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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的第一天。
簞生剛抵達雅加達的飯店,預備check in的時候,接到了秘書文惠的求救電話。
「不、不好意思打擾你,何處長。執行長他說要把這一周所有的餐敘、應酬的行程都取消,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耶!安排行程的姚秘書說,這裏面有和政府官員的餐敘,也有本公司大客戶的應酬,全部都取消的話,怕會衍生出其他問題,他不敢作主。」
重重地歎口氣。「我知道了,你把這周的行程傳真到飯店,我來看看能有什麼辦法可想。」
「是,謝謝何處長!」
出差的第二天。
好不容易在緊湊的十二個小時行程內,緊鑼密鼓地與雅加達當地的兩間主要銀行簽訂了合作投資的契約,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到飯店的時候——
「何秘書處長,請問一下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上次會議中我的發言讓你不高興,所以你要這樣暗中整我,是不是?」
簞生壓住耳朵,不懂為何有人偏愛把手機當成對講機,動不動就咆哮怒吼?真是個沒常識的人。
「林經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懂?你以為你人在國外開會,就可以一推了事嗎?你們秘書處的人怎可跳過我們總管理處,擅自去訂下『喜東福飯店』頂樓的場子開派對?而且這場派對的名義也沒講,只丟了張條子,說是執行長的『指示』!靠指示,我們出納組的人要怎樣開支票繳款?你說,你倒是給我說看看呀!」
「……非常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有這回事。請給我一點時間調查一下,我會立刻回覆你的電話。」
出差第三天,因為連轉兩趟飛機前往印度孟買,終於沒有急Call的電話。
出差第四天,一大清早。
「不、不……不好了!何處長!」
「文惠,是你嗎?」
揉著眼睛,簞生勉強撐起身體,邊講手機,邊拿起一旁的手錶確認時間,早上六點半,臺北時間差不多是九點多嗎?
「我,我被包圍了!」以手半捂住嘴巴,說。
「什麼?」簞生困惑不已,是他聽錯了嗎?他不懂,一名秘書會被什麼東西包圍?
『約、約會卡!一堆的人,有男、有女,大概十幾、二十個人都拿著執行長的約會卡片,說他們要見執行長!』
焦急的聲音後方,可以聽到七嘴八舌、宛如菜市場的噪音。
天啊……簞生一手撐著腦袋,已經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救命啊,何處長!我、我動彈不得,連講個電話也快被搶走,整間辦公室要被這些人癱瘓了!』
簞生掛上這通電話,直接打電話到警衛室及秘書處,下指令讓他們將包圍文惠的人們,客氣地疏浚——不是,是引導到會議室去,然後慎重地安排約會的時間。
睡意被這通電話驅離後,簞生索性打開面向街道的窗戶。
呼……好平和的景象。
難以想像方才在電話彼端所發生的災難。
望著底下矗立著英式風情、印度風情這兩種東西文化相互碰撞出來的特殊景觀,建築層層疊疊,大街小巷中滿溢的人群在其間流動著。
外面街道的從容悠閒氣息,與臺北街頭的緊湊繁忙截然不同。回國以後,要調適這樣的變化,可能得花上兩、三天,甚至一周的恢復期吧?
那麼,假使需要調適的,是更劇烈的生活變化呢?
自由踩踏在非洲寬廣泥土大地上,與局限于一方小島上的灼熱柏油路面上,兩者之間的生活差異、習俗相左、人際關係的大變動——這裏面可想而知,有著許多不為外人道的艱辛與難熬之處。
「你,是讓我離開非洲的唯一理由。」
言猶在耳的這句話,在簞生的胸口上狠狠地擰了一下。
自己利用了這次出差的機會,逃避著、不想去面對石亞瑭熾熱的目光。同時間卻忘記了,當初出於一己之私——不想見到王董苦惱,而極力勸說石亞瑭接受王董好意的,也是他自己。
現在石亞瑭來了,出現在自己面前了,自己卻只想著逃避。
撇開他要不要接受石亞瑭的情感(他還是無法理解,石亞瑭「喜歡」自己的理由是什麼?」,他不能也不可以將石亞瑭一個人丟在臺北總部,這簡直像是硬把森林裏的獅子拉到了都市之中遺棄,放他自生自滅是同樣的道理。
簞生無法扛起「色誘」了石亞瑭,把他釣出他所愛的那塊大地的汙名,可是他必須對石亞瑭負起道義上的責任——起碼輔佐他的責任,絕對是身為秘書處長的自己所責無旁貸的事。
不能再讓石亞瑭製造出更多混亂,造成公司其他同仁的問題,也不能再放任這頭「迷路的獅子」,在鋼鐵的森林之中尋覓不到方向。
簞生回頭,走進房間裏,拖出衣櫃中的行李箱與公事包,開始整頓行李。
必須有人給那頭年輕莽撞、非洲來的公獅,系上一條禁止他恣意妄為的繩子。
如果沒有人能夠做,或者沒有人敢去做,簞生將自告奮勇地接下它,這是他應當做的事。
「喜東福飯店」,國際宴會廳。
上次踏入這會場,不過是上個月的事,然而此刻簞生望著這一場畢生僅見,最為混亂、瘋狂而沒有秩序的派對時,感覺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內心茫然,但臉色還算鎮定地以目光搜索著周圍的面孔,希望能找出幾個公司的員工——根據秘書處留守的員工所言,「石執行長幾乎把秘書處裏所有的人都動員出去了」。
但是在這間規劃可容納三百人的宴會廳內,擠進了將近一倍的人數,想在這樣高密度的人口中,找到秘書處的十幾名員工,可得費一番不小的功夫。簞生也只好耐著性子,鼓起勇氣地跨入人潮中,儘量往前走動、搜尋,
「抱歉、抱歉……」
口中不停地與碰撞到的人道歉,並在眾人蹙目怒瞪中,薄紅著臉向前擠、向前行,只是前進的速度相當緩慢,往往是進了兩步又得退一步的狀況,弄得他滿頭大汗。
驀地,有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簞生如釋重負地一回頭,卻嚇了一跳。對方不是他以為的秘書處員工,而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
「鄭夫人……」
「呵呵,很好,你還記得我呢!」
「不,這句話是我該說的,能被夫人記得,是我的榮幸。」
「呵呵呵,雖然是客套話,但是被美男子稱讚總是舒服的,我就把你的讚美收下嘍!」「喜東福飯店」的總經理夫人左右張望了下,「你想進去和石亞瑭及其他人合流的話,可能直接吊根鋼索會比較快。他們現在全在最前端的長桌那裏,要過
去就得和一條條排隊中的人龍奮戰,很辛苦喔!」
「長桌?排隊?」簞生不自覺地問出心頭的困惑。「這是什麼樣的一場派對啊?」
「……咦?作為秘書的你,沒有聽石亞瑭說過嗎?」
「我去了海外出差幾天。」硬把七天的出差行程縮短為五天,亙接從孟買搭機又轉機,連夜趕回來的。
「這樣啊!」鄭夫人突地一笑。「那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後,一定會嚇一大眺的。『侗華集團』可真是多了個非常特立獨行的執行長呢!在這邊看不到他們做什麼,跟我來,我帶你去個方便的地方。」
簞生在她的領路下,進入了「喜東福飯店」的中央監控室。
的確,在這個地方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飯店公共區域的各角落。
鄭夫人特地請安全監控人員調出幾具裝設在國際宴會廳的監視器所拍攝的畫畫,裏面清晰地拍攝到宴會廳內的一整排長桌後面,坐著一個個「侗華」秘書處的員工,而石亞瑭的身影也在其中。長桌的前面,則擺放著一張椅子。排隊的人們,一個個輪沆地坐上那張椅子,和「侗華」的人交談。
「三、四天前,我開車要到東區血拼的時候,在某個人潮洶湧的路口看到了他——他就站在道路中間的分隔島處,不知對著來往的行人發送什麼小紙片。我心想,堂堂『侗華』的執行長,總不會心血來潮在街頭發起了廣告小面紙吧?這麼新鮮的事兒,怎能錯過呢?於是我好奇地下車觀看。
「他那時候對著路人說『請把你這輩子最大的失敗,用一餐飯的代價賣給我。』呵呵,我聽到的時候,還以為你們家執行長瘋了呢!要買也該買成功的故事,怎麼買人家失敗的故事呢?
「可是他看來又很認真,還發給有意願賣故事的人一張『侗華』執行長的約會卡。哎喲,我的天,這不是以前一堆渴望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社交圈小女生們搶破頭都想拿到的無價之寶嗎?現在竟在街頭免費大放送,那麼我不過去搶一張怎麼行!」最後一句話,明顯證實了她在開玩笑。
「他看到我還滿吃驚的,但是我一問他這是在傲什麼時,他立即毫不猶豫地告訴我,他這麼做的理由。」
「是什麼理由?」簞生急著追問。
鄭夫人也不賣關子,微笑地說:「他說,這是一種解鄉愁的方式。他在故鄉的時候,遇到傷心、痛苦的事,就會爬到村子裏最高的地方,大聲地喊叫著,然後許許多多的回音就會由四面八方傳回來,彷佛有人分攤了他的痛苦,他也分攤了別人的痛苦。
「『可是這座水泥森林,沒有回音』,他是這麼說的,大家都把痛苦藏在心裏,沒有人關心別人的失敗,大家都忙著注意別人的成功,你失敗的時候大家都離得遠遠的,成功時才會來分一懷羹。所以他才想到,何不把大家巴不得忘記的失敗,以一餐飯的代價將它買下來。至少這餐飯留在肚子裏,不會讓你難過得睡不著、吃不下。他說他想要在這座森林裏,製造一點回音。」
簞生凝視著畫面裏,那積極傾聽著別人失敗經驗的年輕男子,一瞬間視線好像模糊了一下,他趕緊眨眨長睫,逼退那些水。
「聽他講得這麼有趣,於是我決定也參一腳,免費提供他場地和餐點。」
原來如此,所以總管理處的人是誤會……
「謝謝鄭夫人的鼎力相助,我代替本公司向您致謝。此次若沒有您的大力幫助,恐怕我們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化掉這麼多的『約會卡』。場地費用與餐點費用,還是由我們——」
「不行、不行,這個有趣的活動,已經變成本飯店與貴公司共同合辦的,倘若我在事後又向貴公司收錢,會變成本公司的信譽有問題。你就老老實實地接受我賣給你的人情吧,我打算日後利滾利,討筆大的回來呢!」
簞生苦笑了下。「您別挖苦我了。」
「呵,誰叫你要先營造我『喜東福飯店』是死要錢的形象。」
招架無力地點頭。「我的錯,不會再提了,請夫人放過我吧。」
「很好。」她笑著,改口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要是你想過去加入他們,我請警衛陪你,順便開道吧?」
「……不了。我只是來瞭解情況,多謝夫人的解說,讓我弄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簞生準備告辭地說:「在這段期間內,石執行長——不,是石亞瑭給您增添的許多麻煩,我以個人的立場向您致歉和感謝,私底下有任何我能幫得上忙的,請您儘管開口。」
鄭夫人挑高了雙眉,對「個人立場」四字頗為玩味地笑說:「你們私底下是好朋友嗎?」
簞生趕忙搖頭地說:「不,只是……執行長年紀太輕,很多時候做事不周全,所以在心中我經常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般看待。弟弟做錯、或給人添了麻煩,總會讓哥哥覺得過意不去。」
鄭夫人一笑。「我懂你的意思。不過我跟你持不同的意見,我並不覺得年紀是那麼重要的。年紀大而幼稚的,比比皆是,石執行長已經展現出同齡男孩沒有的成熟度了。」
簞生不禁要想,這是因為他們曾經共度一夜,所以鄭夫人才會如此「瞭解」石亞瑭的成熟度嗎?旋即,他為自己滿是「酸味」的念頭厭到羞愧,他自己將石亞瑭拒於門外,有什麼資格去酸他們?
「我可不是沒憑沒據這麼說的。光是他能和我整夜同處一室,卻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這一點,就可以證明他有很強的自製力了。」她笑笑地,扭了扭自己的水蛇腰說道。
沒發生什麼事?!簞生吃驚不已,連頸後的汗毛都訝異地豎立,胸口騷動著多種難以分辨的情緒,一時不知該對這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報」作何反應。
鄭夫人將他的訝異無言,誤以為是他沒聽懂自己的證詞,逕自往下加以解釋道:「當時不知道他的身分,我只是想找個新鮮的玩具,陪我開心一下。於是藉著提供他住宿作條件,要他陪我玩玩。誰知他竟說我很可憐,是遭到公獅冷落的發情母獅,氣得我當場濺他酒……這就叫惱羞成怒吧?」
自嘲地一噘紅唇,她聳個肩,繼續描述著他後來澄清了「這不是在侮辱,我只想告訴你,這種情形大部分的問題是在公獅身上」,讓她稍微釋懷。
「說也奇怪,你們家執行長讓人無法對他生氣很久。雖然他說了那麼傷人的話,後來我還是原諒了他,還帶他回套房,洗掉那身的酒,順便也清洗身上的那套衣服,之後我們徹夜喝酒比拚,開心地喝到爛醉,我痛快地對著陌生小男生痛?我老公,呵呵,最後連自己怎麼睡著的都不記得了。」
最後,鄭夫人歎了口氣。
「其實早上醒來時,我有試著再次挑逗他一下,這是唯一一次我不是為了氣我老公,而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去挑逗別的男人。很可惜,我碰了軟釘子。假使我再年輕個十歲,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倒追他,絕對不讓他從我掌心中溜走。石亞瑭的另類魅力,大概就是他那份不造作、未經修飾的原始粗獷感吧。現在已經沒多少男人能給人這種『真男人』的感受了。」
站在同為男性的立場,鄭夫人的這番評語,可算相當令人尷尬。可是簞生突然發紅的耳根,並不是因為感到自慚形穢,而是他莫名地回想起被石亞瑭摟入懷抱中的時候,所嗅到的性感體味……
「今天多謝您的幫助,我先告辭了。」
無法再多待一秒的,簞生急急道了再見,像要甩脫記憶中的纏人氣味,忙不迭地離開。
亞瑭坐在有如樣品屋般一塵不染,卻也有如樣品屋般冰冷、毫無生活感的豪宅客廳中,翻著今天一整天收集下來的「失敗」。
透過這些東西,他看到了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每日為何而忙、為何而生、為何而夢,也幫助他瞭解更多居住在這座水泥森林中的人們,所在乎的事情及所渴望的東西。
他現在還不知道這些東西能為自己帶來什麼,可是他的的確確聽到了眾人宣洩的狂吼,及自己渴求的回音。
叮咚!
不期然的門鈴聲,打斷了亞瑭的思緒。他走到監視器前,查看訪客的影像,而後一怔——怎麼會是他?他人不是還在國外出差嗎?
再一次的「叮咚」聲,讓亞瑭猛地驚醒,快步走向大門,迅速地拉開。
真的是他?!
亞瑭親眼確認了這一點,因為門外的何簞生提著一隻大庋箱,手上拿著一張光碟片說:「抱歉,打擾了。」,便不顧發愣的屋主,逕自進入屋內。
他來做什麼?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嗎?
困惑與些許的憤怒,亞瑭跟在簞生的屁股後面,不弄清楚他大半夜突然造訪的理由不行。
簞生仿佛對這裏相當熟悉,毫不猶豫地在玄關處右轉走到了客廳,把手中的光碟片放在音響架上,轉頭面對亞瑭。
「這是你在找的那片光碟。」淡然地說完後,簞生抬起下顎。「這一個禮拜,石執行長的種種行為,我都有所耳聞,所以才提早結束出差返國。」
「不必用這種弦外之音的說法,你可以直講,連在海外出差的你,都聽說了我惹出的麻項,所以特地趕回來!」口氣尖銳地頂撞回去。
「?,沒錯。」簞生微挑起一眉。「而我檢討過了,身為『侗華』的秘書處長,我無法坐視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從今天起,為了方便輔佐……也可說是協助石執行長於公私兩方面儘快融入本地的生活,熟悉且遵循公司的運作與制度,因此我決定二十四小時與您共同行動。這樣發生任何問題的話,您都可以立刻得到我的『建議』,降低混亂場面發生的機率。」
亞瑭為之語塞。這段長篇大論只有一個重點——
「二十四小時?你要住在這裏嗎?」
他不可能忘了吧,自己可是個「虎視眈眈」地「覬覦」著他的男人!
「我相信這裏有許多空房。」
所以呢?現在是怎樣?除了狠狠拒絕他不夠,現在還要在最短距離內折磨他?
把骨頭懸在他頭頂上,讓他天天望著它垂涎三尺,望得到卻吃不著?
不,不對。
亞瑭咬咬牙。「……根本沒把我說的話當一回事!」
簞生蹙起眉。「我想你誤會了什麼。」
亞瑭緩慢地搖頭,一語不發,倏地動手把他推向牆壁。
背部承受了這波撞擊,簞生悶哼了下,脖子受到亞瑭的箝制,露出痛苦的神情。
「是你搞錯了,何簞生。我不是乖乖銜著自己指頭,傻傻等著主人下令的狗。踏入我的地盤,自動送上門的香肉,我會大口大口地把他給吃掉。不管你多急著想在『那個人』的面前建功,勸你最好不要高估了我的紳士風度。」
「你的恫嚇對我無效。我知道你那一夜沒有和鄭夫人發生關係。」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不對一個我沒有多大興趣的女人出手,有很雞嗎?
可是顯然何簞生認為,這件事可以拿來和他們之間的情況相提並論。
亞瑭扭曲了唇角,一重的傷害如今變成兩重的傷害。何簞生不但沒把他的表白放在心上,還認為這份感情的強度與一夜情沒兩樣,他好想問,在何簞生眼中,他究竟有沒有一丁點兒昀分量?假使有,他怎會做得出這樣殘酷的事?
亞瑭把手從他身上移開,鐵青著臉。「回去。」
「……」白皙臉龐猶豫片刻後,又被新的決心取代。「我不會千擾到你的日常生活,等石執行長在這邊的生活步上軌道,有了對公司與本地的基礎瞭解……不再莽撞行事之後,我會馬上搬回去。」
亞瑭別開頭,掀起譏諷的唇,喃喃地說:「我是條欠缺訓練的遜狗嗎?」
何簞生不作任何回應,逕自提起行李箱,自己去找尋空房間,安置出一個短暫的居住場所。
暗潮洶湧的同居生活,就此揭開。
一天比一天,石亞瑭身上的「老闆」氣勢一直在增長中。
不但開始能在會議當中提出自己的「見解」,這些「見解」也都有令人激賞之處,幾個案子打不開的僵局也在他明快的決定下,不再拖延浪費時間。該停損的停損,該沖的沖,該撤案的撤案。
可是所謂的「氣勢」,不僅僅是公事上的順利推進,也包含了他自身的轉變。
石亞瑭初接掌執行長時,那種略帶天真的直率,已經被沉默寡言所取代。開口講話時,仍不改其一針見血的本色,但是不必要的剖心掏肺消失了、讓人有親近感的幽默消失了,剩下的是難以靠近、壓倒性的強悍氣勢。
隨興的服裝,也同樣不復見,一套套的手工西裝套在他頂尖男模級的健美身軀上,柔軟的梪鬈發也以髮油梳整為幹練古典的風格。
他一天比一天更像個稱職的執行長,卻也一天比一天更讓簞生不知所措。
簞生並沒有想要他改變得這麼多,可是簞生所想的,似乎與現實有了背道而馳的距離。
有一天中午,他外出用餐,返回秘書處的時候,意外地聽到了兩名秘書的私下對話——
「……何處長到底是對執行長施了什麼魔法啊?感覺執行長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
「呵呵,執行長已經夠高大了,還會長啊?真看不出來!」
「哎喲,你別挑我語病。我是說,你記得之前被執行長搞得快癱瘓,手忙腦亂的那陣子嗎?那時候我真的以為『侗華』總部會被他搞垮呢!可是自從何處長把一切有關執行長的業務全攬去做之後,執行長就脫胎換骨,很快地進入狀況了。所以我才好奇,何處長究竟是給他下了什麼藥?」
「呵,聽說何處長現在住在執行長家裏,進行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惡補、調教,所以有這麼大的轉變,一點兒也不奇怪。俗話說,強將手下無弱兵,每天接受何處長這位魔鬼教師的訓練,肉腳執行長不成英明領導者也難。」
「哈哈,你形容得好好笑,不過何處長真辛苦啊!」
「一切還不都是為了公司,能者多勞嘍!」
簞生站在她們身後,一整個說不出話來。
太多的謬誤,讓他無從解釋起。其中最大的謬誤,就是石亞瑭的改變是他何簞生的功勞。
不,這和我—點關係都沒有!
自從簞生以「協肋」石亞瑭適應這裏的生活為由,搬進了頂樓的執行長宿舍以來,他們之間反而豎起了層層的高牆,石亞瑭完全拒絕了他的「靠近」。平常不是把自己鎖在書房裏,就是坐在客廳裏喝酒,如果簞生出現在客廳,他便馬上回自己房間去。
現在兩個人能正常對話的時候,只剩在公司的上班時間中。在公司的石亞瑭對簞生,就像目前大家所看到的那樣,沉默、只談論公事的大老闆。假如石亞瑭這兩周的表現在眾人眼中是完美而毫無紕漏的,這全部都是他自己努力的功勞,和簞生—點關係都沒有。
看樣子,他認為住進石亞瑭的家中,就是負起了當初把他由非洲蠻荒之地帶到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的責任,這想法是過度一廂情願了。簞生反省地蹙起眉頭,
這兩周住下來,石亞瑭的表現是他不需要自己的協助。
這兩周住下來,外界以為石亞瑭的表現是他的功勞。
這兩周住下來,簞生感覺自己不但沒有把石亞瑭帶出迷宮,反而更被捲入了重重、黑不見底、沒有出口的漩渦之中——一日又一日,石亞瑭越來越陰鬱的臉色,給了簞生這樣的訊息。
到底該怎樣糾正這些錯誤呢?簞生斂起眉,認真地思考著。
「我回來了。」
即將簽下並購契約的一件案子,臨時出了某些狀況,所以簞生與金融商品部門的員工加班處理。等到處理完後,時間已經接近深夜了。
進入客廳之後,簞生本想直接進自己的房間,但電視發出的聲音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把公事包隨手放在回廊的玄關桌上,走嚮往下凹陷兩臺階、呈半弧狀的客廳中央的沙發區。
『……你不認識我,請容我自我介紹,我是何簞生,曾替你父親工作……今天冒昧……』
自己的臉被放大在五十寸的螢幕上頭,感覺真詭異,這就是兩年前自己錄製的「說帖」,簞生沒想到石亞瑭不僅保留著它,而且還真的在重看——居然浪費寶貴的休息時間,重看這種東西。
看了看已經橫躺在沙發上睡著的石亞瑭,以及他腳邊的酒瓶,簞生長歎了聲。
「石執行長?石先生?石亞瑭?」
動手搖了搖他笨重的肩膀,簞生邊喊道:「醒醒,回房間去睡覺吧,躺在這邊會著涼的。」
不知道是醉得太厲害,或是睡得太熟,簞生叫了又叫,男人的反應只有呢喃囈語,沒有回應。
『……你的父親曾跟我提過,他有一個兒子在非洲,當時王董還不知道您的母親已經過世的消息,他曾對我說,他很想去找你,但又不想……』
努力要喚醒石亞瑭的簞生,還得一邊忍受電視播放出來的自己的聲音,在那邊喋喋不休地勸說著,簞生邊聽,邊感到一整個煩憎與厭倦,自己當年為什麼會做這麼蠢的事呢?
實在沒法再忍受自己的愚蠢,簞生尋找著電視遙控器,拿起來對準自己的一張大臉,按下關機鍵——一隻大手忽然由他身後,搶走了遙控器,又把電視機打開來。
「不許關!」嘶啞地吼著。
「你醒了?」簞生松了口氣。
「你祈禱我最好不要醒來嗎?」石亞瑭轉開憔悴的臉,哼地回嘴。
「……你醒來就好、回房間去睡吧,在這兒睡會感冒的。」他直起腰,站起來說:「噢,還有要跟你講一聲,我看這兩個禮拜,你似乎已經步上軌道了,所以我明天一早會搬回自己家。」
「……」
連句再見也沒有嗎?簞生自嘲地笑笑,不速之客要離開了,高興都來不及了,怎會說「再見」呢?反正在公司還不是天天得碰面。
他拿起放在回廊玄關桌上的公事包,突然間,一道黑影撲了過來——
砰咚!後腦勺的劇痛,使得簞生「啊!」地慘叫一聲,而後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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