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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 -【有功不為過(女誡之婦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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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4 06:34: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有功不為過(女誡之婦功) 作者︰安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天哪,這皇上真是好狗膽,竟將她指婚給只會誦讀四書五經的書獃子?!
哼,那個皇帝老子也不想想,她 既然非得要她嫁過去,那就來個大鬧狀元府,看江書硯不把她休了才怪!
只是,這腦子裡的主意好歸好,怎麼到後來卻完全變了調?
原以為只要她盡情放縱、恣意撒野,江書硯就會把她攆出夫家──
但那個書獃子不僅沒這麼做,還上青樓「把酒言歡」,試圖激怒她?!
又說她煮的菜跟毒物沒兩樣,不僅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可惜……
好哇!這漢人文官罵人不帶髒字,竟將人從頭到尾貶得一無是處。
事到如今,她必得想個法子好好整治他,讓他知曉滿族姑娘的厲害!
她手中可是握有他的把柄,只要針對他的「怪癖」下手,他必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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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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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4 06:34:4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清康熙年間

  「快!快點兒!」

  「嗚……格……格格……」

  穿著婢女服裝的丫鬟攀在高高的圍牆上,上不去也下不來,望著地面直發抖。

  她眼眶裡噙著兩泡眼淚,滾啊滾的,眼看著就快落了下來。

  「紋珠,你別愣在上頭,快拉我上去!」高牆底下,有個靈巧的人兒輕躍著,興奮地低喊道。

  她年約十六,名叫宛荺,有張秀麗精巧的容貌,出落得像朵雅致的芍葯花。

  她的肌膚細緻白皙,看得出是出身自極好的人家,受到極好的照養,澄澈的杏眸滴溜溜地轉著,活潑靈動。

  她窈窕的身段上,套著強向婢女「借」來的平民粗布衣,但穿在她身上,仍顯得纖細動人。

  她讓婢女先攀上牆頭,拉她一把好偷溜出去那些市井小民、販夫走卒群聚的市集裡,好好地見見世面。

  只可惜她的婢女膽小如鼠,勉強爬上了牆頭,卻在看見距離地面的高度時嚇破了膽,渾身發抖地死攀著牆頭不放。

  「快點啊!」宛荺急得猛跺腳,不斷要婢女拉她上去,但婢女雙手緊緊攀著牆頭,連放都不敢放,哪有法子拉她上去呢?

  「格格,奴婢……真的不敢!」

  「你再不快點,讓人發現就慘了!」

  宛荺不是要嚇人,而是好像真的聽到了腳步聲朝她們這邊走來。

  「嗚……我……」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憤怒渾厚的低吼聲傳來,宛荺立即縮起脖子,畏縮地閉起眼。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宛荺的親爹——「鑲黃旗」大將軍鈕祜祿氏。

  更糟的是,他身旁還帶著一位貴客。

  本來是好意領著貴客參觀府邸,不料卻撞見女兒一身粗野打扮、再看見自家婢女攀在牆頭上,讓他面子掛不住,氣得鈕祜祿將軍吹鬍子猛瞪眼。

  「宛荺!你又惹禍了?!」鈕祜祿將軍氣得大吼。

  他早該知道她是不會安分的!

  早吩咐過今日將有貴客來訪,要她乖乖待在府裡別出去,她還是不聽!

  平日這兩個女兒騎馬、射箭、放鷹、打獵,樣樣都來,他倒也樂得自己有一雙巾幗不讓鬚眉的豪氣女娃,但偏偏這些娃兒平日受寵、任性妄為慣了,不但該豪邁大膽的時候豪氣干雲,就連不該豪放曠達的時候也沒有秀氣女孩家的模樣,常在外人面前弄得他顏面無光。

  「阿瑪,不是我啊!」要是真惹惱了她阿瑪,她的小屁股可能會挨板子,宛荺靈眸一轉,假裝好心地轉身對婢女嚷道:

  「紋珠,剛才我不就說過了爬牆危險,快點下來麼?你怎麼不聽哪!」

  「啊?我——我——」

  還在牆頭上、上不去也下不來的婢女頓時傻了眼。

  她怎地從被脅迫的共犯成了主謀?

  「原來是你這個向天借膽的刁鑽丫頭!」女兒的機靈,讓鈕祜祿將軍暗暗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自家婢女不可能有這個膽,主腦絕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成天只想溜出去玩的女兒。

  但他疼女兒,並不想懲罰她,畢竟打自己的寶貝女兒就好比割他的肉一樣,可是在貴客面前,又不能不意思性地教訓教訓她,免得人家說他鈕祜祿氏教女不嚴,教人貽笑大方。

  現在聰明的女兒這麼一嚷,他自然也樂得順勢將責任推給婢女。

  「好個大膽惡婢!身為格格的婢女,不思保護格格、照顧格格,竟還不顧格格勸阻貪玩攀牆,本將軍罰你跪到佛廳去,不准吃晚膳!」

  鈕祜祿將軍清清喉嚨,下旨懲戒「大膽惡婢」。

  「是……奴婢遵命。」

  嗚……這是招誰惹誰了?

  紋珠委屈的淚水猛往肚裡吞,不敢哭出聲來。

  「唉!紋珠,你以後記得了,千萬別再亂爬牆啦!」

  始作俑者的宛荺格格還假裝好心地安慰婢女,卻讓婢女突然哇地張大嘴,哭得更凶了。

  「來,江狀元,請往這邊走,我帶您去瞧瞧王府的書齋……」

  鈕祜祿將軍給了女兒一記警告性的眼神暗示:有貴客在,你給我安分點!

  隨即又擠出笑容,帶著貴客繼續參觀。

  宛荺格格偷偷朝阿瑪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貴客跟隨鈕祜祿將軍走出紫心苑,臨去前若有所思地回頭瞄了宛荺一眼,眸中浮現出霜雪般冰冷的神色。

  好個驕縱任性、自私惡毒的格格!

  她以為無人知曉她的惡劣與自私嗎?方纔他老遠就瞧見她慫恿婢女拉她上牆,怎地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硬是將罪名誣賴給婢女。

  這樣的女人自私惡毒,縱使她有著尊貴的身份,他也不屑一顧!

  而宛荺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他的臉色,阿瑪三天兩頭便有貴客來訪,她早瞧煩了,來者是誰,她根本連瞧都懶得瞧。

  高大挺拔的身影看了她一眼後便走出紫心苑,而宛荺則忙著將嚎啕大哭的婢女從牆頭上拉下來。

  背對著彼此的兩人,誰也沒料到,有一條看不見的紅線,將他們緊緊纏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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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掌燈後的佛廳裡一片寂靜,前頭大廳正在宴請嘉賓,喧嘩熱鬧,而被處罰的小婢女還跪在那兒,連晚膳也沒得吃。

  忽然,半開的門外出現一道秀麗的身影,那身影左右張望了片刻,確定沒人瞧見後,這才大剌剌地走進來。

  「格格!」

  小婢女一見到自家主子,立即驚呼出聲。

  「好啦,快起來,沒人瞧見還跪什麼?真傻!」

  宛荺拎著一個大提籃,撩起裙擺隨性地往地上一坐,將大提籃放在地上,掀開盒蓋吆喝道:「紋珠,你快過來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小婢女因為腿麻站不起來,只好四肢並用地爬過去往籃子裡一瞧,當下驚喜地瞪大了眼。

  「是糖醋松鼠魚!」是她最愛吃的。

  「我知道你愛吃這道菜,所以特地要膳房替我準備,膳房的大廚還奇怪我身子不舒服,卻還吃得下一條魚。」

  想到大廚聽到要她準備糖醋松鼠魚時,瞪大眼、張大嘴的表情,宛荺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謝謝格格!謝謝格格!」紋珠頓時感動不已。

  每回她為了格格受罰不准吃飯,那天格格就會裝病要膳房準備許多吃食送到她房裡,再趁無人注意時,偷渡來給她用膳,從來沒讓她餓著過。

  她家格格的膽大妄為、任性驕蠻已是眾所皆知,因此許多人以為她在王府必定過著生不如死的苦日子,哪知道她常和格格同吃一份膳食,可享福得很呢!

  「方纔對不住啊,我不是有意推你頂罪的,只是若不那樣做,我阿瑪會打我屁股的。吶,你餓壞了吧?快點吃喔!」

  宛荺歉疚地將筷子遞給紋珠。

  「格格您別掛在心上,紋珠被罰跪,總比格格被打好。況且紋珠雖沒晚膳吃,卻有格格替紋珠準備這麼多好吃的東西,也算是因禍得福啦。謝謝格格!」紋珠開心地謝過後,立即舉箸,猛夾魚肉餵入口中。

  宛荺也拿起自己的筷子,陪著一起吃了起來。

  她大而化之、不拘小節,也不在乎自己與婢女同吃一份膳食有什麼不妥當。

  「聽說皇上要替我指婚。」

  夾起一顆入口即化的小點心放進嘴裡,宛荺一邊嚼著,一邊神情鬱悶地向紋珠告狀。

  「欸?指婚?」紋珠睜大眼,急忙吞下滿嘴的魚肉。「格格您怎麼知道?」

  「今天阿瑪跟額娘說話時,不小心被我給聽到了。」

  吃完小點,宛荺轉戰四喜餃,精巧的餃子將小嘴塞得鼓鼓的。

  「那麼對象是?」

  「還不曉得!皇帝老爺只是突然冒出了個主意,還沒定論哪!」

  宛荺豪邁地一揮手,繼續吃她的小點,半點也不將那事放在心上。

  現在指婚對剛滿十六歲的她來說其實已經稍嫌晚了些,但她從不把自己的終身大事放在心上,因為總覺得離自己還很遙遠。

  她「才」十六而已嘛,急什麼呢?

  幸虧阿瑪寵她們兩個調皮的女兒,從來不急著把她們嫁出去。

  如果皇帝老爺想開、不再多事的話,她起碼還可以在府裡多賴個好幾年哪!

  這麼一想,她的心情立刻好轉,清麗俏皮的臉龐上,不由得漾開甜甜的笑容。

  填飽了肚子,宛荺讓婢女慢慢吃,自己則沿著她最喜愛的花園走回寢房,邊逛邊瞧著天上銀盤似的明月。

  不經意抬頭,卻發現前方水塘旁站立著一名衣著簡單、身材挺拔的男子,正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

  「你是誰?!」

  她想也不想的,立即嬌喝出聲。

  她還沒認出自己白天時就曾見過他,只因為眼前的男子梳洗過、換了衣物,一身簡便的澹色長袍,完全瞧不出一絲貴氣,而且她認為貴客應該還在前頭用餐,想必這人定是可疑人物。

  「宛荺格格?」聽聞嬌斥聲,男子回過頭來,沉吟的低語,聽起來像是一聲咕噥。

  她不認得人家,不代表人家不認得她,鼎鼎大名的將軍府格格,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

  況且,就算沒親眼見過她的嬌容,關於她的諸項「事跡」,也很難未有所聞。

  這名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男子見了她不但沒半點驚慌,反而一副不樂意見到她的模樣,頓時一股沒來由的怒氣,從宛荺的胸口冒了出來。

  「欸!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麼?我問你打哪冒出來的?」

  宛荺手插著腰,故意擺出興師問罪的嘴臉。

  她雖頑皮貪玩,但平常在府裡待下人可不差,從未像這樣板起臉、擺過架子,不過今兒個不知怎麼回事,她就是瞧眼前的男人不順眼。

  他其實不難看——不,應該說他挺好看的,天庭飽滿、眉目俊朗、鼻樑高挺、還有一張瞧來極為好看的薄唇。

  既然這傢伙長得這麼俊俏,那她為什麼瞧他不順眼呢?

  唔,必定是他那張冷澹的面孔!

  擅自闖入他人府邸還敢擺出那種無所謂的樣子,豈不大膽至極?

  況且這人好生過分,見了她好像見著害蟲般,那副敬謝不敏的模樣,當然更教她生氣。

  她最討厭這種表面溫吞,骨子裡卻比誰都冷澹寡情的人,讓她瞧了就有氣,好想扯下那張假面具,好生瞧瞧他的真面目。

  「格格認為在下是怎麼進來的?」

  更可恨的是,男人聽見她的嬌蠻喝問,不但沒半絲畏懼的樣子,反而用無所謂的表情反問她。

  「我、我怎麼知道你是怎麼進來的?本格格這不是在問你嘛!」

  被他那雙晶亮的瞳眸一瞧,宛荺竟然沒來由的臉紅,她恨極地別過頭,氣惱地咬唇,暗罵自己沒用。

  「在下認為,將軍府禁衛森嚴,即便是飛天遁地,也難以闖入。」

  「沒錯!」

  宛荺不是偏袒也不是吹捧自家人,她阿瑪可是鼎鼎大名的大將軍,建功無數,誰人有膽敢闖進將軍府造反?

  「所以,我絕不可能是爬牆或鑽洞進來的。」

  「呃,這……」宛荺一愣。

  「既然不是爬牆也不是鑽狗洞進來的,那麼鐵定是大搖大擺讓人從門口給請進來的。」

  不疾不徐、不冷不熱地給了答桉,但他那理所當然中帶著嗤笑的眼神,卻更教宛荺羞惱。

  「你!你——」向來反應靈敏、伶牙俐齒的宛荺也不禁語窒。

  「也就是說,我應該是將軍府的貴客,令尊今晚的座上賓。」他給了答桉。

  「胡扯!」宛荺想也不想,大聲喝斥道:「哪個貴客會穿得像你這副模樣來我們將軍府?」

  男子一聽,當下俊顏一沉,冷下了面孔。

  「原來鈕祜祿將軍府的宛荺格格不但如傳聞中刁蠻任性,還有著一雙將人瞧扁的勢利眼啊!」

  他還是一副不惱不怒的和緩語氣,卻教人聽了更為難堪。

  聽他這麼說,宛荺十分惱火。

  他憑什麼斷定她有雙將人瞧扁的勢利眼?還有——誰敢在她背後嚼舌根說她刁蠻任性?

  「你說誰勢利眼?你、你竟敢罵我!」

  宛荺好生氣,打小她就生得特別可愛也惹人疼惜,阿瑪、額娘寵她不說,其他長輩還有認識的人,哪個不是把她捧在手掌心裡呵護?

  就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莫名其妙的人嘴壞,說她刁蠻任性也就算了,竟然還敢罵她勢利眼?她真是快氣瘋了!

  而他不但不馬上道歉,還有膽承認。

  「如果在下沒記錯,適才我是那麼說的。」

  他面無表情地直望著她,過度平靜的黑眸裡透露著一股滿不在乎的氣息,就是那股滿不在乎,讓宛荺更為發狂。

  她不惜做任何事——只要能扯下那副令她厭惡至極的滿不在乎。

  於是她——

  「你這信口雌黃的溷帳!」

  「啊!」

  前一刻,江書硯還好好地站在水塘邊,下一刻便聽到「潑剌」一聲,接著他發現自己一身冰涼——原來自己竟然在水中。

  這任性的格格竟然將他推進水塘裡!

  「啊!」花園的月洞門前傳來鈕祜祿將軍的抽氣聲,接著是近乎瘋狂的歉然尖叫。

  「江——江狀元!您不要緊吧?」

  宛荺坐在酸枝的木凋花椅上,噘著嘴、眨著眼,一臉無辜地低著頭,讓人想罵又不知從何罵起。

  「你你你、你這個毛毛躁躁、粗魯蠻橫、不講理的野丫頭,我、我真的會被你氣死!」

  鈕祜祿將軍指著她的鼻樑老半天,才擠出這番罵她的話來。

  「江書硯可是當今聖上欽點的新科狀元,滿腹文才、飽讀經綸,聖上相當看重他,是當今聖上跟前的大紅人。況且他學問淵博,是京城望族江家之後,家中代代為官,素來與朝廷交好,看在這個分上,哪戶高官人家不想邀他入府作客,沾沾聖上恩寵?就連我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千奉請萬拜託的,才讓人把他給請入府來,結果你——你竟然把我的貴客推進水塘裡?!」

  「人家怎麼知道他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嘛!誰教他要那副打扮……」

  宛荺知道她一時衝動推人下水是不對的事,心裡也很後悔,但就是嘴巴壞、脾氣硬,不肯輕易低頭。

  「人家好好的衣服,給咱們家笨手笨腳的丫頭端湯打翻給弄髒了,找遍府裡唯一身形相近又能合穿的衣服,也就只有帳房的兒子福才,他不那副打扮,你要他怎地打扮?!」鈕祜祿將軍幾乎是對著女兒的耳朵大聲咆哮。

  「人家怎麼知道嘛……」宛荺縮縮脖子,但還是嘴硬的不肯認錯。

  「你——」鈕祜祿將軍正想再好好罵她時,忽然看見由內廳走出的高大身影,連忙起身相迎。「啊,江狀元。」

  「鈕祜祿將軍。」江書硯欠身行禮。

  宛荺覷眸打量他,發現他又換了身衣服,這次不知又是誰的?長袍的刺繡極為精美,但好像短了些,長度只到腿肚的一半。

  她這時才發現他挺高的,即使站在她那身材高大、威猛粗壯的阿瑪身旁,他也毫不遜色,只是清瘦了些,還多了幾許書卷氣,那身形優雅,舉止從容,好像世間沒啥事能讓他著急、發怒。

  但這個發現卻讓她在心裡嘀咕:這人沒事長這麼高、這麼好看做啥呀?

  「宛荺!」阿瑪朝她遞來一個暗示的眼神,要她乖乖的開口道歉,宛荺可不是傻瓜,當下即會意過來。

  她當然也想道歉,只是這話很難開口,但此刻不開口又不行,絞著小手猶豫許久,又敵不過阿瑪橫眉豎目的威脅,這才嘟著嘴,小聲地開口:「江狀元……對、對不住,方、方纔我不是有意的,我在這兒向您……賠罪。」

  「格格千萬別這麼說。」江書硯平靜地開口。「江某只是一名衣著不得體、微不足道的粗野鄉民,格格千萬別降低自己身份跟在下低頭致歉,要是傳了出去,江某實在受不起眾人的指責,就請格格別再賠罪了。」

  他的話說來堂堂皇皇,怎麼聽都是讓人舒服的體面話,但不知為啥,在場每個人都覺得背脊發涼。

  「哈……江……江狀元千萬別這麼說,一切都是小女不好,當然本將軍教女不嚴也有錯,請江狀元千萬別放在心上……哈……」

  到了最後,連鈕祜祿將軍都得拉下臉皮跟著賠罪。

  唉!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高高興興地請了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到府作客,怎麼會搞到這步田地呢?

  教女不嚴!

  全怪他教女不嚴啊!

  江狀元落水事件,總算是平息了,不過從那天起,他再也沒上將軍府作過客。

  鈕祜祿將軍成天長吁短歎的,怪女兒得罪了聖上的愛臣,而宛荺在罪惡感退去後,也滿不在乎地繼續過她逍遙的日子。

  怎奈良日苦短,才逍遙了一陣子,聖上親自指婚的消息就已傳到。

  「什麼?!」

  聽聞這消息,宛荺正攀在水塘的涼亭邊餵魚,一時驚駭得差點沒跌進水裡去,步上江書硯的後塵。

  「聖上已經替格格指婚了!如今傳話的公公正在前頭休息呢,將軍要格格馬上過——」

  不等貼身奴婢紋珠說完,宛荺早已裙擺一撩,往前廳奔去。

  開什麼玩笑!

  那無聊的聖上老頭怎麼可以拿她的終身大事來開玩笑?她還打算在府裡賴上幾年,好好地遊樂一番呢,若現在把她給嫁了,她上那兒逍遙去?

  不依!

  她絕對不依!

  不理會府裡出入的奴婢僕傭看見她時的驚駭表情,她依然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不顧禮節地衝到前廳,非得親耳聽聽聖上那溷帳老頭把她許給誰了!

  「阿瑪!」氣喘吁吁地奔進廳內,鈕祜祿將軍與夫人都在。

  傳旨的公公正在一旁飲茶休憩,見到她來立即微微一笑,起身作揖問安。

  「奴才福安,拜請宛荺格格萬安。」

  「福公公別多禮,請問——聖上究竟將我指給誰啦?」

  「宛荺!」對於她大剌剌的問題,鈕祜祿將軍羞得想挖個洞鑽進去。

  有哪家閨女會像她這樣,不知羞恥地追問自己被指婚的對象?

  宛荺知道阿瑪生氣,但她才管不了那麼多呢,她非得馬上知道將要成為她夫婿的是哪個倒楣鬼?呃,她的意思是——「那個人」是誰?

  「呵呵,鈕祜祿將軍,不打緊的。「待嫁女兒心」是人之常情,宛荺格格只是真情流露,千萬不要責怪格格。」福公公笑呵呵地打圓場。

  宛荺聽了心裡泛起一陣無奈。

  她只想知道那個倒楣鬼是誰,跟「待嫁女兒心」根本扯不上邊。

  不過不打緊,反正趕快告訴她對方是誰,福公公高興怎麼想都無所謂。

  「那麼,就有勞公公宣旨了。」鈕祜祿將軍也很想知道,究竟誰是他未來的女婿。

  「那,就由本公公代替聖上宣讀聖旨。」

  「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全部跪下後,福公公才開始展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鈕祜祿府的大格格宛荺芳齡十六,時值適婚,尚未婚配,朕今欽指當今狀元江書硯為其夫婿……」

  聽見這三個字,宛荺好像被一記春雷給辟中,只覺頭昏眼花,後頭的話幾乎聽不進去。

  「兩府擇日完婚,爾後宛荺大格格為江府開枝散葉、相夫教子,共創滿漢兩族之欣榮。欽此!」

  「謝主隆恩!」

  鈕祜祿將軍喜不自禁地上前恭敬接下聖旨。

  得知未來的女婿竟是自己一心想交好的江書硯時,他不由得大為欣喜,喜上眉梢,嘴咧得好大,得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哈哈!江狀元年少才高,是當今聖上最看重的大紅人,恭喜將軍得到一名好女婿。」

  「哈哈哈!托公公的福,來來,請到偏廳來,我讓人準備些水酒,福公公稍微填填肚子之後再回宮。」

  說水酒當然只是客套話,鈕祜祿將軍已吩咐下人快去準備好酒好菜,他要好好地宴請福公公。

  相對於阿瑪的開懷,宛荺只覺得好像噩夢一場,聖上那老頭誰人不指,為什麼偏偏將她指給江書硯?

  難道他不知道他們有仇嗎?

  不過不知道是當然的,聖上整天在宮裡批閱奏章,當然不會知曉她跟江書硯之間的過節。

  其實不知道最好,否則若不把她指給江書硯,而是隨便把她嫁到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不毛之地那就更糟了。

  而且搞不好一惱火,乾脆命她進宮跟著那些貴妃、才人學習怎麼走、怎麼坐、怎麼當個端莊嫻淑的大家閨秀,那她一定會瘋掉。

  相較之下,嫁給江書硯好像就不是那麼痛苦的事了。

  不過——

  她才不要乖乖嫁人呢!誰知道嫁人後要受多少苦、多少罪?

  尤其是嫁給那個跟她不對盤的江書硯,他一定會藉故欺壓她,讓她生不如死。

  宛荺坐在人潮散去的大廳內,咬著手指,兀自沉思起來。

  她非得想個法子讓江書硯休離她,好回家來繼續當她的享福格格。

  而另一方面,此時的江府也很不平靜。

  「不娶!我絕對不娶!寧死抗旨也不娶!」

  江書硯瞪著聖上欽賜的聖旨,宛如什麼毒蟲猛獸似的。

  教他憎恨的當然不是那紙黃澄澄的聖旨,而是聖旨裡頭那指婚給他的未過門妻子——宛荺格格!

  究竟是老天開他玩笑,還是聖上捉弄他?

  為何偏偏讓他娶一個令他厭惡反感的任性格格?

  他向來不求聖恩眷顧,即便聖上明日不再禮遇他,他也毫無怨言,但為何要替他指上一門這樣的親事?

  是他做了什麼事惹惱了聖上嗎?

  「噓!書硯,萬萬不可!」

  江書硯的父親——榮祿大夫江之薈趕緊阻止兒子,要他別大聲嚷嚷。

  雖然宮裡的公公剛走,但人多嘴雜,難保不會有什麼不該說的話傳揚出去。

  「書硯,爹知道你不喜歡宛荺格格,但縱使咱們有再多不滿,又能如何?還是只能認命,這就是為人臣子的命啊!」

  江之薈歎息道:「古有云:「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聖上以為的美意,卻是我們的苦痛,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不從,如有不從,萬一激怒聖上,死的恐怕不只是你一個人,而是一家好幾百口人啊!」

  關於宛荺格格的傳聞,他也不是沒聽過,但縱使聖上要一頭老虎嫁入府裡,他們也無置喙的餘地啊,誰教他們是臣?

  「是啊!書硯,你千萬別衝動,聽你爹的,乖乖遵旨把宛荺格格娶進門來,說不定她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糟,而是個很好的女孩兒呢!」

  江書硯溫柔的母親柔聲勸道。

  她出身江南富豪之家,打小熟讀婦經,溫柔嫻淑、舉止端莊,還有著燒一手好菜的手藝,她素來是兒子江書硯心中理想妻子的典範。

  所謂的賢妻,就該是如此。

  誰曉得聖上竟□塗地替他指了一位驕縱格格,言行舉止、性子談吐,沒半點符合他理想中的妻子條件,他怎能跟這種人做夫妻?

  可悲的是,他也知道自己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如他爹所言,若他執意抗旨,無疑是當面賞聖上耳刮子,縱使他萬死也不足以洩聖上之恨,到時即便他死了,聖上還是會拿他們江家一族幾百口人開鍘,他的自私,將會害了自己的親族。

  但他惱,他恨啊!

  誰人都好,為何偏偏將那個嬌蠻潑辣、粗野不成體統的格格指給他?

  他到底……

  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雙拳握緊,江書硯悲憤地瞪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恨恨地發誓。

  等著瞧吧!

  如果宛荺那潑婦嫁進來後,有膽在他江府撒野,他是絕對不會對她客氣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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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紅的花輿,繞過京城熱鬧的幾條大街,隨著繁華的五鼓伴奏樂聲,一路走向聖上恩賜的狀元府。

  花輿後頭還跟著兩頂花轎,分別是送親太太與迎親太太——此乃兩家年長全福之婦女,男方全福長輩負責替新婦梳妝,女方全福長輩則是在花轎抵達新郎家時,扶持新婦。

  另外還有僕傭數十人,他們全是陪嫁的下人。

  迎娶隊伍綿延數里,人數多達幾百人,究竟是誰出嫁有這樣大的排場?

  好奇的路人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鈕祜祿將軍府的大格格承蒙聖上指婚,今日要出嫁啦!

  而且她所要嫁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狀元郎——江書硯。聽聞之人莫不露出欣羨的表情。

  鈕祜祿將軍位高權重,江府又代代為官,也屬望族之一,這樣的結合無疑是讓兩大家族旺上加旺,誰人不欽羨呢?況且宛荺格格嬌美動人,狀元郎江書硯出色挺拔,京城的高官世家,哪家的少爺、閨女不想攀得這樣一門親事?

  就算宛荺格格稍微驕縱了些,而江狀元聽說又有某項怪癖……

  但那又如何?能夠攀權附貴,一步登天,誰會不想?

  只不過……

  騎在白馬上頭的那位新郎倌,怎麼臉上好像沒什麼笑容,凝重的臉色不像來迎親,倒像出殯送葬。

  若不是還穿著一身喜氣的紅蟒袍,只怕真讓人誤會了。

  大紅花輿以及迎親隊伍繞城三圈,終於抵達狀元府,花輿來到門前,新郎雖是漢人,但依然按照滿族習俗,抽矢射出三箭,意即去煞神。

  這時,女方送親太太小心地扶出新娘子,解救了差點被花輿搖昏腦袋的宛荺。

  她不明白,成個親為什麼這般累人?

  從一大清早天還沒亮就來了連串的麻煩事,要她這樣、又得她那樣,又不許她這樣、又不准她那樣,煩人的規矩一大堆。

  好不容易一路搖到了狀元府,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開心地想揭開紅巾透透氣,卻被身旁的送親太太慌忙拉住。

  「姑母,怎麼了?」宛荺稍稍撩起紅頭巾,小聲地問。

  她的送親太太是她的親姑母,嫁至鎮國公府,生了四子二女,一生至此無災無病,堪稱全福之人,因此被請托為她送親。

  但此刻她姑母臉上可沒笑容,還微板起臉,壓低嗓門訓道:「你安分點!這新娘子的紅巾得等新郎來揭,你別自個兒亂揭。」

  「喔。」宛荺嘟起了小嘴。

  她又沒嫁過人,怎麼知道呢?

  原以為解脫了的宛荺,只好乖乖頂著讓她極不舒坦的紅頭巾,讓姑母攙著她進屋。

  送親太太——也就是宛荺的親姑母攙扶她入狀元府之後,不祭祖也不拜花燭,直接入洞房,這也是滿族習俗。

  姑母讓宛荺端坐在炕上,接著好像有誰也進來了,還大膽地與她並坐在炕上。她撩起紅頭巾的一角偷覷,看看是誰膽子這麼大,結果發現那竟是板著一張臉的新郎倌。

  合上門後,留新人坐於帳上,此乃坐帳禮。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壓低嗓門問道,不友善的表情,活像瞧見什麼惹人厭惡的野狗闖進來。

  「行坐帳禮。」新郎比她更有個性,逕自端坐於炕上,眼觀鼻、鼻觀心,瞧都不瞧她一眼。

  「你這根臭木頭!」宛荺瞧了他那張不冷不熱的面孔就生氣。「聖上什麼人不好指,為什麼偏偏將我指給你?」

  直到她出嫁的那一刻仍在想,她究竟是做了什麼事傳入聖上耳裡,才讓聖上要這樣懲罰她?

  「問得好!這也是我一直想問的問題。」

  他的回答帶著濃濃的譏諷,聽來更氣人。

  「你——」

  宛荺雖然氣結,但卻沒時間讓她發作,因為她的姑母已經過來,將她由炕上扶起。

  新郎、新婦被帶出寢房,雙雙跪拜於一族最尊且全福者之前——江書硯的奶奶仍健在,所以大夥兒便推她為全福者。

  江書硯年高七十的祖母口念吉語,江書硯以喜秤挑去紅巾,兩人目光對視,此乃他們自鈕祜祿將軍府的落水事件後,再次碰面。

  納徵時她刻意迴避,而江書硯也不想見到她,所以他們並沒有見著面。

  一陣子沒見了,對彼此的感覺都有些奇怪。

  先前見到她時,有這樣美艷不可方物嗎?江書硯有些恍惚地問著自己。

  今日她特別化了妝,雙頰被大紅嫁衣映得艷紅無比,整個人看來嬌俏動人。

  而宛荺則被他格外俊挺的容貌給瞧傻了眼。

  為什麼以前見著了只會讓她生氣、討厭的人,怎地今日見了竟讓她臉紅?

  難道是因為過了今日,他便是她夫婿的緣故?

  還來不及細思自己對對方的感覺,已有人端來半生的水餃讓他們食用。

  小嘴咬著半生的水餃,聽見夫家的福氣長輩,說著食生水餃有生育之意的吉祥話,害得宛荺嘴裡的水餃,當下差點噴吐出來。

  誰要和他生孩子!

  宛荺紅著臉別開頭,感覺臉上的熱度變得更燙,幾乎都可以烙餅了。

  江書硯微擰著眉,忍耐地吃完半生不熟的難吃餃子,對於這番吉祥話,他根本充耳不聞。

  有子無子、有福無福,都是命中注定,怎會因為吃了一顆餃子就改變命運?

  況且,命運如果真有這麼容易改變,他倒想問問如何才能擺脫這樁無法選擇的婚事?

  早在接下聖旨的那一刻,他已經抱持著絕望的心態。

  娶了這個刁鑽野蠻的格格,怎會有幸福可言?

  此生幸福與否,他已經死心了。

  吃過隱喻生育之意的水餃,儀式也算是告一段落,宛荺被送入新房中,總算可以更衣休息了。

  「噢,好累喔!怎麼成親這麼累人啊?」

  宛荺哀喊著,大剌剌地往床上一躺,就再也不肯動了。

  她的姑母見狀,大驚失色,連忙對宛荺的隨身婢女命令道:「紋珠,快把格格拉起來!新娘子這樣躺著,等會兒讓人瞧見了多難看?」

  「姑母,煩死人的儀式不是已經全部完成了嗎?不會再有人來啦!」

  宛荺不情不願地爬起來,嘟著嫩紅的小嘴抱怨道。

  「還沒完呢!等會兒還會有人來替你更衣,梳妝打扮——」

  「梳妝打扮?!」宛荺尖叫出聲。「儀式都完成了,還裝扮什麼呀?」

  「你不知道,等會兒還要——」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上傳來客氣的剝啄聲,連忙轉頭喊道:「進來吧!」

  「親太太吉祥,格格吉祥,奴婢們是來替格格更衣的。」

  來者是幾名長相秀麗的婢女,每人手上都端著一隻凋工精美的木盤子,有的上頭擺著高級的繡花綢衣,有些則擱著精緻的頭鈿珠翠,一看就知道是來替她更衣打扮的。

  「喔,老天爺啊!」宛荺見狀十分無奈,真想直接暈過去了事。

  「宛荺!快過去更衣。」

  姑母簡直被她這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連說話都沒個女孩兒樣的侄女氣死了,但有外人在她也不好發作,只好咧著嘴假笑,使勁把宛荺從床緣拉起,推到幾名婢女面前。

  「什麼?啊,等等——等等啊——」

  宛荺還沒來得及抗議,就被姑母以及幾名婢女給七手八腳剝去了嫁衣,然後將她塞進那套新訂製的精美繡花袍服裡,接著鬆開她又黑又滑的長髮,紮了一個漂亮的髮髻。

  宛荺呆愣地坐著,任由姑母及幾名婢女把她當成木頭娃娃,在她頭頂上大做文章,又是插鈿子、又是攢喜花,搞得她滿頭珠翠叮叮噹噹,一顆頭比兩顆頭還重。

  好不容易婢女們完成了工作,宛荺以為自己可以好好休息時,姑母卻把她拉向炕邊,要她端坐在上頭。

  「從現在開始,你給我乖乖地坐在炕上頭,直到新郎倌進來為止,不許說話、不許笑、更不許亂動,聽見了沒有?」

  宛荺的姑母在她耳邊,面色嚴厲地吩咐著。

  「為啥呀?」宛荺眨著眼瞧著姑母。這又是為了哪一樁?

  「這是咱們滿族禮俗!亂動亂說話,便是不吉。」

  「不吉?」宛荺嗤笑。

  她已經夠不吉了,要不然也不會倒楣到嫁給那根臭木頭!

  這時,有人進來請宛荺的姑母到前頭吃筵席、喝喜酒,姑母笑著應允,臨走前仍不忘低聲向宛荺叮嚀。

  「聽見了?乖乖坐在這兒,晚點新郎倌會進來,在那之前,不許亂走亂動。」

  臨走前,她還把宛荺的婢女喚到門外守著,監視著宛荺的一舉一動,尤其,絕對不許她溜出房門。

  事情全弄妥了,宛荺的姑母這才高高興興地跟著下人去前廳喝喜酒。

  房裡只剩宛荺一人,她百無聊賴地轉頭四望,打量著她未來的寢房。

  這房間比起她在將軍府的房間還要大得多,但也顯得空洞,裡頭沒有一樣是她的東西,沒有親切感,只覺得像是陌生人的房間。

  宛荺打了個呵欠,覺得一陣疲倦感向她襲來。

  打從清早起床梳妝打扮,一直忙到方纔還在更衣梳頭,她真的覺得好累好累。

  「啊,好累……」

  眼皮變得沉重,眼前的視線也逐漸模□,已經失去焦距的雙眸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便蓋住那雙美麗的眸子。

  她身子一歪,踢掉花盆底鞋,搖搖晃晃地爬上炕,挪了個還算舒適的姿勢,擁著暖呼呼的錦被,沉沉睡去。

  斜陽西下,金光從窗欞間透入,拉出長長的陰影,映照滿室暈黃金光。

  緊閉了大半下午的門扉終於開啟,一雙套著新靴的長腿,跨入門檻,進入室內。

  他關上門,走進內室,往炕上的方向一望,不由得瞪大了眼。

  宛荺格格——床邊應該端坐一個等待他的新娘子,而那位新娘子,居然膽子大到爬上炕頭呼呼大睡?

  不只睡,還熟睡得像個孩子,艷紅的小嘴微微開啟,不知是不是做了夢,還努起小嘴,咕噥著旁人聽不清楚的話。

  看見這景象,本來應該暴跳如雷的他呆愣了片刻,接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真有她的!

  直到成親這天,她仍不肯乖乖遵守傳統禮俗,非得反叛到底嗎?

  無聲地坐上床沿,仔細瞧著那張睡得香甜的小臉,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娶了個十分美麗的妻子。

  褪去艷紅的嫁裳,換上清雅的粉色繡花錦袍,讓原本美艷不可方物的她,霎時多了幾分清純的氣息。

  如果她不是那樣刁鑽粗蠻,說不定他會開開心心地與她拜堂完婚,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但偏偏,她並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他寧可娶一個端莊賢淑、溫柔婉約的無鹽女為妻,也不想要一個美貌無雙,卻粗野凶蠻的潑婦作伴侶。

  「唔……」床上小小的人兒不知夢見什麼,擰著眉頭嚶嚀了聲,白嫩的臉頰無意識地搓了搓錦被,接著再度睡去。

  那純真可愛的模樣,讓江書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摸那柔嫩的臉龐。

  「嗯……」

  不料這舉動卻驚醒了宛荺,她揉揉眼睛睜開眼,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待她發現床沿邊好像有誰坐著時,扭過玉頸一瞧,整個人霎時清醒,猛然躍起。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宛荺又心虛又尷尬又氣惱地質問。

  她剛才睡著的模樣,想必都讓他瞧見了吧?

  「這裡是新房,而我是新郎倌。」

  他依然是那副平靜得教人生氣的語氣,澹澹地說道。

  「真想不到,宛荺格格竟如此大膽,果真視禮俗如無物,原本該是安分坐著的格格,竟然爬到炕上睡得香甜,難道就不怕觸江府的霉頭嗎?」

  他其實並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但見她一副想找他吵架的模樣,就忍不住想惹她,看她生氣,看她氣極敗壞的模樣,倒也挺有趣的。

  「那……那是因為……」宛荺怎麼也沒想到自個兒貪睡偷溜上床,竟會被他當場逮到,頓時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不過她向來不認輸,臉一紅,怒氣也就上來了。

  「誰要你們訂下一大堆規矩?先要打扮,然後迎親,接著是一大堆煩死人、拉哩拉雜的瑣事,好不容易進了房,又要更衣,又要打扮,還得坐在炕上不許亂動,我是人又不是石頭,當然受不了啊!」

  宛荺一扯就是一大串,總之,就是盡量羅織罪名,理直氣壯地怪到他頭上就對了。

  「如果我沒記錯,今日的婚禮,應是按照滿族的傳統禮俗,並非我漢族的。而訂下這些規矩,惹你不開心的人,正是你們尊貴的滿族皇室先祖,不是漢人,更不是我們江家。」

  一席話,堵得宛荺又是一陣語塞。

  好啊!這傢伙看來溫文恭敬,原來根本是騙人的,他那副利舌比誰都厲害,能言善道,教人完全無話可說,簡直是深藏不露。

  咬著柔嫩紅唇,宛荺兀自氣惱他的深沉,忽然一道陰影靠近,抬起頭,發現他竟逐漸傾身向前,一隻手朝著她逼近。

  他一靠近,宛荺立刻下意識地往炕上縮去,他靠得越近,她縮得越遠。

  但她縮得越遠,他又靠得更近。

  最後,宛荺發現自己被逼得無路可退了。

  他——他該不會是想……

  「你……你想做什麼?!」她滿臉通紅,努力裝出凶悍的模樣,想要藉此嚇退他。

  但他仍繼續靠近。

  「你、你不要過來!」宛荺緊抓著錦袍的領口,看著步步逼近的他,張嘴就要尖叫。

  這時——

  「行了。」

  忽然聽到他喃喃自語,宛荺睜開眼,只見他取走原本攢在她發上的喜花,兀自退下炕去。

  他修長的指尖拈著那朵絨制的喜花,轉了幾轉,瞧了瞧,冷笑了下,將喜花往矮几一扔。

  按照禮俗,這朵喜花原本該插在窗欞上的,插得越低,便能越早得子。

  但他目前根本還沒打算要與她圓房,當然更不希望她「早生貴子」。

  他莫名其妙的欺上前來,取走她的喜花,又莫名其妙的退了開去,宛荺完全不曉得他想做什麼。

  不過他想做啥都好,就是別碰她一根寒毛。

  她可不想留下來當他江狀元的媳婦,她早想好了,等她過了門,便要開始大發雌威,使出她惡搞的本事,把狀元府鬧得雞犬不寧。

  先上下翻一遍,再左右攪一次,讓他受不了主動休離她,那麼她便能回家繼續當她阿瑪的好命女兒了。

  「你應該餓了吧?我讓人送些酒菜上來,我們用膳吧!」江書硯看了看時辰,開口說道。

  宛荺還來不及表達意見,他便已逕自喚人送來酒菜。

  酒菜很快便擺置好,幾盤現炒菜餚,兩大碗慢火煨熱的湯,四碟精緻小點,一盅甜酒,將圓桌塞得滿滿的。

  今天還沒吃到東西,宛荺確實餓了,她在桌邊坐下,舉箸便開始用餐。

  江府的廚子手藝不錯,菜色精美可口,滿漢兼具的豐盛菜餚,教宛荺吃得盡興滿足。

  江書硯也坐下來與她一起用餐,夾了第一箸的銀絲鴨腿送進嘴裡,嚼了兩下,便微微擰起了眉。

  不過他沒作聲,又夾起另一道菜嘗了一口,這下忍無可忍,立刻放下筷子,猛力拍桌站起,走向門口大聲喚人。

  「來人哪!」

  宛荺嘴裡咬著乳鴿油滋滋、肥嫩嫩的腿兒,見他突然大發雷霆,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他怎麼啦?

  「快來人!」

  聽見江書硯的怒吼聲,兩名江府的僕傭慌慌張張地趕來。

  「少爺——請問有什麼吩咐?」

  「把剛才掌廚的廚子給我叫來!快去!」

  「廚子?是!」兩名僕傭對看一眼,知道少爺是為了哪樁事生氣,連忙匆匆退下。

  「你怎麼啦?」

  宛荺不明白自己的「夫婿」為何如此生氣?

  難道是菜中有毒?

  這麼一想,她嚇白了臉,立刻丟下鴿腿,碰也不敢再碰一下。

  不一會兒,人來了,但卻不是廚子,而是廚子的徒弟。

  「果然!」江書硯一見到來人,明白自己並沒有猜錯。「我喚的是廚子,為何是你前來?廚子上哪去了?!」

  面對發怒的江書硯,廚子的徒弟嚇得渾身發抖。

  「啟……啟稟爺……奴才的師傅他……他喝多了……醉倒了,所以方纔的菜是我做的,請問是不是……哪兒不合爺的胃口?」

  「合我的胃口?」江書硯冷笑。「如果那麼簡單便能合我胃口,你又何必屈居在這兒當二廚,早點上宮裡當御廚豈不更好?那樣的菜連餵給豬吃,豬都不吃!」

  哇!好狠毒啊!

  宛荺瞪大了眼,小嘴張得比碗的口徑還要大。

  平常看來溫文冷澹、半句話都不吭一聲的人,居然大發雷霆,就只為了——幾盤菜?!

  宛荺不敢置信地看著江書硯,他竟為了幾盤菜餚而大動肝火。

  這人……真的是江書硯嗎?

  不過……豬?!他罵誰是豬?

  她覺得這味道嘗起來還不錯啊,難道她的味覺比豬還不如?

  宛荺氣呼呼地噘起了小嘴。

  這人——

  他是雙面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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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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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4 06:3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成為新婦的日子,比白開水還要淡而無味。

  宛荺坐在圓桌前,單手支著纖巧的下顎,手中的精緻綢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動著。

  想到成親那天,江書硯為了幾盤難吃的菜而怒不可遏的事,如今想來,還真像是做夢一般。

  打從那天過後,宛荺便沒再與他同桌共食,而且他很少回房睡,據說是因為太忙了。

  平常他總是一大清早便出門,入夜後才回來,而那時她通常已經睡下了,他也不會來「打擾」,所以便也沒再見過他發火的模樣。

  「好吧!」放下綢扇,宛荺堅定地站起身喃喃自語。「悶了這些天,也夠給那傢伙面子了,現在該是出去晃晃的時候了。」

  宛荺正要出門時,紋珠恰巧端著銀耳燕窩甜湯進房來,見著她要外出,驚訝問道:「格格要上哪兒去呀?」

  「去找樂子。」宛荺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找樂子?

  紋珠瞪大眼,手中的木盤險些端不住。

  她最瞭解自家格格了,當她正感到詫異與欣喜,難得格格會安安分分地待在房裡,她便特地去廚房熬了銀耳燕窩來給她當甜點,沒想到才一會兒工夫,她便閒不住了。

  「啊,等等啊!格格——」

  眼看著宛荺逐漸走遠,紋珠這才如夢初醒,趕緊放下托盤追出去。

  已經出嫁、改梳婦人髮髻的宛荺,言行舉止卻完全沒個婦人該有的端莊模樣,對府裡的東西每個都好奇、什麼都想玩,這可把紋珠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好格格,萬萬行不得啊!」

  「為什麼?」

  撩著裙擺、露出白皙小腿的宛荺噘起小嘴,回眸瞅著紋珠。

  「這……您畢竟已經嫁人了,不像以往在將軍府裡那樣自由……」要怎麼任性妄為、胡搞亂搞都行。「萬一讓人瞧見就不好了,您還是快上來吧!」

  「嫁人又怎樣?嫁人就不許爬樹抓鳥、下水抓魚嗎?我偏要抓鳥抓魚,看誰敢說什麼?最好那根臭木頭一氣之下把我給休了,我好回家當我爹的乖女兒!」

  可就算在將軍身邊,您也從來沒乖過啊!紋珠苦著臉暗忖。

  這時,宛荺更執意往水深之處走去。

  「格格——千萬使不得呀!您千萬別再下去了!」紋珠急得在水塘邊大叫,幾乎要跟著撲通跳下水去。

  但宛荺才不理會她呢,他們休想要她嫁了人,還得從此乖乖當個應聲蟲。

  天氣這麼熱,她正好下水玩玩。

  而不知是湊巧還是不巧,這院落無人居住,平常也沒啥人會來,但今天正好有位家丁經過,看見宛荺格格在水塘裡,驚駭得臉色發青,還沒搞清楚狀況,就直接衝向前廳通報去了。

  沒多久,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雜沓而來。

  「你們說格格落水了,在哪兒?!」

  宛荺看見幾名年輕力壯的男人慌張地朝水池邊衝來,尤其是那從婚後就未曾好好相處過的夫婿,正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頭。

  這班人的陣仗,把已經盯準池裡肥魚的宛荺嚇得目瞪口呆,腳底滑了一下,差點摔進水塘裡。

  「宛荺!」

  江書硯見她踉蹌站不住腳,立即大聲喊道,想也不想便跳進池子裡,想在她下沉之前拉住她。

  人是拉住了,但她卻沒往下沉。

  事實上,不但沒往下沉,還站得直挺挺的。

  「這是怎麼回事?」

  他察覺到不對勁,一旁的紋珠臉上也沒主子落水的恐懼模樣,黑眸一凝,轉頭質問。

  「沒什麼啊,就只是閒著無聊下水抓魚兒玩嘛!」

  不過才下水抓幾條魚,一夥人這麼緊張做什麼呢?真沒意思!

  宛荺掃興地噘起小嘴,想走上水塘邊去,但看見幾名家丁還瞪大眼盯著她瞧,頓時氣惱地命令喊道:「你們幾個還瞧什麼瞧?快把頭轉過去。」

  她可是赤著腳的!

  雖說她胡鬧貪玩,但也不是不知廉恥的女人,自己的身體不能隨意讓丈夫以外的男人瞧見,這點基本的分寸她還懂。

  「啊,是!」幾名家丁飛快轉過身,瞧都不敢瞧一眼,唯恐轉得不夠快,就會沒了腦袋。

  傳聞將軍府的兩位格格都是既野蠻又凶悍,沒人惹得起的。

  家丁們轉過頭後,宛荺這才撩起裙擺,跨上水塘邊。

  她纖細的裸足雪白晶瑩,宛如上等白玉,細膩滑潤毫無瑕疵,江書硯見了只覺面頰一陣燙紅,不由得飛快別過頭,微微羞惱地喝斥道:「夫人身為女子,又是我江書硯的妻子,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赤腳裸足,成何體統?!」

  宛荺慢條斯理地擦乾自己的小腳,塞進花盆底鞋裡,一面回嘴道:「方纔這兒半個人都沒有,是你們自個兒莫名其妙跑來,不干我的事。再者——是你的妻子又如何呢?江書硯的妻子便不是人,該整天關在房裡,裁衣繡花、熟讀女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傢俱同腐同朽嗎?」

  她伶牙俐齒的口才,倒教江書硯略吃一驚。

  「我沒那麼說。」

  江書硯緩下口氣,但仍堅持道:「雖然不必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至少不能做出驚世駭俗之舉,你不顧禮節,在房門之外隨意脫鞋還赤足跳入水中,這實在有違婦德!」

  「婦德?」宛荺的語氣,好像聽見什麼可怕的事。

  「我阿瑪從來沒拿這些束縛女人的教條來壓迫我們,你年紀也不大,怎麼思想這樣冬烘、老古板?」

  「鈕祜祿將軍早年征戰沙場,在府裡的時間並不多,對於管教你們姐妹之事,想必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江書硯低垂著眼眸,看似恭敬,但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你這麼說是啥意思?!你以為我阿瑪沒教我們嗎?」宛荺瞪大了眼,氣呼呼地質問。

  這個人居然敢邪惡地暗示,她們姊妹兩人都欠缺管教。

  「我阿瑪的個性雖然是有些豪邁、不拘小節,但他可不是不管女兒、只會放任的人,從小到大,基本的做人道理都有教導我們,一樣也不缺,但他可不會為了你們漢人老祖宗,訂下的那些綁死女人的規矩來束縛我們。」

  「如今你既然嫁入我們江家,我們漢人的老祖宗,往後也就是你的老祖宗!」江書硯板起臉厲聲喝斥道。

  聽她口口聲聲左一句「漢人老祖宗」、右一句「漢人老祖宗」,顯然沒把他的先祖當成自己的先祖,而且語氣裡似乎還有著蔑視之意,便不由得怒了。

  「你那麼凶做什麼?我又沒說不認你的老祖宗!要我喊聲老祖宗,祭拜老祖宗也行,但千萬別叫我跟老祖宗學笑莫露齒、立莫搖裙的規矩,我可做不來!」宛荺想也不想地犀利回嘴。

  「你——」

  江書硯抖著手指著她的鼻子,氣悶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才忿忿罵了句。「真是無可救藥!」

  說完,隨即拂袖而去。

  「什麼嘛,咿……」

  瞪著他修長的身影快速離去,宛荺又氣又惱,忍不住齜牙咧嘴,對他的背影扮了個大鬼臉。

  這男人——

  果然跟她當初所見時一樣討人厭!

  她要離開這個惡夫跟這個束縛人的鬼地方。

  絕對要!

  打從那天過後,宛荺和江書硯又形同陌路。

  而且不但不一塊兒用餐,他甚至也沒回房睡,也不知是睡在哪裡。

  不過,八成是睡在哪個青樓妓女的香閨裡!

  宛荺努起小嘴,憤憤地猜想道。

  她可不是嫉妒,只是覺得憤慨,男人們若不尋花問柳似乎很難,饒是她的好阿瑪,偶爾也會上花樓喝酒聽曲兒,她額娘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她可不許自己的丈夫這樣!

  這時她不禁慶幸,自己沒打算真正當他的妻子,他也不會是她永遠的丈夫,否則,這會兒只怕她已忍不住氣,翻了狀元府撒潑了。

  發了好一會兒呆,無聊地左右張望,在一旁等著伺候的紋珠早已耐不住疲倦,點著頭偷偷打起瞌睡來了。

  連紋珠都受不住了,可見這樣的日子鐵定真的很無趣。

  她原本在自個家裡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全是因為嫁給了江書硯那根臭木頭,才讓她美好的人生一夕之間變了色。

  而那江書硯分明是個壞心腸的獵人,把她當成可憐的畫眉鳥關進籠子後,自個兒就不知跑哪兒逍遙去了。

  越想,她越覺得嘔。

  憑什麼她要乖乖留在府裡當他的乖老婆,而他卻可以當沒她這人存在似的,自己在外頭快活?

  不公平!這樣太不公平了!

  「他憑什麼要我乖乖守在府裡?!」

  宛荺突然拍桌大叫,把紋珠嚇得差點從椅上滾到地上。

  「格格,您怎麼啦?」紋珠揉揉眼睛,慌忙的左右張望,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走!」

  宛荺也不多廢話,扭頭逕自往房門口走去。

  「啊,格格!您要去哪兒呀?格格——」

  紋珠急急忙忙地追了過去。

  「格格,您到底要去哪裡呀?」

  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宛荺東看西瞧,心情顯然變好了,紋珠才小聲地問。

  「出來逛逛呀!你不覺得我們整天悶在府裡都快發霉了嗎?」宛荺拿起一根凋有白蝶的玉簪,感興趣地對著光瞧著玉質。

  雖說市場的攤子玉質不怎麼好,但這玉匠的凋工似乎不差,白蝶飛舞的姿態栩栩如生,教宛荺很是喜歡。

  「是啊,這倒是……」

  察覺自己似乎不應該這麼應和,紋珠連忙摀住嘴,趕緊補充道:「啊!不……我的意思是,雖然格格整天待在府裡,可能會有點悶,但沒跟狀元爺說一聲就跑出來,似乎不太好。」

  「怕什麼?搞不好我們十天半月不回府,那根江木頭也不會知道。」她一直懷疑,江書硯這陣子可能根本就沒回府,不知窩在哪個美人鄉里。

  想到這兒,宛荺突然沒了買東西的興致,正想把簪子放回去時,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騷動。

  隱約聽到有人喊道:「是江狀元耶!」

  江書硯?

  她聞聲連忙轉頭去瞧——可不是嘛!

  和一行人大大方方走在大街上的,可不是江書硯嗎?

  還有兩位美麗的女子,一左一右地走在他身旁。一位身穿青衣,明亮艷麗。另一位則是一身潔白雅致,娉婷裊娜,依兩人秀氣嬌美的身形與衣著裝扮來看,似乎不是北方人的樣子。

  兩位美人一左一右地偎在江書硯身旁,教人瞧了好不羨慕。

  果然!發現他果然跟女人在一塊,宛荺眼中立即噴出火來。

  在此同時,江書硯也發現了她。

  「你怎麼會在這兒?」一見到她,他立刻用質疑的語氣問道。

  「你為什麼在這兒,我就為什麼在這兒呀!」

  宛荺從容地將髮簪放回去,擠出抹假笑,甜蜜地回答,但眼中卻燃著一簇旁人看不出的怒氣。

  難道只許他帶著女人出門閒逛,她卻得像個深閨怨婦守在府裡嗎?

  「江大哥,這位是……啊!」娉婷女子不知怎地,身子突然顛了下,連忙倚向江書硯。

  「雲妹,小心!」他趕忙扶住她。

  「表妹,不要緊吧?」

  明艷女子也急忙扶住另一側,同時有意無意地朝宛荺瞟來一眼。

  「啊,雪眉啊,你不知道這位是誰嗎?」

  江書硯的同行友人聽了哈哈大笑,解釋道:「這位就是鈕祜祿將軍的愛女宛荺格格,同時也是江兄才成親不久的愛妻,想必她是特地到這兒來等江兄的。」

  與江書硯同行的友人沒聽出方才宛荺的話全是反諷,以為是他們夫妻兩人相約會面,情意綿綿。

  「哈哈!想必宛荺格格是特地過來這兒等候江狀元的吧?雖然才成親不久,但已看得出夫妻倆鶼鰈情深,真是使人欽羨啊!」這位多嘴的年輕人笑著說道。

  要不是身處大庭廣眾之下,宛荺真想翻白眼。

  他哪只眼睛看到他們鶼鰈情深啦?他們是水火不容!

  江書硯與宛荺沉默著,誰也沒回答,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尷尬。

  問話的人沒得到回應,立即明白事情可能並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腦筋也很溜地立刻轉而邀請道:「我們正要上前頭的悅翔酒樓用餐,既然格格嫂子也在這兒,那不如一塊兒去吧!」

  「好——」

  「不行!」

  宛荺與江書硯同時回答,又同時轉頭互望一眼。

  你憑什麼不許我去?!宛荺用眼神謀殺親夫。

  你去幹什麼?江書硯一貫紋風不動的姿態,只用眼神透出清冷的訊息。

  「我想娘子應該已經出來好一陣子了,府裡還有不少事,晚了外頭可能也有危險,娘子還是快些回去吧!」江書硯迫不及待要趕她回府。

  「夫君說什麼笑呢!夫君在這兒宴請友人,我怎麼好失禮先回府呢?要是外頭真有危險,難道夫君就不危險嗎?」

  宛荺這輩子從沒笑得這般燦爛,要不是她很清楚自己對江書硯低劣的觀感,連她都要以為自己喜愛上他了。

  「那娘子是想?」

  江書硯也堆起了笑,但那笑容卻緊繃得好像恨不得擰死她似的。

  「自然是和你一道走了。」

  哼,他想趕她走,她偏不回去,倒要瞧瞧他能奈她何?

  「哈哈!那麼格格嫂子就跟咱們一道兒去吧!」男子一臉羨慕地道:「不過江兄與格格感情這麼好,真教人羨妒啊!我看我這光棍,也得趕緊娶個賢妻了。」

  蘇仕群說著笑,在前頭帶路,江書硯跟隨在後,白衣女子與青衣女子照樣一左一右緊緊跟隨在他身旁。而正牌妻子宛荺則落在最後頭,由婢女陪著。

  「那兩位小姐好生奇怪!明明格格才是人家的妻,她們跟人家湊什麼熱鬧?還偎著姑爺偎得那麼緊,臉皮真厚。」

  紋珠一路嘀咕著,替主人抱不平。

  宛荺嘴裡雖沒說什麼,但心裡其實也不太舒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等反應?照理說,她也沒打算把江書硯當成真正的丈夫,又何必在乎哪個女人黏在他身旁?

  但她——就是氣悶。

  故意別開頭瞧著路旁的風景,就是不想去看前頭礙眼的人。

  因此,她自然沒發現,江書硯曾經回過頭關注地瞧了她好幾次,留意她是否跟了上來。

  雖然她常讓他氣得七竅生煙,但再怎麼樣,畢竟她還是他的妻子,他心裡還是會在意、關心的。

  「到了到了!就是這兒——」

  拐過角兒,一行人來到京城裡最有名的悅翔酒樓,這酒樓連聖上都微服出宮品嚐過,滋味之不凡,可以想見。

  帶頭的文袍年輕人喜孜孜地跨上階梯,還沒走進酒樓內,門前的接應便上前引領帶位。

  「哎啊!江狀元、江夫人,還有各位大爺小姐,裡邊兒請嘿!」

  一行人跟著接應步入酒樓內,此刻正是用膳時間,酒樓內高朋滿座,若不是行事謹慎的江書硯事先派人來訂了位,只怕如今來也是無位可坐。

  「各位貴客這邊兒請,替您留著二樓的位置呢!」

  接應往二樓帶位,知道江狀元要帶客人來,酒樓特地把最好的位置留給他,足見他的面子有多大。

  畢竟是皇帝老爺的愛臣,又剛娶了鈕祜祿將軍府的格格,誰不想賣他面子、多攀些關係?

  「啊,這兒風景真好!」青衣女子一上樓便愉悅地喊道。

  一登上二樓,見窗子全部打開,清涼的微風撲面而來,又可眺望遠處美景。

  「真不愧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饒是杭州城也很少見到這樣氣派的酒樓。」文袍年輕人嘖嘖有聲地讚歎道。

  這時接應的行禮退去,換跑堂來伺候著。

  「來來,各位嘉賓客官請先上座,我替各位沏壺茶來。」

  「哈哈,那我坐這兒。」

  文袍年輕人倒識大體,先選了最靠近外側、好上菜的座位。

  既然他已經坐定了,江書硯只好坐到對面靠窗的位置去,他一落坐,青衣與白衣兩名女子也主動靠了過去,打算照樣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旁。

  文袍年輕人發現,急喊道:「欸欸,你們這是做什麼?你們一人擠一邊兒,人家格格嫂子要坐哪兒?還不快讓出個位置給人家。」

  「就是說嘛,我家格格還沒入座呢!」紋珠氣呼呼地高聲嚷嚷。

  紋珠的大聲嚷嚷,讓所有人都尷尬不已。

  其實青衣與白衣兩位女子的舉動,宛荺並不覺得生氣,只覺得好笑,但既然自家婢女都發了聲,她也順勢故意柔聲斥道:「不要緊的,紋珠,兩位姑娘腿酸了,讓她們先坐吧,你別說了!」

  青衣、白衣女子窘迫地互望一眼後,由白衣女子起身,坐到對側青衣女子的身旁去。

  人家讓了座,宛荺這才有了一席之地,免於無位可坐的尷尬。

  「坐吧!」

  出乎意料地,原以為會對她視若無睹的江書硯,竟主動替她挪移凳子,好方便她入座,這舉動讓她甚是感動。

  不過,她很快便從那微甜的陶醉中清醒。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足見他平日對她實在太壞了,不過才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就開心成這樣。

  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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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4 06:35: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大家坐定後,跑堂的送來茶水與精緻小點伺候,大夥兒點了七八道菜與三四盤的飯後甜食點心,都是悅翔樓最知名的經典佳餚。

  當菜還沒送上來之前,大家喝茶、吃點心閒聊等候,宛筠也正好趁機問出心中的疑慮。

  「相公,剛才一直沒機會問,請問這幾位是……」宛筠端起婉約秀氣的姿態,纖纖玉指指向與他同行的一男二女。

  要上場演戲,她並不是不會,以前好玩,偶爾會在府裡演個半出戲娛樂她阿瑪,今幾個她就來演演愛夫成癡的戲碼給大家瞧瞧吧!

  江書硯正在喝茶,見她突然轉變成溫婉的面貌,因為太過驚駭,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喔?格格嫂子問起我們啊?」

  文袍年輕人似乎很愛說話,逮到機會就講個不停。

  「我們是江兄在杭州老家的朋友,我叫蘇仕群,這兩位都是我表妹,青衣服的叫姚守青,白衣服的是雲雪眉。蘇、江兩家在杭州多年一直比鄰而居,情誼交好,我和江兄打小一塊兒玩到大,更是情同手足,因為我這兩位表妹住得也不遠,便常來我家遊玩,自然也和江兄熟識起來。」「喔,原來你們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呀,難怪感情這樣好,瞧了真讓人羨慕!」

  宛筠把溫婉的妻子角色扮演得很好,但江書硯始終露出不敢置信的古怪表情,讓她直想踹他一腳。

  「哈哈,是啊!格格嫂子與江兄的婚宴,我還特地遠道上來京城參與呢,不知道嫂於是否有印象?」

  「啊,那真是承蒙蘇大哥不遠千里而來。」

  其實那天前來參加的婚宴賓客,據說有兩三百人之多,她怎麼可能會有印象?不過這種場面話倒是不能免的。

  「哈哈,格格嫂子千萬別這麼說,我與江兄交情非比尋常嘛,江兄成親一生只有一次,為弟的怎能不來呢?」蘇仕群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了,繼續感歎地說道:

  「不過江兄實在了得,這科舉考試,一考就讓他考進了殿試,接著還由聖上欽點為狀元,然後又娶了宛筠格格為妻,害得我爹整日發白日夢,逼我上京參加科舉考試,就冀盼我也一試考上狀元,從此飛黃騰達、平步青雲。」

  「想必蘇大哥也和我家相公一樣滿腹經綸,必定能一舉及第。」宛筠微笑說著客套話。

  「哈哈!那我可不敢想,我不像江兄那麼有才情,對讀書也不是很有興趣,這回同意上京趕考,完全是為了上京來瞧瞧。不過好玩的是,兩個表妹知道我要赴京趕考,說什麼也要跟來,所以我們一行人根本是來遊山玩水,不是來拚前程的。」

  順著蘇仕群的手指望向姚守青與雲雪眉,發現她們的視線都落在她丈夫身上,宛筠隨即猜到,她們赴京的目的只怕不是遊山玩水,而是另有所圖吧!

  這個發現又讓她心裡一陣不快。

  再怎麼樣,也不能真的不在意,畢竟是自己拜過堂,成了親的丈夫。

  丈夫……宛筠好像直到此時才有了真實的感受,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

  即便將來他們離了緣,不再是夫妻,他曾是她丈夫的事實,永遠也不會抹滅。

  無論她懶不願意、喜不喜歡,當想到自己的名字一輩子都會和這個人扯上關係時,她的心口匣浮起一種怪異的感受。

  那並不是厭惡,但她也說不出是煩躁還是羞窘,總之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受。

  這感受讓她的心口宛如潰堤的黃河,波濤洶湧,起伏擺盪。

  這時,菜色陸陸續續上來,悅翔樓的菜餚果然是名不虛傳,肉鮮菜香,廚藝獨到,大夥兒吃得十分盡興。

  宛筠愉覦著江書硯,大婚之夜他曾為了幾盤菜大發脾氣,但此刻卻專注品嚐菜餚,也沒見他發脾氣。

  等筵席快結束時,上來一道芙蓉蝦,蘇仕群見著突然道:「江兄,你隨江伯父離開杭州數年了吧?雪眉表妹燒菜的手藝可是又更精進了,你要不要嘗嘗?保證不會讓你惱火的。」

  「惱火?」他們的對話讓宛筠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啊?」

  「欽?格格嫂子還不知道嗎?」蘇仕群知道她不曉得,這下可興奮了,連忙解釋道:「江兄這人呀,儒雅尚禮、為人隨和,待誰都好,但他有個怪癖,就是對吃食非常講究,入口的食物未必得大魚大肉,但一定得是美食,若讓他吃了不合味的東西,便會大發脾氣,這怪癖在京城也很多人知道的。哈哈哈!」

  「是嗎?」宛筠詫異地看著江書硯,他的俊顏上滿是無奈,但也只是默默聽著好友揭他瘡疤,不做辯解。

  不辯解就表示默認,默認就代表這是事實。

  宛筠想起大婚之夜,因為他對廚子手藝有微詞,而當場發怒的事。

  「原來……」宛筠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原來他有這樣的怪癖啊!

  這下她可知曉了。

  「江兄大婚之後還沒發過脾氣麼?看來必定是狀元府的廚子讓江兄很滿意。」

  蘇仕群自以為是地下了批注,而宛筠和江書硯都很有默契地沒說出實情。很多外人不必知道得太清楚,這是他們都有的共識。

  這時,雲雪眉起身道:「江大哥,難得有機會一起共餐,就讓小妹向店家借個,做兩道家鄉菜給江大哥嘗嘗以慰鄉愁,可好?」

  「既然雲妹願意,那我自然也是欣喜之至。」

  江書硯同意後,喚來掌櫃說明原由,掌櫃的立刻一口答應。

  狀元郎都開口了,他們自然樂意賣他個面子。

  雲雪眉進了廚房,很快便燒出兩盤菜,一道是龍井蝦仁、一道是西湖醋魚,魚雖不是西湖產的,但味道卻是地道的杭州口味。

  江書硯一嘗之下,忍不住大聲叫好。

  「鮮!果真是蘇杭好滋味!」

  雖然離開杭州多年,但對家鄉口味的眷戀,多年來一直沒改變過。

  宛筠見他一箸接著一箸,吃得相當滿足,於是認真打量起桌上的菜。

  擱在她面前的是龍井炒蝦仁,那蝦仁肥軟鮮嫩,而龍井茶葉則是翠綠欲滴,看來十分晶瑩可口,她忍不住夾了蝦仁放進嘴裡,嘗嘗杭州菜的味道。

  一入口,茶香撲鼻,蝦仁鮮甜而富彈性,吃完嘴裡清爽不膩,龍井的香氣持久不散。

  再嘗了口西湖醋魚,酸與甜的味道調和得恰到好處,魚肉軟嫩而不爛,確實是一讓人忍不住一嘗再嘗的好菜。

  「燒得真好。」她喃喃自語,吐出真心的讚美。

  這樣的菜餚,只怕再給她一百年的時間,她也燒不出這樣的好滋味,更別提她原本就不會做菜。

  「格格!」

  在一旁伺候的紋珠焦急地跺腳,她怎麼能這樣誇讚自己的死對頭呢?

  但宛筠無所謂,味道好就是好,她不會味著良心說話。

  「江大哥與格格喜歡就好。」雲雪眉溫婉地微笑,接著對江書硯道:「本來還想做道無錫排骨讓江大哥嘗嘗,只可惜排骨得在幾個時辰前先醃入味,今天時間不足就不做這道菜了,改天若有機會,且讓小妹上狀元府小露手藝,再多燒幾道菜讓江大哥好好品嚐。」

  「那自然好!只是請雲妹來狀元府玩,理應是來做客,怎麼好讓妹子下廚當廚娘呢?」江書硯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不要緊!只要能讓江大哥一解思鄉之愁,雪眉願意天天為江大哥做菜。世上最好的佳餚,就是咱們蘇杭的菜餚,還有什麼比得過呢?」

  「說得是!」蘇仕群拍著大腿附和道。「別說咱們杭州菜味道卓絕,光是雪眉的手藝,就值得一嘗再嘗了。」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杭州菜如何如何,讓原本默默聽著的宛筠,心裡頓時有了股怒氣。

  她承認雲雪眉確實手藝不凡,但聽他們的口氣,好像唯有杭州菜才是這世間唯一美食,其它佳餚全是狗屎似的。

  她一氣就失了理智,忍不住反駁道:「不是只有杭州菜才是佳餚,滿族也有許多讓人嘔舌回味的好菜啊!」

  她一開口,另外四雙眼睛全部轉過來直勾勾地盯著她。

  「譬如呢?」姚守青不客氣地直問,隱約聽得出嗤笑的語氣。

  「譬如……譬如說……很多啊!」

  宛筠正奇怪自己平日滿桌好菜、好肉沒少過,怎麼現在一下子要想,竟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一下子想不起什麼絕世名菜,所以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

  「像……像是砂鍋白肉呀、黃金肉呀……白肉雪腸……還有肉薛飾……」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噗!」姚守青捂著嘴,不給面子地噴笑出來。「原來肉飾飾也算滿族佳餚,那我這幾天早上吃的,全是滿族的珍餞佳餚囉?」

  宛筠被她刻意嚷嚷的大笑諷刺得臉一紅,又氣又悶,完全說不出話來。

  「青妹這麼想可就錯了。」

  原以為會冷眼旁觀的江書硯,不曉得是不是也正巧這麼認為,竟然開口道:「滿族菜餚或許不如漢族菜餚精緻豐富,但有些傳統菜餚確實非常可口,砂鍋白肉正是一絕,而我也嘗過做得極好的肉飾飾,皮酥肉香,嚼勁十足,至今仍是回味無窮哪!」

  「是吧?我可沒唬人!」宛筠好像找到了靠山,氣勢頓時大了起來。

  「那麼,不知道宛筠格格最拿手的是什麼菜?」雲雪眉柔柔細細地開口問道。

  「我最拿手的——」宛筠愣了下。

  「對啊!聽格格方纔的語氣那麼篤定,想必有不少拿手好菜吧?能不能說個一兩道出來,好供我們參考一下呢?」姚守青咄咄逼人地跟著追問。

  「這……」她哪有什麼拿手好菜?

  「喲,格格已經嫁為人婦了,該不會連半道菜也不會燒吧?」姚守青假裝驚訝地捂著嘴道。

  「放肆!我們格格是何等身份,需要像粗民野婦一樣下廚燒飯弄菜嗎?」紋珠氣不過,當場生起氣來捍衛主子。

  「誰、誰說我不會?!」

  紋珠護著她,讓宛筠心裡十分感動,但她好歹是鈕枯祿將軍府的格格,滿族女子的尊嚴可不容蔑視。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灶香,她怎能讓滿族女子被人瞧扁?

  於是她賭氣道:「我自然會燒菜!方纔我所說的,我全都能做,而且口味還不差。」

  話一說完,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姚守青一臉不信,而蘇仕群與雲雪眉則是默默瞧著她,不敢說話,但也瞧得出有幾分懷疑。

  別說他們,就連宛筠的貼身婢女紋珠都把雙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瞧著她。

  她家格格會燒菜?她怎麼完全不知道!

  至於江書硯的反應——簡直像是見到鬼。

  鈕枯祿將軍府的宛筠格格……他的妻子——會燒菜?

  如果他沒搞錯,從旁人的描述及他自身的瞭解,她那張紅潤的小嘴只會吃東西而已。

  「是這樣嗎?原來格格也是能擅廚藝的賢妻,改天有機會,一定要向格格好好討教廚藝。」雲雪眉淡淡的微笑道。

  「何必等改天呢?就明日吧!咱們幾個人過府一聚,再請宛筠格格下廚露兩手讓咱們瞧瞧,這豈不更好?」姚守青大刺刺地道。

  「這樣挺好!」蘇仕群欣喜地附和道:「能夠親自嘗嘗格格大嫂的拿手菜,我夢裡都會笑,只是不知道,江兄介不介意我們過府叨擾……」

  「過府一聚當然是沒問題,但……」他實在懷疑,他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尊貴妻子,能燒出什麼佳餚以饗貴客?

  「既然江大哥同意,那就這麼說定了!」姚守青逕自決定道:「明日午時,我們過府叨擾,希望宛筠格格別吝嗇,讓我們見識一下您的好手藝。」

  「那……自然行、自然行。」

  人已經被推上了斷頭台,宛筠不得不把脖子往前伸,雖然橫豎都是丟臉,但她絕對不要現在丟人。

  「好,那我們大家可要引頸期盼,好好地等著囉!」

  姚守青甜甜地朝她一笑,但那笑容卻有著說不出的冷意。

  而窗外正巧刮起一陣風,不知怎地,竟讓宛筠整個人都打起了哆嗦。

  「怎麼辦?!」

  房裡頭,宛筠像只燒鍋裡的螞蟻,焦躁地走來走去。

  「怎麼辦?怎麼辦啊!我根本不會燒菜,他們要我明日燒一桌好菜宴請他們,我拿什麼出來宴客哪?」

  宛筠幾乎要抱頭尖叫,她為什麼要因為嚥不下那口氣,而賭氣說出自己也能燒菜這番話?她真想拿針縫住自己的嘴巴。

  紋珠同情地看著她,但也無計可施,誰教這坑是她家格格自己掘的,該怎麼幫她,現在她也全沒主意。

  「啊——怎麼辦……」

  宛筠繼續煩躁地兜著圈子,這時房門開啟,她那半個月不曾出現在屋裡的「丈夫」,推門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我好像聽到你的叫嚷聲。」

  江書硯的眼眸,刻意地打量她臉上的表情。

  「沒事,你聽錯了。」

  宛筠這人就是脾氣強、性子倔,不隨便低頭,原本慌張得快哭出來的她,一見到丈夫,立刻佯裝從容地坐回桌前喝茶,好似方才自己像只母雞一樣亂吼亂叫的情景,全是假的。

  「是嗎?」他拉開椅子,也在桌前坐下。

  「既然你說會燒菜,那麼為夫的現在有點餓了,煩請你下廚替為夫的溫壺酒,燒兩道小菜讓為夫的下酒。」

  燒菜?

  「噗!」宛筠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啊!格格——」紋珠閃避不及,被噴了一身,災情最是慘重。

  江書硯也遭到彼及,但他冷靜地取出帕子,一一拭去濺在身上的水珠。

  「你、你說什麼?!」宛筠整個人跳了起來,驚恐地問。

  「你聽見了,為夫的餓了,請你下廚燒兩道小菜。」

  燒菜燒菜燒菜燒菜燒菜……宛筠目瞪口呆,腦中一片空白,只有這兩個字不斷地重複迴盪……紋珠當然知道她家格格辦不到,她連蔥、蒜、韭菜都分不清楚,怎麼可能會燒菜呢?於是連忙解危道:「姑爺,我家格格今日也累了,不如就讓格格休息,我去請廚子準備——」

  「不行!」紋珠話還沒說完,江書硯立即否決。「如果她累了,那麼只燒一道菜也行,我今天非要嘗到你家格格的拿手菜不可。」

  明日就要宴客了,今日怎能不先檢驗?就算他家「賢妻」不怕羞,他也不想在好友面前丟臉。

  「可是……」她家格格要是真能燒菜,豬都能在天上飛了。

  「怎麼?你們這般推托,莫非是你家格格根本不會燒菜,卻打腫臉充胖子硬說自己會燒菜?」江書硯銳利的眼一瞪,準確地道出事實。

  「你、你胡說什麼?!」宛筠直到這時還不肯承認自己連菜刀都沒拿過。「我當然會燒菜!我說我會我就會,你別亂懷疑!」

  「好,既然會燒,那就請你現在立刻下廚燒兩道小菜。行嗎?」

  「燒、燒就燒,有什麼不行?」宛筠臉色難看至極地反嗆回去。

  她天真的小腦袋瓜裡,壓根不覺得燒菜是什麼困難的事,不過是把鍋燒熱了,再把菜丟進去煮到熟就行了。

  就算沒親自下廚燒過菜,吃也好歹吃了十幾年,她小嘴可刁著呢,憑她的舌頭嘗味道,能燒出難吃的菜麼?她自信滿滿地想著。

  對於她的自信,紋珠除了驚嚇還是驚嚇。

  她家格格燒出來的菜能吃嗎?

  天哪,可別把狀元爺給毒死啦!

  「那我……我也去幫忙好了。」忠心耿耿的紋珠自告奮勇地道。

  有她在,燒出來的菜好不好吃不敢保證,但至少該熟的會熟、不該放的東西也不會亂放,好歹不會毒死人。

  「紋珠,你留下來。」江書硯溫文地笑著,語氣卻堅定地道:「你家格格一定不喜歡燒菜時有人在旁邊打擾,所以我把廚房裡頭的人也全撇走了,你家格格可以安心地使用廚房,絕對不會有人「打擾」。」

  宛筠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心裡暗自把他罵得臭頭。

  可恨的臭木頭!明明就猜到她根本不會燒菜,還把廚子們全撤走,這不是擺明要她難看嗎?

  好!江書現,你有膽子敢叫本格格下廚,就得有膽把本格格燒的菜吃下去!

  宛筠袖子一甩,氣嘟嘟地朝戰場走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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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4 06:35: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啊——」

  狀元府裡的廚房,今日特別熱鬧。

  裡頭一下子傳來鍋鏟落地的鏗鏘聲,一下子又傳來碗盤摔破的匡鄉聲,還不時夾雜著拔高的女人尖叫聲。

  若是不知情的人恰巧路過,可能會以為府裡的廚房裡不是在宰殺雞鴨豬羊,而是在殺人。

  「我家格格……不要緊吧?」紋珠望著緊閉的門扉,憂心仲仲地喃喃自語。

  而江書硯則讓人搬來桌子凳子,悠閒地坐在廚房門前品茗嗑瓜子,就像監考官一樣,監視著廚房裡的動靜,不許有人偷溜進去幫忙他打從心裡懷疑宛筠會燒菜,所以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讓她露出馬腳不可。

  而人在廚房裡頭,跟著鍋鏟爐子奮戰的宛筠,除了尖叫,還是尖叫。

  原本以為下廚不是件難事,沒想到竟會如此困難,她幾乎是拿命在跟鍋鏟爐子搏命。

  花去大半天的時間,廚房內的騷動逐漸平息,就在眾人狐疑地猜測裡面狀況如何時,廚房的門打關,頭髮散亂、白嫩的臉蛋上還沾有煤炭的宛筠,端著托盤走了出來。

  「格格!」

  紋珠見她狀似安好,又欣喜又欣慰地高嚷。

  宛筠端著放了菜的托盤,直走到江書硯面前,然後神氣地放下。

  哼,別以為她不行!再怎麼樣,她也把菜燒好了。

  江書硯一見到托盤裡那玩意兒,很不給面子地質問。「這是什麼鬼東西?!」

  「黃金肉啊!你瞧不出來嗎?」

  她想來想去,老祖宗努爾哈赤髮明的黃金肉看來最簡單,所以她便憑著吃過的印象,還有自己的想像,燒了盤黃金肉。

  「黃金肉?!」江書硯幾乎要大笑起來。

  「我看到的明明是烏漆抹黑的焦炭肉啊,哪兒像黃金肉?」

  「這……」宛筠一陣臉紅,但仍不服氣地搶白。「我做的是黑金肉,比黃金肉更好吃的黑金肉,這肉的顏色雖然黑了點,但味道又焦又香,很好吃的。」

  應該……是吧?

  「但這肉沒切也沒剁的,能吃嗎?」他還是第一次瞧見一整條肉上桌的,又不是要祭祖。

  啊,原來肉要切要剁,不是炒一炒就會自個兌變小塊。宛筠心裡恍然大悟,但臉上仍強裝鎮定。

  「怎麼不能吃?以往大家常吃的黃金肉太沒新意了,這黑金肉是我獨創的,不切不剁,就像你們宋朝蘇軾獨創的東坡肉,不也方方正正一大塊嗎?肉燒爛了筷子一夾就下來了,何必剁呢?」

  她這麼說似乎也有道理。

  江書硯瞇眼瞪著那盤肉,仔細瞧了很久,像在猶豫該不該動筷,最後終於有了動作。

  他在眾人驚恐的注視中,緩緩舉箸向那一大條黑肉挾去,本以為真的燒爛了,可以輕鬆夾起來,但一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江書硯跟那沱又大又硬的焦肉奮戰了許久,才勉強剝下一點屑屑來。

  他懷疑的瞧了瞧,鼓起勇氣就要放入口中——「啊,姑爺——」

  別吃!為了他的生命安危,紋珠想求他別吃,但又不能這麼說。

  「什麼?」江書硯望向她。

  「沒……沒事。」

  唉,她的主子畢竟是格格,她不能扯格格的後腿。狀元爺,您自個兒保重吧!

  「她說了沒事,你快點嘗嘗吧!」到底是什麼味道,宛筠急著想知道。

  江書硯收回視線,盯著箸上的黑肉瞧了一會兒,一鼓作氣地放進嘴裡。

  「味道怎麼樣?」宛筠急忙興奮地問。

  肉才一入口,江書硯整個人立即僵住,別說細細品味了,他嚼了兩下後,立即轉頭呸呸兩聲吐了出來。

  「欽?!你怎麼吐掉了呢?」宛筠可惜地大喊。

  枉費方纔她在廚房裡浪費那麼多時間。

  「我能不吐掉嗎?!」江書硯氣急敗壞地扔掉筷子站起來,端起那盤肉直往宛筠的鼻端前逼去。

  「你說這是你獨創的黑金肉!你告訴我哪裡獨創了?這肉又焦又苦,還老得像牛皮,這根本不是菜,而是毒藥!這樣的毒藥,誰吞得下去?!」

  他的一陣指責,說得宛筠臉紅心虛。

  「是嗎?這肉又焦又苦,還老得咬不動? 嘿嘿……原來是這樣的味道呀……」

  聽見她心虛的低喃,江書硯瞪大了眼。

  「這樣的味道?怎麼,你自己沒先嘗嘗嗎?」

  「我……」

  「你不是說這黑金肉又焦又香,所以才端出來給我吃的嗎?」他提高音量質問道。

  「這肉黑成這樣,我怎麼敢吃啊?至於又焦又香,那也是我自個兒覺得嘛,難道你不覺得很香嗎?」宛筠裝傻說道。

  「鬼才會覺得香!連你自個兒都不敢吃的東西,你竟敢端出來給我吃,你是想謀殺親夫嗎?!」江書硯暴跳如雷地大吼。

  這女人——簡直氣死他了!

  「我才沒想謀殺親夫呢,是你自個兒要我煮的,燒得難吃你怎麼能怪我呢?」宛筠無辜地辯解道。

  「若不是你說自己會燒菜,我會讓你下廚嗎?我又不是活膩了!」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的廚藝有那麼可怕嗎?」宛筠聽到他的一番話,簡直快氣炸了。

  「可怕?」江書硯冷笑。

  「說可怕還不足以形容你燒的菜有多駭人,要是哪天我真不想活了,吃下一整盤大概可以立即見閻王。一個女子可以燒出這樣的菜來,也實在不簡單,身為一個女子,燒出一桌滿足丈夫胃口的好菜,是身為妻子的天職,而你——哼,你確定你真的是女子嗎?」

  「你——你居然敢這麼說?!」他竟然敢諷刺她不是女子!

  「有何不敢?」她犯了他厭惡糟食的大忌,他這麼說已經對她很客氣了。

  「我江書硯並不是規矩多的人,對自己的妻子也沒有太多要求,她不用打掃洗衣,不用繡花制鞋、甚至不想帶孩子的話也行,我會替她請奶娘,我唯一的要求只希望我的妻子能燒得一手好菜,滿足我的胃口,這是很困難的事嗎?」

  關於這一點,他很難理解,他週遭的女子幾乎都能燒得一手好菜,尤其是他娘親的手藝更是一絕,也養刁了他的嘴。

  為了求取功名,他不若身旁的友人早早成婚,狀元及第之後蒙聖上指婚,卻指了一個任性刁蠻、而且半道菜也燒不出來的滿族格格給他。

  要早知道是這種局面,十年前他就早早成親,隨便娶只小貓小狗都比她強。

  「你又不是我丈夫,我幹嘛燒好菜給你吃?」

  宛筠回嘴。

  「我記得很清楚,我們拜過堂成過親,怎麼說我不是你的丈夫?」

  「我們又沒圓房,算什麼夫妻?」意思是說,她若不高興隨時可以走人。

  「原來——你在意我們沒圓房之事。」江書硯露出邪惡的笑容。「不要緊,我隨時可以為你彌補這個遺憾。」

  「你、你在胡說什麼?!誰……誰在意這個?」宛筠粉嫩的臉蛋兒,漲得像朵大紅牡丹。

  他不圓房最好,他若想圓房,她會一腳把他踢出去。

  他別指望她替他燒一桌好菜,她才不會當他的乖娘子。

  哼!

  她永遠也不會那麼做。

  隔日午時,蘇仕群一行人準時來赴宴,但下廚燒菜的人,當然不會是宛筠。

  江書硯讓府裡的廚子,替宛筠燒了滿滿一桌好菜。

  基本上,他還滿喜歡這幾位朋友的,不打算讓好友們被自己娘子那可怕的手藝給嚇死或毒死。

  「欽?格格大嫂,你手怎麼了?」

  蘇仕群看見宛筠的手包得像顆大包子,驚訝地問道。

  「宛筠在廚房切傷了手,今日無法替各位燒菜了。我讓廚子準備了一些菜餚,大家將就著吃。」

  江書硯淡淡帶過,沒太著墨宛筠手上的傷。

  只因她的手根本沒受傷,是她的手藝實在上不了檯面,他才想了這個辦法,讓他們夫妻不至於在這幾位好友面前丟臉。

  「欽?怎麼這麼巧呀?」姚守青懷疑地直瞅著她的手,心想她八成是裝的。

  「就……就是這麼巧啊!」宛筠心虛地藏起包著布團的手,好避閒她想拆穿事實的利眸。

  「江大哥,既然宛筠格格不慎傷了手,無法下廚,那麼就由我越俎代庖,替宛筠格格燒幾道你愛吃的菜吧!」

  雲雪眉望著宛筠,柔柔地一笑,好似看穿了什麼。

  「正巧我自作主張,帶了些食材過來,有我昨晚醃好的無錫排骨還有其它家鄉菜,只要下廚烹煮一下就可以上桌了。」

  「哈哈,雲妹,你真是善體人意,光聽到菜名我就快流口水了,怎麼捨得說不呢?」

  「那麼,我就下廚獻醜了?抱歉,先失陪了,宛筠格格。」

  雲雪眉起身讓人帶往廚房,經過宛筠身旁時,露出微笑,得體地略點了下頭,這才邁著蓮步悠然而去。

  宛筠知道她在示威,雖然她表面上禮貌得宜,但骨子裡可不比姚守青客氣到哪去。

  想到自己的丈夫成親後竟還有青梅竹馬來搶人,她就覺得氣悶。

  沒想到那根呆板無趣的臭木頭,還有這麼多女子喜歡!

  哼!

  誰要喜歡,誰就拿去好了,有哈好搶的呢?

  她酸溜溜地自忖著違心之論。

  而另一頭的江書硯與蘇仕群、姚守青聊得正開心,顯然早已經忘了她這個「妻子」。

  不久後,雲雪眉親手做的菜餚,開始一道道從廚房端出來。

  不可否認,她確實有著絕佳的手藝,打從菜一端上桌,那香氣就教肚子不餓的人也忍不住要吃上三碗。

  而江書硯更是一邊吃著,一邊連連叫好。

  「雲妹,你的手藝果然又更精進了,這無錫排骨真是燒得好極了,外酥內嫩,輕輕一剝,肉與骨頭就分開了,醬汁甜鹹適中、滋味醇厚,味道直滲到骨頭裡,真是無話可說啊!」

  「謝謝江大哥,是江大哥謬讚了。」雲雪眉笑得含蓄而謙虛。

  「不!我哪兒謬讚了?這是我來到京城之後,吃過最地道的無錫排骨,擁有此等手藝,才堪稱為人妻啊!雲妹,你可以出嫁了,將來你鐵定是位賢妻。」

  「說不定我想嫁的人,已經娶了別人了呢!」雲雪眉的語氣有點酸澀地說道。

  「就憑雲妹這樣的好手藝,想嫁多出色的男人都沒問題,總比有些女子,連道菜都不會燒,即使勉強下廚,燒出來的東西恐怕連鬼都不會想吃,只怕吃了也要再死一次。」

  說完,還別有含意地瞄了宛筠一眼。

  宛筠一聽立即瞪大了眼。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他是在暗諷她?

  她是不會做菜沒錯,但不會做菜,就代表她這妻子一無是處嗎?

  這說法攪得她一肚子火,越想越不甘,也越不服氣。

  會燒菜又怎樣?會燒菜就是值得萬世推崇的賢妻嗎?

  再說,燒菜有什麼困難的?她只是沒學過,要是她肯放下身段下廚去學,不見得會燒得比雲雪眉差!

  她噘起小嘴,有個念頭逐漸在腦海浮現。

  她非得讓江書硯對她刮目相看不可。

  等著瞧吧!

  「格、格格,您確定嗎?」

  紋珠顫巍巍地瞧著宛筠,她家主子臉上表現出來的決心令人心驚。

  「當然!我可不能讓江書硯那根臭木頭給瞧扁了。」

  宛筠昂起小巧的下巴,自信滿滿地道。

  在她天真的小腦袋裡,燒菜根本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不是她做不來,只是她不做而已,若真有心要做,還會比雲雪眉差嗎?

  「好了,開始吧!」

  宛筠一聲令下,一直縮著脖子在旁等著的大廚苦著臉走上前,準備開始傳授他的燒菜要訣。

  可以想見,這絕對是有史以來最糟的一堂課。

  果不其然,整個上午廚房熱鬧得不得了,不是宛筠被割傷、燒傷的慘叫,就是大廚驚恐的大叫,還有紋珠擔憂的叫喊聲。

  「格格!那是糖,不是鹽——啊,格格,那是醋,不是醬油啊!」

  對於這位「特別」的學生,大廚只能再三搖頭暗自歎息。

  這人要真是他的學徒,早被他一掌從腦袋瓜上拍下去,再不然就是索性趕出門去,因為這樣的人根本毫無天分可言。

  但偏偏這人不能打也不能趕,而且也凶不得,罵不得一除非他想上蘇州賣鴨蛋了。

  所以即使已經被嚇得冒出一身冷汗,或者被氣得額上冒出青筋,還是只能盡量忍耐,微笑以對。

  「啊!格,格格——」才說著,狀況又來了。

  「小心那油——」

  「啊呀!」

  「格格!您不要緊吧?」

  紋珠見她家格格又被噴出的熱油燙傷,心疼地拿著藥膏連忙要上前塗抹,但被宛筠揮手推開。

  「沒事!我現在正忙著呢,菜很快就燒好了,等會兒紋珠你替我嘗嘗味道。」

  「啊?」紋珠頓時僵愣在原地。

  要……要她替她家格格煮的菜餚嘗味道?

  「終於燒好了!」

  端著那盤烏漆抹黑的醬燒茄子,宛筠好像看著自己的孩子般,得意又滿足,只差掉下幾滴眼淚。

  而一旁的大廚根本不敢去想像,這樣的菜居然是他的「徒弟」燒出來的,要是傳揚出去,教他以後如何在京城立足啊?

  而紋珠只要想到等會兒得試吃這盤菜,眼淚就快要流下來了,因為光看這可怕的顏色,那味道不用想也知道……

  「來,大家來嘗嘗吧!」

  完全沒察覺到身旁兩人的心情,宛筠開心地取來三雙筷子,分別塞進紋珠和大廚手裡。

  「啊?我也有啊?」大廚握著筷子的手開始打擺子。

  「當然呀!你可是師傅耶,師傅怎能不嘗嘗徒弟燒的菜呢?」宛筠自己手上也握著一雙筷子,因為是自己燒的菜,她當然更得嘗嘗。

  「來,大家吃吧!」她身先士卒,率先夾起一口醬燒茄子放進嘴裡。

  她都吃了,大廚跟紋珠自然不能不吃,只好苦著臉閉起眼,鼓起勇氣挾起茄子塞進嘴裡。

  宛琦很有信心地把茄子塞進嘴裡後,嚼了兩下,臉上的表情開始有點僵硬,接著開始抖動。

  一旁的兩人,一張臉更是皺得像顆包子。

  因為宛筠格格就在眼前,他們沒法子吐出來,只好嚼也不嚼地硬吞進去。

  「格格……這味道……」紋珠苦著臉,直想找水沖去嘴裡那可怕的味道。

  「好像……不太好。」宛琦自己也很清楚,這跟平常自己吃的菜餚,有如天鑲之別。

  何止不好?根本是入不了口!但大廚只敢在心裡想,也不敢說出口。

  「看來,我對做菜果然沒有天分……」宛筠垂下頭,沮喪地喃喃自語。

  她終於發現,自己絕對不是對燒菜有著天賦異稟的那種人。

  大廚與紋珠聞言,兩人不約而同地用力點頭。

  要是能想通是最好的!既然想通了,那就趕快放棄吧!

  「但是,問題出在哪裡呢?」

  宛筠咬著白嫩的指頭,喃喃自語。

  欸?旁邊的兩人同時一愣,難道她……

  「大廚,到底要怎樣才能把菜燒得好呢?你教教我吧!」

  「這……」

  廚子的笑容隨即僵在臉上。

  救命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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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14 06:36: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這是什麼?」

  忙了一天後,江書硯才進書苑,便見宛筠端來一盤黑丸子,立即擰起眉頭。

  他的「娘子」沒事拿盤歪七扭八的黑丸子過來,鐵定有問題!

  「這是我親手做的蛋黃酥肉丸子,大廚和紋珠都說味道不錯,所以想讓你也嘗嘗。你可別會錯意,我只是想證明自己也會做菜。」

  宛筠躁紅著臉,有點不自在地解釋,不想讓他驕傲地以為自己喜愛上他了。

  經過好幾天的試驗,也嘗試燒過無數道的菜餚,但都失敗,最後只有這些炸丸子還算可以,大廚和紋珠當然要好好地誇讚她,也讓她多了點自信。

  「你做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讓江書硯的雙眼頓時瞪得老大,活像看見什麼恐怖的東西。

  他早該知道!能做出這樣烏漆抹黑的東西,除了她,不做第二人想。

  他那驚恐的表情,毫無疑問是對宛筠最大的污辱,但她隱忍著沒有發作。

  「我承認,這盤丸於是做得不好看,但味道真的還不錯,你嘗一口看看吧!」她拉下身段,只求他嘗一口。

  她想讓他知道,只要願意,她也可以做出不錯的菜餚點心。

  「我不吃!」

  哪曉得,江書硯竟斬釘截鐵地拒絕,而且把頭轉開,瞧也不瞧第二眼。

  「這樣的東西,你可別想要我放進嘴裡,即使要我只嘗一口,也辦不到!」

  「你又沒吃,怎麼知道味道怎樣?」宛筠不服氣地問。

  「我不用吃也知道!」

  江書硯一臉嫌惡地瞪著那盤黑丸子,那表情刺傷了宛筠的自尊心。

  「這玩意兒根本不是人吃的東西,你端去給後院那條狗試試,看它吃是不吃。我每天處理公務夠忙、夠煩了,沒時間陪你玩小孩子的遊戲,你想玩找別人去,我沒空奉陪!」

  這番冷滇的指責,更是傷透了宛筠的心。

  一連忙了幾天,又累又倦,手上又全是傷口,她的丈夫不但沒心疼她,還譏諷她煮的菜連狗都不吃。

  她心裡委屈到了極點,眼眶霎時紅了起來。

  「你憑哪一點認為我是在玩?我有必要把自己玩得這樣傷痕纍纍嗎?」她伸出紅紅紫紫的手,露出刀傷與燙傷的痕跡。

  「是!我煮的東西是不好吃,連狗都不吃,跟你那青梅竹馬的雲雪眉相比,是天差地遠,如果你只想要菜燒得好吃的妻子,那你去娶雲雪眉啊,娶我幹嘛?你乾脆休了我算了!」

  宛筠將盛子一掀,整盤丸子全倒在地上。

  「你——你這是做什麼?!」江書硯瞪大雙眼,惱怒地看著她。

  而宛筠並不在乎他是否生氣。

  反正他從來沒說過她一句好話,無論她做什麼,他總是不滿,永遠對她有著諸多意見。總之,他對她這個妻子,從來沒有滿意過!

  發覺眼淚快要落下來了,宛筠趕緊將頭一扭,飛快衝出書苑。等到跑遠了,她才放聲讓自己哭出來。

  活到今日,她還不曾受過這等羞辱,打小到大,哪個人不是把她捧在掌心哄,搓進心裡疼?

  但原本好好的日子,卻因為多事的聖上莫名其妙指了一樁她不想要的婚嫁,而被打得七零八落。

  高高在上的她,拋卻格格身份,嫁給這漢人丈夫後,沒了自由,更沒人疼愛,丈夫甚至未曾與她同房。

  這些她都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是真心想要這樁婚姻,但他們終究還有著夫妻的名分,然而他眼中卻只有外人而沒有她,這教她情何以堪?

  她跑回房裡,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

  「姑爺,您太過分了!」

  在門外將一切全聽進耳裡的紋珠,衝進書房內,不顧自己正以下人的身份件逆犯上,哭著指責江書硯。

  「您可知道,今天我家格格花了多少時間在廚房裡頭燒菜?不怕火炭熱、不怕油煙燙,就為了做道像樣的菜,而您不肯嘗一口就罷了,為什麼還要說那樣的話傷害我家格格呢?」

  「她只是一時興起,隨便下廚胡搞了幾祥東西,就要逼我吃下肚,你們以為我是什麼?餿水桶是不?!」

  江書硯動了怒,他可不是任由她們胡整亂搞的傻子!

  「才不是那樣呢!」紋珠傷心地大喊,哭喊著替她家格格叫屈。「格格是真心要做菜讓您吃,不是在玩兒!您不是說了嗎?不會燒菜的妻子就不配當女子?我家格格一直放在心上,總想找個機會證明,自己不像您以為的那樣沒用。」

  聽了紋珠的話,江書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宛筠她……」

  他難以置信,那個任性刁鑽,只會給他找麻煩的小妻子,竟然會為了他的一句話,把自己弄進油膩悶熱的廚房裡一整天。

  「你……不是胡說的吧?」

  雖然心裡明白紋珠不是那種胡亂說話的丫頭,但他還是下意識想否認這件事。

  他所認識的鈕估祿氏家的宛琦格格根本不是這樣的女子。

  他所知道的鈕枯祿氏家的宛琦格格,只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任性自私、不懂禮教,成天閒來無事就只會招惹麻煩……這樣的她,怎麼可能因為他的一句話,就鑽進廚房裡去?

  「無論您信或不信,我家格格是真的很想替您做點什麼,縱使您根本不理會格格,縱使您捫看來毫無情分,但終究是夫妻。這夫妻的名,是一輩子抹煞不去的!格格是您的妻,一輩子都是,您怎能不好好待她?!」

  紋珠說完,也轉身跑離。若再說下去,只怕她會泣不成聲。

  「夫妻……」

  江書硯喃喃說著,跌坐在椅子上。

  紋珠的話給了他一番不小的衝擊。

  是啊!他們已經是夫妻了,他幾乎忘了這一點。

  因為不高興聖上的胡亂指婚,所以他下意識排斥這樁婚約,以冷臉對待他的妻子,不回房、不同床,以無聲的舉動,發洩對聖上任意指婚的不滿?

  但一仔細想想,宛琦在這件婚事中,不也是個被擺弄的犧牲者嗎?她何錯之有?

  況且,他真有如此討厭她嗎?

  其實、並非如此?

  雖然常被她惹得一肚子火、氣得七竅生煙,但心裡對她其實並無厭惡。

  再說,他的妻子真的一如他當初所想,是個任性自私的女子嗎?

  她嫁來至今,還沒聽聞哪個下人被她欺凌過,反而對下人似乎還挺關照的,據說府裡的長工,全德的妻子生了孩子、宛筠知曉後不但放全德幾天假照顧妻小,薪餉照給、還多給了他一些銀兩跟幾隻雞,好讓他替娘子補補身子。

  這樣的她,豈能說她自私?

  她其實很善良,只是外人無從瞭解。

  思及此,他不由得感到慚愧,當初聽說這件事後,他心裡其實對妻子的善良與體恤相當讚賞,但因為一忙轉頭就給忘了,所以事後也未曾提起過。

  當時他真該誇她幾句的,打她嫁進門來,他似乎未曾和顏悅色地對她說過幾句話,每回開口不是指責便是發怒。

  認真一想,自己其實並不是個仁慈的丈夫,至少對於自己的妻子,他是吝於誇讚、也吝於給她一些時間。

  越是反省,他越是感到愧疚。

  起身走出書房,在夜色中跨過幾個只聞蟲鳴的寂靜院落,來到原本該是自己夜夜就寢的新房。

  但更教他愧疚的是,這條路走來的感覺竟是如此陌生,打從婚後他就拒絕與宛筠同房,所以這條路也沒走過幾回。

  走進房裡,只見房內燈火還點著,但走進內室,宛筠早已趴在床上睡著了。

  靠近一看,她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將她惹哭了,讓他的心裡頭歉疚萬分。

  「抱歉。」他無聲地低語,伸手撫去嬌顏上的淚痕。

  低歎一聲,目光從她的臉龐往下巡視,當視線落到她放在枕上的小手時,先是一愣,接著倏然驚駭地低喊。

  「這是——」

  他慌忙執起她的手,仔細檢視。

  原本白白嫩嫩的小手上,佈滿了許多傷痕,有刀傷、燙傷、擦傷等種種痕跡。

  這是怎麼回事?!

  江書硯說不出此時心頭那股難受的感覺是什麼,但他就是不願——不願見到這情景。

  他寧可不吃美食,也不希望她把自己好好的手給弄成這副模樣。

  這種感覺……是心疼嗎?

  握著她軟若無骨又佈滿傷痕的小手,不由自主地輕柔撫摸著。

  想起她的任性、她的倔強、她的不服輸,還有她的嬌、她的甜、她的伶牙俐齒和聰明機智……江書硯不由得輕輕搖頭笑了。

  「能娶到這樣特別的女子為妻,也算是我江書硯的命,又未嘗不好呢?」

  溫熱的唇,情不自禁的緩緩落下,印在傷痕纍纍的小手上。

  好似這樣,就可以撫去上頭的傷痕。

  「方纔對不住,下回你再做菜,我會吃的。」

  低聲的,許下承諾。

  「唔……」

  窗外啾啾的鳥鳴,吵醒了一夜酣眠的宛筠。

  本來還想多睡會兒,但是一種不尋常的異樣感覺,讓她無法再入睡。

  她的身下好像多了什麼東西,總有一股熱氣從被窩裡直透出來,她從昨晚在睡夢中就一直覺得很暖……疑惑的眼緩緩睜開,明眸立即瞪大,因為她發現自己床上多了一個人。

  她的「丈夫」!

  而他也已經轉醒,正睜著眼看她。

  「嚇!你——」宛筠立即跳起,慌忙撫平自己凌亂的衣服跟頭髮。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她躲到一邊,抓著襯衣鬆散的前襟,秀顏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質問。

  這是成婚以來,他們第二次在同一張床上度過。

  「這是我的房。」他萬分平靜地瞧了她一眼,好像她的問題是多餘的。

  「並且——」他跨下雙腿下床,轉身面對她,以堅定的語氣道:「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他居然還有臉這麼說?!

  他不說還好,一說她就有氣。

  是誰整天把外人當寶,把自己妻子當草的?

  她可不希罕當他的妻子!

  「哼!我可不記得自己有成婚。」

  她有丈夫等同沒有,反正他一心只向著那廚藝一流的青梅竹馬。

  「這個,給你。」

  對於她的冷言冷語,江書硯置若罔聞,逕自取下一旁架上的一個小玉盒,轉身交給她。

  「這是什麼?」宛筠防備地瞪大眼,瞧著那個小盒子。

  他怎麼可能對她這麼好,無緣無故送她東西?

  這盒子裡該不會是什麼嚇人或害人的東西吧?

  她不信任的神色,全落入他眼中,那防備的姿態,可真是傷了他的心。

  他是她的丈夫,怎麼可能害她呢?

  但他能怪誰?不也是自己咎由自取來的?是他待她不夠仁慈,才讓她對他產生這樣的懷疑。

  「不是什麼害人的東西。」

  江書硯解釋,主動掀開盒蓋,頓時一股濃烈好聞的玫瑰香氣飄散開來,宛筠驚喜地睜大眼,貪婪地多嗅了幾口香氣。

  「昨幾個有人送給我這瓶玫瑰玉膚膏,說是西洋進口的好貨,我又不是女人,要這玩意兒做什麼?所以乾脆送給你。」

  說著說著,江書硯的臉不知為哈,竟有些紅了。

  「如果你喜歡,想塗抹在臉上、手上都行……要是有傷疤什麼的,也能很快復原。」他將小盒子放在桌上,隨即轉身快步離去。

  宛筠疑惑地瞧著江書硯快速走離的背影。

  奇怪,他似乎很緊張吶,連耳根都紅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沒多想,心思很快便被桌上那瓶玫瑰玉膚膏給吸引。

  她打開盒子,裡面是淡粉紅色的軟膏,色澤非常漂亮,玫瑰的香氣尤其迷人,她喜愛地瞧了許久,久久捨不得放下。

  沒想到他會送她這麼好的東西,這可是他第一次送東西給她呢,她還真是捨不得用哪!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取一些塗抹在手背上,珍惜地嗅聞著。

  端著梳洗用水進來給她的紋珠,瞧見她這副開心的模樣,瞭然地微笑道:「格格,真好哪,姑爺送您東西。」

  見她開心,紋珠也替她高興。

  明明心裡高興得很,但被旁人這麼一說,好強的宛筠立即將小盒子蓋上,佯裝不在乎地丟回桌上。

  「誰希罕他送的東西了?這不過是別人送的,他自己不想要,借花獻佛罷了,我才不希罕,你給我拿去扔了。」

  雖然嘴裡這麼說著,但她那兩隻眼睛可是牢牢盯著,就怕下一秒真被紋珠給拿去扔了。

  見她明明喜愛,卻又裝出不希罕的樣子,紋珠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格格!您儘管收下吧,這可不是狀元爺借花獻佛隨便給的,而是姑爺費心替您找來的。」

  「你在胡說什麼?方纔他自己說了,這是別人給的,是他不需要才送我的。」

  「才不是呢!」紋珠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實。

  「格格,我和姑爺的侍從江武熟識,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昨晚姑爺為了替您找來治療手傷的藥膏,可是費盡了苦心呢!他聽聞洋人送了郡王爺幾盒玉膚膏,對治療傷疤頗有療效,所以親自造訪郡王府、開了高價央求郡王出讓一盒。不過郡王當然是堅持不肯收這筆錢,慷慨地把藥膏送給他,只是這份人情,咱們狀元爺可是為您欠下了。」

  「你說的是真的?他真的……為了我,親自上郡王府求郡王出讓一盒藥膏?」

  宛筠聽了,心頭浮現莫名的感動,高傲的他竟會為了她低頭求藥,這是她連作夢都不敢想的。

  「但是……為什麼?」宛筠忍不住要問。

  昨晚他還那樣刻薄,諷刺她做的菜連狗都不吃,為什麼現下會對她這麼好?

  「還有為什麼嗎?您們是夫妻啊,姑爺對您好,是應該的嘛!」

  紋珠笑嘻嘻地擰了緝巾遞過來,讓她家主子擦臉,宛筠心不在焉地接下,胡亂抹了把臉,又把巾子還給她,然後獨自發起呆來。

  「是嗎……」

  沉思片刻後,她突然站起,以堅定的語氣道:

  「紋珠,走!」

  「啊,去哪兒?」紋珠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

  「還能去哪兒?上廚房去啊!」

  「欸?!」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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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真、真的來了!

  忙碌的一天結束後,江書硯回到府裡,等著他的一又是盤丸子。

  雖然這丸子不像上回的丸子那樣黑,但也稱不上美觀,形狀依然歪七扭八、奇形怪狀。

  這時他不禁想要收回對自己的承諾,他——可不可以不吃啊?

  「這是我今天剛做的,你嘗嘗味道好不?」

  望著那張透著強烈渴望的小臉,很奇異的,江書硯竟難以說出「不」這個字。

  「嗯,正巧我有些餓了,就……嘗嘗吧!」

  最後那三個字,他是以壯烈成仁的沉重心情說出來的。

  「啊,太好了!」宛筠一聽,原本忐忑不安的臉蛋瞬時亮了起來。「我替你拿筷子。」

  她趕緊取過一旁的筷子遞給他,然後期待地直望著他,等著他吃下後告訴她評語。

  「嗯……」

  一雙滿懷期待的大眼直盯著他,江書硯只好硬著頭皮夾起丸子,以吞食毒藥般的勇氣,一口吃下。

  但是懷著恐怖的心情嚼了兩口,他突然睜大眼,訝異地發現,其實味道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可怕。

  至少甜鹹的味道還嘗得出來,既不焦也不苦,吃進嘴裡甚至還有淡淡的肉香。

  「還不錯。」

  「真的嗎?」見他吃完第一顆,又夾了第二顆,宛筠開心極了。

  「嗯,真的。」他又給了她肯定的答案。

  其實,丸子的味道當然沒有那麼好,這道丸子若要是廚子做的,早被他轟出府,但因為是宛筠做的,所以他可以忍耐。

  「其實我還做了別的菜,你如果餓了,我讓人全端來給你嘗嘗。」

  說著說著,宛筠轉身就要奔向廚房。

  「等等——」

  大吃一驚的江書硯趕緊拉住她的手。

  「我並沒有很餓,吃點丸子後就不餓了,其它的——我吃不下了。」

  「啊,是嗎?」

  宛筠有些失望地停下腳步,不過他說不餓,那也沒辦法勉強了。

  「來,坐下來。」

  為了怕她心血來潮又端來其它菜餚,他趕緊拉她過來,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來,你自己做的,自己嘗嘗。」

  他挑了顆最小的丸子,塞進她的櫻桃小嘴裡,「唔……」

  「味道怎樣?」

  宛筠嚼著,晶亮的眼兒睜大了。「好——好吃耶!」

  「是吧?來,再嘗一顆。」江書硯巧妙地把她做的丸子,餵進她的肚子裡,這該叫做——自作自受?

  啊不,沒那麼糟,該說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哈哈,畢竟他們是夫妻嘛!

  夫妻……現在想起這兩個字,心頭倒有點暖暖的感覺,不再有被逼迫、被人作弄的感受了。

  原來只要平心靜氣地接受,原本覺得宛如地獄的生活,也不至於太差嘛!

  「來,你也再吃一顆。」

  宛筠挑了個最漂亮的丸子送進他嘴裡,江書硯也欣喜受之。

  越吃,越覺得這丸子味道確實不賴。

  原來東西好不好吃也得看心情,心情好了,什麼東西都覺得好吃了。

  望著宛筠笑開懷的小臉,柔柔的感情,隨著她甜甜的笑,漾入他的心頭。

  妻子啊!

  有個能交心的妻子,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

  不必有御廚級的手藝,也能讓他開心地用膳。

  所謂的妻子,原來就是如此!

  深夜的房裡,燭光搖曳,燈火朦朧,紋珠正在做最後的收拾,而內室裡,宛筠已經躺下休憩。

  江書硯推門走進房裡,紋珠見到有點驚訝地喊道:「姑爺!」

  「嗯。」江書硯走進房內,順手關上門。

  紋珠見他兩眼直盯著內室,抿唇偷笑著,趕緊退下。

  最近他都在房裡留宿,看來,她很快就要替她家格格抱小娃娃了。

  江書硯熄掉燭火後,走進只剩一小盞燈火的內室,宛筠見他進來,本來快要閉上的眼,連忙睜開,整個人彈坐起來。

  「你——怎麼來了?」

  「我要就寢,不來這兒能上哪兒?」江書硯神情自若地解開衣鈕,開始更衣。

  「啊,等等啦!」

  宛筠粉臉漲紅,慌忙要阻止他脫衣。

  最近他雖然都回房睡,但因回房時辰都晚了,她也早就睡下了,今晚他第一次在她入睡前回房,還大剌剌地在她面前更衣,簡直教她難為情極了。

  她想阻止,但江書硯充耳不聞,逕自脫了外衣,又剝下中衣,最後脫得只剩單衣。

  「啊!」宛筠害羞地別開頭,不敢看向丈夫脫了外衣的模樣。

  見她難得一見的羞澀模樣,江書硯頓覺有趣。

  這好像是新婚之夜才會有的情景吧,這該是他們早在幾個月前就要做的事,卻直到這一刻才經歷,想來也滿特別的。

  熄掉最後一盞燈,江書硯上了床,宛筠連忙直往床裡頭縮。

  「別再過去了,你都快鑽進牆裡頭了。」他伸手把她拉了回來。

  「我……」

  他把她拉得好近,近到她都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

  這感覺其實並不討厭,他身上溫暖的氣息,烘得她的白嫩臉蛋兒紅通通、熱呼呼的。

  有他在床上,她睡得格外地好,每回醒來都是窩在他懷裡。雖然她幾乎都是嚇得當場跳起來,不過到了晚上又不自覺地滾進他懷裡。

  他摟著她入眠,在一開始的緊繃過後,她逐漸放軟身子,習慣他的體溫。

  接下來她只要閉上眼,試著入睡就行了。

  只不過——

  「你、你的手……在做什麼?!」

  平常規規矩矩的手,這回竟然在她身上遊走。

  她立即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質問。

  「我們已經成親了。」

  他低柔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熟悉的氣息隨著呼吸傳來,讓她腦袋都暈了。

  「那、那又怎樣呢?」

  「怎樣?」他低笑一聲,微啞的嗓音,聽來格外舒服。

  「我覺得——」

  「嗯?」

  「我們應該成為真正的夫妻了。」

  「什——」

  她的驚呼被一張溫熱的唇堵住,緊接著,房內再無聲響。

  宛筠知道他想做什麼,也明白自己應該要推開他。

  她才不要被困在這座宅子裡,和這個男人大眼瞪小眼的過一輩子,她要回將軍府去,繼續當她的宛筠格格。

  她不要在這裡,她要回去……雖然心裡一直這麼想著,但她的手,就是無法伸手推開他。

  到底是使不出氣力?還是她——根本不想使力呢?

  她無法思考,因為接下來的忙碌,讓她無暇細想了……


  「來,吃塊魚。」

  一早,江書硯讓人傳來早膳,與妻子一同用餐。

  江書硯用筷子鑽了塊魚送進宛筠碗裡,因為她紅著臉蛋,光低頭扒白稀飯,連頭兒也不抬。

  「謝謝。」想起昨夜種種,初為人妻的宛筠羞得壓根兒連頭都不敢抬,就只是盯著自己的碗。

  「再吃塊肉。」

  江書硯的筷子又伸過來,送來一塊鹵得香軟的東坡肉。

  「嗯……」宛筠還是不敢抬頭,只遞過磁碗接著,反正他夾什麼她就吃什麼。

  站在一旁服侍的紋珠瞧見了,掩著嘴直偷笑。

  「是啊!格格您多吃點魚、多吃點肉兒,趕明年替狀元爺生個胖兒子。」

  「唔咳!咳咳咳——」

  宛筠一驚岔了氣,被稀飯嗆得直咳嗽。

  「紋珠,你在胡說什麼?!」宛筠粉臉兒漲得更紅,面色尷尬窘迫。

  「我、我怎麼可能生孩子?我才不要生孩子呢!」

  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她還在猶豫是不是該留在狀元府呢!

  但如今煩惱這個是不是太遲了?畢竟,都已經是夫妻了……

  「孩子要來就來,豈是你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江書硯好笑地瞧了眼她漲得通紅的薄嫩臉皮,搖了搖頭,又送來一箸炒青菜。

  對於她的大聲否認,他只當那是孩子氣的舉動,並不以為意。

  相處的這些日子,他已經漸漸摸清自己這小妻子的個性。

  她其實就像個孩子,雖然任性,但天真率性,嘴裡說的未必是真的,她總是好強,但心腸卻很軟,孩子要真的來了,她還會不生嗎?

  「再多吃點。」他平靜地吃著早膳,也不忘替她布菜。

  「喔……」

  只要他送菜過來,宛筠就乖乖吃下,半句話坑都不坑一聲。

  她幾時見過格格這樣聽話過?果然還是狀元爺有辦法!紋珠欣慰地想著。

  「姑爺,您自己也別忘了多吃點,您總是這麼忙,連飯都不能好好吃上一頓,我家格格會擔心的。」

  江書硯刻意瞧了宛筠一眼,微微瞇起眼笑著。

  「我知道。以後我會盡量早點回來,畢竟家裡有需要我陪伴的人了,總不能天天在外頭忙。若扔著不理,要是跑了怎麼辦?」

  宛筠的俏臉上又染上一抹紅霞,但這回不忘賞他一記白眼。

  「哈哈哈……」江書硯樂得撫掌大笑。

  原來如此窮極無聊的打情罵俏,竟也有這麼大的樂趣,夫妻間的畫眉之樂,就是如此吧!

  凝視著芙頰羞紅的嬌妻,江書硯心底浮現一種莫名的滿足。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寒風送走滿地落葉,換來漫天白雪,一轉眼,時序已經入冬。

  不知不覺,宛筠嫁入狀元府都已經半年有餘了。

  「紋珠,你去前頭瞧瞧姑爺回來沒?」宛筠在飯廳忙著,頭也不回地吩咐道。

  她一下子瞧瞧炭火加足了沒有,一下又檢視湯頭入味了沒有,忙得很。

  今晚天冷,她特地備了酸菜白肉火鍋,等著丈夫回來一塊兒用膳。

  酸菜白肉鍋雖是滿族的傳統菜餚,但江書硯也挺喜愛的,所以只要天氣特別冷的時候,她就會準備熱呼呼的酸菜白肉火鍋。

  「是。」紋珠轉身剛想走向前廳時,就瞧見廳外有人走來。

  「啊,狀元爺回來了!」

  「真的?」宛筠欣喜地快步走來,果然瞧見江書硯也正快步往廳內走來。

  「相公——」宛筠的笑容硬生生停住,因為她發現江書硯身後還跟著兩道纖纖麗影。

  那不是別人,正是好一陣子沒見的姚守青與雲雪眉。

  宛筠心底倏然一顫,但她從來就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所以深吸了口氣,落落大方地微笑招呼道:「姚姑娘,雲姑娘,歡迎歡迎!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

  「除了這陣大寒風,還有什麼?」姚守青依然一身青衣,說話依然犀利得很。

  「抱歉,宛筠格格,打擾了。」雲雪眉溫婉微笑,柔聲道歉。「眼看著聖上親持的殿試就快到了,仕群閉關苦讀去了,偏偏外頭下著大雪,我們姐妹不想打擾仕群,又無處可去,才會上江大哥這兒來。希望您不介意讓我們暫時叨擾一陣子。」

  「當然不!我怎麼會介意呢?」宛筠也回以微笑。

  做人處事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要他人別桶著她的痛處,她從來就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來,別光站著,外頭冷,過來喝點熱湯。今晚吃什麼呢?」

  江書硯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桌上那蒸騰的熱氣給吸引,他過去一瞧,發現是自己愛吃的酸菜白肉鍋,當下大聲叫好。

  「是酸菜白肉鍋!雲妹、青妹,今晚你們可有口福了。」

  他走到桌旁,指著那燒著紅炭的黃銅柱火鍋,笑著道:「你們嘗過滿族的酸菜白肉鍋沒有?這銅鍋底下燒著炭火,裡面放著酸白菜為湯底,切得極薄的白肉下鍋一涮,那滋味酸中帶甜,滋味之甘美,真是難以言喻啊,不嘗一次,你們絕對會終生遺憾。不是我自誇,我這兒的酸菜白肉鍋,可是天下一絕哪!」

  「是嗎?」瞧他對滿族的菜餚讚不絕口,身為漢人的雲雪眉心裡很不是滋味,但臉上仍是帶著笑。

  「既然江大哥如此推崇,那我倒真要嘗嘗了。」

  「來,兩位姑娘請上坐。」

  宛筠親自招呼她們,沒失了基本的禮儀。

  「這看來不過是一鍋子酸白菜跟水煮白肉,有哈好吃的?」姚守青上了桌,一瞧見鍋子裡頭只有白菜,當下大聲批評。

  「這你們就不懂了,這些白菜可不是普通的白菜,采長白山上種植的白菜,用鹽細醃發酵,酸得恰到好處,再用慢火細熬的高湯煮成火鍋後,香氣四溢,湯頭鮮美,配上涮過的白肉,那甘美的滋味真是教人回味無窮哪!」江書硯仔細說明,讓雲雪眉忍不住掩嘴笑了出來。

  「好啦,江大哥,瞧你說得口水都快淌下來,我們不趕緊嘗嘗怎麼行呢?」

  「來,兩位請用。」

  宛筠讓下人拿來兩份碗筷湯匙,為她們遞上。

  「我先嘗嘗。」雲雪眉先舀了口湯頭,吹得半涼後喝下一口,雙眼頓時瞪大。

  「這湯頭……」

  再吃一口剛涮好的肉片,果真齒頰留香,酸甜的滋味一直蔓延到喉頭,嚥下後還慢慢回甘。

  「很鮮美吧?」江書硯笑著說道。

  「是很鮮美。」雲雪眉無法否認。

  「味道是還不差。」姚守青嘗過後,也不情不願地承認。

  「我沒說錯吧?」江書硯臉上滿是笑意。

  「不知可否告訴我,這火鍋是怎麼做的?」

  見江書硯如此喜愛這道菜,讓雲雪眉也興起學習之心。

  「你若想學,讓宛筠告訴你是怎麼做的好了。」江書硯笑著推妻子出馬。

  宛筠淡淡一笑,謙虛地說:「其實也沒下什麼工夫,就是普通的酸白菜跟肉片而已,不過湯頭很講究,採用豬骨細熬一整天,一大鍋湯熬到只剩些許時,差不多就能熬出像樣的湯頭了。」

  宛筠的解說很詳盡,但雲雪眉不懂的是……

  「為什麼宛筠格格這麼清楚呢?瞧您說得好像這火鍋是您親自煮的一樣。」雲雪眉很勉強地擠出笑容。

  宛筠淡淡地揚起唇角,啟唇正要回答時,江書硯急忙替她回道。

  「你可猜對了,這火鍋正是宛筠做的。她現在廚藝精進不少,尤其這道酸菜白肉鍋,更是個中翹楚。」

  「這是宛筠格格親自做的?!」

  別說雲雪眉訝異,姚守青更像是活見鬼那樣驚駭。

  「是啊!做得不好,兩位姑娘別介意,多吃點。」宛筠笑咪咪地吃著江書硯夾來的菜,一邊招呼道。

  而此時雲雪眉和姚守青臉上詫異的表情,就是對她最好的讚賞。

  人生至今,就數今天最痛快。

  漢人老祖宗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今天她總算嘗到那美妙的滋味了。

  「滿意了?」

  夜裡,充滿濃情密意的閨房裡,是夫婦兩人一天之中難得私密的談話時間,他們總會在睡前談談天,這已經成了他們的習慣。

  「不是很滿意,但可以接受。」

  宛筠舒服地趴著,讓她的丈夫替她按壓酸疼的背脊。

  每回只要下廚做菜,哪怕是不累,她也撒嬌吵著丈夫替她這邊揉揉那邊捏捏。

  她喜歡他的大手,那種溫柔待她的感覺。

  「你啊……」江書硯修長的指點了點她的腦袋瓜,笑著搖搖頭。

  她與雲雪眉的心結,他怎會不懂?所以他今天刻意在大家面前,大大誇讚了她一番,哪知道她還是不夠滿意。

  女人啊,果真是小心眼又難以捉摸。

  「雲姑娘喜歡你。」宛筠擰著眉頭,噘起嫩紅的小嘴。

  沒想到他們都成親半年多了,那女人還是不放棄。

  「雲妹?怎麼可能!哈哈,你別胡思亂想。」

  哪知江書硯完全沒感覺,認為是她自己想太多。

  「我才沒有胡思亂想,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宛筠不高興地翻身爬起來。

  這擺明就是事實,他怎會以為是她自己胡思亂想呢?

  「就算是事實好了,我們已經成婚了,她又能如何?別想太多了,睡吧!」他溫柔地拍拍她的肩。

  「可是——唔!」

  狡猾的江書硯又用老方法堵住她的小嘴,讓她在接下來的時間,忙得沒時間說話。

  而這件事,就這麼被他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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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半個月後

  「你在做什麼?」

  閒來無事,宛筠又晃到廚房去,想弄些好吃的東西,讓自己的相公回來後有點心可吃。

  但進了廚房,才發現裡頭早就有人了,而那人正是雲雪眉。

  雲雪眉與姚守青住進府來已經有半個月,但一直很安分,謹守著客人的分寸,也不再對江書硯有所冀盼的樣子,所以久而久之,宛筠也卸下心防,開始試著與她們閒聊幾句。

  只是姚守青依然對她愛理不理,只有雲雪眉待她友善。

  「啊?是大嫂呀!我正在做玉兔雪泥包。」

  雲雪眉轉頭對她笑笑,又轉過頭去捏她的小點心。

  她開始喊宛筠大嫂,也是宛筠願意對她撇下心防的一大原因。

  「玉兔雪泥包?那是什麼?」

  被這名詞吸引了好奇心的宛筠,當她看見雲雪眉捏好的雪泥包時,頓時驚喜地睜大了眼。

  「這是什麼?好可愛噢!」

  一隻隻小兔子,整齊地排列在盤子裡,兔子的小手、小腳和耳朵,都捏得栩栩如生,還點上了紅色眼睛,看來真是可愛得不得了。

  「這就是玉兔雪泥包呀!這外頭的皮是麵團捏成的,裡頭則包著白豆泥餡,玲瓏小巧,香甜討喜,江大哥很喜歡哪!」

  「啊,是嗎?」

  聽到江書硯也喜歡吃,宛筠也起了想要學習之心,立即不恥求教。

  「雲姑娘,我也想學做漢族點心,你可不可以教我呀?」

  「當然可以。」雲雪眉慷慨地立即允諾。

  「那麼今兒個我就教你捏這道點心,其實這不難學的。」

  「真的嗎?」

  「來,這玉免要這樣捏……」

  宛筠打發了紋珠,賴在廚房裡,有了新鮮玩意兒後,她連自己原本想做什麼都忘了,馬上一頭栽進麵團裡,跟一隻隻小兔子奮戰起來。

  她充滿興味地捏著,完全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一直到雲雪眉有些猶豫地開口喚她。

  「那個……宛筠格格?」

  喊了好幾聲,宛筠聽都沒聽見,最後大喊一聲,宛筠才如夢初醒地抬起頭,訝然問:「噢,有什麼事呢?」

  「真對不住,我想要……那個一下,我先離開,等會兒馬上回來。」

  「歎?什麼?你要去哪兒?」

  宛筠一開始不明白她的意思,之後見她面色尷尬窘迫,欲言又止,這才忽然明白。

  人都有三急嘛,饒是她這樣的清秀大美人,也是要上茅房的。

  「啊!好好,沒關係,你快去吧,這些小兔子我替你看著。」宛筠趕緊說道。

  「謝謝大嫂,那就麻煩大嫂了。」

  雲雪眉如獲大赦地點點頭,隨即快步離閒廚房。

  她走後,宛筠專心地捏著兔子,但沒多久,眼尾餘光便感覺到門前似乎有白影在晃動著。

  她納悶地抬起頭,訝然瞧見有只小白兔在門前溜躂,東跳西跳地找東西吃,當下驚喜地瞪大眼。

  「是白兔兒耶!這裡怎麼會有白兔兒?啊,等等啊!」

  見白兔跳走了,宛筠想也不想,立即拉起裙擺跑出廚房,追兔子去了。

  她走後,立即有另一道身影走出,神情冰冷地盯著眼前一大盤捏好的玉兔包,然後一猛力伸手打翻。

  雲雪眉花了大半天的時間,辛辛苦苦捏好的一大盤玉兔包,全被摔成一沱沱變形的麵團。

  那人瞧著,冷冷地笑了。

  最後,宛筠仍是沒有追上白兔。

  畢竟白兔兒有四條腿,她只有兩條腿嘛,怎麼可能追得上它呢?

  追丟了兔兒,宛筠掃興地折回廚房,卻發現雲雪眉已經回來了,不只如此,裡頭還多了好多人。

  「怎麼了?為什麼大家都在這裡?啊,相公——」

  走進廚房,意外看見江書硯也在,她開心地想跑過去向他撒嬌,但立即察覺他臉色不對。

  而且,雲雪眉正以手搗著臉,秀肩劇烈抖動,哭得好傷心。

  「雲姑娘怎麼了?」宛筠納悶地問。

  方纔她說要去上茅房,久久沒回來,怎麼一回來就哭了呢?

  「你還敢說?」正在安慰雲雪眉的姚守青,抬起頭來,厲聲喝斥。

  「這一切,不都是你害的麻!」

  「我?我做了什麼?」宛筠瞪大眼,一臉莫名其妙。她是招誰惹誰了?

  「你自己看看這兒!」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宛筠這才瞧見滿地歪七扭八的玉兔包子,方才辛苦包好的玉兔雪泥包,全都給毀了。

  「啊!這是怎麼回事?!」宛筠驚駭地大叫。

  方纔她離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啊,也沒發現異狀,怎麼現下全毀了?

  這裡頭也有她辛苦捏的小兔子哪!

  「你告訴我,方纔你上哪兒去了?」江書硯面容嚴肅地問。

  「我?我離開了一會兒。」宛筠先是一愣,接著心底猛一抽疼。

  「你為什麼這麼問?是在懷疑我嗎?」

  她的丈夫,竟然在懷疑她?

  「不是你是誰?!」姚守青立刻尖銳地道:

  「我表妹請你看顧一下,你人突然就不見了,接著她捏的包子就被打翻,想也知道這事是誰做的!」

  「不是我!我有什麼理由要那麼做?!」宛筠氣極了,大聲為自己喊冤。

  那裡頭也有她自己捏的心血結晶,是準備蒸好給相公吃的,她怎麼捨得扔到地上去?

  「還問為什麼?不就是嫉妒嘛!你嫉妒雪眉玉兔兒捏得好,所以趁她不在時推到地上去,再故意離開假裝無辜,其實壓根就是你做的!」

  「亂講!我家格格才不會那樣,我家格格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你別亂說!」

  忠心耿耿的紋珠總是第一個跳出來捍衛自家主子。

  「那麼,請問宛筠格格是上哪兒去了?我表妹請她看著包子,她卻忽然離開廚房,怎麼想都很可疑。」

  「真的不是我,我走的時候玉兔包還好好的,至於方纔,我是追兔兒去了!」

  「兔兒?」在場的人一片愕然。

  「嗯,是只白色的兔兒。」

  「哈哈哈!」姚守青笑得極為大聲。「宛筠格格,奉勸你說謊要打草稿啊,堂堂的狀元府,又不是山林野地,怎麼可能會有兔子呢?」

  「是真的!」宛筠更加大聲地辯駁。「我真的看見一隻白色的兔兒,不知打哪兒來的,所以我追了過去想抓它。」

  「那麼,你所說的兔兒呢?」姚守青嗤笑著問。

  「兔兒?」宛筠愣了愣,才又說道:「我沒捉到,它跳得很快,一下子就逃走了。」

  「嗤!宛筠格格,不是我故意找你麻煩,而是你的話越來越荒謬了。」姚守青毫不客氣地道。

  「不管你怎麼認為,我說的全是事實!」宛筠氣憤地大聲辯解。「我是真的追兔兒去了,而且我也沒弄壞雲姑娘捏的包子,我真的沒有!」

  「做賊的總不會說自己是賊……」

  「表姐,不要再說了!」雲雪眉抬起頭,大聲阻止姚守青說出更難聽的話。

  「我相信宛筠格格!方纔她一直幫著我,我相信她不會惡意砸壞我辛苦捏的玉兔。或許,只是不小心……」

  「我沒有!」宛筠本來還高興她替她說話,但後來發現似乎又不是那樣。「不管有心或是無意,我都沒這麼做,我真的沒有!」

  宛筠再次大聲強調,她好生氣,她最痛恨被人誤會,被人誣賴!

  「是!這一切全是誤會,我說了我願意相信宛筠格格——」

  雲雪眉急忙說道,但不像是要替她澄清什麼,倒像是要替她掩蓋些什麼。

  「好了。」江書硯揉揉眉心,以溫和又帶著威嚴的語氣,要大家停止討論。

  「或許是野貓溜進來想偷吃,不小心給打翻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大家別再提了。」

  「可是——」姚守青還想再說些什麼。

  「大家都累了,回房歇息吧!」說完,江書硯逕自轉身離去,但宛筠不甘心,想到自己竟被人如此誤會,眼眶竟不爭氣地紅了。

  「這件事是誰做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還說什麼野貓野狗!哼!」姚守青很不甘心地在一旁嘀嘀咕咕。

  「我才沒有!我——」

  「好了,別說了,回房去吧!」

  宛筠氣憤地瞪著她,正想為自己辯解時,江書硯折了回來,牽住她的手,半強迫地將她拉出廚房。

  「原以為江大哥剛正不阿,沒想到竟也是護短之人!」姚守青氣得口不擇言。

  「表姐!江大哥說得對,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別再說了。」雲雪眉阻止道。

  「怎麼?自己辛苦做的東西給人砸了,你一點兒都不生氣?」姚守青不敢置信地高嚷。

  「東西毀了就算了,難道還要江大哥的婚姻也毀了不成?就如江大哥所言,這事情就讓它過去吧!」說完,雲雪眉隨即轉身離去。

  「你——真是氣死我了!」

  姚守青氣嘟嘟地在背後猛跺腳。

  哼!這件事,她才不善罷罷休。

  絕不!

  「方纔你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清楚?」

  一回到房裡,宛筠便用力甩開江書硯的手,惱怒地質問。

  方纔她想為自個兒澄清,但他硬是不許,害她背著這惡名。

  「事情過去就算了,沒必要再追究。」江書硯淡淡地道。

  「你也認為是我嗎?你也覺得是我嫉妒雲雪眉,故意砸壞她捏的小兔子?」她高聲質問,他閃躲的態度令她心寒。

  「我說過,過去的事就算了——」

  「不能算!」宛筠憤怒地道。「我沒有做就是沒有做,大家為什麼要誣賴我?我管不著別人怎麼想我,但你是我丈夫,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我沒有不相信你。但是——方纔你為什麼要離開?」江書硯終於肯轉身面對她。

  「我說了,我是去追兔兒——」

  「狀元府裡有兔子,這件事說出去任誰也不會相信的。」

  他不願懷疑她,但事情實在太湊巧了。點心摔壞了,而她人也「正巧」離開。

  但,他並不認為她是惡意的。

  她或許任性,但心地不壞,他猜想可能是她不小心打翻了,怕大家責怪,所以故意瞎扯了個借口脫罪。

  頭一次在將軍府見著她時,她也做了同樣的事,若真的再這麼做,並不奇怪。

  況且,摔壞的只是一盤點心,改明兒個他再買份禮送給雲妹當做賠禮,一切就沒事了。

  「所以說,你還是懷疑我。」宛筠幽冷地盯著他。

  「別再多想了,休憩吧!我還有事得去辦,晚膳大半不回來吃了。」他迴避著她直視的眼眸。

  「你是我相公,為什麼不相信我?」宛筠氣極了。

  他該是最信任她,支持她的人!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她?

  「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知道自己錯了,願意改過,那才是最重要的。」江書硯說完,隨即轉身出門。

  「我什麼事也沒做,何錯之有?」宛筠對著他的背影怒喊。

  江書硯的步屨頓了頓,沒再回答,腳步一邁,便離開房裡。

  宛筠氣得翻身趴在枕上,傷心地哭了出來。

  那晚,他們依然睡在同一張床上,但誰也沒跟誰說話。

  宛筠擁著錦被,縮到離他最遠的角落,獨自傷心、獨自落淚。

  想到竟連自己的枕邊人都不願相信她,她就傷心透了,如果彼此不信任這樣的夫妻還有什麼意思?

  而他不知是不想再提這件事還是怎地,也沒有安慰她,倒頭逕自睡下了。

  宛筠傷心地咬著唇,管不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掉落。

  兩人明明在同一張床上,相隔不遠,但心裡卻好像相距十萬八千里。

  好討厭。

  她好討厭這樣!

  不知是不是心裡難受影響了身體狀況,第二天起床後,宛筠便發現自己病了。

  她一醒來就覺得渾身無力,動也不想動,若是一動,便陡然升起一股欲嘔的感覺,讓她連根手指頭也不敢亂動。

  「格格,您覺得怎樣?」

  紋珠擰了濕毛巾幫她擦臉,好讓她舒服一些,雖然她家格格臉色看來已沒那麼差了,但她還是很擔心。

  「嗯,舒服多了。謝謝你,紋珠。」宛筠取下貼在額上的濕毛巾交給她,接著會嫵緩緩坐起身。

  「狀元爺一大早便出門去了,要不要我請人去通知他一聲?」紋珠試探地問。

  「不要!」宛筠隨即厲聲制止。

  「格格……」她的反應很激烈,讓紋珠嚇著了。

  宛筠瞧了她一眼,這才歎了口氣,用和緩的口吻道:「爺有正事要忙,別拿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驚擾他,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不需要讓他為了我掛心。」

  「不然請大夫來看一看吧,格格乃是千金之軀,萬萬不能輕忽啊!」

  「得了。又不是什麼天大的疑難雜症,這點小毛病就要請大夫?別讓人笑我無病申吟。」

  「可是……」

  「紋珠,去替我準備點清粥早膳好嗎?我好像有點餓了。」

  「格格想吃東西了?那太好了,紋珠馬上去準備!」

  紋珠一聽見她有食慾,立即露出笑顏。

  只要她家格格肯吃東西,她就放心了。

  紋珠喜孜孜地到廚房去了,宛筠又渾身軟趴趴地躺回床上,疲累地閉上眼睛。

  在紋珠回來之前,她起碼還能再休息好一會兒……這天晚上,宛筠的身影沒出現在飯桌上。

  「宛筠怎麼了?」江書硯擰著眉問。

  「格格身子不舒服,打從一早起身就反胃。本來用過早膳之後好了一些,但方纔又說沒力氣只想歇息……」紋珠低聲回答。

  「你家格格身子不舒服,為什麼沒立即通知我?」江書硯生氣地質問。

  「是格格不讓我知會的!我原本也說該通知姑爺,但格格不肯,說是不想打擾您忙正事,所以我才沒說的。」紋珠連忙喊冤。

  「那請了大夫沒有?」

  「沒有。格格也不給請,說只是小毛病,請大夫會讓人看笑話。」紋珠哭喪著臉回報。

  江書硯聽了,眉峰擠得更高。

  他毫不思索地,起身對姚守青與雲雪眉道:「你們先用膳,我去看看宛筠,等會兒就回來。」

  說完,他立即匆匆離開飯廳,紋珠當然也是立刻跟著江書硯的身後去了。

  姚守青與雲雪眉兩人別有心機地對看一眼,又分別將視線轉回前方,兩人眼中各自流轉著誰也瞧不清的心思。

  江書硯走進寢房,房裡頭的燭火已經熄了,宛筠似乎也已經睡下。

  「宛筠?」他進入內室,看見宛筠背對著門口躺在床上。他輕喚著走到床邊,但她完全沒有響應,看來是已經熟睡了。

  見她睡了,他也沒吵她,就只站在床邊默默瞧著她,許久後,他輕歎一聲,又靜靜地轉身高去。

  床榻上,宛筠悄悄睜開眼,望著沒有燭光照映的幽黑牆面,原以為昨日已流乾的淚水,又無聲地淌下。

  為什麼會這樣?

  她並不想跟他爭吵啊!

  不能交談,不能微笑,不能擁抱,她心裡比什麼都難受。

  能不能不要吵架、不要嘔氣、不要冷戰呢?

  直到這時候,她才深深明白,自己對他的感覺,早已不同了。

  原本想得很瀟灑,打算嫁進門來隨便虛晃一下,然後就拍拍屁股回將軍府去,與他恩斷義絕,永世不再相見,但現在才知道,她根本辦不到。

  漢人認為婚姻是一條紅線,但它又何嘗不是一條牢固的繩索,把她的雙翼、她的雙腿紮住,讓她再也飛不高、跑不遠。

  其實,他並沒有綁住她,是她把自己給束縛了。

  因為她愛上他了——她的丈夫。

  好奇怪呵!一開始,她是那樣的討厭他,討厭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臭臉,討厭他那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姿態。

  但是嫁給他之後,慢慢地瞭解他,才發現他並不是她一開始以為的那種自傲、自負又冷漠的人。

  他雖然不多話,但一直很盡責地照顧她,往往她在事後回想起,才發現他默默地為她做了什麼。

  知道她午後容易肚子餓,所以要廚子事先準備好點心送來。

  知道她怕冷,房裡便多了盆火爐。

  不知從何時開始,桌上總會有幾道她愛吃的菜,而且許多時候,她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喜愛那道菜。

  若不是有心,豈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即使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涓滴細流,彙集起來也能成為大江流。

  一點一滴的小感動,在日積月累下,彙集成豐沛的愛。

  雖然她是個不肯安分、天天都要闖禍的任性妻子,他依然給了她最多的包容。

  她愛他,所以無法學會瀟灑,因為愛他,所以她走不開。

  除了他身旁,她哪裡都不想去了。

  於是,她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抹去眼淚,她露出微笑。

  她不要再跟他爭吵了。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再也不要了!

  即使受了委屈,但為了他,她什麼都可以忍。

  什麼都可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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