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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潔 -【睜隻眼閉隻眼(馭夫有術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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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1 07:33: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睜隻眼閉隻眼(馭夫有術03) 作者︰季潔

齊少覺在遊湖途中遇見了她,頓時對她的倩影驚為天人!
一打探之下才知道,她就是京城有名的瞎眼美女。
他不在乎她的身體有殘缺,反而打定了娶她的念頭。
但卻在新婚前殘忍告知--他會娶她只是想掩人耳目。
可是她仍願意嫁他,並表示盲女本就不該奢望幸福?!
原以為羞辱她無傷大雅,可他竟隱約覺得有些不忍……
一般女人哪能容忍相公鎮日流連花叢、當個采花蝶?!
但眼盲的夏賦悠,就能達到眼不見為淨的最高境界。
雖然她已表明不要他的愛,可她心裏其實另有盤算……
她相信幸福是靠自己爭取,就算是瞎子也能擁有愛情。
老天爺雖然對她開了個玩笑,她仍要追回屬於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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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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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1 07:34:0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紛落的漫天飛雪似灑落白花,將天地萬物覆上一層霜白,風雪漫舞輕拂紗窗,成為這寂靜雪夜唯一的聲響。

  此刻,京城富商夏府呈現一股熱絡,主屋內外的人,不畏這寒冷的天氣,全都引領期待──

  突地一聲娃兒啼哭傳出,位於長安城的夏府因為這哭聲,全浸淫在歡天喜地的氣氛中。

  「生了!」

  夏勁廷一聽見啼哭,抑不住地沖進屋內。

  產婆瞧夏老爺激動的模樣,趕緊抱起嬰孩。「恭喜老爺,夫人生了個漂亮的女娃啊!」

  夏勁廷乃京城富豪,當年妻子方秀蟬替夏家生了個壯丁後,肚皮便再沒消息。

  沒想到過了幾年,竟又傳出妻子受孕的喜訊,現在終於順利生產。

  「是……女兒?」夏勁廷有些激動,非常感激上天賜了個女娃兒給夏家。

  擁有一雙兒女,還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這一生夫複何求啊!

  「是啊!恭喜老爺,女娃兒冰肌雪膚,和夫人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產婆眉開眼笑,對女娃兒眉目如畫的秀雅模樣感到十分喜愛。

  「我瞧瞧、我瞧瞧!」夏勁廷欣喜若狂地瞧著包裹在錦被裏,透著嬌軟粉色的奶娃兒,感動地低喃:「秀蟬,她長得像妳……漂亮極了。」

  「爹爹,我要看妹妹、我要看妹妹!」夏衍今年剛滿五歲,一知道娘生了個妹妹,拚命踮腳,想要看清楚妹妹的模樣。

  「傻孩子。」方秀蟬表情有些虛弱。看見一家人圍在她的床榻前共享新生兒的喜悅,感覺非常的欣慰。

  「賦悠……賦予悠然一生,秀蟬,妳說這名字好嗎?」夏勁廷忽然一個念頭轉過。

  「賦悠,多美的名字啊!」她俯看女兒,反復念著夫婿起的名字,心裏充滿無限疼惜。

  但願她這美麗的女兒,真能如她的名字一般,悠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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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遞嬗,這是紅葉紛落的深秋時分,轉眼間夏賦悠已經兩歲了。

  粉雕玉琢的模樣及鑲在唇瓣邊的可愛小梨渦,總讓人不由得讚歎。

  夏勁廷凝視女兒沉睡的臉龐,皺眉瞅著大夫沉重的背影。他不明白,上天怎麼會對夏家做出這樣的懲罰?!

  妻子在女兒八個月大時,便感覺出女兒的異樣。

  按理說來,八個月的娃兒已經漸漸學會爬、會和人玩耍……但夏賦悠不同,在她的成長過程中,她常常撞得青一塊、紫一塊,有時連前方杵了一個人,也不知道回避的直直撞上。

  她似乎處在無人的境界,天地萬物皆不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在兩夫妻細心的觀察後,首位被聘請入府診斷的大夫,便印證了他們心中不祥的預測──

  他的女兒是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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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老爺,老夫不才,實在沒有辦法診斷出夏小姐的眼睛究竟出了什麼毛病,請另請高明吧!」大夫花了一個時辰來診斷,卻不開方子,只是搖搖頭。

  今天請的大夫,已經不知道是今年第幾位被延請進入夏府的大夫了!

  夏勁廷沉默的起身,雖然他已經不是第一回聽到這樣的話,但還是沉痛地握緊拳頭。

  他黯然垂下眉,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他與妻子,甚至推及族譜,全都是身體健全的人,不明白怎麼會生出賦悠這樣一個特例?

  當夏勁廷腦海映著女兒澈亮的水眸時,怎麼也沒辦法接受女兒是瞎子的事實。

  「到帳房取診金,送大夫出門。」夏勁廷送走了大夫後,又呼喚道:「總管,再貼一張告示,這一回賞金再加五百兩。」

  「有錢能使鬼推磨」,他不信以他夏勁廷的財力,會沒辦法醫好女兒的眼睛。

  天下何其大,相信名醫總有一天會出現!

  「相公……算了。」

  告示從夏賦悠八個月大時就貼上了,一年過去,來了不下百個大夫。從蒙古大夫,到自認醫術精湛的大夫,全都印證了相同的結果。

  這種日子,方秀蟬不想再過下去了!她伸出手握住夫婿的手,苦澀地開口:「悠兒這麼小,我不忍心讓她過著吃藥、看大夫的日子。」

  「難不成妳願意讓女兒一輩子看不見?」他看著妻子,眼底有說不出的詫異。

  「若這是上天的旨意,咱們也強求不得。」方秀蟬的淚水懸在眼眶。

  夏勁廷瞪大眼,已被這些日子周而復始地由期望到失望,給折磨的心力交瘁。

  「秀蟬……為夫錯了嗎?」他迎向妻子溫婉的臉龐,痛苦萬分地說。

  「這是悠兒的命,但……不代表我們得向命運低頭。」方秀蟬再一次握住夫婿的手,心裏已有了打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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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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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1 07:3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初春時分,冬雪融盡,透過暖暖的春風,枝頭正吐露出嫩芽,不知名的花兒也滿園綻放,軟軟花香惹得蝶舞蜂鳴,綴成一幅繽紛的美景。

  蝶忙、蜂兒忙,連京城最有名的妓院──「妍香樓」裏的姑娘們,也因為「貴客」光臨而忙碌不已。

  「哎呀!瞧!這……是誰來著?」

  「妍香樓」的老鴇一瞥見金主蒞臨,險些沒把樓裏最美的姑娘全都召喚出來見客。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長安城裏花名遠播、腰纏萬貫的富家少爺──齊少覺!

  誰不知道,這齊二少爺是出了名的闊氣,只要服侍得他舒服爽快,金子可是生了腳,全都乖乖地入袋。

  老鴇展開直逼燦陽的笑容,連忙斟了杯上等好酒送到齊少覺手裏。「爺兒,今天想找哪個姑娘服侍你呢?」

  齊少覺神色自若地倚窗而立,包裹在藏青衣衫下的偉岸身形,顯得更加挺拔。

  他俊眉微擰,充滿書卷氣的臉龐正細思著,無形中透露出一股優雅的貴氣。

  「妍香樓」的姑娘,愛戀的眸光全落在他身上,眾人無不卯足了勁,釋放出屬於自己的嬌媚,冀望齊少爺能「欽點」自己。

  然而齊少覺似乎早已習慣那些眷戀的眸光,只是兀自沉浸在思量中。

  每個姑娘各有各的風情,他一時間竟有些猶豫了。

  齊少覺逕自拾階而上,腳步帶著幾分悠閒往「妍香樓」花魁──雨孅兒待客的花廳走去。

  老鴇精明的眸光,一邊落在齊少覺偉岸英挺的背影上,一邊連忙怒喝擠在身旁的姑娘。「去、去,全回廳裏去。多花點心思學學雨孅兒,啐!一徑全擠在這兒有啥用?」

  想來齊少覺對雨孅兒情有獨鍾,幾次尋花,都是讓雨孅兒侍候。

  老鴇一思及荷包將滿,笑得更加放肆了。

  齊少覺聽到老鴇對姑娘們的低斥,俊雅的臉上懸著一抹慵懶淺笑。「誰說我只要雨孅兒?把月牙兒、羽香兒也一併找來,別忘了備上好酒。」

  前些日子,他光是看爹忙於周旋、應付那七個妾,他俊朗的眉宇便抑不住地又打了好幾個結。

  他希望藉「妍香樓」姑娘們的軟玉馨香,將這些日子所受的悶氣給一併掃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爹何苦娶了那麼多妻妾?

  有需要?!找個花樓姑娘一夜風流便罷,何必娶妻找罪受?還得應付為了爭寵而衍生出的問題。

  有愛又如何?每當看著爹疲于應付妻妾的模樣,他從小便徹底將「愛」這字眼踢出心裏。

  老鴇聽見他的吩咐,好半晌才回過神,但心中已浮現閃亮亮的黃金。

  「還不快替齊大少爺備宴!」她眉開眼笑地揚高語調,飛也似地扭動風韻猶存的妖嬌身段,趕緊差人工作。

  入春即見喜!今兒個果真是花開富貴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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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時分,溫煦的陽光透過瓦簷落在廊前,映照一地金光。

  花木扶疏的花園翩飛著粉的、黃的、白的粉蝶,徜徉在幽香當中,令人舒暢怡然。

  突地,一抹清嗓急急地回蕩在「得悠苑」的長廊上,但她的步伐卻怎麼也跟不上眼前纖麗雅致的背影。

  「小姐、小姐,您慢一點,潔兒跟不上了!」

  名喚潔兒的丫鬟終於出聲抗議,怎麼也不明白雙目失明的主子,腳程竟會比她還快!

  「卯時都過了,再遲些會被大哥罵。」夏賦悠擰著秀眉,瑩白若玉的小臉透著一絲懊惱。

  「您再這樣,會被罵的是潔兒。」潔兒見主子緩下腳步,趕緊三步並做兩步,攙扶著主子,生怕一個閃失便會讓主子受傷,怎麼也不敢鬆懈。「遲一會兒,大少爺也不會生氣的。」

  夏賦悠從小就跟著大哥夏衍學打拳,練一些強身健體、自我保護的拳腳功夫。

  這些年下來,夏賦悠除了擁有一顆澄澈的心之外,她的聽覺、觸覺及動作,都比一般人來得靈敏。

  大哥常笑她是個厲害的瞎子,潔兒也常自歎在各方面都比不上她。

  潔兒感覺到主子回到自己的掌握,終於松了一口氣。

  這些年老爺、夫人及少爺,全極盡所能地讓小姐像其他姑娘一樣學習、成長,雖然小姐不同一般的瞎子,但……她還是沒有辦法放心。

  她與小姐同年,被賣到夏府當丫鬟時,本以為會與其他同伴一樣做些粗活,卻沒想到,她因為雙目失明的主子,擁有與一般丫鬟不同的待遇。

  夏夫人見她靈巧、活潑,讓她伺候小姐的生活起居。

  夏賦悠七歲那年,夏家聘請師傅進府授課。潔兒便跟著小姐一起學習,成為小姐的雙眼兼伴讀,同時,亦肩負「保護」的重責大任。

  幾年下來,她對主子的那份保護使命,幾乎已經成為生命裏最重要的事。

  「我不過是眼睛看不到罷了,又不是行動不便的老太婆!」夏賦悠感覺到貼身丫鬟的過度關心,竟有些啼笑皆非。

  或許是她在似懂非懂的年紀便明白自己是個天生的瞎子,也因為爹娘灌輸給她的觀念,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可憐的人,也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可悲之處。

  她與一般人無異,只是少了一雙可以看世界的眼睛,如此而已……

  夏賦悠從小就已經坦然接受這上天賦予的挑戰與磨練。

  雖然她是個瞎子,雖然她身體有殘缺,難道她就註定一生悲慘嗎?!不,她絕不會讓命運如此捉弄她的。

  夏賦悠緩下腳步。「潔兒,咱們和大哥打完拳後,到半月橋走走好不好?」

  夏賦悠揚起藕臂,細軟的衣袂隨風飄動,空氣裏彌漫著溫暖的氣息,她的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

  「啊?!」潔兒定住腳步,被主子的提議給嚇到了。

  當潔兒感覺到自己的表情扭曲得有多麼嚴重時,連忙俏皮地吐舌頭。她心想:幸好主子看不見,否則一定會取笑她的!

  夏賦悠未等潔兒的回應就兀自輕喃:「潔兒,今天的天空是什麼顏色?」

  她似乎忘記了自己正趕著與大哥會合,當她的思維一轉到這美麗的花花世界,語氣中免不了帶著微微輕愁。

  意識到自己說了傻話,夏賦悠落在長廊木欄杆上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秀眉因此輕蹙。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問出這種傻問題呢?

  朱紅、赭色、藏青、靛藍……對她而言,皆一片黑暗。

  知道天空是什麼顏色又如何?

  潔兒補捉到主子稍縱即逝的落寞,便極盡所能把顏色化做語言,增加可以讓主子想像的空間。

  「現在的天空,是美麗的水藍色,是一種讓人看到會心胸變得寬大、舒服的顏色。」

  讓人的心變得寬大、舒服的顏色……原來她還能「想像」色彩帶給人的感覺!

  夏賦悠聽到潔兒的描述,輕扯出微笑,唇邊可愛的小酒窩非常地迷人。

  「好吧!打完拳,我同夫人說去。」潔兒捨不得看見主子失去笑容,只好勉強答應。

  「真的?」夏賦悠揚高語音,有些難以置信。

  「嗯!」她用力地點點頭,回應主子的喜悅。

  「好棒啊!」夏賦悠扯出陽光般的笑顏,水眸亦染上歡喜。

  潔兒杵在原地看著美麗無瑕的主子、一個心思比一般人還細膩的主子、如此容易快樂與知足的主子……潔兒的心已無以復加地泛著心疼,她緊抿著唇,怎麼也無法理解老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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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閣裏珠簾玉紗輕垂,空氣裏殘留薄薄的歡愛氣息。

  齊少覺起身整衣,身後卻被一雙玉臂給纏住。

  「爺兒,你要走了?」雨孅兒柔媚地出聲,語氣裏透著一股不舍。

  「時候不早了。」低沉的嗓音透著惑人的磁性,他因為徹夜未歸,自嘲地扯出了淺笑。現下午時已過,倘若讓爹知道,他不被念到耳朵長繭才怪,細想之間,他已整衣完畢。

  「嗯,雨孅兒不依。」纖纖十指遊移在齊少覺結實的身軀上,她極盡所能地想留住這個讓她瘋狂著迷的英俊男子。

  她可是使了一些小把戲,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月牙兒、羽香兒這兩個阻礙給踢到一旁去,怎麼可以輕而易舉就讓金主離開呢?

  「我該走了。」齊少覺轉過身,溫柔地賞了姑娘一個吻,順勢在床榻上壓了一張銀票。

  「爺!人家不要你的銀子……」雨孅兒捧著男子剛毅的臉部,身子柔情似水地依偎在他強健的胸膛上。

  「那……雨孅兒要的是什麼?」他不是瞎子,可以清楚感覺到雨孅兒的心機與意圖,但仍揚起俊眉明知故問地開口,溫柔的唇在姑娘的唇瓣上灑下熾熱的火種。

  「雨孅兒只要你……」她偎在男子的懷裏,一顆心因他挑逗的吻而亂了節奏。

  一抹沉笑由齊少覺喉間逸出,他冷靜地拉開兩人的距離。「記住,我不會屬於任何人。」

  雨孅兒訝然噤聲,一抬起眼,便被他眸中嚴峻的寒意給震撼。她由那雙深邃的琥珀眸中強烈意識到,齊少覺並不如他俊逸斯文的外表那般好掌控。

  他簡扼一句話便讓雨孅兒瞭解到,一切只是逢場作戲,他的心……並不屬於任何人。

  雨孅兒還來不及反應,齊少覺以指輕觸她的唇。「我會再來找妳的。」語落,他不帶半點眷戀地離去,那股灑脫率然似乎連風兒也感到訝異。

  雨孅兒盯著他俊挺的身影,備受嘲弄的感覺使她傻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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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賦悠如果要出門,撇開貼身丫鬟不說,通常還會有兩個懂武功的家丁,尾隨在她的身後保護著。

  用過午膳後,夏夫人見外頭是風和日暖的好天氣,未多加考慮便應了女兒的要求,讓她出門散心。

  雖然夏賦悠是個瞎子,但夏府倒也未曾對外封鎖過消息,所以在長安城,人人都知道夏府千金是個瞎眼美人。

  「小姐,妳聞到花香了嗎?」潔兒攙著主子來到京城有名的半月橋,橋畔邊花木扶疏、綠水環繞,矗立在旁的粉白櫻花樹,張狂地攫住人們的目光。

  空氣裏有著淡淡的花香,原來不只春櫻,連黃色水仙……等春天的花朵,都已綻放屬於它們的美麗。

  「人多嗎?」夏賦悠朱唇輕揚,雅致的臉龐映著一股期待。

  半月橋邊的「京豪園」,是長安的富豪們出錢籌建,每到賞花季節,遊人如織,形成一片熱絡景象。

  夏勁廷正是出資籌建的富豪之一,一到春暖花開的時分,夏賦悠便抑不住心裏的想望,拚命遊說潔兒帶她出門。

  「沒有!」潔兒四處張望後終於松了一口氣,或許是尚未到花團錦簇的時節,今日的遊客並不多。

  夏賦悠唇瓣輕揚,突然在揉著花香的空氣裏嗅得一絲不同的氣味。

  甜甜膩膩的……片刻她的腦海映出了一串甜中帶酸的冰糖葫蘆。

  她記得潔兒說過,冰糖葫蘆的顏色是紅色的,是一種透澈的鮮亮色澤,其他還有很多果子也是這種顏色。

  現下……那氣味惹得人嘴饞,她揚了揚眉,不自覺地問:「潔兒,是不是有冰糖葫蘆的小販?」

  潔兒聽到主子的話,轉了轉眼珠子,好半晌才瞧見賣冰糖葫蘆的老伯由巷子裏轉出來。「小姐!潔兒幫妳買串冰糖葫蘆,我去去就來。」

  夏賦悠不由得有些赧然。「不要啦!那多不好意思。」她局促地落下話,腦中浮現一個大姑娘在街上拿著串冰糖葫蘆的幼稚模樣,她的唇畔便忍不住懸著笑花。

  「這有什麼關係!潔兒陪妳吃,夏五、夏六也得各拿一串冰糖葫蘆。」

  夏賦悠雖然看不見夏五、夏六的表情,但光想像兩個大男人拿著冰糖葫蘆的畫面,便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

  「啊!潔兒,妳別說笑了。」夏五、夏六被潔兒的話給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試問,兩個大男人各拿著一串冰糖葫蘆的樣子……能看嗎?

  只是兩人見主子笑得開心,只得朝潔兒猛使眼色乞求。

  「多嘴!好好看著小姐。」只要主子愛,再丟臉,潔兒也無所謂。

  「小姐妳等等哦!」潔兒對漾著如花笑靨的主子低喃一句,才緩緩離開。

  夏賦悠溫柔地微微頷首,讓自己浸淫在那和煦的微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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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少覺一踏出「妍香樓」,便被一直等候在門口的齊家總管給逮到。

  「齊總管,你在這裏多久了?」他的俊眸掠過老仆忠耿的臉龐,已經約略猜出總管的來意,踽行的腳步帶著一絲慵懶的意味。

  「小的出門辦事,順道繞來此處,替老夫人傳口信。」

  口信?齊少覺揚起眉,俊逸的臉龐並沒有太多情緒。

  「老夫人要少爺趕緊回府。」

  齊少覺在幾年前,為了遠離爹與成群妻妾每天不斷上演的爭風吃醋戲碼,索性搬離齊家大宅,在隔幾條街外又購置了一棟宅院,平時居住在那兒,以求耳根子清淨。但他卻沒料到,這樣反增加那一大群人的算計。

  爹雖然娶了七個妾,但除了正室生了兩個兒子外,其餘妾室生的全都是女兒。

  老大齊少遠弱冠之年便離家往外地發展,齊少覺與大哥相差七歲,大哥離家那一年他年紀還小,沒辦法追隨大哥一同離開,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被留下來。

  就這樣,父母親管不到天高皇帝遠的大哥,為齊家開枝散葉的責任自然落在他的肩頭。

  他壓了壓眉心,苦笑出聲,不願為難眼前的老總管。「行了,我會回去的。」

  齊總管將眸光落在齊少覺高大的身影上,又再補上一句。「夫人身體不適,要少爺一定、一定要趕緊回府。」

  「是、是……我會回府,你先回去吧!」齊少覺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趕人意味甚濃。

  齊總管微微歎了一口氣,離開前還不忘叮囑:「少爺,千萬別忘了!」

  「不送!」齊少覺翻了翻白眼,著實佩服年過半百的老總管耿直的個性。

  他歎了長長一口氣,期待自己一轉過身,便能將老總管的囑咐全丟在腦後,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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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透過枝椏,在微風徐徐之下晃動著光影。

  只是……那和煦宜人的天氣,卻怎麼也拂不去齊少覺心頭擾人的思緒,當踽行的腳步愈來愈紊亂時,他索性停下腳步。

  當步伐一頓,他便被不遠處一抹粉色纖影給吸引了目光。

  半月橋上,有個姑娘素手扶在雕花石柱之上,背對著他的纖影有著讓他屏息的優雅。

  他仔細再看,那粉紅及月牙白相迭的衣裙,襯得她勻稱、不盈一握的纖腰更加動人,隨意插在髻上的花鈿及宛若上等錦緞的黑髮,恣意落在耳畔,映出姑娘細膩的臉龐。

  「真美……」齊少覺情難自禁地杵在原地,怎麼也無法移開目光。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傾城佳人,雖然僅是遠眺著姑娘的倩影,但他已經可以強烈感覺受到她的美麗。

  就在他震懾于姑娘的美好、久久無法回神之際,窸窣耳語打破了他的沉思。

  「哎呀!老天爺可真白白糟蹋了美人兒啊!」

  「是啊!可惜這國色天香的模樣,如果不是帶著殘疾,就算進宮當妃子也不稀奇。」

  齊少覺這才發現在橋畔邊圍了幾個人,對著他方才所注視的方向指指點點。

  他們指的是……橋上的美麗姑娘嗎?

  齊少覺眼光情難自禁地再一次落在姑娘身上,適巧補捉到她回眸一笑的容顏。

  當他的眼底映入女子出水芙蓉般的嬌顏時,深深地被震懾在原地,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纖塵不染的容顏。

  姑娘眉如細柳、唇紅齒白,凝脂般的美麗臉龐,和一身絕非胭脂水粉可妝點出的典雅氣質,讓他的心神恍惚。

  當他為姑娘的美貌而恍神之際,發現她正往橋下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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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賦悠怡然地徜徉在陽光之下,卻突然被一群湧上橋面的人給嚇到了,紛雜的耳語、雜遝的腳步聲,瓜分了她的注意力、奪去了她敏銳的聽覺。

  她向來是靠聽覺辨識方位,如果連聽覺也被奪去了,她勢必成為一個連走路也有困難的瞎子。

  「夏五、夏六、潔兒……」她嬌嗓急喚,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心裏不由得驚慌起來。

  夏賦悠的手順著橋柱摸索,怎料一個踉蹌,卻讓她直直跌落橋下──

  「啊!」騰空的感覺讓夏賦悠尖叫。

  她跌下橋了嗎?橋下的水深嗎?千百個念頭掠過夏賦悠腦中,她無能為力地做好了落水的準備。

  而另一邊,齊少覺幾乎是出於直覺,足尖輕點、飛身一躍,俐落的身形將她迅速攬在胸前,帶至橋的另一端。

  「沒事了。」他眷戀懷中纖細卻柔軟的身軀,心裏因為鼻息沁入她馨香的氣息而微微騷動。

  好香……不是胭脂水粉的俗香,而是一種自然的馨香氣味。

  這是齊少覺頭一回聞到這種味道,僅一回,他便臣服在那股舒暢的氣息當中。

  然而背叛他的不只是知覺,連他的眼神也沉溺了。

  近距離一看,他才發現懷裏的姑娘擁有著麗質天生的傾城之姿,吹彈可破的雪膚在一雙水眸的呼應下,有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驚豔。

  在姑娘美麗的容顏下,他感覺到心裏被一股奇怪感覺席捲,這未曾感受過的悸動讓他一臉震懾。

  夏賦悠搧動墨睫,秀眉不解地揚起疑惑。

  怎麼了?為什麼對方一動也不動?抱著自己的手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夏五、夏六?」她輕喚一聲,順勢拉開自己貼在男子碩健身軀上的身子。一張瑩白小臉染著淺淺紅暈,軟軟的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

  或許不是夏五、夏六,男子身上有著她所陌生的氣息。那是一種她所無法辨識出的清冽感,揉合著微乎其微的檀香味,若有似無,卻偏偏強烈地讓人無法忽略。

  夏賦悠驚喘一聲,惶恐已由澈亮的水眸洩露出她的情緒。她輕斂下眉,完全感覺不出對方的意圖,防備的緊繃了身體。

  「姑娘別怕!」齊少覺察覺出她臉上驚慌的表情,心裏不自覺漫著一股憐惜,連語氣也不自覺中輕緩許多。

  「在下齊少覺。」他因為姑娘逃避與防備的舉止,心裏湧上一股失落,只好緊蹙著雙眉,緩緩說出自己的名字。

  「齊、少、覺?」夏賦悠揚起秀眉,紅櫻般的唇緩緩吐出陌生的名字,她訝然地退了幾步,因為看不見,險些又被身後的石頭給絆倒。

  「小心!」齊少覺伸出手再一次扶住她纖若柳枝的腰,近距離瞅著姑娘,他竟莫名怔然,視線定在夏賦悠我見猶憐的容貌上。

  「真對不住,齊……公子。」夏賦悠強烈地感覺到,男子托住她的手有多麼灼燙,這陌生的感覺讓她十分無助。

  除了爹與大哥外,她很少與外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她移動步履,卻掙脫不了男子箝在腰間的手,倏地,她瑩白的小臉已染上羞人的紅霞。「齊公子,我……沒事了,謝謝你。」

  姑娘乞求似的的軟語輕啼,讓齊少覺如夢初醒,他清了清喉嚨,恢復了慣有的自若。「姑娘獨自一人嗎?」

  他在說話的瞬間卻意外發覺,這女子的視線焦距似乎有些……異樣。

  那一雙美麗燦黠的眸子似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為什麼?

  齊少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抹哽咽的嗓音便唐突介入,打破彌漫在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小姐、小姐……妳沒事吧!」

  夏賦悠一聽到熟悉的聲音,臉上的不安驟散,轉過身迎向聲音來源。「潔兒!」

  「小姐!嚇死我了,嗚……潔兒不該丟下妳一個人的……」潔兒哪管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醜模樣,她的一雙眼開始從上到下審視主子全身。「痛不痛?有沒有摔著?」

  潔兒緊張的模樣讓夏賦悠感到愧疚,她揚起手,輕輕摸著她的臉,溫柔地安慰起她。「我沒事,妳別傷心了!」

  「嗚……」潔兒不斷抽噎,心裏後悔、懊惱,假如主子有什麼三長兩短,她鐵定也活不下去了。

  「多虧齊公子出手相救……」夏賦悠轉過身,但鼻息間已失去男子身上那股獨有的檀香,她霍然頓在原地。

  他……走了?

  潔兒將眸光遠放,眼底儘是遊園的人潮,她蹙眉不解地輕喃:「齊公子?哪個齊公子?」

  「他走了。」夏賦悠失望地垂眸。

  為什麼走得如此倉促呢?是因為感覺到自己異于常人嗎?這個突然闖入腦海的想法,讓她的胸口一窒。

  夏賦悠杵在原地,感受到風中那微微的清香,頭一回,她為自己看不見的眼睛感到遺憾……

  潔兒打量主子臉上明顯的失落,不禁有些疑惑。「小姐,妳……沒事吧!」

  「嗯!」夏賦悠倏地回過神,將湧進胸口的輕愁驅散,她輕揚起笑。「天氣真的很好呢!」

  雖然不明白自己的心裏為何會對一個陌生男子起波瀾,但她明白,她的生命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不該擁有的,她不會奢求!

  「夏五、夏六呢?他們沒事吧!」夏賦悠撇開心裏的愁,淡淡地問。

  不提還好,這一提潔兒的氣全上來了。「哼!這該死的夏五、夏六,他們沒盡到保護好小姐的責任就算了,還嚇得我把剛買的冰糖葫蘆全都丟在地上了!待我找到他們倆,鐵定扒了他們的皮,回去向老爺、夫人請罪!」

  潔兒氣呼呼地雙手插腰,狠話才落下,夏五、夏六便一身狼狽地由另一頭鑽了出來。

  「潔兒,求求妳饒過我們,好不好?」夏五甩去發上的水珠,垂頭喪氣地雙掌合十,對潔兒哀求著。

  潔兒一瞧見兩人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噗哧笑出聲︰「呃?怎麼我搞錯了?原來落水的是你們,不是小姐哦!」

  唉!誰讓他們技不如人──一發現小姐落水,他們也趕緊跟著往下跳,沒想到小姐已經毫髮無傷地被一位公子給救了起來,而他們反倒像只落水狗似的喝了滿肚子水。

  被潔兒這麼一吆喝,喝足了水的夏六一臉哀淒。「小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夏賦悠耳裏落入他們的對話,抑不住地笑出聲。她心裏曾經掠過的輕愁,已被這有趣的氣氛給悄悄沖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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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那位美麗的姑娘……真的是個瞎子!

  當齊少覺感覺到她異樣的眸光,又瞧見尋她的丫鬟聞聲而至,便悄悄地退離夏賦悠的身邊。

  他驚覺女子對不上焦距的眸光,對於他的離開並無任何反應。

  由半月橋回府的途中,齊少覺隨著人們指指點點的耳語,聽到了不少關於她的事。

  這才印證了這名女子便是京城裏有名的瞎眼美人──夏賦悠。

  其實他對瞎眼美人的事也略有耳聞,只是從未掛心罷了。

  然而才僅這一回,他便被她傾城的容顏給勾去了心魂,他不懂上天怎麼捨得給這樣一個姑娘如此乖舛的命運?

  在半月橋邊,那些人說對了,瞎眼的姑娘,縱使她擁有傾城之姿也枉然。

  齊少覺一思及此,他的心裏不由得湧上一縷淺淺的憂愁,不知為何,他的思緒怎麼也無法遺忘夏賦悠那美麗的容顏。

  「覺兒!你杵在那裏發什麼呆?」

  一抹柔嗓拉回他的思緒,他霍地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已在不自覺中回到齊家大宅。

  爹的愛妾們全圍坐在擺滿古董的大廳前,一個個正對他投以「關切」的眸光。

  該死的,他怎麼會在不知不覺中走回這個家?

  他擰了擰眉問:「眾姨娘們,我爹娘呢?」

  「大姊和老爺在後苑等著你呢,快去吧!」

  她們或許早就習慣齊少覺那冷漠而疏遠的神情,話一落,幾個女人又開始忙著比較誰的首飾多、誰的禮物貴重。

  齊少覺頭痛地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光是看到這一大群女人,他的心裏便不由得再次佩服起爹的能耐。

  他不疾不徐地穿過回廊,腳步一抵定,他便聽到屋內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齊少覺蹙起眉,懶得思索這對老夫妻又想玩什麼把戲,大掌一使勁便將門扇給推開了。

  許是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床榻前突然一陣慌亂,待他靠近時,娘親咳得狼狽不堪的模樣霎時映入他的眼底。

  「覺兒,你回來了?」齊夫人扯著破碎喑啞的嗓音,驚訝虛弱地問。

  「總管說妳病了?」齊少覺微揚起俊眉,語氣毫不掩示地挾著一股懷疑。

  「沒病,只是受了點風寒,不礙事的!」齊夫人微微蹙著眉,又是一陣猛咳,蒼白的臉色下是一副隨時要暈倒的虛弱模樣。

  「還說不礙事,妳躺著休息,我和這臭小子談談。」齊老爺開口,猛對妻子使眼色,並命令她乖乖躺下。

  齊少覺不動聲色地打量兩人「詭異」的舉止,下一刻父子倆便移到與寢房僅一牆之隔的小前廳。

  「大夫說妳娘她……不行了。」齊老爺一臉沉痛地對兒子說。

  「又」不行了嗎?齊少覺表情狐疑,不願戳破地學爹用沉重的語氣反問。「娘她沒事吧!」

  齊老爺擠出眼淚,再一次強調:「有事!大夫說她撐不過今年……」

  齊少覺俊眸微瞇,「強烈」感覺出──事有蹊蹺。

  不會「又」是那件事吧!他翻了翻白眼,霎時感到非常無奈。

  「這次要我成親沖喜?還是趕緊接掌家業?」

  爛劇碼!年年上演一出,劇情不同,目的永遠相同。

  他也不知道這是爹還是娘出的餿主意,他們樂此不疲,他卻早就厭倦了這種閉著眼睛也說得出答案的猜謎遊戲。

  齊少覺與爹迎面而坐,他單手撫摸下顎。「是這麼一回事吧!」

  「是……」齊老爺愣在原地好半晌,有些震驚,也有些氣餒,他怎麼也沒料到兒子的反應會……如此坦白。

  他的反應和幾年前不一樣。

  齊老爺心裏竊喜,表現在兒子面前的卻是說不出的語重心長。「為父老了,你的年紀也到了,合該是時候找個名門閨秀定下來。這沖喜的法子若成,也是你娘的福分啊!」十句不到,齊老爺的打算已坦蕩蕩地呈現在兒子面前。

  齊少覺不以為然地輕笑出聲,他被「沖喜」這二字搞得啼笑皆非。

  他沒大哥的絕情,做不出離鄉背井、拋爹棄母的決定,因為這藏在心底深處的柔軟,註定他會面對今天這樣的窘境。

  他知道避了好幾年,也該是面對的時候了。

  當齊少覺發覺自己的決定時,腦海中映出的竟是夏賦悠嫺靜優雅的模樣,一種前所未有的想法在他心裏緩緩成形。

  「我知道了。」齊少覺言簡意賅地回答,俊臉上有著說不出的平靜。

  「什麼?」齊老爺愣在原地,一臉的難以置信。

  暗暗打量著爹算計成功的喜悅,齊少覺揚起一抹盤算過後的精明笑容,不疾不徐地開口:「條件是,妻子人選由我自己決定。」

  齊老爺睜大雙眼,不動聲色地打量兒子英俊的臉龐,他的心裏充滿了不解。

  由這句話聽起來,難不成是哪家閨女捉住兒子的心了。

  這……可能嗎?依兒子風流倜儻的個性,他不認為有哪家姑娘有如此大的本領可以拴得住兒子的心。

  「你……說真的?」齊老爺吞了吞口水,完全忽略兒子眸底暗藏的心機。

  齊少覺蹙起眉瞅著爹,強調地反問:「娘不是不行了嗎?」

  呃?齊老爺傻愣在原地,完全沒了在商場上的精明幹練,腦中只盤旋著一個念頭──兒子……答應成家了耶!他浪子般的兒子終於願意回頭了!

  他與妻子的苦肉計成功了嗎?齊老爺瞅著兒子,感動得老淚縱橫,有股想昭告天下的衝動。他真的是太感動了,嗚……

  「爹,鼻水流下來了!」齊少覺莫可奈何地瞅著孩子氣甚重的爹,自動結束了這個糾纏多年的難題。

  其實,在他瀟灑自若的背後藏著一層更深的意圖──

  夏賦悠,我要定妳了。

  只要他娶個賞心悅目、貌美如花的瞎眼美人,不就解決了一切難題,不是嗎?

  對於一個不會有未來的瞎子而言,他給她名分與安穩的生活;而她還他一如往常的自由與空間,彼此各取所需,再適合不過了。

  「您選個日子,我好上姑娘家提親。」齊少覺揚起笑容,為這雙方皆獲利的決定感到得意萬分。

  「究竟是哪家姑娘?」齊老爺瞅著兒子眉目含笑的模樣,他還真有些不習慣,心裏的好奇因子不斷、不斷擴大。

  他真想知道到底是那家姑娘如此神通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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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齊少覺正為未來打算的同時,京城的富豪之一──夏勁廷,正面臨人生中最大的考驗。

  夏勁廷是以茶葉貿易起家的,他在江南擁有一大片茶園,每年的產收量為他帶來可觀的進帳。沒想到十天前長江一帶的一場豪雨,將他原本想運往京城的茶葉全浸泡在水中。

  運茶葉的船遭風雨肆虐半毀,幾名工人也因那場豪雨而落江失蹤。

  這一船茶葉,可是夏勁廷每年最豐厚的收入之一。接踵而至的意外,令財力雄厚的夏勁廷也大感吃不消。

  原本和樂的夏府因為這一連串的事故,籠罩在一片沉寂當中。

  夏賦悠因為接連幾回找不著兄長練拳而心生疑竇。她好不容易才由潔兒口中探出了一點消息,才知道大家不願意讓她擔心,便把事情給壓了下來。

  「爹,商行沒事吧!」

  「傻丫頭,有妳大哥在江南處理,咱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夏勁廷知道女兒敏感纖細,家裏遇上這種事,他想隱瞞也隱瞞不了,只好坦白說出了一切。

  「狀況嚴重嗎?大哥幾時能回家?」夏賦悠可以聽出爹不同以往的憂慮,向來不過問家中經濟狀況的她,也不免擔心起來。

  夏勁廷心疼地揉了揉女兒細軟的發絲,感慨低喃:「妳是咱們夏家的寶貝,就算傾家蕩產,爹保證還是會給妳最好的環境。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妳都不必害怕,知道嗎?」

  他不如妻子的樂觀、開朗,醫不好女兒的眼睛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倘若讓瞎眼的女兒生活在不安與窮困當中,他可真的會被自責給逼死。

  夏賦悠輕斂著羽睫,一時間竟不知該哭又或者該笑,胸口充塞著一股她無法負荷的情緒。

  她何其有幸能生長在這樣的家庭當中!

  夏賦悠將頭靠在父親肩膀上。「爹,女兒雖然眼睛看不見,無法分擔你的心事,但……無論發生任何事,一定要讓女兒知道好嗎?窮無所謂,只要爹、娘,大哥能在悠兒身邊,悠兒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是她第二次為自己雙目失明,感到無能為力。假如她可以像平常人那樣看得見,現在也不會成為別人的負擔吧!夏賦悠在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

  「傻女兒!」夏勁廷握住女兒的手,他真捨不得讓女兒擔心、難過。

  「爹,咱們去找娘,她說要去燉參湯,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夏賦悠努起唇,決定不再繞在沉重的話題上打轉,她握住父親的手,起身便要往外頭走。

  「好!」夏勁廷抹去眼底最後一抹酸澀,強打起精神應允。

  或許當年妻子的決定是對的,雙目失明的女兒在這樣正常的環境下成長,並沒有一般瞎子自艾自憐的心態,反而擁有一顆堅強、樂觀的心,她美麗的臉龐下蘊含著平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

  夏勁廷竭誠希望,上天在奪走女兒視力的同時,也能賦予她更多的福分。

  他凝望皎白的月,在心裏懇切地祈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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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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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1 07:35: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夏府忙著處理杭州茶行意外的同時,突然上門的媒婆造成了不小的騷動。

  這李媒婆來頭不小,據說她是京城裏出了名的媒婆,撮合了不少良緣佳話。但重點不在此,今天她可是受京城另一戶豪門──齊府所托,到夏家提親的。

  「李媒婆,妳請回吧!對於這門親事,我們真的很抱歉!」

  正廳之上,夏勁廷及夫人分坐主位,在聽完李媒婆對齊二少爺一番讚賞後,二話不說便拒絕了這門親事。

  夏勁廷頭疼地揉揉眉心,直覺齊府的提親來得莫名其妙。

  「什……麼?!」李媒婆沒料到夏勁廷會拒絕,一雙眉挑得異常的高。

  「勞煩您跑這一趟,實在不好意思。」夏夫人起身,吩咐下人為李媒婆包了個紅包後,有禮而疏遠地開口。

  「這……」她完全沒料到夏府這邊會推辭,撇開夏賦悠是個瞎子這一點來說,夏、齊兩家可謂門當戶對。

  論家世、背景可再也找不著比這一對更匹配的啦!

  李媒婆沉默了一會兒,心裏頭雖翻騰,她的嘴上卻仍噙著笑容。「夏老爺、夏夫人,真的不考慮、考慮?齊家這一門親事,可是平常人想求也求不來的呀!」

  夏夫人溫婉地扯出一笑,也不介意。「我的女兒是怎樣的情況,妳不會不知道。坦白說,我家女兒並沒有出嫁的打算。」

  齊家會提這門親,說來倒是讓夏夫人挺意外的,依齊家財大氣大的聲望來看,實在沒理由縱容兒子娶個瞎眼媳婦的。

  再說……齊少覺花名在外、聲名狼藉,她可不認為把女兒嫁給他是正確選擇。

  李媒婆瞪大雙眼,向來妙語如珠的她,被夏夫人這簡單的幾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沒錯,自家有個殘疾的女兒被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看上,任誰都無法有太多正面的聯想。

  花花公子與瞎眼美人,這詭異的組合,不擺明瞭男方娶妻的意圖嗎?

  李媒婆愣住了,明明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好姻緣,卻因為這詭異的巧合,白白斷送了這段良緣。

  想來,她這回是賺不成媒人禮金了,她大歎了一口氣,正打算放棄時,一道健碩身影霍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齊、齊二少爺!」李媒婆瞠目結舌地瞅著他,語氣有著說不出的訝異。

  「齊少覺拜見世伯、世母。」

  雖同為京城各霸一方的富豪,但齊、夏兩家鮮少有交集。

  這是夏家兩老,頭一回真正瞧清楚齊二少爺的模樣。當兩人打量完齊少覺全身上下後,他們心裏的納悶便更深了。

  齊少覺的身形修長、五官俊逸,溫文儒雅的臉龐上看不出半點狂狷、邪佞的模樣。

  如果不是早一步知道他的身分,他們會以為他只是一個飽讀詩書、文采非凡的書生。

  夏勁廷輕斂雙目,對於齊少覺的外在條件感到有些讚賞。

  唉!依他家財萬貫的家世、俊逸非凡的外貌,橫豎他們家的閨女是匹配不上這門親事。

  他緩緩起身,感到無法理解齊少覺此次來訪的真正目地。

  夏勁廷朝他回以一禮,緊蹙的眉宇透露此刻的心情。「不知齊公子到府,有失遠迎,切莫見怪!」

  齊少覺輕扯唇角,露出謙恭的笑容。「小侄早知道世伯、世母對於這門親事,一定不會輕意點頭……」

  夏勁廷見他開門見山、坦白告知,也直言不諱地回應:「既然如此,就請齊少爺打消提親的念頭,不要尋我們女兒的開心。」

  「不!小侄對夏姑娘一見鍾情,非她不娶。」齊少覺堅定地開口,他的一雙琥珀深眸流轉著讓人說不出的毅然。

  他誠懇、朗直的態度,實在讓人難以聯想他風流的行徑!

  夏勁廷直直瞅著他,語重心長地對他重申:「齊少爺一定不知道小女自小雙目失明吧!沒有人會娶一個瞎子當老婆的,承蒙齊少爺的抬愛,小女實在高攀不起。」

  「是啊!我家閨女這輩子是不準備許人的。」像是為了支持夫婿的話,夏夫人緊接著開口。她的語氣雖緩,眸子卻有相同的堅定。

  「在下並不介意,請將夏姑娘許配給我!」

  齊少覺娶妻念頭甚堅,哪是他們三言兩語便可打消。

  他單膝屈地,微揚的俊眉有著絕不退讓的意味。

  「你!」夏勁廷似乎沒料到他會如此堅決,緊蹙的眉仍透著強硬的態度。「齊公子請打消念頭吧!」

  「我保證會讓夏姑娘的下半輩子生活無虞,齊、夏兩家以往雖然沒有生意上的來往,但倘若聯姻,益處自然少不了的。」

  齊少覺對夏家最近面臨的困境,已略有耳聞,他不想這麼卑鄙,但為達目的,他寧可使出最強硬的手段。

  夏勁廷聽到他的話,臉色霍然鐵青,他壓抑道:「假如齊少爺以為這樣我就會把小女嫁給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夏勁廷深深歎了一口氣,打算說出心中的話,讓他清楚明白。「小女是我們夏家的寶貝,無論能否度過這個難關,我們都沒有嫁女兒的打算!」

  「爹……」

  突地,一抹悅耳的輕嗓介入,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齊少覺杵在原地,目光自然落在夏賦悠柔美的纖影之上。

  有別於那一日在半月橋的亮麗裝扮,今日的她是一襲綾羅裁剪的月牙白衣衫、外罩著繡上典雅雲紋的水黃色薄紗。

  她披落纖肩的鬢髮上綴著一隻同色花鈿,將唇若紅櫻、凝脂雪膚的臉龐,映得生動亮眼。

  他不由得看癡了,深眸映上她的容顏同時,眼神竟不自覺柔軟許多。

  「悠兒,妳……怎麼出來了!」夏老爺瞧見女兒突然出現,訝然開口。

  「爹,讓悠兒和齊少爺單獨談談好嗎?」夏賦悠柔美的臉龐漾著一抹恬適的笑容,心裏卻不怎麼踏實。當鼻息再度沁入那股特殊的男子氣息時,她怎麼也無法當作沒聽到地轉身離開。

  「悠兒!」夏夫人驚呼出聲,訝異向來懂事乖巧的女兒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娘,不礙事的,其實悠兒和齊少爺有過一面之緣……」夏賦悠輕喃,卻未將半月橋上那一段驚險的過程說出。

  「你們見過面?」她瞅著女兒,對此事驚訝不已,語氣中滿溢她對女兒關切的情緒。

  齊少覺始終杵在一旁,晌久才開口:「世伯、世母,請允許我和夏姑娘談談。」

  夏家兩老面對這樣的狀況,憂心忡忡地對看了一眼後,才微微頷首。「潔兒,領齊公子至後廳。」

  「是。」潔兒柔順地應允,眼眸卻警視意味頗濃地瞪著齊少覺。

  難不成這就是主子當日口中的齊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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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少覺走出大廳,尾隨在戒心頗重的丫鬟身後,凝視身旁柔美如畫的姑娘,他的心裏竟又是一番惆悵。

  踏出大廳時,他本想禮貌性地攙扶夏賦悠,卻沒想到被她一口拒絕他的好意。

  下一刻她輕移蓮步,徐步踽行在回廊之上,回廊幾時轉彎,她都暢行無阻,而且臉上還呈現出無比的閒適。

  齊少覺認為她瞧不見他臉上的詫異,沒想到耳畔卻傳來她銀鈴般的淺笑。

  「別驚訝,這個回廊我天天走,幾時該拐彎,我比你還清楚呢?」夏賦悠強烈感覺到他的氣息,縱使她臉上平靜無痕,握緊的柔荑卻已冒出濕熱的汗。

  在半月橋邊初遇的感覺再次湧上,她發覺自己的心跳得有一點快,臉上也不自覺發熱。

  她不知道,為什麼一感覺到他的存在,自己的情緒竟會如此容易被撩撥,興起不安定的漣漪。

  齊少覺怔了怔,沒想到她如此輕易便猜中自己的心事。

  她真的是一個瞎子嗎?

  他微蹙起俊眉,看著她走路的模樣、含笑的模樣,怎麼也沒辦法把她與瞎子聯想在一起。

  「是有些訝異。」齊少覺沉思了好半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有些懊惱自己向來自持的定力,在夏賦悠面前竟起不了半點作用。

  「咱們別到後廳了,到花園走一走好嗎?」

  天氣很好,她想藉由花香鎮定自己過分緊張的情緒。

  只要一想到要與他共處一室,夏賦悠怎麼也無法鎮定心情與齊少覺好好談。

  「也好。」

  齊少覺雙手負於身後,全程由她帶領著自己,散步在百花盛開的花園當中。

  暖和的天氣讓春天的花兒各自爭妍,萬紫千紅映在一片綠意當中,滿園輝映著繽紛的色彩。

  這美好的時節讓人身心舒暢,夏賦悠數著自己的腳步,踩在平滑的石板上,她沒有摻半點情緒地淡淡開口:「我是個瞎子。」

  夏賦悠的語氣平靜地讓人誤以為他們僅是談著無關緊要的事。

  殊不知自己滿不在乎的淡然口吻,已強烈地衝撞著齊少覺的胸口,陷入他心底最柔軟的深處。

  一股說不出的酸澀,在齊少覺的胸口緩緩釋放、蔓延……

  「這不足以打消我想娶妳為妻的念頭。」齊少覺強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語句在無聲息中,以著他所無法掌握的方式,溫柔地逸出。

  話一出口,他已怔然杵在原地,為什麼在夏賦悠面前,他總無法克制自己的柔情?他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努力對著心儀姑娘展露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該死的!他娶這個瞎眼美人只是打算各取所需罷了!在心裏,齊少覺不斷提醒自己,他娶夏賦悠的目的。

  「我不是你的對象!」

  齊少覺過分溫柔的語氣讓她心煩意亂,她向來無波的心緒因他的話,失去原本的自在。

  「沒有人會想娶個瞎子當妻子的!」夏賦悠因為胸口莫名的心悸,無意識地咬著唇,期許由那痛楚得到一點讓她思緒清明的力量。

  「我想!」他情難自禁地提起手,將手指輕輕落在夏賦悠自我蹂躪的唇上。「從我第一眼見到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要娶妳。」

  齊少覺不費吹灰之力,說出了心裏的話。

  他真的只是要娶個美麗的瞎眼姑娘當裝飾品嗎?

  他眷戀著指腹下的柔嫩,著魔般地,無法克制自己逾矩的舉動。

  「不要!」夏賦悠感覺到他的觸碰,似乎已撩動她的心湖。驚嚇地往後退,卻反而被自己的裙裾給絆倒在地。

  細碎的沙石擦破夏賦悠的掌心,眼淚懸在她的眼眶,但仍堅持不肯落下。「齊公子,請自重!」

  他有些啼笑皆非,自己的魅力在一個瞎眼姑娘面前,似乎起不了半點作用。

  夏賦悠也曾嚮往愛情、婚姻,感覺到爹娘鶼鰈情深的感情,她也希望生命裏會出現這樣一個男子,給予她活下去的力量。

  只是年紀稍長,她便愈明白,沒有一個男子會娶一個雙目失明的女子為妻。

  於是她說服自己,盲女本就不應該奢望幸福,註定得不到的,強求也無用……否則,失去之後只會讓她更加痛苦罷了。

  「拜託你不要娶我!」下一刻她已情難自已地哽咽,澈亮的水眸染上薄霧,楚楚可憐的臉龐有著說不出的無助。

  齊少覺因為她的話陡然一窒。他緩緩蹲下身,瞬也不瞬地瞅著那一張麗顏,胸口莫名一緊地溢滿說不出的心疼,他頓時無言了。

  「你……聽懂我的話了嗎?不要娶我!」

  如果娶我卻沒辦法愛我,那我會心痛至死……夏賦悠心裏悄悄加上這一句話,突如其來的情愫令她措手不及,情緒難以平靜。

  他的出現,給了她莫名的渴望。

  在半月橋畔的相遇似乎是上天的安排,她心裏被這份莫名的悸動給震撼了。

  她渴望再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渴望重獲光明……

  夏賦悠正值花樣年華,對愛情的美好想像,全因為與齊少覺的相遇而激蕩起陣陣漣漪。她原先平靜、無欲無求的心靈,在他出現的瞬間,輕而易舉被瓦解。

  「請讓我做個安安分分的瞎子……」她的眼淚始終沒落下,再開口,哽咽的語調已似天空中飄散的雲朵,了無蹤影。

  她的話,再一次讓齊少覺感到莫名的心痛與憐惜。

  她的拒絕沒有半點說服力,反而激起他性格裏不輕易放棄的固執,加深了他心中的想望。

  齊少覺緊蹙劍眉,抓起自己的袖口替她拭去掌上的泥沙,低沉呢喃:「難道妳不希望藉由齊家的力量,助你們快點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他輕啟唇,殘忍的威脅,打算擊破她最後的堅持。「還是妳認為……瞎了眼就該註定一輩子孤寂?」

  「不……」夏賦悠因為他的話,美眸圓睜的愣在原地。

  她本想抽回的手卻似被施了魔咒般,動彈不得。

  雖然眼前黑暗一片,她卻可以感覺到他透過灼人的眸子,以著張狂的方式,強行進駐她的心。

  夏賦悠眨動墨睫,她知道自己被困住了,被一張柔情的網給緊緊困住了……似乎連掙扎也顯得多餘。

  「下一回再見,便是正式向你們夏家提親了……」齊少覺清楚補捉到她臉上多變的神情,幽深而神俊的眸子掠過一抹了然的興味,終於有些坦然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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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小姐!妳真的想清楚了?」潔兒的大嗓門由「得悠閣」傳出。

  「嗯!」夏賦悠微微頷首,因為齊少覺的遊說打破了她的堅持。

  她不想一輩子孤寂……所有的堅強,為的就是掌握幸福。

  潔兒瞧見主子陷入沉思,心裏開始止不住的慌。「那齊少爺……可是出了名的浪蕩子,對所有姑娘都來這一套的,小姐,妳千萬、千萬別讓他給騙了!」

  「潔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夏賦悠扯開笑容,有時覺得潔兒為她的擔憂與打算,甚至遠超過自己的爹娘。

  「小姐……」潔兒的眉因為主子的話打了八百個結,她氣呼呼地不住咕噥:「要是那個齊少覺敢欺負小姐,我一定扒了他的皮,吊在城門口示眾!」

  潔兒的話,總能讓她啼笑皆非。

  夏賦悠攤開手溫柔地圈覆住她。「潔兒,妳關心我,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小姐……」潔兒聽完主子的話,抑不住地紅了眼眶,心裏更是感慨。

  她能讀書識字、受到疼愛,全拜主子所賜,她怎能不為主子拚命呢?

  潔兒歎了口氣,忐忑地由懷中取出一張簽文,不情願地說:「夫人要我念一首簽詩給妳聽。」

  這幾天,老爺、夫人為了江南茶行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忙碌之余,齊少爺提親之事,仍讓他們無法放心,所以只好求助神佛囉!

  「簽詩?」

  「媒婆來提親那天,夫人遇到個神秘的卦姑……她為小姐的姻緣卜了一卦,給了這張簽文……」潔兒話才到嘴邊,因為主子突然凝重的神情而止住了話。

  「簽上……怎麼說?」夏賦悠向來不信這些,但這一回,她不免好奇上天究竟要如何安排她的下半輩子。

  宿世情緣苦徘徊,回眸但求孟婆水。

  忘情忘苦卻成淚,靜待穿沼月輪墜。

  「解簽的卦姑說了一個故事,從前有個為情所苦的女子,因為接連幾世都無法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就請求孟婆賜與她一杯能忘卻塵世的水。

  沒想到喝完之後,過往的一切反而益發清晰地呈現在她眼前,她不信又喝了一杯,結果相同,她不禁淚流成河。

  孟婆告訴她,逃避愛情的人,註定得背負無法忘情的苦果。因為她根本從未付出過、爭取過男子的心。若她再不知悔悟,將一輩子永遠與傷心孤寂為伍……」

  夏賦悠愣愣地杵在原地,她感覺潔兒的話緩緩地流入心扉,沁入四肢百骸。

  這會是給她的指示嗎?她註定該嫁予齊少覺嗎?

  夏賦悠將簽詩緊緊握在手中,她恍然大悟──原來幸福得靠自己去爭取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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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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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什麼?!我沒聽錯吧!」齊老爺拿著杯蓋的手因為兒子的稟報,訝然地停在半空中。

  「你沒聽錯,我要娶的正是夏府的盲眼千金。」齊少覺不疾不徐地輕啜著茶,俊逸臉龐有一絲明顯的疲憊。

  最近開始接手爹的事業,齊少覺才知道齊家的事業版圖有多大。他也另外發現,爹只有在家人面前,才會顯出他的孩子氣。

  在商場上,齊老爺可是擁有「鐵面狐」的稱號,有著狡猾與冷靜的特質。面對商場敵手,總能毫不留情地給對方重擊,並取得最後勝利。

  正因如此,欣賞齊老爺靈活交際手腕的人不少,相對地痛恨他的人也很多,齊少覺可想而知,往後自己在商場上的日子會有多「精彩」!

  「你瘋了!娶個瞎子回家?」齊老爺重重擱下手中的茶杯,粗聲地吼道。

  「她不是一般的瞎子。」齊少覺氣定神閑地開口,他早已經猜到爹的反應會如此的激動。

  「瞎子就是瞎子,我齊闊不允許一個瞎眼媳婦進齊家大門!」齊老爺溫和的臉龐陡然嚴峻,突然揚高的語調有著說不出的篤定。

  夏府那位國色天香的瞎眼千金他也聽說了,可怎麼也沒想到兒子會因貪圖美色,娶一個瞎子過門。

  齊闊機關算盡,卻獨獨忘了兒子的風流顯然得自自己的真傳。

  「孩兒不過是依爹的要求辦事,當時你並沒說過不能娶瞎子。」齊少覺的眸中掠過一絲狡詐,一句話堵得齊闊啞口無言。

  齊闊眉角不自覺顫動著,心裏為自己與妻子百密一疏的計畫扼腕。「你、你這個不孝子!難不成你想讓齊家生出一些瞎眼子嗣?」

  不可能!他齊闊絕不允許兒子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齊少覺溫和的嗓音裏,有說不出的無奈。「為了娘,孩兒只能這麼做。」

  齊闊瞪大雙眼,額間青筋浮現,他微張的唇擠不出一句足以反駁的話,拚命起伏的胸口卻顯示他的怒氣已瀕臨爆發邊緣。

  這該死的小子!竟然精明到連自己的爹也算計。

  「您別動怒,先喝口茶,孩兒只是不想讓爹、娘操心,況且夏姑娘並不如你們所想的那般不堪。」

  齊少覺替爹斟了一杯茶,為的只是讓他明白,自己不是因為敷衍兩老才娶夏賦悠的。

  「瞎子就是瞎子,不管為父的心裏怎麼想,都改變不了她是瞎子的事實!」齊闊懶得看兒子過分矯情的臉龐,他胸口的怒火可不是一杯茶就可以澆熄的。

  相較于齊老爺的激烈反應,齊少覺倒平靜得多。「夏姑娘和一般瞎子不同,她美麗、博學多才,是個極有涵養的女子。」

  他不否認和夏賦悠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但並不代表他會因此愛上她,更不可能會受她的一顰一笑所牽制。

  他要的只是一個名目上的妻子,一個可以讓他從此自由快活的……傀儡。

  「有涵養的女子?」齊闊挑起眉,他的心裏不由得湧現一個小小想法,這小子打的主意,不會是想學他納三、五個妾吧!

  在齊闊兀自猜測的同時,齊少覺又開口了。「夏姑娘的『八字庚帖』都已經擱在祖先案上,您不覺得娘近日的氣色有比較好嗎?」

  李媒婆告訴他,按照一般民間習俗,男方只要在祖先案前擺上女方的「八字庚帖」,這幾天家中如果有發生任何異樣,就可以視為不吉之兆,解除婚約。

  但夏賦悠的「八字庚帖」才擺上幾日,娘親便可下床走動……這喜兆,就已有足夠的理由讓他將夏賦悠娶進門。

  「那是因為你娘她……」根本沒痛!什麼亂七八糟的喜兆?齊老爺懊惱地突然打住,硬將最後一句話吞下腹。

  齊少覺將他的反應納入眼底,故作不經意地又斟了茶。「至於我的親事,早已用你的名義到夏府提親,納吉之禮也在幾天前都辦好了。」

  齊闊聽見兒子的細述,整個人一怔,面色鐵青地失控道:「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孩兒怕您操勞過度,想分擔您的負擔,早已張羅好一切。」齊少覺不疾不徐地開口,等著父親的反應。

  「你連我這個做爹該做的事也剝奪了?」齊闊瞪著兒子,心裏非常非常地不高興。「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爹嗎?」

  「孩兒知錯了。」齊少覺雙眸低垂,唇邊噙著抹稍縱即逝的笑容。

  原來爹並不如想像中難應付,首次交手,他已經贏得了這場勝利。

  無論在齊府或夏府,齊少覺都是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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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夏兩家的婚事很快地傳遍京城,由於他們皆是富甲一方的豪門世家,光是齊府所下的聘金,便足以讓人瞠目結舌,而夏賦悠的嫁妝自然也辦得風風光光。

  夏賦悠出閣這一天,細如牛毛的雨絲隨風輕舞在天地間。

  「得悠閣」前的老松樹沾染著雨絲,透著股清新的氣息,卻揮不去彌漫在空氣中的淡淡離愁。

  這是夏賦悠待在家中的最後一晚,夏夫人在女兒身後為她梳發。

  夏夫人盯著女兒倒映在銅鏡裏的美麗臉龐,落在她發上的手勁有著說不出的憐愛。「悠兒,妳還好吧!」

  「有點緊張。」夏賦悠噙著柔柔的笑,瑕白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嬌羞。

  從齊少覺到家中提親至今,夏賦悠仍然有種身處夢境的錯覺,她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嫁人的一天。

  「傻孩子,有媒婆、喜娘領著,妳不用緊張。」夏夫人放下手中的梳子,心疼地撫了撫女兒的臉頰。「要讓妳出閣,妳知道娘有多麼不舍嗎?」

  縱使齊少覺信誓旦且說會疼愛女兒,但她還是無法放心把女兒交給他。

  這是女兒的未來,她的幸福該由她自己爭取──這是夏夫人一直以來傳達給女兒的觀念。

  只是……夏夫人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一旦真正面臨,她的心裏還是有說不出的擔心。

  夏賦悠將臉倚在娘親的懷裏,反倒安慰起她。「娘要為悠兒開心啊!女兒找到人家嘍!」

  除此之外,齊少覺也實現他的承諾,幫助夏家度過了難關。

  夏賦悠想到未來夫婿是個重允諾的男子,心裏便有說不出的感動。

  夏夫人哪會明白女兒心裏轉著什麼樣的念頭,只是一想到女兒要出嫁,便哽咽地說不出話。

  夏賦悠看不到娘親哀傷的表情,充滿希望的小臉有著對未來的期盼。「悠兒會努力讓自己幸福的!」

  夏賦悠可以感覺得到齊少覺的情意,卻無法探清他的真正用意,會嫁給他,是因為心裏對他的那股悸動──她希望能爭取自己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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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細雨,打落了滿地春花。

  是日,齊少覺迎娶夏賦悠的日子卻是晴朗的好天氣。

  一路上敲敲打打的迎親隊伍、充滿喜氣的震耳樂音,正誇耀著京城兩大世家的盛大聯姻。

  當夏賦悠可以真真正正喘口氣時,人已在喜房之內。

  摒除了外頭的熱絡氣氛,充滿喜氣的房間裏安靜地聽不到一丁點聲音。

  潔兒說案桌上的龍鳳對燭是紅的、身上的喜服也是紅的,就連枕頭、棉被也是繡上吉祥物的紅色錦綢,而這些像冰糖葫蘆的顏色……便是屬於大喜的顏色。

  當她的腦海裏映出一整片的喜紅,夏賦悠有些沒辦法想像,甚至喘不過氣。

  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氣,聞不到冰糖葫蘆甜甜的味道,卻把那股讓她心悸的男性氣息全納入呼吸當中。

  她微微受驚,小扇般的長睫彷佛在搧走不安的情緒。

  齊少覺也在喜房裏嗎?還是因為這間充滿他氣息的地方,讓她無法維持往日的怡然自得?

  「你……在嗎?」夏賦悠極度不安地絞著十指,緊繃的情緒讓頭上的鳳冠霞帔顯得更加沉重。

  齊少覺低沉的笑聲響起,他一雙眼正落在妻子美麗的臉龐上。「我正瞧著妳呢?」

  夏賦悠聽到他的嗓音裏有著笑意,慌張地伸手想摸頂上的紅頭巾,這才發現齊少覺早已掀開她的頭蓋。

  一抹羞赧浮映在她的臉上,她還沒開口,齊少覺已經幫她把沉重的鳳冠給取了下來。

  「妳累了吧!」

  夏賦悠耳裏傳來他慵懶的嗓音,他溫熱的氣息拂著她的粉頰,令她有股說不出的赧然。

  他絕對是故意的!

  每當他一靠近,她便發覺自己全身上下都不對勁,齊少覺鐵定將她不安的舉止完全納入眼底了。

  「還……好。」夏賦悠一想到這裏,思緒更加無法集中。

  當她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陽剛氣息,她的語氣便不自覺地局促起來。

  齊少覺一瞧見妻子可愛的神情,不由得失笑出聲,迅速在她的唇上輕啄一下。「別緊張,瞧妳的模樣,活像是我會把妳生吞活剝似的。」

  他的舉動讓夏賦悠瞪大雙眼,當他修長的指輕撫她的臉,她僵愣在原地。

  「你……親我?」

  他明明只是輕輕一啄,為什麼她的唇上會如此深刻地殘留他的氣息?

  夏賦悠握緊拳頭,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嗯!」齊少覺眼底全是夏賦悠纖細、柔美的模樣,他的理智早已潰不成軍地為她傾倒。

  他輕擁著她,溫熱的氣息則落在她的粉頰上。「悠兒,妳真的好美!我終於擁有妳了……」

  齊少覺低語,那語氣就像是深陷愛河的男子。

  他們成親了?這一點同樣是夏賦悠心裏的感慨。

  她的未來,開始在今晚。

  夏賦悠壓下心裏蕩漾的少女情懷,揚起手在前方摸索地尋著他的臉。「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他微蹙起眉,不解地望著她。

  夏賦悠似乎可以感覺他的表情,她柔美的唇角噙著笑,一雙柔白玉荑捧住他的臉。「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樣子。」

  齊少覺因為她的動作微微一愣,當她的青蔥五指遊移在他俊美無儔的臉龐時,他的心泛起微微悸動。

  「拜過堂、喝過交杯酒,我們便是夫妻了不是嗎?」她的手抵在他的眉上。「讓我感覺你的樣子……」

  縱使她是個瞎子,沒辦法用眼睛看清楚夫婿的長相,但她至少可以用雙手去感覺他的模樣。

  「別讓我一輩子對著一個虛幻的人影過日子。」

  夏賦悠的話讓他下意識地閉上眼,一絲不悅掠過腦海。每次看著她,他從不認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瞎子,偏偏夏賦悠像是要讓他承認似的,不斷地逼他面對。

  她的語氣明明是那麼平緩,他卻可以強烈感覺到裏面的無奈有多深。

  「求你,不要閉上眼睛。」他的反應讓夏賦悠感到受傷,但她的手卻沒停止感受。

  「你的眉毛很濃,眉形像把劍。」和大哥不同、也和爹的不一樣,這個認知讓她的唇角噙著笑。

  夏賦悠的纖指輕移,習慣性地將自己的感覺化作言語,她的淺笑顯示出她正自得其樂中。

  「你的鼻子很挺,和我的圓鼻子不一樣。」

  夏賦悠順著他挺直的鼻樑來到他的薄唇,思緒奔馳在想像當中,她十指輕觸他的五官,知道自己的夫婿是個輪廓深邃的男子。

  眉濃且修長,鼻挺且直,唯獨不能感覺的……是他的眼睛。

  「我好想知道你的眼睛是什麼顏色?」夏賦悠輕語,有些嬌歎,有些無奈。「你可以告訴我嗎?」

  「褐色。」

  夏賦悠的掌停留在齊少覺臉上,掌心透出的淡香讓他連思緒都茫然了。

  「褐色……像什麼?」

  他說的褐色是什麼顏色?她怎麼會懂,夏賦悠微斂秀眉,用自己的方式讓齊少覺知道她的習慣。

  她希望齊少覺能和潔兒一樣,將顏色化做言語,讓她可以有想像的空間。

  齊少覺微蹙起眉,不由得愣住了。

  她感覺齊少覺的遲疑,立刻開口道:「沒有具體的形容我不會懂,潔兒會告訴我,紅色便是冰糖葫蘆的顏色,你的眼睛呢?像什麼?」

  「像木頭。」

  他像被催眠似的開口,目光卻怎麼也沒辦法離開夏賦悠的臉,一股說不出的愛憐由她的指間穿透入膚,強烈地撼動他的思緒。

  「木頭?」

  他的眼睛顏色像木頭的顏色嗎?

  她有些茫然,不認為他的眼睛會是硬邦邦、冷冰冰的顏色。

  夏賦悠納悶不已,纖柔的十指盤旋在他的眼窩、鼻樑,卻怎麼也沒辦法想像齊少覺眼睛的顏色。

  她沉溺在自己的思維,根本無法察覺他的呼吸愈來愈重,眸光愈來愈深。

  「噓……別說話。」齊少覺的唇移到她的唇上,一雙大手解下大紅喜帳,為來臨的春宵做準備。

  「我還不知道你的……」

  「明天再告訴妳!」

  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沒有一個女人會在他懷裏,談論他的眼睛顏色!

  夏賦悠不明白他的煩躁從何而來,只感覺他的身體好熱,小手抵在他的胸口,抗拒兩人過分親密的距離。「你……可不可以別靠這麼近,好熱……」

  夏賦悠委屈地低喃,因為他的關係,她覺得四周的空氣變稀薄了。

  她的抗拒引來齊少覺一陣訕笑。「今晚可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妳忘了?」

  他哪肯離開她?此時映入他眼簾的是妻子絕麗的容顏,而不是一個瞎子。

  「妳已經感覺過我了,現在換我感覺妳。」齊少覺揚起頑皮的笑容,一雙大手不安分地上下遊移。

  「你又不是看不見……」夏賦悠微蹙起眉,感覺到他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造成不安與躁熱。

  他輕笑,用唇堵住她的唇。「我學妳用手感覺啊!」

  「唔……」夏賦悠還來不及開口,便感覺自己的手被他緊緊櫃住,她的呼吸裏全是齊少覺灼熱的氣息。

  他似采花粉蝶,流連在她的唇瓣間,溫柔地落在她的唇上,恣意汲取屬於她的香甜。

  他雖然擅采花,卻未曾如此失控過,當他看到夏賦悠的嬌美容顏時,所有的自製力全失控了。

  夏賦悠的聲音沒入兩人相銜的唇瓣中,激蕩的思緒已灼熱地燃燒了理智。

  她隱隱約約知道,今夜,她將成為他的妻。

  兩個不曾交集的靈魂,在今夜,將合而為一。

  她與他,是夫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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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曉燦陽灑滿一地金光,微涼的空氣拂過窗前的梧桐樹,發出了窸窣的葉聲。

  今天是好天氣呢!夏賦悠睜開眼,鼻息裏全是溫暖的暮春氣息,她正想起床,卻被橫亙在腰部的大手給扣住了。

  「悠兒,再多睡一會。」男子低沉的嗓音逸出,四肢佔有性地懷抱著她。

  夏賦悠感覺到男子精壯的身軀、溫熱的氣息,昨夜的陌生情潮再次湧上心頭,她臉一紅,整個身子在瞬間僵硬。

  「我……該起床了。」她低喃著想撥開他的手,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齊少覺攬住妻子的嬌軀,盡情汲取她自然馨香的氣息。「再陪我一會。」

  「你、你放開啦,我得去給公婆奉茶。」這是禮俗,怎麼也不能馬虎。她知道自己的情況,不想落人口實。

  「不放!」他懶懶回應,完全不理會她的抗議。

  「齊少覺!」夏賦悠惱怒地開口,根本不理會他耍賴的模樣。

  「連名帶姓?娘子!咱們似乎很不熟?」齊少覺蹙起眉,語氣裏帶著怒意,忽地大手一伸,倏地將夏賦悠重新攬入自己的懷裏。

  這男人還真是……霸道!

  夏賦悠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局促低喃著:「不行!潔兒會來幫我梳洗,要是讓人瞧見了,多羞人。」

  「沒我點頭,不會有人進來的。」齊少覺握住她的纖腕,用頰上初生的胡髭磨蹭她細嫩的肌膚,心裏再次揚起佔有她的欲望。

  「不成,最晚辰時就得奉茶……」雖然她雙眼看不見,但她可不想被人認為是個懶媳婦。

  「管他什麼時辰,我說了算。」像是和她卯上似的,齊少覺眷戀地汲取她身上的氣息,從不知道一個女人也能有如此可怕的吸引力,讓他抵抗不了,自製力一再潰堤。

  「你別鬧了!」

  「再等一下。」

  「你……別……」

  齊少覺的雙臂圈覆住她,讓她嬌柔的身體依偎著他。

  夏賦悠迷迷糊糊地沉醉在齊少覺的溫柔懷抱中,胸口灼熱無比的悸動讓她茫然不已,連心也失去了方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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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讓齊少覺這樣一鬧,夏賦悠耽誤了一個時辰才讓潔兒進屋伺候她梳洗。

  潔兒杵在主子身後,瞧著映在銅鏡裏的姿容,隱約感覺到主子變了,嬌美的笑容沁著甜蜜,全身上下神采奕奕。

  她替主子綰上已婚婦人的髮髻後,才悄悄地開口:「由這裏到正廳約莫半盞茶時間,我還沒空去算腳步,小姐可以嗎?」

  「嗯!少覺會陪我過去。」夏賦悠幾乎是出於直覺的說,話出口的同時,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天知道她對夫婿的瞭解根本不深。

  「那潔兒先去廳裏幫妳備茶,順便算腳步。」潔兒點了點頭,為了不讓主子因為看不見而出醜,她已經貼心地幫主子安排好一切。

  夏賦悠微微頷首,反手握住潔兒。「妳住在這裏,還習慣嗎?」

  她與潔兒雖為主仆關係,卻情同姐妹。

  「別擔心我。」潔兒再次審視主子完美的模樣後,她才放心地扯開笑容。「可以了!」

  潔兒的話一落,齊少覺頎長的身影便落入眼底。

  「姑爺早!」

  齊少覺微微頷首,俊逸的臉龐似乎有絲不甘願──

  他早說過不要在老家這邊成親,偏偏迎親的轎子還是將新娘子接回到這裏,萬般無奈下,他只得陪著新嫁娘留在此處,任長輩們搓圓捏扁。

  他握著夏賦悠的柔荑,不解地凝視她,心裏還是有說不出的納悶。

  怎麼她總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她懸在唇上的笑容總有著說不出的恬靜。

  「妳不覺得麻煩嗎?」齊少覺側過頭,露出了懊惱的表情。

  夏賦悠秀眉微挑,朝他比出噤聲的動作。「九十九、一百。」

  待她念完口中的數字,定下腳步,她才柔聲問:「怎麼了?」

  「妳在數什麼?」因為夏賦悠「詭異」的舉止,齊少覺感覺很好奇。

  「數腳步!我對這裏的環境不熟悉,潔兒沒空幫我,我恰巧就趁這個機會趕緊記下來。」

  齊少覺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你能告訴我廊上有什麼特殊擺設嗎?下一回,我便可以不用麻煩別人了。」她很認真地向他請教。

  齊少覺瞪大雙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對了,除了長廊以外,最好是每一個小地方都能告訴我。」她補充了一句,美麗的臉龐看不出半點懊惱的神情。

  她在開玩笑嗎?這一座府邸有多少地方,難不成她要逐一數完腳步?就算數得完,她記得住嗎?

  一個正常人走路都有可能會摔跤,更何況是一個瞎子!

  「你別惱,要是你沒空,有潔兒陪著我數就行,不礙事的。」

  他這樣的反應如她所預期,夏賦悠可以感覺得出他的訝異。

  「不需要這樣!有事讓妳的丫頭在身旁伺候著便成了。」他眉心打結,無法想像她跌倒受傷的模樣。

  為什麼她就不能像個正常的瞎子一樣,為什麼非得讓自己這麼辛苦?

  一股輕愁在夏賦悠心頭掠過,她眼睫輕合,柔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我只是……不想成為你的累贅罷了……」

  她輕移步履,豔若紅櫻的唇,一張一合地繼續數著數。

  齊少覺掐了掐眉心,眉峰不覺緊皺,發現自己寧願她當個安分守己的瞎子。沒想到她的獨立,卻推翻了他對瞎子的認知。

  靜默流轉在彼此之間,他們的十指親密交扣,心思卻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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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輩對新婚夫婦的姍姍來遲並不以為意,對夏賦悠打量的眸光倒是明目張膽地毫不掩飾。

  對他們而言,多了一個瞎眼媳婦,質疑絕對遠多於好奇。

  再者,夏賦悠的美貌堪稱京城之最,在齊老爺貌美如花的妻妾群裏,夏賦悠的美絕對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女人們的注意力全落在夏賦悠身上,正坐于廳中的齊老爺臉色卻鐵青的嚇人,他一想到要接受瞎眼媳婦的奉茶,心裏便無法爽快。

  「在妳正前方,臉很臭的老頭是爹,在他右邊的是娘,兩旁分別是二、三、四姨娘,還有五、六、小姨娘。」

  齊少覺看著一屋子的女人,俊眉已經受不了地擰了起來。

  公公共有七個妻妄?夏賦悠暗自壓下心裏的訝異,握著齊少覺的手顫抖地顯出難掩的緊張,瑩白的臉卻懸著淺淺的笑。

  「賦悠向爹、娘及姨娘們請安。」

  夏賦悠有禮地福了福身,潔兒趁著將茶端給她之際,將數好的腳步傳達給主子明白。

  潔兒見主子認真地微微點頭,這才安心地退到一邊。

  當夏賦悠精准無誤地將茶遞在齊老爺眼前,她聽到一抹微乎其微的抽氣聲。

  她真的是瞎子嗎?齊老爺打量媳婦一張眉目如畫的臉,帶著質疑地取過茶,拚命忍住想伸手試探她是不是瞎子的衝動。

  「娘請用茶!」

  齊夫人直直打量著眼前氣質嫻雅、貌美如花的媳婦,她的心竟帶了幾分感慨。她怎麼也想不透,為何夏家會答應這一門親事?

  兒子娶個瞎眼媳婦的打算昭然若揭,這樣一個姑娘,真得可以拴住一個浪蕩子的心嗎?

  「乖。」齊夫人驀然回過神,把諸多的質疑全都吞了下肚,拿出紅包連同茶杯放回茶盤當中,她順手再取出一塊玉為夏賦悠戴上。

  「娘……」

  齊夫人笑吟吟地道:「這是齊家媳婦歷代相傳的隨身玉飾,一塊給妳,另一塊則留給妳大伯的媳婦。」

  「謝謝娘。」揚著靦腆的笑,夏賦悠繼續敬茶,在她與潔兒多年的默契下,她終於輕而易舉地完成了繁瑣的禮俗。

  半炷香過後,她收下最後一包長輩回送的紅包與夫婿並肩而坐。她從容不迫的優雅舉止,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個瞎子的真實性。

  「好了,喝過茶就去用早膳。」齊夫人眉開眼笑地說話,一群妾室紛紛起身移往側廳。

  齊老爺趁眾人紛紛前往用膳之際,語帶責備地說:「臭小子,你竟敢誆你爹!」

  他對媳婦的排斥,因這進退得宜的應對,消弭了泰半。

  「她的確是個瞎子。」齊少覺知道夏賦悠的表現讓爹對她是瞎子的事實起了疑心,事實上對於她剛才的表現,他也不得不佩服。

  他終於明白,簡單的算步數對夏賦悠的重要──因為這個動作可以讓她擁有無異于正常人的舉止。

  正當他的思緒繞在這上頭打轉時,一名家丁匆忙跑了進來。

  「少爺,您這月上旬處理的貨在貴州出了問題,現在商家將藥材全數退回城北的『善濟堂』。」

  藥材買賣是齊家的生意之一,這一批貨正是齊少覺繼承父業的第一件生意。

  「出了什麼問題?」齊老爺眉心糾結,沉聲問。

  「善胤正在清點藥材,聽說送到貴州的藥材裏摻了假藥!」

  善胤是「善濟堂」的藥師,所有買進來的藥材全都由他經手。

  「看來我得親自走一趟!」齊少覺聽完家丁的話,立刻做出了決定。

  他從容不迫地準備離開,但一抬起眼便瞧見夏賦悠頓住腳步的身影。

  一種說不出的思緒在齊少覺胸臆間徘徊,一時間他竟有種作繭自縛的錯覺。

  齊少覺還未摒除心中的想法,夏賦悠已端了一碗粥遞到他面前。

  「喝碗粥再走,空胃無法做事。」她柔聲輕語,嗓音裏有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哦……好!」

  是因為她的眼睛嗎?他不忍心看到她眼中漾著憂愁。憑著直覺反應,他接過粥倏地喝了下去,連同胸口複雜的思緒也一併吞下。

  夏賦悠感覺到一隻空碗回到手中,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欣慰。「相公路上小心。」她揚著甜甜的笑,心裏縈繞多少心思卻沒人明白。

  與齊少覺才短短相處幾個時辰,夏賦悠感覺不出他愛的人是不是只有她一個,抑或者是還有其他人……

  因此她目前能做的──就是不讓他忽略自己的存在。

  不管以前的他是不是過慣了花天酒地、尋歡買笑的生活,為了他們的未來,她知道自己必須努力。

  齊少覺揚起眉覷著她,薄唇欲言又止地掀了掀,他竟因為她的笑容、她的話,而感覺到心頭微微激蕩著。

  為什麼她的一句「路上小心」會偎得人心裏發暖?不過簡單的四個字,他的情緒便難以平靜地不斷回蕩著她的嗓音。

  該死的!不該是這樣!她只是他的「妻子」而已,是為了成全他的自由而娶回來的「裝飾品」。

  他不會為她心動,更不會為她改變自己。

  「兒啊!你該學會負一點責任了!」

  如果他的媳婦真的是個瞎子,那鐵定是個心思聰慧、反應靈敏的瞎子。

  齊老爺頂了頂兒子的肩,取笑似的拉回了齊少覺短暫脫離的思緒。

  齊少覺漠然不語地側過臉,企圖將心裏讓他發愁的美麗臉龐全丟到腦後。

  夏賦悠愣愣地杵在原地,耳邊掠過衣衫擺動的聲音,卻因為沒辦法確定走開的人是誰,一時之間有些慌張。

  他就這樣出門了嗎?夏賦悠黯然低下頭,眉宇間有著難掩的失落,心裏空蕩蕩的感覺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是不是沒有一雙看得見萬物的眼睛,再聰靈的思維、再敏銳的聽覺,也猜不透對方的想法?

  他沒說一句話便走,是因為他被自己的舉動給惹惱了嗎?

  「媳婦兒,用早膳了!」齊老爺覷了眼怔在原地的媳婦,心裏有一絲同情。

  雖然他極度不能諒解兒子娶個瞎眼媳婦,但一面對兒子過分灑脫的行為,他也不明白,這樣的難堪究竟該讓誰承受?

  「是。」夏賦悠揚起笑容,丟開討人厭的思緒,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對現況逃避的怯懦出現。

  她的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靠自己才能改變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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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賦悠用完早膳,潔兒便神秘地領著主子踽行在花團錦簇的庭園裏。

  「小姐,潔兒已經幫妳在『掬月亭』裏備了箏。」她跟在主子身邊這麼多年,對於主子的習慣早已瞭如指掌。

  「掬月亭?」

  「嗯!掬月亭就在妳和少爺寢房的右翼,亭子周圍種滿了松、柳,水塘邊還設有石磯可供人賞玩,我想夏天一到,這個池子一定會開滿美麗的荷花。」

  潔兒看著眼前的景物,將其化為文字,讓主子可以想像真實的情景。

  「夏賞荷、夜賞月,水映月影、晚風荷香。」夏賦悠輕吟著,腦海裏似乎可以浮現潔兒所說的情景。

  「嗯!潔兒還幫小姐備了檀香,走吧!」她攙著主子正打算拾階而上,卻在身旁的樹叢裏發現了一抹身影。

  「是誰躲在那裏?」潔兒霍地出聲,她第一個反應便是將主子攬在身後,怎麼也沒想到門禁森嚴的齊府也會潛入宵小。

  夏賦悠怔了怔,澈亮的眼睛裏有一絲疑惑。「潔兒,什麼事?」

  「我在草叢裏瞧見了一個人影,小姐,請妳留在原地,讓我把那個鬼祟的傢伙給揪出來!」潔兒挽起袖子,臉上沒半點驚懼,揚高的語氣卻有不容置疑的氣魄。

  潔兒的話才剛落下沒多久,她身旁的草叢便立刻鑽出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哎呀!念兒投降了,好姐姐別發脾氣啊!」小姑娘的面容清秀,挽著髻的黑髮墜下幾根辮子,她說話的同時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轉呀轉地,看起來好不可愛。

  「妳……是誰?」潔兒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語氣帶著一點保留。

  齊念兒鑽出草叢,她一下子便跑到夏賦悠眼前,歡喜地對著兩人道:「我是齊念兒!特地來找二嫂的。」

  夏賦悠感覺到她像陣暖風似的撲到了身邊,可以清楚地聽到她急促的呼吸。「念兒……妳是?」

  公公有這麼多妾室,她實在無法判定齊念兒是哪一個妾室所生。

  「二嫂嫂真像美麗的仙女耶!」齊念兒沒理會夏賦悠的疑問,反而熱切地拉著她的手,直盯著她瞧。

  其實在二哥成親當天,她就想溜到新房去看新娘子了,誰知道娘像是怕她闖禍似的,根本就不答應。

  今天她好不容易趁娘和其她姨娘在聊天,便悄悄溜過來看新娘子!

  「瞧妳一頭汗,妳躲在這邊很久了嗎?」夏賦悠取出帕子,溫柔地幫她拭去額上的汗水,對於她直率的反應有些啼笑皆非。

  她的舉動讓齊念兒訝異地睜大了眼。「大家都說二嫂嫂是……」她抬頭望瞭望美麗的夏賦悠,突然噤聲,沒敢把話說完。

  「我是瞎子沒錯啊!」夏賦悠柔美的唇瓣揚起笑,早已習慣人們初見她時的訝異。

  如此細想,大哥和潔兒並沒說錯,自己的確是一個厲害的瞎子呢!

  她思及此,忍不住笑出聲來,頰上的笑渦更深了。「方才我的手不小心碰到念兒的頭,自然知道妳流汗了。」

  「二嫂嫂好棒!」齊念兒眨著眼,掩不住心裏的佩服。

  或許是當慣了瞎子,夏賦悠不自覺已學會把自己的心放大,用心去代替眼睛。

  雖然偶而會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時候,但至少不用像一般瞎子一樣,處處被人箝制、左右。

  「我去準備些茶點。」潔兒瞧兩人聊得投機,轉身便往廚房方向走去。

  「念兒可以扶我到椅子邊嗎?我撫琴給妳聽。」或許是齊念兒天真的心思吧!夏賦悠很自然便鬆懈了情緒,與她閒談。

  「二嫂嫂會撫琴?」齊念兒又是一聲驚歎,她從來不知道瞎子也能學這麼多東西呢!

  現在,她心裏更對夏賦悠揚起了一股崇拜的心情。

  「念兒會下棋嗎?」夏賦悠素手覆在琴上,微側著頭間。

  「二嫂嫂也會下棋?」齊念兒黑溜溜的眼睛不斷眨呀眨,她打結的小眉頭透著不解。

  夏賦悠晃了晃頭。「我都是下『盲棋』,在我的腦子裏有個棋盤,所以無棋盤也能下棋。」

  齊念兒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說法,黑色的眸子裏饒有興味。「盲棋?好啊!下一回念兒找二嫂嫂下棋!」

  她生性活潑好動,成天悶在府中是她最大的痛苦,娘又不喜歡她成天與其他姨娘的女兒們接近,長久下來,她只能自得其樂地過日子。

  二哥的小苑離她們的「梨苑」最近,現在多了個二嫂,她猜想自己的日子會快樂很多。

  正當她歡喜之際,耳邊已傳來悠悠的琴聲。

  齊念兒肘著下顎,透過香爐釋出的嫋嫋輕煙,看著夏賦悠溫柔撫琴的模樣,她竟有種誤入仙境的錯覺。

  二嫂嫂真美!齊念兒伴著暖和的春風,唇角揚著心滿意足的笑容,思緒恍惚飄搖在柔美的樂音當中。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小姨娘一聽到宛若仙樂的琴音,便不由自主地尋音而至。

  當她一瞧見自己的女兒與「媳婦」在一起,不免訝然。「這小丫頭怎麼跑來這裏睡著了?」

  「悠兒給小姨娘請安。」夏賦悠的耳邊落入小姨娘的嗓音,琴音霍地驟止,起身請安。

  「妳……知道我?」景如挑起眉,語氣裏有說不出的驚訝。

  夏賦悠側過臉蛋,甜甜地扯出一笑。「悠兒認得小姨娘的聲音。」

  「想來咱們的齊二少爺是打錯如意算盤了。」景如面對夏賦悠,忍不住失笑出聲。由今天夏賦悠在正廳的表現看來,連她也不由得激賞。

  以一個妻子來說,夏賦悠在夫婿、公婆面前的進退拿捏十分合宜,若不是天生的缺陷,她將會是一個得寵的媳婦。

  景如單刀直入的話讓夏賦悠微微一怔,她抿著唇好半晌才出聲:「悠兒不懂小姨娘的意思。」

  「妳懂的,早一點徹悟會為妳的未來爭取多一點勝算。」

  齊家的男人就像風一樣,有著難以掌控的風流性子。

  她嫁進齊家這麼多年,早已有所頓悟,對齊老爺來說,他的愛很公平,每一個妻妾均分他的愛與財富。

  時間久了,她由當初想獨佔齊老爺的愛,到今日的淡然以對,對於愛,她已不抱有任何奢望……多的是鞏固自己地位的心機與謀算。

  現狀並不能滿足她,假若有一天老爺撒手人寰,至少她要擁有能獨立的能力。目前她想要的是擁有更多的金銀珠寶,來保障自己與女兒的未來。

  她有種直覺,看來溫婉的夏賦悠會是顆柔順的棋子。

  將來當家的會是齊少覺,只要幫助夏賦悠捉住齊少覺的心,自己的未來應該富裕無虞。

  「小姨娘……」

  在夏賦悠未嫁到齊家之前,娘已經讓她明白嫁給這樣一個風流浪子,所付出的代價會有多大。

  她知道面對這樣一個夫婿,她所能做的只有真誠與付出,假若他們真是命定的姻緣,他終有一天會被她感動。

  夏賦悠雖然可以明白景如話裏的意思,但卻無法揣測她的心思。

  「相信我,齊家男人不會如妳所想的那麼單純。」景如窺得她臉上流露出的思緒,敏銳地戳破夏賦悠心裏單純無比的想法。

  「悠兒當然明白,我會努力!」

  「有些事靠努力是不夠的,依妳的狀況,老爺讓少覺納妾的可能性非常高。」景如意有所指地歎了口氣。

  夏賦悠輕斂眉,雖然明白景如的話是事實,她還是感覺到心窩一陣揪痛,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或許目前少覺的心中有妳,但……絕對不會長久。喜新厭舊是天下所有男人的天性!」

  她的話一針見血,尖銳地讓夏賦悠毫無焦距的眸光顯得更加渙散。

  「如果少覺今晚沒回來的話,不妨找個時間到小姨娘的梨苑坐坐。其實……為心愛的男人耍點小心機也不為過。」景如知道夏賦悠已經明白她所要傳達的訊息,於是她收回了過分尖銳的言語,轉而溫和地開口,其實心裏早已另有打算。

  「為什麼?」夏賦悠緊握雙拳,不懂景如為何會如此直截了當釋放她的友善。

  「因為我在妳的眼中看到了真誠與愛……就和當年的我一模一樣。」景如臉上輕笑著,語調裏卻有著幾分悲涼。

  目前夏賦悠的狀況,就是該如何捉住齊少覺的心!

  景如知道在這一瞬間,自己的話已在夏賦悠的心裏造成不小的漣漪,可是,她仍得讓這位新娘子知道往後的處境。假如她能幫助夏賦悠抓住相公的心,那麼她們倆在齊府的地位將會更為穩固。

  千萬個疑問由夏賦悠的胸臆猛衝上腦門,滿心的不安讓她不禁緊握十指。

  少覺會同姨娘所說的,從今晚起就徹夜不歸嗎?

  「妳琴藝不錯,別讓我壞了妳的雅興,我先把小丫頭帶回去了。」景如喚醒女兒,拉著她離開。

  但是,小姨娘含笑的臉上,卻有著夏賦悠看不見的失落──一種同樣都是嫁入齊府的深沉悲哀。

  暖風微微,夏賦悠茫然地坐回石椅,原本撫琴的雅興已在瞬間飄然遠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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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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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1 07:35: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善濟堂」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大藥房,為了調查這一批假貨,齊少覺已經讓人暫時休業數天。

  他一抵達藥房,「善濟堂」藥師──善胤便將查證好的結果交給了他。

  「這麼快就有結果?」齊少覺揚起眉,與他相偕走進後堂。

  善胤姓元,因為其父與齊老爺經營的「善濟堂」長期配合,而結下情誼。

  他與齊少覺年紀相當,兩人延續父輩的情誼,有著兄弟般的感情。

  「藥房會出這種紕漏,還真是讓人吃驚。」善胤坦白開口,順手便將藥包遞給齊少覺看。

  齊家人並不懂得藥,兩父子擅長的皆是經商營利,齊少覺一瞧見善胤把藥草遞給他看,兩道俊眉便蹙了起來。

  「不難的。」

  他在善胤的眼神催促下,不疾不徐攤開藥包,當眼底映入兩株葉型完整的藥草時,他的眉蹙得更緊。

  「善胤,你別為難我!」齊少覺有些懊惱,他碰到自己不擅長的方面,竟也像個孩子,撒手不管的意味頗濃。

  善胤只是微笑,彷佛已經習慣齊少覺耍賴的技倆,他溫和的語氣裏有著不容推辭的意味。「看清楚,這兩種草藥是不同的。」

  「就因為這兩根草?」齊少覺仔細端倪藥草,頭痛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別小看這兩根草,它可關係著『善濟堂』的未來。」善胤笑了,眉宇間有著促狹。

  齊少覺表情嚴肅起來,儒雅的臉龐有著說不出的認真。

  隔了好半晌,他才對善胤開口:「葉子不同。」

  善胤扯開笑容,從容不迫地道:「對!它和『白花蛇舌草』很像,但貴州那邊要的是『五稀草』。總之,是采藥人陰錯陽差弄錯了!」

  齊少覺眉目肅斂,將藥草丟回給他。「那半個月的時間可以將貨補齊嗎?」

  「沒辦法!」善胤雙手一攤,表情十分無奈。

  齊少覺瞪大雙眼。「為什麼?」

  「最近『五稀草』十分搶手,京城一帶已經沒有了。」

  齊少覺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棘手,沉默了一會,他才開口:「難道貴州方面不能用別的藥草代替?」

  「五稀草的功效在明目、化瘀,它的療效是一般相同藥性草藥的百倍,專治眼疾重症,性喜寒,最特別的是它在晚上開花,要摘『五稀草』本來就不容易……」

  會得到這樣一個消息,齊少覺也覺得十分訝異,原本他已經打算加派人手上山采藥,這下只能另尋其他方法解決這件事。

  「先讓我想一想。」齊少覺腦中出現幾個可以協助他們,並能迅速趕回京城的人選。「待會我再過來。」

  善胤聞言立即回應:「喝酒去?」

  齊少覺微挑俊眉,笑而不答。

  不知道這是幾時養成的習慣,每當齊少覺的腦子紊亂時,淺酌反而能助他安定心神、放鬆情緒。

  「我去酒坊打些酒回來?」

  自從齊少覺漸漸接掌家業後,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聚在一塊了。

  「啐!少無趣,要不咱們上街逛逛?」

  春光明媚,待在屋子裏多無趣啊!

  最好再找個姑娘伴游,鐵定逍遙自在……只是當這念頭從齊少覺腦中掠過的同時,夏賦悠柔美的臉龐霍然沖入他的腦海。

  她淺淺的笑容總有辦法牽動他的每一根思緒,無須一兵一卒,夏賦悠便輕易攻陷他的心。

  該死!齊少覺暗咒一聲,為自己被她牽絆而懊惱不已。

  不該是這樣的,他的浪蕩灑脫不該因為多了個妻子而有所改變!

  對他而言,他的瞎眼妻子只是他花天酒地、逐歡買笑的最佳藉口。

  「我不陪你浪蕩。」善胤失笑出聲,對於他的提議敬謝不敏。

  齊少覺瞇起眸,倒也不以為意。「也罷!」

  這世上似乎沒有人可以讓他改變!善胤瞅著齊少覺的背影,暗自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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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天已過,月移東窗,灑落一地銀白,寂寥的夜,伴著蟲鳴,更增添一股苦澀的滋味。

  夏賦悠默默坐在床榻邊,瑩白的臉龐透露著疲憊,她的雙眸下,有著徹夜未眠的暗影。

  她在等,等一個遲歸的希望。

  或許齊少覺只是因為生意上的需求,迫不得已才遲歸;又或許……他遇上了什麼麻煩的事,忙得忘了時辰。

  從亥時開始,她便找出一個又一個的理由說服自己,相公遲歸是有正當原因,並不是像小姨娘所說的那般不堪。

  如果只是因為公事,那她應該諒解,可是為什麼她心裏盤旋的卻是小姨娘對她說的話呢?

  難道新婚的第二晚,她已經沒有任何選擇,只能當個棄婦嗎?

  不!她不要當棄婦!

  夏賦悠抿了抿乾燥的唇,起身想為自己倒一杯茶,卻沒想到圓檀桌上的蠟燭,因為碰撞而滴下蠟油,烙在她的手背上。

  「好痛!」穿膚的灼燒感讓她倉皇縮回手,身子一個不穩,便跌倒在地。

  「潔兒!潔兒!」夏賦悠無助地輕喚著,回應她的卻是滿室的孤寂。

  她兀自怔在原地,雙掌輕觸在冰冷的地面,突然想起未出嫁前,是潔兒與她同寢房伺候著她……現在她人在齊家,是人家的媳婦,沒有人會允許丫鬟與新婚夫妻同一寢房的。

  她的無助、難過全在瞬間湧上心頭,夏賦悠張開手環抱住自己,不知道是心痛還是灼傷的痛讓她想流淚。

  她有多久沒這麼沮喪了?

  就連知道自己的眼睛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痊癒時,她也沒這麼難過。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牽絆嗎?

  印象中往左十步有張椅子,夏賦悠摸索著冰冷的地面,緩緩挪動自己的身體找到了依靠。

  深夜的無助、手灼傷的疼痛,讓她懈下層層的堅強武裝,坦露出心底最真實的感受。

  才成親不到兩日,他就已經開始厭倦她了嗎?

  她感到鼻泛酸意,眼眶裏的熱淚幾乎潰堤。

  不哭!這世上不會有人喜歡愛哭的瞎子。

  不哭!夏賦悠是世上最快樂的瞎子。

  她抱著自己,眼淚卻始終沒有流下。心裏有個聲音,逼著她找回堅強的感覺。

  數不盡的苦澀佔據了夏賦悠的心,她對齊少覺滿腔的柔情……除了月亮願意傾聽,已無人可以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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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為齊少覺只是處理「藥房」的事而已,沒想到他竟然整整兩天沒有回家。

  這兩天沒有他的半點消息,夏賦悠根本不知道他沒有回家的理由到底為何?

  她想問,卻不知該找誰問?

  難不成新婚第三天,她便要哭喪著臉,找公婆問夫婿的行蹤嗎?

  紛擾的思慮攪亂了她原本平靜的心湖,枕邊屬於他的氣息漸淡,空蕩蕩的寢房彌漫著孤獨寂寥的味道。

  夏賦悠被心中說不出的感覺給揪住,不安與無助全在此刻趁虛而入。

  她還要等多久?她不知道。他的夫婿究竟幾時才會回家?她也不知道。

  如果少覺今天還不回來的話,她需要找個時間到小姨娘的苑裏坐坐嗎?

  腦海突然出現小姨娘先前跟她勸戒的話,夏賦悠很想知道,小姨娘究竟要教她耍什麼小心機?

  夏賦悠一思及此,來不及等潔兒過來伺候,便急忙出門,迎面卻撞上一個人。

  「唉呦!」齊念兒吃痛的聲音傳來,嬌嫩稚氣的嗓音有著說不出的委屈。「二嫂嫂打招呼的方式,還真讓念兒吃不消呢!」

  夏賦悠在匆忙之際也沒料到會撞到人,她的手茫然地在前方摸索。「念兒!對不起,我……撞傷妳了嗎?」

  「沒事!」齊念兒站起了身,拍了拍衣上的塵土,伸手握住夏賦悠的手。「我在這裏。」

  夏賦悠這才扯開了一抹安心的淺笑。「那就好,我不知道妳會來!」

  「沒關係!我娘想邀二嫂嫂過去喝茶。」

  原來小姨娘也知道少覺沒回家的事……夏賦悠壓下眉間的苦澀。「我才想過去,正愁沒人帶呢?」

  「好棒啊!念兒已經幫二嫂嫂準備了好多好吃的東西哦!」齊念兒揚高語調,心裏因為多了一個人作伴而開心不已。

  耳邊傳來她歡喜的嗓音,夏賦悠聽了也感到欣喜。「跟著二嫂嫂很麻煩哦!妳得幫我數腳步。數過這一回後,以後我就可以自己過去找妳。」

  「好!這沒問題,念兒最會數數兒了!」

  她和夏賦悠並肩而走,一步一步往「梨苑」的路上算著腳步。

  「七十!」

  「七十三?」

  兩人的腳步落在岔路前,往左是梨苑,往右是掬月亭。她們齊喊出聲,偏偏數出來的是不同的答案。

  夏賦悠蹙起眉,瑩白的臉上有說不出的懊惱。「這可糟了!」向來都是潔兒陪著她一起數,沒想到這回換了伴就出問題。

  正當她苦思之際,齊念兒大聲叫嚷:「二嫂嫂,咱們再走一回!」

  「什麼?」夏賦悠眨了眨眼,有些難以置信齊念兒竟會如此建議。

  從齊念兒的語調聽起來,她似乎挺熱衷「數腳步」這件事。

  「念兒想再走一回?」

  瞧夏賦悠沉思的模樣,齊念兒拽著她的袖口,乞求道:「好嘛!二嫂嫂,咱們再走一回!」

  夏賦悠先是一怔,忽地笑了出來,原本憂鬱的臉龐因為笑意而添了幾分美麗。「這一回再數錯,妳娘會以為咱們迷路了。」

  「不會!」齊念兒豪氣幹雲地保證,俏皮的臉上儘是自信滿滿的笑容。

  夏賦悠朱唇輕啟,連忙重申:「這一回不能再出差錯了。」

  「知道!」齊念兒快樂地以輕快的腳步在青石道上跳躍,笑得好不開心。

  感受到小姑娘活潑的青春氣息,夏賦悠謹慎地數著自己的腳步,原本鬱悶的心情竟跟著開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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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丫頭,妳溜到哪里玩了!」梨苑前,景如杵在門旁,終於盼到兩人到來。

  「念兒才沒跑去玩呢!」偕著夏賦悠進屋,齊念兒連忙為自個兒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喝下。

  景如蹙起眉,望著女兒率然的行徑,她已經頭痛得找不到可以讓女兒反省的詞句。

  夏賦悠腳步移至窗口,被空氣中的香氣給吸引住。「這是什麼花香?」

  「有嗎?」齊念兒用力吸了一口氣,卻怎麼也聞不到夏賦悠所說的花香。

  「妳啊!粗線條!」景如推了推女兒的頭,歎了一口長氣,實在拿女兒沒轍。

  夏賦悠扶著窗櫺,隨風飄逸的秀髮在春風中輕舞,唇邊淺淺的笑容讓她看來靜謐恬淡。

  瞅著夏賦悠這般典雅的氣質,連景如也不禁讚歎不已。

  這哪像一個等不到夫婿回家的新嫁娘?在夏賦悠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絲哀愁。

  「少覺兩天沒回家,難道妳真的如此雲淡風輕?」

  景如按捺不住地低聲開口,她看不慣這新嫁娘過分淡然的態度,始終不解她的悠然來自何處?

  「我……他很忙……也許……」夏賦悠輕咬著唇,語氣裏透露出莫可奈何。

  「我早說天底下的男人全都一個樣!」景如翻了翻白眼,大歎了一口氣。「讓小姨娘幫妳想想辦法。」

  「小姨娘……悠兒怕自己辦不到。」夏賦悠無助地扯著景如的衣襬。

  景如瞧見她的神情,輕笑出聲。「少沒志氣了!做了再說!」

  「小姨娘、小姨娘……」霍地,一股勁落在夏賦悠的手腕上,突然被拉著走的夏賦悠,腳步有些急促。

  「小姨娘幫妳變把戲!」景如一時忘了夏賦悠是個瞎子,忍不住對著她眨眼。眨完眼,她立刻發現自己的舉止有些可笑。

  「念兒也要幫忙!」齊念兒也在一旁嚷著。

  三個人進入景如的寢房,景如對著女兒道:「把妳二嫂嫂的衣服全脫了?」

  「啊?」齊念兒手中的動作頓時停住。

  「姨娘?」夏賦悠雙手護著胸,一臉吃驚的表情。

  景如瞧兩人發愣的模樣,忍不住輕斥:「換衣裳、學跳舞吶!」

  她從雕花櫃裏將珍藏多時的舞衣拿了出來。「悠兒皮膚白皙,這顏色最合適不過了。」

  在未嫁給齊老爺之前,她可是出了名的舞娘,所以這些舞衣不但有著過去的光榮,也有著回憶。

  「小姨娘要讓我穿什麼衣裳?」夏賦悠臉上的擔憂迷惘不言而喻。

  她的衣著打扮一向由潔兒決定,潔兒會告訴她,今天她身上的衣服像池子裏的荷花,是粉嫩的淺紅色,或是岸邊的楊柳綠色……

  衣裳的樣式她很少過問,不知道小姨娘會讓她穿上什麼樣的衣裳?

  「這件舞衣可是世上絕無僅有,上等的天蠶絲綢,衣袖為尺餘長的水袖。月牙白上衣,加上天藍色水袖,舞起來就像是雲中仙子……」

  景如細述的同時,雙眸迸出往日的熱情,已迫不及待為夏賦悠穿上這件舞衣。

  「小姨娘……我怕會弄壞了妳的衣裳。」夏賦悠制止景如小姨娘落在她身上的手勢,語氣忐忑地吶吶開口。

  瞎子學跳舞,說出去不笑掉人家的大牙才怪!

  夏賦悠擰起眉,為自己答應景如小姨娘學跳舞的事感到後悔。

  「呿!誰說小姨娘要教妳跳舞來著,我沒那種本事!」

  「掬月亭」巧遇那一回,景如回去想了好久,怎麼也想不出可以教瞎子跳舞的方法。

  她當年跳的舞對夏賦悠而言都太難了,不過腦子連想了幾天,今天總算開竅。

  「妳就想像自己在園子裏撲蝴蝶,滿園蝶兒全在妳身邊飛繞,妳眼睛看不見,姨娘替妳看、告訴妳蝴蝶往哪飛,妳的袖子就往哪甩,這樣妳懂嗎?」

  「嗯。」夏賦悠微微頷首。

  可是她怎麼也想不透,這樣的舞真能抓住夫婿的心?真能讓相公就此留在自己的身邊嗎?

  她在心中兀自思索,心裏因為想起自己的夫婿而漾著複雜的感覺。

  夏賦悠有些氣惱自己竟然又想起了他,她對他的在意,已將她的心緊緊地束縛住,失去了自由。

  「放心,很簡單的。」景如暢懷扯出一笑,因為自己想出的點子樂不可支,卻忽略了夏賦悠臉上落寞的神情。

  當景如幫夏賦悠著裝完畢後,齊念兒忍不住驚呼。「二嫂嫂好美!好像天上的仙女。」

  夏賦悠的五官生來精緻、肌膚香膩雪白,貼身舞衣讓她看起來更加纖細柔美,輕盈的體態更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曲線。

  可惜,這般姿色竟擁有一雙盲眼……

  「悠兒,妳的眼睛真的沒辦法醫嗎?」景如脫口而出,她的語氣裏有著說不出的惋惜。

  夏賦悠微愣了一下,晌久才開口。「我爹娘在我還很小的時候,為了醫我這一雙眼睛,已經找遍了天下名醫,都說沒有用。後來爹、娘不忍心讓我過著每天吃藥看病的日子,便放棄了。」

  「妳想過恢復光明嗎?老爺的藥行生意還頗具規模、商場人脈廣大,若有心,妳的眼睛或許會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

  夏賦悠聽完小姨娘的話,微微地搖了搖頭。「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當個瞎子,如果會出現奇跡,早就發生了,悠兒知道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夏賦悠微笑,笑中有著說不出的淒涼。

  景如瞅著她,心裏揚起一股欽佩。

  天生眼盲或許是無法改變的宿命,但能像夏賦悠看得如此透澈的,世上或許沒有多少人。

  「娘,您就別提這些讓二嫂嫂不開心的事了,快點讓她跳舞給咱們看吧!」

  對於大人們的談話,齊念兒似懂非懂,她心裏唯一的想法是,娘提起的話題會讓人不開心。

  「是,都是娘的錯,現在咱們就帶妳二嫂去跳舞。」景如順從女兒的話,馬上想起原本的目的。

  夏賦悠愣在原地,思緒猛然被拉回,兩朵紅雲飛上她的雙頰。「小姨娘,這布料好涼……妳確定這衣服夠遮住我的身體嗎?」

  「夠、當然夠!這可是上等絲綢,質感非常的好。」她失笑出聲,當然知道這舞衣不及平常衣物那樣保暖。

  夏賦悠努起唇,有些委屈。「我不是說小姨娘的衣服不好……」

  「成了、成了!讓小姨娘看看妳撲蝴蝶的樣子吧!」

  夏賦悠雙頰嫣紅,有些不好意思。「妳們……全盯著我看嗎?」

  「妳說呢?」景如被夏賦悠像小姑娘般的羞澀神情給逗得啼笑皆非。

  夏賦悠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合上眼睛,試著想像自己此刻正在一處滿園蝴蝶飛舞的花園裏,那花園裏僅有她一人……

  「悠兒,蝴蝶往妳的左手邊飛走了。」夏賦悠聞言,輕甩水袖,在空中劃出一道水藍色的拋物線。

  「悠兒,蝴蝶往妳的右手邊飛走了。」

  「悠兒,蝴蝶往妳的前面邊飛走了。」

  就這樣交錯下來,景如加快說話速度,眼前的水袖也跟著劃出一道美麗弧線。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夏賦悠沉浸在自己的想像當中,甜甜的笑容逐漸在她的唇邊漾開。

  她忘記身在「梨苑」,忘記了身邊還有景如小姨娘與齊念兒。

  現在她的世界裏,只有群蝶翩舞和滿園繽紛的美麗景象,她恣意揮動水袖,輕拂彩蝶,與牠們共同徜徉在繁花當中。

  景如噤聲不語,被眼前婀娜的纖影給吸引住。水袖藍影交錯在她瑕白的臉上,不只她的舞姿,就連她自然的笑顏與典雅高貴的氣息,也吸引她的目光。

  她不得不承認,夏賦悠是個非常特別的瞎子,動作敏銳、氣質高雅,全身更散發出一股天生的魅力。

  或許夏賦悠學不會耍小心機,但這百分之百屬於夏賦悠的舞步,絕對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景如喝了一口茶,唇邊逸出一抹微笑,她沒想到夏賦悠學得這麼快。

  接下來,就等著看齊少覺的反應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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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整天,夏賦悠都待在「梨苑」跳著屬於她的蝶舞。

  齊念兒看著夏賦悠快樂的模樣,忍不住也圍在她身邊跳啊跳的,一大一小在廳中打轉,嬉鬧的身影伴隨著笑聲,為「梨苑」帶來久違的活力。

  不久之後,兩人已香汗淋漓、雙頰染霞。

  景如沒好氣地瞅著兩人。「真不知妳們是在玩,還是在跳舞?」

  瞧著兩人玩鬧成分居多,景如暗歎了一口氣,感歎她絕頂的舞藝,鐵定是找不到傳人了。

  「有什麼關係,開心就成了。」齊念兒對著夏賦悠扯出了一抹燦笑。「二嫂嫂對吧?」

  夏賦悠調整紊亂的氣息,被齊念兒的語氣給逗笑了。

  「臭丫頭,有了二嫂嫂就忘了娘!」景如莫可奈何地白了女兒一眼。

  「當然,二嫂嫂比娘有趣多了!」齊念兒坦率地承認。

  夏賦悠聽著她們母女的對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娘親和未嫁前的時光。

  「小姐,姑爺回來了!」潔兒在梨苑丫鬟的知會下,才知道主子來到這裏,她一得知姑爺回府的消息,連忙趕來通知主子。

  「少覺回府了?」夏賦悠的心猛地一窒,訝異的語氣有著說不出的悸動。

  她不明白為什麼夫婿毫無音訊了兩日,心裏揚起的不是對他的指責,而是一股說不出的想念。

  「那妳趕緊回去吧!」景如聞言立即接話,嗓音透著一絲難掩的期待。

  「潔兒快幫我把舞衣換下還給姨娘。」耳裏落入景如小姨娘期待的語氣,夏賦悠臉蛋半垂地呈現羞紅的模樣。

  「別換了,就這樣回去吧!」

  「小姨娘……」夏賦悠略顯不安,柔美的臉龐儘是為難,轉頭面向景如說話的方位。

  她還不很瞭解這身舞衣,不知道如果就這麼穿回去,會不會引起少覺的反感?

  「小姐為什麼要換下這件衣裳呢?它穿在妳身上好看極了!」

  這件衣裳雖是舞衣剪裁,但樣式簡單典雅,非常適合夏賦悠。

  潔兒打量了一會,才輕拉起夏賦悠過長的水袖,用兩隻蝶扣將袖口過長的部分固定在衣料上,藍色水袖霎時與手臂等長,成為一件典雅端莊的入時衣裳。

  「潔丫頭,真不簡單呦!」景如瞧潔兒俐落的動作與巧思,忍不住讚賞。

  「謝謝小姨太誇獎。」潔兒抿唇微笑,忙碌地為主子整理微亂的髮髻。

  「等潔兒洗淨後,悠兒再把舞衣送來還給小姨娘。」夏賦悠沒再推辭。「念兒,改天二嫂嫂再來找妳玩。」

  「嗯!二嫂嫂慢走、潔兒姐姐慢走。」齊念兒充滿朝氣地回答。

  「行了,就算送妳也無妨,快回去,別讓少覺等太久。」景如笑著催促。無奈啊!女人註定該以丈夫為天,不知道夏賦悠在這亙古不變的道理當中,能否得到夫婿的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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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怎麼會穿這種衣服?」

  一進寢房,齊少覺就被夏賦悠身上的舞衣給嚇到了,雖然看起來典雅柔美,但他一眼就分辨出這並不是她的風格。

  「這是小姨娘的舞衣。」夏賦悠也不隱瞞,坦白地開口。

  景如小姨娘?齊少覺狐疑地揚起眉,俊逸的臉龐有著疑惑。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夏賦悠便歡喜地握住他的手。「你想看我跳舞嗎?她們都說我跳起舞來,就像天上的仙女!」

  齊少覺深褐色的眸子,直直望進夏賦悠無焦距的雙眼,他發覺她的眼底竟流轉著莫名的光彩,看她那一張柔美雅致的祈求臉孔,他無法說出一個「不」字。

  「嗯!」他點了點頭,不加思索地應允。

  「你真的想看我跳?」夏賦悠難以置信地說,揚高的語音有掩不住的喜悅。「不過你別笑話我,姨娘說我跳的舞不算舞。」

  齊少覺揚起朗眉,竟被她的說法牽動了心中的好奇。

  瞎子跳舞?他實在難以想像。

  「好,不笑妳。」齊少覺瞅著妻子如花般的笑靨,對於她的反應,疑惑多過於訝異。

  他整整兩天沒回家,為什麼她沒楚楚可憐地指控他的不負責任,也沒指責他到底上哪里花天酒地,反而興高采烈地與他分享她的喜悅?

  他該為她的「認分」感到滿意,可是為什麼湧入心頭的卻是受冷落、被忽略的挫折感?

  齊少覺微惱,發現自己竟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當他深邃的雙眸緊緊盯著妻子美麗的身影時,不悅的情緒不可思議地一點一滴消失了……

  她的纖腰似春風中的楊柳,身形飄逸動人,發上的花鈿隨著她輕盈的舞姿隨意輕晃。她的舞姿清新可人,竟然遠勝過妖嬈豔麗的舞娘所帶給他的震撼。

  她柔美的氣質、靈活的身形,讓人不忍移視,齊少覺怎麼也沒辦法說服自己,他的妻子是個瞎子。

  「好了,別跳了!」齊少覺看著妻子在廳中翩舞的模樣,不由得皺起俊眉,生怕一個不留神,她便會被長長的水袖給絆倒。

  「你……不喜歡嗎?」夏賦悠收回水袖,氣息微紊地吐出失落的語句。

  「我怕妳會跌倒。」齊少覺的大掌一使勁,便把她帶入懷裏、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當他的鼻息充滿她身上幽微的香氣時,所有的疲憊在瞬間得到舒緩。

  連齊少覺也沒有意識到,夏賦悠身上讓人安定的幽香,竟是他所眷戀的。

  「告訴我,為什麼跳這種舞?誰教妳的?」其實無須猜測,他便知道是誰教她跳這種舞。

  景如小姨娘曾是「花冠樓」的舞娘,當年傲視群芳的舞藝,便是讓小姨娘一舉摘下「花冠樓」花魁的主因。

  他不明白的是,景如小姨娘讓他的妻子學跳舞,是打什麼鬼主意?

  夏賦悠沉默不語,一雙小手輕覆在齊少覺俊挺的五官上,慎重而認真地感覺著她的夫婿。

  「悠兒,妳還沒回答我。」

  他的氣息拂在她嫩白的掌心,熟悉的低沉嗓音輕輕打入她的心坎,無法壓抑的愛苗已悄悄在心田滋長。

  「我……如果可以看到你就好了……」夏賦悠纖纖素指停止摸索,現在她想感受的是他的心跳。「你有呼吸、有溫度,可是為什麼我對你的感覺好不踏實,你會不會只是我心裏頭的幻影?」

  她的掌落在他的心口,苦澀緩緩沁入齊少覺的心窩,一種他說不出的憐惜在他心中蔓延。

  齊少覺深深打量她,心裏猛地一窒,薄唇竟吐出這麼一句:「對不起。」

  他倏地握住夏賦悠的柔荑,飽含愧疚的溫柔化成細吻落在她的手心。

  夏賦悠搖了搖頭,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半點不悅。「那……你喜歡我新學的舞嗎?我只是想當個討人喜歡的媳婦,請你別討厭我。」

  她將臉輕輕枕在夫婿的頸窩,縱容自己汲取屬於他的氣息。「身邊少了你的味道,我沒有辦法安心。」

  齊少覺的心被她似水般的柔情給融化了,他溫柔地捧起夏賦悠的臉,伸手取下她的發釵,讓她的黑髮如瀑般在他眼前宣洩。

  他望著夏賦悠一雙秋水盈盈的秀眸、兩彎雅致秀眉,沉醉在她的柔美當中。

  是因為憐她眼盲,所以才會讓她有機會左右他的情緒嗎?

  齊少覺為自己對妻子的心醉神迷感到不解。

  那天,與善胤討論完藥堂的事,他便到「妍香樓」將雨孅兒給帶出場,準備到半月橋的「京豪園」飲酒作樂、大肆放縱一番。

  卻沒想到,他腦中全是夏賦悠的一顰一笑,直到他當著雨孅兒的面喊出夏賦悠的名字時,齊少覺才恍然大悟,他早已無法擺脫夏賦悠的倩影。

  他愈想將她遺忘,她的影像便愈強烈地烙印在他胸口。

  於是,他便回到「善濟堂」繼續處理假藥事件,直到今天,他終於可以回家看她……他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想她,迫不及待想要見她!

  難道這……便是愛嗎?

  在他神思恍惚之際,夏賦悠拉下他的手,慎重地開口:「少覺,以後如果你想丟下我一個人,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一聲。」

  夏賦悠不含指控成分的語調委婉如曲,又似藤蔓將他勒緊、圈制。

  那一份柔情,將齊少覺所有隱藏在心裏的情感,全擠壓出胸口,湧出說不盡的心疼。

  「我不會丟下妳,不會了……」

  他突然很想知道,這兩夜,她是怎麼度過的。

  她為他難過嗎?

  齊少覺抬起她的臉,火般的目光逡巡在她柔美的面容上,想在她臉上找出難過失落的痕跡。

  「我知道了。」因為他的允諾,夏賦悠敞開了笑容,她知道她的夫婿是個重允諾的男子。

  「你累嗎?餓嗎?需要讓潔兒幫你準備食物嗎?」

  齊少覺聽見她的關心,兩道濃眉揪得很緊。「妳為什麼不問我,這兩天究竟上哪去了?」

  「我知道你為藥房的事忙著。」

  「難道妳不怕我騙妳?」他俊眉微挑,瞪著夏賦悠的眸中有著狐疑。

  夏賦悠菱唇浮現柔美的弧度。「你身上沒有姑娘的胭脂味,我聞得出來。」

  她知道充斥在鼻間的是他身上染上風塵的疲憊,而不是脂粉或酒味。

  思及此,她的心也寬慰許多。

  「妳又不是小狗!」齊少覺沖口便說出這句話,但他立即就後悔了──這樣的話似乎過分了點。

  誰知夏賦悠竟不以為意地咯咯笑出聲:「或許狗兒的嗅覺都不及我靈敏,雖然我看不見,但我眼盲心不盲,甚至可以用心感覺到你並沒有騙我。」

  剎那間,齊少覺因為她自我揶揄的話感到微微心酸。

  夏家究竟是用什麼方法才能教出如此聰慧、靈巧的女兒?

  在她身上,他完全感覺不到一個瞎子該有的自卑與自憐。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夏賦悠止住笑,伸手想「感覺」他現在的表情。

  齊少覺微挑起眉,露出一個邪佞的笑容。「不!為夫只是在想,我比較笨,一定要緊貼著妳,才能聽得到妳的心聲。現在我也想知道妳在想些什麼?」

  齊少覺看著妻子眨動的墨睫,迅速恢復「調情」的能力,極盡吃妻子豆腐之能事。

  「哎呀!你怎麼……」感覺到丈夫將耳朵附在自己的胸口,夏賦悠羞得想立即躲開,卻被他不規矩的大手抱個滿懷。

  「讓我愛妳……」齊少覺呢喃慵懶的嗓音透著誘人的魅力,微微挑撥夏賦悠的心湖。

  夏賦悠感覺臉上火般的灼熱在放肆地蔓延,她知道這句話的涵意。

  「你……別不正經了……」夏賦悠圓瞠著美眸,有種防不勝防的挫敗,縱使手腳並用,還是躲不開他刻意在她身上灑下的情種。

  突地,她的雙唇被攫住,她的抗拒全被齊少覺用火熱的柔情封緘。

  似水柔情映著枕上交頸的鴛鴦,交織出滿室春語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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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帳內,齊少覺支著下顎打量熟睡的妻子,看著她墨睫落在臉上的暗影,他忍不住學她用指尖去感覺,將長指輕輕遊移在她凝脂雪膚上。

  指尖停在她圓潤小巧的鼻樑上,他想起新婚之夜,夏賦悠對他說的話。

  她說她要感覺他的樣子,她不想一輩子對著一個虛幻的影子過日子……

  在他生命中,夏賦悠總有辦法喚起他心底深處最柔軟的一面。

  只要看著她,一種說不出的滿足便會悄悄竄起,相對地矛盾情緒也在心中產生抵制,這已讓他分不清,他對她的感覺是純粹的渴望又或者是……愛?

  腦中唯一清晰的是,他知道自己對夏賦悠的眷戀,已經悖離當初他想娶她的意圖。

  她的善解人意、聰慧靈敏已讓齊少覺發現自己無法漠視她的存在,無法忽略她的心情感受。

  如果夏賦悠不是一個瞎子,是不是他的心便能夠坦承接受自己的這番轉變?

  齊少覺被猛然撞入胸口的思緒給震撼,他擰起眉,俊逸的臉陷入沉思。

  如果她不是瞎子……他會不會在她向來平淡恬靜的神情裏,窺見另一種不同的風貌?

  她……會不會多一點屬於正常人的喜、怒、哀、樂?

  齊少覺心裏有股強烈的念頭,突然很想知道夏賦悠重見光明後的樣子。

  他放輕動作起身,卻還是驚醒了枕邊的人兒。

  「你……要走了嗎?」雪白柔荑覆住他的手腕,初醒的慵懶讓她的嗓音多了一分柔膩。

  眸光落在兩人膚色相異的手腕上,齊少覺反手握住她的掌。「藥堂的事還沒處理完,我還是得出門一趟。」

  他旋身坐在床沿,心裏竟興起了想多看她一眼的念頭。

  「事情很麻煩嗎?」夏賦悠半撐起身,探出手搜尋他的臉,瑩白的臉上有無盡的溫柔。

  「是的,為了『五稀草』,可把『善濟堂』搞得天翻地覆了。」

  「五稀草?」夏賦悠聽到熟悉的藥草名,不禁訝然。

  齊少覺沒將她的反應放在心上,所有的思緒全在她的盲眼之上。「我真希望妳的眼睛能看得見……」

  他歎了口氣,在夏賦悠未有反應前,張臂將她攬入懷裏,晌久才在她的額際烙上一吻。「不知道匆忙中找不找得到人上山替藥堂采『五稀草』,所以這陣子我會很忙,妳不用等我,晚了就上床歇息,知道嗎?」

  「好。」夏賦悠茫然地點頭,心裏卻因為齊少覺那句話起了波瀾。

  他已經受不了她是個瞎子嗎?

  他溫柔的語氣傳達給她的,卻是無心的殘忍……

  夏賦悠茫然地愣在床榻上,聽見他起身穿衣、整衣的動作,她的心在同時也被千百根針狠狠穿透。

  面對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瞎眼妻子,他是怎樣的心情?

  爹出門前,娘總會替他整衣、正儀容,而瞎眼的她,生活起居都得仰賴別人,她能為自己的夫婿做什麼呢?

  他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呢?他看著她的神情是溫柔?冷漠?又或者是不耐煩?

  她雖然眼盲心不盲,但是……若有心想隱瞞她,她又如何能分辨真偽?

  齊少覺無心的一句話,摧毀了夏賦悠的堅強,她的喉頭緊縮,有一股說不出的沉痛強烈打擊她的心。

  一切都因為她是一個……瞎子。

  「發什麼愣?」

  夏賦悠感覺到他的靠近,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感覺到他正在替她穿衣服。

  「你……不用幫我,沒關係。」夏賦悠紅著臉將其餘衣物全攬在懷裏,方才腦中輾轉的自艾自憐,全被羞赧給淹沒。

  「妳臉紅了?」齊少覺低頭覷著妻子可愛的神情,忍不住想逗她。

  夏賦悠蹙起秀眉,揚手推了推他堅如磐石的碩健身軀。「成了,你快點出門!」

  她的話才落下,門外的敲門聲適時介入,緊接著傳來潔兒的聲音。「姑爺,老爺請你到大廳去。」

  齊少覺翻了翻白眼,莫可奈何地低喃:「這下不走不行了。」臨出門前他還不忘在妻子唇上偷了個香。

  耳邊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夏賦悠還沒開口,潔兒的嗓音便落入她的耳裏。

  「姑爺走了,潔兒現在幫小姐更衣。」潔兒取過夏賦悠抱在手上的衣物,出聲提醒主子。

  夏賦悠努起唇,聽出潔兒取笑的語氣,忍不住瞋了她一眼。「討厭,妳怎麼可以取笑我!」

  「潔兒哪敢。」事實上她的語氣是說不出的歡喜,觀察至目前為止,姑爺似乎還挺關心主子的,光是這一點已出乎她的意料。

  方才在大廳上,她隱約聽到老爺、夫人的對話,知道姑爺是因為公務纏身,並非刻意丟下主子,徹夜不歸。

  看來齊二少爺的品性,似乎沒外頭傳聞的那麼惡劣。

  潔兒瞧見兩人恩愛的模樣,直覺便認為主子遇上了好人家,得到女子所企盼的幸福,想來老天還是有眼的。

  潔兒一邊替主子梳髻,一邊輕喃地提醒:「小姐,明天是初一,別忘了咱們要到嵩靈寺上香。」

  「原來到時間上山念佛、上香了,日子過得還真快。」夏賦悠輕喃,毫無焦距的眸光卻有些茫然,對於她與齊少覺的未來,她心頭湧起了一股不安。

  「嗯!方才潔兒已經同老夫人請示過了,也差人備了轎,明兒一早,咱們便可出發。」潔兒沒注意到主子黯然的神情,兀自絮絮叨念明日到寺裏上香的細節。「還要感謝佛祖幫小姐找到好歸宿。」

  「現在連妳都取笑我!」夏賦悠揚起淺笑,笑容裏有著淡淡的哀愁,此時的她早已陷溺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他對她的溫柔是出自真心,又或者只是憐惜?

  他會納妾嗎?

  她會敗在自己的瞎眼嗎?

  她的未來該怎麼辦?

  太多、太多的疑惑,讓她的心在瞬間失了方寸,倘若菩薩有靈,能否為她指點一條明路?

  「不過說來可真有趣,聽老爺說藥鋪裏缺的草藥,正是小姐以前服用的那一味藥呢?」潔兒無意提起的話題,打斷了夏賦悠紊亂的思緒。

  夏賦悠揚起眉,訝然道:「這麼說來,我沒有聽錯,善濟堂缺的正是五稀草?!」

  「是啊!怎麼了?」潔兒微微頷首,還不明白主子打著什麼主意。

  夏賦悠輕斂眉,輕喃:「或許善濟堂的事,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雖然她已經停藥多年,但或許嵩靈寺後山的野生「五稀草」仍存在也說不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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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嵩靈寺位京城近郊,因當今聖上多次紆尊蒞臨而享譽盛名,每到初一、十五或特殊節日,此處便呈現香客如織的熱絡情景。

  自夏賦悠十歲起,每逢初一必會與娘親人寺祈求一家平安,甚至一年裏會有大半個月待在寺裏吃齋念佛。

  夏賦悠能對自己天生的殘疾平心以待,大半歸功於佛法的導引。

  「小姐妳等我,我去請住持過來。」

  嵩靈寺幅員遼闊,除了正殿外,另有後殿供清修之人靜心浴佛。

  為求清靜,夏賦悠通常會請寺裏的住持為她另辟一間幽靜禪房,讓她不受干擾地沉浸在佛法之中。

  夏賦悠對潔兒微微頷首,便徐步移往千年老榕之下。

  憑著印象,她聽說前方是兩道紅牆,上覆青色琉璃瓦,在千年老榕前方不遠處亦有一道半月形拱門,門外便是嵩靈寺的後山。

  踏出拱門,清風迎面拂來,她知道前方就是翠巒群山、蒼松迭嶂。

  松葉清香隨風逸送,這裏有別於前殿熱絡的景象,每到此處,夏賦悠便可感到自己的心呈現無比的寧靜。

  突地,鼻息傳來一股熟悉的青草味,猛然喚醒夏賦悠的記憶,如果她沒記錯,嵩靈寺後山便可采到「五稀草」。

  在她十歲那年,寺裏的住持知道夏賦悠眼睛的狀況後,特地指明這味草藥讓她服用。

  這是在她兩歲時,夏家放棄治療她的眼睛之後,再度對夏賦悠的重現光明燃起希望。

  父母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讓她連續服用了兩載,不過她的眼睛仍絲毫不見起色,於是才又宣告放棄。

  「五稀草」本可醫治重症眼疾,但或許因她是天生殘疾,才讓「五稀草」起不了作用,又或者一切全是命中的安排,她這輩子只得認命。

  時間久了,她對「恢復光明」已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她坦然當個快樂的瞎子,只是此刻仍因想起這段過往而不勝晞噓。

  身後窸窣的腳步聲傳來,夏賦悠直覺地開口:「潔兒,這裏的『五稀草』還在呢?我聞到了……」

  她頓下語音,卻發現鼻息間彌漫著陌生的香味。「抱歉。」她福了福身,正想離開時,耳畔卻落入一抹嬌柔的嗓音。

  「等等!」雨孅兒瞧見眼前貌美的婦人有著異樣的眼神,立即擰起眉猜測。

  她是個瞎子?一個已婚的瞎子?這樣的巧合,讓她腦裏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與齊少爺出遊的情景……霎時滿肚子妒意全湧了上來。

  想齊少爺在未娶妻時,曾是她雨孅兒離開賣笑生活的冀望。誰知道他成親後,不知是真轉了性、又或者中了邪,邀她出遊,竟當著她的面喊出妻子的名字!

  這種屈辱,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妳是……齊少夫人?」雨孅兒沉吟許久才開口,京城或許有不少瞎子,但生得如此貌美,想來也只有轟動長安城的瞎眼美人──夏賦悠一人。

  夏賦悠斂下眸,不解地問:「姑娘是……」

  她認識這位姑娘嗎?為何她對姑娘的嗓音沒半點印象。

  雨孅兒沒料到自己真猜中了,她暗壓下心中的竊喜,挑起描繪得精緻的眉形,十分「為難」地開口:「我是少覺的……好明友。」

  夏賦悠怔了一下,不明白她所謂的「好朋友」定義為何?

  「前兩天少覺還帶著雨孅兒到半月橋邊的『京豪園』飲酒賞花呢?」雨孅兒忽然笑開,對夏賦悠暗示她與齊少覺的關係。

  事實上,齊少覺半途便請人送雨孅兒回「妍香樓」,不知為何,他飄渺的心思與成親前的放蕩大相徑庭。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的改變竟是為了一個……瞎眼娘子?

  她雨孅兒「妍香樓」花魁之名,還因此顏面掃地,成為姐妹間的笑柄。

  今日上天賜予她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不好好把握,豈不擺明自己輸給一個瞎子?

  夏賦悠抿著唇,意識瞬間麻痹了,她記得當日少覺曾問過她,難道不怕他欺騙她?

  她當然明白相公成親前花名遠播的風流行徑,但夏賦悠單純的相信,他是真的在「善濟堂」忙。因此她選擇相信他,現在卻發現……他一直在對她說謊?

  夏賦悠心裏一陣寒顫,整顆心因為雨孅兒的話失去了方向。

  雨孅兒暗暗打量夏賦悠的表情,當日所受的窩囊氣瞬間消失了泰半。

  趁著夏賦悠依舊茫然之際,雨孅兒伸出手熱切地握住她的手。「雖然雨孅兒是個青樓女子,但我想少覺遲早會給雨孅兒一個名分。不過姐姐別擔心,雨孅兒絕對會認分,不會搶妳主母的位置。」

  夏賦悠杵在原地,感覺到胸口翻攪著一股酸,她的喉頭就像讓人掐住一般,怎麼也擠不出話。

  「到時雨孅兒可以同姐姐一起服侍……」

  「別再說了!」聽到雨孅兒大膽yinhui的言語,夏賦悠猛然抽回手,輕斥:「少覺這一輩子都不會納妾!」

  雨孅兒難堪地愣在原地,半晌後她才譏嘲道:「難不成妳以為一個瞎子能夠滿足他?說明白點,在你們成親前,我和少覺溫存的情景根本不是妳所能理解的。

  少覺會娶妳,就是因為妳是個瞎子,他要妳對他的風流眼不見為淨,妳不懂嗎?還是說妳是全京城最笨的瞎子?」

  「別再說了、我要妳別再說了!」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夏賦悠摀住雙耳,拒絕聽到雨孅兒的挑釁,此刻,她寧願自己是個聾子,什麼都聽不見最好。

  她長這麼大,還未受過這麼大的打擊,她恨自己單憑一個花姑娘的片面之詞,就喪失努力維持婚姻的信心。

  心好痛!當腦海映入齊少覺擁著別的姑娘的畫面,她的心便劇痛不已。

  心痛在她的胸間緩緩擴散,夏賦悠顫巍巍地根本站不住腳。

  雨孅兒冷冷地打量夏賦悠備受打擊的可憐模樣,心裏竟掠過一絲愧疚,但僅片刻,她便把這感覺丟到腦後。

  哼!憑她一個瞎眼的女子也想擁有幸福?不可能!

  雨孅兒恨上蒼不公平、恨夏賦悠將她脫離賣笑生涯的希望給奪走。

  一思及此,所有忿怒再度燃起,她氣得扯掉夏賦悠頸間的玉佩。「別在我面前裝可憐,我只是讓妳認清一個瞎子的本分罷了!」

  「不!」夏賦悠茫然地伸出手,卻只來得及攫住雨孅兒的腕。

  「我的玉佩!把它還給我……」這是婆婆給她的玉,是齊家媳婦才有的,她不能弄丟!

  雨孅兒沒料到夏賦悠會有那麼大的手勁,臉色一青,推了她一把。

  「疼死我了!」雨孅兒揉著自己發疼的手腕,卻赫然發現,夏賦悠因為她用力過猛,已順勢滾落山坡。

  一股冷意從雨孅兒腳底迅速竄起,看著夏賦悠薄弱的身軀動也不動,她渾身一震,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

  那個瞎子不會就這麼摔死了吧?

  雨孅兒顫慄地抬起眼,望向那片鬱鬱蔥蔥的密林,緊繃著情緒低喃:「是……是妳自己沒站穩……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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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風襲來,一片烏雲隨風而至,潔兒蹙起眉懊惱不已。

  她聽說寺裏正在為下個月的祭天儀式而忙碌,因此師父耽擱了一會兒,才替她們撥了間禪房。

  潔兒看著隨時可能下雨的天氣,趕緊奔至後殿與主子會合。

  誰知道當她一抵後殿,天空便飄起雨絲,四處皆尋不到主子的身影。

  「小姐──」

  沒理由人就這麼不見了!主子對寺裏的環境十分熟悉,應該不會有事的。

  潔兒緊擰著眉,心裏有些忐忑不安。

  笨潔兒,主子對嵩靈寺這麼熟,一定不會有事的,妳別自己嚇自己。

  她拚命說服自己,腦中突然憶起昨日主子與她的對話。

  昨天她們談過「五稀草」的事,主子會不會是等太久,自己散步到後山去了?

  潔兒直覺地沖到後山,卻在半月形拱門前與一位行色匆忙的女子產生擦撞。

  潔兒踉蹌了一下、險些站不穩腳,雙眉因為女子身上刺鼻的脂粉味而輕蹙,正想開口,女子卻搶了白。

  「妳瞎了呀?」嬌豔的女子語氣不佳地啐了她一聲,接著面色蒼白地加快腳步離去。

  「哼!真沒禮貌。」潔兒覷了她一眼,懶得與她計較,只有自認倒楣地撫撫衣裙,繼續尋找主子。

  可是當她在不遠處的地上,發現夏賦悠的一隻繡鞋時,整個人愣在原地。

  天啊!出了什麼事了?為什麼主子的繡鞋會在這裏?

  「小姐、小姐!」潔兒拔腿狂奔而去,天空紛落的雨絲加深了她心中的恐懼,四處都找不到主子的身影,回應她的只有風拂林梢的窸窣聲。

  潔兒喊著、吼著,單薄的身軀冒出顫慄的小疙瘩,此時已分不清是雨太冷或是恐懼主宰她的思緒。

  坡陡、路滑,潔兒滿溢的淚已隨著雨水模糊了視線。「小姐、小姐!妳不要嚇潔兒啊!」

  潔兒在微濕泥濘的地上摔了好幾次,顧不得身上已被小樹枝無情地劃出傷痕,仍是拚命喊著主子。

  眼見天氣愈來愈惡劣,潔兒身處密林中,茫無頭緒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主子到底在哪里,沒有她在身邊,眼盲的主子要怎麼辦?!

  難道主子真的從山上跌了下去?!若是這樣,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在這麼一大片的後山找到主子的。

  潔兒咬唇做了決定,立即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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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時分,磅礴雨勢似漫天黑幕,將天地萬物籠罩其間。

  淅瀝雨聲挾著山風,透出一股蕭瑟的氣息。

  「是我不好……我不該留小姐獨自一人……」潔兒交代事情的經過後,不斷地哽咽自責。

  她忍著身體的僵冷,堅持不讓人帶她下去更衣。

  夏家二老知道潔兒對夏賦悠的照顧與付出,根本無心責怪,會發生這種意外,誰也不想的。

  「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我親自帶人去找!」夏衍心裏很焦急,擔心再拖下去妹妹沒事也會變得有事。

  夏衍一聽到妹妹可能是為了替妹婿找藥草而失足落山,心裏的火更熾。

  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潔兒慌忙中只記得先請寺方幫忙找人,再請寺方聯絡附近的夏府,最後她才想起小姐已是齊家的媳婦,趕緊再差人到齊府報信。

  這一折騰下來,待齊少覺趕到嵩靈寺時,又耗了一段時間。

  「你這該死的渾球!」夏衍一看到齊少覺,二話不說,鐵拳直揮,一拳便打中齊少覺的左頰。

  齊少覺暗咒一聲,吃痛地拭去唇角的血,並不怪夏衍的衝動。

  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夏賦悠在他心中的份量。

  當齊少覺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永遠失去她的同時,他終於看清自己的心意。

  他對她不只是憐惜,不是因為憐憫她是個瞎子,才會心甘情願被她左右。

  他愛她,不想失去她!這個念頭在齊少覺腦中反復輾轉,一直到現在,他的思緒還有些恍神。

  夏衍見他打不還手的窩囊模樣,以為他是默認自己的罪行,心裏的怒火更熾。

  他伸手拽住齊少覺的衣襟,陰沈冷肅道:「如果悠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拿你的命抵!」

  「要算帳我隨時奉陪,現在有誰可以告訴我,悠兒的情況是怎樣?」夏衍的話讓齊少覺的心紛亂不已,他穩住波動的心緒,冷靜地問。

  「天知道情況是如何!」夏衍冷啐一聲,轉頭對父親道:「我們繼續找,寺裏會給我們人手上的協助。」

  齊少覺無視夏衍的敵意,他將眸光落在一旁狼狽不堪的潔兒身上,正想開口,潔兒卻突然出聲。「姑爺,昨晚小姐和我談過『五稀草』的事……」

  「關五稀草什麼事?」齊少覺擰起眉,不解地問。

  「這一帶是五稀草的產地,由於這附近屬於嵩靈寺範圍,很少有采藥人會來到這裏。當年為了悠兒的眼睛,她吃過這一味藥。」夏夫人替潔兒接了話,她覷著女婿抑鬱擔憂的臉色,心裏稍稍寬了心。

  現在她最擔心的是女兒究竟平安與否,夏夫人神色黯淡地轉動佛珠,在心裏暗自祈求佛祖保佑。

  「難道……她是為了『善濟堂』?!」齊少覺握緊拳頭,身體所有的力量都被張狂的怒火給抽走。

  原來娘子把他說過的話,都記在心裏。

  她為他的憂而憂,為他的喜而喜……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在妻子心裏佔有這麼重的份量。

  她愛他,用一種含蓄委婉的方式愛著他!

  他知道夏賦悠溫柔婉約,卻不知道她對自己的感情這麼深摯悠遠。

  她從來沒對他說過,卻一直以她自己的方式愛他……這認知強烈衝擊齊少覺的心。

  「不!可能是有人把小姐推下去的。」潔兒想起在拱門前撞到的姑娘。「一位打扮美豔的姑娘撞了我一下……她神情看起來十分慌張,當時……我正納悶,怎麼會有其他人出現在後山……」

  潔兒的話在齊少覺耳邊盤旋,惶恐伴隨打在他身體上的雨滴,沁入胸臆、逐漸擴散。

  他沒辦法思考、沒辦法呼吸,腦中反復浮現一個訊息,不管他當初娶她的打算如何,不管她是不是一個瞎子──他愛上她了。

  夏賦悠──他的瞎眼妻子,以一種他難以抗拒的方式,佔據他的心靈,控制他的情感,讓他的心回到最原始的純淨。

  齊少覺轉過身,打開門便往外沖了出去。

  從小到大,他沒這麼害怕過,心裏唯一的聲音是祈求。

  老天爺!別讓我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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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冷的雨落在樹梢,一點一滴打在她的衣物上,滴滴答答的節奏喚醒了夏賦悠昏沉的思緒。

  她在哪里?為什麼她會有這麼不舒服的感覺?

  痛苦地嚶嚀了一聲,夏賦悠睜開眼,她感覺到全身上下都很痛。

  四周好安靜,靜得她能聽到冷風拂過枝葉發出窸窣的聲響,當枝椏上的雨水隨風曳晃落下時,她被灑落在身上的冰冷給嚇醒。

  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

  夏賦悠記得自己最後的印象是在嵩靈寺後山……

  夏賦悠微微蹙起眉,伸出手虛弱地在四周摸索,卻被身旁的枯枝給刺痛。

  她猛地縮回手、含住指尖,嘗到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化開,瞬間,恐懼向她襲來。

  「我不能待在這裏,我……要回去……」她知道很困難,但還是得走,她不能死在這裏,她還有好多、好多話等著向齊少覺證實。

  但事與願違,當她吃力地撐起身子,天旋地轉的感覺讓她眼前一黑,她又倒回原來的地方。

  夏賦悠連試了好幾回,發現自己僵冷的四肢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痛意。

  她頻頻眨動雙眼,早已習慣眼前的黑暗,加上耳邊沒有任何聲響,無法讓她推算現在是什麼時辰?

  入夜後,她活下來的機會將更加渺茫,密林裏出現任何一種兇猛的動物,都可能會要了看不見的她的小命。

  她只是個瞎子……假如老天想要取她的性命,她也無力抵抗,只能屈服。

  當一顆晶盈的淚珠滾落雙頰時,她被滴在手背上溫熱的淚嚇到了,愣了半晌,她揚起唇自嘲地想,或許多流些眼淚,會讓自己溫暖一點也說不定。

  沒想到她竟是為了取暖而流淚,而不是為自己的悲慘而哭泣?

  突然間她覺得好累,輕掩上眼,讓所有的感覺隨著眼淚緩緩脫離她的思緒……

  這一刻她反而感到非常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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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息間沁入熟悉的氣息,是微微的檀香氣味。

  夏賦悠揚唇微笑,猜想自己是在作夢,還是已經升天了?要不然她的身體為何如此溫暖,讓她有種說不出的安心舒暢。

  「悠兒、悠兒!」齊少覺感覺到懷裏的人兒嚶嚀一聲,忍不住頻頻呼喚她的名字。

  剛尋到她時,他心裏的震懾與恐懼久久揮之不去──

  夏賦悠就像個被丟棄的布娃娃,枯葉、雜草成了她發上的裝飾,泥濘汙了她的衣裙,無情枝椏勾破她的外衫;裸露在外的肌膚遍佈血痕,瑩白若玉的額際被撞了個口子,傷口烏青、仍沁著血。

  齊少覺不知道她是暈了,又或者是……他不安地打了個冷顫,迅速摒除心中不祥的感覺。

  他眉目肅穆,心中揪痛不已,沒想到自己也有為人心痛的這一天?

  齊少覺一言不發,立刻將她毫無生氣的身軀緊擁入懷。

  自責、愧疚、心疼在他的胸中翻騰,交織成說不出的沉痛。

  他是她的夫,卻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也始終不瞭解妻子的一切。

  他們的相遇是偶然、結縭是出自他的私心。

  相處的時間太短,他甚至沒有機會好好認識自己的盲妻呢!

  這是他頭一回如此渴望瞭解一個人。

  「悠兒,拜託妳醒醒!給我一個可以補償妳的機會。」齊少覺的唇抵著她冰冷的肌膚,沉重地反復低喃。

  兩人就這樣在蕭瑟的松林中相互依偎,細雨不知何時已然停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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