃眉,滿是鬍子的臉龐,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與想法。

    「你、你……偷個公主做什麼?這後果有多嚴重你知道嗎?天啊!你……我真會被你給氣死。」

    別看力召磊那滿是鬍子的粗獷外表,其實他內心裏有男人少有的細膩,更讓人頭疼的是過度氾濫的正義感。

    在他們五個結拜兄妹中,力召磊簡直像個販賣情義的慈善家,若直接說他擁有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氣魄也不為過。

    只是……這個祥紗公主卻讓宋尹青感到十分疑惑,究竟她是用哪一種方法,讓四爺甘願冒險帶她出宮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宋尹青簡直快暈倒了。

    瞧著宋尹青驚呼、氣急敗壞的模樣,力召磊只好將祥紗帶出宮的來龍去脈,全部說給她聽。

    「所以你打算帶她去揚州,那到了揚州之後,她一個人怎麼辦?」宋尹青不認為一個涉世未深的公主,有辦法獨自活下去。

    力召磊輕歎一聲,隨後便清晰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往後如何便是她的命了。」

    瞧他說的雲淡風輕,宋尹青卻是忍不住掩唇輕笑。「四爺,難不成你真的對祥紗姑娘動了心,想把她一輩子留在身邊?」

    想不到這粗獷男子也有柔情萬千的一面啊!

    「臭丫頭!」力召磊揚起手,滿不自在地推了推她的額頭,完全受不了她愛探人隱私的另一種模樣。

    「我明日出發,未來幾個月,你可得擔待些,這任性的公主可不好伺候。」

    「是!四爺吩咐,青青哪敢不照辦呢?」

    宋尹青捧著被子,轉進姑娘的房間,精明的腦袋瓜則未雨綢繆地思索著要如何保護這朵嬌貴的名花。

    出乎意料,卯時天才剛透亮,祥紗便一身樸素的出現在宋尹青眼前。

    「祥姑娘,您真早啊!」

    宋尹青有些意外,因為她的早起,也因為她的裝扮。

    卸去珍貴的珠花發簪,祥紗僅以一隻紫玉釵斜插入髮髻當中,身上華服不再,唯有一襲簡單卻不失典雅氣息的水藍色衣衫,襯托出她那出水芙蓉般的秀顏。

    「青青姑娘早。」祥紗的語調有些羞澀,輕揚的語音卻抑不住她的好心情。

    雖然她昨夜睡得迷迷糊糊,可倒也知道宋尹青送被子的舉動。

    在宮裏,對她好的人都是有目的的,她可以冷眼地對待他們,並撕破他們偽裝的臉。可在宮外,對她好的人……她所能回應的,就只有友善了。

    「睡得還好嗎?」

    宋尹青也是直性子的人,好惡全都寫在臉上。也許是祥紗討人喜歡的微笑吧!總不自覺地讓人也跟著揚起笑容。

    祥紗點了點頭,她在宋尹青的身旁打轉,看她俐落打點店裏的一切,竟生起敬畏的念頭。

    她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毫不掩飾的瞅著宋尹青。

    「你這麼盯著我,我會不好意思的。」感覺到祥紗的注視,宋尹青有些啼笑皆非,只得停下手邊的動作,回視她的眸光。「有事想說?」

    「你是『獨飲居』的主人嗎?」

    「算是吧!」

    宋尹青避重就輕帶過,她不願透露自己太多情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你會武功嗎?」祥紗果然是半點都隱藏不了心裏的想法,下一句便說出她想問的話。

    「怎麼?你想學功夫?」

    「想學、想學,你肯教我嗎?」祥紗碎步移向她,那一張瑕白的臉全亮了起來。

    面對她的熱情,宋尹青有些赧然地吐了吐舌。「其實我的武功只是唬人的而已,四爺頂多傳授過我一些腳下功夫,打不過就溜。」

    「哇!大鬍子教你武功哦!」祥紗撐身坐在大堂前的石階,語氣羡慕得不得了。

    宋尹青被她逗笑了。「其實有四爺在你身邊,你就別學功夫了。」

    她的話一落,祥紗頓時褪去俏皮的稚氣,顯得有幾分落寞。「我相信大鬍子或許已經把我的事告訴你了,其實出宮前我就做了很多打算,像是怎麼生活,怎麼保護自己……這些我都想過了,因為我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

    其實很多事情她都知道的,只是力召磊的出現,替她瓜分了一些不安,讓她不自覺……想依靠。

    宋尹青微揚眉,感覺自己似乎小覷了祥紗,能想到這些,就足以證明她不是那種虛有其表、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之軀。

    「你要怎麼過活呢?」這是讓她最好奇的一部分。

    「我的針黹還不錯哦!這是伺候我的宮女教我的。」

    祥紗掏出攬在胸口的繡帕,想起在宮中的那一段時間……每當她一想起喜兒,心頭還是不由自主被一抹淡淡的愁給攫住。

    接過那繡帕,宋尹青心底訝異那細膩的手工,才正要開口,力召磊便跟著神清氣爽地出現。

    「青青……」話才到嘴邊,力召磊卻驚訝地愣杵在原地,一雙眼瞪得有如銅鈴般大。「真難得……你怎麼那麼早?」

    本來他想在離開前帶祥紗出門晃一晃,現在倒不必費事去喊她起床了。

    祥紗腦子才剛轉過那些愁緒,一瞧見他,立刻嫣然一笑地往他走去,一雙手親密地挽住他的手臂。「磊哥哥,我也要學武功!」

    「磊哥哥?」揚起粗濃的眉,他被祥紗突然改變的稱呼,給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也要和青青姑娘一樣,學腳下功夫。」祥紗揚起嬌嗓,似乎早已把力召磊今日即將啟程的事給拋到腦後。

    力召磊唇角抽動,假裝沒聽見她剛才說了些什麼。「我帶你逛早集去。」

    「早集?做什麼的?」眨著水靈秀眸,雖然不明白力召磊指的是什麼,但她直覺認定,會是自己沒嘗試過的新鮮玩意。

    力召磊輕而易舉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看著祥紗那眸中欣然的喜悅,竟讓他有著無比的滿足。

    「帶你去大開眼界。」力召磊眨了眨眼,向宋尹青打了聲招呼後,便拉著祥紗往外走。

    「磊哥哥,你真的是一個大好人!」

    「不要這樣叫我。」

    力召磊蹙起濃眉,沒好氣地開口,若讓他的那些義兄妹聽到這個稱呼,不一個個笑掉大牙才怪。

    「為什麼?!」祥紗清亮的眸底漾著怒氣。

    「不為什麼。」

    難不成要告訴她自己心裏的想法?力召磊氣閑神定地雙手負於身後,他發現自己挺壞的,看到她生氣時紅撲撲的俏臉,心裏竟是一陣暢快。

    「哼!」這人真是討厭!

    祥紗那兩片紅唇欲語還休地掀了掀,瞬即擰起眉。「我偏要這麼叫,磊哥哥、磊哥哥……」

    力召磊愣了愣,隨即爆出猛笑。「祥紗,你真可愛耶!」

    當他的喉間滾出狂笑,祥紗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蓮足一跺,偏偏選擇與他背道而行。

    「祥紗姑娘,要往這邊走。」

    「我偏不往那邊走。」

    「唉!」瞧那理直氣壯的背影,他只得哀怨地攬眉,歎了一口長氣。「你不跟我往這邊走,怎麼去市集呢?」

    聽他這麼一說,祥紗頓了頓腳、努起唇,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依他的話轉了方向。

    望向那一對一早就鬥氣的背影,宋尹青不禁搖了搖頭,想來這兩人註定是對歡喜冤家吧!

    宋尹青拿出「獨飲居」的旗幟,她笑了笑,兀自忙碌著。

    ***鳳鳴軒獨家製作******

    原來這便是早集,放眼望著沿街而立的攤販,祥紗好奇地張望四周,一顆心不自覺地躍動著。

    「俏姑娘來顆豆沙包?一文錢一個,好吃得包你一個接一個。」

    轉向聲音來源,祥紗果然看到白白的豆沙包躺在熱騰騰的霧氣裏,正在招喚她的目光。

    她睜大雙眼,肚子早餓得咕嚕咕嚕叫,祥紗撇了撇唇,知道沒銀兩是買不到東西的。

    「老劉,給我兩個。」

    熟悉的厚嗓落下,轉過身,那躺在油紙上的豆沙包,已被自己捧在手心裏。

    「老劉的豆沙包,是京城裏出了名的好吃,皮薄、豆沙滑,小心燙嘴。」

    「多謝四爺捧場!」接過兩文錢,老劉笑得合不攏嘴地哈腰道謝,臉上的笑容,是出自內心的真誠。

    祥紗矗在原地盯著他,感到有些奇怪,不過光顧了二文錢,為什麼他會開心成那樣?

    「我們到那邊吃。」

    未察覺她的異樣,力召磊拉著她,在一攤賣杏仁熱飲的鋪前坐下,下一刻店家便端來兩碗熱呼呼的杏仁茶放在兩人面前。

    給了銀兩,力召磊說道:「快吃,冷了就不好吃。吃完豆沙包,杏仁茶也不燙口了。」

    「就這樣吃嗎?」

    她從未有過當街拿起東西就吃的經驗,瞧著人來人往的大街,她竟有一絲不自在,一雙大眼不斷打量四周。

    身旁有人和他們一樣,就在小鋪前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地享用熱騰騰的食物,交織出一幅熱鬧的景致。

    美麗的眼底映出茫然,那眸光反應出她心底最深處的真實感受。

    她真的出宮了,她的想法終於成真。

    「或許你不習慣,但這就是平常百姓的生活,你遲早要適應的。」

    他的話如醍醐灌頂,沖醒了她心底不該有的疑懼。

    今日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個平凡的老百姓。

    沒有特權、沒人伺候,一切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捧著熱呼呼的包子,她的心卻漫著股連自己也不瞭解的複雜,心中五味雜陳著她不瞭解的思緒。

    祥紗優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咬著包子,最後拿起湯匙開始溫溫雅雅地把杏仁茶給喝光了。

    「走!再帶你去吃其他東西。」看著她吃完,力召磊側過頭朝她露出爽朗的笑容。

    「可是我……已經飽了。」

    跟在他的身後,祥紗真的感到有些吃力。

    是不是習過武的人腳程都比較快,又或者高頭大馬的他跨出一步,便是她的好幾步?

    雖然他偶爾會停下腳步來等自己,但每走一段路,她不免要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如此經過一段時間,她已經累得香汗淋漓了。

    她直直瞅著那寬大的背影,忍不住嚷著:「磊哥哥,你——」

    話才至嘴邊,一個初進市的菜販推著木板車,也不知是人多掩了視線,又或者是不留神,竟誇張地往她直直撞過去。

    祥紗吃痛地坐倒在地上,手心磨破了皮,板車上頭的時蔬水果也跟著全散落了一地。

    菜販見狀,心急地扯著喉嚨吼道:「姑娘你也行行好,杵在街中,故意找碴是吧?!我全靠這些過活,這下,你說該怎麼辦?」

    祥紗瞠著眼,站起身,一張小臉陡然刷白地揚高語音。「你這人好可惡,明明是你撞我的,我要你道歉!」

    「唉呀!你這姑娘怎麼如此蠻不講理……」那菜販伸出手。「好男不與女鬥,我要你——賠錢。」

    那擺明瞭要人賠錢的姿態,激起了祥紗的怒意。

    她握緊著拳,氣急敗壞地回道:「為什麼要我賠錢?又不是我的錯,我不賠、說什麼都不賠。」

    「姑娘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第一次遇到如此難纏的姑娘,那菜販卷起袖口、兇神惡煞地朝她逼進,揚起手就要揮拳頭。

    祥紗下意識縮了縮肩,忽地感到頂上一陣疾風吹過,還未看清,那菜販已飛滾到對街去。

    惡霸菜販背貼著石牆,還來不及站起身,力召磊掌風已經淩厲地朝他身後的石牆擊出一掌。

    那斑駁的牆面受到重創,紛紛落下細碎沙粉,這掌若是落在人身上,恐怕早已斃命。

    菜販見狀,嚇得青、白二色輪番落在臉上,雙手抱串地喊:「啊!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厲眸一掃,力召磊沉聲道:「再敢上街耍這騙人的花樣,小心你的小命。」

    不敢正視力召磊憤然的模樣,那惡販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地點頭如搗蒜。「不敢,小的不敢了,多謝大爺饒命……」

    「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力召磊下顎緊繃,冷峻地開口。眼底竄著兩簇怒火,目送他連滾帶跑地離開視線。

    他一走,大街上的販子開始耳語。

    「哎呀!四爺真虧有你,那惡販可是三天兩頭上街搗亂。」

    「是啊、是啊!四爺早該把他好好教訓一頓。」

    「我說把他押到衙門去更好。」又一個人插嘴了。

    「還靠衙門?最近政局不安……連京城都有著下流角色,真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才好?」

    懶得聽那些人說些什麼,力召磊轉過頭竟發現祥紗已逕自走離人群,纖弱的身影在初醒的陽光下,顯得更加單薄。

    那說不出的憐惜,直直穿透力召磊的心扉。

    力召磊闊步追上祥紗,繞到她眼前,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當他發現祥紗沒跟在身邊時,簡直嚇得三魂去了七魄,當下顧不得眾目睽睽,便立刻施展輕功往回尋找她的身影。

    「你怎麼可以這樣,走得那麼快,看見他欺負我也不趕快來幫我!」祥紗委屈地鼻頭都紅了。

    「我發現你不見時,馬上就折回來了,我不是幫你教訓了他一頓嗎?」

    原本想反駁她莫須有的指控,但一轉過頭瞧見她可愛又可憐的模樣,力召磊竟不自覺地口拙起來。

    祥紗跺了跺腳,陡然轉過頭不去理他。「哼!我再也不理你了!」

    「喂!」

    祥紗說走就走,力召磊只得一臉無措地跟在她身後,方才教訓惡販的狠勁已不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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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9 00:06: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祥紗姑娘,氣完了沒?」

    轉眼之間,他們已經走過熱絡的大街,往座落在城北的「獨飲居」走去。

    「我說過不理你,別和我說話!」

    一想起那惡劣的菜販,祥紗的怒氣便不斷在心頭沸滾。

    「不久後我就要出城去了,再不理我,要很久才能生我的氣嘍!」

    力召磊放軟了態度,好言好語地伸手,想要拉她不斷往前的身子,誰知道卻被她一手撥開。

    「祥紗……」力召磊懊惱地杵在原地,著實應付不了祥紗那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個性。

    聽到他提到要離開的事,祥紗心裏更加的不舒服,為什麼他就不能帶她一塊走呢?

    祥紗斂下眉哀求。「磊哥哥,要不……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這樣就沒有人會欺負我了。」

    拽著他的袖子,祥紗軟了態度,那眉目如畫的臉龐上,儘是楚楚可憐的意味。

    凝著她,力召磊堅定的心微微動搖,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再一次臣服在那染著哀求意味甚濃的晶瑩黑眸裏。

    百般思量後,他開口道:「不妥,我想你還是假扮『男裝』留在獨飲居,有青青照料,我會放心一點。」

    祥紗的外貌太引人注目了,就算在獨飲居,他還是希望她做男子裝扮會安全一些。

    她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了,沒想到他還是不領情。

    聽到他的答案,祥紗用盡力氣,讓不滿的語氣掩飾滿腔的失落。「你要走就走!沒人氣我、惱我,本姑娘樂得輕鬆。」

    「你這姑娘實在是任性。」力召磊緊抿著唇,完全沒想到這是兩人分開該有的氣氛。

    離別向來不是有著濃濃的哀愁與不舍嗎?為什麼他們在一起,除了吵架還是吵架?

    看來對祥紗而言,他的確不占半點份量。

    「是啊!我是任性,怎樣?」她強忍著心中的委屈,揚起手推開他。「你要走就走!」

    祥紗倔著性子,一看見「獨飲居」的旗幟,便三步並做兩步的跑走,擺明瞭與他生悶氣。

    「祥紗姑娘,你別鬧脾氣……」瞅著她,力召磊皺緊著眉,語氣裏有著說不出的煩躁。

    「不要你管,我任性、臭脾氣,都不關你的事!」祥紗轉過身往後院直奔而去。

    「又吵架了?」宋尹青懶懶抬起眉,仿佛司空見慣地低語,她拿起毛筆與本子,繼續清點堂前的存酒量。

    「唉!這姑娘……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力召磊支著下顎,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懊惱。

    宋尹青分神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她是你心甘情願招惹回來的哦!」

    力召磊白了她一眼,不自覺又歎了口氣。「我去準備、準備,那臭脾氣的姑娘就交給你了。」

    「知道了。」宋尹青轉過身將裝滿醇酒的酒囊交給他。「四爺,路上小心。」

    語落她轉過身,繼續自己的本分。

    一直至離別時分,他還等不到祥紗那丫頭出來道別。

    張眼盯著後院那始終緊閉的木門,他眉頭一鎖,甩掉心裏那分躊躇,牽著馬兒往後街而去。

    ***鳳鳴軒獨家製作******

    「祥紗姑娘,出來用膳了。」

    都中午了,瞧祥紗一點動靜也沒有,宋尹青伸手叩了叩門,竟發現房門根本沒落鎖,手一使勁,門便咿呀地應聲而開。

    進入那一眼即可看盡的房,宋尹青被空無一人的景象給撼住了。她錯愕地攏了攏秀眉,瞧見那壓在燭臺下的紙,抑不住地輕笑出聲。

    青青姑娘:

    承蒙照顧,祥紗尾隨磊哥哥辦事去了,勿擔心。

    祥紗筆

    「這姑娘……」

    瞧著那娟秀的字跡,宋尹青莫可奈何地晃了晃頭,一時間竟也欣賞起祥紗的果斷與勇敢。

    比起她,這個小姑娘更加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啊!

    ***鳳鳴軒獨家製作******

    天氣晴朗,綠蔭夾道、鬱鬱蔥蔥的綠意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舒暢。

    出京城至今已過了好幾天,那透藍的天空,似披著絢麗彩衣的姑娘,有著前所未有的明亮。

    定睛望著那美麗的天空,祥紗竟恍神地忘了移開視線,為什麼一出皇宮,亙古不變的物換星移竟能給她如此大的震撼。

    瞧著這好天氣,祥紗真想手頭上立刻變出一個紙鳶,讓它可以徜佯在這自由的青天當中。

    只可惜現下的狀況可讓她懈怠不得,感覺到身下驢兒緩慢的步履,她瞪著前方騎著馬的悠然人影,忍不住在心底又把他咒駡了一番。

    當力召磊牽著駿馬由後門離開後,祥紗也不管自己會不會騎馬,腳步一邁就直接往馬廄走去。

    誰知道宋尹青就只有一頭批貨用的驢子與一匹馬,情急之下,她只好在馬廄的木柱上,又貼了張字條寫著:

    青青姑娘,借用你的驢子,勿生氣。祥紗

    紙條下又壓了一張銀票當作補償。

    出了城,看著力召磊俐落上馬,她有樣學樣地也想帥氣上驢背,沒想到卻成了「東施效顰」不打緊,還丟臉地由驢背上摔下好幾回。

    「你這可惡的臭驢子,再讓我摔下來,我就把你剁了煮湯喝!」

    幸好離京城已經有一段距離,否則以她這一身男子裝扮,卻騎不上驢的拙樣,鐵定笑掉人家大牙。

    幾個時辰過去,祥紗終於奮戰成功,只是天色愈來愈暗,祥紗不禁想,不知道他會在哪落腳?

    她真是又累、又餓、又渴,真不明白力召磊哪來的毅力,竟然沿途都沒停下來休息。

    祥紗輕擰眉、微抿唇,在她回過神時,竟發現她已離力召磊有好長、好長一段距離,思緒一定,她連忙踢著驢腹,加快了驢兒的速度。

    待拉短了距離,她才松了口氣,趕緊勒緊韁繩、緩下驢速,當下卻感到一股無由的暈眩襲來。

    微歎了口氣,她咬著泛白的唇,努力控制速度,另一方面卻又無法控制地晃著身子。

    好暈……半伏在驢背上的她喃喃自語:「驢兄弟,你可得乖乖的知不知道,我只要眯一下下就好,你不可以撂下我哦!」

    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際,天空竟突如其來落下點點雨絲。

    ***鳳鳴軒獨家製作******

    力召磊瞠著眼、微啟唇,那兩道濃眉卻始終沒舒展過,不僅僅是因為這裏東邊日出、西邊雨的天氣。

    其實打一出京城開始,他便感覺到背後如影隨形著一種奇怪的感覺。

    起先他並不以為意,但在幾次觀察後,他總算明白是誰如此膽大妄為了。

    時而貪戀沿途的風光,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一發現落後,又拚命加快速度不讓自己落單,試問除了祥紗之外,有誰會使出如此烏龍的跟蹤方式?

    他勒緊韁繩,本想直接拆穿她,卻在瞬息改變了主意。也罷,趙州還在京城境內不遠處……讓她吃吃苦頭,想透了,她該是會自己回去的。

    誰料他正如此打算的同時,綠林間突然竄出一群彪形大漢把路口給堵住,那霸道的姿態讓力召磊愣了一下。

    該不會是想攔路打劫吧?!看來者個個兇神惡煞的模樣,他無法不這麼聯想。

    只是這裏雖然接近趙州還有一段距離,但也不算荒蕪,怎麼會有賊寇如此膽大妄為,在大白天就攔路打劫。

    難道真如民間謠傳,大明江山氣數已盡,才致使不安匪類趁勢作亂?

    來不及斟酌其中的可能,祥紗霍然尖叫,驀地打破他的沉思。

    力召磊回過首,這才發現原來祥紗已經追上他了,卻不知怎地竟由驢上跌落,那鬆散的發絲披散成瀑,渾圓有致的玲瓏身段,在細雨中曝露出她的性別。

    「嘿!是個騎著驢的標致大姑娘。」一名小賊見狀欺向祥紗,伸手便張狂地扯下祥紗的外掛。

    「走開!」祥紗雙手環胸,被小賊臉上邪佞的笑容給嚇住了,打在臉上的雨滴似凍人的符咒,冰冷得教她直打哆嗦。

    瞧那情景,力召磊怒不可遏地旋身,一張髯胡面容擰著森冷的氣息。

    他要剁了那小賊的淫手!

    力召磊旋身,一股暴烈的氣息由他緊繃的身上散發出來。「滾!」

    無視於擋在眼前的人,力召磊霍然抽出藏在臂上的「柳羽劍」,在雨中劃出熾人的銀光。

    「大鬍子,想英雄救美?如果不想讓老子的刀劍見紅,快快留下身上的錢財,大爺就饒你一命!」

    大話說到一半,見力召磊半點反應也沒有,那賊的氣勢霍然減了泰半。

    這大鬍子怎麼不像一般的過路旅人,一遇上山賊就壓低姿態、散盡錢財以換取平安?

    這傢伙簡直冷靜地教人直發冷。

    去!該害怕的是那大鬍子,可不是自己,小賊驚覺自己愣在力召磊懾人的眼神當中,因他霍然抽出的劍而傻眼。

    和著雨絲,那銀柳般的柔軟線條,在空中劃出一道冷然銀光。

    「究竟誰饒誰,還不知道呢!」

    緊抿著冷硬的唇部線條,力召磊長臂一撤,極具彈性的柳羽劍似風中細柳,劍身微顫,下一瞬間便如纏人巨蟒,將眼前的人給圈圈制住。

    被利刀纏身,那賊簡直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眼。「見……見鬼了,那是什麼鬼東西啊!快拿開!」

    瞧著他驚懼的神情,力召磊的眼眉掠過一絲輕蔑,想起了沐璃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以柔克剛」,柔情似水的「柳羽劍」該屬於你這種大剌剌的個性。

    他記得沐璃當初把劍送給他時,他還頑強抵抗了許久,實在不能接受自己身上配著一副如此女性化的武器。

    只是當力召磊第一次以「柳羽劍」在山東解決一個惡徒後,他便咋舌地不敢小覷「柳羽劍」。

    只要使用得當,「柳羽劍」的殺傷力是一般普通劍的百倍,更甭提被傷及的人死相有多麼淒慘。

    僅需掌氣一發,那惡賊必如俎上肉,被利刀雕花紋身。

    在他與小賊對峙的同時,另一處,祥紗的外掛被扯去後,頸上的紫玉瓶吸引了另一個小賊貪婪的目光。

    那小賊眯起細眼,決定先取紫玉瓶再偷香,他伸出魔掌,硬生生扯下祥紗頸部的紫玉瓶。

    小賊對著玉瓶沉醉不已,光看便知這紫玉價值不菲,透紫的瓶身在掌心熨出透心的沁冷。

    「還給我!」一瞧見紫玉瓶離開自己,祥紗急得伸手想取回。

    那小賊見她如此焦急,更有意調戲地藉機吃祥紗的豆腐。

    誰知當小賊的雙手一觸碰到那滑嫩若豆腐的觸感,竟色欲高漲地將紫玉瓶丟到一旁。

    這姑娘可是上等貨色,瓊鼻秀眉,充滿恐懼的烏溜溜眼睛鑲在那若白瓷般的臉龐上,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乖!讓爺摸摸你兩把、親親小嘴,再帶你回去獻給大王當壓寨夫人!」

    感覺到那色欲薰心的臉欺向自己,祥紗哪管嫩掌抵著石地傳來的刺痛,一個勁地只想往後退。「你、你不准過來,再靠近……我踢你……」

    祥紗咬著唇,嘴尚能逞快,腳上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好,讓你踢!呃——」腹部果然吃了一記猛踢,痛得小賊顫眉軟了調。

    力召磊雙眼陰鷙地瞪著他,再朝他腹部猛力一踢。「本爺如你所願!」

    這一回,小賊的身子直直飛高約半尺,才又重重落地,眨眼間已被踢到一旁苟延殘喘,半句話含在口中,成了無語的歎息。

    力召磊淡淡覷了他一眼,發現陰霾的天已黑了大半,那細柔雨絲竟有逐漸加大的趨勢。

    拉起祥紗,力召磊正聲道。「抱住我,我們得走了。」

    「不——我的紫玉瓶。」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只有紫玉瓶不能丟。

    忘記害怕,祥紗此時才發現紫玉瓶的頸口已經碎裂,裏頭細白的粉末,被雨水淋成灰白色的液體。

    「不要!」祥紗瞪大著眼、踩過泥濘,驚駭地幾乎要失去理智的拔高嗓音,不敢相信自己小心翼翼保護的東西,竟在瞬間瓦解。

    「祥紗……」力召磊杵在她身邊,語重心長地低吟。「算了吧!」

    「不可以、不可以……那是我對喜兒的承諾,怎麼可以算了……」滿溢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伸出手將那半隻和水的紫玉瓶握在掌心,愧疚地泣不成聲。

    她竟然讓喜兒孤獨地留在這陌生的地方,她是個壞主子!

    生時既不能保護她,死後竟連她的骨灰也保護不了!她是天底下最壞、最壞的主子了!

    絲毫感覺不到那尖銳的瓶口劃破她柔嫩的掌心,任由那鮮紅溫熱的血液,透過指間灑了一地無語的心碎。

    此刻的祥紗更加憎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力召磊靜靜凝著她,感覺到她的淚、她的楚楚可憐直直撞入胸口,一種說不出的痛在他心口徘徊,瞬間他做了個連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決定。

    「祥紗,別難過,我帶你去揚州!」話才落下,他便感覺到一股勁風掠過耳旁。

    原來是那帶頭的賊頭兒見情勢不對,竟卑鄙地趁他分神之際,一個翻身回劍,就要往力召磊的左肩削去——

    感覺到劍氣,力召磊俐落地掠開長腿,猛然一踢,那本欲對付他的劍,順勢往反方向而去。

    唰一聲,那頭兒的右耳便被自己的利劍削去一半。

    「見鬼了他奶奶個熊!」沒料及會是如此下場,那賊頭兒瞪大著眼嚷著粗話。一感覺到自己血流如注的模樣,他怔愣了片刻地呆在原地。

    「滾!」力召磊濃眉一挑,淩厲的眸光覷向另一邊已成不了事的山賊,不消他動手,他們已成鳥獸散似的逃開。

    「祥紗,咱們走!」也不管她是否聽見自己的聲音,力召磊長臂一伸,輕而易舉地將她納入自己的胸懷。

    蒙蒙朧朧之際,祥紗感覺到耳邊落入力召磊沉穩而厚實的聲音,她輕煽墨睫,已分不清此刻的心情為何而悸動。「磊哥哥……」

    力召磊揉著她的濕發,心疼萬分地低啞回應,他終於搞清楚了自己心頭的掙扎為何。「祥紗別哭了……別哭了!我帶你去揚州。」

    力召磊將祥紗置於馬背上,倏然翻身上馬,俐落地坐在她身後,勒緊韁繩、猛踢著馬腹,兩人奔馳在這大雨當中。

    ***鳳鳴軒獨家製作******

    愈晚雨竟愈大,雖然離趙州還有幾裏路,但他考量到祥紗的情況,只好沿途找落腳的地方。

    夜深再加上雨勢,力召磊不免迷失其間,霍地,不遠處一間破廟讓他的眸子頓時亮了起來。

    策馬轉了方向,片刻他們便來到破廟。

    「磊哥哥……我好冷!」

    力召磊翻身下馬,單手迅速將馬栓在廟前,另一手則緊摟著祥紗。「待會就不冷了。」

    他們都濕透了,莫怪祥紗在他的懷裏感覺不到半絲溫暖。

    一進入破廟,他理出一塊地讓祥紗坐下,另一方面則勉為其難找到了一些可以生火的樹枝,不消片刻,闃暗的空間燃起了溫暖的火光。

    祥紗蜷抱住自己,細細打量力召磊從容不迫的神情,一種深深地無力感攫住了她的思緒。

    今日如果換作是她一個人,應該只有等死的份吧!

    不!或許早在遇到山賊那刻,她就……思及那可惡的小賊扯去她外掛的瞬間,她便深刻地瞭解到,再多的驕橫也抵不過歹徒的蠻力。

    在宮中,或許有人因為她的頭銜,不敢膽大妄為,但出了皇宮,在平凡老百姓面前,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她是不是該將她的任性、壞脾氣也一併丟棄呢?

    假如當時她沒跟上力召磊,而只是單獨一人,那她……緊合上眼,縱使不願去揣測那可能發生的情況,她的身子還是無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給我!」

    力召磊的大掌落入眼底,祥紗抬起眼,露出一臉茫然。

    他拉過她的手,扳開她緊握的掌,沒好氣地開口。「喜兒的骨灰。」

    瞅著他的動作,祥紗才猛然驚覺,自己根本忘了那半隻紫玉瓶仍被她握在掌心裏,她一鬆開手,酸、麻、痛三種感覺輪番由掌心擴散,秀白的掌透著毫無血色的死灰色澤。

    「我……忘了。」

    祥紗低垂下頭,整顆心悵然若失,蒼白的小臉布著淡淡的愁,並沒再開口說些什麼。

    力召磊將她的落寞納入眼底,接過染著血的紫玉瓶,難得溫柔地開口。「我把剩餘的骨灰倒入另一隻瓶裏,再還給你。」

    祥紗輕微頷首,怯怯地瞅著他替自己處理傷口的模樣,心頭竟被眼前的情景給擰住了思緒。

    一股自責攬上心頭。「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盯著他溫柔的動作,祥紗感覺到心口漫著一股溫暖,那映在火光下的鬍子臉,竟讓她安心適然與……心動。

    好像打他們認識開始,他便是如此對待她。他那無形中表露出的包容與疼惜,將她緊緊地包圍。

    暗暗讓那剛中帶柔的柔情沁入心扉,祥紗情難自禁地伸出手抱住他的頸子。「磊哥哥,祥紗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喜歡?!

    這話一鑽入耳際,力召磊的臉龐便陷入一片火紅當中,他感到臉部灼熱燙人,是火太旺了嗎?

    他僵直著身子,才想開口卻緊張地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

    靜默流轉在彼此之間,感覺到鼻息那熟悉的馨香,力召磊努力平靜心緒,擠出了一句話。「呃……我們要先想辦法弄幹身體,如果染上風寒就糟了。」

    他雙手微微推開祥紗的身體。

    誰知道祥紗卻努起唇,語氣裏充滿濃濃怨懟。「磊哥哥你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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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9 00:06: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一句話落下,力召磊的臉更紅了,微顫的雙手與雷鳴似的心跳,加深了他的局促。「你別胡思亂想,我們先把衣服給烤幹……」

    忘了那驚心動魄的體驗,忘了才剛下定決心要丟掉自己的任性與壞脾氣,祥紗揚高了語調。「原來……你不喜歡祥紗……」

    祥紗咬了咬唇,表情既無奈又委屈,當那雙水亮的靈眸不甘心地染上熱淚,她低喃:「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力召磊莫可奈何歎了口氣,忘了祥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拗,窘困地拚命避開話題。「你餓不餓、渴不渴?要不要……」

    當眸光落在祥紗那水波流轉的晶燦當中,力召磊倉皇撇開視線,竟莫名覺得口乾舌燥起來。

    見他東扯西扯,祥紗蹙起秀眉,惱羞成怒地轉過身。「這一次,我是真的不理你了啦!」

    誰知道話才剛落,卻感覺到力召磊粗獷的臉龐突然在眼前放大,粗重的氣息撫著她的臉龐,蘊著一股曖昧的氣氛。

    「我實在拿你沒辦法!」

    即使他一直努力將兩人之間的感覺單純化,但始終無能為力改變彼此間那股強烈的吸引力。

    或許早在他答應帶祥紗出宮時,他的豪邁與不羈,便被收服在她的任性與嬌蠻之下了。

    他深眸一眯,低下頭,溫柔銜住那一抹冰冷的柔軟,堵住她的嬌聲,以行動代表言語。

    感覺到他的鬍子貼著自己的臉,刺刺癢癢的,祥紗微怔地瞪大雙眼,忘記了呼吸、忘記了眨眼,只是任由自己浸淫在她所陌生的感官世界裏。

    原本只是淺淺的一吻,卻沒想到他靈敏的舌長驅直入,隱隱撩撥著彼此心底深處的悸動。

    祥紗被動地感覺那唇齒相依的親密,眸光氤氳地瞅著他,根本無法掌控內心微微發顫的感覺。

    力召磊的吻,讓她感覺仿佛有把火在胸口蔓延……

    「以後別再問傻問題了。」暗自調整著紊亂的呼吸,他藉粗聲粗氣來掩飾自己狂奏的心跳,眼眉間卻有著掩不去的情意。

    「嗯!」祥紗隨口應聲,頰上的嫣紅露出少見的嬌態,腦子則因為那個吻而變得糊裏糊塗。

    「明日我們便啟程去揚州。」

    「磊哥哥,你真的要帶我去揚州,那你要辦的事怎麼辦?」祥紗仰起頭,既驚訝又感動。

    「暫且先擱下。」反正「洛馳馬場」少了那匹馬,也不至於生活不下去,力召磊沉吟了一會,他更加確定自己的決定。

    「可以嗎?」微側首,祥紗考慮了一會才好奇地問:「你到底要辦的是什麼事?」

    聽到祥紗問出口,他倒覺得新奇,在他出沒宮中的那一段時間,祥紗也沒有問過他究竟為何進宮,這一回卻破天荒想知道他的事,這讓他感到十分意外。

    「我有四個結拜義兄妹,老大是鑄劍師古放雲、老二是在朝中當官的洛索寒、老三是我的兄長力掩塵,我排行老四,底下還有個可愛的妹子倉嬗甯。」

    力召磊一提起自己的義兄妹,那幽深而神俊的眸子便抑不住地溢滿喜悅。

    他的喜悅神情讓祥紗好羡慕,想起自己在皇宮中根本沒有這樣……讓她覺得驕傲的情誼。

    祥紗拋開了那讓她不開心的想法,繼續問:「所以大家才喊你四爺?」

    力召磊一臉赧色,想當初那街坊不分男女老幼,全跟著宋尹青這麼喊他時,他可是彆扭了好些天。

    「青青在京城有一段時間了,大家都知道她是『獨飲居』的女當家,熟識的街坊也都跟著她喊我四爺。」

    點了點頭,祥紗算是有些瞭解力召磊身邊的人了。

    「這一回上天山捉馬,就是幫二哥洛索寒的忙。」

    「抓馬要做什麼,為什麼得到天山那麼遠地方?」一聽到這兩件她從未體驗過的事,祥紗的語氣不由得充滿了興味。「好像很好玩耶!」

    力召磊敲了敲她的小腦袋瓜,面部表情顯得有些沉重。「這馬十分的珍貴,可不是普通的馬。再者這雖然不是什麼大秘密,只是洛索寒和青青的淵源太深,我才一直沒有說到底要辦什麼事。」

    「和青青姑娘有關,為什麼不能讓她知道?」他的話充滿了伏筆,更讓祥紗好奇得不得了。

    「只能說是一個『情』字所擾。」

    力召磊皺了皺眉,想起青青與洛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往,他就不由得犯起頭疼。

    「磊哥哥,告訴我、快告訴我,我好想知道哦!」

    祥紗纏著力召磊,雖然沒見過他口中的洛素寒,但依青青姑娘那樣出色的外貌與能力,可想而知,洛素寒應該也十分優秀才是。

    「不行,故事很長,現在不是說故事的時間。」

    「你好過分,吊人家胃口!」祥紗雙手插在腰上抗議著。

    力召磊挑起粗眉,一臉不以為然地點了點她的小鼻頭。「再說下去,我們都要染風寒了。」

    話一說完,力召磊感覺到濕衣服黏在身上、讓人挺不舒服的,便直率地脫去上衣,但祥紗卻抑不住地尖叫出聲。

    「啊!你……怎麼脫衣服?」

    羞紅的赧顏未退,瞧著力召磊那肌理分明的結實線條,她轉過身嚷著。

    瞧她那純真的模樣,誰相信她方才還強逼男子,坦承所謂愛與不愛的問題呢?

    「有什麼關係,衣服要烤幹,你也要脫。」力召磊故意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容,說的義正詞嚴。

    「我不要!」她雙手保護似的環抱胸部,極力抗拒。

    「你受了風寒,我可不管你!」力召磊拿起一片門板,讓它橫亙在兩人之間,建立起一道禁止跨越的界線。「咱們劃定楚河漢界,我絕不占你便宜。」

    騙人!

    祥紗質疑地努起唇,想起那個吻,唇邊竟不自覺逸出一抹笑容。

    見她遲遲無法卸下心防,他只好繼續說:「這一趟路途遙遠,染上風寒可不是好玩的,要我幫你嗎?」

    「你、你要幫我?不可以,讓別人偷看到怎麼辦?」

    他說得有理,但午後那一幕還歷歷在目,雖然這古廟只有她與力召磊,但她還是不安地覷了四周。

    「不用你幫忙,我自己來就好。」祥紗急忙咕噥,在此刻才有姑娘家該有的嬌怯。

    誰知道祥紗這才將濕淋淋的上衣一件件脫下,一隻不知由哪竄出的老鼠突然跑了進來。

    又黑又小的身影在她的腳邊嗅聞、盤旋著。黑溜溜的小眼,對上祥紗那黠黑的澈亮,不到半刻,她不由得扯喉尖叫。「救命啊!」

    一聽到她的尖叫,力召磊警戒地彈跳起身,一站直身子,他的思緒、眼神就再也沒辦法離開。

    那如瀑般的黑髮披垂至纖腰、掩住胸前春色,襯托出嬌柔的曲線,映著火光的雪白凝脂,躍著動人的光澤——

    「有老鼠!」根本沒察覺到力召磊的異樣,祥紗忘了自己未著寸縷,直覺地伸開手臂抱住力召磊,將臉埋在他溫熱的胸膛。「快把它趕走!」

    力召磊艱困地移開自己的視線,感覺到那柔嫩的滿懷馨香,他僵直了同樣赤裸的上半身,不自覺地粗啞起來。「它已經被你的尖叫聲嚇走了。」

    祥紗挪動著螓首,微睜開眼,偷偷覷著角落。「真的?不可以騙我!」

    「嗯!」感覺到心中莫名的悸動,力召磊輕哼了一聲,剛毅的瞼部上漫出一股熱,額角沁出一滴極力壓抑的小汗珠。

    「磊哥哥,你很熱嗎?」祥紗拉回視線,微側著頭、滿臉疑惑地開口,一雙青蔥玉指,好心地替他揩去那小汗珠。

    「你以為我是柳下惠嗎?」

    力召磊抓住她的小手,目光灼灼地瞅著她那美麗無瑕的臉龐,再一次被那無骨的柔荑給擾動了思緒。

    只要一揚起眼,盯著她黝黯若黑夜的純淨秀眸,他總不由自主揚起一股褻瀆她身上那原始純真的罪惡感。

    「什麼?」

    祥紗無辜地揚起眉,不斷地煽著墨睫,只感覺到力召磊的胸膛既溫暖又結實,讓她根本不想離開。

    「我們……逾越了……」勉強擠出一句話,他赧然的氣息落在祥紗圓潤的小耳垂,引來一陣無由的悸動。

    「啊!大色狼!」祥紗瞪大雙眼,尖叫起來,一張瑕白的小臉透著醉人的淺淺粉暈,可愛地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我?!」也不曉得是誰被一隻小動物給嚇得跳腳,自動張開手抱住他,之後又巴在他的胸口賴著不走。

    「你,可惡、太可惡!」

    背過身不去看他,祥紗窘困地想拿回衣服穿上,卻發現腳邊又出現了讓她發毛的小動物,正探頭探腦地打算和她玩捉迷藏。

    祥紗退了一步,不服氣地宣佈:「你可以抱我,可是……不准有非分之想!」

    「什麼?」力召磊挑起眉,難以置信地粗聲道:「你再說一次!」

    這小姑娘根本不明白,男人的欲念一旦竄揚起,便很難自製!

    祥紗輕擰著眉,表情委屈極了。「地上那麼髒,又有老鼠,我不要。」

    她從沒在這麼髒的環境待過,一想起那只可惡的老鼠,她更加難以接受地直搖頭。

    「以後多的是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狀況,難不成,你要我天天抱著你睡覺?」

    祥紗睜著水靈靈的眼,氣惱地反問:「那你的意思就是不願意嘍!」

    力召磊懊惱地揉了揉眉心,啼笑皆非地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根本和願不願意沒半點關係。「你要學會適應,讓別人看了會怎麼想?終究你還是一個姑娘家,不是嗎?」

    「哼!我才不管別人看了會怎麼想呢!」她的自我與率性,點破了力召磊的堅持。

    力召磊由喉間滾出低沉的笑意,他差點忘了,對祥紗而言,世俗的眼光根本不會成為她的負累。

    「閉上眼睛!」祥紗轉過身,對他不容置疑地道。

    「是!」

    再贅言,就是他力召磊自尋煩惱啦!

    無奈歎了口氣,他期許自己的自製力夠堅強。

    力召磊皺起濃眉不禁開始為祥紗的清白擔憂。

    ***鳳鳴軒獨家製作******

    雨初歇,天空初露魚白,火堆早已燃盡,成了一堆黑炭,祥紗窩在那溫暖的胸膛睡得很舒服,卻還是被力召磊給挖了起來。

    「祥紗,咱們該上路了!」

    力召磊被晨光喚醒,飽滿精神的語氣有著說不出的爽朗。

    祥紗揉了揉眼,輕覷了一眼力召磊後,直接再窩回他溫暖的胸膛耍賴著——賴床的意圖十分明顯。

    「再耽擱下去,咱們或許會找不到落腳的地方,難不成你真的想再露宿荒郊野外?」

    他的語氣雖淡,卻說中祥紗心底最深的恐懼。

    「我不要!」有這次的教訓已經夠了,她可不想再忍受這種餐風露宿的感覺。

    莫可奈何地接過力召磊遞來的衣裳,她一雙眸因為生氣而流轉著晶燦的光華。

    力召磊十分滿意地轉過身,迅速地穿好了衣物。

    待兩人整理妥當後,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磊哥哥,我不想上路,我好累,好想睡。」

    原來跋山涉水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祥紗蒼白著一張臉,一想到要騎馬,她便抑不住地直接暈了起來。

    力召磊瞅著祥紗,卻還是不由得她抗議地挽起她的手,直往外走。「難不成你想待在這裏和老鼠作伴,你不想觀賞沿途的好山好水?」

    想她在皇宮中養尊處優了快二十年,體力自然是吃不消。但是既然她已經出了皇宮,這樣的生活,遲早還是要適應的。

    ***鳳鳴軒獨家製作******

    一出古廟,避開那小水窪,祥紗遠眺著群山,將那滿山蒼松疊蟑,鬱鬱蔥蔥的綠意給納入眼簾,整張臉頓時亮了起來。

    「好清新的空氣啊!」祥紗張開手臂,深吸了口氣,讓飽含濕意的空氣順利進入肺葉。

    瞧她開心的模樣,力召磊不自覺揉了揉她的秀髮,一臉的疼惜。「我在馬鞍上多加了一些軟布,讓你坐起來舒服點、還是……你打算再把青青的驢子找回來,跟在我身後?」

    聽到他調侃的語音,她不由得臉紅了。「人家又沒說不騎馬,再說青青姑娘的驢子,可真是笨透了!」

    「那驢子是青青批貨用的,沒馱過人,能馱著你走那一段路,算了不起了。」

    這一回力召磊可真服了她,能騎上那頭驢,他真不知該贊驢天生有潛力,又或者該贊祥紗那渾然天成的氣勢,讓人不得不屈服——連驢子也不例外。

    「真的嗎?」祥紗揚起眉,這下可得意了,唇邊溢著久違的可愛笑容。「那是我聰明,教會那笨驢子怎麼馱人。」

    瞧她樂不可支的模樣,力召磊竟覺得心情開朗起來。「是、是、是!咱們可以上路了吧!」

    目睹她一路笨拙地騎驢跟蹤、遇山賊、淋雨……已讓他的颯爽去了大半,現下力召磊倒像被一個叨念婆娘附身般的碎念,連他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就這樣,兩人走了近半個月,這一路愈往南行,那流寇首領李自成攻陷北京的流傳就愈熾,這消息在各縣、各鎮傳了開來,讓力召磊和祥紗無法不憂心。

    「你沒事吧!」見她低擰著眉,眼眉間染著淡淡的愁緒,少了平日的任性與驕縱,力召磊總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磊哥哥,我總覺心頭怪怪的,好像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一樣,讓人心裏暢快不起來。」

    「難得見你多愁善感的模樣,放心吧!再過幾日,咱們便會到達揚州了,你別胡思亂想。」

    力召磊極力安慰她,卻也同樣感到忐忑不安。

    倘若京城真的已經淪陷,那青青……應該沒事吧!

    「我們今天就在這裏落腳吧!」

    拋開擔憂的情緒,他讓店小二將馬兒牽到馬廄,徐步到客棧二樓,挑了一處人少的位置入座。

    「小二,麻煩你幫我們上些酒菜。」

    他替祥紗斟了一杯熱茶,轉頭對店小二吩咐。

    「是,客官請候著,馬上來!」

    俐落恭敬地回話,店小二一走,鄰座語重心長的對話便落入耳底。

    「聽說李自成攻陷北京,咱們的皇帝在煤山上吊殉國了。」

    「真的嗎?消息已經確定了?」

    「當然,這種事誰敢誆你,我住在京城的弟弟,前些日子已經舉家離開京城。皇帝死了,昭仁公主也在殿上被皇帝親手殺了,連他最疼愛的長平公主也……」

    「鏗鏘」一聲,被祥紗握在手中的陶杯,就這樣成了一地碎片。

    那聲響讓眾人不由得將目光落在那過分俊雅的小夥子身上,並投射出不解的神情。

    「你胡說的是不是?」祥紗顫著嗓音,起身怔怔望向那男子,逼人的寒意由腳底竄起,蔓延至全身。「你騙人、你騙人!」

    雖然那個皇宮她早就不要了,可是一聽到如此劇變,她嬌俏的臉上隱隱地透著一層駭人的蒼白,她根本無法接受,只想推翻那男子的話。

    大明真的已經徹底毀滅?皇上自殺、昭仁死了,長平也死了嗎?

    祥紗怔在原地,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地讓她完全無法思考。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你說誰騙人?這是事實!」那男子憤然拉高衣袖,氣呼呼地瞪大雙眼,十分不滿祥紗的指控。

    「你說謊,雖然他有很多不是之處,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很努力想當一個好皇帝……我知道的……」

    自從五歲入宮後,她就把皇上當成自己親生的爹看待。縱使他有諸多外人所無法認同的作為,但她知道他的努力。

    難道,心有餘而力不足真的是結束一個朝代的前兆?

    「你緊張個什麼勁,國家走到這個地步,苦的可是咱們老百姓,倘若清狗再入關,就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世道了。」

    「別再說了!」

    聽著他不以為然的冷冷評斷,祥紗感覺到身體所有的力量都被那股不安給狠狠抽空,心頭空蕩蕩的找不到足以依歸的方向。

    為什麼?祥紗咬著唇,眉眼憂鬱、語氣喑啞苦澀。

    那男子不悅地擰眉,仰首覷著男子裝扮的祥紗,嗤之以鼻道:「怎麼,難不成你是落難的皇孫?」

    他瞪著祥紗,取笑意味甚濃地繼續道:「不過可惜,你橫看、豎看都不像是當皇家子弟的料!」

    祥紗對於他的揶揄充耳不聞,她的思緒還浸淫在那股震撼當中,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祥紗杵在原地,憤怒地將他桌上的酒菜,全部都掃落到地上去。「不是的……你騙人!」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四周突然籠罩在一片沉寂、駭人的窒悶當中。

    「祥……」力召磊起身制住她慌亂揮動的手臂,跟大家賠罪。「真對不住,公子這桌酒菜算我們的!」

    那男子先是一愣,緊接著憤然拍桌。「哼!真倒楣,怎麼遇上了個神智不清的瘋子!」

    見她臉色蒼白、文風不動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那男子面色鐵青地連忙喚來店小二,換了個位置,避開祥紗那讓人壞了心情的面孔。

    力召磊轉過她的身子,雙手落在她微顫的肩上。「冷靜一點。」

    這消息讓他無法不感慨,有撼世神劍又如何,有駐境將軍又如何,遇上一個腐敗的朝廷,再多力挽狂瀾的雄心壯志,也會消沉在這亂流當中。

    祥紗搖搖頭,她感覺到心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不安。「不!我感覺到了,我真的感覺到了,它發生了……」

    明明她是那麼厭惡那個敗絮其中的華麗牢籠,可為什麼,當它真正結束後,她的、心會……這麼痛!

    她的家、她的親人已經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為什麼老天要對她這麼殘忍,胸中五味雜陳的思緒,輾轉地讓她無法思考。

    「我帶你回房休息。」瞅著她灰白的面容,力召磊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為什麼會這樣……」

    祥紗不斷重複念著這一句話,力召磊眼睜睜看著她因為過度激動而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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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9 00:07: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園中月光淒白,映在卵石鋪徑的小路上,折射出的銀白光芒似墜地星子,迤邐至一棵大槐樹邊。

    而在那樹蔭交錯的暗影處,漫著一股萬分詭譎的氣息。

    深夜的庭園本該是一片靜寂,但在那雲掩月蒙之際,淒冷晚風一揚,那原本綠意盎然的樹卻在瞬間枯黃,落了滿地索然。

    接著一抹身影由那粗大的槐樹旁緩緩飄出。「祥紗……」

    「是誰?」高大的槐樹在月光下迤邐出一大片暗影,祥紗微側首不斷輕移著腳步,輕聲問:「是誰,是誰在那裏?」

    每移一步,身旁的景物卻愈來愈模糊,冷冷的風挾著漫起的薄霧,透著一股黯然的悽愴意味。

    「祥紗……你在哪里?」

    「祥紗……為什麼我們找不到你……你在哪里?」

    那語調淒涼而悲切地讓她不寒而慄,當她靠近那棵大槐樹時,人影竟已失了蹤影。

    祥紗秀眸掃過,一轉過身卻發現祥淩霍然出現在身後。

    「祥淩!」

    她的詫異才剛由口中逸出,祥淩手持長劍,劍尖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喉頭——

    「唔……」感覺到那利劍穿透喉嚨,祥紗痛苦地揮動雙手,發不出聲音、無法呼吸,只能無語掙扎。

    冷汗拚命沁出瑕白的臉上,她動彈不得,不明白自己是在天堂或地獄?

    「唔……」

    祥紗捧著脖子,感覺到自己的手染著溫熱,鼻息間有說不出的腥甜氣味。

    「唔……」

    好痛苦!

    祥紗的思緒模模糊糊地徘徊住夢幻與理智邊緣,穿膚入骨的恐懼,已讓此刻的她無從辨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忽地,一雙佈滿厚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以一種沉穩、堅定緩和了她緊繃的思緒。

    「沒事了、沒事了!」

    揉著那沒有半點血色的小手,力召磊輕聲安撫。

    那低沉的嗓音似寺廟裏的鍾鳴,低沉醇厚地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透過相貼的掌心,以不疾不徐的方式傳入她的心扉。

    這個聲音她認得,祥紗艱澀地睜開眼,渙散的目光還找不到焦距,溫熱的液體卻早—步由眼角滑落。

    她找到自己的聲音。「磊哥哥!」

    「不哭了,沒事了。」

    拭去她眼角的淚,他重重歎了口氣,始終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了地。

    看診的大夫明明說她只是受了風寒、很快就會轉醒,但他卻整整等了一晚,仍然遲遲不見她醒來,一顆心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煎熬萬分。

    「渴不渴?我倒杯水給你。」

    手才剛抽離她的掌心,祥紗卻重新握住他的手。「不要走。」

    祥紗顫然地握緊他的手,依舊可以感覺到祥淩以幽怨無比的蒼白臉龐,喚她的名字。「我做了個好可怕的惡夢,祥淩來找我……拿著劍戳破我的喉嚨,磊哥哥,我好怕……你不要走!」

    瞅著他的臉,祥紗泣不成聲地哭喊著。

    「傻姑娘,都說是夢了,不用怕。」

    力召磊無限心疼地將她攬入懷裏,企圖用自己溫暖的體溫,驅去她的不安與痛苦。

    祥紗枕著他的肩,嗓音揉著心碎。「祥淩是不是也被賜死了?只有我……僥倖逃出皇宮,瞞過所有的人,卻瞞不過天、瞞不過地。她們是不是全死了……只剩下我一人……」

    想起在客棧聽到的那一席話,她便抑制不住、任由傷心與自責慢慢侵蝕自己的思緒。

    因為她逃出皇宮,所以逃過了一劫……

    祥紗難過地合上眼、咽下淚水,清楚感覺到心裏的苦澀、哀怨。

    是不是上天早已註定要她孑然一生,所以將她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奪走?

    貴為親王的爹、娘,與她有著姐妹般情誼的喜兒……最後甚至連皇上也無法倖免於難。

    難道是因為她的命格帶煞,迫得身邊的摯親慘遭不幸。

    祥紗臉色一凜,被自己突生的念頭給嚇住了,她是不祥之人,下一個受害的人會是誰?是不是會輪到力召磊呢?

    那認知讓她如遭電擊地緊緊圈著他的頸項。「磊哥哥,你不要離開我……不准你離開我,不要丟下祥紗一個人!」

    話一出口,她的心卻猛然窒了窒,她是個自私的人,明明不願讓他受到傷害,卻又不由自主地想尋求他的保護。

    胸臆間漫著一股酸,那矛盾的心情攪得她的面色更加蒼白。

    不明白她突如其來的不安情緒,力召磊捧著她的臉呢喃:「傻姑娘,難道你還不明白,從答應帶你出宮那一刻,我再也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你了嗎?」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遇到心儀的姑娘,繼而產生一輩子相守的念頭。

    是因為祥紗的任性,嬌蠻地以最快的方式進入他的內心嗎?

    力召磊不願細想,愛便是愛了。像沐璃與老大,沐靈與老二,他們不都選擇了攜手相伴的人生方式?!

    「磊哥哥!」

    祥紗的眼眶霧濛濛地映入他陷入沉思的粗獷臉龐,眼中投映出他熾熱無比的眸光,但祥紗的心頭卻狠狠掠過幾絲不安。

    她是不是也會失去力召磊,像失去所有的親人一樣?

    力召磊起身盛了碗粥,輕聲安撫她。「別再胡思亂想,肚子餓不餓?剛剛我請店小二送了些粥,你先吃下再喝藥。」

    祥紗回以他一個虛弱慘淡的笑容,她不禁捫心自問:他們真的能夠永遠在一起嗎?

    默然接過那透著余溫的陶碗,祥紗目不轉睛地望向那高大的背影,感覺到胸口被千絲萬縷的愛意給纏繞糾結。

    她不想失去他啊!

    只是……胸口那極力壓抑的情意,就如同微弱的燭火,在微風的夜裏,努力地散發光明,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讓自己跌入黯然無光的深淵當中。

    祥紗赤腳下榻,由身後圈住他的腰際,小臉緊緊貼著他的背,唇邊逸出了一聲的長歎。

    感覺到她的靠近,力召磊滯住了手中的動作,轉身將她嬌小、纖弱的身軀緊緊地攬入懷裏。

    「磊哥哥,祥紗很喜歡你……」她不斷地重複低喃,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熟悉的安定氣息。心底的波濤暗湧,促使祥紗暗自下了個決定。

    「傻姑娘,你不能下床的。」力召磊在她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抱著祥紗躺回床上。「好好休息……」

    才剛到嘴畔的話,被一抹透著淡淡幽香的嬌柔給攫住,力召磊猛然抽了口氣,竟有點意亂情迷。

    「祥紗……」分神凝視那過分灼熱的眸光,力召磊緊捉著最後一絲理智,氣息粗重地覷著她。

    迎向那逐漸轉濃的眸光,祥紗兩手再一次用力勾住他的脖子。「這一輩子,祥紗都是你的人,不管我人在何方……」

    她淺淺的呼吸在他耳際盤旋,感覺到她的唇,生澀而灼熱地落在自己的臉上,力召磊的呼吸漸漸濁重,被挑起的情欲如排山倒海般地將彼此掩沒。

    不知怎麼地,他的吻由被動轉為主動。

    不知怎麼地,刻意拉開的身體距離已情難自禁地糾纏不清。

    不知怎麼地,彼此身上的衣物根本阻隔不了想將彼此揉進身體裏的強烈欲望。

    不知怎麼地,一燈如豆的燭火悄悄燃盡。

    銀白的月光伴著夜的無語,迤邐一地春語呢喃——

    ***鳳鳴軒獨家製作******

    讓祥紗在客棧休息了兩日後,他們立即啟程到揚州。

    「一處理完喜兒的事,我們就得立刻出城,不能久留知道嗎?」

    揚州目前籠罩在一股緊繃的氣氛當中,聽說史將軍剛由南京回來沒多久,全城因為可預期的戰役而彌漫一股不安。

    祥紗輕點著頭,她的思緒有些恍惚,向來澈亮的眼裏,時而冷淡遙遠、時而深奧難測。

    那一夜過後,祥紗就是一臉憮然的模樣。

    瞅著她心神恍然的模樣,力召磊不禁懷疑,她的心是否還在?

    似乎是感覺到他擔心的眸光,祥紗對著他輕扯唇角。「磊哥哥,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敲了敲她的額,對她,力召磊根本沒辦法完全放心。「你不讓我擔心,才真教我擔心呢?」

    淡淡揚唇卻掩不去難過,那被疼惜、珍視的感覺讓她的心浸滿了甜,偏偏她只能拚命強迫自己忽略那種感覺。

    那一夜是她替自己爭取來的幸福,那怕只是一點點回憶,都足以說服自己離開他。

    家破人亡讓她領悟到自己的不祥,或許是因為太愛他,她更不願力召磊被自己所累。

    她相信只要多給她一點時間,她便可以學會麻木,學會不讓自己沉醉,學會說再見……

    當她的思緒百轉千回,他們已通過嚴格的進城盤查,順利地進入城內。

    當眼簾映入一片綠時,清冷的湖風迎面撲來,岸邊的柳絲隨風翻揚起嬌軟的醉人弧度,給人一種清新、舒暢的感覺。

    「這裏便是瘦西湖。」

    淡擰秀眉,遠眺著那優美的景致,她竟興不起閒情逸致,好好地去感受眼前美麗的風光。

    微歎了口氣,她首次感到世事變化無常的無奈。

    「原來這裏便是喜兒的故鄉!」

    祥紗掏出攢在懷中的瓶子,將那所剩無幾的骨灰倒在掌心,任風輕輕飄揚在天地間。

    「喜兒,我們回到你的故鄉了,這裏真的好美,你安息吧!」

    看著細末般的骨灰在揚起的風裏飄落,祥紗心頭的沉重卻絲毫沒有半點減少的跡象。

    瞅著她眉間的憂鬱,力召磊有些恍然。

    從進揚州後,他記憶中的姑娘變了,笑容少了、話少了,相對地全身上下呈現一股過分沉凝的氣息。

    也許他該找個時間與她好好談一談。

    「磊哥哥,我們出城吧!」

    沒察覺到力召磊千回百轉的思緒,她倏然轉過身,毅然將那曾經嚮往的美景置諸腦後。

    一路上靜默流轉在他們之間,各自沉溺的思緒讓彼此都沉默無語。

    出了城門,她低垂螓首,屏息後對他幽幽開口:「磊哥哥,我不想去天山了。」

    祥紗的話一出口,略狂的風飄起她那如墨般的青絲,那纖然的身影,無形中透著遙不可及的疏離感。

    凝著她過分清冷沉靜的神情,力召磊推了推她的額,把她的話當玩笑看待。「別說傻話了!」

    國已破,京城已易主,除了跟著自己,她還能去哪?

    幾番思量後,他並沒把這話說出口,深怕勾起她太多屬於「那個家」的悲慟回憶。

    難道她不明白經過那一夜,他們已經註定要牽連一輩子了嗎?

    「我是認真的——」

    祥紗滯下話,因為遠處一名男子騎馬的狂狷方式,心底多了一層顧忌。他們才剛踏出城沒多久,就看見飛灰的沙塵伴著雜遝的馬蹄紛至遝來。

    「是滿人。」力召磊握緊祥紗的手,絲毫不敢大意。

    馬上男子腰際懸著弓箭及一把彎刀,策馬的神情有說不出的悍然。

    力召磊本想加快腳程離開這裏,卻沒想到那馬上男子卻揚起鞭,擋住他們的去路。

    「你們這些不識好歹的漢人。」此人想起史可法多次拒絕攝政王賜予高官厚祿與富貴的未來,便再落下一鞭,沙塵頓時飛揚,顯然想把史可法堅守揚州、不願投降的怒氣,發洩在出城的百姓身上。

    力召磊側身俐落地躲過那突擊,若換作是尋常百姓,吃了這一鞭,恐怕早已皮開肉綻,苦不堪言。

    未料及他會閃過這一鞭,那滿人勃然大怒地再猛揮下一鞭,這一回甩中力召磊的右頰。

    力召磊的頰上因此烙下一道血痕。

    「磊哥哥!」心驚膽跳地瞪著眼前的情景,祥紗感覺到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口了。

    「這個遊戲結束了。」

    力召磊由喉間發出一聲低吼,忿然徒手握住那長鞭,提氣回掌,便將長鞭給震成數段。

    「我們走。」

    在滿、漢兩族正尷尬時刻,他實在不願再動干戈,再加上祥紗在身邊,他更不願冒險讓她捲入危難的可能。

    「可惡!」乍見自己的長鞭在瞬間斷成數截,那滿人惱羞成怒地俐落翻身下馬,拔出彎刀往力召磊疾刺。

    力召磊蹙起濃眉,再躲過一招,並不打算與他纏鬥,張臂環抱住祥紗,迅速提氣,使出他的拿手絕活。

    移形換影的腳程讓那滿人怔在原地,直到發現力召磊他們已經施展輕功離開,距他有丈尺遠時,那滿人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只好猛然甩出彎刀……

    彎刀正中力召磊的左肩,深深地刺入身體裏,那突如其來的刺痛讓他的濃眉緊蹙了一下,瞬間他便恢復原有的自若。

    「磊哥哥——」祥紗瞠目結舌、分神覷向力召磊肩上的彎刀,她害怕地墜下眼淚。「你……流了好多血。」

    「不礙事,害怕就閉上眼睛。」

    力召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將祥紗的頭壓入自己的胸膛,他知道自己必需確定他們是安全的才能倒下去。

    「不,停下來、停下來,你要處理傷口。」

    祥紗早已領教過力召磊的腳下功夫,知道他們已經離開揚州城好長一段距離,便大聲地朝他大吼。

    「如果你不停下來讓我看你的傷口,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一想到他肩頭上的傷,一想到最近即將離別的無奈,祥紗啞然失聲、無法掩飾自己心裏的恐懼。

    聽到她久違的任性嗓音,力召磊輕扯唇喑啞道:「祥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懷念你這任性的嗓音。」

    收回氣,兩人飛般的身影在瞬間落地。

    他們一停下腳步,祥紗立刻打直身體檢視他的傷口,看到力召磊因失血過多而蒼白若紙的臉龐襯著墨黑的鬍子,樣子十分地駭人。

    「我……現在要怎麼做?」祥紗顫著嗓,勇敢正視他的眼。

    「拔掉刀子、按住傷口,把彎刀上的血擦乾淨,應該可以換到不少銀兩。」

    也不知是為了緩和祥紗的情緒,又或者想分散肩上的痛,他咧嘴痛苦地開著玩笑。

    「那把造型獨特的彎刀上鑲嵌著罕見的寶石,想來應該價值不菲才是。」

    祥紗瞪著他,緊抿雙唇,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開開玩笑也不行,這種小傷死不了的。」

    他咕噥完,倒是很認真睇著祥紗那——因怒而染上幾分生氣的臉龐。

    「再提一個死字,我真的不理你了!」

    祥紗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拳頭,忍住不生氣。立刻讓力召磊伏在她腿上,她壓抑著喉間想吐的念頭,拚命說服自己不要緊張。

    「你先別急,咱們數到三,再拔刀,如果想讓我痛苦一點,就分幾口氣拔,拔出來後應該……不會噴太多血……」

    力召磊感覺到臉龐落下幾滴濕意,這才發現祥紗的淚已開了閘,紛然在他的臉上落了場淚雨。

    「別哭了,哭糊了眼睛,怎麼幫我啊!」

    看到她交錯在臉上的淚痕,力召磊心疼得不得了,要不是因為失血過多,提不起力氣,他早自己拔刀解決了。

    「嗚……你知道我害怕,還存心嚇唬我,我討厭你、討厭你!」

    她可是用力握緊拳頭,努力不讓自己暈倒,誰知道他竟然還羅唆了一堆,硬是把她的勇氣給推回心底,現在勇氣怎麼也提不起來了啦!

    「呵!我不過是把狀況……實話實說,先讓你明白……」

    力召磊乾笑一聲,委屈地為自己發出了兩句模糊不清的辯白。

    「受了傷,話還那麼多……」

    祥紗吸了吸鼻頭,抽抽噎噎地指責他,心裏的嬌弱與勇敢,正做著天人交戰的拉鋸。

    「好,對不住……是我錯……我數到三,你就拔刀,知道嗎?」吐出了最後一句話,他緊接著數。「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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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19 00:07: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祥紗閉上眼,顫抖地握著刀柄,使盡全身力氣拔出刀子。

    瞧見了力召磊肩頭那血淋淋的窟窿,她倉皇地把彎刀丟到一邊,緊接著開始尖叫:「啊——救命啊——」

    小嘴忙祿的瞬間,祥紗的雙手卻不忘緊緊地壓住那慘不忍睹的傷口,將身體自然而然地靠貼在他的身上。

    她那突如其來的尖銳嗓音,讓斂羽停在樹梢的林鳥,受驚嚇地紛紛振翅沖飛出樹林外。

    力召磊揚起唇角,難受地擰著眉,艱澀吐出這一句話:「祥紗……你的尖叫聲,嚇到鳥兒了。」

    她才不管有沒有嚇到鳥兒呢?只知道胸口的心跳還怦怦地慌亂奏著。

    「嗚……是你的錯,是你嚇到我……」祥紗噙著眼淚,把責任全推給他,濃濃的鼻音有著諸多不滿。

    「呵!」

    千錯萬錯都是他力召磊的錯,他怎麼會不明白呢?

    想來他嬌蠻可愛的祥紗已經回來了,力召磊眼底揉著笑意,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倦意朝他襲來。

    「接下來我要怎麼做?我放開手,血會繼續流嗎?」

    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她極度不安地問。

    「我腰際裏有一些止血藥粉和信煙,先幫我止血再施放……信煙……如果幸運的話……我的義兄妹就會找到我們……」

    用盡力氣吐出最後一句話,他就這樣暈了過去。

    「磊哥哥!」

    怎麼辦?看著力召磊登時厥了過去,祥紗一下子亂了分寸。

    她伸出手探了探力召磊的鼻息,見他仍持續地呼吸吐納。「不要緊張,沒事的,他不會有事的。」

    祥紗拚命對自己催眠,直到自己的呼吸逐漸恢復平順,她才顫抖地撕下衣擺,在力召磊的傷處撒上止血藥粉,又做了簡單的包紮,並找到信煙,往空中施放。

    重新緊緊抱著那高大的身軀,她瞪著布上逐漸染紅的血跡,拚命祈求。「我就要離開你了,以後不會再為你帶來不幸……再也不會……」

    ***鳳鳴軒獨家製作******

    空氣中飄散著松葉清香,那味道揉著淺淺的藥味,釋出一種安定的氣息。

    清風微送,在林木交映的披綠掛翠當中,天地一片靜寂,教人不忍發出聲音,破壞這安適的一刻。

    偏偏那不識相的微沙聲響,還是打破了這一份寧謐。「午時都過了,姑娘,該醒了。」

    當那略低的溫潤嗓音不斷傳入耳底,祥紗只得懊惱地睜開眼。

    一睜眼,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才回過神,瞬間便被眼前的男子給攫住目光。

    眼前的男子清俊儒雅,斜飛入鬢的英氣劍眉,為斯文的臉添上一點俠情氣概,那一雙若深潭般的黑眸,無形中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

    為什麼這個人身上有著熟悉的氣息?

    迎向他的視線,祥紗疑惑地問:「你……是誰?」

    男子嘴角隱著笑意,原本望向窗外的臉龐,霍然轉向她。「那姑娘又是誰?」

    當他轉過頭看著她的瞬間,祥紗竟有種仿佛看到力召磊的錯覺,她拉回飛開的思緒,立刻想起力召磊受傷的事。

    拔刀之後,她施放了信煙,然後……然後發生什麼事了?

    「磊哥哥他在哪?他流了好多血,傷口好大……」一思及那可怕的傷口,祥紗不由得啞了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磊哥哥……」

    力掩塵顧不得姑娘的反應,那劍眉挑得好高,俊雅的臉龐,揚起深奧難測的笑容。「磊哥哥?」

    他雙手環胸、直直瞅著眼前秀美絕俗的美麗姑娘,力掩塵怎麼也無法相信,老四會允許姑娘這麼稱呼他。

    「是你帶我們回來的吧!磊哥哥他……沒事吧!」

    淚眼模糊了視線,她根本沒看到力掩塵眼中異常躍動的眸光,一心只懸在力召磊的傷勢上。

    「別哭了,他沒事。」

    看著她收不回的淚水,力掩塵倒抽了口氣,語氣顯得有些笨拙。

    「沒事?」祥紗瞬即止住淚水,眨著被淚水洗滌過的燦眸,重複他的話。「真的沒事?」

    感覺到她語氣裏的關心,力掩塵一雙俊眸,由訝異轉成說不出的興味。「你和老四是……」

    「他不會死?」直接略過力掩塵「熱切」的眸光,她的焦點依舊專注在力召磊的身上。

    祥紗明顯的漠視,讓力掩塵的心頭掠過一絲不悅,但僅片刻,他便聳聳肩一笑置之,決定好好觀察眼前這姑娘到底和老弟有什麼「糾葛」。

    「可是他流了很多血,不是嗎?」祥紗不放心地開口,想再一次確定力召磊平安無事。

    力掩塵冷哼出聲,也不知是那傢伙耐力高過一般人,又或是大男人的自尊心作祟,總之療傷過程倒是不見他喊疼。

    力掩塵出口的語氣有—絲不以為然。「那傢伙皮粗肉厚,除了老大打的劍器外,我還真懷疑有哪把刀傷得了他。」

    語落,她杏眼圓瞠地瞪著力掩塵,祥紗簡直無法想像,這薄情的話竟由此人的嘴裏吐出來。

    「你好過分,磊哥哥受了傷,你還這麼欺負他!」

    「啥?我、欺、負、他?!」力掩塵忍不住揚聲,詫異地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連咳了數聲,他一張俊瞼因此漲著微微的赧色。

    「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讓磊哥哥的傷趕快好起來。」哪管他語氣藏有多少莫名其妙,祥紗以著不容反駁的氣勢,一口咬定力掩塵的「罪行」。

    「是!」力掩塵來不及收回自己發出聲音,瞠目結舌地,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順勢回應了她的話。

    「謝謝,那我放心了。」祥紗滿意地吸了吸酸澀的鼻子,問道:「這是哪里?我該走了!」

    「走?」姑娘這個答案讓力掩塵十分訝異,正想繼續問下去,但門口落下一道長長的暗影,讓兩人同時回過頭。

    祥紗揚睫瞪著眼前高大、健碩,足以媲美力召磊的身影,她的心跳漏了幾個節拍,僅片刻,她便拉回了視線。門口的男子,雖然有著一張跟他相似的臉龐,但此人模樣俊逸秀氣,不是讓她心動的磊哥哥,磊哥哥粗獷俊挺,而且——有鬍子的。

    祥紗別開臉,心裏有些失望,卻又暗自慶倖——或許這樣更好,看不到離別的背影,應該會少一點不舍。

    她抿了抿唇,對力掩塵繼續交代。「如果他醒了,你就說……我走了。」

    「你說什麼鬼話!」門口的男子霍然出聲,打斷了祥紗的話,他邁開腳步走了過來,那生氣的大嗓門劃破了原有的寧靜。

    祥紗拚命眨著眼睛,因為那熟悉的嗓音而震懾在原地。

    他是誰?是磊哥哥嗎?沒有鬍子的磊哥哥!

    「姑娘說——不要你了。」力掩塵瞥頭看見老弟乾淨俐落、沒有胡碴的臉龐,他突然心虛地揚起笑,趁力召磊還沒發火前,提早落跑。「你們繼續聊。」

    力掩塵落下這一句話,加快腳步離開小木屋,那速度快得讓人昨舌。

    如果讓老弟知道,是他這個老哥趁他昏迷之際,把他的鬍子給剃掉了,不知道會不會被他追殺?

    瞪著他飛也似的背影,力召磊不打算和他計較,只是單手撐在竹制的圓桌上,咬牙切齒地問:「你說你要走,要離開我?」

    縱使尚未舉行婚禮,但是那一夜,他們不是早已成了夫妻嗎?

    他萬般不解,祥紗那美麗的腦袋瓜子裏,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他的心思轉不出迂回的疑惑,祥紗更看不透眼前男子的真實身分,只是怔怔望著他,黠黑的杏眸儘是疑惑。

    眼前這相貌堂堂、英俊懾人的男子,真的是她的磊哥哥?

    「為什麼?」無心理會祥紗的臉上,怎麼會出現迷惘與不解,現在他的心只停在祥紗說要離開的話上頭。

    難道他們已成定局的關係,讓她突然變得這麼難懂嗎?

    然而他每靠近一步,堆在祥紗微蹙柳眉間的暗影,便有逐漸加深的趨勢,他歎了口氣,索性杵在原地,等著她開口說話。

    細細斟酌他深邃的眉宇,以及挺直的鼻樑勾勒出的俊容,祥紗竟感到陌名的心悸。好奇怪,熟悉的厚嗓、陌生的俊容,怎麼好像少了什麼,對了,是他臉上的大鬍子!

    沒想到少了鬍子,她與他的距離竟然會變得如此遙遠?朝夕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她怎麼會沒認出他來?

    祥紗伸出手觸碰他,感覺到指尖微刺的觸感,來回撫著那讓她陌生的臉龐,心中五味雜陳。

    感覺到她那雙軟白的柔荑在臉上徘徊,力召磊不明就裏地暗咒一聲:「該死的,別以為直盯著我,我就會原諒你。」

    祥紗的眼睛本來就美,當她以那嬌媚動人的流轉秋波勾著他時,他想起了那一夜的纏綿,心跳不由得躍動著狂熱的節奏。

    一張布著青髭的臉,染上少見的赧然。

    他的聲音拉回了她漫遊的思緒,祥紗回過神,連忙撇開眼不去看他。「我……我們不應該在一起的。」

    「什麼叫不應該在一起?」一聽到她再次說要離開自己,力召磊緊捉著她的纖臂,瞪大的眼睛直冒火,原本就煩躁的性子,有即將爆發的情勢。

    「說清楚,否則我不會放你走!」他想知道還有什麼荒謬的想法,在她的腦子裏盤旋。

    「只要說清楚,你就會讓我走嗎?」可能是一直仰頭打量著那張讓她陌生的臉龐,祥紗的脖子竟泛著微微的酸澀。

    「不會。」他斬釘截鐵地開口,霸氣地張開手臂,想將祥紗緊緊摟在懷裏。「你怎麼可以離開我?祥紗……」

    祥紗側開身子,搖了搖頭。「不要抱我,你的傷還沒——」

    「這點小傷死不了的。」輕握住她的柔荑,他執意將她攬入懷裏,以最親密的姿勢貼近她。

    「不過,要是你真的離開我……就不一定了,也許我會心痛致死。」他按住胸口,蹙起濃眉,笨拙地說出心底最深的感受。

    「磊哥哥!」他的話,讓祥紗無法不感動,當自己的身子緊緊貼向他的瞬間,所有強撐起的偽裝在片刻間潰不成軍。

    「讓我保護你!」

    力召磊這一句話讓祥紗的身體突然僵住。「不要,我不要你保護我!」掙開他讓人安心的懷抱,她驚慌失措地往後退。

    她的抗拒讓力召磊如遭電擊,還是不明白祥紗怎會突然地轉變。

    「祥紗?」瞪著她的抗拒,力召磊的眉頭不悅地打了幾百萬個結。

    「求你不要保護我,磊哥哥我不想連累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受傷……我不要你受傷,我不要你像我其他的親人一樣,從此消失在我的生命裏,我不要……」

    她無助地低吼,顫抖的嬌軀籠罩濃濃的不安。

    她的話讓力召磊的身體猛然狂震了一下,終於明白前些日子祥紗的情緒莫名低落的原因了。

    「祥紗,這不是你的錯!」

    緩緩地往她靠近,力召磊心疼萬分地低嚷,不明白聰明如她,怎麼會鑽進這死胡同裏。

    「不,是我的錯,我是個不祥之人,才會害身邊的親人一個個死掉……」

    對於他的話,祥紗根本置若罔聞,狂泄的淚水打亂了她的思緒。

    為什麼磊哥哥不明白,要離開他,她的心會有多痛?

    「在名義上,你已經死了不是嗎?你早已出了皇宮,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力召磊懊惱不已,他一直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卻沒想到這些事像一根刺,梗在她的心口,非但沒有因為時間而淡忘,反而成了可怕的噥包,蒙蔽了她樂觀、清明的心緒。

    他早該發現的。

    「不,祥淩說得對,我沒死,為什麼我沒死?」

    想起了那個夢,她轉過身往外狂奔,滿溢的淚水順著兩頰,撒落一地無語的心碎——

    ***鳳鳴軒獨家製作******

    橫衝直撞的結果,讓祥紗迷失在這片高聳入天的綠竹林當中。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知道滿山竹林環繞四周,放眼望去,除了直挺挺的綠竹外,眼底儘是一片翠然的綠。

    「討厭、討厭,現在連臭竹林也欺負我!」

    踢了身旁的竹子,祥紗努起唇、不滿地嬌斥。

    風微揚、俏皮地穿梭在綠意當中,竹葉發出了嬉鬧的聲響。祥紗仰頭,覷著頭頂那一片灑落的陽光,竟有種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念頭。

    雖然她用盡方法想出宮,也思索過未來謀生的問題,但遇上力召磊後,她竟不由得想倚靠他,吃定他的耿直、尋求他的呵護。

    一思及他可能會與自己的親人一樣……她更加無法理直氣壯的纏著他。

    只因她的心早在出宮時,也跟著落在他身上了。

    一想到他有可能因為自己的不祥而慘遭不幸,她的心便痛得無法言喻。

    縱使自己無法獨活,她也不願讓他受苦,他怎麼可以不懂!

    她早做好這樣的打算,他怎麼可以不明白!

    大鬍子、臭鬍子、笨死了!

    忿然蹲下身,她委屈地用淚水宣洩自己的可憐與可悲,一直懸在耳畔邊的摩挲聲,現在聽來倒有點同情自己的意味。

    祥紗吸了吸鼻子,但是淚水竟一發而不可收拾。

    「祥紗姐姐!」當那嬌柔的聲音揉著風聲落入耳底時,祥紗再一次僵直了身軀,她動也不動地將臉埋在曲起的雙腿間,雙手用力搗住自己的耳朵。「我聽不到、聽不到!」

    她睡著了嗎?又做夢了嗎?那聲音怎麼跟長平好像……

    嗚……她不想再做關於她們的夢,上一回在夢裏祥淩拿劍刺穿她的喉,這一回長平要怎麼用她的哀怨來對付自己?

    「都應了話,怎麼會聽不到呢?」

    那聲嬌嗓揉著笑意,像竹林裏的風,舒服地讓人如沐春風。

    祥紗略思索了一會兒,腦中立即映入長平攻擊她的畫面,縱使她認為這是一個夢,但她還是感覺到自己寒毛聳立。

    「我不看你、不理你,你好好走,別嚇我啊!」

    長平「生前」和她的感情雖然不算熱絡,但比起與她水火不容的祥淩,長平就顯得溫柔善良多了。

    「我的面目已變得可憎了嗎?」無奈地瞅著祥紗害怕的模樣,長平微噙著笑容的嘴角,多了一絲蒼涼的意味。

    不知怎麼地,長平的語氣勾起了祥紗的心酸,她鼓起勇氣揚起瞼、瞠大眼。「我、我沒有……嫌你……」

    一抬起頭,她才發現,長平的容貌與她印象裏相去不遠,白磁般的臉龐一樣雅致美麗,不同的是,柔和的眉目間籠著一股滄桑的味道。

    「祥紗以為我死了是不是?」只有她苟活在世的苦澀煎熬,並非三言兩語便可言盡。

    「長平,你……沒死!」長平的回答,給了祥紗好大的震撼,她瞪大著眼,語氣有說不出的驚喜,只不過當眼角瞥到長平隨風翻飛的左袖,她還是愣住了。

    祥紗猝然伸出手,握住那只袖,卻只感覺到虛無的空洞隨著布料包覆在自己的掌心內,她斂下眉、詫異地道:「長平,你……你的手?」

    長平揚眉覷向她,回她一個虛弱慘淡的笑容。「在金鑾殿上,父皇揮劍……我的左臂就……」

    長平咽了嗓,不為失去的左臂,而是為那苟活在世的苦澀歎息。

    「長平!」

    祥紗的心因為長平的話抽痛萬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感慨地環抱住對方,哽咽地說不出話。

    只因這種無奈的煎熬——她嘗過啊!

    「逃出皇宮沒多久,我遇到醫俠力掩塵,是他幫我治臂療傷,竹林外的小屋是我暫居的地方。」

    長平揚起苦不堪言的笑容,姣美的臉龐已失去了笑容,所有的喜、怒、哀、樂全轉化成一股惆悵。

    「竹林外的小屋?」

    「在三爺把昏迷的你們帶回來時,我也嚇了好大一跳,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你相遇,因為大家都以為你……投井自殺了。」

    長平口中的三爺就是力掩塵,她剛到這裏時,為了方便稱呼,便自然而然跟著大家這麼喊他。

    沒有指責,少了大悲、大喜,長平的語氣溫緩地像陣風。

    「對不起!」

    「祥紗姐姐,雖然你是我的堂姐,但你卻比所有真正的公主,還懂得如何活得更快樂!知道嗎?父皇臨別前對我說:長平,為何你要生在皇家……殉國就是你的宿命……」

    長平喟然歎道:「或許你離開皇宮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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