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42|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季潔 -【補快過招(清官難斷家務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1-1-5 00:30: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補快過招(清官難斷家務事02) 作者︰季潔

她雖然調皮搗蛋,卻是他心中的最愛;
她雖然是他的最愛,卻也是他高攀不起的一朵花。

為了替病重的老爹籌得藥錢,二八年華的水叮叮只得女扮男裝,
天天在大街上使出“小鼠探囊手”,竊取他人財物。
沒想到,摸上這鐵面捕快的錢包已經夠倒楣的了,
還一再跟他誤打誤撞地碰上面,哎,果然禍不單行,好事不成雙﹗
直到老爹過世,她頓失依靠,這男人又出現下她面前,
想不到這男人看似冷血,卻是個可靠的男子漢,
讓她隱藏已久的少女芳心不禁悸動……
她知道能留在他身邊對她而言已經是莫大的福祉了,
她一點都不敢奢望身分低下的自己能夠成為他一生的伴侶,
可殊不知,她背負著一個莫大的祕密,
而他,竟是為了這個祕密才留下她……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1-1-5 00:3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平波縣,向來富庶繁榮,一到清晨,十字大街上便人來人往、車馬雜沓,為平凡的街景增添一股熱鬧氣息。

  遠離熙來攘往的熱絡,平波縣的府衙避開尊貴的正北方位,坐落在東北方。

  不似一般衙門給人破舊灰暗的印象,平波縣新建造的衙門可是有雙新──新官和新門面。

  初上任的縣令是當朝進士慕晚雲,學問淵博、滿腹經綸,深受聖上贊譽,而領著一班衙差的是獲御賜神捕匾額的風雲人物──江慎。

  許是未料及一個小小平波縣能在新官上任,甫立新衙後又差來神捕當役,沒沒無聞的平波縣在轉瞬間聲名大噪。

  經過府衙的百姓,無不對府衙投以興奮、敬畏的眸光,期許能一睹縣令及神捕的風采。

  溫和、親切地同熱情的百姓打過招呼後,身為小捕快的仲澤春,這才回到衙門外,正對大門的壁前,準備將告示貼上公告欄。

  “歪了。”

  一道冷嗓貫入耳,仲澤春倏地回首,欣喜地露出燦爛的笑容。“江捕頭,您回來了?”

  揚了揚眉,江慎輕應了聲當回應,腳步直往內衙而去。

  仲澤春見狀,三步並成兩步追上他。“九逸城好玩嗎?好玩嗎?”

  當初江慎接下護衛長安城有名的胖姑娘到九逸城的差事,可是讓眾人嚇得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了。

  仲澤春好不容易捱到江慎這個冷面捕頭回平波縣,豈有不巴著他,聽聽名聞遐邇的九逸城有啥新鮮事。

  江慎氣勢凌人的側首,瞥了俊美的仲澤春一眼,好半晌才淡淡道︰“還好。”

  一想起那個胖姑娘他的頭就直犯疼,幸好九逸城少主大發善心的把她給娶了回去,要不他不被氣死,也會被煩死。

  仲澤春一呆,顯然沒聽清楚。“什麼?”

  “禮部凌尚書的尋女告示貼歪了。”

  江慎面無表情的回了句,並不打算交代他在九逸城的任何事。

  仲澤春一愣,再一次被江慎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給怔住。

  “頭兒,你就說說九逸城的見聞,讓我神游一下也好。”他飛快地回過神,不死心地哀求道。

  江慎皺了皺眉,完全無法容忍那種賊寇般的喚法,再者他獨來獨往慣了,壓根兒不習慣同人稱兄道弟。“江捕頭或江慎,隨你喚。”

  “呿﹗這平波縣就這么個彈丸之地,何必拘泥於稱謂?重要的是大伙兒要和樂融融,一起懲奸除惡啊﹗頭兒﹗”仲澤春壓根兒不理會他的冷漠,熱血沸騰的喊起口號。

  “尊卑該有分,免得落人口實。”維持一貫的態度,江慎繃著臉重申。

  唉﹗真可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造就他手下這一班捕快如此放縱、無上無下的,正是初上任的縣令──慕晚雲。

  短短半年,眾人皆被縣令大人溫和謙沖、無半點官威的行事作風給寵壞了。

  “是──”仲澤春翻了翻眼,不敢多作辯駁的拉長了尾音應和。

  瞥了他一眼,江慎面無表情地開口。“快去把禮部凌尚書的尋女告示貼好,是時辰該出門巡視了。”

  仲澤春微頷首,繼續道︰“這禮部凌尚書還真可憐,告示貼了整整八年,女兒的下落始終不明。不過話說回來,人海茫茫,這長在耳後的紅色朱砂痣真要留心也挺難……”

  見他叨叨絮絮,江慎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該做事了。”

  語落,他回身往內堂而去。

  “頭兒、頭兒﹗我要聽九逸城的新鮮事。”仲澤春疾步跟上前,絲毫不畏懼拿自個兒的熱臉去貼江慎的冷屁股。

  江慎揉了揉眉心,暗嘆了口氣。

  其實仲澤春人不壞,天生好打抱不平,遇上不平之事,總要插上一手,是一班捕快中最具俠心的漢子。

  只是仲澤春這煩人、碎嘴的性子,偏偏最讓他無法忍受。

  好不容易擺脫了長安城那個滿口養生食療的胖姑娘,他現下直想把仲澤春  到一旁,求一個清靜。

  市販聚集的十字大街叫賣聲不絕,賣相思餡餅的大娘一瞧見江慎挺拔的身影,立刻喚道︰“江捕頭、仲捕快,這相思餡餅剛出爐的,嚐嚐看﹗”

  “是呀﹗再嚐嚐我的熱杏茶,剛煮的,又香又濃,包你一碗接一碗、欲罷不能啊﹗”

  仲澤春笑咪咪的伸出手,欲接過熱呼呼的相思餡餅、熱杏茶,卻霍地被一股勁道扣握,動彈不得。

  “我們正在辦公,多謝。”江慎神色自若的微笑婉拒。

  仲澤春難以置信的瞪大眼,哭喪著臉道︰“我要吃周大娘的相思餡餅、王大嬸的熱杏茶。”

  “例行巡視結束、貼完燕天煞的緝令後,隨你愛吃多少、愛喝多少,我都不會干涉。”

  由長安城出完任務回平波縣,他原本尚有假可休,豈料今日一入衙府,縣大人因為皇帝手詔,取消所有衙役休假,全心緝拿似藏身在平波縣的惡寇燕天煞。

  無法稍作歇息,身邊還得拽著個嘮叨、像個孩子似的仲澤春,著實讓他哭笑不得。

  他的話一落,仲澤春哭喪著臉,無精打采的說︰“我會餓死。”

  其實與江慎分發在同一組並不輕鬆,他做事一板一眼、絕不徇私,神捕名號絕非浪得虛名。

  但……他也不是刻意偷懶、貪小便宜,只是天生胃口大,一天不吃個十來餐,做起事便提不起勁,心裡就不快活。

  “自古尚無少吃一餐就會餓死的前例。”江慎瞥了他一眼,突然覺得仲澤春該同長安城那一個奉食為天的胖姑娘朱若沅拜把。

  江慎向來有股內斂的威魄,這一瞥,銳利的雙眸似要瞧進他的骨子裡,讓仲澤春打了個哆嗦。

  “是──”仲澤春再次翻了翻眼,不敢多作辯駁的又拉長尾音應和。

  “算了,我先到前頭巡查,半盞茶後再同你會合。”

  唉﹗仲澤春這孩子氣的脾性,還真讓人沒轍,光瞧見他臉上像被他虐待很久的神情,江慎哪還硬得下心腸不放行。

  仲澤春聞言,雙眸登時光采四溢,只差沒流下兩行感激的熱淚。

  無心理會他的回應,江慎已率先移步,循著平日巡查的路線而去。

  少了叨叨絮絮的仲澤春在一旁,他反倒可以從容細心的留意周遭一如往昔的熱絡情景。

  許是太過留心周遭的變化,江慎竟失了神,迎面撞到人。

  江慎回過神正打算道歉,不料被他撞著的男子一發現他回頭,倏地拔腿就跑。

  眸底映入對方倉皇的身影,他雙目一凝,頓時寒了臉色,伸手探向腰間,果然發現錢袋已不翼而飛。

  他倏地轉身,眸光銳利如鷹,一個騰身直向小賊撲去。“站住﹗”

  水叮叮分神瞥了身後頎長、矯健的黑影一眼,心一擰,忍不住暗咒了一聲。

  唉﹗真是不要命了,都怪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竟會眼花撩亂的找了個官差下手?

  身後的吼聲鏗鏘有力、中氣十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她不由得猜想,自己肯定逃不過對方的追捕。

  思緒一定,水叮叮坦然停住腳步,在男子準備拽起她、押送官府時,朝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官差大哥是同我說話嗎?”

  江慎直直盯著她,久久才道︰“少在本爺面前裝腔作勢。”

  瞧他薄唇抿成一直線,臉色嚴峻而鐵青,水叮叮愕然的眨了眨眼,一臉無害地直瞅著江慎。

  迎向小賊生得過分秀氣的臉龐,他徐然地道︰“方才我撞了你──”

  他話未盡,水叮叮立即包容的朝他揮揮手。“哦﹗官差大哥有禮了,不用道歉啦,我的身子壯,撞一下不礙事的。”

  江慎瞇起眼,俊臉繃緊了一分。

  眼前的小賊不簡單,應對從容,而且轉瞬間讓他成了理虧的一方?

  水叮叮見他文風不動的杵在原地,算準了時間準備開溜,江慎卻早一步看穿她的伎倆,伸手便拽住她的袖口。“不準走﹗”

  水叮叮怔了怔,有些訝於眼前官差深濃的內力,被他這么一拽,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勞煩小兄弟陪我走一趟府衙。”他抿起了唇,冷峻的臉部線條更顯僵硬。

  水叮叮聞言,率性大笑。“唉呀﹗官差大哥真的不用客氣啦,我不介意的,你儘管捉犯人去﹗”

  她想拍拍他的肩,卻發現眼前的官差高碩得像棵樹,於是只好縮回手改抱拳,繼續裝傻充愣,裝死到底。

  “我說過,不用在我面前打馬虎眼,我不吃這套。”

  許是對方想掙脫他的鉗製,他的掌不知怎的,竟跟著往下挪移握住她的纖腕。

  掌中的纖腕溫潤細膩,江慎低下頭沈思了一會兒,再抬頭覷了覷眼前這發育不良的小賊,神色有些詭異。

  當朝有太多愛做男子裝扮的姑娘家,他身為府縣捕頭更該謹慎辨別,要不被扣上輕薄的罪名可不劃算。

  打量的深眸落在生得秀氣的小賊臉上,他暗自思忖。

  眼前的小賊膚色如同剝了皮的蔥根,幾近透明白皙,那雙正瞪著他的眸子透明澄澈,但言談舉止全無半點女兒家姿態……

  頓時,他竟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見他的眸光帶著沈思的意味,水叮叮煩躁地問︰“這位官差大哥,你到底是想怎么樣?”

  江慎正了正神色道︰“方才我撞了你,而你順勢偷了我的錢袋。”

  “你眼睛瞎了嗎?我那裡像賊?”她單手插腰,頗有氣勢地岔開腳步,露出嫩白腳拇趾的腳尖正在地面上打著拍子。

  雖然她的穿著是“樸素”了點,鞋也臟了,甚至破了一小個洞,但這些衙門官差平時撈百姓的油水,現下當救濟分一點給她也不為過吧﹗

  江慎似已習慣面對這無賴的市井小民,瞥了她一眼便平穩地道︰“按規矩,要搜搜小兄弟的身了。”

  搜身?被他碰了身子,她水叮叮還有清白可言嗎?

  “你敢?”

  “得罪了。”江慎抱拳,剛正的凌厲眸光透露出他堅決的打算。

  睥睨地迎向男子倨傲卻客氣的模樣,水叮叮不由得想,她扒遍大江南北,這回是不是會栽在這個臭臉官差手上,得進牢裡做客。

  思及此,她心一慌連忙嚷道︰“你這無理的官差,沒有真憑實據,竟然公然栽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大叫了﹗”

  “本爺行得正、坐得穩,小兄弟若想引人側目,儘管出聲。”他不動如山,答得磊落。

  圓瞠著眸,水叮叮頭一回遇到如此難纏的角色。

  這些年來,笨一點的“受害者”無不被她精湛的演技所蒙混,再大不了,搬出自己淒慘的身世,絕對能讓人為之鼻酸,給予更多善心。

  “啐﹗你行得正、坐得穩,我可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更何況你們領的糧餉,可是我們百姓征的稅、納的銀兩,現下竟反過來誣賴我這個純正善良又無辜的小老百姓,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有什麼話回府衙再說,又或者……直接搜身。”江慎緊抿著唇,冷冷看著她義憤填膺的神情。

  情況大大不妙﹗汗珠沁出額角,水叮叮思索著該如何脫險。

  驀地,她水燦的眸子一閃,飛快地彎下腰。“唉呀﹗我的肚子好痛呀﹗”

  “不用耍花招。”江慎面無表情地開口。

  這等蹩腳花招屢見不鮮,由此可見此人作賊心虛,急著想脫罪。

  “唉呀﹗還有沒有王法呀?一個官差竟公然在大街欺負人呀﹗”橫豎是死,她豁出去了﹗

  江慎慢條斯理地正打算開口時,一道熟悉的嗓言由身後傳來──

  “是哪個惡人敢在我平波縣造次、撒潑啊﹗”

  仲澤春剛填飽肚子,一聽聞呼叫,瀟灑無比的向鄰近攤販借了根扁擔,朝拉扯的兩人揮耍而去。

  感覺到身後疾風而至,江慎一閃一躲,俐落地以兩指夾住扁擔,製住仲澤春突來的攻擊。

  氣勁落指,江慎甩開扁擔,盯著他道︰“仲澤春,你是吃飽了太撐是嗎?”

  “頭、頭頭頭兒……”支吾聲中夾著顫音,仲澤春完全嚇傻了眼。

  水叮叮則暗自竊喜的發現男子忙著接招,落在自己腕上的手勁稍松,她見機不可失,立刻開溜。

  江慎冷冷望了他一眼。“小賊若跑了,我唯你是問。”

  “嗚……頭兒……”仲澤春可憐兮兮的低噎了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小賊那般瘦小,頭兒的身形那麼挺拔,乍看之下,還真有那麼一丁點凌強欺弱的錯覺。

  江慎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待他辯解,頎長身形躍起,幾個起落,轉瞬已離他有數丈遠。

  仲澤春猛地回過神,深怕回衙門後,他這一個小小的疏失會被冷面神捕修理得淒慘。

  於是仲澤春連忙提氣,中氣十足地跟著喊道︰“小賊別跑──”

  登時,整條十字大街的攤販無不喜孜孜的引領觀望著。

  呵﹗出了個認真負責的好官差,可是平波縣之福吶﹗

  幸運擺脫了冷面官差的追捕,水叮叮俐落地鑽進一條狹巷,蹲下體便數起錢袋中的銀兩。

  “呵﹗想不到今兒個老天爺寵我哩﹗”

  雖然窮酸官差身上沒帶多少銀兩,但至少可撐過一頓飽。

  將錢袋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水叮叮脫掉身上過大的深色儒袍及頭上的  頭,以木釵簡單綰起披散的長髮,開開心心的走出巷子。

  “大娘,我要三個相思餡餅、兩碗杏仁白粥。”

  如愿以償地走到仍冒著熱氣的攤子,她的五臟廟已經管不住地咕嚕咕嚕大叫。

  “好、好,姑娘稍候呀﹗”賣吃食的攤販邊瞧著姑娘如梨花初綻的笑顏,不自覺跟著揚笑招呼。

  這新官上任,帶動了整個平波縣的運勢,瞧眼前這粗衣素釵的姑娘生得如此靈秀,說不準日後能被選入宮當妃嬪哩﹗

  似已習慣了眾人打量的眸光,水叮叮付了銀兩後,心滿意足地捧著熱騰騰的食物,連忙往十字大街盡頭走去。

  大街盡頭,坐落著一棟年久失修的破屋。屋外雜草叢生,偌大的破屋僅一室算完整,可惜的是,前些日子半掛的門扇脫落,現下僅能擱放在紅瓦牆上,勉強遮風避雨。

  水叮叮才進院落,一聽到屋內傳來吃力的咳嗽聲,連忙奔進屋裡。

  “叮叮、叮叮……”躺在稻草堆的古老爹揚了揚唇,虛弱的頻頻喚道。

  水叮叮趨前扶起古老爹,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才道︰“幸好、幸好,你再這樣燒下去,我可就要去搶官銀了。”

  “傻姑娘,老爹老了,兩腿一伸就這么走了也無妨,犯不著為老爹做傻事。”半倚在冰冷的牆上,古老爹嘆了口氣。

  多年前,他寒窗苦讀終於在而立之年高中,原以為自此仕途光明,沒想到卻在一次官場鬥爭中被斗下台,淪為犧牲者而丟了烏紗帽。之後家產傾盡,又被打斷一條腿的他,就此步入孤苦、潦倒的生活,嘗盡人間冷暖,最後一蹶不振。

  原以為他將渾渾噩噩終了一生,卻沒想到在八年多前撿到水叮叮開始,他的生活又多了重心與歡樂。

  他教她讀書識字,卻沒能力給予她優渥、舒適的環境,只能讓她跟著自己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

  在他壽終將寢之時,水叮叮是他唯一的掛念。

  “呸、呸﹗你才說傻話哩﹗”古老爹憂愁的神情讓她的心揪了下,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只能沒大沒小的啐了他一聲。

  “叮叮,是老爹對不住你……”

  水叮叮受不了地大叫︰“天﹗我的好老爹,你今兒個是怎么了?這么?嗦?我可是買了碗熱粥和蒸餅回來,涼了我又得升火熱粥,你存心折騰我嗎?”

  古老爹微微笑。“好、好,老爹不碎嘴。”

  “就是嘛,少折騰我吧﹗我肚子餓得直敲鼓呢﹗”將油紙包好的相思餡餅放進古老爹手裡,她輕擰眉又道︰“我先喂你喝杏仁白粥,潤潤口。”

  “好。”眼角泛著淚光,古老爹張口喝下白粥,露出滿足的笑。“叮叮,這杏仁白粥實在又香又甜。”

  瞧著他臉上滿足的神情,水叮叮感到鼻頭髮酸。“那當然了,這可是特地買來給你吃的。”

  她知道古老爹不是她的親爹,她不記得自己是誰,更不記得自己是不是有家。

  只知道這些年她雖然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即使有一頓、沒一頓的,但古老爹卻不離不棄,一直把她帶在身邊。

  就算瘸著一條腿,打打零工雜役,古老爹卻極盡所能的不讓她餓著、凍著。

  這些年來,古老爹年事漸高,熬不了幾頓餓,身體每下愈況。

  當時她才十四、五歲,為了生活,只得想辦法攢錢。

  誰知道商家見她清雅可人,聘了她,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一氣之下,便長年做男子裝扮,不讓人有覬覦她的機會。

  原以為做了男子裝扮,她應該能多些機會找差事,但頭家又嫌她太過文弱,怕是個賠錢工而不肯聘她。

  在處處碰壁卻不得不求生存的情況下,她只能同人乞討、扮男裝當扒賊……

  突地,一連串劇咳拉回她的思緒,水叮叮回過神來,輕拍古老爹的背,責怪的開口道︰“杏仁白粥好吃也別急呀﹗你喜歡,頂多把我的份讓給你就是了。”

  古老爹這次咳得嚴重,彷彿連五臟六腑都要嗆出來似的,讓水叮叮嚇得臉色發白。

  古老爺拚命平撫著紊亂的喘息,一手撫胸,勉強睜開混濁的灰眼,良久才喑啞的道︰“叮叮……老爹有你伴著,死而無憾吶﹗”

  她紅著眼,習慣了壓抑。

  好半晌她才開口道︰“如果你敢丟下我,我會恨死你﹗”

  “傻姑娘,生死有命……”

  緊握著古老爹枯瘦的手,水叮叮表面堅強,心底卻也敵不過孤苦伶仃的不安。

  她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呀……??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1-1-5 00:32: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來到十字大街上,水叮叮緩步其間,無心理會身旁熱切叫賣的熱鬧光景,只是沉重地移動著腳步。

  天候有些冷,那冷面官差身上雖沒多少銀兩,但省著點吃用,應該還可以撐些時日。

  她的心中想著,這些天古老爹咳嗽的狀況並未減緩,再這么拖下去,小病釀成大病可不好。

  或許先抓帖藥,再買碗白粥……她心想自己年輕力壯,餓個幾頓無妨,最重要的是讓老爹趕緊恢復健康。

  “先抓藥……”她輕咬下唇,攤開嫩白掌心,酌量該怎么花那幾文錢比較好。

  一打定了主意,水叮叮的腳步立即轉往藥鋪,只是她還沒踏進藥鋪門檻,就被身旁急掠而過的身形微微一碰,手中的銅板咚的一聲,滾落在石板道上。

  “是哪個瞎了眼的莽漢子﹗”她朝轉眼便消失蹤影的黑影罵了一聲,趕緊彎腰將銅板一一撿回。

  就在她準備撿齊最後一個銅板時,一個小乞丐卻早一步拾起那枚滾到腳邊的銅板。

  “老天爺賞飯吃﹗”小乞丐見狀,眼睛為之一亮的喜道。

  “什麼老天爺賞飯,那是我的銅板,還我﹗”見自個兒的銅板落入他人之手,水叮叮怒叱一聲,朝他沖去。

  小乞丐閃了閃身,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啐﹗銅板上有刻字嗎?”

  水叮叮用手捲起袖子,惡狠狠的嚷道︰“你這蠻不講理的惡賊,把我的銅板還我﹗”

  “瘋婆娘﹗”到手的銅板哪能輕易還人,小乞丐朝她扮了個鬼臉,一溜煙跑著讓她追。

  “你敢跑﹗好,逮著你我一定刨開你的心瞧瞧是不是黑的﹗”

  氣呼呼的漲紅了臉,水叮叮一鼓作氣使出吃奶的力氣追著,誓言要拿回那一枚銅板。

  “就一個銅板,當賞了我不就得了。”沒想到她會為了一個銅板計較,小乞丐邊跑邊喊。

  “雖然咱們同是天涯‘窮苦人’,但我可比你窮、比你淒慘,你要是拿了我這一個銅板,會遭五雷轟頂、天打雷劈﹗”罔顧眾人側目,她吼著,誓死捍衛她的銅板。

  小乞丐怔了怔,被水叮叮激動的模樣嚇住了。

  街井市集的喧囂聲竟遮掩不住水叮叮怒不可遏的吼叫,小乞丐低下頭,忍不住想確定握在手中的並不只是一個銅板。

  “把我的錢還我﹗”

  姑娘激動的聲音再次在熱鬧街巷中響起,小乞丐軟了腿,已猜想到自己被她捉到的下場。“你、你不要過來……”

  於是,為了一個銅板,十字大街上展開一場教人一頭霧水的追逐戰。

  “該死﹗”

  燕天煞的緝捕令發布後,整個衙門加強了巡邏,果然在幾日後,便發現燕天煞在平波縣出沒的蹤跡。

  江慎與燕天煞正面交手過數回,明白燕天煞武功不凡且生性機警狡獪,否則不會幾番逃過追捕。

  只是連江慎自己也沒料到,燕天煞會利用他急於將他緝捕到案的心態,將他玩弄於股掌。

  周旋了幾個時辰,他被引進平波縣的十字大街,身處人聲鼎沸的嘈雜街市中,燕天煞的確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不期然地,一股惱意由心底竄升,他板著臉準備回衙門時,耳底落入一聲響亮的叫罵──

  “臭乞丐,把我的銅板還我﹗”

  又是竊賊?近日的小賊可真是猖狂。

  江慎面藏慍色,伸手攔住迎面而來的姑娘問道︰“姑娘遇上扒手了?”

  突然被攔了下來,水叮叮張口結舌地瞅著眼前冷峻的臉,磅因礡的氣勢在瞬間消失無蹤。

  難道真的是冤家路窄?她……她怎么會這般“幸運”,竟又遇上當日要拽著她上衙門搜身的冷面官差?

  嗚,真教她欲哭無淚呀﹗

  “姑娘……”見她沒回應,江慎瞅著她好一會兒,覺得眼前面容清雅的女子有幾分面熟。

  感覺到他專注的眸光,水叮叮芙頰沁出紅霞,一抹心虛悄悄攀上心頭,忍不住惡聲惡氣地道︰“看什麼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一絲錯愕掠過江慎的俊顏,他抱了抱拳。“失禮,我只是……”

  察覺到他疑惑的神情,水叮叮這才發現今兒個自己換回女裝,而眼前這笨蛋官差眼拙,鐵定沒認出她。

  暗自竊喜之下,她不給江慎回應的機會,連忙說︰“前面那個小乞丐偷了我的銀子,快去追呀﹗”

  聞言,江慎擰起眉,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行竊,想來平波縣的治安變差了。

  足尖輕點,他的身形敏捷如鷹隼,轉瞬間便消失在水叮叮眼前。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水叮叮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自己是不是該放棄那一個銅板?因為和冷面官差周旋的時間愈長,他認出她的可能性就愈大。

  為了那一個銅板,她舉棋不定,陷入兩難,突地,一抹冷嗓打斷她的思緒。

  “一個銅板?”

  逮到了小賊,江慎由乞丐手中拿回那一個銅板時,臉都青了。

  “什麼?”她聞聲抬起頭,眼底瞬即落入江慎緊繃的神情。

  “你就為了一個銅板追那個乞丐追了幾條街?”江慎揚眉,語氣隱著淡淡質詢的意味。

  見他頃刻間即回,水叮叮的思緒還有些茫然。“我不能為了一個銅板,追那個乞丐幾條街嗎?”

  “沒有人會為了一個銅板追幾條街。”他語調冷沉地開口,為她大費周章的行事深感不解。

  水叮叮悻悻然的凝睇他冷漠、不以為然的俊臉,語氣不自覺變得理直氣壯、慷慨激昂。

  “怎么?看不起一個銅板?你沒聽過一文錢逼死一個英雄嗎?你知不知道,少了一個銅板,藥鋪就不會讓我抓藥﹗”

  或許他不曾體會過窮途末路的感覺,所以不會了解這一個銅板的重要性。少了這一個銅板,她可是什麼事也不能做﹗

  眸底映入她寒著霜顏的嚴肅臉龐,水眸晶燦如星,江慎竟有一瞬間的恍神。

  “姑娘需要銀子?”雖然有些不妥,江慎還是忍不住問退場門。

  這話由他口中說出,實在刺耳得緊。

  她的確是需要銀子,也曾經從他身上“拿”過一筆銀子,思及此,水叮叮忽然有點別扭地紅了臉。

  登時她有種受辱的錯覺。“把我的銅板還我。”

  以為自己的言詞傷了姑娘的尊嚴,江慎將銅板交還她。“在下並沒有看輕姑娘的意思。”

  她的回應讓江慎感到慚愧,領公家糧餉,本就該為百姓謀福利,即便只是雞毛蒜皮的事,只要百姓有求於他,他便該納入職責範圍之內。

  所以,就算只是一個銅板被搶,他也該克盡職守,不負江家世代被奉為神捕、正義凜然的威名。

  水叮叮打量他俊朗卻冷峻的臉龐,心頭興起一股莫名的厭惡及詭異的感覺,好半晌她才道︰“有勞了﹗”

  收回那一個銅板,水叮叮不待他回應,飛快地掠過他身旁。

  官差與扒賊是不該有交集的,萬一被他憶起她的容貌,再把她請進牢裡做客可不妙。

  水叮叮加快腳步,直到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遠,她才沒命似的拚命往前跑。

  目送水叮叮遠去的背影,江慎心裡那股異樣的感覺,仍是揮之不去。

  入夜後的深秋,蕭冷秋意讓黑夜蒼穹的一輪孤清明月,更透著一股淒冷。

  水叮叮步出冷清清的破屋,望著明亮的月色,納悶的輕喃道︰“真怪,這么晚了,他上哪兒去了呢?”

  見古老爹的病在吃了幾帖藥後仍沒多大起色,稍早,她又用僅剩的銀子到藥鋪抓了帖藥。然而,當她一回破屋卻發現,病得甚重的古老爹竟失了蹤影。

  深怕古老爹一個想不開會做出傻事,水叮叮的腳步愈跺愈遠,心情忐忑難安。

  “你可別做什麼傻事呀﹗”她不讓思緒陷入悲觀,但微蹙的柳眉卻透露出她的不安。

  突地,刀劍相交的打斗聲傳來,水叮叮本想轉頭就走,腳步卻因為落入耳底的話而頓了頓。

  “今天我燕天煞就是要挫挫你御賜神捕的銳氣。”

  他……說的是江慎嗎?

  遇過冷面官差兩回後,她才發現他是巷尾街頭裡,人人津津樂道的對象。

  聽說承聖上恩澤、御封“神捕”之名的江慎,出生捕快世家,目前是平波縣新到任的捕頭。

  聽說他為人剛正,以除暴安良為己任,再加上武功高強、俊逸挺拔,很快便成為平波縣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論對象,暗傾芳心的姑娘更是不可勝數。

  在她思緒流轉之際,江慎冷硬的嗓便落入耳底。

  “卑鄙﹗”單手按著不斷沁血的傷口,江慎鐵青著臉,冷沉的開口。

  正所謂明刀易擋、暗箭難防,與燕天煞第十次交手,卻不意中了燕天煞的暗器偷襲,落居下風。

  燕天煞嘴角揚起一抹淡笑,狂妄的開口。“沒想到神捕威名不過爾爾,既然技不如人,又何必說些推諉之詞。”

  燕天煞這話雖說得張狂,但事實上他也受了江慎一掌,內傷不輕,若非暗器相輔,此刻怕是要束手就擒。

  “勝負仍未定。”江慎揚刀,即便身負重傷、步履巍巍顫顫,他也不願放棄逮捕燕天煞的機會。

  原本可以不動聲色的退開,但此刻水叮叮卻忍不住在心底咒罵數聲。

  連腳步都站不穩了,還硬撐什麼?她在心底嘲笑江慎的死腦筋。

  這時月光偏移,就著月色,水叮叮這才瞧清黑衣人的臉,她驀地一驚──這黑衣人竟是朝廷、官府欲緝拿的惡人,看他一臉凶悍殘忍,便知不是好人。

  “既然你執意要見閻王,我十分樂意送你一程。”

  凌厲劍鋒一轉,劍光映著刀光,殺戮之氣陡濃,眨眼間,皆負傷的兩道身影又開始交起手。

  燕天煞身藏暗器,幾番出手,皆被江慎識破避過。

  只是或許是失血過多,江慎應對的招式已趨向凌亂。

  瞥見這一幕,水叮叮突地打了個冷顫,不知自己在這攸關生死之際,該不該出手幫忙。

  機靈的眸子一轉,她不假思索地拿出藏在腰間的彈弓,“答答答”連朝黑衣人彈出三顆石子。

  確定“暗器”射往燕天煞身上後,水叮叮利用嬌小的身形,往一旁人高的雜草移動。

  燕天煞不察中招,瞥見江慎支撐不住的踉蹌倒地,他的額角青筋張狂的躍動,惡聲道︰“是誰?”

  揮劍掃往發出石子的方向,燕天煞的長劍在雜草中亂砍一通,無奈黑暗中根本毫無人跡。

  “老子不信神、不怕鬼,如果讓老子逮出是誰搞鬼,定將你剁個十塊八截﹗”燕天煞切牙切齒的嚷道。

  僅差一步,他便可以解決心腹之患,名揚天下、威風八面,如果讓他逮到壞他好事之人,定將對方抽筋剝骨﹗

  逮得著再說。水叮叮聞言暗自竊笑,藉著熟悉地形,開始掩唇鳴聲低泣。

  為了不讓其他乞丐和她爭落腳處,裝神弄鬼可是她最得意的專長之一。

  燕天煞本就無惡不作,天生不知畏懼為何物,偏偏此刻冷風襲來,耳邊哀鳴不斷,隱隱之中,似有黑影由眼前疾掠而過。他抹了抹眼,只見浮雲掩月,眼前漆暗莫辨之處,連月光都不願駐足,一時間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真是邪門得緊。”見江慎倒地不起,他啐了一聲,就這么著了水叮叮的道,倏然離去。

  為了怕燕天煞使詐再折回,水叮叮只敢屏氣凝神的躲在草叢,暗暗觀察江慎的狀況。

  可惜距離太遠,她連發出幾聲短促的“噓噓”聲,卻始終得不到江慎的回應。

  不會真這么去了吧?水叮叮暗忖,也許是自己聲音太小,於是拿起草叢旁的小石子,開始丟他。

  一顆、兩顆……轉眼手心裡的小石子都快用光時,水叮叮終於失去了耐性,緩緩匍匐前進,向他靠近。

  抵達目標後,她揚指戳了戳他的臂,輕聲問道︰“喂﹗你還活著嗎?”

  江慎氣若游絲的擠出一句話。“哪個笨蛋?”

  其實他還有知覺,只是無力回應。先是聽到對方“噓”他,接著拿小石頭攻擊他,現下竟還問他活著嗎?

  若是他還有氣力,絕對會跳起來掐住這搞怪家伙,問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呿﹗沒死干嘛不出個聲。”水叮叮氣呼呼的猛戳了他好幾下,虧她還在擔心他的安危呢﹗

  江慎側過頭,冷冷瞪著她,因為失血過多而臉色蒼白得教她一驚。

  “本來就是嘛﹗我見你一聲未哼,還以為你駕鶴升天,當然問你還活著嗎?”水叮叮低喝了他一聲,俏臉上盡是不以為然。

  眼前之人再怎么古怪,畢竟是救他的人,他微勾唇,沒好氣地開口。

  “你……還真是狗……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他向來沉默寡言,照理說負傷更該讓他陷入昏茫,豈料他卻還能同眼前之人耍嘴皮,景象看來莫名的詭譎。

  驀地,水叮叮那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圓瞠,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嚷道︰“真是狗咬呂洞賓﹗雖然我偷了你的錢袋,也不必這么損人吧﹗”

  江慎勉強揚了揚眉,一張略顯秀氣的臉龐映入眼底,他陡地蹙眉。“你……是當日的……那小賊?”

  耳底落入他的話,水叮叮心猛地一凜,深知不妙。

  這男人不容小覷,雖是身負重傷,但意志力竟是如此堅強,這種時候,他竟還能從她說溜嘴的話中,察出端倪。

  見她立時噤聲,江慎似是耳語的低喃。“那日我濟你一袋銀,今日你救我一條命……抵得過……”

  他那一席話讓水叮叮怔了怔,英雄落難,他卻泰然自若、洒脫自持,似乎料準了她會救他,教她瞧得心不由發恨。

  “什么一袋銀換一條命,我偏不如你意,不救你、不救你﹗”

  “即便如此也無妨……”他實在無力再與之周旋,話一落,孤傲深沉的眸子一合,人就這么昏厥過去。

  “喂﹗”見他閉上眼不再說話,水叮叮不客氣的連踢了他好幾下。“別以為裝可憐,我就會再救你一回﹗”

  陷入昏迷的江慎沒有回應。

  月色漠漠,輕輕洒落在他的身子上,竟透著一股莫名的孤獨。

  水叮叮本該瀟灑離開,思緒卻管不住想起他昏迷前的那一句︰那日我濟你一袋銀,今日你救我一條命,抵得過……

  她絕非無情無義之人,江慎這話便輕易的把她扣得死死的。

  “我是看在那一袋銀的面子上才救你喔﹗”吃力地馱起他結實硬朗的身軀,水叮叮暗咒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官與賊,本不該有交集的。

  月漸西移,月光沉靜地自屋瓦的破洞輕洒而下,屋內陷入一種莫名的氛圍中。

  起了火,暖了一方天地,水叮叮的心卻極度顫動,為古老爹的徹夜未歸,也為了身邊仍算是陌生的男子。

  揚袖替他拭去額上冒出的細汗,水叮叮仔細一瞧,才發現這名讓她極為害怕的官差,長相竟是如此俊朗。

  當火光映在他如刀鑿般的蒼白俊顏上,不知怎地,水叮叮竟瞧得臉紅心跳。

  哼﹗這人平時冷傲又討人厭,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活像別人欠了他多少銀子似的,教人瞧得實在不快活。

  那一回,她差點失手被他抓進官府時,他看她的眼神,彷彿是多看她一眼,都會褻瀆他一般,讓她氣得直想  他百來腳。

  “唔……”許是傷口作祟,他那兩道濃似墨的劍眉蹙得死緊。

  酌量了片刻,水叮叮粗魯的扒開他的衣襟喃喃道︰“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遇上我,你可是燒了幾輩子的好香吶﹗”

  脫去他的捕快服,解開他的中衣,火光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躍動時,水叮叮不由得紅了臉。

  真奇怪﹗這又不是她頭一回見男子的身子呢﹗

  但不同於古老爹鬆弛的瘦排骨身形,江慎強健的胸膛透露著陽剛的氣息。

  勉強拉回心思,她發現江慎頸肩處的傷口不深,但皮開肉綻的模樣也夠觸目驚心了,再加上他身上無數疤痕,令水叮叮忍不住晃了晃頭道︰“唉﹗真丑的傷痕,今兒個又添一道豐功偉業。”

  水叮叮俐落的把他的中衣撕成長布條,為他包紮了傷口,見他眉頭稍弛,她才松了口氣。

  想起兩人幾度在十字大街不甚愉快的巧遇,水叮叮深覺自己天生善良,忍不住要為自己以德報怨的寬大胸襟大聲喝采。

  她的眸光不期然落在一旁冷掉的炭枝上,水叮叮唇邊揚起一抹俏皮的笑靨。“我不會趁人之危,做出這般卑鄙、幼稚的舉動,所以你真的要知恩圖報吶﹗”??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1-1-5 00:3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整夜處在忽冷忽熱中,江慎被由屋瓦上的破洞迤邐而下的晨光給喚醒。

  傷口隱隱傳來的痛意,讓他很快憶起昨夜的點滴。

  一睜開眼,江慎便感覺胸膛上沉甸甸的,才知自己的救命恩人,很不知客氣地將他的胸口當成枕頭,睡得正香。

  雖同為男子,但任“他”這么緊貼在自己身上,實在不妥。

  江慎不由眉心緊蹙,揚聲道︰“我要喝茶。”

  水叮叮枕著個大暖爐睡得正沉,只差沒流口水,哪還聽得到江慎的話。

  “小兄弟,醒一醒。”江慎耐著脾性,溫聲地又喚了喚。

  過了好半晌,水叮叮這才迷迷糊糊的半睜開眼,揉了揉眸,咕噥了一聲。“老爹早。”

  “還沒醒嗎?”江慎冷冷瞪著那張睡眼惺忪的臉,竟覺得她那模樣可愛得緊。

  耳底一落入他鏗鏘有力的冷調,水叮叮倏地瞠大眸,萬分詫異的急跳離他的身邊。

  她怎么也沒想到,睡夢中的大暖爐竟是他的胸膛﹗

  江慎見她直瞪著自己,覺得她吃驚的模樣過於誇張,不禁垂眸斂眉的開口道︰“我要喝茶。”

  看著他神態自若、唯我獨尊的表情,水叮叮胸口一把無名火燃得更熾,莫名地心生厭惡。“沒茶。”

  “水也行。”

  水叮叮聳肩攤手,一臉莫可奈何。“我這兒也沒水。”

  以為她存心刁難,江慎睨了她一眼,自認倒楣地暗嘆了口氣,怎么也料想不到他會與一個小賊有所牽扯。

  水叮叮見他臉上似笑非笑,也看不出他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又不是存心誆你,何必露出那麼幽怨的表情呢﹗”

  他揉了揉眉心,不知該做何回應,卻赫然發現自己的中衣已被撕扯成碎片。

  “你撕了我的衣服?”江慎用容忍的語氣問道。

  水叮叮迎向他銳利深眸,回得自然。“為了包紮你的傷口,當然得撕你衣服,難不成還撕我的。”

  此時,江慎無言,明眼人都不難看出被撕成碎布的中衣,是“他”挾怨帶怒下的犧牲品。

  水叮叮見他臭著一張臉,滿不在乎地道︰“瞧瞧你的表情,我撕了你衣服幫你包紮傷口,你很不滿喔﹗”

  “不敢。”領教了“他”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江慎悶得幾要喘不過氣。

  不以為然的瞥了眼他滿不甘心的表情,水叮叮忍不住迭聲碎念。“為了救你,我已經夠委屈了,你還得理不饒人,也不想想,我可是窮得只剩下體上這一件衣服哩﹗”

  語落,她又嗔了他一眼。“哼﹗誰料得到御賜神捕會這么小氣又幼稚,竟同人計較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耳底再一次回蕩著讓人頭昏腦脹的碎念,江慎瞇起眼,凌厲地打斷她的話。“你窮?我濟給你的銀子呢?這么快就花光了?”

  見“他”沈默,江慎妄自下了斷語。“別告訴我,你把銀子拿去賭了。”

  賭?水叮叮瞠大著眸,這對她可真是天大的侮辱。

  “不是說好一袋銀換你一條命嗎?你管我怎么用這一袋銀子。”她氣得幾乎要口不擇言。

  江慎冷冷勾唇,口氣中帶著幾分責備。“你惡性不改,不事生產,難道真想當一輩子腐虫?”

  深秋晨冷,半熄的火堆暖意已失。

  水叮叮打了個冷顫,一對黑白分明的杏眸,被他激得眸光閃爍。“有人說過你很討人厭嗎?”

  這人真是奇怪,昨兒個明明傷重得只剩一口氣,怎么才過了一夜,身上那一股凜人的氣勢,又壓得人要喘不過氣。

  望著「他”挑釁的任性回應,江慎卻突然話鋒一轉,沉緩地問︰“你究竟是男是女?”

  “我當然是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迎向他靜謐如夜的深眸,水叮叮挺起胸膛,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瞧“他”語氣粗魯,說話夾槍帶棍,怎么看都不是姑娘家該有的模樣,江慎不禁頷首。

  水叮叮有些愕然,沒想到江慎真會把她當成男子。

  不過這樣也好,男子總比女子少些包袱,當男子好﹗

  她的思緒方掠過,江慎一開口,瞬即壞了她的好心情。

  “如果你真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就找份差事養活自己。”他語重心長的開口。

  水叮叮瞪大圓眸,鼻頭一酸,很想賞眼前這自以為是的臭家伙兩巴掌。

  他根本什麼都不懂﹗又怎么會明白她的處境?

  水叮叮氣得小臉全皺成一團,也懶得與他辯駁,只是緊抿唇,低頭撥弄火堆,橫了心不再同他說話。

  她不說話,氣氛陡地沉靜,江慎順勢放眼打量周遭的環境。

  剝落的土牆邊上雜草叢生,檐頂上還有幾片灰瓦蓋頂,粗木梁柱覆蓋著年代久遠的塵埃,當下他便認出,這間舊宅破居是平波縣東郊荒廢已久的廢墟,倒沒想到還有人會住在此處。

  緩下心緒,江慎冷峻淡漠的眼神,忽然摻了絲柔光。“這是你住的地方嗎?”

  猜不透他眸底稍縱即逝的眸光代表什麼意思,水叮叮誤解了他問話的用意,只是恨恨地瞅著他,默然不語。

  “我沒有惡意。”似已習慣“他”的誤解,江慎淡道。

  “哼﹗”水叮叮冷哼了聲,索性來個相應不理。

  瞧著「他”孩子氣的回應,江慎按捺著心頭波動的情緒,徐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感受到他語氣溫緩,水叮叮不禁一愣,瞥了他一眼後,才大剌剌的回道︰“關你什麼事。”

  是呀﹗“他”的名字與他何關?

  江慎微怔,為“他”莫名的敵意、也為自己心頭興起的柔軟心緒感到不解。

  水叮叮見江慎神情隱晦,默然不語,以為他為了她的回答不悅,於是不甘愿的脫口道︰“水叮叮。”

  “水叮叮?”江慎回過神,一臉狐疑地望著「他”,有些懷疑“他”不願透露真實姓名,才會胡謅這么個名字。

  迎向他愕然的表情,水叮叮有種想咬舌自盡的衝動。

  老天爺呀﹗她水叮叮是著了什麼道?又何必在乎他的情緒,現下可好了,鐵定又要讓眼前男子嘲諷一番。

  “怎么?你那是什麼表情,我不能叫水叮叮嗎?”

  “不是,只是覺得這名字……頗有幾分姑娘家的味道。”恢復冷漠的神態,江慎下了個結論。

  她本來就是姑娘家嘛﹗水叮叮努了努唇,險些脫口露了自己的餡。

  不過她這名字連她自己也覺得怪,只隱約記得,有個軟柔的嗓言在她耳邊不斷回蕩。“記住了嗎?這是你的名……水丁兒……”

  而古老爹說當他撿到她時,她是這么跟古老爹說的。

  “有沒有考慮討份正當的差事?”江慎不期然地開口。

  唔……她低吟了一會兒,澈眸一亮,不客氣的開口道︰“如果你想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不如讓我進衙門當捕快,讓我威風威風。”

  思及此,她昂首挺胸,表情得意,全然忘了她和江慎的過節還未化解。

  “捕快不是說當就能當的。”江慎說得實在。

  她聳了聳肩,不以為意的道︰“說得也是,我的出身或許連到衙門當皂隸都還不夠格。”再說自己的身形嬌小,穿起捕快服肯定沒他好看。

  瞧江慎穿著深色團領捕快服,腰間系著一柄寬背腰刀,刀鞘外露著青黑色的刀柄,簇新的黑褲下套著馬靴,威風凜凜的模樣,說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莫名地,江慎的心裡竟因她輕鬆的態度,而漫過一絲詭異的感覺。

  深眸打量她單薄的身子,一見就知肩不能挑、手不能擔,這般瘦弱的體格,一定是無法靠勞力攢錢。

  江慎思酌片刻,問道︰“你願意跟在我身邊做事嗎?”

  江慎瞧水叮叮本性不壞又機伶,若帶在身邊調教一番,說不準他日能成為國家棟樑。如此總強過“他”過著偷、搶、拐、騙的日子來得好。

  “在你身邊做事?”她微挑眉,為他驟轉的態度而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只是幫我處理一些雜事,或到衙門打打雜,不需花費太多力氣。”江慎直直瞅著她,說得十分誠摯。

  他的好心,卻教嘗盡世間人暖、看透人生百態的水叮叮心生警戒。

  幸好今兒個她做男子裝扮,不然真要以為江慎居心不良。

  “江捕頭別同我說笑了。”她仰頭笑得誇張,極度不習慣如此和顏悅色、平心靜氣的江慎。

  “我不是說笑。”江慎輕掀蒼白無血色的唇,淡淡的說。

  水叮叮壓根兒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再說吧。”

  “若想通了,就到平波縣衙門找我。”江慎苦笑,沒想到天底下還有他江慎需要開口請求的事。

  水叮叮見他撐起身子,不解的睨了他一眼。

  “小子,改日再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不慍不火的聲調未變,江慎揉了揉她的發頂後,搭刀在肩,瀟灑的離去。

  他那落在頭上的大手,伴著貶低的感覺,直撞入水叮叮心裡。

  她紅潤的小嘴微張,忍不住惱羞成怒的嚷道︰“江慎,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大臭蛋──”

  寒風冷峻,形銷骨立的古老爹手捧著一只舊舊的藍色包袱,拖著蹣跚的步伐終於回到破屋。

  這些天他咳得厲害,全身上下因為病痛的折騰,備受煎熬,每走幾步便抑不住扶著牆,咳得重時,總要歇息片刻才能再走。

  水叮叮正打算再到十字大街尋找古老爹,才一踏出破屋,立即瞧見古老爹佝僂的身影,她立刻迎向前。“老爹,你到底上哪兒去了?”

  “老爹去取一樣重要的東西。”古老爺虛弱的揚唇,憔悴的容顏帶著歉然的笑意。

  “你就跟我說一聲,讓我替你取回就好嘛。”扶著他進屋,水叮叮忐忑不安的心方才落地,卻又不自主的揚起一絲不祥的感覺。

  古老爹輕笑了幾聲,任水叮叮將自己扶進屋內。

  怕古老爹禁不住寒,水叮叮取來一只破暖爐,盡快讓寢屋暖和起來。

  “這天候轉冷了……”感覺到屋裡的暖意,古老爹禁不住又猛咳起來。

  瞧他咳得急遽,水叮叮憂心忡忡地開口。“老爹,叮叮帶你找大夫去。”

  她努力想扶起古老爹,他卻發出一聲慨嘆。“不用忙了,這一回,老爹怕是捱不過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叮叮,聽老爹說,這事攸關你的未來……你一定要……要……要讓老爹把話說完……”古老爹枕靠在石牆上,傷感的道。

  “一定要現下說嗎?”

  雖然她沒有多餘的銀子可以請大夫,但她可以找江慎幫忙,至少在他臨走前說過,他會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看出她心中的想法,古老爹握住她軟嫩的小手,語重心長地道︰“不說……怕是沒機會了……”

  水叮叮看見古老爹的神情,不知怎地,平日的伶牙俐齒全失了作用,話全梗在喉間,一句也說不出來。

  “老爹還記得……那一年的元宵燈特別美……整個長安城人聲鼎沸,亮晃晃的燈就像……劃過黑夜的流螢,絢爛呀﹗”

  那一年正是他的人生步入絕境、窮苦潦倒之時,他絕望地以為眼前被燈火映照得猶如白晝的長安城,將成為他在人世間,最後一眼的燦爛……

  水叮叮看著他,似乎可以由古老爹渙散的眸底,瞧見當年那滿街華燈的熱絡景象。

  古老爹陷入回憶中,氣若游絲的語調斷斷續續。“老爹走在熱鬧的大街上……跟著人潮賞著燈……後來……就在城郊外遇上你……當時你手中提個掌般大的小傘燈,哭得好淒慘……

  老爹見你哭得可憐兮兮……於是上前問你,你一見著我就不哭了,還拽著……老爹的手……問我能不能帶你回家……”

  無神的眼角泛著淚光,古老爹因為憶及那一幕,笑了起來。“為了怕你的家人尋不著你,老爹抱著你想進城……卻怎么也擠不進城裡……上元節……朝廷允許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坊裡觀賞花燈……老爹沒用……瘸著條腿,想進城……卻怎么也擠不進城裡……”

  這一段過往,老爹曾經說過,但現下聽來,讓她不由得又多了股心酸。

  “老爹,你說這些做什麼呢?”咬著唇,水叮叮已管不住的紅了眼眶。

  “老爹知道……捱不過這一回……怕你失了認祖歸宗的機會……於是到縣外的福通寺……拿回這個……”

  在平波縣落腳後,他便將這木盒托給福通寺的和尚代為保管。

  本著慈悲為懷的心,福通寺的和尚對潦倒窮困的他施以援手,一直信守承諾,將這木盒妥當安置在寺裡。

  聽到古老爹拖著病入膏肓的孱弱身體,為她走這一趟,水叮叮的心擰痛得幾要淌出血來。

  “老爹……”

  “打……打開木盒……裡、裡面收著你當年拿……在手上的小傘燈……雖不足為據……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認祖歸宗……”

  木盒因為長期接受檀香薰陶,透著股淡淡的檀香味,卻怎么也無法平撫水叮叮內心的無助。

  斂眉猶豫了半晌,水叮叮才順從地打開木盒。

  一打開木盒,果然看到一把小傘燈,靜靜地躺在木盒中,傘燈的提柄,還隱隱可見上頭刻著個凌字。

  凌……這代表什麼?

  頭一回見到這把傘燈,水叮叮無所適從,更加心亂如麻,不由懷疑一把傘燈,如何能讓她解開身世之謎?

  她還沒來得及細思,古老爹又撕心裂肺般的咳了起來。

  水叮叮慌忙的輕拍古老爹的背,不安地急嚷。“別說了﹗我不要認祖歸宗,我只要老爹活著﹗”

  緩了氣息,古老爹面色如紙,呼吸微弱地合上眼,輕喃道︰“傻姑娘,生死有命……答應老爹……讓我走得安心……”

  古老爹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口氣,但他在世間唯一掛念的只有此事。

  “不應、不應﹗”水叮叮紅了眼眶,倔強的不讓淚珠掉下。

  她知道,一旦答應了,古老爹便會徹徹底底拋下她,讓她真的成了孤苦伶仃、無所依靠之人。

  此時古老爹的神智已恍惚,雙眸沉重的睜不開了。

  “命定皆有數……要認祖歸宗……”話未盡,古老爹的魂魄已離。

  擱下心頭重擔,古老爹終是咽下最後一口氣,了結這郁抑不得志、風雨飄泊的一生。

  瞅著他斷了氣的模樣,水叮叮猶是自欺欺人的顫道︰“老爹,叮叮已經找到差事了,可以自己賺銀兩,咱們再也不用過這種苦日子,叮叮有能力可以養你了……你別拋下我……”

  想起江慎對她說過的話,她不斷叨念著,直到古老爹握著她的手松了開,她才猛地回過神。

  一股莫名的恐懼緊捉住她,她哭喊道︰“老爹……你和叮叮說說話?不要不理我……不要丟下我……”

  沒有勇氣面對死別,她淚眼迷蒙的搖晃古老爹的手,反覆的哀求。

  纖瘦的小小身子無助的顫抖,任憑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著,那個寵她、疼她的古老爹,卻再也不可能回到她的生命裡。??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1-1-5 00:33: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清晨的寒風颯颯,江慎花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時間,拖著顫巍巍的腳步回到衙門。

  仲澤春一見到江慎,急忙迎上前。“頭兒,你這一整夜上哪兒去了?”

  “我遇上燕天煞,被他的暗器所傷。”江慎面如死灰的揚唇,接著又道︰“去把段莫爭找來。”

  遇上水叮叮這小窮鬼,能幫他包紮暫時止血已是萬幸,他可不奢求“他”能再為自己的傷口上藥。

  “這燕天煞生性卑鄙狡猾,武功又高,莫怪會成為各府衙頭痛的人物,應該讓大人再加派人手,全力把這惡賊緝拿歸案才是。”仲澤春義憤填膺地說。

  “只要他還留在平波縣,就不怕無法將他繩之以法。”江慎吃力的邁開腳步,緩緩往內衙院落走去。

  衙門裡的內衙院落本是縣大人及其家屬的住宅,但由於縣令尚未娶妻,因此特別撥了院落外的幾間廂房,做為衙差輪班休息之處。

  仲澤春瞧見江慎的身子搖搖欲墜,連忙攙住他進內衙,並吩咐雜役傳喚府衙大夫。

  一刻後,段莫爭背著藥箱悠然出現,見到傷者是以武藝見長的江慎時,忍不住打趣道︰“這種情景還真難得,是哪個賊寇這么大膽,連江捕頭的命也敢取?”

  段莫爭是平波鎮裡的大夫,自小與縣令慕晚雲一塊長大,因此當慕晚雲踏上仕途,光宗耀祖的回到平波縣就任後,他就直接成為衙門專聘的大夫。

  這些日子,衙門差役在平波縣內維持治安、懲治犯罪,偶爾他會被傳喚上衙門療治,但見江慎受傷,可是頭一遭呢﹗

  江慎擰眉瞥了他一眼,額角發脹泛疼。

  平波縣衙門怪才不少,卻是物以類聚,全都是些過度古道熱腸之人。

  “有沒有人說過,你愈來愈不討人喜歡?”江慎冷睨了他一眼,雙手俐落的脫去身上的公服。

  放下藥箱,段莫爭不以為忤地笑道︰“大夫本來就不討喜,要是常見到我,更是不妥喔﹗”

  段莫爭話一落,一見裸著上身的江慎,不由怔了怔,始終杵在一旁的仲澤春則是忍俊不止。

  “怎么了?”見兩人神色有異,江慎問道。

  段莫爭語帶保留的道︰“很精采。”

  除了江慎裹著素布的胸膛外,其他裸露的肌膚上佈滿了炭灰的痕跡,炭灰就著他身上的疤痕,連成一張鬼畫符,明顯是為他包紮之人,把他的胸膛當畫布。

  低下頭打量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炭灰痕跡,江慎冷冷皺了皺眉,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回應。

  這個水叮叮給他的感覺忒是古怪。

  “他”的面貌清秀,不說話時,還有一丁點的文人氣息,只是一張嘴不得了,不但缺乏教養,還得理不饒人。

  而且“他”的態度有問題,他都大方的不追討、計較被“他”扒走的錢袋,但那家伙對他的態度卻總像點了火的剌  ,實在教他莫名其妙。

  “頭兒,你不會正想著人家吧﹗”見江慎難得出神,仲澤春竊笑地問。

  其實“思春”是比較貼切的形容詞,但他沒膽說退場門。

  仲澤春臉上的表情太曖昧,惹得江慎想一拳打掉他俊臉上的笑容。

  他對水叮叮是有股莫名的感覺,但……絕不會是“斷袖”之情,至少目前為止是如此。

  “兄弟,你是不是太閑了?”沈默了好半晌,江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仲澤春收起笑容,垂下肩膀,就像是一只戰敗的公雞。“段大夫,我把咱們家頭兒還給你了。”

  說罷,仲澤春識趣地迅速退下。

  “他不是我的。”段莫爭忍不住噗哧一笑,壓根兒不明白仲澤春為什麼溜得這么快。

  替江慎擦去身上的炭痕後,段莫爭開始拆去他身上的素布,準備換藥。

  “傷多久會好?”

  江慎身上的傷口深得教人觸目驚心,能帶傷獨自走回衙門,這種非常人的耐力實不容小覷。

  “這么大口子,怕是得花上十天、半個月。”段莫爭思酌片刻才開口。

  “這么久……”江慎暗嘆了口氣,他實在不喜歡受傷的感覺。

  傍晚,蒼茫的晚霞燃盡最後一絲絢麗,秋風帶來幾片飄落的殘葉,在落葉蕭瑟中,加深了秋的氣息。

  踽行在秋意寂寂的街頭,水叮叮木然的往平波縣府衙走去。

  古老爹去世的那一日,她用破棉襖裹住古老爹的身體,守在他身邊哭了好久,卻也憂愁著如何辦理古老爹的後事。

  身上沒有銀子,她連自己都養不活,如何能再為古老爹張羅?

  煩惱了多日,江慎那一日的話教她燃起一絲希望。

  如果江慎真是個信守承諾的漢子,給她一份正當的差事,暫且不管往後她是否能夠衣食無憂,但至少眼前古老爹的後事能有著落。

  思及此,她強打起精神,顧不得自己當初斷然拒絕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將木盒攢在懷裡,才趕到平波縣的府衙找江慎。

  只是事有不巧,聽衙門的雜役說,江慎受了傷,為了療傷,已經有十多日未回衙門。

  仰頭看著衙門檐頂覆著一層濃濃的落葉,水叮叮的心不由得感到莫名悲愴。

  看著她臉上哀傷的表情,雜役好心地問︰“需要為你傳個口信嗎?”

  她輕蹙眉,搖了搖頭。“有些事我得親口和他說……我上那裡可以找到他?”

  雜役怔了怔,有些詫異竟有人不知道江捕頭住在哪兒。

  見他久久沒回應,水叮叮的心直往下沉,難道這輩子她真注定永無翻身之日?

  在她徹底絕望時,雜役這才又開口。“不遠,江捕頭就住在十裡巷口底,並不難找。”

  水叮叮回過神,露出多日來的第一個笑容,向雜役道了謝,轉身,朝十裡巷走去。

  江慎雖然因傷在家休養,但與他私交甚篤的慕晚雲還是常到他家叨擾一番。

  這些日,慕晚雲因著縣令的職責,開始與江慎商議擬定緝捕燕天煞的計畫。

  待兩人商議完畢,站在門邊的江家管事老安伯,這才上前打擾。

  “爺,有個小爺在門外候著。”

  俊眉微攏,江慎若有所思,他獨來獨往慣了,會上府裡拜訪之人,屈指可數。

  “門外?”倏地,他的腦中閃過一張總是氣呼呼的俊秀臉龐。

  “是。那位小爺穿得‘輕便’,堅持不入府內,人已經在大門外候了爺幾個時辰。”老安伯有些懊惱,酌量著語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怠慢了重要的客人。

  輕便?思緒豁然開朗,江慎臉上笑意更深了幾分,他隱約猜到來者是誰了。

  雖然老安伯語帶保留,但由他的簡述當中,他直覺聯想到那個自卑又自傲的水叮叮。

  這個呆頭,天候雖不至酷寒,但真留在屋外,怕是不過半刻,便會被凍得手腳冰冷吧﹗

  他思索著,腳步已不自覺移向前廳,走向大門。

  “既有訪客,今兒個就不叨擾了。”隨著江慎穿堂過院,慕晚雲看著江慎臉上的神情,嘴角噙著抹玩味的笑。

  “本來就不打算留你。”江慎瞥了他一眼,說得直接。

  “你這話真讓人受傷。”慕晚雲抿唇嘆笑,這家伙的冷情性子十年如一日,真是難以親近。

  江慎挑眉,竟發現慕晚雲的語氣裡有絲仲澤春的影子。

  唉﹗只能說這一幫人臭氣相投,熱情、豪邁、無心機,偏偏那股子江湖兒女的氣息,完全不合他的脾性。

  思緒才轉過,江慎眼底即映入水叮叮攏著上衣在原地蹦跳取暖的身影,語氣不由得一僵。“水兄弟,我的大門口不缺門神。”

  尤其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古怪門神。

  水叮叮聞言回過身,當看見江慎緊繃著下顎的俊臉,心口莫名一暖的安了心。

  “那你缺什麼?我可以吃苦的。”她激動的向前拽著他的衣襟,問得坦率。

  既已下了決定,江慎安排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江慎細細打量“他”,敏銳的發現“他”消瘦許多,原本削瘦的身形看來更加單薄,眼睛紅腫,眼底佈滿血絲,小臉卻蒼白似雪。

  為什麼?他無心細思,只覺眼前的“他”楚楚可憐,儼然像個姑娘家。

  嫌惡的蹙緊眉,江慎沉斂的黑眸有了酌量,若真聘了“他”,打明兒個開始,他得好好訓練水叮叮了。

  見江慎遲遲未接話,慕晚雲好心的提點。“他尚缺個妻子。”

  水叮叮怔了怔,這才注意到站在江慎身側那道修長沉謐的白影。

  男子一襲潔白的袍子,溫文儒雅的容貌配著素淨的衣著,頗有一股飄逸氣息。

  以為水叮叮沒聽清楚,慕晚雲正打算覆述一次時,只見江慎面色鐵青的問著一旁候著的管家。“安伯,縣大人的轎子幾時到。”

  “馬上到、馬上到。”見主子“又”下了逐客令,老安伯連忙回道。

  似乎已經習慣堂堂縣令三番兩次被個小小捕頭下逐客令,慕晚雲朝水叮叮露出一抹謎般的微笑。

  不知是眼前這一個被喚做水兄弟的“男子”是年紀太小,又或者是生得秀氣,他實在無法把“他”當成男子。於是,慕晚雲直接認定,眼前的“男子”與當朝愛做男子裝扮的女子一樣,其實是女兒身。

  迎向慕晚雲意有所指的眼神,水叮叮的心一悸,臉燒紅成一片,下意識的心虛松手,火速跳離江慎足足一尺遠。

  慕晚雲見著她的回應,更加確定心底的想法,忍不住大笑的朝兩人拱手作揖。“告辭了。”

  “不送。”

  江慎扯著水叮叮進屋,渾然不管慕晚雲臉上誇張的哀傷表情。

  他的手圈住她的腕,隔著衣衫透著暖意,水叮叮心頭的感覺很微妙,不太明白這樣的感覺,於是擰起眉,遲疑半晌才問道︰“你練過鐵沙掌嗎?”

  他的掌溫沁入布料,暖得讓她有股想把臉埋進他大手裡的衝動。

  俊目陡瞠,江慎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回應。

  這水叮叮常會問出一些怪問題,和“他”在一起時,他的心緒總會莫名起伏,每每讓他無法回應。

  “是你在外頭站太久。”鬆開水叮叮的纖腕,他厭惡的瞥了“他”一眼,暗忖道︰這小子營養不良過了頭,簡直比院裡的柳樹還要柔弱。

  進入擺設樸素、簡單的大廳,婢女已備了熱茶、點心。

  江慎撩袍坐下,斟了兩杯熱茶問︰“什麼事讓水兄弟想通了?”

  “我敬你是條鐵錚錚的漢子,所以信你。”不假思索地與他對面而坐,水叮叮急急接過他斟好的熱茶,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口。

  看著她滿足的神情,江慎微勾唇,被她臉上生動的表情所吸引。

  頭一回見他笑,水叮叮怔了怔,心不爭氣的漏跳一拍。

  他這一笑,臉上僵硬的線條變得柔軟,身上倔傲的氣息也淡了許多。

  江慎勾唇,好半晌才語帶輕嘲的開口。“承蒙水兄弟看得起。”

  “那你可以先支付我銀兩嗎?”捺下心中的酸楚,她狀似不在意的問。

  江慎揚眉,深邃的黑眸不解地望了她一眼。

  “幾天前,老爹駕鶴升天,現下只剩我無牽無掛……”她的笑容有些慘澹,眉間透著一絲難掩的淒涼,郁悒地道︰“我沒銀子可以葬他。”

  不動聲色的看著眼前蒼白的小臉,江慎持保留態度。“你爹?”

  她搖了搖頭,想起古老爹臨終前的話,語調倏地深沉。“也算是。”

  “算是?”江慎瞇起眼直瞅著水叮叮,似乎想藉此辨清“他”的話是真是假。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是他撿來的孩子。”壓抑住心中擺蕩的情緒,她平鋪直敘地開口。

  水叮叮說得簡單,反倒激起江慎眸底那一抹讚許的眸光。

  “男子漢大丈夫,本該提得起放得下。”拍了拍“他”瘦小的肩頭,江慎終於在“他”身上窺得一絲男子該有的氣慨。

  親人驟逝固然傷心,但萎靡不振根本無濟於事,由此可見他的眼光不錯,水叮叮是個可造之材。

  江慎的回應讓水叮叮的心頭不禁感到一陣溫暖。

  不似一般人打破沙鍋問到底,江慎問話的模式很特別,似乎只要取得一個讓他相信的點就夠了。

  “我差人幫你理一間房、做幾套衣裳,為你爹守孝的這段期間,你暫時就留在府裡幫忙。”

  水叮叮訝異地問︰“我不用跟在你身邊伺候嗎?”

  “屆時再做打算,我心裡還沒個譜。”處理完畢,江慎起身道︰“把我的那一份茶點也吃了吧﹗”

  水叮叮看著江慎高碩挺拔的身形,心底不由對他產生一種迷惘與崇拜的心態。

  這,算是她時來運轉嗎?

  江慎雖然差了幾名義莊的人及仵作到破屋幫忙收尸及入殮,但水叮叮堅持送古老爹一程。

  沒有阻撓水叮叮的意愿,江慎跟著一行人到破屋,一來也是想進一步證實水叮叮的說詞。

  老者的遺容有抹書卷氣,後來聽水叮叮提起,他才知古老爹當過官。

  讓他不明白的是,怎么水叮叮說起話來粗魯不雅,似乎沒有受到耳濡目染的跡象。

  幾日後,古老爹入了殮,火化的骨灰便放置在福通寺。

  古老爹生前落魄飄泊,至少死後讓他能在佛祖的懷抱裡得到翼庇。

  一處理完古老爹的身後事,水叮叮多日來緊繃的思緒霍地鬆懈,單薄的身子搖搖晃晃,像是快要昏厥。

  “謝謝。”無論如何,江慎為她做的一切,讓她感激涕零,就算是要她為婢為奴伺候他一輩子,她也二話不說。

  “不用謝了。”

  看著她既堅強又脆弱的表情,江慎心裡隱隱起了騷動,他……竟升起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連忙揮開心裡莫名興起的異樣思緒,江慎正要開口,卻感到水叮叮扯住他的衣角,腳步顫了顫。

  這幾天雖然住進江府,但喪父之痛,仍讓她食不下咽、夜不成眠。

  原本她的身體就不夠強壯,如此的折騰下,體力自然不勝負荷。

  江慎一驚,眼明手快的扶住水叮叮。

  “你還好吧?”

  水叮叮勉強撐開眼皮,發現江慎的影像變得十分模糊,無聲的嚅了嚅唇,不久便暈厥了過去。

  “水兄弟?﹗”

  江慎霍地將“他”攔腰抱起,下一瞬,黑眸閃過一絲陰鷙,俊眉攏蹙。

  水叮叮實在瘦弱得可以,體重怕是不及一袋棉花,弱不禁風的身形怕是風大一點,就可以把“他”給吹走。

  等“他”清醒後,或許他得向嫁到九逸城的胖姑娘朱若沅要一份養身壯體的食療藥譜,再來就是去掉“他”身上的味。

  這股味讓江慎不由得憶起重傷那一夜,他的鼻間不斷盤旋著女性的馨香。

  思及此,江慎忍不住地低下頭嗅了嗅水叮叮身上陣陣縈繞、勾引著他的莫名的馨香。

  “江捕頭﹗”一聲叫喚拉回他的思緒。

  江慎回過神,懊惱地為自己怪異的舉措暗咒了聲。

  難不成正如慕晚雲前些日子所言,他需要一個女人來發洩累積已久的欲念?

  突地,另一個想法撞入腦中,會不會……水叮叮根本就是個姑娘家?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1-1-5 00:33: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幕降臨,皎皎明月高掛在萬裡秋空中,夜漸深,風稍遽,廂房外的梧桐樹被風吹得枝葉婆娑,連窗扉也隨風叩叩作響。

  江慎魂不守舍的拉緊窗扉,向來沉定的思緒,依舊盤旋在水叮叮是男是女的問題上。

  打道回府之後,他抱著水叮叮進廂房,鼻間嗅聞的是讓他的心隱隱騷動的淡淡幽香。

  江慎低頭打量水叮叮蒼白如紙的小臉,思緒依舊恍恍惚惚。

  水叮叮濃密的睫毛輕覆蓋住晶燦慧黠的眸,柳眉細長,若是生做姑娘家,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子。

  一股莫名的衝動突地涌上,江慎幾要管不住的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胸,想證實“他”的性別……

  當心頭掠過那股衝動後,江慎握緊拳,讓十指深陷入掌心,傳來的痛意拉回他的理智。

  這般複雜情緒對江慎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他不禁想打醒自己,怎會升起如此下流的想法?

  就在這時,水叮叮輕嚀了一聲。“老爹……”

  心緒仍是低回紛雜,江慎回過神出聲問道︰“醒了?”

  自睡夢中乍醒,水叮叮睜著眸點了點頭,因為思緒回籠而感到心痛。

  夢裡,夕照在莊嚴肅穆、灰瓦紅牆的佛寺上,而古老爹立在佛寺前,面容沉靜而悠然。

  “老爹……死了。”水叮叮迷茫不清的喃道。

  瞧見她哭喪著臉,無精打采的模樣,江慎感慨的開口。“‘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人本來就是孤獨地來,孤獨地去,沒什麼好難過的。”

  旁人瞧他一路順遂,年紀輕輕便御賜為神捕,卻不知在那風光之下,江慎也有讓人不勝晞噓的一面。

  在身為捕快的父親因公殉職後,娘親因病不起,沒幾年便郁郁寡歡的去世了。

  那一年他十二歲,身為江家唯一子嗣的他,在一批忠心仆役的陪伴下長大。

  是幸或不幸,他已無從衡量,只知道拋卻不了悲傷,便無法往前……就如同他的娘親一般。

  因此他孤獨而堅強,僅希望在短暫人生中求一分灑脫。

  “何必說得這么悲情?”因為古老爹驟逝,她的心已經淒涼不已,聽他說這一句話,水叮叮還真不知他說這話的用意,更訝異他竟會有如此悲觀的一面。

  江慎揚眉看她,詫異她竟然明白古詩裡的含意。

  被他灼熱而專注的眼神盯著,水叮叮心一悸,差點就忘了自己還是男子裝扮。怕江慎會識破她女扮男裝,她故意惡聲惡氣、粗魯的問︰“你看著我做啥?”

  她可不想再被人發現她身為女兒身,然後再一次丟了差事。

  江慎見到她這副模樣,心沒來由地一凜。

  江慎呀﹗江慎,你真的該上青樓找個姑娘了。

  再不克製自己,說不準他會被水叮叮那張過分秀氣的臉龐騙了,成為有斷袖之癖的一份子。

  迅速壓下心中的異樣,江慎沒頭沒腦地開口道︰“男子漢大丈夫,寧可流血,也不流淚。”

  “我沒有哭。”

  “我只是提醒你。”江慎冷冷的說,表情波瀾不興。“下來把參湯喝了。”

  水叮叮側過首,發現他換了常服,素藍色長衫襯得他碩長的身子斯文挺拔,回異於他穿捕快服時的英氣煥發……唯一相同的,只有他那張冷臉,與看似冷漠、實則關切的行為吧﹗

  凝視著他淡定的神態,一種無由的安心煨得她心頭髮暖。

  結束與古老爹四處飄泊的日子,自此,她將跟著江慎,為自己的溫飽而自給自足。

  順從地下榻穿了鞋,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江慎識破她的女兒身。

  因為古老爹不是水叮叮的親爹,所以水叮叮為他守孝個把月,便除去孝服,跟在江慎身邊辦事。

  說辦事當然好聽些,嚴格說起來,她只能算是在江慎身邊幫忙跑腿打雜。

  這一日天色尚早,時候入了冬,天邊壓著低暗的濃雲,天氣冷得徹骨。

  走在凍得幾要讓人窒息的冷冽空氣中,仲澤春急急忙忙的開口。“快、快……集合了,遲了江捕頭又要生氣了。”

  一夜大雪,方鏟去積雪的府衙內院廣場仍覆著一層薄冰,走起來滑不溜丟的,也不知是有意或無意,仲澤春的腳步讓人看得險象環生。

  “只會催、催、催﹗總要給人時間走路呀﹗”將手圈在嘴邊頻頻呵氣,水叮叮悠哉的咕噥道。

  除去孝服後,江慎見她實在太過瘦弱,於是連同平波縣府衙挑出一批人,於每日清晨在府衙內院中練半個時辰的拳,藉以加強衙門差役的體力。

  水叮叮生性爽朗、不拘小節,很快便同衙門一伙人稱兄道弟,其中又以仲澤春與她的感情最好。

  怪的是,這對臭味相投的難兄難弟,每每集訓時狀況頻頻,因此直接被江慎列管為麻煩人物。

  “話可不能這么說,也就只有你有膽敢同頭兒過招,我們可沒這個膽。”仲澤春壓低著嗓道。

  “說你是寶寶還不承認,你娘沒生膽和腦子給你嗎?你不知有理走遍天下,無理更要極力爭取嗎?”

  水叮叮嘴上雖這么說,但她心裡明白得很,江慎這冷硬的木頭性子,怕是過了百年也不會改。

  可她卻像上了癮似的,每天不同他斗斗氣、耍耍嘴皮子,心裡便不快活。

  “世上怎么會有你這種尖酸刻薄、牙尖嘴利的臭小子呢?”

  仲澤春瞥了水叮叮一眼,完全無法抵擋“他”犀利的論調。

  他一定是和沈默寡言的江慎相處久了,所以談笑風生的能力逐漸退化,以至於遇上水叮叮,才會被欺壓得無出頭之日。

  水叮叮瞧見他露出委屈的表情,身形嬌小的她,吃力地搭著仲澤春的肩道︰“哈哈﹗春寶寶乖乖,我同你說笑的。”

  仲澤春雖是天生熱血、好打抱不平,但個性也溫和得讓人如沐春風,比起江慎的木頭個性,實是有趣多了。

  兩人有說有笑的抵達廣場時,眾人已站得畢直的等著姍姍來遲的他們。

  “盡速歸隊。”江慎瞥向兩人暗嘆口氣,臉部線條比刺骨寒風更冷冽。

  兩人互扮了個鬼臉,朝面色鐵青的江慎干笑兩聲之後,迅速進入行伍中。

  未多時,內院廣場便回蕩著江慎中氣十足的沉嗓。

  “氣運全身……”

  雙舉齊腰,仲澤春扎著馬步,不解的問著身旁的水叮叮。“說來也奇怪,為什麼我要和你們這些小毛頭一同練基本功?”

  “也許江捕頭也瞧你弱不禁風吧﹗”水叮叮思忖了片刻,好心的為他解惑。

  “也許你外強中干,看似強壯,實則氣虛。”衙差一號壓低聲也回了一句。

  “或者你的功夫在江捕頭眼裡,算三腳貓功夫吧﹗”衙差二號接著耳語回應。

  一波討論聲響起,仲澤春再一次被眾家兄弟刺傷得沒心思練拳,直想躲到角落偷偷啜泣。

  “嗚……你們盡是些落井下石的家伙。”含著眼淚,堅定的迎向江慎冷凜的面孔,仲澤春決定發奮圖強,立志要讓眾人寡目相看。

  也許是看慣這種熱鬧的場面,江慎僅是微勾唇,並未嚴格制止。

  “氣落下盤,貫走四通。”江慎念著口訣,腳步來回穿梭在廣場內院。

  話一落,只見眾人弓步向前,左身一轉,右拳擊出,發出精神奕奕的低喝聲,忽地,一聲綿長的氣聲,詭異的在廣場中回蕩。

  噗──

  瞬間,氣氛凝滯了片刻,緊接著嘩然聲中夾雜著咒罵,眾人立時做鳥獸散。

  “正所謂臭屁不響,響屁不臭,大家安心,別誤了打拳的時間。”仲澤春不以為意的拉著身旁的人說。

  “我管你是響不響,出了聲就是臭。”

  衙差二號說完,登時整個衙門內院哄然大笑,有人笑得捶胸頓足,甚至誇張的抱腹跺腳。

  江慎瞧眼前這陣亂象,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沒好氣地搖了搖頭,任著笑聲暖了空氣。

  水叮叮也笑得樂不可支,對她而言,在平波縣府衙的這段期間,是她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倏地,一個突如其來的撲旋飛影朝臉側襲來,水叮叮尚未意識過來,只覺由耳朵蔓延至頸肩,半張臉一陣麻痛。

  一聲慘呼,水叮叮眼前金星直冒,整個人直接軟癱在地。

  這意外來得突然,肇事者便是站在水叮叮身旁笑鬧的同袍林大統。他見氣氛輕輕鬆,依著江慎教的拳,耍鬧著玩。

  水叮叮當時忙著感受歡樂的氣氛,一時沒留心,便中了招。

  “好痛﹗是哪個王八蛋襲擊我?”軟白小手撫著又麻又痛的臉,水叮叮疼得放聲大哭。

  整個府衙裡,水叮叮年紀最小、身體最弱,林大統見她唇角浮腫、白臉染紅,連秀氣的耳蝸也腫似紅粿,心裡不禁愧疚萬分。

  “水兄弟,真對不住,我幫你吹吹。”

  “吹你的大頭鬼啦﹗”

  江慎見狀,俊臉陰沈的排開圍著水叮叮的眾人。“讓我瞧瞧。”

  “不給看、不給看,你們都笑我。”她捂著半邊臉,拗起性子。

  “連我都不給看?”江慎瞧她覆著臉的白玉小手,不由得躁怒的硬著嗓問。

  她疼得直想叫爹喊娘,可偏偏她沒爹沒娘,只能瞠著黑白分明的眸,氣呼呼的道︰“天皇老子來都不給看。”

  江慎握住她的手,手心覆著她圓潤指頭時,心底莫名升起一陣騷動。好半晌,他才態度堅決地的說︰“我要做的事,天皇老子也管不著。”

  這……他的意思是……他比天皇老子還大嘍?

  水叮叮想  開他叫他滾遠一點,偏偏她人矮、腿短、氣力小,哪敵得過他強健的體魄?

  江慎如此近距離、輕柔的觸碰,讓她的心緒亂成一團。

  他的俊臉及灼熱沉穩的吐息,近在咫尺,水叮叮傻愣愣的瞪著他,一顆心因他而失控的瘋狂躍動,俏臉更是紅艷如霞。

  雖然她在江慎眼裡是個“男子”,個性也是豪爽不拘,但……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再任他這么東摸西碰下去,自己還有清白可言嗎?

  思及此,她齜牙咧嘴的閃避江慎的碰觸。“你若敢碰我,我就咬你﹗”

  江慎斜睨水叮叮一眼,發現她此時的模樣,像極了捍衛清白的姑娘家。

  “你這個娘兒們的個性得改改,不瞧,誰知道你傷到什麼程度?”撥開水叮叮耳邊的落發,江慎冷冷的開口。

  就是“他”這個娘兒們的個性惹得他心猿意馬,精神恍惚。

  見江慎冷瞥著自己,那銳利的眸光似在警告她,如果她敢輕舉妄動,他一定會採取非常手段,好報復她的不合作。

  水叮叮沒料到會被他一句話將了一軍,即便心有不甘,倒也安分的不再扭捏。

  看到她受教的回應,江慎滿意的微勾唇,繼續替她檢查受傷的部位,連杵在一旁的仲澤春也忍不住偷笑。

  果然,還是冷面神捕技高一籌,一個眼神就讓水叮叮安安分分的不敢造次。

  察覺到周遭打量的眼神,水叮叮雖困窘,卻是動也不敢動地僵坐在原地,任江慎“輕薄”自己。

  不明事理之人,還以為她水叮叮不知好歹,遇上關心下屬的主子,竟還拿喬。

  她暗嘆了口氣,被腦中紛亂的想法擾得心神不寧。

  就在這一刻,江慎的手卻因為水叮叮耳後的朱砂痣,不期然的一頓。

  水叮叮感覺到他的停頓,立刻抬起眸問︰“怎么了?”

  江慎面無表情的打量她耳後的朱砂痣,直覺聯想到禮部凌尚書貼了近八年的尋女告示,心中起了疑雲。

  他可以肯定,凌尚書找的是女兒,而非兒子。

  江慎濃如墨染的俊眉,微微擰起,心想︰難道天底下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我的耳朵到底怎么了?”江慎凝重的神情,讓水叮叮心頭揚起不祥的第六感。

  也不知是天凍,或是對方打得太重,她的耳朵此刻依然麻麻痛痛的,難道……她的耳朵被打掉了?

  不等江慎回應,水叮叮立即淒厲的大叫︰“我的耳朵是不是掉了?我不要當少了一只耳朵的丑八怪呀﹗”

  江慎擰起眉,沒好氣地開口。“你的耳朵還在。”

  水叮叮吸了吸鼻子,淚眼蒙?的重複他的話。“我的耳朵還在?”

  他還未曾聽聞過,有人能一拳把耳朵打掉。

  江慎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淡淡地開口。“就算林大統的拳頭有力,也只會把你的耳朵打爛,而不會打掉。”

  水叮叮心裡不斷咒罵著江慎,又羞又怒地吼道︰“那、那你做什麼騙我?”

  面對她的氣怒,江慎聳了聳肩,一臉無辜。“那是你自己以為。”

  他記得自己剛剛可是一句話也沒說。

  努力深吸一口氣,水叮叮瞇起眼,直想抓住他的肩,猛力搖掉他那一副淡然的表情。

  “我、不、痛、了﹗”她切牙切齒地站起身,不願再忍受江慎那冰冷沉定的態度。

  “等一等。”一只大手壓住水叮叮的肩,江慎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思忖半晌才開口問︰“你……是女人嗎?”

  水叮叮微張唇,臉色一變,直覺朝他的俊顏揮去一拳。??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1-1-5 00:33: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滴﹗一抹鮮紅映和在雪地上。

  江慎抬起手,不以為意地抹去被水叮叮擊中鼻梁而流出的鼻血,在冷風中,他抬頭迎向水叮叮慌亂的水眸。

  “你、你侮辱我﹗”她兩手插腰的挺胸怒道。

  因為天冷穿得濃,她根本不怕讓人瞧見她有別於男人的窈窕身段。

  仲澤春聞言,不怕死地哈哈大笑。“頭兒,你、哈哈哈﹗你竟然問叮叮是不是女人?哈哈哈﹗難怪你會被打﹗”

  這笑話比方才他失控“排氣”還好笑,而且更加侮辱人。

  被仲澤春這么一說,江慎隨即把水叮叮可能是女子的想法揮開,也許有問題的是他……或許在他心底,一直渴望水叮叮是個女子。

  這時,仲澤春又開始大放厥詞了。“你瞧、你瞧,雖然叮叮肩膀太單薄、喉間見不著喉結,男子應有的特徵他一樣也沒有,但等待他年紀再長些,相信會比咱們長得還高碩威武哩﹗”

  水叮叮聽到仲澤春力挺的言論,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不知道她該不該感謝好哥們“似褒實貶”的相挺。

  讓她啼笑皆非的是,被仲澤春一一點出的事實就擺在眼前,江慎還會如此盲目的認為她是男子嗎?

  水叮叮一想,心裡竟有種莫名的煎熬,而江慎直視她的眸光卻益發凜人,令人無法猜出他此刻的想法。

  就在此時,只見縣大人慕晚雲神清氣爽地朝眾人走來。

  “大人早﹗”眾人齊聲問安。

  慕晚雲在看到江慎野狼狽的模樣後,罔顧形象的哈哈大笑。“這水兄弟把拳練到你臉上了?”

  他清逸的笑嗓打破了過分沉靜的氣氛,江慎冷著臉沒說話,水叮叮則擰眉瞪著他。

  “一大早繃著臉多難看。”慕晚雲搭上江慎的肩道︰“來、來,本官有話要和你說。”

  江慎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沉聲問道︰“說什麼?”

  “公事。”慕晚雲沒好氣地揚了揚眉,意有所指地瞥了水叮叮一眼後,才對江慎道︰“難不成同你談情說愛嗎?”

  江慎皺了皺眉,僵硬地開口。“怎么盡拿這種事開玩笑。”

  “就是、就是﹗”水叮叮點頭如搗蒜的附和。

  瞧慕晚雲一臉曖昧,水叮叮忍不住抬頭瞪他一眼,期盼能瞪掉他滿腦子淫穢、下流的思想。

  在江慎府邸見到慕晚雲那一回,她就知道自己不喜歡慕晚雲這個人。

  他的眸光太銳利,斯文臉龐上的笑容太和善,頗有扮豬吃老虎之嫌,甚至……她可以感覺,狡猾、偽善的慕晚雲說不定早已識破她是女兒身。

  這是什麼口氣和表情?慕晚雲狐疑地瞧了水叮叮激動的回應,接收到由她身上迸射出的敵意,覺得格外有趣。

  看不透慕晚雲葫蘆裡賣什麼藥,江慎回過神。“也好,屬下正好有要事同大人商議。”

  慕晚雲微頷首,轉頭吩咐仲澤春道︰“春寶寶,你帶‘水兄弟’去上藥。”

  強烈感覺慕晚雲離去時刻意加重的語氣,水叮叮瞇起眼,確信慕晚雲已知道她女扮男裝的事情。

  她得找個時間探探,這個縣大人究竟知道了她多少事。

  不過這么一想,江慎實在也夠木頭的,與她朝夕相處,竟一點也沒發現她身為女兒身的蛛絲馬跡嗎?

  水叮叮思及此,不免有些納悶,又有些懊惱。

  為什麼她心裡會有股強烈的渴望,希望江慎能識破她的身分……渴望自己有一日能恢復女兒身,光明正大、理所當然的枕靠在他強健的胸膛上。

  什麼時候開始,她竟不自覺的用眼神追隨他軒昂挺拔的身影,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悶悶地跟在仲澤春身後,水叮叮因為想到江慎,思緒紊亂的大叫︰“啊﹗好煩喔﹗”

  唉呀呀﹗真是自作孽,她何必沒事找事煩呢?

  仲澤春被她突來的大叫嚇了一跳。“你無緣無故紅著臉鬼叫什麼?”

  水叮叮回過神,警覺自己洩露太多情緒,趕緊岔開話題。

  “你要帶我上哪兒?”

  “大人要我幫你上藥。”

  水叮叮為他的回應感到莞然。“有需要這么悲傷嗎?春寶寶。”

  “不準再叫我春寶寶了﹗”仲澤春橫眉豎眼地警告。

  “原來你會介意喔。”他那計較的模樣煞是可愛,讓水叮叮忍不住想掐他的頰、撓撓他的下巴。

  “你、你……別再開我玩笑嘍﹗”

  識破水叮叮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仲澤春一雙手護住雙頰,如臨大敵般退得好遠。

  “哪那麼誇張。”啐了聲,水叮叮一個轉身,不意撞上迎面走來的皂隸。

  皂隸的身子禁不住退了幾步,手一松,捧在手上的一疊告示瞬即隨著寒風漫天飛揚。

  “唉呀﹗”驚呼聲四起,眾人忙著撿告示。

  水叮叮好奇地看著告示的內容。“若助尚書府尋得千金下落,賞銀百兩……”

  “快撿、快撿,這告示可是一張都少不得。”見水叮叮杵在原地,仲澤春出聲提醒。

  “這懸賞告示好像沒撇下過?”其實凌尚書這尋女的告示,她已看過好幾回,這回終於按捺不住問道。

  仲澤春語重心長地開口。“唉﹗也不知該說這凌尚書是傻還是執著,八年來,發派了各州、省衙門的尋女告示未曾間斷過。”

  八年……莫名的,水叮叮心底有種奇怪的渴望,想知道更多關於禮部凌尚書尋女的事情。

  “即便賞金誘人,但人海茫茫,真要找也有如大海撈針吧﹗”水叮叮頗有感觸的低喃,心中郁抑不已。

  她也是在小小年紀便與親人分開,不知道她的爹娘是否會和凌尚書一樣,在茫茫人海中苦尋她的下落。

  “還不止如此,聽說這些年有不少人為了高額賞金,想冒充凌尚書的千金。”

  水叮叮聽著仲澤春叨叨絮絮的話語,突然羨慕起凌尚書的千金。

  她們有極為類似的命運,偏偏凌尚書的千金多了親人的期盼……

  八年……暗暗嘆了口氣,水叮叮不由得傻氣的想著,她的爹娘在自己走失後,找過她嗎?又或者在歲月無情的流逝下,早就忘了她的存在?

  長安城

  入夜後的長安大街,被閃爍不定的燈火點綴得熱鬧非凡。

  透過窗櫺,凌夫人瞅著眼前的情景恍了神。

  瞧見妻子愁眉不展的模樣,凌玄儒情緒複雜的柔聲道︰“夫人,天冷,把窗戶關了比較好。”

  “不﹗別關窗。”凌夫人咬著下唇,眼中漾起淚光。

  “夫人……”

  “雖然還不到上元,但汀兒喜歡看燈火,我這個當娘的不在她身邊,至少……可以替她賞燈。”凌夫人痴痴地喃著。

  凌玄儒心裡一痛,腦中浮現女兒梳著小髻的可愛模樣,胸臆間漫出酸楚滋味。

  “會的,我相信汀兒會逢凶化吉、無驚無險,遲早有一日會回到咱們身邊。”凌玄儒強忍心中的痛楚,將妻子輕攬在懷裡。

  凌夫人聞言,視線逐漸蒙?,卻始終不敢落淚。

  她知道,一旦流了淚,似乎就承認女兒被拐帶走的事實。

  “難道真是‘父母緣薄,天地情長’?”憶起相士所說之語,凌玄儒嘆了一口氣。

  數年前,妻子帶著年僅八歲的掌上明珠汀兒在彩街上賞花燈。

  未料活潑的汀兒被滿街花燈給吸引,掙脫了娘親的手,轉瞬間,小小的身影便被朱雀大街上比肩接踵觀賞花燈的人潮,擠離了娘親的視線。

  當時,凌玄儒貴為禮部尚書,即便動用城衙人手,卻也無法在熙熙攘攘、慶賀元宵的人群中尋得女兒的蹤影。

  之後,凌玄儒在城衙及各縣府衙張貼重金尋女告示,汀兒卻猶如人間蒸發,無半點消息。

  當年為汀兒下落卜卦的相士,只簡單以“父母緣薄,天地情長,親生天養,福分綿綿”做為結論。

  強忍著悲痛的情緒,凌夫人哀傷的眸光落在遠方,選擇相信相士的話。

  “只要我的汀兒能逢凶化吉、衣食無憂,即便她不能在我身邊也無妨……”

  亮晃晃的長街熱鬧非凡,彰顯了“彩龍兆祥,民富國強”的太平景象,卻益加顯得尚書府中冷寂蕭瑟。

  凌玄儒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悲傷,握緊拳道︰“夫人放心,無論如何,告示會一直貼下去,直到找到女兒為止。”

  主簿院落內,慕晚雲拿著朝廷發來的公文,對江慎說道︰“燕天煞讓朝廷極為頭痛,朝廷已經下了最後通牒。”

  “所以……”

  “燕天煞上回和你交過手後便沒再出現,前幾日臨縣衙門探到燕天煞的蹤影,朝廷希望由你協助緝拿燕天煞歸案。”

  慕晚雲話聲甫落,江慎便問︰“幾時啟程?”

  打從做捕快起,他早已習慣穿州過省緝拿罪犯。

  “當然是愈快愈好。”慕晚雲斟酌一會兒又道︰“屆時我會派一個人協助你,你心裡有合適的人選嗎?”

  江慎聳了聳肩。“無所謂。”

  反正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慕晚雲要派誰跟他上路,其實沒有多大差別。

  “好,我會盡快敲定人選。”解決公事,慕晚雲才慢條斯理的問︰“我的事搞定,該你了,你想和我說什麼?”

  江慎怔忡了半晌才問︰“禮部凌尚書要找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或許是水叮叮耳後的朱砂痣作祟,他一開口便知自己這話問的有多么愚蠢。

  這些日子來,禮部凌尚書的尋女告示他已看過不下上百回,卻還想由慕晚雲口中得到什麼答案?

  慕晚雲揚了揚眉,不解的問︰“你怎么會突然這么問?”

  “我發現有個人耳後有朱砂痣,但……對方是個……男子……”

  一思及水叮叮是男是女的問題,江慎下顎不由得緊繃,盤旋在嘴邊的話竟有些不確定。

  究竟他心裡期盼什麼?他是希望水叮叮其實是女扮男裝?又或者期盼水叮叮是禮部凌尚書的干金?

  理不清胸口翻騰的心緒為何,因為連他自己都無法替他對水叮叮的心動,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男子?”雙眉一擰,慕晚雲被江慎不確定的態度給搞混了。“雖然天底下耳後有朱砂痣的人不多,但既是男子,便不是我們要尋找的對象。”

  “嗯,也許……是我多慮了。”

  慕晚雲不作多想,只是微笑道︰“凌尚書的尋女告示貼了這么多年,大家難免會杯弓蛇影。”

  真是杯弓蛇影嗎?江慎揚了揚唇,不敢妄下定論。

  與江慎議完事,慕晚雲壓在心頭的大石落了一半。

  他腳步徐緩的準備至大堂院落巡視時,水叮叮纖瘦的身影霍地由角落竄出,擋住他的去路。

  “水兄弟?好巧呀﹗”加重了稱謂的語氣,慕晚雲朝她揚起一抹賊笑。

  水叮叮瞧他一臉狡詐相,心裡有幾分忐忑。“你和江捕頭說了什麼?”

  “公事。”

  “真的只有公事?”她一臉戒慎,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說詞。

  慕晚雲見水叮叮一臉緊張,忍不住笑道︰“怎么?要本官利用公事幫你製造機會嗎?”

  “不用大人多管閒事,只希望大人可別像個三姑六婆,跟江捕頭亂嚼舌根﹗”這慕晚雲的心思太深沉,和他過招實在難以心平氣和。

  “我會和江捕頭嚼什麼舌根?”打量她微乎其微的神情變化,慕晚雲故作不解的問。

  不知怎地,每每逗逗水叮叮,看她窘得滿臉通紅的模樣,他便覺得有趣。

  “你到底知道什麼?”她臉上血色一褪,滿臉狐疑的瞪著他。

  假若……這雞婆縣令真跟江慎說出她女扮男裝之事,那……她是不是會因此丟了差事?

  除此之外,江慎對她身為女兒身又會有什麼想法?

  這些日子來,希望知道他對自己想法的渴望和恐懼會丟了差事的矛盾,日夜懸在她心頭,折磨著她。

  “你愛上江捕頭了?”

  一口氣堵在胸口,水叮叮驀地紅了臉,緊握雙拳,大聲辯駁。“我是男──”

  話未盡,慕晚雲拍了拍她的肩,體貼地安撫她心虛的模樣。“你不用承認,大人都知道。”

  “你又知道什麼?”

  即便是傻子也聽得出她不善的語氣,慕晚雲視若無睹她忐忑的神情,壓根兒不知收斂。

  “本官只是為了你好,我可不想江捕頭被你搞得心神錯亂,失了往昔應有的勇猛和冷靜。”

  他真的知道?﹗

  水叮叮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為這表裡不一的狡猾縣令氣得幾乎要吐血。

  “你要是敢洩露半句,我一定會殺了你﹗”語落,她冷著臉重  了他一腳,以示懲戒。

  水叮叮這一腳  得勁道十足,痛得慕晚雲直跳腳,失了往日的溫文。

  “殺害朝廷命官要處以極刑,本官現下就要跟江捕頭說,你是女──”

  後面的話早被手腳俐落的水叮叮捂住嘴,截斷了話語。

  他這才發現正朝兩人走來的江慎。

  “江捕頭……救……”他的話未退場門,水叮叮倏地猛拍他的背,輕而易舉讓他到嘴的話隨風飄散。

  “跟我說什麼?”江慎一見著水叮叮沒有尊卑的舉止,忍不住斥道︰“這裡是衙門,不準你對大人沒大沒小。”

  “是大人被自己的口水噎著了,我只是幫他順順氣,是吧?大人。”水叮叮謊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落在慕晚雲背上的掌打得更起勁。

  “我、我沒事了。”好不容易擺脫水叮叮,慕晚雲誇張地倚在梁柱大口喘氣。

  難不成是江慎教他們練強身拳的成果?沒想到水叮叮瘦歸瘦,氣力倒不小。

  江慎蹙眉看著兩人,官沒官樣,下屬沒下屬樣,沒好氣的搖了搖頭。

  因為慕晚雲這個不像縣令的縣令,紀律“看似”鬆散的平波縣府衙,簡直可以直接改名為烏龍府衙了。

  “不許再胡鬧,我有事交代你做。”

  水叮叮吐了吐舌,順從的快步走向江慎。

  慕晚雲瞅著水叮叮的背影,一股火氣上涌,腦中倏地閃過一個主意,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的宣佈。“水叮叮,本官命你與江捕頭一同到鄰縣緝拿燕天煞。”

  “我?”水叮叮回過身,瞪大眼,一臉的茫然。

  “什麼?”慕晚雲突如其來的命令,教江慎的驚訝不亞於水叮叮。

  “對,就是你們。”慕晚雲挑高濃眉宣佈。

  縣大人的決定,著實荒謬,江慎忍不住駁斥。“不成﹗這太危險了。”

  穿州過省緝拿惡犯歸案不是易事,水叮叮不會武功,帶在身邊只會阻礙他完成任務。

  無視江慎的極力反對,慕晚雲微笑,斬釘截鐵的道︰“這是命令。”

  沒錯,派不會武功的水叮叮跟著江慎可能會拖累他,但不見水叮叮,他的耳根至少可以清靜大半個月,這么一來,他這烏龍縣令才能當得徹底。

  再者,他也想瞧瞧,這個反骨的水叮叮在與江慎朝夕相處下,還能掩飾多久,而不露出破綻。

  要說他公報私仇也好,公私不分也行,縣令的命令既已退場門,豈能輕易反悔?

  既是命令,就表示江慎沒有違抗的餘地。

  他的眼中閃著複雜的情緒,頓時語塞,一臉的不快。

  “你是朝廷器重的人才,我也是惜才、愛才之人,自然不希望你再受傷回來覆命。”

  慕晚雲表面說得誠懇,實則虛偽至極,水叮叮氣得想再拽著他的領子問問他,是不是非得跟她作對。

  “和我出任務的不能是別人嗎?”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不得不承認,他對水叮叮有股異樣的渴望,再加上水叮叮不會武功,在緝拿燕天煞的過程裡,勢必會成為他的負擔。

  思前想後,縣大人派水叮叮與他同行實是不妥。

  江慎還想說些什麼,慕晚雲卻揚手制止。“江捕頭不用多言,本官的決定不會有錯。”其實為了挑選與江慎一起出任務的人選,他著實煩惱了妤一陣子,現下可好,不用煩嘍﹗

  頭一回見慕晚雲擺起官架子,即使心裡有千百個疑問,江慎也只得頷首領命。

  “很好,那就有勞兩位回去準備、準備。”

  慕晚雲唇角揚起滿意的弧度,雙手瀟灑的負在背後,一臉從容。

  明眼人都知道慕晚雲這項安排,公報私仇的意味甚濃,水叮叮瞧著他,氣得俏臉漲紅。

  慕晚雲不以為意的立在原地,哈哈大笑,在水叮叮邊碎念邊走向江慎時,悄悄伸出腿──

  如預期的,水叮叮的尖叫聲打破大堂院落的寧靜。

  江慎見狀,擔心水叮叮直接跌往覆著薄冰的青石板道上,回應迅捷的撲向前想穩住她的身軀。

  但情況太過緊急,地冷冰滑,在重力的衝擊下,他腳一滑,一個踉蹌,剛毅的唇直接壓貼在水叮叮柔軟的唇瓣之上。

  慕晚雲瞪大眼,為製造出完美的意外狀況而竊笑一聲。

  緊接著他移動優雅、愜意的步伐,高聲吟誦道︰“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時辰晚了,該是辦公的時候了﹗??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1-1-5 00:3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兩人四目交接,灼熱的吐息交融,這般親密讓兩顆心皆亂了原有的節拍。

  當彼此相貼的軟唇,伴隨著鑽入鼻息那一股若有似無的馨香時,江慎感覺到一般難以形容的顫栗貫穿全身。

  恍然瞬間,江慎一時無法自己地再一次陷入意亂神迷當中。

  那柔軟、透著淡淡馨香的嬌軀,讓他幾乎可以肯定,懷中的水叮叮……身為姑娘家的事實。

  “江捕頭……”他黑眸深處複雜的光芒,伴隨著他溫暖的氣息,跋扈地進入她的肺腑之間,光明正大與之纏綿。

  他的貼近,迫得水叮叮的心,悸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的手貼在他的胸膛上,隔著冬衣,竟也能強烈感受他的氣息、體溫與心跳。

  為什麼?每當與江慎碰觸時,充斥在她心頭的感覺,總是讓她感到陌生。

  被“他”突如其來的輕喚拉回思緒,江慎如遭電擊般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拚命調整吐息,在還沒確定水叮叮是男或女的情況下,他們都不該有如此貼近、不合宜的舉動。

  “你沒撞傷吧?”待心緒漸穩,他開口問,嗓言有些嘶啞。

  一拉開距離,凜冷的空氣讓水叮叮陡地回神。

  天呀﹗她、她……竟不知廉恥地沈溺在江慎的氣息中,還兀自幻想起他吻她的感覺。

  女子該有的矜持,因為這一個小小的意外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水叮叮尖叫,下意識抬腳往江慎的肚腹  了一腳後,飛快的落跑。

  “該死﹗”江慎吃痛地低咒了聲,從水叮叮的回應中,肯定了她身為姑娘家的事實。

  他不懂的是,為什麼水叮叮要女扮男裝,隱瞞她的真實性別?

  管不了江慎會不會因為她的回應而起疑,水叮叮像沒命似地不斷往前跑。

  直到來到府衙內院的池邊,她才彎下體,雙手掬起覆著薄冰的水,拚了命洗著臉。

  水叮叮﹗你實在太沒用了,不過是碰個嘴,你臉紅個什麼勁?

  冰冷的池水稍稍冷卻了她燒紅的雙頰,卻怎么也平撫不了如小鹿亂撞的心。

  “完、完蛋了。”水叮叮雙手舀起的水都沾濕了衣襟,這才勉強按捺住心頭翻騰的思緒。

  她雙腿癱軟的坐在池邊,此刻水叮叮終於明白,心裡為江慎蠢蠢欲動的微妙悸動為何……

  因為那一個意外的吻,教她心底懵懵懂懂的迷惘,在無聲無息中掀開了薄紗,徹底的清楚了,原來,她早已愛上他。

  然而,接下來又該怎么辦?

  這突如其來的醒悟,她到底該認,抑或不認?

  困擾兩人的問題,他們都沒辦法細思。

  因為接下來幾日,水叮叮參與了到臨縣緝拿燕天煞的計畫。

  兩人各懷心思,江慎僵冷的臉,巧妙的隱藏住他內心的波動。

  啟程當日,天方蒙亮,細雪飄了一整夜,將整個平波縣覆蓋上一層白雪。

  好不容易太陽由濃重雲層緩緩探了頭,金光卻驅不走寒意,反而將白皚皚的雪地照射的晶燦刺目。

  同老安伯簡單交代了幾句,江慎猛地朝她的額頭拍了一下,拍掉水叮叮直想同周公再續前緣的渴望。“該啟程了。”

  “我還想睡。”水叮叮睡眼惺忪的靠在馬腹上,心裡還為離開暖呼呼的被窩感到惋惜。

  雖然馬早備好了,但她這個隨從卻沒有因為讓“主子”幫她備馬,而覺得受寵若驚。

  蹙眉瞥了她一眼,江慎直接拽著她的衣領,將她扔上馬後,跟著一躍上馬。“再不提起精神,摔下馬我可不管你。”

  這些日子來,除了打拳之外,江慎也教水叮叮騎馬。

  無奈不知是水叮叮與馬犯沖,還是資質駑鈍,幾個月下來總是被馬兒摔得鼻青臉腫,近日才勉強能在緩行當中操控、駕馭馬兒。

  “喂﹗等等我﹗”趕緊和想續前緣的周公告別,她一見江慎急馳而去的瀟灑背影,心裡一慌,只得硬著頭皮跟上。

  待她緊張地提起韁繩、側踢馬腹,訓練有素的馬兒倏地放蹄急奔時,水叮叮又忍不住放聲尖叫。“啊──”

  直到現下,她依舊無法適應那股破風前行、騰雲駕霧的感覺,水叮叮一顆心簡直快要從胸腔中跳出來,只能不斷的尖叫。

  江慎聞聲,勒馬停步,一回首,果然瞧見水叮叮跌下馬的淒慘模樣。

  唉﹗孺子不可教也﹗

  他搖了搖頭,當下掉轉馬頭,折了回去。

  “上馬。”他伸出手,不想因為水叮叮拙劣的騎術誤了行程。

  “哼﹗”水叮叮瞥了他一眼,很有志氣地冷哼了一聲,才緩緩握住他的大手,順從的上馬。

  “再掉下去我可不管你。”江慎說的冷情。

  水叮叮委屈地哀嘆數聲,雖然知道江慎一直把她當男子,心裡還是忍不住為他不懂憐香惜玉的行為生了怨懟。

  冷風颼颼中,她扯住江慎襖袍的兩側,不想再嘗一回跌下馬的滋味。

  隨著馬背顛簸起伏的節奏,水叮叮緊貼著江慎偉岸的寬背,實在很難不去感受兩人隔著濃襖袍相貼的感覺。

  她想開口、想拉開兩人因為路況顛簸起伏而不時相貼的距離,卻無從著手。

  如同她對江慎的情感,因為猜不透他的心思,讓她感到無助,再加上出發前幾日,兩人不小心親了一口後,他們之間相處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

  目前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想再與江慎這么曖昧不清下去。

  受江慎撩撥的一池春水已無法回到當初的平靜,水叮叮心想,就算丟了差事,她也要向江慎表明身分。

  只是……該怎么說,又或者該用什麼方法,才可以讓事情變得自然一點?

  一路上,她的腦中就一直懸著這件事。

  當然,江慎的情況也沒好到那裡去,在他沉然的心緒中,盤旋的也是如何證實水叮叮是女子的事。

  於是各懷鬼胎的兩人,在趕了幾天路的期間,甚少交談。而在多日的馬不停蹄下,兩人進入天蒼縣的郊區。

  “今日可能得露宿荒野了。”他知道這一路上的顛簸把水叮叮累慘了,偏偏要進天蒼縣還需半日的路程。

  這對水叮叮目前的體力來說,負擔還是太大了,為此他思量許久,終於做下對雙方都有利的決定。

  “這種天氣?”水叮叮回過神,一抬起頭,眼底便映入昏暗的暮色,在蒙蒙的風雪中,更透著股淒冷氣息。

  四目一片蒼茫,她無力的垂肩,唯一的感覺是陣陣冷風刮在臉上時的痛覺。

  她頭昏、肚餓,極度渴望把雙腿浸在熱水中,再把身子塞進暖呼呼的被窩裡。

  “這附近有一處暖泉,暖泉附近巨岩錯落、地勢平坦,很適合落腳。”似乎感覺到她的疲憊,江慎開口。

  水叮叮暗松了口氣,由江慎簡單的描述中,她可以感覺那是個可以遮風休息的好地方。

  “有多遠?”她渴望的問。

  或許人真的寵不得,一旦過慣了舒服的生活,這些往日習以為常的折磨,現下竟讓她備感煎熬。

  江慎的沉嗓伴著低笑聲傅來。“不遠。”

  她累得顧不了江慎的取笑,直接將臉貼在他寬闊溫暖的背。“笑吧﹗我現下腰酸背痛、頭昏眼花,沒氣力和你抬杠……”

  語落,她的嘴邊又開始咒罵起烏龍縣令慕晚雲。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的確成為江慎的累贅。

  江慎捕捉到她隱隱傳來的語音,唇上的笑弧加深,下意識催促身下的馬兒加快速度。

  身旁的景物掠過,約莫半盞茶後,水叮叮聽到馬兒驚嘶一聲,轉瞬已收蹄停在原地。

  “你還好吧?”江慎俐落下馬,這是他這幾日來習慣的問話。

  她點點頭,任他扶著自己下馬後,突然問道︰“還有幾日才到天蒼縣?”

  “明日晌午前便可入城。”將馬系在靠近暖泉的樺木上,江慎領著水叮叮走過樺木林,穿過巨石通道,便見白霧氤氳,瞬時一股暖意襲來。

  她翻了翻眼,虛弱地露出個敬謝不敏的表情。“再這么震下去,我全身骨頭都要被那馬兒給震散了。”

  風寒雪冷,迎面而來的熱氣將她煨得發暖,心底的郁抑、身體的不適在瞬間消失於煙霧迷漫中。

  “再過幾日,你會習慣的。”取下毛毯、食糧,他領著水叮叮走向暖泉。

  放眼打量著杳無人跡的暖泉,他定了定神,心想今晚挺適合和水叮叮談談她的事。

  熱氣不斷蒸騰,水叮叮有種想罔顧一切跳進暖泉裡的衝動。

  正思忖該怎么開口請江慎迴避時,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將所有東西放在巨石邊,接著開始寬衣解帶。

  “你、你干什麼脫衣服?”心慌意亂的她不禁大叫。

  迎向水叮叮清澈的明眸,他挑起俊眉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說呢?”

  水叮叮怔了怔,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天時、地利、人和,江慎好不容易逮到這個好時機,豈有輕易錯過證實水叮叮真正性別的可能。

  “咱們各據一方,互不打擾。”清亮眸底掠過一抹笑,江慎豪氣地將身上的層層束縛甩至一旁。“泡了熱水,身體會舒服些。”

  看見他的動作,水叮叮瞪大了眼,表情有些驚訝,原本昏沉的思緒在瞬間又轉為清明。

  脫還是不脫?她僵在原地,霎時,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她是想讓江慎知道她是個姑娘,但……也不是這種袒裎相對的方法呀﹗

  “怎么了?”側眸打量著水叮叮站在原地文風不動,江慎不解的問。

  完了?她該怎么辦?水叮叮被他的眸光釘在原地,思緒紊亂的亂了陣腳。

  “我、我……我……”

  “放心,你身上雖然沒幾兩肉,但我不會笑你,畢竟……你的年紀還小,發育的空間還很大,況且我沒有偷窺人的習慣。”

  他說得中肯,相當君子的轉過身,巧妙地掩飾心裡的得意,卻也難以置信他竟會有如此卑鄙的一面。

  水叮叮聞言,稍稍安了心,抬眼瞧瞧眼前,才發現熱氣蒸騰、霧氣蒙蒙,他們之間還有顆巨石,擋住了彼此的視線,若真要瞧分明,還真不容易。

  所以,極度疲憊的她,實在無法抗拒暖泉的誘惑,遂打定了主意。

  哼﹗想試她,門都沒有,她才不怕呢﹗

  水叮叮在心裡自我安慰,於是順著他的話道︰“是啦﹗我就是擔心自己身上這幾兩肉見著你強健的體魄,會羞愧的無地自容,才不敢脫的……哈哈……呃──”

  笑聲霍地卡在喉間,眨眼間,江慎已經脫得一絲不掛,映入她眼底的是他肌理分明的俐落線條,寬闊的雙肩和那一雙……修長有力的腿。

  水叮叮傻怔怔的盯著他,連忙伸手捂住微張的唇,噤了聲,黑溜溜的眸子,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飄。

  “瞧夠了沒有?”感覺到她不加掩飾的眼神朝他覷來,江慎的嗓言帶著一絲興味。

  水叮叮聞言,頓時羞澀難當,不自覺咽了咽口水,才發現她竟覺得口干舌燥?

  明知道他話裡捉弄的意味甚濃,水叮叮暗自羞惱,連忙拿出身為女性的矜持,挑眉哼了聲。“你違規了,快轉過身去。”

  神色不變的看了她一眼,江慎聳聳肩,自若的走進暖泉。

  水叮叮悄悄瞄他一眼,深怕江慎再次違規,飛快地走到離他最遠的距離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脫衣準備進入暖泉。

  當腳尖探了探溫暖的泉水,水叮叮露出僥倖的笑容。

  嘿﹗沒事、沒事﹗這下終於可以安心享受多日來難得的熱水澡。

  偏偏天不從人愿,她的腦中才這么想,但太過心急的動作讓她腳一滑,整個人噗咚一聲的跌進暖泉裡。

  水叮叮一意識過來,想回應已來不及,下一瞬,她的身子已滑進暖泉了。

  這個暖泉其實不深,但她卻因為緊張而失了分寸。

  突如其來的熱水無情的灌入口鼻,她連嗆了好幾口,喉鼻間難受得緊,幾乎就要以為自己會命喪暖泉。

  江慎瞧見她掉入暖泉,心頭倏地一驚,迅雷不及掩耳的伸出手,便將她撈抱在懷裡。

  此刻攬住她身軀的臂膀強壯有力,結實的胸膛正緊貼她的背脊,這般親匿的舉止,讓水叮叮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水叮叮真是個姑娘家?江慎杵在原地,眸底映入她透著紅暈的凝脂雪膚,緊繃許久的思緒在瞬間鬆弛。

  那一瞬間,他平靜的心湖如被投入一顆石子般,泛起陣陣的漣漪……與莫名的欣喜。

  “為什麼要騙我?”他的健臂圈落在她的纖腰上,掌心還殘留著水叮叮滑嫩肌膚的觸感,好半晌才拉回思緒。

  “你笨得像根大木頭,辨不出雌雄,我有什麼辦法﹗”水叮叮又羞又憤,小臉被熱水烘得沁出玫瑰般的紅暈。

  她語氣中的懊惱讓江慎胸口發熱,此刻,他的心竟因有所期待而急速跳動著。“為什麼不跟我說你是女的?”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我是女的?”

  她背對他,無法判斷此時由皮膚沁出的水珠,是因為他灼熱的注視,或是因為溫泉的熱氣。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雙掌緩移,輕輕落在她的纖肩上,江慎欲扳過她的身子問個分明。

  感覺到他的意圖,她索性直接回過身,小手飛快的蒙住江慎的眼嚷道︰“你不許偷看﹗”

  在江慎被迫蒙上眼的那一刻,她及腰的長髮沾著水絲,劃出一道眩人的水光,順勢落在他的臉上。

  還來不及捕捉到她臉上的神情,他的視線即被遮住。

  “這樣怎么說話?”他微掀唇,說得無奈。

  “反正……非禮勿視就對了。”這么曖昧詭異的狀況讓她思緒紛亂,她羞赧紅了臉,一顆心震得像是要跳出喉嚨。

  愈想,水叮叮腦子愈犯暈,兩人肢體上的過度親密,引起一股燥熱,讓她的臉益發泛紅發燙。

  江慎挑眉,笑容難得有些孩子氣。“這不公平。”

  水叮叮微乎其微地一顫,很快地寧定思緒問︰“什麼?”

  視線被阻隔,卻愈加深感官的觸覺,她柔軟的手心,更加引人遐想的激發了他男性的劣根性。

  沉吟了片刻,江慎才無奈道︰“你都已經把我看遍了,不是嗎?”

  水叮叮倒抽口氣,小臉血色盡失。她、她聽到了什麼?那委屈、帶著幾絲埋怨的語調,真是出自江慎之口嗎?

  “你這壞男人,我才沒那麼色﹗”而且此時此刻,她哪還有多餘心思去留意、偷看他。

  江慎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你、你……”水叮叮努力深吸口氣,被他的話激得語無倫次。

  慶幸她多少還有身為姑娘家的自覺,江慎直接打斷她的話。

  “咱們這么杵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這樣好了,我閉眼轉身,咱們背對背,各自穿好衣裳再說,如何?”

  水叮叮遮著他的眼的手心,被他的長睫輕搔著,心想再不離開,她定會被這奇異的氛圍所迷惑。

  “好。”雖然他暫時看不到,但她還是故意板起臉瞪他。“不過如果你敢做非分之想,我會挖了你的眼珠子。”

  水叮叮的恐嚇言語讓江慎不由得笑了。

  “你笑夠了沒有?”笑容軟化了江慎冷硬的線條,教她的心陡地一緊,不禁讓她回憶起,在古老爹去世後,她孤注一擲尋找他的情形。

  他點點頭,斂起笑,閉起眼,頭一回感到期待。

  他難以想像,在他面前永遠一派粗魯的水叮叮,恢複女子身分後,會是怎樣的模樣??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1-1-5 00:34: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是水叮叮嗎?

  江慎看著眼前柳眉杏眼、微泛桃紅香腮的姑娘,不由瞠目結舌的杵在原地,一時看傻了眼。

  男子裝扮的水叮叮溫雅俊秀,雖也引人注目,卻不及她此刻的模樣吸引人。此時也不過是任墨長秀發披肩,為什麼差別會這么大?

  她齒如編貝、膚若凝脂,少了平時的牙尖嘴利、語不驚人死不休,看起來就像是大家閨秀般,彷彿多瞧她一眼,都會褻瀆了她的純真與美好。

  察覺到江慎的眸光,水叮叮撇開臉避開他的眼神,變得異常沈默。漸漸的,水叮叮被他灼熱的眼神,瞧得心兒發慌、雙腿發軟。

  “喂﹗你到底看夠了沒有?”她不悅的擰眉瞪他。

  她的輕斥,讓江慎俊眉淡挑,薄唇微勾。他險些忘了,他所認識的水叮叮,可不會因為身為女子,就在言行舉止上有所收斂。

  悄悄斂去黑眸裡的驚艷,江慎淡聲道︰“先過來吃些東西。”

  瞧著他淡然的表情,讓人無法捉摸他的情緒,水叮叮心顫得厲害,好半晌才鼓起勇氣舉步走向他。

  哼﹗沒什麼好怕的,她水叮叮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絕不會因為江慎就變成膽小鬼﹗

  “今晚就將就一點吧﹗”遞了個面餅給她,江慎突地沒頭沒腦的說︰“我見過你。”

  他記得那一日,他和她為了一個銅板,大費周章的追了個乞丐幾條街。

  “我知道。”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怎么她卻有種恍若前世的感覺。

  “你當日是要為古老爹抓藥?”

  江慎記得自己曾為了她困苦的環境,興起了憐憫與愧疚,卻沒想到她和偷他銀子的“他”,竟是同一人。

  提起古老爹,水叮叮喉間一緊,眸底又漫過一絲難掩的惆悵。

  她咬了咬唇,直覺把江慎的詢問當成質問,頓時氣勢陡褪,小心翼翼地問︰“你……要解雇我嗎?”

  江慎眸子微瞇,不解的瞥了她一眼。“我為什麼要解雇你?”

  “因為我是女人。”水叮叮沈默了半晌才開口。“我不會武功,沒家人、沒權勢,只有被欺負的分,老爹還在時……我去找過差事的,但……”

  嘴角微微一扯,水叮叮的眸底閃過一抹痛楚。

  直到現下她才明白,這些不堪的過往,早已如影隨形地成為她最大的恐懼。

  在江慎身邊的這一段時間,那種飄泊的不安並沒有消失,只是她刻意遺忘、刻意壓抑罷了。

  沉斂眉睫,江慎一臉陰郁,緩聲道︰“所以……這是你隱瞞身分的原因?”

  就算她不說,他也能猜得出她未說退場門的那些話裡,曾經發生了什麼事。

  像她生得如此模樣,覬覦她美色的人肯定不少。不期然的,他為她的痛苦遭遇而心酸,那股疼痛無法克製的蔓延、擴散。

  “嗯……”她微頷首,因為他眼底的火光,開始心跳加速。

  一時間,她有些茫然,不明白江慎眸底的灼熱究竟為何?

  了解了她隱瞞女子身分的真正原因,困擾江慎多日的錯亂情緒瞬間傾泄殆盡,下一刻,他竟有些失控的大笑出聲。

  水叮叮不明就裡的看著他大笑模樣。“你在笑什麼?”

  “我想掐死你。”一瞬間,江慎覺得自己笨得可以,卻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他沒有斷袖之癖,更無過度壓抑的傾向,長久以來對她的感覺,只不過是男女間最微妙的吸引罷了。

  一思及此,他竟萌生有始以來,第一次想失控大叫、想掐死眼前折磨他的女子的衝動。

  “你、你你這人……原來這么壞﹗”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水叮叮詫異的瞪著他。這話,根本不像是冷靜、理智的江慎會說的話。

  好半刻,江慎止住笑意,靜靜地望著她。“如果不是這個意外,你到底打算瞞我多久?”

  她先是一怔,下意識地咬著唇,好半晌才囁嚅道︰“其實這事我想了很久……已經打算過幾日再向你坦承,然後再辭去……”

  “辭什麼?你要上哪兒去?”他瞪著她,高漲的情緒在瞬間一沉,一想到她有可能離開,一陣莫名的心慌,狠狠地撞擊他的胸口。

  她又一愣,被他的回應給弄糊塗了。“江捕頭……我只是──”

  不待她把話說完,江慎張臂便將她擁進懷裡,佔有意味十足。“沒我的許可,你那裡都不準去﹗”

  再一次被他抱滿懷,水叮叮被他霸氣的舉動怔愣住,傻傻的無法回應。

  “你聽懂了沒有?”從未對姑娘動過心,此時的江慎竟有些手足無措。

  “不是很懂。”她答得坦誠,水嫩的臉上因他溫柔的目光和著急的語氣,升起一種期待。

  原本她只是打定了主意,想問問他缺不缺妻子?

  現下瞧來,江慎……似乎……與她有相同的心思?

  “我可不想一輩子都當男人,留在你身邊伺候你。”她雙頰生暈,語帶玄機的輕嘆道。

  “那就做回你自己吧﹗”他低下頭吻住她的軟唇,一直刻意壓抑的情感猶如出閘猛虎,無法控制的釋放了心底沈積多時的萬千情意。

  沒有甘言蜜語,但江慎的話讓水叮叮的心窩泛起一絲甜意,她愛極這個江慎味十足的告白。

  被封緘的唇兒,嘗到了激情的氣味,她圈著他的頸,半點兒也不懂得書臊的與他相濡以沫。

  就在他們進入天蒼縣與當地府差會合沒多久,水叮叮卻因為受了風寒,被迫留在客棧休息。

  “我沒事,這點小風寒不算什麼。”

  她掙扎著想起身,卻被江慎輕而易舉的重新壓回床榻。

  “大夫說你的燒還未退,需要好好休息。”他不容反駁地坐在榻邊,沉定的神態不動如山。

  彼此表白心意後,江慎對她的態度雖然一如往昔,但言行舉止間,卻多了些溫柔、體貼。

  “大人要我幫你。”她嚷道,因風寒而粗嗄的嗓言起不了多大的說服作用。

  “很多人可以幫我。”他一副處變不驚、老神在在的模樣。

  水叮叮氣呼呼地努起唇,不喜歡這種沒有用的感覺,這樣似乎讓她名副其實地成為江慎的累贅。

  “這一路你不是直嚷累嗎?現下有了名目讓你休息,你該開心才是,再說緝拿燕天煞也不是一、兩日的事。”他苦笑,心裡卻暗叫慘。

  沒法子,身為女兒身的水叮叮,讓他多了份憐憫與想寵她的感覺,怎么也不想讓她受苦。

  他的話,讓水叮叮蒼白的小臉露出懊惱神情。

  江慎溫柔的語調讓她覺得自己好窩囊,嗔了他一眼,她的語氣有說不出的挫折感。“都是你寵壞我,以前我不是這么嬌生慣養的。”

  以前不管天有多冷、有多少餐沒著落,只要牙根一咬,她都可以安然挺過。

  但自從跟在江慎身邊後,一切都不同了,她的日子雖稱不上優渥,但至少吃得飽、穿得暖,沒想到會因此而變軟弱了。

  她不知道江慎的呵護會持續多久,一旦他厭倦了她,那……她又如何做回那個獨立、堅強的水叮叮?

  看出她眼底的恐懼,江慎攬她入懷,堅定地開口。“那種日子你受夠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那些苦,你再也不會回到從前。”

  水叮叮抬起眼眸看著他不再冷淡的俊顏,心口一熱,眼眶不由得一紅。

  他深幽的黑眸凝望著她,再三重申。“我比你強、比你壯,以後我便是你的依靠,懂嗎?”

  水叮叮吸吸鼻子,無法咽下喉間那股澀然,只是毫無預警地放聲大哭。“嗚﹗誰讓你要對我這么好﹗”

  她淚眼汪汪,感動萬分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別哭了,你這模樣真的很丑。”他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神情懊惱。

  淚一涌上,哪是說停就能停得住,她伸出食指,狠狠戳著江慎的胸口。“你真沒良心、沒良心﹗都是你害我變得不像自己,所以我要黏著你,永遠不放手。”

  語落,她哭得更響。

  “好,讓你黏、讓你黏。”向來冶漠的薄唇扯出一抹心甘情願的笑弧,江慎不得不承認,遇上這樣的一個蠻姑娘,他完全沒轍。

  誰讓她搗亂了他向來沉寂的心,教他的心為她而波動呢?

  “你說的喔﹗”水叮叮毫不客氣地將臉貼近他寬闊的胸膛上,汲取他身上沉穩的氣息,無瑕嫩白的小臉漾滿福祉光采。

  又哭又笑地鬧了一場後,水叮叮又昏睡了幾日,她一醒來便見江慎抵靠在床柱打盹的模樣。

  他略帶風塵的面容看來有些憔悴,冷峻的臉部輪廓佈滿胡髭,整個人看來極為疲憊。

  水叮叮揚起手,情難自禁地輕撫他臉上扎人的粗糙,掌中的搔痒傳到心頭,讓她的思緒有些恍惚。

  感覺到那輕柔的碰觸,江慎揚唇,露出釋然的笑容。“你終於醒了。”

  “我睡了很久嗎?”她神情迷茫地看著他,彷彿不解他話中含意。

  盯著她可愛的模樣,江慎跟著笑開。“久到讓我可以將燕天煞繩之以法了。”

  “這么快?”水叮叮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不敢相信她就這么錯過緝拿燕天煞的過程。

  他避重就輕地淡淡帶過。“所以我們可以回平波縣了。”

  其實天蒼縣衙的布署已十拿九穩,雖然緝拿燕天煞的過程驚險萬分,但最終任務還是順利完成,作惡多端的燕天煞已被關進大牢,等候發落。

  “噢﹗你誆我。”水叮叮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低笑一聲,伸手探了探她的額,語重心長的道︰“你愛怎樣說都行,我現下只想著怎么讓你當個真正的姑娘。”

  “哦﹗你真是老古板,姑娘便是姑娘,哪還有什麼真的假的。”水叮叮嗔了他一眼,伸出粉拳想捶他。

  病好了,她覺得整個人通體舒暢,精神好得很。

  再加上和江慎的隱晦曖昧的時期一過,她可是精神飽滿的準備同她心愛的男子斗嘴、過招哩﹗

  江慎眼明手快的一把扣住水叮叮的粉拳,收掌握在手心。“再怎么樣,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樣子。”

  水叮叮聞言,氣得鼓起腮幫子,但氣力不如人,掙脫不開,只能氣呼呼地瞪著他嚷道︰“老古板、老古板﹗”

  江慎低笑,好脾氣地開口。“不好好幫你打扮,別人還是會把你當男子,會誤會咱們的。”

  語落,他不期然想起長安城的胖姑娘朱若沅。

  當日委托他接下護送朱若沅到九逸城的任務,便是引領長安城美女風潮的楚寒洢的公公。

  或許他可以藉由這層關系,把水叮叮交由楚寒洢打理行頭。

  江慎反覆酌量之際,卻被水叮叮率真坦然的言語給震住了。

  水叮叮壓根兒不懂拐彎抹角,隨即大剌剌的宣示她對江慎的感情。“喜愛就是喜愛,今兒個若你很不幸變成女的,我還是一樣喜愛你,才不管別人怎么瞧。”

  她這比方打得可真差﹗

  江慎忍不住苦笑,俊眉透著絲莫可奈何。“我不會無緣無故變女的。”

  “就說了是比方嘛﹗”她吐了吐舌,覺得自己壞透了,雖然只是一句玩笑話,但一個正常的男人哪堪受此污辱呢?

  水叮叮怕他為此不開心,連忙撒嬌的偎進他的懷裡。“那你幫我添購一些姑娘家的衣物用品。”

  江慎揉了揉她的發,笑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也不會逼你,你當自己就成了。”

  像水叮叮這么不愛俏的姑娘,還真讓他有些刮目相看,不過就算是素衣荊釵的水叮叮,也自有其獨特的風格。

  更何況他向來不理會身旁的眼光,正是因為自自然然、口無遮攔的她,才讓他波瀾不興的心起了波動。

  或許讓她維持自己的個性會更好,江慎想通了,心也跟著釋懷。

  他一貫冷淡的語氣聽來稀松平常,卻讓水叮叮一怔,她不明白為什麼江慎能如此包容、體貼她?

  瞬間,他對她的好揉著過往回憶的陰霾,讓她心中五味雜陳。

  她從沒想過,除了古老爹外,世上竟還有人會對她如此……

  深凝著江慎看似冷淡的表情,水叮叮突然輕喃道︰“我不為難。”

  她屏著氣,藏在袖下的青蔥十指下意識扭絞著。

  江慎側眸打量著她突生的羞澀,頓了一會兒才問︰“什麼意思?”

  水叮叮迎向他的眸,深吸了口氣才說︰“我不是不想恢復女兒身,只是自從跟著古老爹後,我就學會不再奢望……”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夠堅強,能夠承受擁有後又再失去的痛苦。

  “傻瓜。”她的話讓他的心重重一撞。她的過往,總讓他心痛,教他無法無動於衷,一顆心不斷為她興起愛憐、疼惜的感受。

  “喂﹗你不要得寸進尺。”水叮叮不客氣地賞了他一記拐子,嗔了他一眼。

  江慎逆來順受地承接她撒嬌似的舉動,張臂便將她摟進懷裡。

  “任務已經完成,我捎封信回平波縣,然後直接帶你到長安去。你知道再幾個月就是上元節燈會,整個長安城會很美……”

  “我不去長安。”她倒抽了口氣,聲音裡有掩不住的慌。

  “為什麼?”

  水叮叮咬了咬唇,沒有答話。

  “叮叮……”她非比尋常的回應,讓他不由得伸手探了探她的額。“怎么了?你不舒服嗎?”

  “我沒事。”下意識緊握住江慎的手,水叮叮好半刻才開口。“老爹臨終前說過,我是在長安城走失的,走失那一日,正是上元節燈會……當時我手中拿著個小傘燈……”

  想起古老爹,她的心不禁又微微擰痛。

  在她的心底,對長安城始終抱著複雜的感受,有苦、有酸……以及太多說不退場門,甚至早已遺忘的感覺。

  江慎凝視水叮叮,心跳如鼓。“那……燈籠還在嗎?”

  她不做他想,微頷首。“當然,老爹好傻,這些年來他一直幫我把傘燈收得好好的,直到他臨終,他才把傘燈交給我,要我有機會一定要認祖歸宗。”

  江慎若有所思地開口道︰“是吧﹗老爹說得沒錯,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認祖歸宗。”

  水叮叮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怎么和老爹一樣瞎起鬧?說不定我的親人早已不在世上,也說不定我走丟後,他們又生了個娃娃來替代我……”

  她沒哭,只是平靜的陳述,靜靜地將所有情緒壓進心底。

  心一凜,江慎再一次擁緊她,不管水叮叮是誰的女兒,這一輩子……他不再放手。“無論如何,你還有我。”

  耳邊傳來他規律強勁的心跳聲,水叮叮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更緊的回抱他。

  抱著她,江慎心中的蕩漾一回強過一回,太多的巧合讓江慎不得不心生疑惑,或許水叮叮真的是禮部凌尚書多年前走失的女兒……

  也許等一會兒捎信給慕晚雲時,他可以將這些線索告訴他,讓他再到尚書府做進一步的確認。??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1-1-5 00:34: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十五日後

  長安不愧是首都,熱鬧景象遠勝平波縣,放眼望去,店鋪櫛比鱗次,市販聚集的叫賣喧囂聲,更為朱雀大街添上一股繁榮、熱絡的景況。

  “長安城好熱鬧喔﹗”

  古玩、瓷器、字畫、街頭賣藝的雜耍,琳琅滿目、目不遐給的街景,幾乎讓水叮叮看昏了頭。

  “長安城向來是如此。”江慎揚唇,頗有感觸的開口。

  被調任平波縣之前,他是在長安城當差,眨眼間,大半年過去了,而他身邊多了個伴……

  思緒轉至此,江慎才發現那只始終緊扣住他的軟膩小手,在說話的同時,將他抓得死緊。

  “江慎,這裡人好多……我不逛了。”水叮叮突然開口,微顫的語氣雖輕緩,卻洩露出她內心的恐懼。

  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潮裡,那股熟悉卻又陌生的恐懼不期然涌上心頭,迫得她下意識握緊江慎的手,不敢放開。

  江慎露出了然的神情,未再多問,隨即轉了個話題。“如果你真的累了,我可以抱你。”

  “啊?”聽到他帶著濃濃興味的話語,水叮叮難以置信地揚起小臉,詫異地瞅著他。

  見她詫異的表情,江慎反倒有些赧然。“走吧﹗別拖拖拉拉的。”

  瞬間,她的心一揪,瞬即又有一絲甜蜜,想來他還不至於木頭到無可救藥﹗

  軟唇緩緩地扯出一抹甜甜的笑,水叮叮為他心動,渴望能與他過一輩子。

  似能看出她內心激蕩的情緒,江慎掀唇微笑。“‘水顏坊’就在下一條街,走吧﹗”

  來到朱雀東門大街的“水顏坊”時,水叮叮盯著頭上匾額,喃喃念道︰“女子青春似花顏,盛時燦爛終會老,紅顏凋零如何保?美麗長久水顏坊……呵呵,真有意思。”

  語落,兩人的腳步尚未踏進鋪子,便見幾名姑娘雙臂繞著細長的披帛,隨著腳步迎風飄動。

  那群在香噴噴的鋪子裡走動的人潮,如同穿梭在花叢間的美麗蝴蝶,讓人看得目不轉睛。

  “這‘嫩白桃花粉’很好用,你瞧瞧,我的皮膚是不是改善了很多?”

  “是呀﹗是呀﹗”

  驚訝與欣喜拔高的語調反覆在周遭響起,讓不知“水顏坊”為何的水叮叮,見識到姑娘家對美容聖品趨之若  的魅力。

  瞧著「水顏坊”裡誇張的人潮,江慎頭皮發麻地拉著水叮叮走另一邊。“我們先到隔壁鋪子去。”

  在他離開長安城之前,他聽說朱若沅娘家的藥鋪移至“水顏坊”隔壁,並做起“藥膳食鋪”的生意。

  許是受朱若沅滿口道統養生說的荼毒太深,江慎一送朱若沅至九逸城後,立即返回平波縣。

  因為聯絡不上他,他這個護衛朱若沅至九逸城、促成這段佳緣的冷面神捕,在朱若沅的婚宴上惡意缺了席。

  水叮叮不明白這些淵源,只是肚子裡的饞虫,全被臨鋪傳來的陣陣藥膳香味給引了出來。

  她還沒開口,江慎緊接著說道︰“這裡的藥膳很有名,等吃完我們再去‘水顏坊’。”

  “真好﹗在大寒天裡喝熱湯最福祉了。”水叮叮雙手捧著臉,滿足的笑。

  江慎瞟了她一眼,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

  喝了藥膳,水叮叮整個身子被煨得暖呼呼的。

  天候漸晚,在他們離開時,擠得水泄不通的反倒是“藥膳食鋪”。

  他們相偕進入“水顏坊”,笑容可掬的姑娘立即熱絡地為他們詳述鋪子裡賣的貨品。

  “我們這兒除了手鐲、臂釧、玉佩、香囊之外,還有不少以中藥研製的美容聖口叩,香囊裡都是名貴的香料植物,可以讓姑娘幽香襲人,就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水叮叮從未逛過這么新鮮的鋪子,一雙圓溜溜的眸四處打量,也不知有沒有將對方的話聽進耳中。

  見她將目光放在臂釧上,姑娘跟著又道︰“這臂釧也就是大家說的‘跳脫’,將數個手鐲串聯為一體組成的臂飾。”

  “全身叮叮當當的,多礙事啊﹗”

  水叮叮掩唇輕笑,忍不住覺得戴上臂釧就像系著鈴鐺的花貓,只要一惡作劇,一定會被主子察覺,一舉一動皆在掌握之中,那多無趣呀﹗

  她的論調讓人啼笑皆非,直到水叮叮的眼光又被別的飾物吸引。

  “姑娘好眼光,這白玉鑲金玉鐲,主心玉分成三段,每段兩頭都以金花絞鏈相聯,可以自由開啟;上頭的花紋是蝙蝠、佛手、芙蓉花,取其‘福’之意;蟠桃、柿子為長壽之果,此五物喻‘五福’,意為‘多福如意’。”

  “不錯。”江慎頷首,發現這白玉鑲金玉鐲華貴、典雅,寓意又佳,愈看愈覺得適合水叮叮。

  感覺江慎捉起她的手,直接將那只白玉鑲金玉鐲套人手腕,水叮叮慌忙地想拒絕。“欸,我只是看看。”

  就在這時,一抹笑嗓柔柔地介入。“江捕頭?真是稀客吶﹗”

  “水顏坊”的主人──楚寒洢由後堂步出,一瞧見江慎,笑靨如花的玉顏上有說不出的詫異。

  江慎循聲回過身,淡淡一揖。“湛夫人。”

  “你舍得回長安城了嗎?為了尋你參加沅沅的婚宴,大家幾乎要把長安城給掀翻了。”

  江慎揚眉,一臉不置可否,冷漠的臉上絲毫不見愧疚。

  似已習慣他的冷情,楚寒洢將注意力轉至水叮叮身上。“好個可人的姑娘,是江慎的心肝兒嗎?”

  她這一句心肝兒,讓江慎與水叮叮臉上同時染上不自然的紅暈。

  楚寒洢的笑窩輕顫,不以為意地掩唇輕笑,拉著水叮叮的手便道︰“這只白玉鑲金玉鐲是我夫婿幾年前由敦煌帶回的,極其珍貴稀奇……是江捕頭欲送你的定情之物?”

  “不是、不是。”聽到珍貴稀奇四個字,水叮叮連忙否認。

  偏偏江慎就是要與她唱反調,答得篤定。“是,我買下了。”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讓水叮叮心裡雖然喜孜孜,但又有些懊惱的抿唇嗔道︰“江慎,別鬧了。”

  楚寒洢聞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與江慎是透過朱若沅相識的,當年她常笑他,雖然人品相貌皆佳,但這木頭個性,也不知哪家姑娘會委身於他。

  現下瞧來,還真有姑娘傻傻愛上這個大木頭哩﹗

  “我是認真的,不是同你鬧著玩。”世上還有比這更難為情的嗎?江慎嘆了口氣,滿腔郁悶,表情有些僵硬。

  水叮叮哭笑不得地瞥了眼他委屈的模樣,直想撲上前去,用力揉掉他冷硬的臭臉。“你總是繃著張臉,誰瞧得出你到底想什麼?”

  “還說我沒良心哩﹗”江慎低笑一聲,忍不住想伸手捏她的粉頰。

  識破他的意圖,水叮叮左閃右躲,不意瞧見楚寒洢正覷著他們,唇邊還噙著一抹有趣的笑容。

  水叮叮連忙縮回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別介意我,你們繼續,沒想到江捕頭也有這么可愛的一面呢﹗”

  莫不是姻緣天定,當年朱家打的如意算盤,是想讓江慎護送朱若沅至九逸城,好讓兩人日久生情,誰知道朱若沅最後反倒和體弱的九逸城少城主看對了眼。

  朱家還曾為了失去江慎這一個良婿而捶胸頓足,扼腕萬分。

  爾今江慎尋得他心愛的姑娘,她也為他開心吶﹗

  猜不透楚寒洢柔柔笑意中暗藏的心緒,江慎假意輕咳了兩聲,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題。“今兒個來這裡,是要請你幫個忙。”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豈會猜不透你的心思。”楚寒洢朝他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說得體貼。

  她喜歡讓女子變美,能為人妝點,向來是她的喜好,她還得感謝木頭江慎還記得這些。

  江慎揚唇,無法不佩服她細膩的心思。

  “話說回來,你這未婚妻是塊璞玉,我帶她去酌量、酌量,你先到後堂喝杯熱茶等著吧﹗”

  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一直搞不清楚狀況的水叮叮插嘴問︰“我……你要酌量什麼?”

  楚寒洢巧笑倩兮。“酌量如何讓你家木頭,為了你的改變目瞪口呆呀﹗”

  不由分說地被拉進後堂,水叮叮有些慌,卻又忍不住期待,這美得像仙女的女子,到底能帶給她怎樣的驚喜?

  江慎杵在“水顏坊”的後院大廳,瞠目結舌的呆愣原地。

  只見檀桌上擺著碟碟盤盤,上頭有花生糖、堅果素餅、南瓜餅、糕餅……還有一壺不知名的熱茶正冒著煙和一小壺溫好的酒。

  難不成連楚寒洢也被朱若沅那套養生食療的理論給洗腦了,這等陣仗,讓他不由得想起護送朱若沅到九逸城的過往。

  楚寒洢的待客之道,讓他不由臉色一變,冷汗涔涔。

  這時一抹嬌嗓霍地打斷他的思緒。“江捕頭,有人送了封信指名要給你。”

  江慎俊眉微擰,大抵猜出是誰會如此清楚地掌握他的行方。

  迅速看完信後,江慎萬分震驚地跌坐進太師椅中,久久無法回神。

  原來慕晚雲在接到他寫回平波縣的信函後,找著了水叮叮所說的小傘燈的藏匿處,當日慕晚雲捎了信函至尚書府後,便快馬派人將信物帶至長安城。

  一如江慎的臆測,凌尚書確認了水叮叮轉述給江慎的每一句話,更證實了小傘燈的存在。

  消息確定後,整個朝廷傳得沸沸揚揚,凌尚書更希望在十日後,請慕晚雲帶著水叮叮回尚書府。

  雖然……這個結果他早已能預期,但他的心卻又不自覺透著空虛。

  凌尚書請慕晚雲帶水叮叮回尚書府,陪水叮叮回家的人……竟然不是他……

  莫之能解的醋意在心中揚升,讓他久久不能自已。

  過度沉陷在信函帶給他的震撼中,江慎渾然不覺楚寒洢已站在他面前,連喚了他好幾聲。

  “想什麼想得這么入神?”

  “沒……沒事。”他回過神,不著痕跡地將信攢入懷裡,一抬眸便見水叮叮怯怯地站在廳門外的身影。

  江慎站起身,心緒紛亂,連腳步也不自覺變得沉重。

  一旦水叮叮認祖歸宗後,他不知道自己與水叮叮是否能夠持續這段感情。

  “你、你……別靠過來。”聽到他的腳步聲,水叮叮側身隱在門邊,聲音有些發顫。

  她的這身打扮,連她自己瞧了都覺得尷尬,也不知道江慎會有什麼想法。

  “你這樣可辜負湛夫人的一番苦心了。”暫且拋開惱人的事,江慎沒好氣地開口,心裡的期待不減。

  提起楚寒洢,水叮叮努起唇,不得不佩服她的巧手。

  一進更衣的房間後,楚寒洢為她穿上挑選好的衣裳,再為她點眉梳頭。

  前前後後不過半個時辰,當水叮叮瞧見映在銅鏡裡自己的模樣,美麗又陌生得幾乎要忘了眨眼。

  “傻姑娘,你再這么杵在門外會凍壞的。”江慎伸手將她拉進屋子,緊接著咕噥道︰“你這愛當門神的壞習慣,怎么還是沒法改……”

  語未盡,江慎眼底即映入水叮叮玲瓏有致的美好身段,震得久久無法回神。

  難怪人常言︰人要衣裝。

  水叮叮的轉變讓他驚艷萬分。

  她穿著秋色軟綢繡花緹衣,深色束腰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線和纖腰,胸口的深黛錦繡花錦布,露出一片細白凝脂。

  衣裙上的彩帶,隨風輕飄,柔順的烏發梳成雲鬢高髻,點了胭脂,遠遠看來竟有幾分優雅的儀態。

  “你雙眼發直,瞧得我渾身都不自在了。”她赧然地覷了眼江慎發怔的模樣,向來吱吱喳喳的語調,也隨著不同的裝扮收斂許多。

  江慎定定的看著水叮叮,語氣裡有著莫名感傷。“不、不﹗你生得美,本來就該做這樣的裝扮。”

  楚寒洢嘴角微揚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哪還敢打擾,隨即識趣的默默退下。

  渾然未覺楚寒洢的貼心,江慎的贊美還是讓水叮叮不爭氣地赧紅了臉。

  為了掩飾自己的羞窘,她嘟起小嘴佯裝生氣的推了江慎一把。

  “哼﹗你盡說風涼話,這裝扮很累人,走起路來纏手絆腳的,好不自在的。”

  江慎聞言,好氣又好笑的凝視她,許久,才語帶雙關地道︰“你呀﹗從現下開始,可得學學如何當個真真正正的姑娘家。”

  嬌顏覆上赭色,水叮叮微瞠水眸,故意答得粗聲粗氣。“什麼真真正正的姑娘家﹗你瞧,這樣小碎步、小碎步的走,除了別扭不說,還怕要踩死一地螞蟻了。”

  以往跟在江慎身邊,她走起路也是英姿颯颯、好不瀟灑,一想到穿上這一堆軟布,要她風情萬種地放緩腳步,她可不依。

  瞧她柔雅嬌麗的面容中流露出英氣,江慎被她這話逗笑了,那抹笑隱隱藏著深深的落寞。

  好半晌,他才語重心長地囑咐。“好、好﹗只要記住,你要男子的瀟灑,也不可忘了女子的儀態,老是這么粗枝大葉的,讓人怎么能不擔心呢?”

  不知怎么地,江慎的話讓水叮叮臉上浮現一絲迷惘。“江慎……你怎么了?”

  心無由來地一顫,江慎不知道是不是該早些讓水叮叮知道她真正的身分,讓她知道,其實她的爹、娘一直處心積慮的想尋回她,她不再是孤苦無依的一個人……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身邊會有這么美的姑娘……太感動了。”他咽下心底的話,說得無限感慨。

  “啊?﹗江慎﹗你是不是發燒了?”這下子,水叮叮真是傻眼了,如此感性的江慎,真是她認識的大木頭嗎?

  “也許……”江慎閉上眼,俯身嗅聞著她的發香,吻了吻她的小嘴,心底的惶然多了絲遺憾。

  江慎在楚寒洢的鋪子裡,為水叮叮購買了不少行頭,隨著時間的逼近,他的心情益發煩躁。

  拎高裙擺,水叮叮“行動不便”地跟在江慎身後嚷道︰“江慎,我們不回平波縣嗎?”

  江慎瞥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瞧他神神祕秘的模樣,水叮叮滿心期待地問︰“什麼事?”

  今夜,他們落腳的地方是慕晚雲在長安城的舊邸,因為對地理環境不熟,她亦步亦趨地緊黏著江慎。

  每次腳步一急,她就覺得身上這一襲樣式簡雅的短襦套衫、高腰長裙像是要與她作對似的。

  衣衫的樣式剪裁雖然簡單,卻也無法走得快,腰間的束縛讓她吼不出聲,連和江慎吵架也少了往日的氣魄。

  “等一會兒自然會告訴你。”江慎冷冷地回應,刻意不去注意她對身上衣衫咕噥的可愛模樣。

  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遠,水叮叮見他冷漠的態度,心底那一把無名火燃得更熾。

  “江慎,你給我站住﹗”她瞪著他步履沉穩的走進廳堂,再也忍不住的嬌叱出聲。

  “不要站在門口大聲嚷嚷。”氣定神閑地為自己斟了杯茶,江慎以眼神示意她入廳坐下。

  俏臉一赧,她用力踩著腳步,以發洩心頭的不滿,偏偏腳尖踩著裙擺,一個踉蹌往前倒去﹗為了穩住向前傾倒的身體,她猛地捉住身旁桌案上鋪的繡巾,因為過度用力,上頭的杯盤順勢被扯下,瞬時茶盤砸得滿地,連接引發一連串慘不忍睹的狀況。

  江慎擰起眉,嚴厲冷硬地開口。“難道你就不能有一丁點姑娘家的樣子嗎?”

  水叮叮野狼狽地撲倒在地,瞪大了眼,眼底映入他冷硬的神情,愕然的說不出一句話。

  從八歲那一年之後,她身上再也沒穿過一件像樣的衣裳,這種夢幻、美麗的綾羅綢緞壓根兒不屬於她。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就算穿得再美也不能飛上枝頭當鳳凰……我不懂……你明知道,為什麼還要拿這些事來約束、縛綁我?”

  管不了地上的碎片劃傷了她軟嫩的肌膚,水叮叮把這一陣子隱忍的委屈,一股腦地朝他吼去。

  哼﹗要比大聲她也會,誰怕誰?

  江慎下顎一繃,強壓下心底的憐惜,惱得額間青筋浮動。“我是為了你好。”

  “不﹗你這不是為我好﹗”迎向他冷然的目光,水叮叮覺得眼前的江慎離她好遠、好陌生。

  江慎見她刁蠻的模樣,胸口不禁發悶,像壓著一塊大石。

  他拚命呼吸吐納,以平撫胸口的悶氣,好半刻才開口。“你是禮部尚書流落在外的千金──凌汀兒。”

  聞言,水叮叮一震,良久才抬起眼,有些暈眩的顫聲問︰“你說什麼?”

  “你說古老爹是在元宵那夜撿到你的,對吧?還有那把小傘燈,以及……你耳後那顆朱砂痣,全都是證據。”

  她杵在原地,只覺腦子轟然巨響,震得她眼前發黑。

  不待她回應,江慎緊鎖著眉,沈著臉說出始末。

  “當初是我發現你耳後有顆朱砂痣,接著陸續聽著你說起過往點滴,我大膽揣測,你很有可能是禮部凌尚書的女兒。於是我請慕大人幫忙,近日獲得證實,禮部凌尚書的千金也是在元宵那日被惡人拐走,走失那一年八歲,手中拿的小傘燈是尚書府來自福州的管事替凌汀兒做的,小傘燈約莫掌大,提柄上刻著個凌字。”

  “那……又怎樣?”

  為了水叮叮的身世,他苦不成眠的思量了幾夜,即便有私心,萬般不願她離開自己,卻還是不得不開口。“你必須認祖歸宗,回到你爹娘的身邊。”

  水叮叮聞言,既驚又喜,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是大官的女兒?

  “所以過些天慕大人會接你回尚書府。”

  “慕大人?為什麼不是你陪我回去?”

  “你既是凌尚書的干金,就要明白……很多事……並不是我能決定的。”江慎的語氣透著無奈。

  長輩們的門戶之見,讓他實在無法對他與水叮叮的未來抱持樂觀的態度,而眼前最重要的是讓水叮叮盡快認祖歸宗,其餘的……他無法多想。

  水叮叮心一顫,終於明白江慎由“水顏坊”來到此地後,對她的態度轉變的真正原因。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要我了?”水叮叮瞪著他,心太亂、太痛,不爭氣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往下掉,模糊了她的視線。

  難怪他不再抱她、不再親她、不再寵她……

  他閉上眼,任苦澀涌上喉頭。“是我要不起你。”

  水叮叮倒抽一口涼氣,心痛地無法自己。“你為什麼要這么說?”

  “我現下不想談這些,現下眼前最重要的是你──”

  “我恨死你了﹗”重重踩了江慎一腳,水叮叮氣得轉頭就跑。

  “臭丫頭,怎么到現下還是這個刁蠻樣﹗”江慎吃痛地低咒了一聲,只能任她先平撫情緒再做打算。??
簽名被屏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1 03:0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