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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嗯……」明明一手撐著下頦,對著湛藍的天空發呆。
「小姐,妳怎麼又無精打采?」紅梅把茶點放在桌上,供原本正該研讀新戲碼的明明取用。
「我很好啊!很有精神。」明明裝沒事,試圖振作,但兩眼卻隨意亂飄,專注力沒放在簡冊上。
自從昨晚跟狄君颺說完話之後,她的精神更恍惚了……
「喔!」紅梅不斷點頭,沒有點破。
因為死鴨子嘴硬的明主子絕對不會承認,跟她說再多,她都有自己一套的辯解說詞。
正當兩人在廂房聊天的時候,銀杏急著跑進房,大聲叫嚷,「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昨晚被燙傷的男人又開始亂叫,說他疼死了,要跟唐宓主子索取大筆的賠償金……」
「真是個混蛋!」明明垂下雙眉,低聲咒罵。
「怎麼辦?」雖然大家都知道是那男人咎由自取,自己跑來撞人,但他被明明捧來的熱湯燙到也是事實。
「我去看看他。」明明抿住小嘴,壓抑心裡極大的不悅,轉身就走。
兩個丫鬟緊緊跟在主子身後,迅速走出門。
她們來到酒樓最豪華的宅院裡,遠遠就聽到裡頭傳出呼天搶地的哀號。
「哎喲喂呀……」
「郭爺,還很疼嗎?」唐宓關切的安撫聲響起。
「妳來被燙一下,就知道疼不疼了!」心情很差的郭守富,回覆的話也不怎麼客氣。
「哎呀!男子漢大丈夫,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忍著點吧!」孫吾欼不怎麼有誠意地安慰。
「少說屁話了!痛的又不是你!」郭守富咬牙切齒,自認交友不慎。
「哎喲喲……」孫吾欼甩開招扇,掩住半個臉,風涼地輕笑著。
「大夫怎麼說?沒醫好嗎?」闖了禍,卻姍姍來遲的明明,人才踏進外廳,就聽到郭守富不斷喳呼,要隨從把明明請進來。
「明明姑娘,妳可是來了!」看到小美人,郭守富頻頻抱怨的臉換成委屈的表情,不斷往她臉上瞧去。
唐宓看到這情景,把跟在身旁,前來請款的狄君颺留下,人便退出去了。
「是啊!我來了呢!」明明雖滿心不情願,但人是她弄傷的,也只有善盡安撫的責任。
「妳沒事吧?」郭守富頻頻往小美人身上瞧去。
「嗯!我還好。」明明點頭,卻斂裙福身,鄭重跟他道歉,「卻讓你受傷了,真對不起……」
「哈哈!不用這樣啦!只要妳常來看我,我的傷就好了。」聽到明明嬌嫩致歉的嗓音,郭守富心花怒放,一反先前難纏的模樣。
「這當然。」明明嘴角抽搐,對他的色魔樣還記憶猶新。
原先站在門口保護的狄君颺悄悄走到明明身後,大剌剌守著,完全不管屋內的主人。
孫吾欼看出他的意思,用摺扇擋住半張臉,態度個傲。
而郭守富更是目中無人了,根本沒把保鏢的動作放在眼底,兩顆惡狼似的眼睛露骨地盯著她粉嫩的小手……
噢!好想摸一把。
「明明多謝郭公子的大人大量。」再次斂裙福身,明明姿態優雅,嗓音婉轉,如黃鶯出谷,讓在場兩個男人精神大振。
嗯!為她受傷,果然值得!
「那就好了,我不痛了!完全不痛!哈哈哈……」郭守富放聲大笑。
因為昨天才被燙著,左腳負傷,所以還不敢輕舉妄動,但他卻絲毫不想隱藏對明明虎視眈眈的決心。
即便保鏢環伺,都不足以阻擋他想一親芳澤,想擁有傾城傾國的小美人。
當然,有些高難度的阻礙,但,這些困難只是他擁有她之前的加溫遊戲罷了。
他,是要定她了。
※※※※
一前一後,兩人踏出豪華的院落。
「妳為什麼不留在陳家?」走了一段路之後,跟在明明身後的狄君颺,突然開口問起。
「什麼意思?」心情不好的明明沒回頭,低聲反問。
「好好的千金小姐妳不當,偏偏要回來工作,讓男人騷擾,妳是哪裡有問題?」狄君颺的口氣很差,直接質疑明明的決定。
「我又不是陳玫兒,幹嘛待在那裡?」明明覺得他質問得莫名其妙。
她過不慣那裡的生活,幹嘛在那!
「他們都接受妳,陳老爺想收妳當義女,陳老夫人希望妳繼續當她的孫女,這樣不好嗎?」他要趙氏姊妹揭穿事實,只是希望明明換回真正的身分,而非用欺瞞的方式頂替陳玫兒的生活。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用義女的方式,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她依舊可以當明明!
「呃……」沒想到他希望她繼續當千金小姐?
「歌舞團再怎麼受人歡迎,還是要看過路客的臉色,被無關的人吃豆腐,難道妳比較喜歡這種生活?」
「你管我喜歡哪種生活?你昨天不是也說我們無關了?」聽到自己珍視的歌舞團被他批評得一文不值,她像隻全身拱起的貓,用力轉過身,奮力反駁。
狄君颺默默注視她,沒有說話。
他銳利的眼神帶給她極大的壓迫感,她漲紅臉,開始急切辯白,「我的好姊妹都在這裡,我當然要回來!她們想念我,我也想念她們,我幹嘛待在陳家?吃好住好又怎樣?找到好的男人成親又如何?還不是要看男人的臉色?我靠自己的能力賺錢,心安理得,根本不用在乎跟我沒關係的人喜不喜歡我。」
跟著歌舞團,四處漂泊、討生活,靠自己的本事掙錢,她才知道自己不是一無是處!她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賺得銀兩……
當然,她也可以靠自己的魅力追求該有的幸福!
或許,這種過程有快樂,但也有失敗的風險,都是她選的,她不會埋怨別人。
這樣的自由人生,怎是待在華麗的牢籠,當個受人喜愛的小姐可以比擬?她心裡清楚,如果陳老夫人不喜歡她,她早就被趕出陳家了,哪還能天天吃香喝辣?
她在歌舞團,不用擔心哪個姊妹不喜歡她,就會被趕出歌舞團,不用戰戰兢兢看人的臉色過活。
「你不懂我的生活,怎可隨便批評?」明明怒氣沖沖地反駁,對他的說法很不以為然。
「就算妳滿意這種生活,但歌舞團就是歌舞團,你們到處走唱賺錢,就是把自己的安全暴露在危險中。」狄君颺突然走到明明身旁,左手扣住她的下頦,右手攬住她的腰,「除了我之外,還會有很多男人想要吞了妳……難道妳也喜歡這種感覺?」
狗改不了吃屎,又在耍下流了!
昨天說他們沒關係,今天又說想吞了她……明明滿心氣惱地瞪著他。
「你……」她說不出其他話。
「我希望妳想一下,不要再任性了!」他認真地盯著小女人的雙眼,丟下結論,才放開她,轉身離去。
※※※※
酒樓提供的水棚內,幾個人正在排演、走位。
「我覺得妳這時候應該說……」穿著戲服的宋豔,手中拎著腳本,不斷跟明明商議、討論。
明明不停點頭,將宋豔所提的細節跟宣紙上的流程核對。
「明明姑娘!明明姑娘!」腿傷好得差不多的郭守富,還沒離開酒樓,他的叫喚聲從住處四處飄揚。
「明明小姐……」銀杏皺著眉,頗困擾地跑來找明明。
那個郭爺真是個大麻煩!
自從腳燙傷後,一直藉機住在酒樓,住宿費是歌舞團替他付的,賠償他腳傷的損失,他則三不五時召喚明明,希望她陪伴他,說要這樣,他的傷勢才會比較快痊癒。
「嗯……」明明看預備晚上演出的流程也走得差不多了,才要答允,打算跟丫鬟去看郭守富一趟。
跟他聊完天,她就可以安心預備晚上的演出了。
「去跟郭爺說明明小姐不在!問他要不要找歌妓到房裡唱曲?」狄君颺昂揚的身影突然從一旁冒出,跟銀杏表示。
「喔!我知道了。」看到唐宓的貴客滿臉黑煞,銀杏非常識相,連忙點頭,飛快離去。
「你這人……」又哪裡不對了?明明抬頭,沒好氣地看他。
「妳忘記昨天跟我約,要去吃芭蕉乾?妳不想去的話,那就算了。」狄君颺先聲奪人,丟出誘餌,轉身就走。
「芭蕉乾?要!要!要!我要吃。」明明聽到有零食吃,哪裡管得了郭守富?她立即跟上前,與狄君颺出門去。
「噗!」看到明明見吃眼開,宋豔不禁噗笑出聲。
這個愛吃鬼,跟天晴就一個樣,可以為好吃的食物疲於奔命,難怪她就是喜歡天晴!
因為兩人志同道合,非常投契。
「等一下,我要吃這個。」難得有男人陪她逛街,亦步亦趨當她的保鏢,明明還沒買到芭樂乾,手上已經拿了獅子糖、人面子、嘉慶李……等,一堆酸酸甜甜的蜜錢。
「唉!妳還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客氣?」走在她身旁的狄君颺,伸出手,幫她拿大部分的零食。
「誰教你要自投羅網!我很久沒出門逛街了。」她不斷偷笑,心情很好。
兩人並肩行走,神情親暱,看起來像成親不久的小夫妻。
不少攤商都投以羨慕的眼神。
「如果我還在陳府當千金小姐,根本不可能跟你走在市街,買零嘴……」明明突然說起之前的事。
「嗯!」他悶聲贊同。
「那你還要我回去幹嘛?」明明轉過頭,眼波流轉,愉悅的表情流露著什麼都懂的神氣。
她知道他是為她著想,但她不要那種好。
她是放出籠的鳥,自由慣的野馬,她要跟情人大大方方走在市街,輕鬆愉快散步。
名門千金,是個遙遠的夢。
或許,她在舞台上,可以扮演一刻鐘,過過癮,但要她過著僕傭前後簇擁的人生,她會煩悶到死!
她好手好腳,可以自己賺,喜歡的東西會自己買,所以她不要待在陳家。他懂她嗎?
狄君颺點點頭,表示知道她的意思,過一會兒,才淡淡開口,「那妳知道嗎?我們認識很久,其實是老朋友。」
「嗯?」明明嘴裡塞了顆嘉慶李,快樂得好像插上翅膀的鳥兒,卻被他突如其來的說法給嚇住了。
認識很久?不可能吧……
這個下流無恥又對她虎視眈眈的野蠻人,如果她看過他,應該不會隨便忘記,因為他的存在感太大了。
「我十五歲時,跟著師父上醉香樓,就看過妳了!但妳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狄君颺講起在京城發生的過往。
對他而言,那些絢麗的時光跟昨日一般清晰,深刻。
她的眼底沒有他!所以在光明寺,他非要她記住他的名,知道他是誰,才願意進入她體內。
「呃?有嗎?」她真的沒印象!好不容易把嘴裡的嘉慶李吞下,才顫著嗓音詢問。
「有!妳跟在唐宓身旁,嬌嬌傻傻地笑著……眼神從沒在我身上停留。」狄君颺的說詞如同指控。
「如果你只來過幾次,樓裡那麼多客人……」她不敢說一次……
「哼!那次公主偷偷溜掉,我們幫著內務府找人,一個月就得跟師父去醉香樓三、四次,連去半年……妳看過我,但眼神輕輕飄過,就像妳看其他討厭的男人一樣。」
天哪!她認了,那是她的壞習慣。
她只要聞到有異味的男人,眉頭就會皺起,兩腳就會自動往後滑,所以她很少記住醉香樓的客人。
「這回,我幫唐宓找人,一到歌舞團,幾個花魁看到我,全對我笑,因為她們認得我,只有妳,完全像不認識的人一樣!」狄君颺咬牙切齒,控訴她的惡形惡狀。
因為她的眼底從沒有他,即便看過數十次,他們依舊是陌生人。
明明乾笑著,「嘿嘿……」
所以他不斷欺負她?取笑她?拜託!這樣也讓他抵回來了。
是男人,就忘記這些舊仇吧?
「然後……我聽說妳跟著其他花魁一起消失了……」狄君颺的聲音在擁擠的市集裡顯得飄忽不定。
「嗯啊!」她們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
「然後……」狄君颺回頭,望著身後的明明,伸手拉住她,「在失去妳訊息的那年起,我的心就停止跳動了。」
明明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牽著她手的男人。
「不管抱哪個女人,都沒有滿足過,只要不是妳,我都不滿意!」狄君颺輕扣明明的手腕,熾熱的高溫從他的指尖傳遞到她的身上。
「狄君颺……」
「所以,妳要負責,負責我的人生!沒有妳,我的一切都很空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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