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teae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寄秋 -【(穿越要在加班後之)兩世冤家要成親】《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20-12-7 00:49: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太子駕到

        「我要坐那邊。」

        看到兩人不時接頭交耳的談笑,打情罵俏的喁喁私語,看得眼紅的劉慧蘭又不安分了,心有不甘的大喊。

        他們坐的位置是離地三尺的高臺,以架子架起階梯,一層一層往上搭建,位置越高官位越高,以此類推,因此這回偕同舉辦比賽的七位縣令是同排而坐,其中穿插著各府家眷和服侍的下人。

        高臺上也搭了遮蔭的棚子,坐在裡面的人不會感到熱,江面的風一吹到岸邊,還有微涼的感覺。

        因為東方錚是皇子,他的位置在最後一排的中間,地位最為崇高,而謝漪竹將自己和霍青梅安排在末二排的最左側,中間隔了十幾人,既能大範圍的觀看江上情景,亦能避免和大皇子有太多的接觸,他把貼近皇子的機會讓給其他急於阿諛諂媚的縣令。

        至於劉慧蘭雖然出身高官之家,但她並非官身,加上東方錚覺得她丟臉不肯帶著她,所以她的位置在最下一層的右側,離謝漪竹最遠,呈現對角。

        「那是兒童專區,你未滿十歲嗎?」謝漪竹冷諷。

        離高臺不遠處是一座涼棚,裡面有十歲以下的孩童數百,有吃有喝還有玩,有人看顧,孩子們一面對劃龍舟的人大聲吆喝助陣,一面玩著陀螺、風車、七巧板、九連環,玩得不亦樂乎。

        「為什麼他們可以在那裡玩我不行,管他幾歲,就是要過去。」

        劉大小姐對於被人漠視這點氣極了,沒事找事就想讓人來哄她,她好趁機擺譜,提出更多無禮的要求。

        可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在京城,別人會因為她祖父的緣故對她禮遇有加,但渡江縣沒有幾人認識她,她架子擺得再高也無濟於事,沒人理會。

        「慢走,不送。」等著碰一鼻子灰。

        「你……」騎虎難下的劉慧蘭一咬牙,真的起身下了高臺,她身後跟著一位嬤嬤和四個服侍的丫頭。

        她很重排場,更不想被看輕,因而每一次出府最少要十二名侍衛、十二名丫頭、嬤嬤、婆子好幾名,還有跑腿的小廝。

        但這次趕得急,又是偷跑的,所以來不及帶府中侍衛,一大一小兩輛馬車就四個丫頭、一個嬤嬤,三個小廝中有兩個充當趕車人,一行八個人就這麼由京城出發。

        只見她下顎抬得很高,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走向滿是孩子的涼棚,她還挑釁的回頭看了謝漪竹一眼,見他並未看她而是繼續和身邊的女子卿卿我我地玩起手指,她眼眶一紅,負氣往前走。

        誰知她的得意僅在一瞬間,隨即像破布一樣被看守的人扔出,跌個四腳朝天,慘叫出聲。

        聽到拉長音的叫聲,正和縣令們交談甚歡的東方錚這才抬起頭,他看了一眼又自取其辱的表妹,心裡再次辱罵——蠢貨,她腦子長在糞坑裡嗎?老是學不會教訓。

        他也就看了看,不予理會,繼續和縣令們大談升官之道,他想做的是將他們收歸旗下,為自己辦事。

        江面上,一條條龍舟奮勇向前,江岸邊擠滿圍觀的百姓,沒人在意坐在兒童專區前抹淚的劉慧蘭,一名手握大刀的男子斜倚著撐起涼棚的柱子,蔑視意圖闖入的不明人士。

        他是刀痕,主子給他的任務是看好孩子,除非手繫布條,號碼相符的親人來接,否則一律不許擅自進出。

        可想而知,劉慧蘭的做法是多麼缺乏理智,她要強行進入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被丟出去。

        「啊!比賽快到尾聲了,張縣令、吳縣令、陳縣令、孫縣令……各位縣令,今年的龍舟大獲已分出勝負,我們這就去頒獎了……」

        謝漪竹語氣溫和的一喊,其他來參觀的縣令如夢初醒地站起來,眼露茫然地看看得勝者,是誰。

        今日的比賽有縣對縣、商號對商號、店鋪對店鋪,以及從百姓中分出少年組、中青組和壯年組,最後是村子組隊的對抗賽,一共有十幾組獲得優勝,優勝還有分第一、二、三名,

        第四名以下是安慰獎。

        什麼叫安慰獎?

        那就是前三名能領走他們應得的獎品和獎金,而其他人是白米十斤、白麵十斤、兩斤重的五花肉一條,再加兩匹的粗布。

        「呃?渡江縣不是窮縣嗎?你怎麼準備了這麼多東西。」為之咋舌的趙縣令好奇的問,他們一個縣也只拿出五十兩銀子做為贊助。

        謝漪竹意味深長的說︰「窮的是百姓,富戶還真是不少,他們一聽要用在百姓身上,紛紛熱心的慷慨解囊,有人捐米、有人送肉、有人搬來百來匹布料,還有人直接給銀子,叫本官好生感動,都是善良的鄉里鄉親……」

        有可能嗎?

        眾人面面相覷,不相信有這麼傻的人。

        看到一斤斤送出去的白米、一塊塊包好的布被領走,連來看熱鬧的百姓也人手兩個大肉包,由不得他們不信,這個年輕的謝縣令真有本事,才來沒多久就能從這些一毛不拔的有錢人身上榨出油水和他來往。

        而且,他居然和大皇子平起平坐,兩人對話的語氣似是舊識,又是京裡來的,那他是不是有不為人知的身分?

*             *             *

        「哎喲哎喲……放手、放手,不許拎我耳朵,我是……太子、國之儲君、未來的君王,你不可以對我不敬,快點鬆手……啊!痛,耳朵要掉了,你對太子無禮……」

        嗚……母后,快來救兒臣,兒臣遇到土匪了,他要割了兒臣的耳朵當下酒菜……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小小年紀不學好,還敢偷跑,真當天下是他們的就能橫行無阻。
   
        「呃!好表哥、親親表哥,我的親哥哥喲,弟弟知道錯了,看在我把你當親大哥的分上,你饒了我吧!我以後不敢了,肯定聽話的待在宮裡,和父皇學治國之道……」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太子東方軒深深地嘆了口氣。

        「哼!要不是你還記得帶十八騎衛出宮,我肯定擰下你的腦袋當球踢。」不知天高地厚。

        耳朵一逃離魔掌,一身明黃錦衣的東方軒趕緊往旁邊逃,揉耳又呼疼的遠離某個凶戾的暴徒。

        「表哥,我還不是擔心你,我們安排在大皇子府的探子回報,說有不明黑衣人暗探金家礦場,現場死了不少人,我得知大皇兄天未亮便出京,你又沒給我任何暗信,我以為是你們出事了……」

        因此他想也不想尾隨其後,跟著大皇兄出京,途中還瞧見劉相府中的花痴女,他差點被發現,躲了又躲才又上路,緊趕慢趕的跟他們一前一後的到達。

        只是表哥的人比較厲害,他都還沒決定先去縣衙還是找間客棧落腳,後領就被拎起,一路忽高忽低的被拎在半空飛。

        他怎麼這麼容易就被逮住了?自己身邊的護衛也太不行了,實在太沒面子,回京以後還要多動腦子,只要能避開表哥的眼線,他哪裡去不了?

        當今太子東方軒想的不是自我反省或是檢討自己的過失,而是想著如何更完美的逃脫,以及和一肚子鬼的表哥鬥智、鬥謀略,把他一腦子的陰險狡獪全偷過來。

        「你表哥我看起來是短命的人嗎?」他沒發暗信自然表示安然無恙,偏這小子為了偷溜出京,竟以他為藉口。

        「嘿嘿嘿……表哥你當然壽與天齊……哎呀!又打我」他又沒說錯話,怎麼又挨打了?

        他是太子、太子呀!應該對他恭順敬畏,以禮尊之,文武百官應當如此,可是眼前的暴徒只會對他拳打腳踢,把欺負他當家常便飯。

        「正經點,別忘了你是太子殿下。」

        明明在宮裡的他光風霽月,可一出宮就像山裡的野猴,皮得很。

        咳了兩聲,手背於後,目光清明。「本宮夜觀天象,文曲星暗淡,憂國之棟梁有難,憂心仲仲,故而順應天理匆忙離宮,好解救君于萬千狼口之下……」

        「噗哧!」

        「啊!大膽,誰在笑?哎喲,表哥為什麼又打同一個地方,我這是雙倍的痛……」壞人,表哥的動作未免太快了,他還沒看清楚呢,後腦勺就被拍了。

        「我讓你正經不是要你扮神棍,滿口胡言,哪有一國儲君的氣度。」本不想打他的,真是個熊孩子。

        「表哥,有話好說,你好歹也上過國子監,識字的吧!人與畜生之所以有區別,是因為我們講理,你不要一不高興就動手動腳……我……咦?到底是誰在笑,難道只有我聽見……」莫非是見鬼了?

        見謝漪竹等人面不改色,全無動靜,暗暗心驚的東方軒左顧右盼,想找出詭異笑聲的出處。

        「我。」

         「誰?」他往後一跳,躲在十八騎衛之首身後,一副「有小人要害本宮」的神情,快請道士來捉鬼。

        「你給我有出息點,光聽聲音就自己把自己嚇個半死,日後還能指望你幹什麼大事。」謝漪竹一臉嫌棄,他已經懶得打人了,本來就是個傻子,再打成呆子就要將太子之位拱手讓人了。

        「你也聽見了?」原來不是他想多了,真的有異聲,只是他們表現得太平靜,讓他以為女鬼找上他。

        「耳朵沒聾的人都聽得見,就你一人疑神疑鬼。」謝漪竹往右跨了一步,露出後頭盈盈一笑的女子。

        「你……你是人還是鬼?」

        「你猜?」這是本朝太子?倒是更像中二少年,腦子被門夾過,因此人家都是完整的腦,他只剩腦花。

        「我猜?我才不要猜,不然一會兒表哥又打我腦袋。」一臉傲嬌的東方軒不想和她說話,擺出吾乃齊天大聖的高傲臉色。

        本朝並無《西遊記》的話本子,他是聽謝漪竹用吊胃口方式,分三年講給他聽,他一聽就著迷,成了迷弟,兩人的情誼才會如此深厚,親如手足。

        「喊表嫂。」謝漪竹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麼,表嫂?」東方軒大驚。

        「對,你表哥我的心上人。」別無分號,就這一家。

        東方軒默然的走上前,將手背往表哥額頭一覆,表情甚為肅然。「沒發燒呀!」

        「不開玩笑。」認真的。

        他與謝漪竹三分神似的眉頭微微一蹙,「表哥,不是我不看好你,而是你認為你能娶到自己想娶的人嗎?」

        沒有一絲玩笑表情的東方軒此時就像一位受人景仰的太子,氣質肅穆、眼神端正,頗有大將之風。

        「事在人為。」天底下沒有做不到的事,而是看怎麼去做,一把鎖頭的確配有一支鑰匙,可是想要開鎖,不一定只能用唯一的那支鑰匙。

       「父皇母后那邊還是有緩和的餘地,你是他們第一個帶在身邊的孩子,雖不是皇子卻尤甚皇子,只要你覺得好的事多半不會阻攔。」

        他都不禁懷疑表哥才是父皇母后的親生子,而他是送子鳥叼來的。

        表哥如今還不到二十歲,可是已遭遇兩次差點死去的劫難,剛出生時就滿臉發紫,一度沒有呼吸,是回府探視的母后將他帶進宮,靠著太醫的針灸將他全身插滿針才勉強救回來。

        而後因身子太弱一直留在宮中療養,一直到他親娘入宮討人才回到定遠侯府,期間還持續吃藥。

        好不容易身體狀況好轉,表哥又從馬背上摔下來,那一次差點要了他的命,昏迷了一段時日不見甦醒,連太醫都說該準備後事了,讓世子爺好好的走,來生不再有病痛。

        棺木、壽衣都擺在廳堂了,就等著一斷氣就淨身入殮,可他偏又活過來了,之後見面還問自己是誰。

        表哥自己說的,他遺忘了一段記憶,可有什麼關係,忘了就忘了,只要人活著就好,他又帶著自己吃喝玩樂……呃!後來變成陪他讀書的表哥,偶爾才鬥鬥蛐蛐兒,看鬥雞互啄。

        「你是指我爹娘吧!」他們才是難跨的坎。

        「看來表哥也是明白人,我聽說定遠侯夫人正在為你說親,她看中的是她娘家的一位表小姐,不過似乎和一位進京趕考的書生有了首尾,已不是清白之身。」天子腳下,真的沒什麼瞞得過皇家暗衛。

        謝漪竹眸光冷漠,他伸手握住微涼柔荑,眼底有一絲暖意。「她做不了我的主。」

        「如果她先行下聘,定下名分呢?」一旦過了明路,他想不認都不成,攸關兩家聲譽。

        他似笑非笑的勾唇。「你不知道世上有退婚一事嗎?」

        「啊!你太惡毒了。」不過這太合他心意了,定遠侯夫人將會因為此事而遭到娘家人厭棄。

        唐大學士相當看重面子,唐家又是十分重視女子名節的書香人家,絕不允許在外的名聲有半絲污點,即使命不要了也要用血洗淨清白門風,讓自家清名流傳百年。

        「是釜底抽薪。」要讓她痛,她才知道她不要的兒子已不是她的兒子了,想拿他開涮還得看他同不同意。

        他容忍一次、再忍受一次,但事不過三,要不是看在謝見瑟是原主的親弟弟,以他的一再出手,早就是一具屍體了。

        謝漪竹不是不發怒,他也曾想過和那對母子撕破臉,當著唐氏的面打折她小兒子的腿,殘疾之人無法承爵,讓她再無其他念頭,只能讓他繼續坐在世子之位上,否則就得讓給何姨娘之子謝見錦。

        可是他用了原主的身體就得還他一份恩情,因此他才不動聲色的忍下來,看他們還要出多少花招自取滅亡。

        「嗯!釜底抽薪,說得好,表哥,我支持你。」他又看了一眼「表嫂」,覺得她還是配不上表哥。

        後宮佳麗沒有三千也至少有數百,看過太多美色的東方軒眼光也有點了,非絕色不入眼。

        「不用。」越幫越忙的家伙還是滾遠點。

        「表哥……」他一臉嫌棄是什麼意思?

        謝漪竹將東方軒後領一揪。「別忘了你有一堆麻煩,想想你該怎麼跟皇上解釋,以及面對皇后的怒火。」

        東方軒一聽,真的腿軟了。「表哥,你不能見死不救。」

        「還有,一旦你不在宮中的事被劉相知曉,想必他又會大做文章,說你不勝任太子之位。」劉相一有機會必不放過,那老賊有很多令人想不到的手段。

        「又是劉相……」他恨死他了,有朝一日他登基為帝,第一個鏟除的便是那個劉向雍。

        「我們暫時可以先把大皇子拿出來當擋箭牌讓他們自亂陣腳,劉相是狡猾,可沒有了大皇子,他再多陰謀詭計也無用武之地。」想要一爭也要有那個名頭,若是大皇子沒了,劉相的千般算計也是空。

        「我的好表哥、親表哥,你快說說有什麼辦法,我給你建長生祠……」表哥好、表哥妙,表哥是他的救命浮木。

        什麼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分明是智拚諸葛的奇才,大家都被他的假象給騙了,真正的高人不顯山露水。

        自以為能洞察先機的東方軒內心有點小得意,他認為自個兒和表哥才是親的,其他人全是擺設,和他的英明睿智沒得比。

        「別,我不信那一套,你也少弄虛做假,你真當我相信你什麼也不留,就這麼跑出來?」

        謝漪竹目光如炬地看向十八騎衛的首領,就見他眸光閃爍的避開。

        哼!真如他所料,這小子又在玩兩手把戲,利用別人替他打前鋒,他再在後面補刀,讓人死得不能再死。

        東方軒心虛的笑著求饒。「表哥,你家表弟也是聰明伶俐,我給母后留了封信,交代去處,讓她交給父皇,我也不小了,也該出去歷練歷練,有你照顧我,他們萬事無憂。」

        「又推給我背鍋,你真對得起我。」早知道就不管他死活,讓他自個兒作死,自己貪玩還拉個墊背的。

        他乾笑。「好表哥,快告訴我,你要用什麼方法讓大皇兄栽跟頭,叫劉相疲於奔命?」

        「你倒是不傻,盡會裝蒜。」皇家的孩子沒一個簡單的。

        「有表哥這頭大尾巴狼在前頭,我總傻不到哪去吧!」他勤奮好學,學也學三分樣。

        謝漪竹瞪了一眼,又想賞他一巴掌。「正事要緊,我暫且放過你,東方錚最大的把柄就在眼前,就看你會不會用。」

        「表哥的意思是?」東方軒心中有了計較。

        「他現在人應該在濟南,而非渡江縣,你就有意無意地在金家人面前露個臉又藏匿起來,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否太子也到了渡江縣,這會引起東方錚的疑心讓他不敢離開,擔心你是為了鐵礦而來,他要防著你。

        「另一方面向京城那邊散布消息,說大皇子憂心濟南災情是假,其實是溜去外頭到處物色美人,根本不在濟南,他正不亦樂乎的左擁右抱,利用賑銀金屋藏嬌……」

        毒,好毒!

        這條戳痛人心的毒計,有如讓人倒賣閨女卻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好生生的吞了。

*             *             *

        東方錚去看了天鶴山礦場的情況,他發現死傷慘重,幾乎耗損了他們精心培植的一半人手,其他看守礦場的人也好不了多少,或多或少身上帶著傷,得療傷一陣子才能用,否則只會拖後腿。

        讓東方錚最暴跳如雷的是夜探的黑衣人只有區區十個人不到,而他的人卻折損過半,這口氣叫他如何咽得下去?

        可渡江縣已有新的縣令,這個新縣令和他們又不太對盤,想要大肆進行搜查是不可能的事,一不小心還會把自己賠進去。

        遲遲沒有進展,東方錚又急又慌,但他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好裝作來遊玩,又是上山到寺廟內拜個佛,說兩句國泰民安的吉祥話,又是接受張縣令、陳縣令、趙縣令等人的金銀、美人,一副我就是來遊山玩水的模樣,藉以掩護他來查看礦場的事實。

        他以為他做得隱密,實則一舉一動都在謝漪竹的監視下,而且可說是瞌睡就送來枕頭,真是太及時——

        大皇子欺上瞞下,更是死性不改的玩起女人、收受賄賂,還眾所皆知,讓太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這件事傳回京城。

        原本是能將太子一軍的局面,讓偷跑出京的太子灰頭土臉落了下風,不過因為多了大皇子這個豬隊友,此時在京裡的劉相忙得焦頭爛額,無暇鼓動他的人參太子一本,反而得緊急滅火,把對大皇子不利的言論全面封鎖。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20-12-7 00:49: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酒樓內的交鋒

        「表哥、表哥,我也要跟……」東方軒話說一半就碰了一鼻子灰,一隻狠心的手將他往後推。

        「跟什麼跟,你這會兒能到處露臉嗎?想要給東方錚製造亂子就安分點,要是出了紕漏休怪我把你扔出去,讓你們狗咬狗一嘴毛。」兄弟鬩牆,他隔岸觀火。

        「可是我也想吃東坡肉、辣子雞丁、炒夫妻肺片、油爆大蝦、九轉大腸、太爺雞和醋溜黃魚片……」

        他一口氣隱了三十幾道菜,彷彿都吃過一樣,嘴邊泛濫的口水快滴下來了。

        「等著,我讓人送到岳父府中,你到隔壁吃去,記得付帳。」

        他不白養閒人,讓人白吃白喝還要他費心安排,吃力不討好的事他不幹,當然要幫老婆多賺一點私房錢。

        夫妻是一體的,他的銀子就是她的銀子,從左手換到右手的傻事他自是不會做,開鋪子便是要賺外人的銀子。

        「什麼,還要付銀子!」東方軒一臉小氣的摀著荷包,怕被強盜搶走了他所有的積蓄。

        他這個太子是很窮的,他住在東宮內根本沒人給他送銀子,而他又不常出宮,沒法讓人在外置鋪子賺點零花銀,只好靠每年的生辰才有「微薄」進帳,根本捨不得花用。

        「你上館子吃飯不用給錢嗎?想吃霸王餐?」謝漪竹冷冷一斜眸,警告他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沒事找事。

        東方軒不快的嘀咕著。「影兒都沒有就喊上岳父了……」

        「嗯,你說什麼?」是皮又癢了,要他撓一撓嗎?

        「沒……呵呵……沒事,我是想問表哥你的斂財法……不、不、不,口誤,你的銀子都從哪裡來?這次的龍舟大賽花了不少銀子吧!」

        幾乎是人手不落空,都帶著獎金和獎品,連三歲孩子也能幾乎人人都舔著糖萌蘆,吃得滿臉黏糊糊。

        「那是我的本事。」他學不來。

        東方軒雙手合十,十分卑微的請求。「教教我吧!鬼哥,你表弟我真的很窮,也想打劫油水滿滿的官員。」

        「出息!」真丟皇上的臉面,太子也敢哭窮。

        東方軒呵呵賊笑。「我是沒出息,表哥有出息就好,以後我跟你混,多多照顧表弟我。」

        看他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樣子,謝漪竹都懶得多說一句話,免得被這廝的笨給拖累了。

        不過他不開口,倒有人替他回答了。

        「募捐。」

       「募捐?」沒聽過。

        「你表哥請各商家和縣內的富戶去酒樓用膳,同時愁眉苦臉的訴苦,說是前任縣令太會花錢了,導致縣衙內無銀錢可用,不知在場的人可否捐助一些銀兩共體時艱。」

        縣令大人都出面了,還有誰敢不給面子?

        「這樣也行?」東方軒傻眼。

        「為什麼不行,想在渡江縣好好的過日子,第一個要巴結的人就是我。」沒有他的大章  一蓋,想置地購屋的都得愁白了發,生意人別想貨物流通,連那些有錢人也得皮繃緊點,縣令大人要找他們麻煩是不需要理由。

        外放官最大的好處是小小芝麻官也能頂半邊天,七品縣令是小官,可對無權無勢的百姓而言卻能主宰他們的生死,縣裡大小事全歸縣令大人管,他不鬆口,百姓想做什麼都做不了。

        「表哥,你太厲害了,我太崇拜你……」東方軒眼露光采,佩服得無以復加,簡直要將人放到神桌上膜拜。「不過,我有疑惑在心中未解,煩請解惑。」

        「什麼事?」趁他此時心情不錯,有屁快放。

        東方軒賊笑著擠眉弄眼,堂堂的太子此時倒像街頭猥瑣的小混混。

        「你是怎麼向金家鐵鋪要到銀子的?他們仗著有大皇子當靠山,又掌握武林人士的武器來源,向來囂張跋扈、眼高於頂,而面對父皇要求他們打幾把兵器賞給有功將領時,又收起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臉,可憐兮兮地頻頻找藉口推託。

            「不是說鐵砂不足就是說人手不夠,不然就是表示他們只擅長鍛造給武林中人的武器,難登大雅之堂,有功將領值得更好的,恐有負朝廷所託,要父皇另請高明,又有大皇子和劉相一黨的官員包庇,實在拿他們沒辦法。」

        他每每聽到金家鐵鋪的事情就冒火,皇上是一國之君,一間小鐵鋪也敢這般推託擺出兩副面孔,真以為大皇子未來一定會登上皇位,讓他們跟著雞犬升天、扶搖直上,成為不可一世的皇親國戚,耀武揚威?

        「我也很想知道。金家鐵鋪真的很猖狂,我當初開酒樓前要他們打幾口鐵鍋,居然對我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叫我回去等嫁人,別插手男人的事。」

        因著他們的鄙視,氣不過的她才決定將酒樓開到全縣最大,而只要是金家人上門便酌收三成服務費,上最貴的酒菜。

        霍青梅一開口,原本板著臉訓弟的謝漪竹瞬間笑臉如春,溫柔得能把冰山融化。「你要早跟我說這件事,我肯定從他們身上剝下一層皮,不會只要了一萬兩了事。」

        金家鐵鋪……嗯哼!氣數也該盡了,敢欺負他的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謝漪竹深幽的黑瞳冷芒陣陣。

        「什麼?一萬兩?」會不會太狠了。

        「天啊!一萬兩?」真狠,身為太子的他都不知道全部身家有沒有這個數,回京後看看他的小金庫。

        光是一個金家鐵鋪就訛詐……募捐到萬兩銀子,其他商行、富戶也不好拿得太少,省得太難看,因此一席酒宴下來謝漪竹可是掃了讓人咋舌的銀兩,最後還有人買單,不花縣令大人一毛錢。

        暴斂呀!一點也不手軟。

        「金家鐵鋪為什麼肯拿出一萬兩銀子?」拋磚引玉的事他們絕對不會做,落井下石倒有可能。

        霍青梅的不解也是東方軒的困惑,他們都眉頭一蹙等著青天大老爺的解答。

        擺出溫潤端方表情的謝漪竹笑得一臉高深莫測。「我也不過在金家家主也就是金家鐵鋪的老東家金百萬耳邊說了一句『我的隨從在某天夜裡看見受傷的黑衣人飛掠而過』,他就把一疊銀票掏出來。」

        有金百萬起了個好頭,其他人也跟著「樂善好施」,募捐到的銀兩除了足夠舉辦這場龍舟賽,連今年的財務困難都解除了,到了年底百姓都能過個好年。

        「神人呀!鬼哥,我對你的景仰真是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一句話一萬,十句話不就十萬兩,真是太好賺了!

        等他接下父皇的棒子後,他一定要任命表哥為戶部尚書,管著朝廷的銀袋子,讓他的國庫金銀滿滿。

        「一邊涼快去,看了礙眼。」東方軒的頭一靠近,就被謝漪竹抬手推開,老婆還沒娶到手,絕不允許這小子攪局。

        「表哥……」

        「旁邊叼骨頭玩去,別纏人,要是讓大皇子確信真的瞧見你,我們就功虧一簣了。」他要的是「疑似」,而不是真的讓人確認太子來了。

        畢竟——

        太子因頑皮玩跳欄桿,結果把腿給摔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因此太子要在東宮閉門不出的養傷,最少三個月不接見任何官員。

       這是東宮對外的說法。

        而實際上太子東方軒卻生龍活虎,對他的表哥死纏爛打,想到酒樓吃一頓好的,誰讓哪裡都不能去的他太苦悶了,只能到隔壁串門子。

        「我又不是狗……」東方軒氣悶的嘟囔,沒堅持說要出門,大事、小事他還分得出輕重。

        東方軒那副被遺棄小狗的可憐模樣,讓一旁的霍青梅好氣又好笑,還有些不忍心,賣萌的太子勾起她的惻隱之心,差點心軟想帶他去福來酒樓,只要替他的外表做些喬裝打扮就好。

        看出她的心意,不想多個跟屁蟲的謝漪竹一言不發地將人拉走,留下某隻哀嚎不已的小獸。

        福來酒樓人滿為患,剛釋出的新菜單烤乳豬大受歡迎,一天兩頭小豬根本不夠,但這也是他們刻意採取饑餓行銷的關係。

        不過走到福來酒樓的兩人,心思一點都不在這上面。

        謝漪竹跟霍青梅打預防針,「不用同情他,那小子慣會裝模作樣,你越順著他越是得寸進尺,把人耍得團團轉。」

        扮豬吃老虎的典範,所以他一點也不擔心太子表弟會吃虧,他不坑人已是對方祖上積德了。

        霍青梅偷掐了他一下埋怨。「我在想什麼你也曉得?要不要到廟口擺個攤子,掛上『鐵口直斷』的條幅?」

        兩人一進入酒樓內便被認出,不少人起身行禮,和他們寒暄兩句,縣令大人的馬屁還是要好好拍著,日後好見面。

        「我是什麼人,能和一般人相提並論嗎?只要眼角輕輕一瞟,我就能看見你心裡有什麼。」她心思單純,為人坦蕩,一觀其眼神便知十之八九,眼睛是人的靈魂之窗。

        眼清則心正,目濁邪氣生。

        「喔,你看見什麼?」她打趣著,想嘲笑他的裝神弄鬼。

        「你的心裡有我。」他一臉正經。

        一怔,粉色面頰慢慢酡紅。「你真是無時無刻都想把我勾住,一絲一毫的機會也不放過。」

       謝漪竹笑著握住親親小娘子的手朝專為東家保留的雅間走去。「人生如棋,變化莫測,捉在手裡的才是自己的,沒把你娶進謝家門,我可不放心,就怕你生了雙翅飛了。」

        「呿!當我是鳥人呀!還能長了翅膀,兩輩子都遇到同一個冤家,真是插翅也難飛。」

        心口不一的霍青梅嬌聲嗔道,微微發暖的心窩輕漾著他的柔情萬千,也有自己蕩漾的情意,兩情勾纏,化為同心圓,再也分不出彼此。

        「所以說,你就該是我的,暖床下崽、洗腳丫子。」他打趣地道,眼中透出的深情卻不似弄假做虛。

        成親、生子人生兩大樂事,他可是期待萬分,盼能早日抱得佳人歸,名正言順做夫妻,再無他人打擾。

        洗腳丫……呵呵!是他幫她洗,美人如玉,玉足更是香軟滑嫩,這是夫妻倆關上房門的樂趣。

        只是他想歲月靜好,別人可不一定成全。

        色香味全的菜肴還沒送上桌,一道不受歡迎的聲音在送茶進來的夥計身後揚起,謝漪竹一下子沉下臉,想一腳將此人踹下樓,眼不見為淨,煩人的烏鴉幾乎無所不在,滿天飛。

        「真巧呀!謝大人,到哪都能碰到你,你說這是不是緣分,真是老天爺的安排……」

        「不期而遇」的東方錚不請自來,他還真沒把自己當成外人,闖入雅間不說還厚臉皮的徑自坐下,甚至叫人倒茶,一副「我就是來享福」的大爺樣。

        被叫倒茶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酒樓東家霍青梅,在雅間內就數她地位最低,最微不足道,她不倒茶誰倒?

        可惜有謝漪竹在,東方錚怎麼可能使喚得了她,一說完話就被人用言語搧了一臉,還沒得討公道,自找的!

        「真是幸運呀!本官正覺阮囊羞澀,有些缺銀子,大皇子一來本官就安心了,你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和孝敬吧?這一頓就由大皇子請客,本官不勝感激。」

        謝漪竹毫不客氣揭底,把東方錚近日來做過的醜事往外掀,但面上溫和如煦,彷彿說著春光正好,應遠眺如畫高山,近看游魚戲水。

        聞言,東方錚面色微陰,帶了點「這人不知好歹」的怒意。

        「謝大人可別污蔑本皇子,本皇子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不過是金家人難得一見本皇子,心疼了,才給些零花銀子。」

        鹽、鐵向來最賺錢,也一向掌控在朝廷手中,落在民間的數量有限,除非需求量太大,兵部趕製不及,才會向民間下訂單,給足了原料要求在一定的時日內完工,多餘的鐵砂還是要還給朝廷。

        但是金家鐵鋪卻是例外,因為兵部許多製造兵器的工匠大多是金家鐵鋪出來的匠師,在劉相有意的提拔下,七品官、六品官、五品官,比比皆是,人數一多就佔優勢,再拿點銀子疏通,兵部和工部就等於是東方錚的人。

        天高皇帝遠,又有大皇子當靠山,加上上下大小官員們的隻手遮天,金家鐵鋪早成了世田地土皇帝,私採鐵礦又如何,地處偏遠又隱瞞消息,朝廷根本不知曉此處有鐵礦,他們想挖多少就挖多少,通通打造成兵器藏於某處,待日後必有大用,有備無患。

        除了謝漪竹外,歷任的縣令都給足了金家鐵鋪面子,睜一眼閉一眼的任由他們耀武揚威,甚至打著大皇子的旗幟欺男霸女,胡作非為,加上他們又手握精良武器,擁有大量護衛,小小七品官是真的不敢管也管不動,以至於金家鐵鋪日漸坐大、目空一切。

        「說到金家鐵鋪,本官就想起他們鋪子裡的鐵砂數量似乎和朝廷給的不符,大皇子你說,本官要不要查一查?」他先逼再退,讓人心中不安,自亂陣腳,他才好撒網捉魚。

        「這……」東方錚一頓,臉色微僵,謝漪竹到底知道多少,他會拿住他們的把柄做為要脅嗎?

        他決定靜觀其變,等謝漪竹先表態才做回應,誰知卻被豬隊友扯了後腿。

        「謝哥哥,我想你了,想得如痴如狂,徹夜難眠,你想不想蘭兒……」

        硬要跟來的劉慧蘭眼中只看見一人,連忙大膽示愛,無視心上人身邊坐的女子,她發光的雙眼充滿最濃烈的愛戀,認定誰也不及她用情之深。

        「閉嘴!」東方錚真後悔,為什麼要搬石頭砸腳,讓這個腦子進水的蠢貨跟過來,好不容易營造出的氣勢都沒了。

        「謝哥哥……」

        劉慧蘭是真的大膽,居然不管不顧的當眾往謝漪竹身上撲去,謝漪竹身子一閃換個座位,繼續貼著自家親親小娘子。

        「剛才是蚊子飛過嗎?好大一隻。」看來他這幾個月的努力沒白費,百姓賺錢了,油水多,蟲蟻也養肥了。

        看劉慧蘭不死心的又想往謝漪竹身上撲,被壞了好事的東方錚心中火大,以眼神命令膀壯腰粗的婆子扣住她,省得花痴病又犯了。

        「我似乎看見太子了,他來找你了嗎?」

        「太子?你哪隻眼睛看見了太子,本官是一縣之長兼太子表哥,太子到了地頭卻不來打招呼,我鐵定罵上他幾句!」謝漪竹佯怒。

        「咦!他沒來?」東方錚故作試探,想由謝漪竹口裡套話,畢竟兩人走得近是事實,太子那膿包唯一能靠的只有謝漪竹,光他一人就讓自己折損了不少能人才俊,因此謝漪竹所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會斟酌再三,以防是個坑。

        「紅刀,你看見太子了沒?」謝漪竹朝無人的半空中一喊。

        忽然間,一道玄色身影出現,單膝下跪。

        「稟大人,太子還在宮裡,並未離京。」說完,人如一陣風的消失,似乎這裡不曾有人來過。

        「咦!這是……」東方錚暗驚不已。

        謝漪竹擺擺手,似是無關緊要。「皇上給的護衛,擔心我這愛惹事生非的性子給自己帶來麻煩,讓他們來保護我,免得我沒上任就把自己玩死了。」

        「他們?」不止一個……

        「嗯,養著當打手,若有哪些心高氣傲的不聽話,我就讓人去揍一頓,我是縣令我最大,敢在老虎嘴邊拔毛,找死!」他做了個活活掐死的動作,面色凶惡,表示他也是不好惹的。

        東方錚澀澀乾笑。「也許真是我眼花了,一時看錯,太子雖然愛玩卻也膽小,要他獨自出京怕是不可能。」

        這話說得像是自我說服,物有相似、人有雷同,認錯了在所難免,誰沒個眼抽的時候,世上長得像的人多得很。

        不過他話中有話的又踩了太子一腳,意指太子沒有入主東宮的能力與才智,也就金玉其外,外表滿像一回事,內在卻是空的,輕飄飄地提不起來,不堪大用。

        「說得也是,太子跟你一樣是羊皮囊子,裡面裝的全是風,一擠出來就沒了,只是本官不得不說一句,凡事要有度,別太過了,我看你……嗯,氣虛吧!臉色發黃,眼袋浮腫,兩眼無神,房事過度……」

        噗哧!氣虛?他怎麼不直接說是腎虧,憋著壞,話裡有話。

        沒能忍住的霍青梅噗哧笑出聲,她趕緊用袖子遮面,表示她沒笑,只是嗆了一下而已。

        「你才氣虛,本皇子好好的,沒事,你這張破嘴能不能說點好話,我是睡得少才精神不濟。」姓謝的!他跟他不共戴天,每次一遇上他準沒好事,被奚落得一無是處。

        東方錚氣得忘了是他自找的,這回的「巧遇」是他為了試探才過來接近謝漪竹,他讓人在縣衙門口附近守著,人一出來就連忙回報,他好在半路攔人,假裝正好碰上。

        「是、是、是,睡得少,女人玩多了嘛!精血外洩身子就虛,看在你也叫我一聲表哥的份上,勸你莫諱疾忌醫,有病就要看大夫,早點把腎……呃,腰給治好,男人腰力足才有夜夜做新郎的本錢……」別掐,那是肉,他說得可是有醫學根據,不是假話。

        腰上一疼的謝漪竹僅眉毛挑了一下,他卻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一邊想著自己日後肯定是妻管嚴,所有一切都老婆說的是,他負責養家活口,妻子只管美美的翹腳,當個讓人敲肩捶腳的老佛爺。

        「我、很、好——」東方軒一張臉黑得快滴出墨,他後槽牙咬緊,一字一字的吐。

       「好、好、好,你覺得好就好,反正後繼無力的人不是我,你快回去養好身子,慢走不送。」大皇子還太年輕了,若再多二十歲,說不定會氣到中風,可惜了,他真想看到氣得嘴歪眼斜的的皇子。

        「謝漪竹——」
  
        「有事?」謝漪竹涼涼一瞟。

        東方錚忍了又忍,擠出近乎和氣的笑臉。「既然遇見了便是有緣,咱們都是自己人,這頓我請。」

       「不好意思,這頓你請,但我跟你們無緣。」

        他看了一眼若不是被粗壯婆子扣住手腕摀住嘴,否則又要嚷嚷著衝過來的劉慧蘭,話中的含意十分明顯——大皇子的「自己人」他擔當不起,無福消受。

        「處久了就有緣了,我的面子不會不給吧?」東方錚抬出皇子的身分,半是脅迫半強橫,想將人逼得轉向他的陣營。

        謝漪竹假裝不悅地被抬頭一睞,京城小霸王的脾氣又要拿出來了。「東方錚,太久沒和我的拳頭打招呼了是吧?」

        「我可是帶人來了!」想起這些年被壓在地上打的日子,東方錚瞳仁一縮,略有懼色,外強中乾的威脅,誰讓謝痞子打人實在太狠。

        「照打。」他有人,難道自己沒人嗎?一樣打得他鼻青臉腫,哭爹喊娘,誰叫大皇子額頭上明顯寫著欠揍二字。

        「你……」想到還要和他拉近關係,東方錚能屈能伸,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以前的事算扯平了,誰也別再提起,我們今日就喝酒喝個痛快,酒杯底下見真章。」

        「誰掏銀子?」醜話說在前,向來只有他坑人,沒有人能坑他,親兄弟都得明算帳,說清楚了才不會掉入坑裡。

        聞言,東方錚嘴角抽了三下。「我來。」

        謝漪竹幾時變得這麼小氣,些許銀兩斤斤計較。

        「這還差不多。小二,上菜,把你們酒樓最好最貴的全上一份,大皇子請客,還有去年釀的招牌桂花酒也上十壇子,記大皇子帳上,記得跟他要,別讓他賴帳,要是他不給就到縣衙擊鼓鳴冤,本官為你們做主!」

        這是變相的坑人嗎?

        從最貴的菜到酒樓的招牌酒,而後又怕有人說話不算話吃白食,事先撂下話,讓原本想仗著身分榜點好處的大皇子沒臉賴帳,掏出三張一千兩銀票付錢。

        看到大皇子乍青乍白又由白轉紅的臉色,忍著不笑的霍青梅憋到肚子疼,她朝事先得到她眼神示意,已機靈的把每道菜都翻倍報價的夥計一使眼色,夥計樂呵呵地將銀票全部收起,一張也不落下,動作之快讓高高在上的大皇子又臉黑了一半。

        他大概在想,多不識相的跑堂的,居然連皇子的銀子也敢收,那膽子是橫著長,用鐵鑄的吧!

        誰知悶著樂的霍青梅什麼也沒做卻突然遭罪,伴隨著一記吃痛的叫聲,一陣旋風掃來的同時,她被人重重一推,險些摔在地上,幸好謝漪竹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人。

        「賤人,這裡是你能坐的嗎?你是個什麼玩意兒,也敢與我們平起平坐!」她為什麼不去死,活在世間礙人眼!

        由愛生妒的劉慧蘭一臉鄙夷,她氣不過謝漪竹和那女人卿卿我我的樣子,用力咬了摀著她嘴的婆子一口,掙脫箝制就衝過來打人。

        她又氣又恨的瞪紅了眼睛,看著被謝漪竹拉住的女人,盛氣凌人的不把她當人看。

        「你幹什麼?」她被推的地方好痛,不知瘀青了沒?

        「你有資格問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出身,我們在這吃飯你沒資格坐著,給我站著侍候,端杯、遞碗、服侍湯水,把我們用過的碗碟拿下去……」她一口氣就是一連串的指使,說得順暢無比,絲毫不費勁,想都不用想,一聽就是常幹這事的人,對人頤指氣使。

        「你……」

        自己的女人被欺負了,目光一寒的謝漪竹正想出面喝斥,忽地衣角被輕輕一扯,他低頭看去,就看見一雙淺淺斂笑的水眸,似在對他說——

        女人吵架,男人別插手。

        「劉小姐,我是什麼身分與你何干?要端杯、遞碗、侍候湯水是你家丫頭的事,我一沒賣身給你,二沒吃你家的糧,三來你花了多少銀兩聘用我?我看你是來碰瓷的吧,空手套白狼,想逼良民為奴僕,你的身分跟我一樣,也不過就是個官家千金,真給自己長瞼。」人不犯我,她好言好語,人若犯我,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一國相爺聽來是權大、勢大、官也大,連皇上也要敬重三分,可遠水救不了近火,人在京城又怎麼趕來救場,難道一個魔王級的丞相還會動用治國資源整治一名小縣丞?

        再說,他們也不靠縣衙給的俸祿過活,哪天真受到上面的逼迫,頂多不當官了,多買幾百畝田地當地主老爺,每日手背於身後在田間閒遊,看看田裡的作物由綠轉為金黃,風一吹動,稻浪麥海上下起伏……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誰還唯唯諾諾看人臉色。

        何況有謝漪竹這座山擋著,別人想動他們還得斟酌斟酌,不是每一隻螻蟻都能任人踩,小心遇到牙尖的毒蟲,嚙咬一口就毒涎攻心,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膽敢用這麼無禮的口氣跟我說話,我……我、我讓人治你不敬之罪!」

        劉慧蘭就是個沒腦子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整治霍青梅的罪名,畢竟她不是官,只是閨閣千金,便把她祖父常對下屬的威脅搬過來用。

        「你是我爹還是我娘,或是座上的大老爺?我為什麼要對你恭敬,就算我說你長得跟豬一樣豐腴,你也無權定我的罪,因為這是事實。」

        霍青梅是哪裡痛戳哪裡,女人最在意的也就那幾樣,她是女人,知之甚詳。

        「我要殺了你,把你大卸八塊,讓你屍骨無全,死無全屍,你敢說我胖?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她被刺激得有些失心瘋,伸長了雙手,修得尖細的十指指甲想抓花近在眼前的臉。

        孔武有力的婆子衝上來抱住劉慧蘭的腰,但仍被體型壯碩的她拖動了兩步,可見她有多恨,把吃奶的力都用上了。

        「鬧什麼鬧,不能好好吃頓飯嗎?」就說她是鍋裡的老鼠屎,多了她就全毀了!

        東方錚一出聲,抖著頰肉的劉慧蘭像有了主心骨,指使他為她出氣。

        「大表哥,你替我殺了她,祖父最疼我了,只要你殺了她,我讓他把剩下的死士都給……唔唔……」

        「你在胡說什麼,想死嗎?」居然把這麼隱密的事脫口而出,她有幾顆腦袋夠西市斬首示眾?

       「死士?」眼底笑意一閃而過的謝漪竹故作訝異。

        「沒的事,她說的是虱子,外祖父有養虱子的喜好,她想用虱子咬人,蘭兒這丫頭被外祖父寵壞了,老是口無遮攔,你就看在她一心愛慕你的分上別再深究,她是為愛受折磨的傻姑娘。」

        東方錚的手將劉慧蘭的嘴摀得很緊,不讓她多說一句話,可手上的狠勁卻和口中的殷切關懷完全相反。

        「唔……唔、唔!唔、唔……」放手,不要捂著我,再摀我咬你!

        心有不甘的劉慧蘭全身抖著肉,奮力掙扎,不過即使縱欲過度,習過武的東方錚還是力氣比她大,大手一摀,五指成爪輕扣她肩頭,她便動彈不得,只能發出激動的唔唔聲。

        「原來是虱子,相爺的愛好還真是與眾不同,只是本官已有心愛女子,劉小姐的錯愛請恕本官無法消受,要不大皇子就來個親上加親,表哥、表妹配成雙,這才是美事一樁。」浪女淫男一家親,豺狼虎豹關一籠,自家人禍害自家人。

        「什麼,我和她!」東方錚驚到全身痙攣,胃也突然痛起來,渾身上下有如被水蛭爬過一般,噁心把手一鬆。

        「呼呼……我才不要嫁給大表哥,我喜歡的人是你,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嫁,你要娶的人只能是我……」大口喘氣的劉慧蘭雙目圓睜,既氣憤又羞怒地張口,她還嫌棄大皇子貪花好色,不是良緣。

        「我……」

        謝漪竹剛要說「痴心妄想」,桌子突地被人重重一拍,把他驚了一跳。

        「作夢,你看上的這個男人是我的,你今生今世嫁貓嫁狗都不可能嫁給他,他也瞧不上你,他心裡只有我一個,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霍名青梅,他的未婚妻。」

        是可忍,孰不可忍,欺人太甚,她兩世為人就遇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她絕不拱手讓人!

        聽得心裡舒坦的謝漪竹做起鼓掌的小動作,唇邊掛著的笑意久久不散,他的女人終於有點自覺了,好男人可是搶手得很,她若繼續溫溫吞吞的,別人就要連鍋帶湯的端走了。

        「你敢和我搶男人?憑出身和家世你有哪點能跟我比?我才是能助他官運亨通的良緣。」有她祖父在,何愁出不了頭。

        官運亨通?呵呵,就憑她?

        這也太把自己當盤菜了,他的背後是皇上和太子,只要太子一日不被人扳倒,他想做多大的官就做多大的官,說句讓人吐血的話,官位還真是任他挑,只是他志不在此。

        而劉相嘛,一把年紀了還能活多久?這次的事劉相不倒也會大傷元氣,想要東山再起斷無可能,他就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等著他的是凋零的門楣以及扶不起的子孫。

        嘲諷劉慧蘭異想天開的謝漪竹眼露冷意,一代不如一代走下坡的相府猶不自知,還當是皇上剛登基那幾年,少了劉相的支持便龍椅不穩,凡事要他指點才能穩定江山。

        不能說皇上過河拆橋,將劉相的功勞一筆抹去,而是劉相要的太多,手伸得太長,連一國之君也不放在眼裡,意圖把持朝政,推自己的外孫上位,成就劉府的萬世基業。

        「我比你瘦。」

        霍青梅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笑了,以兩人的身形來看,她的確沒有說謊,穠纖合度的腰身盈盈一握,比起相府千金的水桶腰,只能說皓月和月餅,不在同一個等級上。

        「瘦」字一出,神色一滯的劉慧蘭當場哭出來。「又說我胖、又說我胖,我根本不胖只是肉比別人多一點,我少吃一點就瘦了,你們都欺負我,我要跟祖父告狀!」

        就像孩子吵輸架找大人出面,在她心裡祖父無所不能,受了點委屈就找他,祖父是世上最厲害的人。

        「表妹,那是我的衣服。」她真驗證了那一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好好的苗子長成一個草包。

        「借我擦一下會怎樣,我還沒說你摀我嘴巴的事,要是祖父知道你對我不好,他肯定也會不喜歡你。」

        以她金魚腦子般貧瘠的理解力和邏輯,這話指的是祖父疼她,若表哥不幫她,祖父也不會助他一臂之力。

        一寸錦一寸金的錦衣被她拉起一角拭淚,而後又用力擤鼻涕,黏糊糊的黏液就黏在東方錚的衣服上面。

        這時酒樓的夥計開始上菜,一道道色香味全的佳肴紛紛上桌,紅燒鯉魚、醬燒鵝肝、糖醋里肌……勾芡的料理先上,色澤和香氣都絕對令人垂涎三尺。

        可是再看到大皇子身上的……黏稠物體,眾人胃口盡失,一徑的喝茶,沖散口中泛起的反胃感。

        「謝大人,娶妻不一定娶賢,可雙眼一定要明亮,看清楚誰能在身後推你一把,不要做了錯誤的選擇,男人嘛!誰不三妻四妾,若是你中意身邊這位姑娘,本皇子做個媒讓你收為小妾,娥皇女英共事一夫。」這不就解決了,何必為難。

        「我不與人共事一夫。」霍青梅冷冷一睨。

        「我才不把夫婿分給別的女人,他是我一個人的。」胖胖的劉慧蘭一瞪眼,然而眼睛就像陷在肉裡,只剩一條線,毫無震懾力。

        「你們……」皆大歡喜的事還使什麼性子,女人不打就上房揭瓦,她們就是被打得少了才如此娼狂。

        「本官也不同意,真心喜愛的一個就好,多了便是亂家之源,本官沒有大皇子的本事能夜御數女,本官心愛的僅有一人,也已定下盟約,不敢多求天上星辰。」星星看著遠,以為小如鴿卵,實則一小塊隕石便足以毀滅世界。

        「此話當真?」東方錚一臉不信,以為是託詞。

        「本官明天就去下聘,大皇子順便沾個喜氣吧!早日與令表妹共結連理。」

        謝漪竹說著自己的婚事時也不忘陰人一下,讓東方錚像吞了蟲子似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一聽到下聘,身為當事人的霍青梅都吃了一驚,她眼神錯愕的盯著丟出震撼彈的男人,心裡驚喜參半。

        「不許下聘,我祖父還沒來。」眼淚直直落的劉大小姐兩手一張,做出阻止之意,她要等她祖父來為她做主。

        可是她不知道在京城的劉相已急得五內焚,快將他一頭灰白頭髮拔光了,連發幾十封急信要大皇子立即前往濟南賑災,無論如何一定要安置好災民,博得好名聲,但是始終收不到回信。

        其實是劉相與東方錚的連繫被切斷了,在謝漪竹的安排下,京裡的來信一律被攔截,而東方錚發出的信件也到不了京城,兩方互不知曉對方的情形,還以為信件都送達了,只奇怪怎麼都沒有回應。

        殊不知城外的小山坳邊,劍霸三天兩頭的就生火烤信鴿。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20-12-7 00:49: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金家鐵鋪的秘密

        酒樓內,謝漪竹笑了笑,當霍青梅是會動的福娃娃。「青梅妹妹,還不謝謝大皇子,他讓你的酒樓蓬蓽生輝,賺了不少酒水錢。」

        你的酒樓……「福來酒樓是她的?」

        「小女子多謝大皇子的捧場,後續的款項小女子會請謝大人向大皇子您索討。」霍青梅福了福身,笑靨如花。

        「還有?」三千兩還不夠嗎?

        「您是貴人,所吃所用當然都得是最昂貴的,不用貴的對不起您尊貴的身分,所以我們只能拿出最貴的東西招待貴人。」

         一句一句的貴人,被繞暈頭的大皇子在許久之後才發現,他被兩人聯手坑了。

         「對了,本官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不久本官撿到一位全身是傷的黑衣人,因為他一直昏迷不醒無法問話,昨兒夜裡總算醒來,朦朧有點意識,口中卻念念有詞什麼金家鐵鋪,他要去打鐵嗎?這叫人有點納悶了……」

        黑衣人?有傷?金家鐵鋪……

        聞言,東方方錚驟地一駭,眼珠子像荷葉上滾動的露珠轉個不停,帶著慌色,心裡惶然,手指不自覺的摳起衣角。

        那人是誤闖,是刻意踩點,還是有心的窺探,有什麼目的,為何而來,有沒有主使者,或是誰派來的?

        自從礦場出事後就不再有任何動靜,也未瞧見可疑人物靠近,一切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彷彿那場血流成河的屠殺只是一場幻覺,根本沒有事發生,只是自己騙自己。

        在觀察了十餘天後,因為沒有接到京城的指示,一向是地頭蛇又目中無人的金家鐵鋪放下心,大膽再次開礦,這一次不敢太喧鬧,偷偷摸摸的挖,另外花重金請來近百名江湖人士來坐鎮,要是再有人來鬧事,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金家人已經目無王法了,不把本地縣令當一回事,更視人命如草芥,為了讓金家鐵鋪獨佔鰲頭,百年聲望不墜,居然膽大包天的下了誅殺令,以人頭換取重金。

        對他們來說,人命不值錢,只要能得到既得的利益,死多少人有什麼關係,命賤之人就該伸長脖子任人斬,來世投胎找對好人家。

         明明上次是一面倒的慘烈,可這回找了很多高手,礦場上的所有人,包括只會三腳貓功夫的監工都熱血沸騰,興奮的守株待兔,等著黑衣人再一次出現,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將銀子賺到手。

        可是等呀等,等呀等的,就是不見凶猛的黑衣人,等到大夥兒都自我膨脹,認為黑衣人被他們嚇壞了,或是上回傷得太重,心有餘而力不足,甚至全死光了,不足為懼。

        於是又待了一段時日發現並無異樣的東方錚就打算離開了,誰知在整裝待發的前一天,有屬下來報,說是又瞧見神似太子的少年在街上遊蕩,他一驚,又留下了。

        濟南的百姓都快餓死了,而號稱去賑災的大皇子東方錚卻還在渡江縣。

        皇上的大怒他毫不知情,還以為有權傾半邊天的外祖父罩著他,他樂得高枕無憂,沒想過他遲遲不去濟南會有什麼影響,他是皇子,鳳子龍孫,有權任性。

*             *             *

        「大人,那裡都布置好了。」嚴亮撫著八字鬍,小聲地說著,他眼眉帶笑毫無殺傷力,儼如一隻狡猾的笑面虎。

        「要他們留心點,一個也不能放過,關門打狗這事做得漂亮些,不能丟你家大人我的臉。」他得好好表現,立個大功,好向皇上姑父要個賞。

        「是的,大人,我做事,你放心,不會出紕漏,我還想有朝一日回京管我的皇家書庫,書是我的命呀!」

        視書如命的嚴亮是不折不扣的書袋子,一日不能無書,書看了自然一肚子學問。

        陰人最拿手,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也教人三十六計、兵不厭詐,如何使出奇招詭術制敵於股掌間。

        他就是表裡不一的偽君子,外表道貌岸然、誨人不倦,但實際上他比誰都小心眼,善於記恨,別人得罪他會記一輩子,看似已經釋懷卻突然出手,殺個回馬搶叫人錯愕不已。

        「嚴亮,跟著本官吃香喝辣有什麼不好,本官可有苛待你,非要回到悶死人的籠子裡,皇宮中隨便一個歪瓜裂棗都有可能是皇親國戚,把你吃得死死的。」他不就是被禮郡王盯上了,在書庫放了一把火讓他背鍋。

        「生於斯、長於斯,最後落葉歸根,汝非魚,安知魚之樂?待在滿是書香的地方比較適合我。」他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將頭抬高,自命清高,高風亮節。

        謝漪竹腹黑的露出最體貼的笑容。「那你就好好待在案房,將近十年懸而未破的案例全找出來,謄寫一遍。」

        面一僵,嚴亮的表情像殺了他一家人卻苦於無從報仇的心悶。「大人,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是你最得意的左右手。」

        謝漪竹呵呵一笑,往心如死灰的嚴亮肩上一拍。「能者多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你多努力點,說不定下一個禮部尚書就是你。」

        跟對人,雞犬升天,在若干年後,嚴亮真的從無品小吏一路高升進入禮部,待沒三年尚書大人就成了他。

        「大人……」饒了我吧!他說的書香不是和一堆發霉的舊檔案待在一起,雖然都是紙張卻截然不同。嚴亮都快哭了。

        他一睨,似笑非笑。「今日是本官的好日子,你最好不要哭喪著臉觸本官霉頭,本官十分和善,樂於助人,你看二十年的舊……」

       「哎呀!大人你今天看來真是玉樹臨風、俊美無儔呀!乃翩翩一玉郎也,任誰見了都神魂顛倒,為之痴狂,見君如見美玉謫仙,你的神仙風采無人能及……」嚴亮乾笑地一抹額頭虛汗,把人捧得半天高。

       「說得好,本官聽得舒心,記你個頭功,你再看看本官可有不妥,這玉帶看來有點俗氣……」應該用雲錦,綴兩顆寶石,繡上兩隻麒麟,一雌一雄在雲端相依偎。

        嚴亮連忙上前巴結。「已經夠好了,以大人的儀表穿什麼都好看,反正只是做做戲,不用太認真。」

        謝漪竹一頓,咧嘴露出森森白牙。「誰告訴你這是假的?」

        他一愕。「大人真的要娶霍縣丞的女兒?」

        笑得很是風流的謝漪竹不知打哪抽出一把摺扇,往嚴亮的腦門一敲。「本官辛辛苦苦的準備一堆聘禮,難道你的眼睛長歪了,沒瞧見?」

        「可你是定遠侯府的世子爺,她只是地方小官吏的閨女,這……她配不上大人你呀!」要是讓皇后娘娘知道了多傷心,她原本想將一品官員的嫡女許配給他。

        摺扇又敲頭,這回下手挺重。「配不配本官說了算,你要敢往京裡亂送信,小心我在你臉上畫烏龜,洗不掉的那種。」

        「大人……」他哭笑不得,覺得大人太兒戲了。

        「少說廢話,走吧!」好戲開鑼了。

        謝漪竹大步往外走,縣衙的前院已擺滿一箱又一箱的聘禮,穿著新衣的衙役一個個雄壯威武,精神抖擻,他們兩眼發亮的等著大人發號施令,準備歡歡喜喜地往隔壁去。

        縣令大人和縣丞大人之女真是天作之合,珠聯璧合,好一雙玉人,再也沒有比他們更登對的小倆口了。

        「出發。」

        帶頭的縣尉孟良堂騎在馬上,大聲一喊,其他抬聘禮的衙役笑聲如雷的揚聲——

        「好咧,送聘禮了。」

        明明也就幾步路而已,就在隔壁,這群送聘隊伍卻硬是往縣衙外繞了一大圈才又回到縣衙門口,然後接了一身嶄新衣袍的謝大人前往一牆之隔的縣丞大人府邸。

        這時姍姍來遲的東方錚才現身,走到謝漪竹身側,恍若是家屬一樣,和他有說有笑的進門。

        而吵鬧了一晚的劉慧蘭原本要來鬧場,她還花銀子弄來幾十名乞丐、地痞流氓,想堵在霍府門前不讓他們入內下聘,再讓人把霍家人狠打一頓,叫他們不敢同意這件婚事。

        可惜謝大人技高一籌,事先派了十幾名衙役在街口站崗,更何況霍府旁本來就一直有衙役出入,守得跟鐵桶一般,鬧事者不問理由,先打一頓殺威棒再說,打完直接丟入牢裡,關上十天半個月,一天只給一碗水、一顆饅頭,清清腸胃。

        劉慧蘭此刻沒有親身上陣阻攔,是因為住在客棧的她被自己人迷暈,擔心她會再扯後腿的東方錚讓人在她的茶水中下藥,她只喝一口便不省人事,此時正昏迷著,沒法起身。

        「謝大人抱得美人歸,恭喜恭喜。」娶個小縣丞之女,他真的腦子被驢踢了,瘋了。

        「同喜同喜,大皇子也搜羅不少美女,回京後必能為你的後院增色。」花團錦簇、群芳爭艷,一園子花香。

        他面一抽,笑得僵硬。「哪裡哪裡,也就擺著耍玩的小玩意兒,不如本皇子送你幾個。」

        諷刺,他覺得一定是諷刺,不懷好意的謝痞子肯定是在奚落他,看他笑話之外再狠踩一腳,往他身上潑臭水。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大皇子的好意心領了,你自個兒慢慢享用……啊!莫忘了,有病一定要趕快治。」春風得意的謝漪竹出聲提醒,什麼病不言而喻。
   
        身旁的東方錚忽地踉蹌一下,可惡的謝痞子,暗示什麼鬼東西,他才沒病!

        恨極了的東方錚卻拿他沒轍,只能暗自咬牙切齒,想將人的背瞪穿,再插上無數把尖刀,穿胸而過。

        「姊夫、姊夫,給我紅包,不給紅包不給入。」炮仗似的霍青霜往前一衝,抱住謝漪竹大腿討要入門喜。

        她的兩個哥哥汗顏的摀著臉,一直朝她招手要她回來,是迎娶才要攔門要紅包,下聘沒這禮俗。

        她搞錯了,還要得理直氣壯。

        不過謝漪竹早有準備,他這人一向想得周全。

        「給你。」厚厚一封紅包給了出去。

        「謝謝姊夫,我發財了!」霍青霜笑著跑向爹娘,揚揚手中的紅包袋。

        小財迷,他失笑,望向霍青雲、霍青風。「你們兩個也有,拿去吧。」

        小舅子一、小舅子二很難為情,面皮發紅,靦腆的收下喜錢,默默地退到親爹身後。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請受小婿一拜。」衣袍下擺一撩,他準備要下跪,感謝兩位長輩替他養大如花似玉的娘子,養育之恩大過天,感激不盡。

        「哎呀!大人,你別跪我,我怕會折壽!」

        嚇了一跳的霍三老爺趕緊上前攙扶,他真沒想到縣令大人會看上他閨女,他既驚又喜,還有點惶恐,不知兩人幾時勾搭上……呃!是看對眼,媒人沒上門先抬聘禮。

        倒是周氏笑得闔不攏嘴,口中直念著「好女婿、好女婿」,對於小倆口的湊對她是樂見其成,還暗中出不少力撮合,今日的喜事她是最開心的。

        「岳父大人別說笑了,小婿拜岳父岳母乃是天經地義,何來折壽一說。」他拱手作揖,禮數不可廢。

        他這舉動便是表示把岳父大人當成自己的親爹,兒子給父親磕頭是為孝道,並無不可。

        「唉!這……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心裡呀……」霍三老爺一聽就紅了眼眶,心裡又酸又澀。

        他家閨女那麼乖、那麼孝順,上敬父母下疼弟妹,一個家被她打理得越來越好,沒有一丁點不舒適……想到她要到別人家做人家的婦婦,他真的很捨不得。

        「不知道說什麼就別說,大好日子掉什麼金豆子,你不臉紅,我都替你丟臉……」周氏高興,懶得理會丈夫的矯情,她笑呵呵的看向女婿。「大人辛苦了,讓你費心了。」

        「岳母大人不用稱呼我大人,喊我一聲漪竹便是,我是你的晚輩。」娶了青青進門,他們便是一家人了。

        比起定遠侯府那個家,霍府更像他的家,溫馨而彼此關心,充滿笑聲,父親敦厚,母親直率,兒女皆樂觀善良,不起口角,從上到下和樂融融合適才是他要的家人。

        「行行行,我不跟你爭執這個了,既然你和我家閨女定下名分,那就是我女婿,我喊你漪竹也是情理之中,以後別聽我那閨女亂撒潑,飯點到了就過來吃飯,別把身子骨給餓壞了。」她這女婿可真俊,越看越滿意。

        她到底是誰的親娘呀!有了女婿忘了女兒,居然稱自己女兒是潑婦。

        躲在內室偷看的霍青梅氣呼呼的咕噥,看到一抬一抬的聘禮她是心中竊喜,感覺到心愛男子對她的愛重,可是一聽到自家老母的詆毀,她又很想跑出去理論一番,他們家並非飯館,天天來蹭飯還不付銀子像話嗎?

        不過想到自己這具身軀未滿十六,發育未完全,就這麼把自己嫁了好嗎?

        其實她也很猶豫,不想太早為人婦,過了十七再出閣還差不多,拖上一年到了十八歲懷孕,十九歲當娘,年紀是輕了點也無可奈何,這年代的男女都早婚,年過十五沒訂親都算老了,讓人很無奈又不得不隨大流。

        看著謝漪竹鞠躬作揖,在岳母大人面前說著好話討她歡心,霍青梅忽然想到一身西裝筆挺的謝明朗,兩人的身形一重疊,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習武的謝漪竹耳力過人,他一聽見後堂傳來的女子笑聲,心口一熱,做了個少年才會有的衝動舉動。

        「今天是小婿與青梅妹妹訂親之日,可否請她出來一見,以慰相思。」這樣的大喜日子怎麼能少了她。

        見鬼的相思,他能不能少說些鬼話,夜夜爬她家的屋頂,把昏昏欲睡的她拉起來賞月、看星星,說著快遺忘的前世的種種,勾起她的鄉愁後又不負責的將她送回屋裡,要她好好睡,別想太多,他們都不再是那個世界的人。

        廢話,魂都穿了還能不死嗎?身體若還活著也是一具空殼,像植物人一般靠機器維生。

        霍青梅在心裡咒罵某人的不要臉,外面來送禮的全是男人,他讓一個「知書達禮」的閨閣千金出去見客,是嫌她的名聲不敗壞配不起他的聲名狼藉嗎?

        心眼太壞了。

        「好呀!讓你們見上一面,霜兒,把你大姊喊來,女婿想她了。」周氏實在太高興了,便破例同意,大嗓門一揚,躲後頭的人想不聽見都不行。

        娘呀!給點臉成不成,這麼一喊,當閨女的還有臉見人嗎?她娘肯定是個坑貨,專坑女兒。

        哭笑不得的霍青梅都想嘆氣了。

        「噯!我去叫人。」霍青霜一雙短腿跑得快,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後面,她跟她娘一樣嗓門大,高聲一喊,「大姊,咱們姊夫想你了,娘叫你出去給他瞧瞧,一解相思之苦。」

        這臭丫頭,人小鬼大,一拿到紅包就喊姊夫,完全忘了誰是她大姊。

        氣笑的霍青梅撫撫髮絲,被自己人坑了她能說什麼,臉皮上漆裝木雕,走個過場就回來。

        這麼一想,她臉上的熱度降了下來,抹了點脂粉添點顏色,覺得可以見人了,她蓮步輕移,緩緩走出。

        「大姊,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樣。」霍青霜嘴甜的牽起大姊的手,喜孜孜地直笑。

        「少貧嘴,我可沒忘記你這個小叛徒,把大姊都出賣了。」什麼一解相思之苦,這年紀哪懂得這些,還喊得所有人都聽見了,把她臊得耳根子都發紅了。

        「嘻嘻!」姊夫說她是小紅娘,多給她一個紅包,她很快會變成小財神。

        「還笑,沒臉沒皮。」霍青梅纖指往妹妹臉上一刮,羞羞臉。

        姊妹倆手牽手,笑著一起走入廳堂。

        「來了、來了,不用望眼欲穿了,大人你的眼珠子等得快掉下來了。」

        一名穿著過大衣服的小廝忽地蹦出來,說著讓人好笑又突然的話,眾人也跟著取笑想見未婚妻的謝大人,只是……

        這聲音真耳熟呀!耳熟到謝漪竹想將此人暴打一頓,以為將臉手塗上暗色,又在左眼到臉頰貼了個可怕的紅色胎記,別人就認不出他是太子了嗎?

        看到東方錚似有所覺的瞟了一眼那個小廝,又覺得醜,嫌棄的撇開臉,謝漪竹的心像在冷、熱泉中泡過,忽冷忽熱。

        他一使眼色,充當招待的黑劍以他壯碩的身軀擋住東方錚的視線,又悄悄遮住東方軒的身影,不讓這貨曝露行蹤。

        「青梅妹妹,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後別再叫我吃貨了,我就是來看你而已。」謝漪竹臉皮厚的當眾示愛,把所有人的目光往他身上放。

        「啐!」她幾時說他吃貨來著,污蔑!

        「看吧!她呸我口水了,想必日後與我水乳交融,兩情繾綣,我泥中有她,她泥中有我……」

        「謝漪竹——」他要不要臉呀!這麼羞人的話也說得出口,他真不想她做人了是不是?

        「是,娘子,有何吩咐,為夫的謹遵妻命。」他拱手一揖,好不謙遜。

        當下逗得眾人哄堂大笑。

        「我還不是你娘子,別亂叫。」霍青梅氣得跺腳,要不是一堆外人在,她肯定追上前捶他幾下。

        「早叫晚叫不都是我娘子,娘子,為夫這廂有禮了。」他邊說邊向又想開口搗亂的東方軒踹了一腳。

        沒站穩的東方軒一頭撞上黑劍的背,跟牆一樣硬的背撞得他兩眼冒金星,十八騎衛首領在窗外看得眼皮直抽搐,不忍多看。

        謝漪竹的打情罵俏奏效了,將東方錚的注意力全移向他,不過備受冷落的東方錚也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他是皇子卻沒人朝他靠攏說兩句諂媚話,反而都圍著今天的主角,讓他有種落魄鳳凰的感覺。

        於是他心生惡念,叫人備一份禮來,祝賀兩家諦結盟約,共結連理,比翼雙飛不羨仙。

        「送子觀音?」還是羊脂白玉……這得多少銀子,大皇子心真寬,連這個也敢貪。

        「還不跪下謝恩——」尖銳的聲音起,一聽是個太監。

        一聽到是皇子賞賜,霍三老爺連忙偕妻率子,準備行最大禮向大皇子叩拜,這禮送得太隆重了。

        可是還沒掀袍一跪,謝漪竹和霍青梅分別扶住夫妻倆,不讓他們跪,謝漪竹還笑得像喜得貴子般看向東方錚。

        「自己人謝什麼恩,你是我表弟,我的岳父岳母你得喊一聲叔嬸昵!真要跪了,你承受得起嗎?」

        想清楚呀小錚錚,別以為你長大了我就揍不了你,就算打得你吐血也是白挨打了,誰不知我是京城第一紈褲?

        看到謝漪竹臉上明晃晃的威脅,東方錚眼角一抽。「呵呵呵……宮裡出來的就是嘴快,回頭我教訓教訓,沒根的愛作祟。」

        背鍋的小李公公一臉不服氣,打算以後找機會整治霍家人。

        可他退到大皇子身後時,有一名神色慌張的男子靠近,在大皇子耳邊低喃幾句。

        東方錚頓時臉色大變,「什麼,沒找到人?」

        「是的,殿下,我們只找到染血的黑衣和掉在地上裝止血散的瓶子,可能聽見我們闖入的聲音而先行跳窗而跑……」他們的人慢了一步,又讓黑衣人給跑了。

        「廢物,要你們何用!」近在眼前的機會都能錯過,他們不曉得會給他惹上極大的麻煩嗎?

        東方錚鐵青的臉色讓謝漪竹嘴角微勾,打草驚蛇,大魚要上了,該收網了。

*             *             *

        夜黑風高宜殺人……不,是適合作奸犯科,趁夜掩護的好時機。

        在渡江縣城外二十里處,與天鶴山只相隔一座山頭的地方,這裡有個不到十三戶人家的小村落,村裡的人全姓金,因此又叫金家村,裡面有男有女還有煮飯的老婦,卻不見孩子和五十歲以上的老人。

        村中十之八九是青壯男子,女人少之又少,而且個個膀壯背粗,像是習慣做粗活累活的壯碩體形,每個人都有著被火烤出來般的古銅皮膚,手掌的繭子粗得能刮傷人,長年不笑的臉恍若石盤,僵硬而酷似僵屍。

        雖然他們還活著,卻找不到一絲屬於人的生氣,行屍走肉一般,天天重複同一件事——

        打鐵。

        「快,快把下面的東西全搬出來,動作要快,要在天亮前全部取出,不能留下一點鐵屑……」

        一間看似香火不盛的庵堂中,有數十個身著勁裝的男人在此出入,裡面就一個瞎眼的老尼姑和兩個年歲不大、面有殘疾及跛足的小尼姑,靠著後面一池涌泉和菜園子過活。

        此時老尼姑和兩個小尼姑都在禪房裡念經,木魚的叩叩叩聲掩住了搬運物品的聲響,裊裊清香緩緩往上飄。

        供奉著觀音菩薩的正堂底下出現一個黑洞,容兩個人通行的通道直直往下,沒有階梯,這就是一條斜坡通道,不陡,能直通到十丈深的地底。

        勁裝男人一個個往下面走,留四、五個眼力好且機伶點的在外把風,男人們一進去就點燃在地道兩旁的火把,火光迅速的點燃,照亮長長的陰暗入口。

        「什麼,天亮前?你在開什麼玩笑,你知道裡頭有多少……嗯嗯,又沉又重,根本沒法快,能搬走一半就是拚老命了……」

        說話的是一名中年漢子,他腿腳很穩,是個練家子,他按下牆上的開關,前方的左牆忽地滑開,又露出一條黑幽幽的地道。

        「這是上頭的交代,我們照著做就是,做不做得完那就不是我們的事,卯初會有人來接貨,我們必須盡己所能將下面之物做轉移。」累活、苦活都有他們的分。

        心裡抱怨的是金家鐵鋪的小管事,他幹的活便是管好金家村的鐵匠們,讓他們幹好份內的事。

        「轉移?」什麼意思。

        「還不是有人闖進那邊的礦區,上頭的不放心,怕被人發現這批藏在這裡的私貨,所以想轉到別處放置,免得被人循跡查過來。」

        事實上他知道的也不多,他管庫房的大伯偷偷告訴他,叫他萬一真有事就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絕對不要回頭。

        小管事身上藏著兩張一百兩的銀票和十五兩左右的碎銀,礦場死人的事他也曉得,前陣子風聲很緊,金家內部也產生分岐,一邊說要收手不幹了,這些年也賺夠了該休養生息,另一邊則氣焰高張的反駁,他們背後有人怕什麼,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怕得要死,成了縮頭烏龜,以後怎麼幹大事,一定要將老字號金家鐵鋪發展成天下第一鐵莊。

        最後是家主金百萬拍板決定,礦場繼續開挖,加派了不少人手防守,還花重金找來武林高手,一明一暗兩處鑄造廠照樣開工,何況有大皇子親自坐鎮,出什麼事情也有他頂著,金家這塊招牌就穩了,還怕什麼黑衣人。

        只是小管事很不安心,一想起大伯的沉重語氣,他打算今晚過後就和東家請辭,回鄉下買塊地種田。

        「要移到哪裡?」

        一出地道是一個寬敞的地下洞穴,很高很大,一喊話還有回音。

        「問那麼多幹什麼,少說話、多做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喂!那邊的,使點勁,一個人搬不動就兩個人合抬,箱子裡的東西比你們的命還值錢……」說著,他也和人合抬,沉重的木箱讓人連腰都伸不直。

        「是,阿九管事,這玩意兒真沉手……」重得要命,他得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搬得動。

        「大家辛苦點,早點搬完早點休息,一人多給半兩銀子,你們使勁點,別偷懶……」堆積如山的木箱近百口之多,每口箱子少說有一百斤,重的兩百多斤,大大小小的箱子分三處疊放,每一處箱子裝的貨大有不同,故而有輕重之分,因此大箱子不見得比小箱子重,端看內容物為何。

        從戌時開始搬,一直到丑時為止才搬到三分之一,大家都累垮了,氣喘吁吁,有人直接往地上一躺便打起呼嚕。

        眼看著離上頭要求的時辰越來越近,兩手已無力的阿九是真著急,他讓把風的跑一趟去回報,多派些人來幫忙,否則到今天太陽出來前還是無法完成,他們盡力了。

        過了半個時辰,真的有人來了,連人帶馬車來了三百多人,這下子不用愁了。

        可是那個誰……大皇子怎麼也來湊熱鬧,他後面還跟著金家家主和幾位族老,以及金家年輕一輩的翹楚。

        「還沒弄完嗎?也就那麼點箱子,烏龜都比你們快,這樣拖拖拉拉的要搬到什麼時辰?」

        他眼皮子一過子時就跳個沒完,讓他很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像是上天的示警,東方錚莫名感到心慌,原本正在狎玩侍女的他心口一緊,覺得不親自去瞧瞧不安心,非要一群人保護,趁早將燙手山芋轉移到更遠的地方,以確保不會牽連他。

        「別急,我們帶來的人一定能及時的處理,這麼多人兩人一口箱子,來回三、四趟也就成了,一點小事犯不著擔心。」金百萬一點也不擔心,若是大皇子頂不了事還有劉相,天下敢管這兩人的可不多。

        「小事?這事要頂破天了,父皇那一關我就過不了,更別提你金家上下,你別以為天高皇帝遠,光是那謝痞子你就應付不了。」那廝凶狠起來比狼還可怕,他不跟人講道理,只管打,把人打趴了打怕了,他還會笑笑的說「你要多練練,太弱了,禁不起我幾拳,太掃興了。」

        謝痞子?「你是指縣令大人?」

        金百萬做威做福慣了,真當自己是號人物,是地方霸主,謝漪竹就算是頭強龍他也不怕,誰不知道地頭蛇最難纏,蟻多也能咬死象。

        看見他眼底蔑意,東方錚心裡煩悶,想大罵幾句,但還是壓著火氣說︰「真當他是吃素的嗎?那是你沒犯到他手上,若是哪一天你讓他看不順眼,你會知道什麼叫悔不當初。」

        當初他還年幼,不懂為什麼他身為長子卻未被父皇立為太子,反而是成天嘻嘻哈哈的小鬼搶了他的位置,因此他直接將人推入太液池。

        結果被剛死裡逃生的十三歲少年謝漪竹給瞧見了,清醒過來的他性情大變,居然跳入太液池救起奄奄一息的太子,反身揍了他一頓,還用腳踩著他腦門,警告他再恃強凌弱,以大欺小,他見一次打一次,打到他「懂事」為止。

        從此以後,兩人便不對盤,而且明明身為皇子,自己卻從未佔過上風,每次都被擠對得無言以對。

        「大皇子這話說得叫人不敢苟同,不過是個嘴上無毛的毛頭小子,等我抽出空再來調教他,小小的縣令成不了氣候。」渡江縣是金家的地盤,他說一,沒人敢喊二。

        聞言,東方錚氣炸了,驕兵必敗!「哼!你就等著陰溝裡翻船,看我救不救你……」

        金百萬好笑地看他使性子。「我和你同在一條船上,我的船若翻了,你會好嗎?」

        「你……」東方錚想說和他並無干係,可是看到一箱又一箱搬上馬車的箱子,他氣悶在心,不想多言。

        「好了、好了,別杯弓蛇影,我們藏得很隱密,不會被人發現,就你想得多,非得將東西取出藏到相爺的舊居。」這一招真狠,移禍江東,萬一東窗事發,有事的是劉相,大皇子卻可順利逃脫。

        「不要用哄孩子的口氣跟本皇子說話,三天前我就讓你把東西運走,可你一直敷衍,不當回事!」他的眼皮越跳越快了,感覺有危險逼近中。

        看他搬出皇子的身分說教,自認是他舅公的金百萬也有些不快,覺得他自視過高,不尊重長輩。「真有事,我負責,大皇子大可置身事外,我絕口不提你參與其中。」

        「哼!」東方錚冷冷一哼,不置可否。

        月兔西落,晨曦漸出,一陣薄霧朦朧了視線,微涼的風帶來氤氳水氣,絲絲霧氣凝結成露水,在樹葉滑動。

        天亮了。

        「啊!終於搬完了。」全身酸痛的阿九伸伸懶腰,揉著快僵硬的手臂,輕吁一口氣。

        「搬完了?」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是呀,搬……喝!大皇子?」嚇……嚇死他了,貴人怎麼會近在咫尺,差點把他的老鼠膽子嚇破了。

        「完事就趕緊上車,不要拖拖拉拉。」他眼皮不跳了,可是……他仍舊沒來由的慌亂。

        「是。」阿九看了東家一眼,見金百萬頷首,他讓頭車先行,其餘的馬車跟上,濛濛霧色中一長排的馬車往前行駛。

        出了金家村,馬車轉往山道,耳邊只聽見車輪的轆轆聲。

        「都說你窮緊張,哪會有事,我金家在這地頭上也是赫赫有名,誰有那賊膽敢來得罪我。」大皇子平日養尊處優,沒見過真正的江湖廝殺,就該多出宮走動走動長點見識。

        金百萬瞧不起東方錚的大驚小怪,起點風就草木皆兵。

        「話別說得太早了,東西送出去再說。」東方錚想著一會兒就和車隊分道揚鑣,再想個中途遇匪為理由轉道回京。

        「別小看了金家人,我們……咦!馬車怎麼停了,前面的,發生什麼事?」沒風沒雨的,應該不是山崩阻了路。

        金百萬高聲一喊,但無人回應。

        須臾——

        「哎呀!各位,真巧了,本官正要去剿匪,怎麼就和你們遇上了呢?起得可真早,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好大的一群蟲,夠他飽三年。

        「縣令大人!」

        「謝痞子——」

        金家在場眾人臉一抽,倒吸了一口冷氣,而東方錚是氣到臉色發紫,一股熱火直沖腦門。

        「看來大家都認識本官,不用本官多費心解釋,不過你們這麼早要去哪裡,勞煩誰出個聲告知。」不必踏破鐵鞋了,人家自個兒把天大的功勞送到跟前。

        「縣裡。」

        「鄰縣。」

        「鄉下。」

        金家就出三張嘴,三人不同調。

        「又是縣裡、又是鄰縣,還是鄉下,你們真叫本官為難,本官好歹是縣令,就讓本官瞅一眼馬車內載運的是什麼?」

        瞧!他這父母官多良善,愛民如子,好聲好氣的商量。

        「你敢!」金百萬大喝。

        謝漪竹笑臉一收,目光冷然。「為什麼大皇子不說一句話呢?因為他知道本官沒什麼不敢,本官最喜歡做的事是讓人認清事實。」

        「我是金家人,你——」敢動我試試。

        「紅刀。」

        「是。」玄衣一閃,一把紅刀架在金百萬頸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20-12-7 00:50: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塵埃落定

        「搜!」

        一聲令下,五百名官兵從滿是薄霧的林間現身,手持兵器靠近停在山道上的馬車,降入和馬車團團圍住,一個也走不掉,採人海戰術將為金家幹活的人嚇得縮著身子發抖。

        人家有刀,他們赤手空拳,想拚也拚不過,只會被當成肉給剝了,除非取出馬車內的玩意兒搏一回。

        「不許!」明明霧氣重,山風冷颼颼,大喝一聲的東方錚卻滿頭大汗,急得臉都紅了。

        「職責所在,恕難從命。」

        謝漪竹手一揮,每輛馬車衝上去四到五名的官兵,將上頭的木箱搬下,之後整整齊濟挑好了,一口箱子一把鎖,鎖得嚴實。

        「謝漪竹,你真要和本皇子作對嗎?」東方錚咬著牙,恨恨的瞪著一身官服的男子,他官服上的江牙海水紋十分刺眼。

        「大皇子所言差矣,本官是為皇上辦差的官員,任何本官覺得可疑之處便要追查,勿枉勿縱。鏟奸除惡,將犯人繩之以法,本官是依律辦理。」他說的有條有理,振振有詞。

        「皇上是我父皇,我是皇子,今日你睜一眼閉一眼當沒這回事,來日必有厚報。」東方錚以利誘之。

        聞言,謝漪竹輕笑。「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嗎?本來只想扳倒劉相,放你一條生路,反正沒有劉相在背後出謀劃策,你也蹦不了多久,誰知你竟傻得自投羅網,給我加菜。」

        他沒自稱本官,是想讓大皇子知曉他犯了多大的錯。

        「你算計我!」他怒吼。

        「是,我算計你。」謝漪竹愉快地承認。

        「原來你不是京城待不下去自請外放,而是有目的的來到渡江縣!」他們都被騙了,他玩得一手騙術太高明了。

        「你猜對了,終於長腦了。」他難得稱贊一個人。

        「是為了天鶴山的……」鐵。

        「殿下!」金百萬出聲喝止。

       「鐵嗎?」謝漪竹將他們不敢說出口的事揭露。

        金家眾人和東方錚面露驚訝。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他們藏得很隱密,不可能洩漏。

        「當然是有人舉報。」皇上是人不是神,沒法掐指一算。

        「誰?」

        「李大柱。」

        東方錚一臉疑惑,「李大柱是誰?」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謝漪竹看了一眼金百萬。「你該問他。」

        「金百萬,李大柱是何人?」就因為這個人,毀了他們整盤棋!

        先前盛氣凌人的金百萬一臉頹廢。「他是我鋪子裡的鐵匠,他說我的鐵來路不明,他不想再在鋪子裡幹活。」

        「所以你怕他走漏風聲就派人殺他全家,連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放過,他一路負傷逃到了京城,找上他弟弟。」害人者終究難逃老天的收拾,善惡到頭終有報。

        「他弟弟?」東方錚口中發澀,他總覺得此人他也認識。

        「小柱子。」大柱的弟弟叫小柱。

        「什麼,小柱子公公?」居然是他!

        小柱子公公是誰金百萬並不知曉,一個服侍人的太監還能升天不成?他只是奇怪大皇子一聽到「小柱子公公」的名字,為何驟地臉色發白,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金家主可能不曉得,小柱子公公是在御書房裡侍候茶水的,皇上只喝他泡的茶,他在皇上心中是御前最寵愛的一條狗,誰敢打皇上的狗,皇上就摘了誰的腦袋,劉妃還曾因罵了他一句狗奴才而被罰禁足三個月。」

        「因為小柱子公公的告發,所以你才來探查,最後把我揪出來?」他這是自作自受,一聽到出事了便匆忙出宮,沒知會任何人,直接落入陷阱。

        「嗯,小柱子公公跪在皇上面前哭訴他大哥一家人死得多慘,大哥也斷了一隻手無法幹活,皇上大怒,讓我去考個功名好外放我徹查此事。」大皇子算是倒楣,自個兒撞上來。

        虎毒不食子,雖然皇上不喜劉妃所生的大皇子,但也沒想過要他死,那也是他的孩子,他想幾年後太子能擔事了,他便將成年的兒子封出去到各自的封地當藩王,接下來的事他再也不管了。

        皇上想除掉的只有劉相一人,劉相把持朝政太久了,門生眾多,野心又大,此人不除,他沒法安心將皇位傳給太子,小狐狸對上老狐狸,必敗無疑。

        「黑衣人是你的人?」除了謝漪竹,他想不到其他人。

        看著東方錚忿忿不平的眼神,謝漪平忍不住笑出聲。「我也在其中,受了不輕的傷,不過你既然來了,順便釣釣你也好,你這人向來疑心病重,稍微一點動靜便認為有鬼。」

        「你下聘一事就是個局對吧!你先向我透露你那有一個昏迷不醒的黑衣人,讓我懷疑那是夜闖礦區的人,於是我便趁縣衙無人留守的時候想派人活捉,但他不見了,才有今日的事。」他做了一件傻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沒有你的帶路,我還真找不出那些鐵的去處。」他一手放在木箱上,輕敲兩下。

        東方錚和金家眾人一看到他用手敲箱子,眼睛同時一瞇,露出心驚又惶恐的神色。「謝痞子,我們認識多年,雖然不算是朋友,也喊過你幾聲表哥,你讓我走,他們讓你帶走。」

        他指向金家人,有了他們就能咬下劉相一塊肉,沒必要趕盡殺絕。

        「這……」謝漪竹假意猶豫,他實際上並未一定要陷大皇子入罪,天家的事由天家自己去解決,他的目標本來就是金家人。

        「不行,我不同意,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攪局的人又來了。

        一道黑影如黑鷹盤空,迅速向木箱衝來,鏗鏘幾聲,略有火星濺起,幾百口箱子的大鎖落地,每個鎖頭都剛好只有一個平滑切口,可見下手之人武功之高。

        日出東方,雲層散去,曙光射出,照在土黃色的地面,一雙繡著金龍的雲錦尖頭靴踏在黃土上,身後跟著十八騎衛。

        「是你!」東方錚失神一喊。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大皇兄犯了滔天大罪就要受到律法的制裁,豈能因你是皇子就能無視祖先定下的規矩。」做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頭戴金冠的如玉少年大步走上前,將箱子一口口打開,旭日照在箱內之物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東方軒,你想怎麼樣,砍我腦袋還是讓父皇圈禁我呢!少了我給你找麻煩,你這太子之位是否就坐得穩?」

        憤怒到極點的東方錚語帶諷刺,暗指皇上不止他們兩個皇子,三皇子早夭,還有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

        當今聖上共有十一個兒子,滿十六歲的皇子雖然只有三個,可是再過個五、六年,又有好幾個有能力一爭,他們母妃娘家實力都不差,同樣會對太子之位造成威脅。

        他是出頭鳥,第一個被打壓,在他之後又會是誰呢?太子自己沒能力,早晚有一天也會被拉下那個位置。

        「盔甲、刀劍、弓箭、削鐵如泥的匕首、釘入城牆好爬上牆頭的鐵爪……大皇兄,你想造反不成?」面對多次欲置自己於死地的敵人,東方軒毫不客氣的給予最嚴厲的打擊。

        「少給我冠罪名,我可不承認此事和我有關,本皇子是路過,搭了順風車,至於箱子裝了什麼我毫不知情。」他雙手一擺,推得乾乾淨淨,死豬不怕滾水燙,不痛不癢的態度。

        無恥,還能更無恥嗎?居然把所有事都往他們頭上推。被捉住的金家人個個怒目橫視,卻不敢出聲。

        「大皇兄真把我當孩子看呀!都人贓獲了,你還想睜眼說瞎話抵賴,這些人和你的關係禁不起往下查,難道你要我挖出更多的證據將你背後的勢力連根拔起?」

        不是不為,而是牽連甚廣,一旦大刀闊斧的下狠手查辦,朝廷有一半官員下馬。

        劉相在朝中經營數十年,門生、下屬、姻親,盤根錯節,真要數下來,京中的達官貴人大多和他關係匪淺,牽一髮而動全身,牽連的人一多難免動搖國本。

        「你這是假公濟私,鏟除異己。」東方錚不服。

        東方軒下顎一抬,神情得意。「那又如何,技不如人就得認輸,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劉相老了,老狗耍不出新把戲,真論起坑人的本事,誰比得上吃、喝、玩、樂樣樣精通的京城第一紈褲?」

        東方軒這話是吹捧,也有幾分拖人下水的意味。

        「咳咳!」意思是,我不做紈褲很久了,太子手下留情,別往我身上潑髒水。

        謝漪竹以咳聲警告東方軒適可而止,他還要娶媳婦,以前那些比水溝遺臭的名聲不提也罷。

        「謝痞子,你真要任他瘋狗咬人的玩下去嗎?」知道已無退路的東方錚只好朝謝漪竹下手,希望他看在薄得不能再薄的情面上放他一馬。

        謝漪竹一摸鼻,神色為難。「我不押你回京,你自個兒回去向皇上請罪吧!」

        他兩不得罪,這「兩」指的是皇上和劉相,劉相藏得深,有他們尚未查到的黨羽,雖說自己是外放官,玩個幾年也會調回去,接下他應得的爵位,可凡事留一線,他不能為他的妻兒種下不必要的禍端。

        「表哥,你怎麼能放過他,他這是造反,理應判死罪!」東方軒聞言急得跳腳,不肯放虎歸山。

        謝漪竹目光一肅,冷言道︰「造不造反不是由你來說,你只是太子,這事自有皇上論斷。」

        太子和皇上還隔上一層,他不能仗著皇上寵愛踰矩。

        「表哥……」都逮個正著了還不能定罪,那他不是白來一遭了?

        「太子不可胡來,別忘了你也是偷跑出宮,趁還沒人發現前趕緊回去,不要讓皇后娘娘遭受朝臣的抨擊。」是皇后為他擋住宮外的窺探目光,以養傷為由禁止臣子們探視。

        「母后……」一提起皇后,東方軒軟化許多,他想她了。

        「謝痞子,算你夠意思。」東方錚鬆了一口氣,臉上多了不可一世的笑意,此事一過他又是耀武揚威的大皇子。

        謝漪竹一臉深意的朝他一笑。「大皇子別謝太早,我說不押送你是因為我早已將此事呈報給皇上,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無法做主,全由皇上定奪……」

        「什麼?」東方錚大驚。

        「還有,私造武器一事總要有人背鍋,除了金家人外,不是你便是劉相,看在你鬥雞輸我一萬兩的分上,給你個忠告,回京的路上好好想一想,皇上是你親爹,多多少少還是會維護你,給你一條生路,可是若你不識相還想拉人一把,那只有把自己搭進去了……」

        謝痞子的意思是要他拿外祖父開刀……東方錚口中發澀,頭一低,眼眶泛紅。

        只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自己,他還是決定把一手拉拔自己的外祖父給扔出去,保全自身。

        「表哥,你不疼我。」東方軒氣呼呼的瞪人。

        大手一抬,謝漪竹往他頭上一揉。「你以為大皇子回京後會好過嗎?沒了劉相當靠山,宮裡的劉妃也完了,同時少了兩根支柱,他就像無牙的老虎,你要是連這樣的他也應付不了,太子之位早點讓人吧!」

        「表哥,你太壞了……」頂著雞窩頭的東方軒喳呼大叫,他頭上的金冠斜了,活像遭到蹂躪。

        「別鬧了,我還要去抄家。」還有得忙呢!

        「抄什麼家?」金百萬兩眼猩紅,不顧脖子上架著刀,硬往前衝了兩步,一條血絲往下流。

        「私造兵器要誅九族,劉相沒告訴你嗎?大皇子有皇子的身分保護,不能誅他九族,你們卻不同了,一個平頭百姓也敢有這個殺頭的膽子,本官不抄你抄誰。」

        他可跟皇上說好了,金家一半家產上繳國庫,一半歸他,當是皇上賞給他娶媳婦的花用,抄抄抄,愉快的抄家,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說的不就是他嗎?雖然他還只是個縣令就是。

        謝漪竹想著搬銀子,全往老婆家送。

        「你敢——」他怒視謝漪竹,目管盡裂。

        笑了笑,謝漪竹輕拍守了一夜沾上的露水。「等礦場那邊清理乾淨了,本官過兩天會去接收,到時朝廷會派人來押送你們回京受審,到時候到了大理寺再大聲咆哮吧!」

        一聽「清理乾淨」,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金家人怕是全軍覆沒,無一人逃過。

        身懷銀票的阿九哭喪著臉,十分後悔沒聽大伯的話,要不然他也能逃過一劫,重新做人。

*             *             *

        刀劍聲、血腥味,漫天的哭聲,忙了一天後,換下官袍的謝漪竹直接穿牆……從相鄰的門走過,來到正要吃飯的縣丞府中,饑腸轆轆的他根本沒把自己當外人,一把搶過小舅子盛好飯的碗,大口的扒飯夾菜。

        「你是餓了多久,怎麼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吃慢點、小口吃,小心噎著了。」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心疼自個兒男人的霍青梅舀了一碗酸菜竹筍鴨湯往他面前一放。

        「媳婦呀!你不知道我今天幹了多少活,捉了一大串人粽子,還被人又罵又唾,差點抓破我俊美無儔的臉,我為你舊力反抗才守住貞操……」真不容易呀!當官也是活受罪,還不如當紈褲偶爾做件好事就人人贊揚。

        「噗。」兩個小舅子同時噴笑,面色古怪的想著,男人也有貞操?

        「誰是你媳婦,別亂喊,快吃你的飯。」她又幫他夾了些菜在碗裡,杏目橫睹,微帶春色。

        「定了親就是我媳婦,你跑不掉,我請人看了日子,明年三月二十三是吉日,婚期就定再那天,我領著大紅花轎親自上門迎娶。」他是告知,而非商量,將原主的霸道展露無遺。

        「咦!不是明年八月十五過後嗎?這是不是有點太趕了。」

        周氏一出聲,眼中只有老婆的謝漪竹才發現丈母娘的存在,他嘴一擦,氣質頓時變得溫潤有禮,和剛才的粗魯吃相截然不同。

        「不趕不趕,三月百花盛開,處處綠苗成片,花香滿園,托紫嫣紅,青梅妹妹在這一日出嫁更能襯托出她的清婉靈氣,恍若花仙子下凡塵,為人世間帶來喜樂……」

        什麼聽來動聽他就怎麼說,為了早日將老婆娶進門,他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得丈母娘心花怒放。

        然而霍家六口人,用膳偏少一人,之前霍三老爺也跟著去捉偷運兵器的金百萬,又接著去抄金家,看著一箱箱從假山下暗室搬出來的金銀珠寶、首飾,他看得有點眼花撩亂,嚇著了。

        而後女婿又叫他自個兒挑,看上什麼拿什麼,不入冊。他就算當了幾年官也不敢太貪,就挑了一口裝了女子髮簪、金釵、玉鈿的首飾盒子,女婿見狀又添了三、四口裝了金子銀子、珍珠瑪堪玉石、圖書古玩等的大箱,揮手讓衙役幫他搬回府裡。

        不知是嚇的還是累翻了,他一回府就往床上一躺,眼一閉,昏睡不醒,因此錯過了飯點。

        「聽起來似乎不錯,三月好,我家閨女就是仙子來著,因為她,我們一家人過上好日子。」想想分家那一年有多苦,她心口就發酸,丈夫的束修、女兒的藥錢、一家吃飯的銀子……唉!總算苦盡甘來了。

        「姊姊是仙女,我就是小仙女,我們一家是神仙,快樂似神仙……」霍青霜嘻嘻哈哈,用筷子戳了一顆肉丸子咬著吃。

        霍青梅往妹妹頭上一壓,要她趕快吃,少說話。「娘,您別盡聽他胡謅,他只是想娶老婆想瘋了,說來矇您的。」

        「說什麼傻話,別開口。」周氏一喝,不許未出閣的姑娘家編排未過門的夫婿。「女婿呀,你別理她!三月好,春光明媚,雖然有點趕,還是能置辦嫁妝和嫁衣。」

        「娘,青梅妹妹說得沒錯,我是想媳婦了,孤枕難眠,早早把青梅妹妹娶進門,隔年給你添個白胖外孫。」老人家最無法抵抗的糖衣炮彈便是孫子,他這一招用得好。

        「白胖外孫……」彷彿已手抱小肉團子,周氏笑得見牙不見眼。

        「什麼白胖外孫,想我死呀!」氣性不小的霍青梅往縣令大人腰上一掐,警告他別亂說話,在古代生孩子是生死大關,沒有萬全準備她是不會生的,而且請等十八歲過後。

        這是想謀殺親夫啊。痛並快樂著享受的謝漪竹露出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視霍青梅。「我定不負你,相守到白首,你生則我生,你死我陪葬,生死同槨,絕不讓你一人獨行。」

        他說的是兩世他們都在一起,不管風雨及險阻,他一定會守在她身邊,用他的生命告訴她他有多愛她。

        唯一聽出深意的霍青梅為之動容,鼻頭發酸地朝他一頷首,似在回他——

        不要生死與共,只要一心一意相待,你給我多少,我還你多少,兩情若能長久,還你一世情。

        看懂了的謝漪竹差點跳起來歡呼,他終於得到她的心了,不過他很能裝,若無其事地在心頭樂著。

        「說什麼死不死的,晦氣。先說要做什麼樣的嫁衣,請什麼人來,發多少張請柬,還有老家的人要不要,你大伯、二伯他們這些年過得苦哈哈的,老想來找我們打秋風,我讓人趕了幾回還上門……」

        聽著周氏叨叨念念,說著府裡瑣事,謝漪竹和霍青梅相視一笑,感覺幸福離他們很近,這便是他們要的溫馨生活。

        「對了,女婿,你的爹娘來不來?兒子娶媳婦是大事,肯定會來不少人,你給我開個單子我好準備回禮,不能對人失禮了,好歹是親家,以後要多往來……」

        周氏說得歡喜,渾然不覺女婿眸中一閃而過的陰惻惻幽光。

        是到了該算帳的時候,父債子償,兩個弟弟呀!小心了,兄長要還擊了,蓋好被子別作惡夢。

  *             *             *

        九年後。

        九月菊花香,登高望遠。

        睽違多年又回到令人懷念的舊地,謝漪竹悵然眺望遠方,一朵朵雲往山的最高處飄去,繚繞靄靄白雪的山頭,山中有雲,雲中有山,蔚為一幅奇山美景圖,叫人向往。

        陪在他身邊的女人是他摯愛的妻子,二人生了兩子一女,長子七歲、次子五歲、小女兒三歲,一家人和樂融融,兩夫妻也從未紅過臉,「妻管嚴」的過起自家小日子。

        「你難過嗎?」看著丈夫成熟有魅力的側臉,對他的愛有增無減的霍青梅深深著迷。

        「有什麼好難過,我根本不認識他。」死了也好,省得造成他的麻煩。

        「實際上來說,他是你親爹,給了你生命的生父。」染色體XY,父親給了Y染色體。

        定遠侯死了。

        原本謝漪竹還沒玩夠,連續當了九年縣令遲遲不肯回京,直到京中傳來親爹的死訊,做兒子的怎麼也要回來奔喪,盡一盡為人子的孝道,送他最後一程。

        只是他這個縣令做得與眾不同,同時也是平江、攏和、明光、秀川等七縣的縣令,權限相當於郡守,他一個人管的縣城就等於寰王的封地,甚至比他更大更富裕。

        寰王就是大皇子東方錚,當年金家鐵鋪的事情爆發,他一回京後便被皇上大罵一頓,說他不敬君父、不識忠佞、不懂親疏遠近,不知骨肉至親……一連說了十條罪,而後圈禁了兩年才把他趕出京,封他為寰王,以示再無轉圜之地,要他好自為知,勿有非分之想。

        禁了兩年,東方錚的雄心壯志也磨光了,加上劉相的倒臺、劉妃的失勢,他更是心灰意冷,帶著一干妻妾遠赴貧瘠封地。

        其實他一回京才知謝漪竹用心險惡,如果他和金家人一樣坐著囚車入京受審,皇上說不定會看在他衣衫襤褸、一路吃盡苦頭的分上饒恕他,小懲一番,一筆帶過。

        可是看他好吃好喝地坐著華麗馬車回宮,臉色紅潤又有點發福,皇上當場大怒,他在外的享受全來自百姓的民脂民膏,讓一向自詡愛民如子的皇上怎麼能忍,一下子爆脾氣就上來了。

        所以他是從小坑爬出來又掉入不見底的深坑,一切還是他自找的,誰叫他要跟腹黑的謝大人求情。

        金家人私開鐵礦、私造兵器罪無可恕,家產充公,十六歲以上男丁斬首示眾,十六歲以下婦孺悉數流放,去了嶺南,猖狂一時的金家從此沒落,而原本金家鐵鋪的店面則由縣衙接手,更名為「霍家小菜館」,賣的是一般小老百姓吃得起的飯菜,便宜又大碗。

        只見容貌研美的老闆娘拿著一雙銀箸在試菜,筷子的另一頭轉開居然是刀叉,她一邊切肉一邊用叉子一叉嚐味道。

        劉相敗得莫名其妙,他自始至終不知道被豬隊友拖累,還意圖最後一搏,利用手中的死士絕地大反攻,不料為求自保的東方錚早就將他出賣了,他的人被斬殺殆盡。

        眼見大勢已去,他連忙上疏乞骸骨,辭官回鄉,皇上一沉吟便允了,可惜他在返鄉途中遇到山賊攔路,一家一百七十二口無人生還,是他的門人悄悄收屍掩埋,立碑「劉氏墓」。

        到底是不是土匪所為,至今沒人敢查。

        「親爹嗎?怎麼不說他欠了原主一條命,要不是他的不聞不問,受了重傷昏迷不醒的兒子怎會缺醫少藥,一命嗚呼。」他醒來時身邊根本沒有丫頭、小廝照顧,大家都在等他死,只有一個酒肉朋友陳靜文來看望過他。

        「沒有原主的死,哪有你的生?」他們都該感謝給彼此機會再活一次的往生原主。

        「所以我沒弄死他,讓他活到壽終正寢。」可見他多仁慈了,以德報怨,沒一刀捅兩個血洞。

        「這也叫壽終正寢?」霍青梅苦笑。

        「至少死得其所呀!死在他寵了半輩子的女人手上。」這是報應,不重嫡妻,偏寵側室。

        定遠侯不到五十歲,還長得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偏偏是被他心頭肉一般的何姨娘一刀刺穿胸口而死。

        因為定遠侯一直沒能做到讓何姨娘的兒子承襲侯爺之位的承諾,甚至在三年前分家時覺得自己吃了虧,不甘心的何姨娘和他大吵一架,氣昏頭的她摸到定遠侯懷中的防身小刀,失去理智的她,刀子一抽便刺了下去。

        所以定遠侯死了,不再喘氣。

        「唉!這也是他的命,誰叫他對你不好。」死者為大,她也不好多說些什麼,是非自有公道,留待後人言。

        學人留了鬍子的謝漪竹輕撫下巴一圈短鬚。「還是我家青青心疼我,曉得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來,親一個……」

        霍青梅嫌棄的將他推開。「孩子在呢!還鬧騰。」

        「我們沒看到。」

        「風好大,迷了眼……」大兒子、小兒子眼睛一摀,很給老子面子。

         不過小女兒就嬌氣了。

        「爹爹!小如意餓了。」小名如意的霍靜玥拍拍小肚子,表示扁掉了。

        「好,咱們向老和尚要齋飯去,不過先去拜祭你祖父。」上炷香總是要的,免得留人話柄。

        因為要等謝漪竹一家人回來奔喪,因此定遠侯尚未下葬,停靈城外的天隱寺,由得道高僧一元大師為其一日三誦經,助其早日飛升西方極樂。

       「什麼叫祖父,能吃嗎?」

        小如意的聲音粉懦,叫人一聽心都化了,巴不得把她揉進骨子裡疼愛。

        兩夫妻無奈又好笑,謝漪竹一把抱起女兒。

        「祖父、祖母就是你爹的爹娘,像咱們家的姥爺,姥姥,不過他們不像姥爺、姥姥那麼疼你,所以你才沒見過。」

        「那我可以跟他們要糖吃嗎?」姥姥最疼她,會偷偷往她嘴裡塞糖,還會抱她去聽書、看戲、剝瓜子仁給她吃。

        當爹娘的還沒開口,大兒子先訓妹。

        「不可以貪嘴,吃太多甜食牙齒會掉光光,小如意變醜如意。」
   
        「不會變醜、不會變醜,我是小美人。」從小就愛美的小如意無淚乾嚎,摀著嘴巴不讓小牙掉出來。

        「成,你是小美人,你娘是大美人,大小美人都是我的心肝肉,我們上個香就回府,不吃糖,吃肉……」謝漪竹一邊哄著女兒,一邊不忘討娘子歡心,一心兩用。

        一家人有說有笑的從半山腰往上走,經過一百零八階山梯,來到頗負盛名的天隱寺。

        香煙裊裊,滿是檀香味,經僧人指路,走向定遠侯停棺的廂房,有和尚正念著往生咒。

        只是剛一入內,啪地一聲,謝漪竹臉上多了一巴掌。

        「啊!壞人、壞人,你怎麼可以打我爹,大壞人……」小如意豆大的眼淚往下掉,指著狀似瘋顛、披頭散髮的老婦人大喊。

        「你這小雜種,你敢罵……」兩頰凹陷的女人又想舉起手打人,但是這次不能如願。

        「你敢動我女兒一下,我會讓你這隻手永遠動不了。」謝漪竹稍一用力,髮絲全白的婦人慘叫一聲。

        「你……你這個不孝子,你為什麼不乾脆死在外頭,還回來乾什麼,我們這個家有你沒你都一樣,你給我滾出去,我有生之年都不想見到你!」他該死,該死……

        「原來是娘呀!我一時倒是沒能把你認出來,你怎麼老得像六旬老婦,我記得娘不是才四十多歲……」一下子老了二十歲,臉上一層層皺紋厚得能夾死蚊子。

        「閉嘴,我沒老、沒老,你少滿口胡言。」她怕醜的連忙用手遮面,以指代梳攏攏凌亂髮絲。

        「我也想閉嘴,但我想提醒你一句,定遠侯府已被降爵,現在只是定遠伯府,我不稀罕,送給三弟了,不過你要想一想,你要當個定國公之母,還是定遠伯之母。」呵呵……她會怎麼選呢?

        「你、你……」張口欲言的唐氏說不出話來,只有兩行淚,她憋屈氣悶到不行。

        三年前皇上禪位於太子東方軒,東方軒一登基為帝便任性的替定遠侯分家了,長房長子佔大頭,分走一半,另一半由其他人分,而謝漪竹分到地那一半由宗人府代管,誰也動不了。

        又一年,新帝不知怎麼抽風了,封謝漪竹為定國公,賜國公府讓他回京謝恩時順便卸下縣令的職務,入朝幫他頂風……頂朝中眾臣的攻訐,畢竟還有許多劉相的餘孽,尾大不掉欠收拾。

        誰知謝漪竹沒回來,偌大的國公府空著養蚊子。

        而定遠侯一過世,他的侯爵爵位便降為伯,已經是國公的謝漪竹哪看得上小小爵位,上奏表明讓賢。

        「雖然我不是你們認同的媳婦,可是我要說一句公道話,若是當年相公還在京城,以他京城第一紈褲的名聲,即使你們與他合不來,至少在這京裡沒有人敢欺辱你們母子,包括已逝的公公,他就是不講理的,娘和弟弟被欺負了,他還不把對方揍個半死……」

        聽到妻子的維護,謝漪竹是既開心又有點發臊,紈褲名聲之響亮都成了京城第一惡霸的象徵,當年他的確揍了不少人,記憶猶新,曾為國際刑警的正義感讓他看不慣權貴家子弟的仗勢欺人、恃強凌弱,所以他忍不住出手了。

        「現在我們回來了,你還要把我們當仇人看待嗎?能護得住你們的只有相公。」霍青梅也不想一家人鬧得太難看,讓外人看笑話,她不要她的兒子女兒這麼小就看見如此醜態。

        唐氏怔忡間,有些悲傷到極點導致失神的樣子,久久不發一語,然後跪在御賜金絲楠木棺材前,低著頭不知想什麼。

        倒是一旁的男子聲音沙啞的喊了一聲——

        「大哥。」

        「你……你是見瑟?」謝漪竹幾乎不敢認,他怎麼老了這麼多,老三不是才二十來歲而已,卻狀似中年。

        「是的,大哥,我錯了,我不該害你,我以為沒了你我就能成為世子,誰知二哥他……他……」更狠,為了和他一爭不惜買凶殺人、下藥、陷害……種種的陰狠手段層出不窮,叫他應接不暇。

        以前有大哥在,何姨娘母子不敢鬧得太明顯,也就小打小鬧,自己才認為不足為懼,小婦生養的也敢與皓月爭輝。

        等大哥走了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娘又顧著面子不肯進宮求皇后娘娘伸出援手,以至於原配母子過得不如姨娘順心,加上爹的不管事和偏心,府裡的紛爭從未斷過。

        「算了,過去的事不用再提,你把娘照顧好,以後有事盡管來找我,我是你的靠山。」看到曾經意氣風發的如玉公子變成如今的老態,謝漪竹也有些不忍心,當爹了後,他的心沒以往那麼硬了,廣結善緣給兒女留後路。

        謝見瑟一聽,眼眶紅了,用手背抹淚。「嗯,我聽大哥的,還有大嫂……」

        自己也被提及,霍青梅面上一柔,拉過兩個兒子要他們喊三叔,算是認了這門親。

        結果謝見瑟哭得更大聲了,改換兩個孩子拉著他的手安慰,連小如意都要她爹別抱著她,讓她下地,一把抱住府哭三叔的大腿。

        其實謝家老二、老三過得這麼悲慘是謝漪竹一手主導,他當年成親的同時也給皇后姑姑捎了一封家書,讓她為府中的兩個弟弟指婚,於是老二謝見錦娶了劉相的孫女劉慧蘭,而老三謝見瑟則婚配唐氏娘家那個原本要弄給他的庶女。

        娶妻娶賢,娶妻不賢禍延三代,有這麼兩個禍家的女人進門,定遠侯府還有平靜的一天嗎?

*             *             *

        「阿彌陀佛。」

        看到光頭的和尚,謝漪竹就笑了,手一伸就句住對方的肩頸往一旁帶,十足的紈褲行徑。

        「一元老和尚呀!你不是說我生平有三大劫,前兩劫已經渡過了,最後那一劫呢?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害他提心吊膽好幾年,將名下財產全交給老婆,就怕有朝一日他不幸身亡。

        一元大師呵呵一笑。「你的劫不是破了。」

        「破了?」

        他目光柔和的看向正在上香的女子。「你娶了她不是嗎?」

        什麼意思?他不解其意。

        「若不是她,你娶了另一人,琴瑟不和鳴有如身陷深淵,生不如死。」死,一了百了,活著才是受苦,這是劫數。

         他忽地明了。「那我原本會娶誰。」

        「她。」一元大師禪指一比。

        角落裡一名瘦得見風就倒的婦人正一張一張燒著紙錢,而她的丈夫正趕往刑場替生母收屍。

        「她是誰?」不認識。

        「她姓劉。」他笑笑指點迷津。

        劉……劉……「劉相孫女?」

        「論因果,說因緣,三生三世不斷情,恭喜施主功德圓滿……」雖然做法粗暴,但天下蒼生卻因此受益。

        「什麼功德圓滿,你咒我死呀!過來看看我的兒女們,他們的命數如何。」他用眼神威脅,只許說好的,壞的敢說他就一拳打死,孩子們就是他和妻子的命。

        「大富大貴。」這是實話。

        「嗯!」這還差不多,謝漪竹又恢復溫文儒雅的笑模樣,輕拍老和尚裝裳上瞧不見的塵土。

          一元大師呵呵一笑。

        「表哥,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你快幫我揍死那些屍位素餐的老賊,他們看你不在就欺負我……」

        上完香的霍青梅一回頭,正好看到一道明黃身影被踢飛,在他快落地時,有人縱身飛至將人接住。

        這接人的人看來很眼熟,也的確是個熟人——原十八騎衛首領,現任禁軍統領。

        跟在謝漪竹身邊的那些刀呀劍的也都成親了,細刀的女兒六歲,跟在小如意身邊,紅刀、黑劍的兒子則是兩個小兒子的侍從。

        「別太凶殘了,好歹是幹皇帝的。」給點面子。

        謝漪竹冷哼一聲,握起妻子的手放在掌中輕揉。

        「還是表嫂明事理,知情識趣,可憐我這個幹皇帝的慘不忍睹,表哥你再不回來幫我,我真會瘦成皮包骨,給折磨狠了……」父皇太過分了,說要帶母后去遊山玩水就走了,把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扔下。

        謝漪竹嫌煩地又把向他跑來的皇帝丟回去,手牽妻子,帶著三個孩子,押著老和尚給他們一家五口做齋菜。

        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挺美的,除了某個高喊「我也要吃」的皇帝有些吵……

        ——全書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20-12-7 00:50:25 |只看該作者
【後記】  老車無罪

        秋有一輛開了十幾年的紅色老車,它一直陪伴在秋的身邊,載著秋,讓秋想往東就往東、想往西就往西,好不快活。

        秋是寫小說的,擅於將身邊的事物擬人化,一枝筆、一雙筷子都是有生命的,除非用到不能用了,秋不會丟棄。

        車子也一樣,秋當親人看待,它比親人對秋更好,秋遇到好幾回車禍都是靠它保護秋,車子受損,秋毫髮未傷。

        可是每一次秋的車子送修或是不好發動時,身邊的人都會說一句——

        「換車吧!買輛新車。」

        每次秋聽見這樣的話都很生氣,車還能開為什麼要換,難道老車就該送廢車場壓扁,成為一堆廢鐵?

        人會老,老了就會生病,是不是也要把生了病的老人丟掉,就跟秋的老車一樣,「體弱多病」就不中用了。

        有一天,秋開車在一條產業道路上,前面有一臺農用貨車開得好慢好慢,秋很想超車,但道路很小不好超。

        但秋開近一看,車屁股上用噴漆噴上四個字——

        老車無罪。

        看這四個字,秋鬱悶的心一下子放開了,老車真的無罪,它只是開了很多年,零件老化,換掉零件還不是跟新車一樣「勇健」,它還能再跑十萬里,別小看老車。

        原來這世上不是只有秋心疼老車,還有別人和秋有相同想法,我們愛惜老車,珍惜老車,希望它一直陪著身邊。

        所以不要再叫秋換車,很傷心吶。

        願和有同理心的人共享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1 03:2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