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紅] 都市文武天才 (全文完)

蔡仲子

第250章 一拳磅礡紅日升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第二日黃昏的時候，雨勢更大了。

    到了半夜的時候，天空中甚至閃過了道道雪白的電光，濃黑如墨的烏雲深處，有電蛇舞動，也有滾滾而來的沉悶雷鳴。

    風雨大作，雷電交加。

    已經連續兩天不眠不休的三個少年，就坐在雷暴風雨中，繼續苦苦地思索。

    從幽深無垠的蒼穹深處傾瀉下來的雨線，在空中交織成無數箭雨暴射的軌跡。濃墨般的黑夜籠罩大地，將三人打坐的背影，以及那塊巨大的石頭，整個古樸的院子，全都深深地隱藏在黑暗背後。

    只有蒼天深處的雷霆偶爾撕裂烏雲的一瞬間，冷冷的電光才飛快地在黑暗中勾勒出他們枯寂、孤獨而僵硬的身影。

    也許是到了凌晨三四點的時候，雨勢更大，豆大的雨滴瘋狂地從空中砸下來，在青石地板上撞開無數雪白的水花，也劈頭劈臉地落在他們的頭上，臉上，頸背上。

    冰冷的水流過眼眉，流過緊閉的眼，流過倔強抿起的嘴角，最後順著頸窩、頸背，往胸膛和背心流去，那感覺越來越冰冷。

    三個人都面色蒼白，甚至連眼睫毛都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陷入了深度的冥思中。

    一道雪白的雷霆忽然如天龍下凡，張牙舞爪地在霍家村上空炸開，強烈的電光剎那照亮了整個山村，同時也映亮了村背那座幽深的大山。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同時在天空中炸響，似是令整片大地都震動了一下。

    啪！

    雷鳴過後，院子里忽然出現了一聲奇異的聲響！

    三人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同時睜開了眼楮，黑暗中頓時多了幾道明亮的目光。

    發出一聲脆響的，竟然是眼前的那塊拳印巨石！

    三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的反應中，他們知道自己剛才聽到的並不是錯覺，而是真真切切的聲音！

    三人拖著幾乎麻木的身軀，有些艱難地走到了巨石的前方。

    借著微弱的電光，他們分明看到，那個深陷的拳印上，已經多了一道極深、極長的裂痕！

    這裂痕從拳印上蔓延開去，一頭裂到了石頭的頂端，另一頭，則到了石頭的底部！

    三人又再互相對視一眼，眼里都充滿了莫名的震驚與疑惑。

    就在這時，頭頂忽然又一道白光撕裂天宇！

    轟隆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從九天開外打下來，再次震動了整個霍家村！

    啪！啪啪！啪啪啪！

    眼前的巨石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自行開裂，忽然出現了第二道長長的裂痕！緊接著，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在陣陣細微的脆響中，不過轉眼間，整塊巨石之上，便布滿了蜘蛛網一般密集的裂縫！

    轟——轟轟——

    不久之後，第三道雷霆伴隨著驚天巨響，再次狠狠劈開了空中的烏雲！

    在那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整塊巨石陡然粉碎崩塌！而且在崩塌的過程中，大石碎為小石，小石碎為石屑，石屑碎為粉塵，不過轉眼間，整塊數百斤重的大石便如流水般傾瀉坍塌，完全化為了一堆煙塵！

    這一大塊巨石，竟在轉瞬之間，化為了千千萬萬極其細小的沙粒！然後，在他們面前如沙城般迅速崩潰湮滅！

    三人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情景，臉上的驚愕簡直是難以言喻！

    但是，最令他們驚愕震駭的還不是這個，而是遺留在空中的一團煙塵。

    一團灰白色的煙塵，似乎籠罩著無數極其細小的塵埃，在巨石破碎崩塌之後，還凝留在了半空。

    這些極其細小的灰白塵埃，竟像被靜電吸附的毛發一樣，在空中形成了……

    兩只前後疊合的拳頭。

    片刻之後，狂風夾著大雨傾瀉過來，蒙蒙灰塵剎那被雨水沾濕湮滅，那灰白色的虛空拳印被風雨打散，終于完全消失不見。

    三個少年站立雨中，任風雨雷光落在身上，卻也久久不動。

    他們，好像親眼目睹了一幕神跡。

    以至于過了好幾個時辰，他們內心的震撼，仍然無法平息。在這驚人的一幕面前，甚至連不時閃過蒼穹的烈烈雷霆，都已完全黯然失色。

    霍宗棠仰望長天，仿佛看見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又仿佛看到了聳立在武道天涯的一座豐碑。武道無疆，無限風光壯美，真令人心馳神往，熱血沸騰！

    狂暴的風雨與無窮的黑暗，慢慢將三人冥思枯寂的背影淹沒……

    一夜無眠。第三日清晨到來。

    這天一早，風雨便止住了。早上約九點的時候，烏雲背後，甚至露出了半邊太陽。三個少年仍坐在院子里悟道。只是這時眼前已經沒有了供他們感悟的巨石、拳印，只有一灘由石砂化成的泥濘。

    如此一來，這最後一日的悟道，便完全只能靠各自的天賦與修為了。

    黃昏將近的時候，霍靜躲到院子的一角，開始揮舞手腳，一招一式地打著一套不知名的拳法。

    霍狼也站到了另一個角落，背對著他們不知在琢磨著什麼。看他的背影，似乎也在揮舞著拳頭。

    動作，迅猛有力，肌肉，充滿著爆炸般的力量。而那孤獨的背影，卻從未像今日黃昏一般，顯得如此凌厲。

    甚至，充滿了殺機。

    只有霍宗棠仍坐在原地，一時望著天空，一時凝著眼前的沙礫泥濘，眼里清明與迷惑交替出現。

    山村古寂，夕陽如血。

    枯坐了三日三夜的霍宗棠，忽然產生了一種玄微的錯覺。

    他覺得自己好像就坐在了此時、此地的院子里，但似是又忽然時空流轉，枯坐了百年，瞬間飄移到了天涯的盡頭，坐在了無盡懸崖的高處。

    人在天涯，看到了紅日西沉，又親眼見證了明月東升。萬物微妙，此時共在此心。一念之間，天地萬化，無窮奧妙，盡在他的眼中展現。

    日落之時，有人在紅日之中打拳，一拳磅礡，世界傾斜，萬物無光。

    月生之時，有人在明月之內出拳，一拳空靈，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霍宗棠緩緩張開左手，然後又緩緩緊握成拳。恍惚間，眼前似乎又出現了一塊巨石。時光仿佛瞬息倒流回三天前，又見到霍沅甲站在身前，面上笑容淡淡。

    霍宗棠略略一皺眉，所有氣勁聚在左拳，以雷霆萬鈞之力打了出去！

    眼前的幻象中，霍沅甲也同時揮出了一拳！

    一拳如雷，在巨石上留下一個深深的拳印！

    巨石中拳之時，幾百斤重的巨大石身劇烈地顫抖起來，表面上也同時爆起一層煙塵！

蔡仲子

第251章 開門悟道見青山

    時空凝固。

    霍宗棠收回左拳，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看巨石上的拳印，再看一眼凝止在時空記憶里的霍沅甲。霍沅甲此時仍保持著一個揮拳閃擊的姿勢，那疾速無極的拳頭，此時已經變成一團殘影。

    霍宗棠緩緩張開右手，然後又緩緩緊握成拳。

    嘿！

    一拳如電揮出時，他恍惚在拳頭的另一端，看到了紅日初升。

    嘩啦！

    一拳磅礡，萬物無光！

    眼前的一切幻象好似鏡子里的畫面般破碎，霍宗棠的右拳仍停在空中，拳頭的另一側空無一物。

    他又回到了此時，此地。

    天地已經一片黑暗。

    原來，夜已深。

    剛才的冥思入定，似乎只是一瞬間般短暫，實際上，卻已經足足過了幾個時辰！

    霍宗棠長長呼出一口氣，整個人向後重重倒下，疲倦不已的雙眼里，終于有一種沉重不已的東西完全釋放。

    有一種一閉眼就要睡死過去的感覺，但他依舊強忍著站了起來，走到院子專門放置食物與飲水的地方，拿起幾個饅頭一碗粥，拼命地往嘴里塞，拿起一瓶水，拼命往嘴里灌。

    吃完東西，他把碗一扔，就那樣歪坐在一根柱子下，昏睡過去。

    三日三夜的煎熬，終于完全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當一個精武門弟子打開院子大門時，發現三個少年都躺在地上睡著了。這時，天已大白，幾滴晶瑩的露珠掛在他們凌亂的發際，陽光落在他們半干半濕的衣衫上，曬出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三個人一個斜倚在廊柱上，一個躺在走廊的凳子上，還有一個，甚至就干脆枕著牆角的一堆草睡著了。

    這儀態全無的睡姿，尷尬的處境和骯髒的衣服，讓他們三人看起來就像剛從貧民窟里的乞丐，很有些可憐狼狽。

    弟子叫醒他們，三人立刻從地上扎起身來。

    經過三日三夜的冥思苦想與日曬雨淋，他們的樣貌自然不會好看到哪里去，就連模樣清麗的霍靜，也顯得有些蓬頭垢面。體毛茂盛的霍狼，下頜上甚至冒出了一圈虯曲的胡須，看上去似乎一下子滄桑了十歲。

    這三日的煎熬，顯然讓他們都吃了不少苦頭。然而走出院子大門時，三人眼中都各自擁有一種嶄新的活力與信心。

    推開院門，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眼前映入一個古村，一座青山。

    一片全新的天地。

    霍沅甲在昨天那個院子里，一個接一個地接見了他們。

    第一個與霍沅甲對話的是霍靜。

    霍靜跪在廊下的蒲團上，霍沅甲仍坐在廳堂的紅木椅上。

    屋檐的黑瓦上，仍有殘留的雨水緩緩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院角的一個大水缸里。

    咚。

    咚。

    水滴在清澈的水面上漾開，跳躍，聲音清脆。水中的倒影起伏蕩漾。那里本來倒映著牆角的青竹和天空的雲彩，水珠一落，畫面便扭曲破碎，化為了淪漣的波光。

    霍沅甲眼楮似是半閉著，深深的皺紋中，流露出無窮歲月的味道。等霍靜跪坐了幾分鐘，他才緩緩開口問︰“這三日三夜，你悟出了什麼？”

    霍靜面上洋溢著一種自信而激動的光彩，但在開口之前，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她畢恭畢敬地向霍沅甲鞠了一躬，說︰“回祖師爺的話。這三日三夜，我悟出了一套拳法。”

    “哦？”霍沅甲古井般深沉的目中，掀起了一絲波瀾。“竟能通過兩個拳印，悟出一套拳法？你演示一遍給我看看？”

    霍靜就站起身子，在靜室里打了一套拳法，總共九式。

    不得不說，這一套拳法，每一拳都帶有迷宗拳的風格，每一拳都如此優美、有力，極為符合武學的規律。

    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她最後的三拳。

    一拳打向牆角，隔著數米，一滴從屋檐上滴下來的水珠被這一拳生生打散，地上的大水缸里水波飛旋，溢出了不少水花來。

    一拳打向牆根的青竹，一叢青竹數百青葉，嘩一聲順著拳風而倒，東倒西歪。

    最後一拳，打向立在院子正中的木人，那練功用的木人挎啦一聲當中折斷，變成了兩段！

    一套拳法打完，霍靜回到院子正中，向著霍沅甲拱手行禮。“弟子演練完畢，請祖師爺賜教！”

    霍沅甲雙手放在膝蓋上，枯瘦的面上有幾分笑意。

    “從一兩個拳印，悟出一套拳法，而且確實套路清晰，攻防兼具，威力巨大。最難能可貴的是，此拳法既暗合我們精武門拳法的風格，又能自成一格。短短幾日，能夠領悟到這個層次，確實天賦卓絕。”

    霍靜挺起了胸膛，嘴角的笑容多了一分驕傲的意味。

    “你先出去等一等。我看看其余兩個小子悟道的結果。”

    “是！謝謝祖師爺賜教！”霍靜畢恭畢敬地向著霍沅甲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庭院。

    霍狼走進了庭院。

    不知為何，當霍沅甲看著他孤身一人站在院子中間時，眼里竟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

    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霍狼陰冷桀驁的雙眼，掃過他身上卷曲堅硬如野獸的黑毛，掃過他強壯而野性的肌肉。

    然後，霍沅甲的神色恢復了古井一般的深靜。

    他開口問︰“這三日，你有何收獲？”

    霍狼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悟出了一招。”

    “哦，一招？”霍沅甲似乎覺得有些意思，身子微微前傾，嘴里又重復了一遍。

    霍狼點頭說︰“沒錯。我只悟出了一招，一招殺招！”

    “殺招——殺招。好，你演示給我看一看。”霍沅甲拖長了聲音，身子又緩緩地靠在了椅背上。

    霍狼就四處看了一眼。很快，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院子一角的那個大水缸上。他緩步走到那大水缸旁，一手捋起右手的袖子，雙眼毫無表情地看著那仍舊緩緩搖晃的水面。

    水缸極大，直徑約寬一米多，高也有一米余，裝的水恐怕也有數百斤。

    通過水缸的水面，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水中那個少年的樣貌，讓他感覺到熟悉而又陌生。當然，此刻，那個人也在冷冷地看著他，畫面扭曲而搖曳。

    目光深寒如冰。

    霍狼對著水中的倒影，舉起了他的右拳。

    他保持著那個舉拳的姿勢，卻一直沒有要出拳的意思。

    但可以感覺到，他站立之處的空氣，好像在飛快地消失，凝固，變得窒息而沉重。

    一滴水珠在屋檐上的瓦縫間停留了許久，這時終于掙脫不過重力的拖拽，一頭從空中栽下來。

    很快，飛快下墜的水珠便落到了與他拳頭平行的位置。

    就在那時，他忽然動了！

蔡仲子

第252章 一拳生，一拳死

    一拳雷動如流星，飛快地擊打在鏡子般的水面上！

    波！

    水面與拳頭之間，發出一聲響亮的爆響！

    在那一瞬間，整缸水好似煮沸般瘋狂沸騰起來，無數凌亂的水流在水面上糾纏相撞，水下就像有無數驚恐的魚群飛快地盤旋逃散。

    他的拳頭極快，去如閃電，退也如閃電！

    而等他收回拳頭時，掌心一翻，那一滴從屋檐上滴下來的水珠，這時才剛剛落入他掌心。

    好快的拳！快到出拳、收拳的那一瞬間，空中的水滴幾乎沒有移動過！

    霍狼緩緩合上掌心，緊緊地握成了一只拳頭，然後轉身走向霍沅甲。

    身後的水缸里，水花仍在瘋狂地旋轉，沖撞，溢出水面。而後，水面上緩緩地浮起幾條錦鯉與幾只青蛙。

    錦鯉與青蛙都是肚皮反白，顯然是都已經死了。

    他回到庭院正中，向著霍沅甲緩緩地行了一個禮。

    　當！

    牆角的大水缸，忽然整個地四分五裂。隨著水缸的崩塌破碎，滿缸流水嘩啦啦一聲沖將出來，溢得到處都是。

    霍沅甲看著霍狼，如古井般的眼楮內，閃過了一絲精光。

    “你悟出的，就是這樣一式殺招？”

    霍狼有些近乎木訥地說︰“沒錯，一式，殺招。”

    霍沅甲沉默半晌，又開口問︰“你只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怎麼就知道水缸里有錦鯉青蛙等活物？”

    霍狼的頭略低了一些，眼楮卻保持著向上看的動作。這樣的姿勢，讓他的樣子顯得更加野性而桀驁。

    “感覺。”

    他極為簡單了當地回答了霍沅甲的問題。但說完之後，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繼續補充了一句︰“本能。”

    霍沅甲微微吸了一口氣。“感覺。本能。還有一式殺招。你……走過來，讓我摸摸你的拳頭。”

    霍狼就走向了霍沅甲，到了他面前一米余的地方，把右拳遞了過去。

    霍沅甲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拳背，拳骨。那是一只很粗糙的手，皮膚的質地堅硬如石，骨骼怒突出如鋼鐵，手背上還有許多堪稱丑陋、猙獰的傷疤。

    霍沅甲緩緩收回了手。“好，不錯。你剛才的一拳，竟然打出了半寸拳芒，悟得不錯。”

    霍狼的眼里，露出了一絲極不易察覺的激動。

    霍沅甲深深看了他一眼，揮揮手說︰“好了，你先出去吧。”

    霍狼行了一禮，大步走出了院子。

    霍沅甲看著他的背影，嘴里低聲地說︰“近乎野性的本能，敏銳如刀的感覺，還有一擊必殺的殺招。短短三日，竟然悟出了半寸拳芒。確實能稱得上百年練武奇才。”

    最後一個走進院子的，是霍宗棠。

    等他進入院子里時，精武門的弟子已經將斷成兩截的木人收好，將牆角的破水缸收拾干淨。

    所以當霍宗棠走進庭院中時，一切好像都沒有異常。然而，他還是注意到了那一叢被拳風壓倒的青竹，注意到了牆角那一大灘未干的水漬。

    他先向霍沅甲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才在蒲團上跪下。

    霍沅甲一手在太陽穴上輕輕揉了揉，開口問︰“你是最後一個了。剛才第一個小女孩悟出了一套拳法，第二個小子悟出了一招殺招。不知道你……又悟出了什麼？”

    霍宗棠略微向霍沅甲欠了欠身，說︰“回祖師爺的話，我既沒有悟出一套拳法，也沒悟出一招殺招。”

    “哦？”霍沅甲面上的皺紋輕輕舒展開來，露出了一絲笑意。“那麼你這三日三夜，究竟有什麼收獲？”

    霍宗棠這才坐直身子，雙目對視著霍沅甲的眼楮，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我悟出一個拳道，但不知是否悟得恰當，請祖師爺賜教。”

    霍沅甲額上極深的皺紋又舒展了幾分，看起來似乎淺了許多。

    “一個拳道？你姑且說來我聽一聽。”

    霍宗棠目不轉楮地看著霍沅甲的雙眼，繼續說道︰“我把這拳道簡稱為‘一拳生，一拳死。’這拳道源自于祖師爺三日前的兩個拳印。”

    “嗯？兩個拳印，一拳生，一拳死？”霍沅甲放下了按揉在太陽穴上的手指，目光里也忽然多了一分特別的意味。

    “你詳細說來看看。”

    霍宗棠就繼續說︰“我苦思了三日，終究還是覺得，祖師爺留在大石上的兩個拳印，出拳的方式，出拳的秘訣，以及出拳的威力，都是完全不同的。”

    “我把祖師爺出的第一拳稱為‘死拳’。之所以稱為死拳，是指出拳時力度無所保留，發力去盡，剛強勇進，只求殺傷，百無禁忌，一旦被擊中，對手必定九死一傷。死拳的本質，是極為凌厲、鋒芒畢露的拳芒。祖師爺第一拳死拳打中巨石，巨石劇震，通體有煙塵狂舞，可見拳芒已經穿透整塊石頭，從石頭表面各處迸射而出。”

    “而其實這一拳下去，石頭便幾乎要立刻崩裂倒塌。但祖師爺如雷電般再打出的第二拳，卻改變了這個態勢。這第二拳，我稱之為‘生拳’。所謂生拳，是指一擊之後，拳勁並沒有完全爆發、釋放完畢，而是仍停留在目標體內，持續不斷地活動、蔓延、發展，從而形成更強、更深、更廣的破壞力、殺傷力。由于這用勁似自有生命一般靈動不息、變化多端，所以我將它稱為‘生拳’。”

    “祖師爺的第一拳死拳打下去，如果不加第二拳，那石頭估計當時便破碎崩塌了。但第二拳生拳打下去後，那充滿生機、變化與活力的勁力，卻瞬間滲透、遍布在大石之內。這種勁力太強，反倒好似膠水一般，把將要崩倒裂開的石頭瞬間黏住了。然而隨著時間流逝，這種生勁仍在石頭里不斷活動、蔓延，持續破壞、侵蝕石頭的肌體。那時的大石雖然表面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但內在其實早已粉碎成了齏粉！因此三日後，等勁力完全釋放爆發，雷聲一響，整塊大石頭便碎成了粉末！這就是生拳的強大與可怕之處！”

    “以上就是我從祖師爺的兩個拳印中悟出的拳道︰一拳生，一拳死。死拳固然所向無敵，銳氣十足，但生拳境界更高，超脫于死拳之上。”

    霍沅甲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捏著胸前的雪白長須，久久不曾說話。只是在看著霍宗棠時，那深沉平靜如古井的眼楮，閃出了一種極難說得清意味的神色。

蔡仲子

第253章 半個時辰礪拳芒

    “一拳死，一拳生。一拳生，一拳死。拳道。”霍沅甲輕聲自言自語，似是品茶一般反復品味著這幾句話。

    良久，他抬起眼楮，望著霍宗棠問︰“那麼按你的理解，這生拳與死拳，又該如何修煉？”

    霍宗棠把雙手放在膝蓋上，平靜地說道︰“知生悟死，向死而生，最終……超脫生死。”

    霍沅甲如月色般平靜的眼內，這時忽然綻出了兩點如劍華般明亮的光芒。

    “好一個知生悟死，向死而生，最終超脫生死！”

    他的聲音忽然高亢，但話鋒一轉，卻又緩緩轉向了平靜。“你悟出的拳道，讓老夫也是耳目一新，頗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只是道雖然悟到了一些，不知你自己的拳，又練到了你所說的哪一個境界？”

    霍宗棠苦笑一聲，說︰“我這三日三夜，拳道是悟到了萬分之一。但是……實踐中卻是沒有練過一拳。如果要說現在是何種境界，估計應該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拳未曾練出，生拳更是不得其門而入。”

    霍沅甲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倒也算誠實！”

    霍宗棠忽然又說︰“如果祖師爺確實想看，請給我半個時辰的功夫，讓我當場練一練。”

    霍沅甲覺得眼前這小子越來越有意思，便一捋白須，呵呵笑道︰“好，那我就等你半個時辰。”

    霍宗棠又說︰“請祖師爺找人再給我準備一些東西。”霍沅甲便也一並應承下來。

    于是霍宗棠便走到庭院中心，握著拳頭打了起來。

    只是他練拳的方式實在奇怪。打一拳，尋思幾分鐘，打一拳，又停下來尋思幾分鐘。這樣打打停停，一直臨近到半個時辰後，他的拳路才打得順暢起來。

    整個過程，有些像寫文章打不開思路，寫寫停停，文思艱難晦澀。但等局面一打開，後面便順暢絲滑，一發不可收拾。

    “好了。”

    幾乎是預定的時間剛到，他就停止了訓練。

    同一時間，一個弟子將霍宗棠要求準備的東西端到了庭院中間。

    那是一個巨大的花盆，盆內裝滿了泥土。這泥土看起來與尋常的泥土沒什麼不同，只是在泥土的最上方，均勻地鋪著一層極其細膩的紅粉。

    霍宗棠先走到那巨大的花盆前，看著蒙在灰色泥土上的紅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望著湛藍的天空。

    昨夜那種物我兩忘，時空流轉的錯覺，仿佛又涌上心頭。

    那時，他在恍惚中見到一拳磅礡，紅日東升，萬物無光。

    他收回心神，深深吸一口氣，忽然向著泥土之中重重打去一拳！

    　！一時紅塵劇震，整個花盆里的沙粒都瘋狂跳起幾寸！拳頭轟擊在花盆里的一瞬間，那些紅色粉塵好像極光射線般迸射向空中，一時千絲萬縷，真有種旭日綻放萬丈紅光的錯覺。

    就連花盆的底部，也都迸射出一圈煙塵。

    彌漫的紅色粉塵仍在空中狂舞，形成一團紅霧。而在蒙蒙的紅霧中，霍宗棠慢慢收回拳頭。

    花盆正中，有一個紅色拳印。拳印周圍，形成了一個幾乎完美的圓形，圓形之外，形成無數向四處輻射開去的紅色射線。

    一個漂亮的紅日放光圖案。

    這時，他才向一直站在旁邊的一個弟子點點頭。那弟子走上來，用手中的大刀狠狠一斬，竟一刀將那花盆整整齊齊地從中間一分為二！

    這一刀，相當于將整個花盆從中間切開了一個橫切面。

    花盆里泥土深處的情形，就此看得一清二楚。花盆里的泥土，本來全是灰色的。但如今在橫切面上，卻有深深淺淺的許多紅色射線，一直從泥土表面向深處延伸，形狀就像無數筆直的紅色針芒，或短或長，或疏或密地排列在泥土之中。

    而紅線最長，最密集的地方，當然就在霍宗棠的那個拳印的正下方。

    拳芒。是霍宗棠這一拳的拳芒，將撒在泥土表面的紅塵，瞬間打入了泥土深處！這些如紅色針芒般的痕跡，赫然正是拳芒迸射留下的軌跡！

    但最讓人意外的還不是這些。

    在這個橫切面上，赫然有一只黃紅色的蜜瓜。原來，泥土里是早已掩埋著一只哈密瓜的。

    剛才那一刀，不光是將整個花盆切成了兩半，也同時將這只蜜瓜切成了兩半。

    從蜜瓜的橫切面來看，紅色的針芒不光刺入了泥土深處，其中一簇，甚至穿透了整只蜜瓜。而在蜜瓜瓜瓤的中心，甚至還留下了一個紅色的……拳印。

    霍宗棠剛才的一記重拳，竟似是將泥土表面的拳印，瞬間打入到了這只蜜瓜之中！

    霍沅甲看著這個紅色拳印，又扭頭看著霍宗棠，不知不覺間，右手竟在那白胡子上捋了好幾遍。

    霍宗棠向霍沅甲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說︰“弟子演示完畢，請祖師爺賜教。”

    霍沅甲一手撐著扶手，緩緩站起身來。霍宗棠見他向著自己的方向走來，急忙快走兩步，迎上前去扶他。

    霍沅甲卻是趁勢握住了他的拳頭，用掌心摩擦了幾下。

    “半個時辰，一寸拳芒。”

    他說了一句，放開了霍宗棠的拳頭，只是那雙眼，仍是飽含深意地望著霍宗棠。

    霍宗棠說道︰“祖師爺……我……”

    霍沅甲卻是點點頭，然後揮了揮手，說︰“你先出去休息一下，我再好好想一想。”

    霍宗棠就又行了一禮，走出了院子。

    直到這時，霍沅甲才轉過身去，問︰“你們覺得如何？”

    陳真、霍東格與劉振聲等三人，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廳堂里。三人上前攙扶霍沅甲，讓他在紅木椅上坐下，然後才相互議論了幾句。

    劉振聲說道︰“論到拳勁中的銳氣與殺氣，當然是霍狼更勝一籌。但是霍狼這人的性格與心志……實在不好評論。”

    霍東格說道︰“論起悟道的天賦，霍宗棠比霍狼更高。只是霍宗棠的身體……也有他致命的缺陷。”

    陳真最後說道︰“霍狼與霍宗棠確實各有千秋，亦各有隱患。只是這三人，都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還是請師父自己定奪吧。”

    霍沅甲就長嘆一聲，說︰“我心里已經有分數了。你們先退下，讓那三個少年一起進來吧。”

    一個弟子打開院門，把等候在外面的三個少年都請了回來。

蔡仲子

第254章 熱烈地燃燒或安靜地腐爛

    庭院里，三個少年跪坐在一個老人面前。日光清朗，庭院蘭竹清雅，無聲，只有風過疏竹，沙沙作響。

    霍靜的面上有些忐忑不安，霍狼的眉毛微微鎖成一個“川”字，銳利而冰冷的眼里，隱忍著許多情感。

    霍宗棠雙手平放在膝蓋上，面上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霍沅甲的手指在紅木椅扶手上輕輕地敲打著，一下一下，很有節奏。

    “你們三個，都是絕佳的練武奇才，武道根基扎實，根骨不凡，悟道天賦也極高。可以說，每一個都有足夠資格做我霍沅甲的關門弟子。只是十分遺憾，我年歲已高，精力有限，多收一個徒弟，已經是老夫的極限。所以今日最終能留下的，只有一個人。不過另外兩個落選的也不必介意。你們可以自行選擇振聲、東格、陳真三人其一為師。”

    “老夫教出這三個徒弟，是平生最引以為傲的一件事情。他們三人，都完全繼承了老夫衣缽，而且在武道上各有自己獨特理解。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三人相較于老夫更為年輕，有更多時間精力指點你們修煉。若是選他們為師，不見得就比做老夫的徒弟差。”

    說到這里，霍沅甲輕輕敲擊的手指忽然停了下來，目光也緩緩在三人面上掃過。

    “在老夫作出最後的決定之前，我想讓你們最後用一句話，來表明你們的心意。”

    他的目光停在了霍靜身上。霍靜看著霍沅甲，胸脯急促地起伏起來，顯出心里的激動與緊張。

    她漲紅了臉，猶豫了片刻，終于鼓起勇氣說︰“祖師爺，這幾****已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如果能夠成為祖師爺的關門弟子，我此生無憾！”

    霍沅甲呵呵笑了一聲。“好，好一個無憾！”

    他的目光轉移到了霍狼身上。

    陽光落在霍狼青色頭皮一側的狼頭圖案上，那個張口怒目的狼頭，此時顯得分外的凶狠。

    霍狼緩緩抬起頭，雙目冷冷地與霍沅甲對視。

    “我只想說一句話。今天，你要麼收我為徒，要麼現在就殺了我。”

    霍靜與霍宗棠如遭雷擊，同時瞪大眼楮，驚駭萬分地望著霍狼！

    這，這家伙怎麼會跟霍沅甲說這種話！說得好聽一點是無禮，說得不好聽一點，這簡直就是*裸的當面挑釁！

    他知道自己是在跟誰說話嗎？

    但霍沅甲看著霍狼，似是沒有一絲意外的神色。他只是緩緩嘆了一口氣，說︰“你這算是決心，還是威脅？”

    霍狼倔強地抿著嘴角，沒有回答。

    霍宗棠看著面上沒有半分懼色的霍狼，又看看霍沅甲，直覺告訴他，這兩人之間的情感十分微妙，這背後，說不定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

    霍沅甲看著霍狼，眼里露出一絲憐憫。“你為復仇而來，但可知仇恨既會給人力量，也會給人帶來痛苦？”

    霍宗棠與霍靜對視一眼。

    霍狼這次前來，竟然是為了復仇？他的仇恨來自何方，他的仇人，又是誰？莫非只有拜入霍沅甲門下，他才能實現自己報仇的夙願？

    霍狼說︰“仇恨讓人痛苦，但更讓人鋒利。我是狼，仇恨會讓我更強大，所以我必須要活在仇恨的背後。如果說這就是我的宿命，那麼，我願意認命。”

    霍沅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霍宗棠身上。“那麼你呢？”

    霍宗棠跪著向霍沅甲行了一禮，說︰“我的……命不好，但是，我不信命。如果說霍狼背後的陰影是仇恨，那麼我背後的陰影，便是死亡。我今日來到這里，便是要向死而生，在死路中尋覓一線生機。我以為，拜在祖師爺門下，可以助我找到超脫生死之道。”

    霍沅甲的目光冷冷地鎖住了霍宗棠。“你怕死？”

    霍宗棠一笑，說︰“我的心里有恐懼，但我不怕死，與死亡相比，庸碌一生，更讓人恐懼。有個哲人說過，人的一生只有兩種存在方式，或燃燒，或腐爛。我願最痛快地燃燒，然後最安靜地腐朽。”

    霍靜扭頭看著他，霍狼扭頭看著他，霍沅甲目光里的冰冷，也緩緩融化。

    “好了。”霍沅甲緩緩起身，對著堂下的三人說︰“你們三人，各有各的年少風華，但也各有各的絕境。霍靜，你此一來，為求無憾。霍狼，你此一來，為求復仇。霍宗棠，你此一來，為求無懼。”

    他抬頭望一眼悠悠長天，嘆道︰“老夫近年來頗知天命，但在武道巔峰上攀登得越高，越是淡卻生死之望，心里就越敬畏。這終極武道，為何越是探索，就離我等越遠？如此說來，我還是選擇與老夫心境契合的無懼吧。霍宗棠，你，將是老夫選擇的關門弟子！”

    此言一出，霍靜的臉色立刻蒼白如紙，霍狼的眼內，也露出了兩點強烈的鋒芒。

    霍宗棠，則是對著霍沅甲深深一拜。

    霍沅甲對著霍靜與霍狼說︰“你們兩人，也自行選擇老夫的一個徒兒做自己的師父吧。作為補償，老夫也會親手教你們一兩門功夫。”

    但是霍狼卻忽然站起身來，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般的笑意。“果然是活的時間越長，人的膽子就越小。復仇，是少年人的意氣，無懼，是老朽的心境。我沒有想到，你不選我，卻選了這個小子！看來你是怕了！”

    霍沅甲面上淡笑依然。“我不怕復仇。當年陳真投入我門下之前，他的先師獨臂老人敗于我手，後來郁郁而終。陳真為了復仇才拜入我門下，我明知如此，卻還是收了他為徒。”

    霍狼面上露出幾分激憤的神色︰“我亦是像陳真當年一樣為復仇而來，你既然能容得下陳真，為何容不下我？”

    霍沅甲看著他，說︰“因為陳真是人，他胸膛里，跳動著一顆人的心。而你是狼，你的血液里……流淌的是狼性。”

    霍狼終于不再說話。他狠狠地瞪了霍沅甲一眼，又回頭看一眼霍宗棠，轉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霍沅甲便向霍靜和霍宗棠招招手，說︰“起來吧。”

    等霍宗棠站起身子，霍沅甲才說︰“你的人品，性格，武學天賦，都比霍狼高。但你要小心這個小子。一頭狼一旦認準了目標，如果不把對手的喉管咬破，它是不會放棄的。”

    霍宗棠拱手答道︰“弟子知道了。”

    霍靜猶豫了許久，才大著膽子說出了盤旋在心頭許久的疑問︰“可看霍狼的模樣，他將來是一定會回來尋仇的。祖師爺……為何要放虎歸山？為何不……干脆把他……”

    霍沅甲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艱澀的苦笑。

    “因為，他是我們霍家的血脈啊。”

    “啊！？”

    這背後果然是有別樣的故事的，可惜霍沅甲已經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霍靜便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蔡仲子

第255章 不知死，焉知生

    經過霍沅甲親自考核、挑選後，霍宗棠成為了這位百年大俠的最後一名弟子，同時，也成為了武林頂級豪門精武門最年輕、最後的一位二代弟子。

    如果論起輩分，在整個精武門里，霍宗棠僅次于精武門門主霍沅甲，精武三杰及其余幾位師兄。

    當初引他入門的霍滄浪，如今再見到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師叔了。

    而霍靜、霍明偉等其余落選的年輕人，精武門也並沒有虧待他們。其中綜合實力僅次于霍宗棠的另外九人，分別拜入了劉振聲、霍東格及陳真門下，成為了精武門第三代弟子。

    而其余的二十人，則分別拜入精武三杰的弟子的門下，成為了精武門內門的第四代弟子。

    當然，這當中有一個例外。

    霍狼。

    當霍沅甲開口指定霍宗棠為他的關門弟子後，霍狼憤而離去，當天便獨自走出霍家村，不知道去了哪里。

    當然，此事似乎也並未在精武門內掀起過多的波瀾。

    與霍宗棠成為霍沅甲關門弟子、眾多少年各自入門拜師所帶來的種種情感沖擊相比，一個霍狼的消失，似乎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然而，就在選定霍宗棠成為關門弟子後，霍沅甲在當天晚上便專門召見了霍宗棠。

    本來按照計劃，精武門將在七日之後，給霍宗棠等人舉行一個正式而隆重的拜師禮。這幾日，精武門已經廣發英雄帖，邀請天下武林的名門大派及武道宗師前來觀禮，見證霍沅甲收徒的盛事。

    但今夜霍沅甲召見霍宗棠，明顯是另有要事。所以等不及七日後的正式拜師禮，二人便依師徒之禮正式會面了。

    見面的地點，不再是霍沅甲自己居住的那個小庭院。而是在正宗的精武門內堂之內。

    月明星稀，古樓巍峨。令無數武道修行者心馳神往的精武門內門，在霍宗棠眼中現出了它黑瓦飛甍，紅梁玉柱的古樸模樣。在這百年大宅的廳堂上，橫掛著一塊巨大牌匾，上書“精武門”三個雄渾有力的大字。

    霍沅甲坐在門主之位上，霍宗棠跪在堂前，行了一禮。

    等霍宗棠行過大禮，霍沅甲便伸手將他扶起來，讓他坐在側邊一張木椅上，說︰“今夜叫你來，是要說幾件事情。一是論武道，二是和你說說精武門的規矩。”

    霍宗棠說︰“請師父指教。”

    霍沅甲說︰“第一，我們來論一論武道。今日你和我說的‘一拳生，一拳死’的拳道，讓老夫也頗為耳目一新。你把老夫當日打的兩拳，分別稱為死拳和生拳，其中生拳威力比死拳更大，境界更高。這種理解新奇獨特，與老夫對武道的看法不大相同。但我今日好好想了一日，忽然覺得你我理解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跟你說一說，讓你能夠深入把握拳道的精髓。”

    說著，霍沅甲一手推開旁邊桌面的罩子，只見里頭原來早已放著兩塊豆腐，一塊長條白石板。

    “看好了。”

    霍沅甲站在桌旁，把白石板放在了豆腐下方，然後伸出那猶如銅鐵般質地的拳頭，飛快地往兩塊豆腐上各打了一拳。

    第一拳，拳頭距離豆腐還有數寸遠時，一股強烈的氣勁便轟在豆腐上，那豆腐就像被爆竹炸開般四碎飛散。

    第二拳動作極快極輕，而且拳頭已經完全打到豆腐表面，但那豆腐只是輕輕一顫，卻沒有損壞分毫。

    霍沅甲指著第一塊已經碎成渣的豆腐說︰“按你的說法來看，這是死拳，氣勁剛猛，一往無前，出拳時擁有置敵于死、萬難莫阻的決心，拳芒洶涌凌厲，因而威力巨大。然而這力量的釋放卻是稍縱即逝的事，如流星綻放般，只能在一次攻擊里達到最強的氣勁，而且可以隔空傷人。但力量釋放之後，這次攻擊便宣告結束，不會再有後續的殺傷力。”

    霍沅甲又指著第二塊豆腐說︰“你來摸一摸這塊豆腐。”

    霍宗棠便伸手去摸一摸那豆腐，哪知一踫，那豆腐竟然好似虛若無物一般，手指一伸，竟然輕而易舉地沒入了豆腐深處！不但如此，整塊豆腐被他這樣一踫，竟然嘩的一聲消溶分化，變成了一團乳白色的豆腐水！

    霍宗棠面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師父的這一拳，竟然生生將整塊豆腐震成了無數細微的粒子，讓它直接化為了一灘水！這一手拳勁，簡直就是出神入化！

    霍沅甲淡然笑笑，說︰“這就是你所說的生拳。一拳打去，氣勁並非瞬間釋放完畢，而是有無數後勁在後頭，有無數奧妙在內里產生延續，堪稱生生不息、變化多端。所以，我一拳打去收回後，無數勁力仍像游絲、毒蛇一般在豆腐內部游走、擴散、吞噬，數十秒鐘之後，氣勁通行豆腐每一個角落，這塊豆腐，便完全碎成了豆腐水。這種氣勁進入目標體內，簡直就像有生命、有靈性一般，但是……這種生命，是你賦予它的！你能夠賦予這種拳勁多高級的生命，就說明你本身的拳道修為有多高。”

    “綜合來說，你所說的死拳，其實就是練武人所說的外功、明勁，但它極其剛猛，能放不能收。你所說的生拳，其實就是武道上的內功、暗勁，它發勁由內至外，剛柔並濟，收放自如。真正的武道高手，必須內外兼修，將內勁與外功練到極致。”

    “但從你的現實情況來看，近期你應該循序漸進，先練外功，再求其他。”

    “外功有成，就會出現拳芒。拳芒根據作用的距離，可以分為寸芒，尺芒，丈芒等。根據境界的高低與威力的不同，又可以分為不同顏色的拳芒。一般而言，最初級的拳芒是無色的，再往高處，慢慢會煉出淡淡青色、黃色、紅色、紫色等不同境界的拳芒。越往上，拳芒的殺傷力越大。”

    “你今日雖然已經練出了一絲寸芒，但終究還是顯得有些虛浮、稚嫩和毛躁。現在我來教教你，怎樣把這外功寸芒打得更凝實、凌厲。”

    “七日之後，在你拜入師門的大典上，各方名門大派都會派弟子前來祝賀，根據江湖規矩，這樣的典禮上，往往都會有所謂的‘試劍戰’，因此我今晚教你習武，你要好好聽，做好‘試劍戰’的準備。”

    “試劍戰？”霍宗棠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有些好奇。

蔡仲子

第256章 茫茫迷途尋彼岸

    霍沅甲點頭道︰“所謂試劍戰，即是試劍鋒芒的意思。你是我霍沅甲及精武門經過重重考驗，千挑百選之後選定的弟子，就如寶劍初成，光照世間。到那日，八方賓客來賀，也一定很想見識見識你這柄寶劍的鋒芒，因此會有些前輩或同齡人出手與你較量一番。”

    “不過你不用擔心，試劍戰不是生死之爭，只是以武會友的切磋，背後寓意著各方賓客對你的關懷和祝福，贏了以後，一些長輩還會給你送上珍貴賀禮。而且通過試劍戰，你還可以認識許多名門子弟，有益無害。”

    霍宗棠就明白了。自己連正式的拜師禮也沒有參加，霍沅甲就這麼急著要教自己功夫，原來是希望自己在試劍戰上展現精武門的風采。他就欠身對霍沅甲說︰“關于外功寸芒的訣竅，請師父指點！”

    霍沅甲就干脆地說︰“好。你先拉開架勢，盡情舒展拳腳，把寸芒打出來！”

    于是霍宗棠就在內堂之上演練了幾式迷宗拳外門真要，又打了一遍五花綿掌。拳腳之中，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氣勁，力爭每一拳、每一腳都能打出一寸左右的氣芒。

    然而這拳芒是他今日才剛剛悟出來的武道精髓，如今要他每次攻擊都成功打出來，實在勉為其難。所以在演練的過程中，免不了有些招式打得極好，氣芒凌厲強勁，有些招式則氣芒暗淡渙散，有時甚至完全打不出來。

    這氣芒時靈時不靈，正是修煉得不到家，根基不穩固的表現。

    霍沅甲就及時給他指正，並一一道出他成功背後的奧秘，或引導他思考失敗的原因。

    “你將這拳道悟為死拳，為何出拳時沒有一往無前，百無禁忌的氣勢？”

    “外功之強，秘訣在于對肌肉、骨骼力量的巧妙控制，也在于動作、招式的果斷有力！你剛才那一式做到了沒有？”

    ……

    在霍沅甲的悉心指導下，霍宗棠就在內堂之中練了一個小時的拳。

    作為精武門門主，也作為培養出了陳真、霍東格等超級高手的一代武道大宗師，霍沅甲不僅自身武學修為極高，教導與啟發弟子的本事，也是超一流的。

    霍宗棠不過經他指點了一個小時，竟然便產生了好像練了十年拳的錯覺。霍沅甲的每一句話，幾乎都讓霍宗棠對武道有全新的理解。

    雖然霍宗棠在前世已經是絕頂的高手，但在霍沅甲面前，終究是個小字輩。更重要的是，霍沅甲教給他的東西，是屬于一個全新的武道天地的知識與秘訣，這與霍宗棠從原有世界帶來的武道知識與奧秘，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關系。

    霍宗棠將霍沅甲所說的內容，與自己原有的理解一對比、參照，竟多了許多新的明悟。這些一點一滴的明悟積累下來，對霍宗棠今後攀登武道巔峰，無疑將會起到極其重要的作用。

    如此練了半夜，看霍宗棠進步甚快，霍沅甲也很是滿意。

    “今夜就先練到這里，明日一早你再過來。這七日之內，你的迷宗拳身法、拳道、術道，我都要親自教你一遍。”

    霍宗棠點頭應允，給霍沅甲斟了一杯茶，雙手遞了上去。

    霍沅甲喝一口茶，說︰“你回去休息之前，我要再說一說精武門的規矩。”

    霍宗棠見他神色嚴肅，就正襟危坐地說道︰“請師父教訓。”

    霍沅甲正色說道︰“精武門開館授徒百余年，門風清正，在武林享有盛譽。身為我精武門弟子，第一不得恃強凌弱，第二不得作奸犯科，第三不得借勢狂妄，第四不得抗公私之債。”

    “精武門被譽為‘大俠之門’，憑的就是仁、義、勇、浩四字。仁，為武道之仁心，不恃強凌弱。義，為公平正義之心。勇，為見義勇為，精勇求進之心。浩，為胸懷家國，浩氣雲天之心。”

    “以上教誨，你必須記在心頭，日夜自勉。”

    霍宗棠磕頭說道︰“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霍沅甲一捋長須，又說︰“你投入我精武門之前，身上已有功夫，可謂帶藝投師。精武門能容百家之長，所以你在修煉本門武功的同時，為師也不反對你修煉原有功法。只希望你日後能將多種功夫熔鑄化一，光大、發揚我精武門的武道。”

    霍宗棠心中一喜，感激說道︰“多謝師父成全！”

    他拜入精武門後，心中一直有個隱憂。漢星武道的門戶之見、武道壁壘，似乎比前世更森嚴，他一開始有些擔心，自己原有的武功會為精武門所不容，現在霍沅甲發了話，總算讓他安下心來。

    這也足以證明霍沅甲及精武門兼包並蓄的廣闊胸懷。

    一番教誨後，霍沅甲見夜已深，就讓霍宗棠先回去休息。

    臨走前，霍宗棠忽然說︰“師父，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霍沅甲說︰“你說。”

    霍宗棠想了想，道︰“為何明知我有奧本海默萎縮癥，前途未卜，您仍要收我為徒？”

    霍沅甲一副早料到他會問這問題的表情，面上露出一絲笑容。

    “道理很簡單。我霍沅甲也和你一樣不信命。想我幼年之時，也是體弱多病，多方求醫不見好，甚至有大師斷定，我終生不能習武，就連我的父親，甚至也不願意教我學武。我這一身武藝，其實都是在父親教我兩個兄長練武時，偷偷學回來的。”

    “我從你的身上，從你不信命的倔強心志中，看到了我當年的影子，所以我願意收你為徒。這是原因之一。”

    “其次，今日我握你拳頭的時候，曾以內氣暗中檢測你的身體。你的氣、血、肉的狀態，都已經恢復了許多生機。只要將功夫練入髒腑、骨髓，奧本海默萎縮癥，未必就不能戰勝！這是原因之二。”

    “最後，我們精武門修煉的是迷宗拳，其核心精髓在一個迷字。迷，迷惑，迷途也。人一生下來，便如大海中一葉孤舟，要在這茫茫迷途中，尋找自己的彼岸。你有一個奧本海默的死亡陰影在背後督促、催逼，不正是你自己所說的向死而生，在死路里尋求生機的意思？所以你的命運，也正是你修煉武道的命運，二者其實是一體的。如果你真能知生悟死，向死而生，最終超脫生死，那麼，你的人生也就證道了，你的武道……也將最終徹悟，達到彼岸。”

    霍宗棠一怔，心中在莫名涌起一股暖意的同時，也生起了無限尊敬之意。

蔡仲子

第257章 光風霽月霍大俠

    傳說中大俠霍沅甲愛才惜才，人品光明磊落，但沒想到人生智慧、武道哲學也如此高明，短短數段話，竟有種讓人醍醐灌頂的感覺。【x】

    霍宗棠跪在地上，深深拜了一拜，說︰“師父的大智慧，大胸懷，徒兒受教了！”

    霍沅甲輕輕一笑，把他扶起來說︰“世人都說我最強是功夫，其實不知道，我最擅長的，其實是一雙識人的慧眼。你是我親自選中的弟子，不要讓我失望。”

    霍沅甲略顯枯瘦的手搭在肩頭，一雙古井般深沉的眼楮，此刻卻盈滿了期望。夜深風涼，霍宗棠卻感到一股暖意從他的手上傳遍全身，讓他暖洋洋的舒適不已。

    那是信任，是期望，更是關懷。

    “我不會說豪言壯語，但我會用行動向師父證明，您終將為今日的選擇而驕傲！”

    兩人走出精武堂大門，霍宗棠要送霍沅甲回山下小院，卻被霍沅甲拒絕了。“我還沒老朽到要人扶的地步，你回去好好歇息吧。”

    說著，便轉過身去，沿著青石石階拾級而上，慢慢走向古村深處。他披著一身月光歸去的背影，在夜里顯得特別明亮。

    霍宗棠還想追過去，霍沅甲一揮手，一股大力就推著霍宗棠退了幾步。【x】

    等他定下神來，只見石階上已經不見了霍沅甲的身影。

    幽暗的古村大山剪影前，只有一條幽深的石徑，冷冷清清地通向村落深處。

    月光清明，夜空明亮，石階上那披著一身月光的枯瘦背影，卻永恆地印留在霍宗棠心頭。

    第二日一早，霍宗棠洗漱完畢，便趕快去用早膳，然後快步向精武堂趕去。霍沅甲昨夜已經定好早上七時在那里等他，霍宗棠不敢怠慢，六點不到就起床了。

    在用膳時，正好遇上一群與他同時來參加選拔的少年。

    昨日之時，大家還是同樣的身份、輩分，但到了今日，一切都已不一樣。

    像霍靜、霍明偉等人，已經要叫他師叔。

    而像霍育林等人，則還要尊稱他一句師叔祖，這輩分上的差異，真是巨大得可以壓死人。

    因此用膳時，大多數少年見了他，面上的表情都很怪異，有些人扭扭捏捏的想開口叫他，可那一聲“師叔祖”卻死活叫不出口；有人略有些拘謹地對他行個禮，然後飛一般的逃走。

    像霍育林這種和他結下過梁子的人，這時簡直連見他都不敢見，遠遠見了他的身影，便趕緊掉頭找地方躲起來。

    要不然一踫面，這一聲師叔祖是叫好呢還是不叫好呢？

    叫，就等于活活打自己的臉。當初他諷刺霍宗棠的話有多無禮、多惡毒，現在反過來抽在臉上的力量就有多大。

    不叫的話，就等于目無尊長，不守門規。再想想前些天對霍宗棠說過的那些冷嘲熱諷的話，霍宗棠要是和他較真的話，給他定一個欺師滅祖的罪名也不為過。

    橫豎都是找虐，所以霍育林便很機智地做了縮頭烏龜，能躲一時便躲一時。

    就連霍明偉，也一下子很難調整心態，冷不防見到霍宗棠出現在面前，竟然一下子手足無措，一副連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模樣，那樣子真是要多f卸濉br />
    只有霍靜紅著臉，硬著頭皮叫了他一聲︰“師叔早。”

    這一句話叫出來，其他的少年就再也沒法故意裝作看不見了，膳堂里頓時響起一片“師叔早”、“師叔祖好”之類的問好聲。

    說實話，被霍靜忽然叫了這麼一聲“師叔”，霍宗棠自己也有些尷尬，昨天大家還同場競技，彼此身份相同，今天一下子就成了別人師叔，這感覺……實在有些奇怪。

    看著他臉上的尷尬，霍靜就更尷尬了，連帶著整個膳堂的少年都一片尷尬。

    今天早上的早飯，吃得可真尷尬啊。

    剛好路過這里的陳真見了這個畫面，心里不由得感慨，這小子，還真的得教教他該怎麼做個長輩啊。

    用完早飯，霍宗棠眼看路上沒人，便偷了個空對霍靜說︰“那個……要不你以後還是叫我霍宗棠算了。什麼師叔之類的我聽起來很不習慣。”

    霍靜一聽，紅著臉一個勁地搖頭︰“不行不行，這會亂了輩分壞了規矩的。雖然我叫起來也很不習慣，可這就是門規啊！”

    霍宗棠就說︰“要不這樣，以後有旁人在，你就叫我師叔。沒有旁人在，你就叫我霍宗棠或者宗棠哥就好。”

    霍靜一聽，眼楮一亮︰“那也成！不然的話，剛才那一句，可把人家尷尬死了！”

    霍宗棠撓撓頭說︰“我也老尷尬了。”

    “嘻，真好！”霍靜忽然笑了起來，眯起了眼楮，皺起了小鼻子，樣子很可愛。“現在除了我師父，還有你這個小師叔罩著我，以後我在精武門就不怕被人欺負了！”

    “你說什麼呢！”霍宗棠無奈地瞪了她一眼。“誰會欺負你！再說了，只要你好好練功，也沒人能欺負得了你！”

    “不說了，師父已經在精武堂等著我。”

    “我也是，霍東格師父要求好嚴格的，我也得趕緊去了！”

    “那今天好好練功！”

    “小師叔，你也是喲！練不好，小心師祖用拐杖抽你屁屁！”

    “嗤，才不會！你小師叔我是武道天才，斷不至于淪落到被師父責罰的地步！”

    “哈哈，難說，拜拜啦霍宗棠！”

    “那邊有個人，叫我小師叔！”

    ……

    到了精武堂，大約是六點半，霍沅甲還未到。霍宗棠自己在內堂里練了一會兒拳芒，霍沅甲才現身。

    “昨日教你練的外功氣芒，屬于攻擊訓練。今日教你迷宗拳的防御功法——精武氣甲。”

    霍沅甲說︰“拳芒是攻擊性的氣芒，但將這外功氣芒巧妙用在皮膚、肌肉之上，也可以起到抵御攻擊的作用。精武氣甲，正是利用人體的內、外氣勁保護自身的一門神功。”

    “精武氣甲，也分多重境界。由低至高，分為藤甲肌、鐵肉功、鋼骨功、銀髓功、金髒功等級別。”

    霍沅甲一邊說著，一邊將上衫出去，露出了精壯的上身。

    不得不說，雖然他已經須發皆白，但身上的肌肉，仍有龍虎之形，極為強壯。

蔡仲子

第258章 精武護體氣甲

    “今日，為師就先教你精武氣甲中的入門功法——藤甲肌。”

    他隨手給霍宗棠拋來幾枚銅錢鏢，說︰“現在我發功演示一遍給你看，你好好思考這門功法背後的秘訣與奧妙。來，現在用你手上的飛鏢盡情來攻擊我，注意看我肌肉的變化！”

    說著，霍沅甲便將氣一沉，身上的肌肉頓時好似發怒一般，塊塊洶涌隆起。

    “怒肌！”霍宗棠一看便看了出來！

    “來，發鏢！”

    霍宗棠便將幾枚銅錢鏢捏在手里，卯足了力氣，飛快地往霍沅甲身上打去！

    第一枚飛鏢迅如流星，正好打在霍沅甲的右胸上！只見飛鏢乍一打在他胸肌上，他的肌肉便好似橡膠般飛快一縮、一彈，竟就此將那飛鏢震得飛出去！

    中鏢之處，除了皮膚有些發紅之外，竟然毫發無損！

    霍宗棠便又連發數鏢，有些打在他手臂上，有些打在他腿上，有些打在他小腹上，但無一例外，都被彈了回來，沒有對霍沅甲造成半絲傷害。

    等他停了手，霍沅甲便問道︰“看出奧秘了沒有？”

    霍宗棠皺著眉頭回想了一下，說道︰“剛才數鏢打出去，師父身上就像穿了一件藤甲，簡直就有刀槍不入的神效。精武氣甲的第一重境界名為藤甲肌，應該是說練成之後，皮膚就如藤甲般堅固。”

    霍沅甲便問︰“藤甲冑有何特性，可以抵御刀槍攻擊？”

    霍宗棠想了想，說︰“藤甲本身由藤條制成，堅固而極具韌性，防御力因此極高。除此之外，藤甲需要以桐油浸泡兩年方可制成，這令它又擁有了驚人的彈性與滑性，可以卸掉攻擊的力度，防御力更強。”

    霍沅甲呵呵一笑，說︰“好，說得不錯。堅度、韌度、彈性、滑性，這都是藤甲肌保護自身，防御攻擊的原理。那麼，要如何激發肌肉、運用勁力，才能達到藤甲護身的效果？”

    霍宗棠說︰“我只看出第一步要激發怒肌，至于怒肌之後如何用力、調配肌肉，我就猜測不出來了，還請師父明示。”

    霍沅甲點頭道︰“你悟性不錯。前面所說的，也都基本正確。當然，激發怒肌之後，對肌肉與勁力的調度與運用，這才是藤甲肌的真正奧秘之所在。下面，你跟我念一念這幾句口訣。記熟之後，我再一項一項仔細教你。”

    說著，霍沅甲便教了霍宗棠幾句藤甲肌的口訣，這些口訣，記述的分別是煉出堅度、韌度、彈性、滑性等特性的技巧與秘訣。

    原來，藤甲肌的修煉原理，與打出拳芒的原理有些相似，只是一是將外功氣芒往外發，起到隔空傷人的效果，從而增強攻擊力；一是將外功氣芒往內斂，起到附著皮膚、強固肌肉的效果，從而增強防御力。

    在發動藤甲肌的時候，肌膚的表面，其實是會凝著一層氣芒的。正是有這氣芒的存在，皮膚的堅度、韌度、彈性、滑性才會大為提高。

    當然，要在皮膚上煉出一層藤甲氣芒，這需要精細入微的肌肉控制技巧，更需極其高超的控制氣芒的能力。

    這些，都是無法一蹴而就的，需要練，苦練，天長日久的苦練！

    幸好霍宗棠有霍沅甲這樣一個超級師父，在他將一切難點嚼爛嚼碎的講解下，在他手把手的教導下，霍宗棠的進步神速。雖然不能說一日千里，但至少在苦練一日之後，基本的套路，以及一些內在的奧秘，都已掌握了三五成。

    經過上午和中午的理論講解與一對一教導，下午開始，霍宗棠便進入了實戰演練。

    所謂的實戰演練，其實就是站在內堂正中當靶子，讓霍沅甲用各種飛鏢狂射猛打。

    一開始，霍沅甲的攻擊目標，基本都集中在胸肌、腹肌與大腿肌等部位。道理很簡單，這些地方的肌肉最厚，氣勁最集中，因此最容易練出藤甲肌。

    作為一個初學者，修煉當然是要從最容易的地方入手。

    所以，霍宗棠的****、腹部及大腿便倒了大霉。當他初步掌握了訣竅後，這幾個部位便被霍沅甲用來當做檢驗藤甲肌防御能力的標靶。

    等霍宗棠激發怒肌，開始用藤甲肌護體後，那些飛鏢便不要命地落在了以上三個部位。雖然霍沅甲已經將力量壓制到極低的水平，霍宗棠也努力運起藤甲肌護體，但由于經驗與修為都極為淺薄，藤甲肌的護體氣芒甚為稀薄，完全達不到霍沅甲展示時彈力十足、韌性驚人的狀態，所以飛鏢一打，霍宗棠便痛得齜牙咧嘴，肌肉紅腫抽搐。

    一個下午練下來，他的身上已是處處皮開肉綻，紅腫流血，看上去十分可怕。

    幸好霍沅甲的手法控制得極好，他身上的傷勢全是外傷，並沒有傷到骨頭。再加上修煉一結束，霍沅甲便給了他一瓶精武門秘制的金瘡藥，傷勢總算好了些許。

    涂上了藥膏之後，雖然仍是痛得入心入肺，但和剛才那種連靈魂也要抽搐的痛楚相比，已經好了很多。

    這一日的修煉結束前，霍沅甲又叮囑他︰“這門功夫要練到家，說白了就是挨打挨出來的。平日我若是不方便，你可以找幾個內門弟子陪你修煉，讓他們用飛鏢攻擊你身體各處。如果全身上下處處都經歷過千錘萬煉，這一門藤甲肌便可有所成效。”

    “不過你要注意，藤甲肌的防御力雖強，但也有弱點。像頭、後腦、手腳關節等肌肉薄弱的地方，便是藤甲肌防御的命門，防御力要比其余部位差上許多。與人對敵時，也要注意保護這些要害，千萬不能托大。”

    “等你煉到鋼骨功境界，一身骨骼堅韌如精鋼，到那時，防御力便可覆蓋全身，絕無死角，那便不怕敵人攻擊你的命門了。”

    霍宗棠就明白過來了。精武氣甲作為迷宗拳的防御神功，防御力自然驚人。但藤甲肌畢竟只是其中入門的境界，防御力還集中在保護皮膚的層次，當然不能算真正的刀槍不入。

    當然，如果只是用在一般對戰的場合中，用于抵御對手的拳腳攻擊，卻是綽綽有余的。煉到精深處，也能像霍沅甲一樣以皮膚、肌肉硬抗飛鏢、暗箭攻擊，威力驚人。

    這一日的修煉，終于在痛苦與煎熬中結束。

蔡仲子

第259章 靜海霍家天下雄

    霍宗棠在回去用晚飯的時候，又遇上了霍靜。

    “霍宗棠，師祖今天教了你什麼？我師父今天教了我新的迷宗身法，超酷超帥的！”

    霍宗棠一路走一路痛，全身上下都已經痛得有些麻木，因此一下子反應慢了，連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張著嘴，一副痛苦的表情。

    霍靜問了他兩句，見他不答話，不由得有些生氣。“喂，你怎麼不理人啊！？說話啊！”

    “我，我……嗚……”霍宗棠連走路都有些艱難，嘴巴張了又張，可巨大的痛苦卻一下子壓抑了他說話的能力。

    “你……”

    霍靜以為霍宗棠故意怠慢自己，一時有些生氣，便猛地在他胸口推了一下，斗氣道︰“今天早上還讓我叫你霍宗棠呢，一到晚上就翻臉不認人了，哼！”

    霍宗棠的****被千百枚飛鏢蹂躪過，這下又突然被霍靜推了一下，那種感覺就像被人在血淋淋的傷口上澆了一罐硫酸，真是痛得頭發絲兒都在打顫。

    “你，你……”霍宗棠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霍靜，痛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什麼呀！”霍靜看著他的姿勢，不由得臉兒一紅，會錯了意。“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呀！你別這樣一副被我，被我襲胸的樣子，別人看了是要誤會的！”

    你妹！

    霍宗棠差點張口罵出聲來。

    他決定了，從明天開始，就讓這臭丫頭只叫自己師叔好了。

    第三日，霍沅甲教霍宗棠迷宗身法。

    當初在過陳真那一關時，陳真曾教過迷宗身法的“落花飄葉訣”。霍宗棠也在與霍靜的對戰中，用過這一套身法。

    但那時的即學即用，其實只是學到了“落花飄葉訣”的皮毛，其中的細膩、精深之處，完全沒有掌握。

    而這一日在霍沅甲的親自教導之下，霍宗棠才異常羞愧地發現，自以為學得很不錯的“落花飄葉訣”，原來竟是如此的粗糙不堪，自己要提高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

    其實在步法方面，霍宗棠原有的太極逍遙步也極為玄妙，但迷宗身法除了步*夫之外，還包含有極其輕盈、巧妙而高超的輕功。這一點，正是此前的霍宗棠所沒有的。

    所以，專心修煉迷宗身法，倒也不算與修煉太極逍遙步重復，而是相輔相成的。

    第四日，霍沅甲教霍宗棠術道中的飛鏢術、棍術。

    第五日，霍沅甲教霍宗棠拳道中的五花綿掌。

    第六日，專門輔導他調養氣息，吐納呼吸之道。

    第七日，再全面溫習一遍此前學過的武功。

    第八日……便是極為隆重、熱鬧的拜師禮了。

    這一日，整個霍家村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一大清早，就有人在各處燃起鞭炮，熱鬧得仿如過年一般。

    在一片古老綠樹掩映之下的霍家村牌坊、精武堂等建築，這日也經過精心的布置。牌坊上的“靜海霍家天下雄”的木牌匾，被人擦得光滑　亮。牌坊兩旁的石獅子，也都戴上了紅花。

    精武堂內堂兩旁，掛起了許多珍貴的老照片，這些照片，見證了霍沅甲等人與精武門的歷史變遷。廳堂之下，也擺出了一些平時難得一見的老物件，比如說精武門在歷年武道大賽中的獎杯，獎牌；霍沅甲當年擊敗俄國大力士所穿的衣服；霍東格、陳真等人練武時的練武器械等。

    百年精武門，沉澱了時光與歷史，更見證了精武門的輝煌與榮耀。在這喜慶的一日，這一切更體現得淋灕盡致。

    但其實，精武門的輝煌，精武門的底蘊，精武門的滄桑與榮耀，不光體現在這個看起來並不高大，並不奢華，也並不雄偉的老式木樓閣的內外，也體現在這個古老、平靜的霍家村的每一個角落。

    不經意間，你便可能會在此邂逅一段武林的傳奇，會接觸到一段光芒四射的偉大歷史。

    就像精武堂大門的那個門檻，當代國家領導人曾經從那里跨過。

    就像精武堂後院里的一棵老樹，那是米國總統從萬里之外帶來，種在那里的禮物。

    就像精武堂內堂里一張斷了半截的石凳，那是東瀛一刀流伊藤家的“劍天皇”伊藤博皇前來踢館時，曾經留下的痕跡。當然，當年伊藤博皇也在那里被霍沅甲親手打敗，對著石凳低下了自己高貴的頭。

    就像練武場的巨石地板，上面布滿了棍擊、刀斬、斧劈、拳腳的創痕，那是三十年前舉辦的“中華論劍”武道大會的歷史見證。在那一屆中華論劍大會上，霍沅甲與精武三杰力挫天下群雄，成功為精武門奪得“中華武道盟主”的榮耀，精武門就此登上了巔峰。

    還有，村子里那條彎曲的石徑上，其實還瓖嵌著當年的土匪、日寇留下來的槍彈，幾乎每一級階梯，都流過保家衛國的精武英雄的血。

    村子內外的每一個地方，幾乎都有武林同道留下的痕跡。少林寺送來的佛像，武當送來的八卦，唐門贈送的暗器，各大黃金武道世家輪番上門挑戰的遺跡……

    尚武的精神，為國為民的俠義風骨，已經深入這個百年山村的每一個角落。

    當然，用尚武精神與浴血戰斗開闢出來的，不光有精武門百年的輝煌，也有一種不可侵犯的聲望與威嚴。

    這種威嚴，在今日體現得尤為淋灕盡致。

    上午八時，來訪的武林同道、各方貴客，便已紛紛到達霍家村外。然而不管你是富豪，是高官，是武林豪杰，是文道宗師……總而言之，不管你的來頭有多大，背景有多深厚，專車、座駕一到離霍家村還有二里路遠的下馬石處，所有的貴客，統統下車步行。

    這是規矩，也是百年精武門的威嚴，更是各方賓客對這一方水土、對此間深入骨髓的俠義精神、武道精神的崇高敬意。

    當然，精武門對八方來賀的英雄，也是極為熱情。

    早上六點不到，作為精武門第二代大弟子的劉振聲，便帶著許多弟子在牌坊外迎接，招待的禮數極為周全。

    霍宗棠、霍靜、霍明偉等準新弟子，也一早便沐浴更衣，作好了正式拜師入門的準備。雖然他們事實上已經是精武門的弟子，但今日的拜師禮極為隆重，更有天下英雄作見證，這種意義極不一樣。因此大禮臨近，許多人都不禁心情激動。

    吉時將近，他們便被帶到精武堂後堂歇息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