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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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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范江江] 九零之美味人生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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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0:38:03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油爆魚雜 惺惺相惜

  小甄老闆面上一閃而逝的失望難逃陳星耀的眼睛,心裡好笑,為節省時間點個快手菜,好像遭嫌棄了。

  來者都是客,這人還幫過自己呢,甄珍也僅僅失望了兩秒,盡責地問道:「能吃辣的嗎?」

  「越辣越好。」

  「明白,等著哈。」甄珍轉身進了廚房。

  警察叔叔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她大晚上過於麻煩,油爆魚雜是個急火菜,如果材料全,從起鍋到成菜幾分鐘就能搞定,甄珍勾了勾唇角,這人典型的面冷心熱,好像錯怪人家了。

  因為有點小歉疚,甄珍做這道菜就更用心。煤氣火力調到最大,潤鍋入大油,下辣辣的豆瓣醬,炒出一鍋濃烈的紅油,再加入早就料理好的魚雜,噴白酒,燃烈火,出鑊氣,顛勺,讓魚雜盡情翻幾個觔斗,出鍋撒蒜苗,完事。

  雖然大款警察越有越狗,但在自己地盤,不能太小氣,甄珍找來案頭剩下的材料,又給免費添了道甩袖湯。

  後廚烈火烹油,前廳卻有些安靜。小孩、小貓隔一張桌子和陳警官大眼瞪小眼。

  陳星耀是誰?不需要問,只一眼就將小孩和甄珍的關係弄了明白。心說,這姑娘家世還挺複雜。

  小孩長得真漂亮,眼窩深陷,長長的睫毛又卷又翹,塑料娃娃成了精應該就是小孩這樣的。小貓也有意思,坐在桌上把自己坐成道影子。

  陳警官外表再冷冽,內心也有柔軟的一面,也有抵擋不住的小可愛,唇角彎出一絲笑,剛想逗小孩說話,就見兩個小傢伙像兩隻受驚的小獸,嗖一下跳開,迅速鑽進後廚,不見了?

  男人揚起的笑僵在半途。

  公安局大樓流傳的段子,陳星耀一笑,狼都上吊。小孩和小貓能禁得住嚇嗎?某人覺悟有點低。

  過了一會,前廳通後廚的門邊慢吞吞露出一撮捲毛和一隻貓耳朵,估計聽姐姐解釋了他的身份,小孩躲在門後確認:「你是警察嗎?」

  「是。」

  「那你為什麼不帶綠帽子?」寶庫數學不行,辨識能力很強,顏色認得準。

  陳星耀差點噴了茶。你家不會說話是不是遺傳?

  小孩也只是問問,問完抱著小貓從門後走了出來,大眼睛盯著陳星耀上身的皮夾克,「這個是開殺嗎?」

  考驗一重接一重,陳警官宕機片刻才恍然大悟,這個問題倒是比綠帽子好回答多了,「算是吧,不是開殺,是愷撒。」

  愷撒是個專業做皮衣的男裝品牌,本地人習慣用愷撒來指代皮衣,穿衣吃飯量家當,這年頭能穿得起愷撒就代表你有錢,有身份,有地位。

  小孩應該是聽大人們說起過,才有此一問,只是叫不准,直接把衣服叫成了兇案現場。

  寶庫得到答案,把小貓往前一遞,「你能幫我抱一下嗎?不要怕,咕嘟很乖,不撓人。」

  我真是怕死了。

  男人啼笑皆非地擼了把被強塞過來的小貓,毛真順,跟摸緞子似的。

  咕嘟想掙扎又懾於淫威,委屈巴拉鼓著臉,敢怒不敢言,手勁這麼大,要被你摸禿了。

  空出手的寶庫胖爪伸進肚子上小熊造型的兜裡一通摸,邊邊角角摳了一遍,才摸出兩毛錢,啪嘰把錢拍在桌子上,態度跟他小名一樣豪,「不用找了!」

  陳星耀這回徹底愣住,不是……小孩你到底想幹啥?

  甄珍端著油爆魚雜出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笑容促狹,「你倆溝通得挺好啊。」她家小孩真沒白疼,還會做買賣,兩毛錢就想換人一件大幾千的皮衣。

  小孩手往愷撒上指,「買,給姐姐穿。」

  終於弄明白的陳星耀眼露笑意,「感情點了你家最便宜的魚菜,你在這給我找回來了。」

  甄珍把菜上桌,抱起小孩往後廚走,教育道:「給你錢不是讓你攢著買小腰鼓嗎,姐姐不是教過你,兩毛錢能買什麼?」

  「兩個橘紙。」

  「兩個橘紙能換皮夾克嗎?」

  「能呀。」

  陳星耀笑意深深,這小孩的數學真是廚師教出來。

  咕嘟見甄珍只顧著教育小孩,不來解救它,為了保住自己的皮毛一體,趁抱他的人不注意,呲溜跳下地也跟著跑了。

  留下陳星耀一人獨坐前廳,挑眉看向面前這盤菜,橘黃色的燈光下,這道價值兩塊錢的魚內臟光看賣相就可以稱得上色香味俱全。

  魚雜浸潤在一汪紅豔豔的油水裡,聞起來香辣,看起來熱烈,不知道吃起來怎麼樣?

  先用筷子夾了段魚腸,油爆菜考驗的是廚師的控火能力,而魚雜裡的魚腸最能檢驗這道菜的水準,手藝差的能把魚腸炒成根塑料管子,甄珍手藝相當不差,入嘴的魚腸韌而不柴,焦、香、辣,鑊氣十足。

  筷子移向魚肝,又是另一種口感,豐腴柔嫩,而魚油則肥厚綿軟。這就是他喜歡魚雜的原因,一道菜口感幾經變化,豐富繁雜。

  他幹刑偵涉獵廣,對廚藝也多少有點瞭解。薩其馬和魚丸想要做好,下一番功夫倒是能做到。但控火不簡單,細微處見真章,要對食材有深入瞭解,過火時間需掌控到秒,炒一盤菜說是一場複雜的化學工程都不為過。

  想起她上次說起自己辨認食材的好眼力,沒想到這姑娘小小年紀,廚藝天賦竟然這麼高。

  端了湯出來的甄珍見愷撒主人正夾了塊魚白準備入嘴,眼神閃了閃,「『不食魚白,不知魚味。食過魚白,百魚無味』,警官同志你很會吃。」魚白不但味道好,因為是魚的精巢,也很補呢。

  魚雜極辣,陳星耀臉上的冷色融化,薄唇染上緋紅,只有眼神依然沉靜深邃,「耳東陳,陳星耀,我的名字。你廚藝不錯。」

  「那天你可能聽到了,重新介紹下,甄珍,甄別的甄,珍寶的珍。相逢即是有緣,贈你一碗甩袖湯解解辣,要是不嫌棄,我們晚上自己吃的粗糧小餅子還有一些,用來配魚雜比米飯好。」

  陳星耀挑眉,心中對眼前姑娘的看法又有了些改觀,這姑娘外表文氣,說話辦事卻帶點灑脫的江湖氣,那他就不跟她客氣,點頭稱好。

  甄珍原本有些納悶,陳星耀為什麼會突然跑來她這新開的小館子吃飯,問過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小周口中的偶像,吃了小周孝敬的「一顆」魚丸找了過來。

  那麼大一包丸子啊,這公安局裡的餓狼真不少,甄珍有些無語。

  「沒想到你這麼厲害,失敬失敬。」

  「彼此彼此。」

  都是各自業務領域的頂尖人物,兩人頗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看陳星耀吃飯速度不慢,像是還有事要忙,甄珍沒打擾他吃飯,抱著寶庫,寶庫抱著咕嘟,三個人疊坐一張椅子,接著小聲講故事。

  姐姐聲音低沉悅耳,沉入故事情節的小孩一會一個驚呼出聲,還有小貓時不時撓書搗亂,惹來小孩嗔怪。

  不知道是因為一盤性價比奇高的美食,還是這樣一家人相處的溫馨小日常,讓籠罩在陳星耀心頭的破案壓力都稍稍減輕了一些。

  一大盤油爆魚雜被他一掃而光,連同甄珍贈送的一大碗湯及五個雜糧餅。吃辣讓人神清氣爽,美食彌補腦力工作的疲憊,感覺再熬三個通宵都不是問題。

  還有同事在外面巡查,陳星耀要回辦公室指揮,正要起身結賬,兜裡的電話響了,現在有手機的不多,不是緊急情況,公安內部都用呼機聯絡,這會打進來,應該是出事了。

  陳星耀臉色微變,立即接聽,是河沿街道派出所打來的,他們片區剛剛發生一起搶劫未遂,作案手法跟那個連環搶劫犯一致,受害人只受了輕傷,意識清醒,能描述出嫌疑人大體特徵。

  「等著,我馬上過去。」陳星耀掛了電話快步走向門口,「飯錢我下次再跟你算。晚上把門關嚴實了,儘量別外出。」話落,人已經消失在夜色裡。

  好嗎,點了兩塊錢的菜,還賒賬。

  財迷寶庫撅小嘴,「不給錢,壞蛋。」

  「他不是壞蛋,他是抓壞蛋的。」陳警官披星戴月維護治安也不容易,甄珍跟弟弟解釋,「比黑貓警長還厲害呢。」

  動畫形象深入小孩的腦海,寶庫睫毛忽閃,「好厲害。」指著小貓,「咕嘟是黑貓,也能當警長。」

  「……這個真不可以有,明天問問小周叔叔他們所缺不缺神獸,這個咕嘟能幹。」

  小貓尾巴抖擻,工資給發魚嗎?

  ……

  陳星耀的車就停在巷子口,迅速啟動車子往城東南疾馳,邊開車邊給手下的人打傳呼,留言讓他們迅速趕到案發地追蹤嫌犯蹤跡,嫌犯不會站那不動等著被抓,估計還是白忙活一場,但該做的還是要做。

  肖鋒離得近,到得比他早。

  搶劫犯專挑女人下手,今天的受害人雖然是個女的,但曾經是田徑隊扔鐵餅的,活該他倒霉,碰上個硬茬,沒得手不說,反倒被這女的傷了手。

  「那人身材就是我這樣的,身高也差不多,手脖子被我幹折了,我都聽到嘎嘣響了,跑得倒是快,我沒攆上,放我們隊飛毛腿來,哪能讓他逃了。」媽的,敢搶老娘頭上,要不是角度不對,早把你飛天上。

  肖鋒打量這位前全運會選手,一米七,不是很壯,但相當結實,口中所說跟上一個證人的描述吻合,確實是同一個人作案。

  陳星耀斂容,「還有什麼具體特徵?」

  「說的就是這個,」女壯士拍大腿,「那人背光,五官我沒怎麼看清,但我們倆曾經面對面相持過兩秒,他左眼皮上有道疤。」

  陳星耀與肖鋒對視一眼,算是個小收穫。不過那人右手受傷,作案會受影響,應該會停下一段時間養傷,這就為他們破案留下了時間,這才是今晚最大的收穫。

  把人留給同事取證,陳星耀帶肖鋒先回去,因為多了緩衝時間,兩人心頭微鬆。

  肖鋒鼻子聳動,轉著脖子在車裡聞了一圈,大聲怪叫,「好啊,晚上我就對付啃了個硬面包,你倒好,還有功夫吃大餐,聞這味是川菜,你還吃魚了?不行,你必須補償我,我想吃肉。」

  「補償不是不可以,咱們隊有個肥缺,配三個助理,伙食也好,小食堂給開小灶,肉隨便吃,想去嗎?」

  「這麼好,局長都沒這待遇。什麼崗還有我不知道的?」肖鋒摸腦袋,使勁想也沒想出到底是哪個崗。

  「警犬。」某人面無表情公佈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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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0:38:12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魚雜火鍋 下館子的自由

  甄珍一早備菜,見竹簸箕裡賣不出去的大量魚雜,覺得自己當初想得簡單了,魯菜認魚雜,而東北早年棒打狍子瓢舀魚,人少食物豐富,飲食上對魚雜不那麼看中,能下得起館子的多少手頭充裕,都直接吃魚,條件不好的誰還下館子?

  不是所有人都像耳東陳那麼會吃,這魚雜除了搭伙來吃飯的點來配菜,還有零星幾個買回家當下酒菜,一直賣得不怎麼好。

  不過該準備還是要準備,甄珍給魚雜碼上白酒和白胡椒先醃製起來,要是賣不出去就送些給鄰居加個餐。

  氣溫降得快,早晨樸家放在門外的拖把雖然沒凍透,外面一層已經掛上了小冰碴。今天還是個假陰天,太陽隱在雲層後不露面,這種天不像晴天干冷,而是帶了點南方的濕冷,在戶外走動的一會功夫就被凍個透心涼。

  濕冷天氣熱食、湯菜格外好賣,樸家今天的冷麵全是熱作,甄珍這邊鰱魚和鯽魚賣得也好,已經翻過一次台,第二波上的客也幾乎把大廳的十張桌子坐滿了。

  寶庫歡迎光臨已經喊不過來,乾脆罷工,跟咕嘟兩個坐在劉叔專門給打的安全椅上,啃甄珍做給他倆磨牙的烤魚片,啃得呲牙瞪眼,像兩隻睚眥獸。

  門又開了,寶庫第一時間去看,進來個伯伯,小孩立即轉頭對著牆上的揚聲器喊,「來客人啦。」

  心細的劉叔見因為溫差關係間隔後廚和前廳的玻璃,老出現哈氣,甄珍有時看不見前廳來人,抽空給安裝了個揚聲器,寶庫小小看門人很稱職,一見有人推門就喊姐姐。

  外面的玻璃也有哈氣,進來的人沒想到這家飯店人這麼滿,猶豫著想要退出去。

  動作慢了些,甄珍已經第一時間被喊了出來,見來人五十來歲,身上頭上落滿灰塵,手上灰突突的勞保手套還沒摘,這個時間戶外建築工地進入冬歇期,都停了工。這位應該是接了力工的活,在室內給人砸牆。

  上前招呼道:「就您一位嗎?您想吃點啥?」

  來人有些不好意思,「我們人有點多,好像坐不下,要不今天就不吃了。」說不吃,還有點捨不得,又補問了一句,「你家魚雜還有嗎?」

  甄珍擦了擦玻璃上的水汽,往門口一望,好嗎,外面或蹲或站能有十二三個人。笑著回道:「魚雜要多少有多少,足夠你們吃。」

  兩人說話的功夫,屋裡有些顧客已經開始皺眉去瞅這位滿身灰塵的力工,有幾個衣著光鮮的還抬手摀住面前的砂鍋。

  一個穿西服打領帶的男的嘰歪地開始挑毛病,「你家飯店門口應該掛塊牌子,力工、掏糞的不得入內,一身灰髒死了,飄魚湯裡我們還喝不喝了?」

  一句話讓那位姓孫的力工大哥臊得滿臉通紅,哪怕這不是這段時間受過的第一次嫌棄,還是有些受不來,擺擺手就要往門口退去。

  甄珍沒理會西裝男,彎身從吧檯取出一撢子遞給大哥,「回自己家不也第一時間把身上撣乾淨才吃飯嗎,您跟工友撣撣。」說完抬眼對屋裡吃飯的人和氣道:「來者都是客,大家互相體諒下。」

  甄珍沒有高姿態做憐憫狀,說什麼出大力的不容易,大家多擔待之類的話,態度像鄰家小妹一樣隨意親切,讓老孫心裡特別熨帖,接過撢子不忘跟甄珍解釋,「砸牆那屋掃帚還沒我們身上乾淨,我們工友剛還說,要是能吃上,就跟你借個掃帚掃掃灰再進屋,不能給大家帶添麻煩。」

  就是嗎,你敬我一尺我換你一丈,和和氣氣吃口熱飯不好嗎?

  大哥高興地推門撣灰。

  本來就一小插曲,偏那個西裝男覺得甄珍沒搭理他,下了他的面子,大聲嚷嚷,「不行,這湯我膈應,我不喝了,你給我退錢。」

  剛才他要只是抱怨一聲,甄珍興許還能賠個不是,贈盤拌菜啥的。但他越俎代庖說什麼人不能入內,嘴臉太過不堪。

  前一世皇城根底下長大,那種自認皇親國戚高人一等,連家裡抱狗的也跟著狗眼看人低的,甄珍見過太多,對這種人向來懶得搭理,還有菜等著做,掏出錢,準備讓他趕緊有多遠滾多遠。

  有的顧客看不下去,大家才富裕幾天,都是平頭百姓,這兩年丟了工作的太多,誰家沒幾個出苦力的親戚,老中醫邱大夫瞪眼睛,「象獅虎豹,狼狗貓耗,你怎麼知道你在別人眼中不是最末尾那隻耗子?」

  西服男被損,氣得臉都紅了,有幾個人低了頭。

  「您老說得對,這歧視啊真是哪哪都是,城裡的瞧不起農村的,坐辦公室的瞧不起出苦力的,開桑塔納的瞧不起開捷達的,要我說咱全省人都應該檢討檢討,現在經濟都被人南方省份趕超了,還愣是瞧不起外省過來搓澡的,窮得兜裡只剩倆鋼鏰,還笑話人家塑料換碗的。」

  這位大哥說話一套一套的,把屋裡人說得一靜。

  最裡面桌子想起一聲輕咳,一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扶了下眼鏡,小聲道:「根據門口吹進來的風速,風向,大伯的位置,灰塵落到這位叔叔的湯碗裡的數量極其有限,倒是吧檯後面小孩手裡的烤魚片上會落少量浮灰,但那數量也不會比在外面吃煎餅果子沾的灰多。」

  寶庫張著小嘴沒聽明白,聽到烤魚片低頭瞅了瞅手裡被他用牙扯得亂七八糟一縷縷的魚片,甩起小捲毛,張口就來了段,「太陽光金亮亮,雄雞唱三唱,花兒醒來了,鳥兒忙梳妝……」

  甄珍笑了,家裡再怎麼清潔,那股油煙味是除不盡的,早前她告訴小孩,如果別人嫌棄他身上有味,就唱《勞動最光榮》,她家寶庫今天會舉一反三,看到伯伯身上沾灰了,也能想到勞動最光榮。

  那西裝男在寶庫的歌唱聲中,付了飯錢,甩門走了。

  門外站著兩個高大俊朗的年輕人,聽了有一會,矮半個頭那個掐滅手裡煙頭,對另一個感嘆,「咱成天面對黑暗,每當我快支撐不住的時候,想想像裡面這樣人性中善良的一面,就覺得還能再堅持堅持。」

  另一個聞聲轉頭,「你確定?不是吃肉才讓你堅持下來的嗎?」

  「陳哥,好不容易抒回情,能不能給點面子。快點,煩人的走了,老子要進去吃肉。」

  寶庫見來人,熱烈歡迎:「黑貓警長叔叔好!」

  肖鋒瞪大眼看甄珍:「莫欺少年窮!」

  這都什麼跟什麼。

  外面那群砸牆的也收拾好進屋,沒那麼多空桌,甄珍把大部隊安排在空著的包間,把陳星耀兩人安排在西裝男原先的桌子。

  先給人少的點菜,「想吃點啥?」

  「鰱魚和鯽魚各來一份,兩碗米飯。」陳大款依然保持低消費。

  「魚丸還有嗎?上回沒吃夠。」肖鋒狗鼻子聞著屋裡的魚香,想起那天吃的魚丸的美味。

  原來是公安局餓狼之一,「沒問題,稍等。」

  等甄珍轉去包間,肖鋒努努嘴,「哥,還是你看人准,瞅著這生意的熱乎勁,小姑娘一個月估計能掙咱好幾倍工資,肯定比我先買上車。竟然還有人羨慕咱這種吃公家飯的?起早貪黑,風裡來雨裡去,飢一頓飽一頓,壞人抓不著,飯都吃不香。」

  肖鋒話癆,陳星耀早習慣了,由他一個人叨叨去。

  兩道燉魚很快上桌,肖鋒先喝了口鯽魚湯,連眨兩下眼,「我艸,我吃飯又香了。」

  陳星耀則向鰱魚進攻,今天燉鰱魚甄珍又往裡面加了自制的土豆寬粉,醬色的半透明粉條,口感超絕,柔中帶剛,順滑有韌勁,浸了魚的鮮,又不會太鹹,家常又不平常。

  甄珍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陳星耀回頭往後廚看了一眼,上完菜的姐姐忙得不見蹤影。吧檯後的弟弟跟他對上眼,小孩大眼睛彎彎,笑得特別燦爛,胖手抬起舉過耳朵,怪模怪樣給他敬了個禮。

  黑貓警長嗎?陳星耀眸中帶笑。

  甄珍在後廚忙得飛起,但也開心,終於能把積壓的魚雜銷出去了。問了這些人的口味,甄珍手起刀落,刀速快出殘影,魚雜切好,分類擺在盤子裡,找出兩個方形大湯鍋,後廚魚骨熬的高湯一直沒斷,扔幾個大棗進去就是上好的火鍋湯底,天寒又格外多加些姜進去。

  另外一鍋放辣油、花椒,辣椒、花椒也祛濕寒,麻辣鍋同樣不可少。

  調好湯底,調蘸水,甄大廚就是速度保證,十分鍾不到十幾個人的飯食全部齊活。

  包廂裡的力工見他們每人兩塊五的消費,還能吃上火鍋,都有些驚了。

  這頓午飯比預想的好太多。他們接活的這家僱主除了工錢每人每天還補助兩塊錢伙食費。本來想把飯錢省下來,自己帶午飯,但大空場的改造現場,連個熱飯的地方都沒有。買個饅頭墊墊吧,揮大錘的活,純拼體力,不吃點高蛋白,胳膊一點力氣都沒有。

  在建設路挨凍那麼多天,好不容易接到這個改造花鳥魚蟲市場的大活,人僱主不傻,補助你午飯錢就是讓你吃飽了別耽誤幹活。

  正犯愁呢,聽一個住在附近的工友說,杏花巷這家有魚雜賣,魚雜蛋白高,還便宜,他們拿補助的錢再搭點,能吃頓高營養的,所以就過來了,雖然發生點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老闆人厚道,還給安排大包間坐。

  老孫不好意思,「我們消費這麼低,你做火鍋不賠嗎?」

  甄珍含笑道:「我幹買賣的,還能讓自己虧著嗎?咱不說這個,燙魚雜有講究,來,我教教你們。這幾樣你們入鍋數十個數就往外撈,魚籽還有這幾樣可以煮得久一些,塘魚內臟帶腥免不了,蘸水我特意調的,記得蘸啊。大白菜不值幾個錢,你們覺得膩,就涮點菜心吃。外間吧檯旁有熱茶,米飯五毛管夠,你們先吃,我給你們盛飯去。」

  「哎,你忙你的。」

  甄珍走後,屋裡人立即動筷子,幹了一上午活,都有些餓了,按照甄珍教的吃法,選自己中意的部位下鍋煮,第一次這樣吃魚雜,沒想到火鍋現煮的魚雜,又滑、又嫩、又鮮,小老闆調配的蘸水不知加了什麼,燙好的魚雜放裡面一滾,腥味去了七七八八。

  吃了一會,大家都腦門冒汗,體力補足,身體從裡到外都舒坦極了。

  甄珍又端了大托盤進來,除了大盆米飯,還有兩道涼菜,大盤冒尖的涼拌魚皮和魚鱗凍,一位兩鬢染霜的大伯看到魚鱗凍露出興奮表情,「我最愛吃這個。火鍋就夠好的,怎麼還有涼菜?」

  「魚雜、魚雜,沒有魚皮和魚鱗怎麼算全套?」甄珍把東西擺上桌,去窗邊把窗戶縫開大一些,屋裡人多,又燒著炭,得注意通風,「不打擾大家吃飯了,有需要隨時叫我。」上好餐合上門,動作輕巧得像燕子似的,又轉去前廳收拾桌子。

  涼拌魚皮和魚鱗凍不因為廉價,味道失去水準,因為膠質高,口感超乎想像得好,魚皮酸辣爽口,魚凍韌彈細膩,花這麼少的錢,坐包間,吃這麼好的食物。屋裡沒人說話,都默默地咀嚼著嘴裡的食物。

  甄珍不知道,其實這些人都是一個廠子的,雙鬢染霜喜歡吃魚鱗凍的伯伯曾經是最好的車工,車零件零誤差,這樣的技術工人全國都沒幾個,老孫曾經是車間主任,領導的車間年年超額完成任務,在座的還有一些,曾經都是廠裡的技術骨幹。

  老孫神情複雜,打破包間裡的沉默,「快一年沒下飯店了,人啊還是應該多下飯店。」

  「怎麼感覺把失掉的面子裡子都吃回來了呢?」說話這人年齡最小,臉上笑容半是自嘲半是感慨。

  生薑、花椒不光祛除寒氣,連心頭因為失落而生的悲涼都被溫暖了,工友幾個吃好出門向甄珍道謝。

  大氣爽朗的小老闆笑回,「叔叔、伯伯、大哥,人有說閒話的自由,有反駁說閒話的自由,人更有下飯店的自由,吃好了你們再來。」

  站在一旁等著結賬的陳星耀目光在甄珍臉上定格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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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 00:38:26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紅燒魚雜 有愛才富有

  搶劫犯已經一週沒出來活動,但晚上堂食的人依然不是很多。

  天氣越來越冷,城裡人也開始貓冬,吃飽了在家暖暖和和地守著電視看《神鵰俠侶》不好嗎?楊過帥不帥,小龍女仙不仙?看電視嗑毛嗑,渴了再來口茉莉花,神仙日子也就這樣,傻子才出來吹冷風。

  堂食少,但下班時間來甄珍這裡點餐帶回去吃的人並不少,除了燉魚,魚鱗凍也同樣受歡迎。

  天冷了魚鱗凍做起來更方便,洗乾淨收拾好的魚鱗上鍋熬煮半個小時,等魚鱗裡所含膠質融化在湯水裡,撈出魚鱗,將湯水倒在方格木容器裡靜置一晚,第二天就可以開吃。

  甄珍做了兩種,一種是透明的清凍,外賣時還配一份小料,顧客買回家不用再剁蔥花香菜調汁,立即就能上桌,方便極了。

  還做了一種渾凍,魚膠湯調好味,加入煮熟的黃豆,因為放了老抽,顏色黑紅透亮,味道咸鮮,內裡除了膠原蛋白還有大豆蛋白,易吸收還有營養,比清凍還受歡迎。

  魚鱗凍六毛錢一斤的售價,甄珍的成本才一毛錢,因為她服務好,東西乾淨,調味也比別家的地道,來買的人絡繹不絕,一天能賣出三大板。小小不然的食材,經過再加工,很是掙錢。

  甄珍算了算,雖然晚上堂食的人不多,但中午上客數一直在穩步增加,有時能翻三次台,再加上外賣這塊的增長,她的收入不但沒有減少,還有小幅度提升,純利最多一天掙到了兩百。

  晚上人少也有好處,起碼能多歇一歇,甄珍早前去辦了市圖書館的借書證,抓緊有限的空餘時間,看書充實自己。

  除了美食書籍,歷史、地理、哲學、經濟、文學凡是能找到的好書,甄珍都不會放過,她沒經歷過的這六十年,世界變化太大,書中有她想要瞭解的一切。

  送走最後一桌客人,時間才剛過七點,甄珍從樓上搬書下來看。寶庫最近熱愛自己翻書,甄珍依他讓他自己看,小孩好為人師,強迫他的咕嘟兄弟當聽眾。

  咕嘟看著老實,乖乖把自己團成一團,在小孩咿咿呀呀講著現編的故事時,愉快地打起小呼。

  小店裡暖意融融,屋外的溫度已經降到零度以下,從東邊的住宅區小道走過來一大一小,窄窄的手電光照亮眼前一小方空間,小孩瘦瘦小小,大人的棉外套套在小孩身上,下襬都快要拖地了,被爸爸拽著長出好大一截的衣袖磕磕絆絆往前走。

  小孩走了一段,抬頭看大人,「爸爸,我不冷,你把衣服穿回去,要不我們回家吧,我可愛吃你曬的蘿蔔瓜子了,今晚咱就吃那個。」

  男人聞聲突然站定,仰起脖子看天,小孩也跟著仰起脖子,有些納悶,天上黑沉沉的,有什麼好看的呢?

  看了一會,男人才蹲下來把兒子抱在懷裡接著走,「今天你過生日,咱不吃鹹菜。是爸爸沒用,過個生日都沒能讓你吃上塊蛋糕,蛋糕吃不上,咱買個打糕回去吃好不好?」

  小孩伏在爸爸肩上,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其實他最想吃肉,但懂事地沒開口。

  父子兩人步入杏花巷,路過大漁,溫暖的橘色燈光吸引了小孩的注意,尤其是看到窗戶上還映著一隻小貓的側影,手指向大漁,「爸爸,他家賣不賣打糕?」

  男人回身正好看到沒被甄珍收回的黑板,橘光打在黑板上,男人見魚雜才兩塊,掂量兜裡的錢,問懷裡的兒子:「要不咱不吃打糕,爸給你買魚雜吃吧。」

  「好。」

  進屋被熱氣一熏,小孩立即打了個噴嚏,寶庫目光從圖畫書上移開。

  小孩見小孩,兩眼亮晶晶。

  起身給來客倒了兩杯熱乎乎的大麥茶,這麼冷的天,大人把衣服脫給小孩,只穿了件袖口開線的藍毛衣,見他都凍哆嗦了,甄珍招呼道:「今天降溫,快喝杯茶緩緩,別凍感冒了。」

  男人感激地笑笑,先給孩子一杯,小孩看起來比寶庫大個兩三歲,很有禮貌,「謝謝姐姐。」

  父親坐下喝了口茶,抬眼稍顯侷促地問甄珍:「有魚雜嗎?」

  「有,小孩吃不了太辣的,我給你們做份紅燒的怎麼樣?」

  男人沒什麼不同意的。

  甄珍去後廚熱鍋做菜,寶庫抱著咕嘟好奇地盯著小哥哥看,看了一會突然伸手把咕嘟送出去,「它叫咕嘟,你想摸摸它嗎?」

  小孩子怎麼能抗拒得了毛茸茸?「可以嗎?」

  「給。它可乖了。」

  咕嘟又鼓著臉生悶氣,我不乖!想我這麼厲害一隻貓,如今被你們當成暖手工具,還有沒有貓權了?哎呦,好舒服,下巴、下巴再給我撓撓。

  因為一隻小貓,兩個小孩很快玩在一起,做父親的心裡發酸,白天他出去幹活,孩子奶奶沒時間帶,不得已經常把孩子一人鎖在睡覺屋裡,幸虧這孩子懂事,不吵也不鬧,跟個小乒乓球也能玩半天,可小孩哪有不需要玩伴的,等這次的活結了錢,說什麼也得把孩子送去幼兒園。

  甄珍這兩天在研究魚雜凍,灶上沒斷火,燉煮了好些新鮮魚雜,想到有小孩子,特意多撈了些魚鰾、魚籽還有魚肝出來,食材本身已經軟爛入味,炒完糖色,將材料入鍋,點些生抽和老抽,收汁就好。

  點菜時看出來,這位年輕的父親性格要強,這樣的人也好面子,帶孩子吃便宜菜他心裡難受,有大人在怕他吃不好。甄珍上完菜,回後廚看鍋,寶庫是小孩倒是不用顧忌,身邊都是大人,他也難得遇上個玩伴。

  唐寶軍原本沒打算自己也吃晚飯,是他這當爸的沒用,一年就過一次生日,連頓像樣的肉都沒讓孩子吃上,只能讓兒子將就吃魚雜。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便宜的魚雜菜量大不說,賣相還這麼好,油亮紅潤,香氣撲鼻,給兒子夾了塊魚肝,唐寶軍口中津液氾濫,想把最好的留給孩子吃,忍著沒動筷子。

  唐鶴嚼得噴噴香,見爸爸只看不吃,疑惑地問:「爸爸,你怎麼不吃?可好吃了,比紅燒肉還好吃。」說完用小勺子給爸爸挖了一大塊魚籽非要喂到父親嘴裡,唐寶軍不得不嚥下,謔,咯吱咯吱一咬一包鮮,這魚籽從舌頭一直鮮到胃裡。

  「喵喵!」咕嘟又餓了。

  「我姐姐做飯最好吃。」姐吹寶庫驕傲揚起下巴。

  唐鶴狠狠點頭,「甜甜的,鹹鹹的,真好吃。」猛吃了一會,從碗裡抬頭,對寶庫笑笑,「今天我過生日,吃這個肉肉好開心。」

  「哥哥,你過生日呀?」寶庫迅速爬上椅子,興奮道:「我會唱生日歌,我給你唱。」

  站得高,唱得響亮,小孩奶音甜甜,「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見身旁兒子臉上開心的笑容,唐寶軍覺得兒子的生日,就是他最脆弱的日子,稚嫩的生日歌讓他又想仰頭看會天。忍了一會,想開口謝謝這家漂亮小孩,就見胖小孩呲溜竄下地,衝進後廚不見了。

  甄珍見寶庫呼嘯而來,離鍋還有半米,迅速剎車,她家小孩聽話,讓他遠離火和熱鍋,執行地很徹底。隔著半米距離,神神秘秘地說道:「姐姐,那個小哥哥過生日。」

  「哦?過生日啊。」甄珍想了想,「那我們額外送他份吃的當生日禮物吧?」

  小孩拍手,想到晚上吃的美味,「送哥哥糕糕吃。」

  唐寶軍以為漂亮小孩去後廚找姐姐玩去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小傢伙捧著個盤子唱著生日歌又回來了,盤子裡是外表金黃的圓形糕點,用刀對切,切成八塊,小孩在姐姐的幫助下,把盤子舉過頭頂,放在他們吃飯的桌子上,「哥哥,吃魚糕,可好吃了。」

  「祝你生日快樂,小朋友。」甄珍也笑著祝賀。

  唐鶴因為太過驚喜,張著小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唐寶軍紅著臉連聲道:「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

  「這是我們晚飯剩下的魚糕,因為涼了,我用油煎了一下,又不費事,還害怕你們嫌棄呢。」

  「怎麼會?」唐寶軍聲音帶上鼻音,沒想到今晚蛋糕、打糕都沒吃上,卻意外讓兒子吃上了魚糕。

  唐鶴先拿起兩塊遞給寶庫和小貓,連父親和甄珍也有,「弟弟吃,咕嘟吃,爸爸和姐姐也吃。」

  魚糕是魚肉兌了糯米蒸熟的,綿密細膩。生日禮物要分享,吃起來才更香,兩個小孩和小貓吃得眼睛彎彎。

  結賬時,唐寶軍從兜裡掏出一堆鋼鏰和毛票,示意甄珍數數。

  不數太過刻意,甄珍快速點過,點頭道:「一分不少。」

  父子兩人再次道謝,才開門離開。

  寶庫盯著面前堆作一堆的小錢錢,瞪大眼驚呼:「他們好有錢啊。」小孩數學不好,至今沒弄明白錢多錢少。

  「是,他們很有錢。」父慈子孝,有愛的人誰說不富有?

  「我們家也很有錢。」小孩點點下巴正兒八經地補充。

  「嗯,我們也很有錢。」我們也有很多很多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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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鴻運當頭 大漁是福地

  刑偵一支隊連軸轉了十多天,搶劫案的偵破依然毫無進展,見全隊累得人仰馬翻,陳星耀留下肖鋒,給其餘人放了一天假,回家好好修整修整。

  肖鋒在宿舍睡了一晚才反應過來,憤怒抗議:「憑啥別人都放假,就我不放?」

  遲鈍成這樣,是不是該考慮重新換一個搭檔了?陳星耀瞄他一眼,「你有老婆罵你不回家嗎?有孩子想你想得嗷嗷哭嗎?」

  「合該光棍就該加班啊,你等著,趕明兒我就找個人領證去。」

  「滾犢子,別撅了,你撅嘴比如花摳鼻子還辣眼睛。」某人別看外表冷,私底下最愛無厘頭電影和肥皂劇。

  「……陳哥你條件這麼好,到現在還沒對象,是咱局裡公認的第十號懸案。也只有我能破你的案子。」肖鋒幽幽開口。

  「哦?」

  「你這張嘴不是一般的不好……你打我幹嘛,惱羞成怒了是吧?」

  一個成天沒正行的搭檔,就是個人肉廢紙簍,陳星耀扔完三個紙球才解恨,「麻溜點,別廢話了,咱來重新過遍線索,過完我請你吃大漁去。」

  「怎麼不早說,今天我要吃特色菜,我看上她家鮰魚獅子頭了,老子長這麼大只吃過北方肉彈四喜丸子,還沒吃過南方的獅子頭。」

  玩笑歸玩笑,兩人都是合格的刑偵工作者,立即進入狀態,重新細細捋了遍手裡的線索。

  肖鋒搖了搖頭,面露無奈,「說白了,還是有用的線索太少。老趙他們已經在工人村排查了半個月,我跟你想法一樣,不認為我們的方向錯了。我們有嫌犯的粗略外貌特徵,尤其眼角傷疤這塊,工廠雖然改制,檔案還是很全,只要時間夠,我們就可以拉出一個名單,然後再逐個排查。」

  陳星耀從抽屜裡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扔給肖鋒,給自己也點了一根,他煙癮不大,想問題時,手裡燃支煙更能集中注意力,目光注視煙圈一點點旋進通風口,「我們時間不夠,工人村範圍太大,涉及的工人和他們的家屬將近十萬,等我們排查完,那人傷也該養好了。」

  肖鋒狠吸一口煙,煩躁道:「這孫子專門朝女的下手,媽的,欺軟怕硬,老子最看不上這種孬貨。」

  陳星耀掐滅吸了一半的煙,起身走到靠牆放的小黑板前,拿起粉筆,畫了個圓,「破這件案子就像解數學題,外貌特徵算一個已知條件。」

  繼續畫了一個相交的圓,「從證人身上提取的衣物纖維和血液樣本也算一樣,不過這兩樣在前期篩查階段作用不大。你剛才倒提醒我了……」

  陳星耀提筆又畫了第三個圓,「反正也沒頭緒,咱們索性大膽一點,可以再加一條,他仇視女性,可能在家庭關係上有大的挫折,等明天上班,讓老趙專門走訪居委會,家庭糾紛居委會的人知道得比派出所詳細。」

  肖鋒揉揉太陽穴,「工人村的居委會?讓我算算有多少個?」

  陳星耀雙手抄兜,看著三個圓的交集,「不用太多,再多一個條件,我們就能把篩查過程縮短到一個星期。」

  「我的腦袋警告我,它的腦細胞再不補充能量,它就要罷工了。」早飯是兩根煙,這會餓得前胸貼後背,肖鋒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出所料腦門立即收穫個粉筆頭。

  兩人來到大漁,趕上甄珍正在收貨,批發市場的小四川老孟給甄珍聯繫了一批川椒、仔姜、辣腐乳、豆瓣醬、剁椒醬等川味食材,其中數量最多的是裝了半個貨車的老壇泡一切。

  寶庫頭上戴了個毛茸茸兔頭帽子,紅著小臉蛋,化身兔子精。肥肥的兔子精正把一串竹筒樣的東西晃晃蕩蕩扛在小肩膀上,幫倒忙幫得不亦樂乎,看見兩個高大的警察叔叔走過來,立即放下手裡的活,揮著同款兔毛手套,大聲喊:「黑貓警長好!白鴿探長好!」

  肖鋒指著自己,「白鴿探長?怎麼被小孩安個動畫身份還得屈居你之下,我這輩子就不能翻身了?」

  沒人理他,陳星耀快步上前,來到後車廂,一手一個提了兩個泡菜罈子,幫忙往屋裡搬東西。

  甄珍從地下室鑽出來看到這兩人,面露驚訝,「你們來吃飯?」現在才九點半,來吃早午飯?

  「不急,東西放地下?我能進嗎?」陳星耀下巴指向敞開的門。

  「不用你們沾手,我鄰居會過來幫忙。」這人是活在別人眼裡的偶像,可不敢勞駕。

  沒說不能進,就是能進的意思,陳星耀已經進了門,聲音從下面傳上來,「別管貨,你去結賬吧。」

  肖鋒也提著兩個罈子跟進來,「活動活動好,能換換腦子。」

  等甄珍跟老孟結完賬,發現趕過來幫忙的樸叔和廣義兩個已經被陳星耀指揮上了,女人們被勸退,四個男人間隔站好,罈子一個傳一個,半車罈子很快被搬完,剩下的麻袋什麼的,也被陳星耀和肖鋒利利索索規制好,前後只用半個小時,全部搞定。

  肖鋒從地下室鑽出來,看了眼甄家姐弟,心說,弟弟是兔子精,這姐姐估計是屬貔貅的。好傢伙,一地下室的罈罈罐罐,從地上堆到頂棚,沒見開飯店的這麼能存東西。

  老樸擦了把汗,開口問:「甄珍,你買這麼多泡菜乾嘛?這老些東西運過來費老勁了吧?」

  甄珍提著暖壺給大家倒茶,「老孟大哥線路熟,運過來倒是不算太麻煩。我廚房溫度高,二十多度的環境,過水泡菜倒是能做,但是老壇酸菜做不來,本來只想讓他弄幾壇泡菜水過來,可從那麼遠的地方讓人家運這玩意,有些過意不去,反正便宜,索性多買些。過兩天我準備給大家換個新花樣,做酸菜魚吃。」

  「泡不好跟菌群有關。」陳星耀接口道。

  搬東西有些熱,他把夾克外套脫了,只穿一件黑色高領羊毛衫,簡簡單單的黑色毛衣,卻顯得人更加硬朗有型。

  這人還真是什麼都知道,干刑偵都得這麼全才嗎?甄珍挑了挑眉。

  「那就對了,」老樸笑道,「曾經聽一個來我店裡吃飯的河南人白話,他喜歡咱東北酸菜,回河南也試著醃了一缸,好不容易等了一個月,五花肉都買好了,一開封,哎媽呀,一缸臭腳丫子味,跟化學武器似的。」

  全屋人都笑了。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生靈,就因為有差異在,所以才會出現獨具特色的地方美食。

  甄珍看戴著她在皇寺廣場買的秀珍虎頭帽,佯裝小老虎的咕嘟,養育小傢伙的水土又該是怎樣的神奇,才會讓它變換出讓人快樂的魚類。

  時間還早,甄珍整治一桌飯菜的時間足夠,要留樸叔父子一起吃,老樸的店今天有鮮族人家訂桌搞聚餐,說留著肚子下回再吃,說了一會話,就帶廣義回去忙乎自家那一攤子。

  剩下陳星耀和肖鋒,聽肖鋒說要吃鮰魚獅子頭,甄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住黃旗村的大爺這兩天沒下網,今天沒鮰魚,哪天有貨我提前準備好,再通知你來吃。」

  陳星耀聞言,從兜裡掏出小記事本,撕了頁紙,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傳呼號寫下來遞給甄珍,「就打上面的號通知。」

  肖鋒瞪眼睛,「為什麼不留我的號?」

  「飯錢你付?」

  「我陳哥愛吃辣的,我什麼都愛,甄珍你看著安排吧。」肖某人變臉那叫一個迅速,不當演員太可惜了。

  甄珍好笑,這兩人一冷一熱,一個話少,一個話癆,還挺互補。

  稍稍一想,菜譜立即就有了,「鱅魚頭,肉饅頭。正好今天來了最正宗的剁椒,我給你們來盤鴻運當頭吧。」

  可能是小貓的銀魚吃多了的緣故,甄珍現在對人情緒的感知越來越敏銳,陳星耀因為太過內斂分辨起來難一些,肖鋒不一樣,別看他插科打諢鬧騰得很,面上因挫敗而生的些微郁氣還是被她捕捉到。

  有挫折,那就弄個吉利菜,轉轉運,「事先說好了,今天你們幫我忙,這頓我請了,不接受反駁,啥也別說。」見陳星耀搖頭,甄珍趕緊制止,她不愛欠人情,這種好還的,必須不能隔夜。

  說完轉去後廚,先給兩人上了一盤用轉爐烤的麻辣魷魚。光有下酒菜,沒酒好像缺了點什麼,甄珍想起她的山楂酒現在能喝了,問兩人:「能喝點嗎?」

  肖鋒嘴裡嚼著魷魚絲,一個勁沖陳星耀使眼色。

  「那就來點度數低的。」故意等對面那傻子眼睛都眨抽筋了,陳星耀才笑著鬆口。破案關鍵期要時刻保持清醒,少喝點倒也沒關係。

  盛在玻璃杯裡的山楂酒晶瑩剔透如紅寶石,嚼完筋道麻辣的魷魚,抿上一口酒,入口微澀,有著天然的山楂果味,雖然喝起來沒有烈酒那麼辣喉帶勁,卻格外的解膩開胃。

  寶庫端著姐姐給倒的山楂果汁,坐在他的吧檯專座,隔空跟兩個「警長」走了一杯,別看人小,身兼數職,陪酒員都當得。

  弟弟前台門面擔當,姐姐後廚指揮專家。

  先殺魚,鱅魚常見,也叫胖頭魚,憨憨肥肥,一顆大腦袋最好吃,揮刀斬魚頭,摳腮、剖下頜,擦乾碼調料,略微一醃,在盤子裡展成合頁狀,上鍋大火蒸一刻鐘,想了想,甄珍又掀開鍋蓋,在魚頭上撒了點銀魚粉。

  魚先蒸著,豬肉切肉米,調味,邊擠丸子邊入鍋炸,甄珍炸肉丸用的是魯菜的老派做法,不加雞蛋不加水,炸出的肉丸酥脆,嚼起來有顆粒感,吃大肉還是這樣最過癮。

  今天沒有大肉彈獅子頭,酥炸小肉球來代替。

  好事成雙,魯菜還可以再添一道,大白菜困了一個月甜度上來,案上還有幾隻新鮮的蝦,快手菜大蝦白菜,甜中帶鮮。

  兩道菜做完,魚頭也蒸好,起鍋倒油,剁椒醬多放,放到紅豔四射,調味勾芡,紅彤彤的一鍋澆上魚頭,鴻運當頭就是這麼來的。

  不到半個小時,魚、肉、菜全齊活。

  超大的一盤鴻運當頭,看著就喜慶,肖鋒滿臉興奮:「吃了這個,我出門就去摸張獎券。」

  他意淫中大獎的功夫,某人已經摳掉魚腮後的螺旋狀肥肉,吃進嘴裡了。

  陳星耀會吃,知道腮後肉最是豐腴,但味蕾上悅動的極鮮還是遠超他的想像,罕見地露出呆滯神情,俗稱吃傻了。

  肖鋒不甘示弱,挑起顫抖的魚腦入嘴之後,整個人也跟著顫抖了。

  陳星耀終於回了神,「這是好水質養出的胖頭魚才會有的鮮。」

  甄珍點了點頭,既然你主動替我找了理由,我就不費神說什麼麥飯石了,「『最美不過鱅魚頭』,主要是我們吃對了地方,還有剁椒醬中的辣椒素也最大的催發了鮮度。」

  肖鋒反應過來立即開始搶食,「哥,你不吃也鴻運當頭,讓老弟我發發財吧。」

  他陳哥以行動回答他,直接夾了片覆蓋鱅魚頭骨的軟皮,軟皮膠質最多也最香。

  「既然你不仁,別怪我不義。」肖某人怒吼,接下來小小四方桌發生了一次小型戰役,十分鍾不到,除了紅剁椒太辣下不去嘴,桌上的盤子已經不剩什麼了。

  「妹子,你這手藝去五星級大酒店當主廚也夠格,屈才了呀。」肖鋒摸著鼓起的肚子替甄珍叫屈。

  「是孰能生巧嗎?除了天賦,還下了比別人多數十倍乃至上百倍的苦工。」陳星耀看向甄珍的黑眸亮如寒星,不等甄珍點頭,那雙黑眸突然失神片刻,接著爆發出數倍的光彩,「第四個圓,走!」

  「不是……陳哥怎麼回事?」肖鋒只來得及撿起外套,人就被陳星耀薅走了。

  甄珍:「……」還真是來去如風,風一樣的男子。

  雖然這頓她請,甄珍算了下陳星耀在她這裡吃的三頓飯,加在一起一共就花了十四,至今還沒感受到陳大款金錢的洗禮,有些遺憾。

  從吧檯跑出來的寶庫墊著腳想要去勾桌子上裝「紅寶石」酒的酒杯,卻意外在盤子底下發現巨款,小孩拾起嶄新挺括的一百元大鈔,興奮地抖了抖,「姐姐,咱們掙大錢啦!」

  甄珍有些意外,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搖搖頭,這個黑貓警長啊……

  ……

  「孰能生巧,我們篩查時把這個點忽略了。」陳星耀因為興奮,語速要比平時更快一些,「黑燈瞎火的,施害一方如果沒有傷人經驗,很難不失手,為什麼嫌犯能次次得手?不能不讓人多想。」

  肖鋒反應也不慢,「醫生最熟悉人體脊椎結構,不排除那人是醫生的可能,還有就是生產線上的熟練工人……比如鍛造工、切割工這些常年跟鋼構打交道的,紅鋼都能切得精準,傷個人的脖子還真不在話下。」

  「把老趙叫回來,他手裡有工廠檔案名錄,我們今天先排除掉一部分。」

  「收到。」

  肖鋒打完電話,笑著道:「鴻運當頭,還真是個好兆頭,吃了魚腦子,感覺腦子轉得更快了。」

  陳星耀笑了笑,沒反駁,不但腦子轉得快了,連他常年陰霾籠罩的心都透開道縫。

  ……

  四個圓的交集,符合條件的對象大大減少,用了一星期時間,陳星耀的刑偵一支隊終於鎖定了嫌疑人。

  登門在一早,天上云層壓得極低,正在醞釀著今年冬天第一場雪。

  工人村沒了往日的喧囂,散落的小廣告撒得到處都是,破敗寥落。

  破開工人村東四區拉鏈廠第十三號家屬樓四單元五零二的門時,這個家空蕩蕩跟個雪洞似的,門後的男人端著綁著繃帶的胳膊,不躲不避,甚至還笑了一下,「終於來了。」

  把人帶出樓時,樓底不知什麼時候彙集了一大群人,雪豆子終於落下,落在人的臉上、嘴上、眼睛裡,四周死一般的寂靜,沒人說話,圍觀人群像矗立在雪中的雕像,默默注視這一幕。

  案子雖然破了,隊裡人心情都不怎麼好。嫌疑人的家只有四十平,除了一間大臥室,還有另外一間鎖住的小臥室,打開臥室的門時,裡面十歲的小男孩目光中的驚恐,第一個衝進門的老趙可能永遠都不會忘,那是個跟他兒子同歲的小孩。

  當爹的成了殺人犯,當媽的捲了夫妻兩人的買斷錢早跑沒影了,留下這麼個半大孩子,以後的艱難可想而知。

  該死的世道,大人就算了,為什麼不給孩子留點希望?

  陳星耀處理完手上的文書工作,拿了車鑰匙提前離開,下樓在避風處打了個電話。

  「劉醫生又麻煩你了……對,孩子現在住在姑姑家……一週兩次諮詢,好,我會安排人帶孩子過去……費用算我的。」

  掛了電話狠狠抽了一根煙,摁滅煙頭,上了車,陳警官心情不好,總要去個地方排解下。

  市局往南不遠有條東西走向的街區,西起火車站,東邊把頭是家皮膚科很專業的部隊醫院,中興大廈也在這條街上,因地理位置好,商業密集,是城裡最好的地段之一。

  有棟四方白色大樓,顯眼地矗立在這條街的中間位置,高樓樓頂有四個大字,百發大廈。

  陳星耀在樓底停好車,直接上了頂層,頂層一進來是一個敞開的辦公區,新來的企劃部小王見進來個特別有型的大帥哥,眼睛都直了,太帥了!

  被旁邊人搖醒,「別做夢了,你沒機會,那是咱家太子。」

  「啊?咱陳老闆那樣的竟然能生下這麼帥一兒子?」小王死活都不信。

  「咱老闆差哪了?多慈祥。」

  陳星耀還沒進他爸的豪華辦公室,就聽到裡面傳來熟悉的母雞咯咯噠一樣的笑聲,敲了下門就進去了,他爸果然在看韓劇……

  老陳見他進來立即把遙控摁滅,努力把抬起的嘴角收起來,睨他一眼,「哎呦,大忙人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你爸我心臟病都累出來了,臭小子,都是因為你。」

  「別裝了。」陳星耀後背往沙發上一靠,眼神瞥向老闆桌對面的進口大電視。

  「《澡堂老闆家的男人們》?這片韓國也才演吧。」有閒工夫追韓劇的公司一把手,他只見過眼前這一個,只能說他御下有方。

  愛看韓劇的陳董事長,滿月臉,厚嘴唇,大背頭,還有深深的雙眼皮,遠看像大嬸,近看還像大嬸,怪不得愛看韓國大嬸,「爸,你確定我不是撿來的嗎?」

  「對,你是我從垃圾堆裡扒拉出來的。」陳發敷衍道,知子莫若父,陳董事長盯著兒子問:「心情不好?老張中午給我打電話,表揚你一頓,說破這個搶劫案你又立功了。案子都破了,你怎麼這個德行?」

  陳星耀沒回答他爸,反而問起,「西區工廠改制你沒摻和吧?」

  陳發瞪眼睛,「那裡面水多深?你爸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做不來壞人。再說把地弄來有什麼用?蓋房子?現在房子值幾個錢,爸跟你說,要論土地價值,還是市中心咱倆腳下的升值最快。要論房子的價值,還得去一線城市置業。」

  說完站起身,打開藏在牆裡的保險櫃,取出兩個本本,眼裡憋著笑,獻寶一樣把東西遞給兒子,「看爸上次去首都幹了什麼大事?」

  老陳厲害,去趟首都,給自己買了兩套四合院。

  「看看得了啊,你人不在,過戶只能寫我的名,看你表現,表現不好,房子我直接留給我孫子,一塊磚頭都不給你留。」

  老陳抽走兒子手裡房產證,接著吹鬍子瞪眼睛,「你什麼都不幫我,幫我造個人出來總可以吧?你媽看上張副市長的閨女了,小姑娘條件挺好,比你小兩歲,在醫大一院當兒科大夫,有時間相個親去?」

  陳星耀沒搭理這茬,站起身看向窗外馬路對面一棟已經封頂的大樓,老陳也來到窗口,不等兒子問,主動開口,「知道你要問什麼,裡面一共安置了兩百個工人,供暖施工,可暖和了,一個月給開五百,跟下崗前一個樣。」

  說完拍了拍兒子肩膀,這麼長時間也夠他猜出兒子心情不好的原因,「星耀,做自己力所能及的。」

  「嗯。」陳星耀點頭,繼續問:「不解決午飯啊?」

  「我都給開五百了,解決什麼午飯,我又不是搞慈善的,你爸的錢是大風颳來的啊?不過體育館那處市政工程,政府說他們出三分之一,讓我把工人午飯解決了。內裝工期短,一個月估計完事,我就答應了。」

  陳星耀轉過頭,「你準備怎麼弄?」

  「讓老方找家飯店定唄,咱家蓋大樓的,又不開飯店。」

  「多少預算,這事我幫你解決。」

  老陳一臉受寵若驚,「哎呦,可算是幫上你爸點忙了,比狗強。既然你這麼主動,我再給你增加兩千預算。」

  陳星耀拿了錢,臨走還把他爸看完的盜版碟帶走了,「盜版違法,沒收了!」

  氣得老陳嗷嗷叫,「臭小子,上回的那套方世玉你還沒還我。」

  當天晚上,大漁進行了一場交易,合同條款清晰,勞務費也相當可觀,且提前結全款。

  見桌上厚厚一摞百元大鈔,甄珍終於感受到陳大款的金錢洗禮。

  「不用找了嗎?」寶庫問。

  「不用找了。」 陳星耀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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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辣椒炒魚餅 短線掙大錢

  「現在兩塊錢的快餐什麼樣,你就弄成什麼樣,別太實在,自己一分錢不掙。你要是把飯菜標準抬得太高,這是政府工程,保不準有些當官的想收買人心,以後專門讓你給他幹活,再說弄得太好,讓那些做工地生意的小商販以後還怎麼幹?」陳星耀怕甄珍心眼太實,將來吃虧受累,臨走前特意囑咐了一句。

  「放心,我知道怎麼弄。」甄珍明白陳星耀是正話反說,「哎,你先等等。」

  「怎麼?還要送我薩其馬?」手已經摸上門把手的陳警官轉過身笑著問道。

  甄珍抿抿唇,從桌子上的一摞錢裡數出兩千快出來,遞給陳星耀,「多謝你。」

  赤子之心不可無,人情世故要看透。雖然陳大款不缺這點錢,但人家又不欠的她的,平白介紹了這麼一大單生意,不給點介紹費,說不過去。

  陳星耀人如其名,當他笑容到達眼底時,黑眸中會有星光閃耀,「左兜揣右兜?你真逗。」門一開,走人了。

  開門瞬間吹來的冷風吹亂了甄珍的思緒,她見過陳星耀的進口福特,國外最新款的愛立信手機,只知道他有錢,關於他的家世,他不說,她也沒那個好奇心和精力去探究。

  「左兜揣右兜?」說明體育館的活有他家的參與,姓陳?「百發地產!」甄珍秀目猛地睜大。地方新聞和報紙她有時間就會看,老出現在新聞裡的省城地產界龍頭企業百發地產的老闆是八十年代下海的成功商人,名字叫陳發。

  陳發?陳星耀?應該就是了。

  想到陳發,甄珍倒是對這個人的商業眼光和魄力很是欽佩,他主業不做住宅開發,專門做商業項目,開發的物業,只出售一部分回籠資金,其餘的全部自持,城南那條街有一半都在百發名下。顯然是看中了商業物業的升值潛力,老狐狸的財富將來不知道要翻幾番。

  「這麼說,陳星耀就是擁有一條街的男人的……兒子?」甄珍笑著嘟囔了句,想明白了陳星耀的背景,倒沒多眼饞。四九城東富西貴,甄家在東城也是能排上號的,她曾經富過,現在窮著,還是想想怎麼千金散盡還復來吧?

  「姐姐,你看,我給咕嘟鋪了個床?」寶庫拿桌上的百元大鈔鋪了個錢床出來,把咕嘟摁在上面躺著,兩兄弟豪奢地把大鈔當玩具玩。

  一眼瞥見側躺在錢堆上的咕嘟,左腿搭右腿,小腳勾勾,合著眼皮,很有大戶人家的貓樣,甄珍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咕嘟是咱家第一個實現了在錢堆上睡覺的人,哦不,貓,是只富貴貓,別稱富貴。」

  家有富貴和寶庫,她不掙錢誰掙錢?

  甄珍把錢收起來,扒拉算盤開始算賬。陳星耀給介紹的生意可以做一個月,工作量不是很大,工人有三百個,一人每天兩塊,飯費是一萬八,還大方地給加了五百勞務費,總金額一萬八千五。

  大米現在八毛一斤,米質好出飯量大,成本還可以再低。菜的油水大,米飯吃的就少,主食成本能降到很低。

  現在兩塊錢的快餐一葷一素兩個菜,再加個刷鍋水湯,葷菜大肉不可能有,但怎麼把肉做得好吃又實惠,對她來說不是問題。

  像陳星耀所說,沒必要弄得太突出,大眾食材價格便宜,如果會做,食材成本頂多佔一半,那麼這個活她的進項會有好幾千,離還上欠債又近了一步。

  甄珍眼神忽閃,擺小攤和賣快餐營業成本低,其實利潤率比大飯店高多了,當然如果你能受得了起早貪黑,風吹日曬的苦。

  不過,這活還有一項必要支出,她沒三頭六臂,家裡還有營業的生意,洗切處理食材她一個人忙不過來。

  富貴不忘巷裡人,甄珍牽著寶庫,拿著她炒好的五香瓜子去了對面。果然來對了,樸家餐廳有電視,鄰居幾個女的都在樸家看電視。

  聽到開門聲,幾個女的轉過腦袋,囔囔著鼻音招呼:「甄珍你們來了。」

  趙姨和小燕姐眼睛發紅,樸嬸更激動,眼淚嘩嘩的,隨手抓起桌上粉紅色的小廣告紙,一整張呼在臉上,邊擦眼淚邊讓甄珍過來坐,「這個電視劇裡的婆婆太欺負人了,好好的有情人為啥要被棒打鴛鴦啊,心疼死我了,嗚嗚嗚……」

  治牛皮癬的小廣告油墨質量差,樸嬸把自己擦了個大花臉不說,腦門上還印了個「牛」字。看電視看成了「牛人」,也太可愛了。

  甄珍哈哈大笑,寶庫手指尅臉蛋,「樸嬸嬸羞羞。」

  樸嬸通過一己之力愣是把姐妹們從韓國苦情狗血劇的劇情里拉了回來。

  也是從這兩年開始,DVD機代替了單放機,影碟尤其是盜版影碟成了搶手貨,西塔街上有好多小販賣翻譯好的韓國盜版電視劇影碟,好多人都成了韓國電視劇的愛好者,連《神鵰俠侶》都不看了,杏花巷的幾姐妹也是狂熱擁躉之一。

  磕了會瓜子甄珍說明來意,幾人聽了都有些心動,掙錢要緊,DVD機被按暫停,韓劇也不看了,商定好了分工,後天就開干。

  等甄珍回到自己店,樸嬸過了一會又跟過來,「甄珍啊,我家買賣冬天雖然沒夏天好,但也還不錯,這活我就不接了,你小燕姐老公公又住院了,現在改制改得亂糟糟,不知道能報銷多少藥費,你趙姨家紅梅在那個特殊學校一個月費用加一起都快頂上一個人工資了。

  反正都沾手了,讓他倆把活分過去,也能多掙點,貼補點家用,你說是不是?」白白胖胖的中年女人說話喜歡開門見山,一進屋就說明來意。

  甄珍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意?樸嬸過日子精打細算,下午沒客還會去小街接刨桔梗的活掙點小錢,不是不想掙外快,只是更想讓條件不好的鄰居多掙點,樸實的大嬸是個最善良的「牛人」。

  沒點破她的好意,甄珍上前摟住樸嬸肉乎乎的胳膊,「燉魚一根柴火通到底,不用管灶火,炒菜不行,您讓廣義上午來給我燒會火吧,他看上了朝百櫥窗裡那雙旅遊鞋,在我面前都說了好幾回了,幹完活,我送他雙新鞋當勞務費怎麼樣?」

  「好好好,就這麼定了。」樸嬸樂呵呵地點頭道。

  甄珍當晚就把食材準備上了,家裡池子裡有草魚,殺魚剮魚茸,做魚餅用河魚成本低也不影響口感,澱粉不宜多,攪打成膠質,壓成圓餅入鍋炸,一次性多做些,反正也放不壞。

  魚餅放涼了,切薄片炒辣椒,比肉好吃,還特別下飯。

  坐在板凳上給甄珍燒火的廣義聞到辣椒炒魚餅的香味,嚥了嚥口水,「我明明早晨吃得挺飽,怎麼又餓了呢?」

  甄珍給他盛了一小碗,「空口吃不算咸,吃吧。」

  廣義正吃著,小燕姐端了一大盆切成塊煮熟的土豆風風火火進了門,「還有兩盆,馬上給你端過來。」臨走還不忘笑話偷吃的廣義一頓。

  三百個人的菜,饒是甄珍的鍋大,也得分四批炒,炒好魚餅,土豆倒是好辦,讓廣義抽出幾根柴火,小火煎土豆塊,煎到表面金黃,再撒上她自配的調料,煎土豆塊煎出燒烤味,廣義又饞了,還把寶庫也給饞了過來。

  兩個菜,就著熱鍋又弄了個白菜湯。另一個大鍋裡燉著自家的魚,煤氣也沒斷火,一頓三百人的飯食弄好,也不耽誤她接待中午的顧客。

  昨天百發地產有人送過來幾個帶蓋的大桶,做好的菜裝進桶,捂上幾層棉被,小燕姐丈夫開著借來的小貨車送到施工現場。

  第一天入場施工的工人,沒想到中午還有這麼好的免費午餐,東西都很平常,但味道出奇的好,連白菜湯都鮮甜鮮甜的。

  「這次談的快餐真不錯,這魚餅我去我連市小舅子家吃過,回來讓我老婆做,她做的那玩意黏糊糊,根本下不去嘴,這家炒得比我那弟妹還要好。」有個老工人評價道。

  「嗯,土豆味也好,就是捂得時間有點長,要是剛開鍋吃,外皮還脆,不知道要多好吃呢。」

  被懟了,「得了便宜賣乖,這已經夠好的了。」

  體育館是市裡近期最大的在建工程,建委派了個副處級幹部在現場協助監理,剛開始沒看得上工人們的大鍋飯,準備回單位吃食堂,看到工人們那吃相,連百發的總監理都捧著飯盒吃得滿嘴油,嗅了嗅空氣中的菜香,對下面的科長說,「要不我們今天在這吃點?」

  科長也看饞了,「好,我去盛去。」

  菜好吃,大家吃得多,差點沒搶上,處長吃完抹抹嘴,「大冷天的就別來回折騰了,以後我們中午就擱這吃。」

  「我看行。」科長點頭如搗蒜,求之不得。

  兩人這一吃就吃得停不下來,每天雖然兩個菜,基本沒重樣的,溜魚段配醋溜白菜,炸豆腐肉丸子配海蠣子酸菜湯,隔個四五天還有燉魚改善一頓,不時還有朝鮮小拌菜加個菜。

  有家裡條件不好的工人,碰到好菜捨不得吃,偷偷省下一段魚放在飯盒裡拿回家給孩子吃。

  吃得好,大家工作熱情高,連工程進度都加快了,所有人都很滿意。

  晚上老劉在家,趙華拌完鹹菜,過來跟丈夫商量:「甄珍人厚道,自己還有一屁股饑荒,還想著照顧咱兩家,給我和小燕一人開了七百。孩子懂事,咱當大人的不能覺得應當應分,我倆商量了下,想給甄珍和寶庫添點東西,你老在外面轉,幫著出出主意。」

  老劉點頭,「應該的。要添置東西的話,我還真有個主意。」

  三天後的下午,甄珍正坐在前廳盤帳,聽外面隱隱有喧嘩聲,好像還有她家跑去鄰居家玩的小孩的叫聲。

  不放心推門一看,見樸叔和劉叔正從巷子口往這邊抬沙發,黑色皮革沙發被重新上了遍保養油,油光鋥亮的,小燕姐跟趙姨一人抱了三個紅平絨沙發墊,跟在一旁。

  寶庫則抱著小貓跟個二世祖似的四平八穩坐在沙發上,看到甄珍,興奮地揮胳膊,大聲喊:「姐姐,再也不硌腚啦!」

  沙發是送誰的不言自明。

  甄珍俏臉揚起燦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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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 00:13:31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酸菜魚,虎頭雞 愛老虎油

  因為廣義天天過來幫甄珍燒火,寶庫黏上人家了,也不給大漁做門面了,廣義哥哥走哪他跟哪。

  小男孩跟男生多接觸接觸也好,廣義比甄珍小兩個月,雖然平時總像沒睡醒似的,但脾氣好,寶庫跟著他,甄珍放心。

  趕上廣義有幾個同學過來找他玩,幾人站在樸家門前侃大山,都是鮮族人,聊的是有人去韓國旅遊的見聞,間或夾雜些寶庫聽不懂的韓語。

  小孩仰著臉,稀奇地瞅完這個,瞅那個。大眼睛娃娃招人稀罕,半大小子也不能免俗,有個愛說笑的拽了拽寶庫帽子上的兔子耳朵,「叫聲哥,教你學朝鮮話。」

  「哥。」小孩奶音特響亮,讓叫人就叫人。

  「真聽話,跟哥學,吉林大米沒有朝鮮大米大思密達。」

  那人一教完立即挨了廣義一腳,「天天沒個正行,瞎教孩子什麼。」

  寶庫小嘴張了又合,咕嘰咕嘰還真學會了,晃著腦袋念,「吉林大米沒有朝鮮大米大思密達。」

  新學了一門外語,小孩高興壞了,立即衝回家給在後廚忙活的姐姐學了一遍。

  甄珍促狹,跟著湊熱鬧,「姐姐也教你一個,大西門大西塔。」

  結果小孩不上當,斜楞姐姐,「假的,西塔在那呢。」

  「小樣。」甄珍好一頓笑。

  ……

  西塔街方老闆洗浴中心。

  熊家幾兄弟遇上點難事,裝修方案報批用了好多天,好不容易能封閉裝修了,一直跟他們合作的老家施工隊突然打電話告訴他們不過來了,另外接了一個活,估計是嫌北方冬天冷,不願來。

  他們在本地人生地不熟,偏巧老方帶著老婆去韓國和日本考察桑拿和溫泉去了,打國際漫遊電話太費勁。老方的副手回老家處理急事,也不在。老方一直單干,手底沒幾個人,想找人幫忙都找不到。

  臨時抱佛腳,上哪去湊人去?耽誤了開業時間,有什麼臉面對老鄉?幾兄弟都上火了。

  熊老四腦子活,跟三個哥哥說:「找成熟的施工隊倒是好找,但他們能開出天價。最好還是自己組人,也聽話好管理。找政府我怕他們事多,小甄老闆的大漁生意越來越好,認識的人應該不少,要不咱找她幫幫忙?」

  這也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他們到得晚,已經一點了,過了中午用餐高峰,進門見小甄老闆正在跟一大夥人聊天,這夥人正在吃飯,把四張小桌子拼在一起,圍成一大桌,邊吃邊聊。

  聽一人說:「說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被派去重慶三線工廠支援一個月,臨走之前去三峽玩了一天,跟船家蹭了一頓飯,吃的就是這個酸菜魚湯,咱東北的哪吃過南方的酸菜?最開始還沒瞧得上那其貌不揚的魚湯,再好喝能有咱東北的酸菜燉海蠣子好喝?結果還真太他娘的好喝了。

  人家那個酸菜帶點咸辣,跟醋的酸不一樣,那酸跟魚太搭了,魚嫩,湯是奶白的,又鮮、又辣、又香,小甄,你這酸菜魚跟我當年吃的一個味,是我想了幾十年的味道,沒想到今天在家門口又吃到了,我知足了。」說道動情處,這人抹了把眼淚。

  甄珍沒想到能把人給吃哭,忙安慰,「孫叔,酸菜、酸蘿蔔我要多少有多少,以後想這一口了,就過來吃。」

  老孫搖搖頭,「也是今天老闆結了錢,我們才來奢侈一頓,小甄,這段時間吃了你不少魚雜,我們都受你照顧太多,感謝的話不多說了,全在心裡。」

  甄珍跟他客氣一番,回頭一看熊家四兄弟站在門口,「今天幾位來晚了,還吃酸菜魚?」

  「對,還吃酸菜魚,越吃越想家。」熊老四道。

  熊家四兄弟找了靠窗的飯桌坐下,邊吃邊看中間拼桌吃飯的十幾個人,他們兄弟幾個來甄珍這裡來得頻,見過這些人幾次,因為做裝修生意見著滿身灰的工人就親切,在店裡見了也會客氣地問聲好,混了個臉熟。

  熊老大走南闖北這些年看人的眼光很準,剛才說話的那個老孫是這夥人的頭,老孫一看就是個本分實在的,人以類聚,這幫人的人品不會差。

  哥四個心有靈犀,這不就是現成的好人選嗎?這些人裡如果沒有他們要的專業水暖工、電工、瓦工什麼的,他們也有牆要砸,也能用。

  熊老大站起身,走到隔壁桌,問道:「哥幾個,下個活找好了嗎?我這有個活你們感不感興趣?」

  「你說什麼?!」

  甄珍在後廚聽到前廳桌椅拖地的聲音,過來一望,見熊家四兄弟托著自己的桌子跟老孫那桌合併了。

  十多個人正熱火朝天聊著洗浴中心的裝修,老孫又激動上了,「老熊,你要信得過我,你要的幾個專業的人我幫你找,保管指哪打哪,不偷懶不耍滑,我們從廠子出來有一年多了,裝修活做了幾個,不缺經驗,工錢也好說。」

  老孫是真高興啊,本來以為今天中午改善一頓還得去建設路挨凍去,結果吃著吃著活就來了。

  小甄這真是個福地啊。

  「孫大哥,咱醜話說在前面,光說不練假把式,明天咱去現場先干一上午適用一下,手生的我們不能要,但給結半天工資。」

  「你這麼說我就更放心了。」

  「來,哥幾個,今兒高興,咱以酸菜魚湯代酒,走一個。」

  「走一個!」

  甄珍笑了笑,轉回後廚。

  陳董事長中午在體育館工地附近有個會,開完會順道來體育館看工程收尾,這次工程罕見地提前五天完工,連他也很意外。

  正好趕上午餐時間,建委的李處長放下飯盒迎上來,「陳董,您來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放心,這次工程質量到位,你家工人的專業水平市裡有名的,下次建委有工程還找你家。」

  老陳心說,可別找我了,這次工程款啥時候給報了?「李處長,我怎麼感覺你長肉了呢?」

  「呵呵,你家不光工人專業,找的這個做午餐的也專業,太好吃了,每回都吃多。」李處長摸了摸肉臉呵呵笑。

  老陳往裝食物的大桶看了看,欸?今天中午有虎頭雞,好久沒吃這玩意了,看得他也饞了。

  他副手老方是個後腦勺都長眼睛的妙人,立即找人給老闆盛了份,「您中午吃得少,要不再來點?」

  「那就來點。」老陳一點架子都沒有,混在工人堆裡吃得可香了。

  虎頭雞在東北、山東一帶是道非常有名的家常菜,先裹面炸雞塊,再回鍋燉,要完工了,甄珍給大家改善一下,才做了這道菜。當然大鍋飯不可能全是雞肉,甄珍放了好多粉條在裡面,大廚手藝在那,粉條燉好了,其實比雞肉還好吃。

  老陳越吃越香,他嘴叼,這道菜就長在他的味蕾上,炸雞的火候把握得剛剛好,回鍋時放了小米辣提鮮,調味也好,虎頭雞燉粉條最好帶一點甜,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做這菜的人已經把調味這門技術掌握得爐火純青,高人哪。

  這樣的大廚省城沒幾個。他家臭小子還真有兩下子,在哪找的高人,還能說服人家屈尊做工人的大鍋飯。

  工人們也都說好,在場的好多闖關東的後代,當場論起虎頭雞的流派,討論得熱火朝天。

  老陳視察一圈再滿意不過,下午回到單位,邊辦公邊回味虎頭雞,給兒子打了電話,想問問他在哪認識的高人,結果這臭小子在外地抓逃犯,不接他電話。

  找不著兒子,萬事通老方被叫到辦公室,「吃了虎頭雞,我一定要去認識下做雞的人。」老陳目光幽深,像個沒吃到雞的狐狸。

  老方好笑,你就說你饞了得了?

  半個小時後,老陳已經站在大漁門外。職業病犯了,上下打量一圈,古銅色木匾,灰色水泥外牆、棕紅窗框,門口還掛了個小銅鈴,古拙的意境一下就出來了。

  做飯好,審美在線,高人就是高人。

  推門進去,一下子就迎上個高人——高高坐在吧檯凳子上的小人兒。

  老陳跟寶庫面對面,像兩隻動物在互嗅對方的屬性。

  老陳:這是美國的?英國的?還是俄羅斯的?

  寶庫:又像爺爺,又像奶奶。

  方世玉十級研究專家老陳,沖小孩招手:「愛老虎油。」

  聽不懂,原來是個外國人。新晉外語小能手寶庫,大眼睛咕嚕嚕轉,小嘴掄起來:「吉林大米沒有朝鮮大米大思密達。」

  老陳:「……」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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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紅燒望潮 咕嘟升級了

  老陳自己沒孫子,見著個孫子就想抱回家玩。哎呀媽呀,高人的孫子咋能這麼可愛思密達,可不可以跟他回家?

  老方只給他指了地方,沒告訴他跟他們公司合作的大廚的身份,導致他根本沒做他想,這麼高超的調味能力,少說也得練個十年二十年,改革才多少年,改革前你想練習也沒那老些東西給你霍霍哪。

  高人年齡不得五十奔六十去?七十都有可能。照理說這個年紀的,他作為本地通早該認識了,怎麼擱這還漏網一個呢?

  誤會就是這麼生成的……

  老陳:「你爺爺在嗎思密達?」

  寶庫:「沒有思密達。」

  沒爺爺?難道是個擅長做家常菜的老太太?

  老陳:「你奶奶在嗎思密達?」

  寶庫:「也沒有思密達。」

  老陳納悶,執著地繼續問:「你幹爺爺在嗎思密達?」

  把寶庫問急眼了,不玩思密達遊戲了,大眼睛冒凶光,「你扯啥哪?」

  一旁的小黑貓嗷嗚一聲,冒充獅子吼。

  老陳:「……」兩隻小老虎還挺凶嗎。

  兩人思密達來思密達去,甄珍通過揚聲器都聽見了,前面到底來了個啥樣人?放下手裡正在洗的菜,擦乾淨手出了後廚。

  思密達老陳見出來個水靈靈的穿著雪白廚師服的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吃驚地瞪大眼,沒爺爺,沒奶奶,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高人?

  甄珍眼睛瞪得比他還大,大臉盤子,大雙眼皮,大背頭,這不就是擁有一條街的男人、陳星耀他爸、她的大金主、百發地產的老闆嗎?

  因為掙了人家的錢,甄珍特意關注了下百發地產,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上過電視的陳老闆。這位來幹嗎?吃飯?

  「陳老闆您好,您怎麼有空過來了?快請坐。」甄珍麻利地給來客倒了杯茶,把小孩從吧檯抱了出來,介紹道:「我叫甄珍,這是我弟弟寶庫,寶庫這個是陳爺爺,不對,這是陳伯伯?」

  小孩還有些氣呢,撅小嘴,跟姐姐告狀,「思密達壞。」

  老陳哈哈哈一頓笑,從甄珍懷裡接過小孩,「叫伯伯文縐縐的,叫大爺。是,思密達大爺壞。」

  哎呦,小孩抱起來軟乎乎的,手感真好。沒忍住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小孩氣鼓鼓的小臉蛋,小孩立即被戳漏氣,彎起小嘴對他笑,把老陳的心都笑融化掉,「趕明兒陳大爺也去燙個頭,跟咱寶庫整一樣的髮型。」

  逗了會小孩,抬頭問甄珍:「這家店是你開的?主廚也是你?」

  見小姑娘點頭,老陳心說是他著相了,習慣用老眼光看人,以為成績都是時間堆出來的。

  這年頭不缺天才,他兒子不也是個破案的天才嗎?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他們這些前浪還是等著吃現成的吧。

  「你給店起名叫大漁,應該最擅長做魚。我沒有忌口的,你看著安排,今晚我就在你這吃。我自己開車過來的,酒就不用上了。」

  「好嘞,您稍等,寶庫幫姐姐陪陪客。」甄珍給接待員寶庫佈置任務。

  「嗯吶。」小孩是個敬業的乖寶寶。

  寶庫陪客工作簡單,就是坐思密達爺爺懷裡玩他車鑰匙。

  好奇心旺盛的老陳則喜歡看光景,他五點多到的,正好趕上下晚班時間,見有好多人進來點外賣,冷的魚鱗凍用塑料袋裝走,裝熱菜的東西有意思,有人自己帶飯盒裝,有人從包裡拿了個大竹筒,這玩意倒是新鮮,塞好了一點不會撒,還好清潔,甚至比鋁飯盒更能留存食物味道。

  關鍵還便宜,如果有人沒帶飯盒,小甄就三毛錢一個往外賣這個大竹筒,原來東西都是從她這傳出來的,真是個有想法的小姑娘,竹子成本低,跟鋁飯盒一樣使,還比塑料袋乾淨健康。

  看來客數,小甄的店生意很不錯。

  陸續也有一些人留在店裡吃飯,大多點的是店裡的招牌燉魚,魚醬裹著米飯,鮮魚湯配米飯,還有發酵的酸菜魚就大米飯,老陳看得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正想讓小甄不用整那些華而不實的,來個酸菜魚給他吃吃就行,就見小姑娘端了兩個帶蓋的白瓷小盅過來。

  掀開蓋子,甄珍笑著介紹:「讓您久等了,這獅子頭得燉到時候才地道,這會剛剛好,您嘗嘗我的手藝。」

  小陳就是沒有老陳有口福,這鮰魚上個禮拜就來了,給陳星耀打電話,這人去外省出差,還得等些天才能回來。點這道菜的人少,鮰魚養不了太久,今晚本來要做給寶庫和小貓吃,被老陳給趕上了,瞧這運氣,就是天生當大款的人。

  小盅裡清湯蕩漾,潤著一丸軟玉溫香,老陳目光既驚且喜,「這是鮰魚獅子頭吧?」能上國宴的大菜!這樣的既華麗又實在的菜,他來者不拒。

  「還是您識貨。」

  吃了虎頭雞又見了燉魚,他以為甄珍只擅長一些家常菜,沒想到這小姑娘連淮揚菜的看家大菜也精通,這都不能用天才來形容了,這簡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老陳抱著寶庫不撒手,沒想著自己先吃,先用勺子喂了小孩一口,寶庫一口吞下,吐出小舌頭,「一吃沒丸,可好吃了。」

  「一吃沒丸?」老陳被小孩逗笑,自己也來了一口,原地吃楞了,嘴裡極致的鮮滑,吃出了六根清淨的寂滅感。

  陳大爺吃出了寶相莊嚴的味道,寶庫越看陳大爺越像佛祖。

  甄珍回廚房準備第二道菜,今天海鮮批發市場的小軍送了一筐新鮮的小章魚過來,現在不是章魚最肥美的季節,但這筐章魚勝在個頭小,章魚越小味道越好,無骨無刺,味道極美。

  料理方法無非紅白兩種,要麼白灼,要麼紅燒,上一道獅子頭口味清淡,白灼也是淡口菜,口味有些重複,那就簡簡單單的整隻紅燒。

  甄珍端菜上桌時,老陳和寶庫已經把兩隻獅子頭分食掉了。

  老陳是個見識廣博的大美食家,看見盤中食物,連聲叫好:「紅燒望潮,好!你怎麼知道我好這一口?」

  「章魚望海潮而生,還是這個詩意的別稱好聽,小海鮮中望潮的滋味最是不一般,您喜歡它,應該是喜歡它的口感。」甄珍慧黠一笑。

  老陳笑著點頭。

  小甄會做,小章魚不宜切開烹飪,老陳會吃,吃章魚一定要整隻吞下,吃的就是章魚頭部膏黃爆漿的那一口鮮香,除了第一口,章魚的精華其實是在它那帶著吸盤的腕足,極有嚼勁,口感韌且脆,越嚼越香。

  這道菜甄珍火候把握得很好,嫩了沒嚼勁,老了咬不動,紅燒望潮比紅燒肉好吃太多,老陳又吃開心了。

  雖然讓甄珍看著準備,但最後只讓甄珍上了一道酸菜魚,就沒讓多上。食物貴精不貴多,大魚大肉是暴發戶吃法。

  酸菜魚不因為是大鍋菜而有失水準,老陳至少吃出十幾種調味料的味道,酸中有鮮,就著魚湯,吃了一大碗米飯。

  「滿足了。」老陳跟陪吃的寶庫一齊拍了拍肚子,「甄珍啊,三道菜見真章,天南地北我沒少吃,你的小店雖小,但能勝過好多大酒店。」老陳感嘆。

  小姑娘一點不謙虛,點頭,「我知道。」

  「哈哈哈,咱有本事的人就是要自信。」甄珍不光做菜對他胃口,這爽利不做作的性格他也喜歡,當場表示,「等有機會,咱倆干票大的。」

  大老闆口氣就是沖,「我等著。」甄大廚當然也不缺接盤的膽量。

  吃是吃飽了,就是跟小孩沒玩夠,老陳臨走塞寶庫小手裡一百塊錢,「大爺不能白叫,這是陳大爺給的開口費。」

  甄寶庫小朋友金口玉言,開口費掙得超多。

  寶庫懂事地看向姐姐,甄珍點點頭讓小孩接著,陳老闆想著她不會收飯錢,藉著給寶庫紅包的機會,將飯錢付了。給得有點多,老陳事多,估計不會常來,他兒子離得近,以後從小陳那還回去就是。

  吃了鮰魚獅子頭,有來有回,是要回禮的。小孩左手拎著一百塊,右手在兜裡摸了摸,摸出樣東西,是寶琴姐姐下午給他的,追上走到門口的老陳,牽起老陳的手,把東西放到他掌心,脆生生道:「壓腰錢,寶庫好好的,陳大爺好好的。」

  老陳低頭去看,一個用一毛錢疊成的心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他目光怔了一下,轉過身來,蹲下跟寶庫視線齊平,注視著小孩懵懂的大眼睛,神色再認真不過:「寶庫啊,陳大爺在北京有兩套房……」

  寶庫一毛錢差點換了北京二環兩套房,不過小孩經得起誘惑,堅決抵制了陳大爺拐他回家的舉動。

  老陳走後,甄珍問弟弟:「寶庫喜歡陳大爺嗎?」

  小孩點頭,「像舅舅、舅媽。」

  怪不得小孩會想起說好好的,不過像舅舅倒是正常,這怎麼還像上舅媽了呢?

  很快想明白緣由,甄珍噗嗤笑出聲,陳大爺其實五官長得不錯,不然也不會生出陳星耀那樣英俊的兒子。

  跟他兒子不一樣,老陳年輕時應該是那種雌雄莫辯的長相,但不幸中年發福,而且肉都往臉上長,此消彼長,雄的部分減少,越來越「雌祥」。她家小孩辨識顏色還行,辨識人臉經驗不足。

  「寶庫,你看咕嘟是男孩還是女孩?」

  「咕嘟是毛孩。」

  甄珍囧臉,是我傻。

  會找地方的毛孩小咕嘟把自己舒舒服服安置在暖氣片上,眯著眼睛抖尾巴玩,肉嘟嘟的肚子被暖氣的葉片隔成手風琴了都。

  「咕嘟,你最近肉長得有點快呀。」甄珍摸了把咕嘟尾巴,調侃道。

  咕嘟懶洋洋喵了一聲,人家在儲存能量,看我過兩天給你個大驚喜。

  大漁早早落門,老陳也開車回到城南,把車停在自家樓下,沒急著上樓,拿出寶庫給的那顆心,在手裡摩挲了好久,久到把那顆心摺疊的棱角都磨平了,才鄭重地放進外套的內兜。

  如果大女兒還活著,她的孩子應該會跟寶庫差不多大,也會是個惹人愛的小天使。不過也不一定,老陳微笑搖頭,大女兒特立獨行,當年學的又是美術,興許跑到國外不回來,一輩子都不結婚呢?

  算了不想了,他都告訴兒子他已經放下了,作為父親要做好表率,不能說到做不到。

  老陳推門下車。

  李淑珍在客廳看電視,聽門口有響動,站起身給丈夫拿拖鞋,「叫你別去,你非要去,這麼快回來,是不是很失望?」

  老陳晚上經常在外面應酬不回家吃飯,今天因為好奇心要去探店,特意給妻子打了個電話,邀她一起去,被拒絕不說,還被罵了一頓。

  「失望?我吃得滿意極了,這家高人的廚藝有古風,融匯各家所長,又獨樹一幟,省城找不出第二個,也就現在不顯,吃得我都想弄個大酒店,挖她當主廚了。本來想給你帶個獅子頭回來,結果人家今天只做了兩個,等下回再帶你去吃。」

  「你說你,除了掙錢,還有吃喝,剩下時間就奉獻給那些破電影、電視劇,成天嘻嘻哈哈,越老越沒正行。」

  這樣的嘮叨,每天早晚都會上演一變,老陳聽得耳朵起繭,今天因為低落的情緒還沒完全平息,停下脫外套的動作,低頭嘆了口氣,「有時候,笑比哭難多了。」

  確實哭比笑容易,對面的妻子已經淚如雨下。

  ……

  第二天晚上,趁寶庫睡著,甄珍在樓下擦洗灶台。咕嘟不知什麼時候下了樓,小嘴咬著甄珍的褲角,往角落的儲藏間拖。

  甄珍先是不解,突然福靈心至,驚喜道:「你能吃別的魚了?」

  咕嘟甩起熟悉的十字步,作為對甄珍疑問的回應。

  「怪不得你前兩天連銀魚乾都不吃了,原來是在閉關升級哪,這次升級的能力是能吃大一點的魚乾嗎?」儲藏間放了些鮁魚乾還有明太魚乾,小貓目的明確,顯然為此而來。

  咕嘟在鮁魚和明太魚之間選擇了鮁魚,把樓下的空間留給小貓,甄珍帶著期待入睡。

  心裡有事,早早就醒了,打開小隔間的門,還真是個大驚喜。

  見下層給小貓準備的空水箱裡多了三條極品鮁魚,鮁魚個頭很大,魚體成紡錘形,在水中生龍活虎,這個狀態應該有小貓能量的加持。

  前世珍貴食材甄珍見過無數,認出水箱裡的魚是閩南海域著名的康氏馬鮫。

  鮁魚是北方的叫法,在南方被稱作馬鮫,康氏馬鮫是則是馬鮫中的佼佼者。章魚是越小越好吃,馬鮫正好相反,越大越美味。

  甄珍光潔的面龐露出笑意,又有口福了。

  這也是大大的快樂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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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土魨魚羹 你在覬覦我家產

  按照慣例甄珍先來試菜,既然是來自閩南海域的魚,那就做道著名的閩南小吃土鮀魚羹。

  小吃雖小,最能代表一地的飲食風俗,甄珍對美食一道發自心底的熱愛,來到現代之後也沒有停止繼續鑽研的腳步,這道土鮀魚羹就是她從圖書館借來的書裡學到的。

  做法很簡單,馬鮫去魚排留魚肉,魚肉洗淨切段,裹乾粉入鍋炸酥,留底油做芡糊,家裡有扁魚乾,切小塊入油鍋爆香,加水調味,勾芡成糊,芡糊中可以只簡單的切點白菜調味,甄珍手邊配料足,木耳、香菇切絲,也一併添入稠湯。

  吃時把材料豐富的芡糊倒在炸得酥脆的魚肉上,點烏醋和芥末。小咕嘟出品的魚肉就是品質保證,再加上她的廚藝助力,土鮀魚羹想不好吃太難。

  魚肉外酥裡嫩,酥脆鮮香,芡糊滾燙鮮滑,烏醋和芥末貢獻的酸和辛辣刺激味蕾,一碗羹吃出了五彩紛呈的味覺體驗。

  甄珍吃完滿足地閉上眼睛,最關心這次咕嘟能力升級之後,魚肉的效用是不是也會跟著升級。

  體會了一晚上,並沒有覺得跟早前的銀魚有什麼區別,心情只是比平時更舒暢一些,並沒有升級到喜形於色的地步。

  這樣也好,太明顯了就招搖了。甄珍一點都不失望,馬鮫比銀魚大多了,同樣是極品食材。

  「山有鷓鴣獐,海有馬鮫鯧」,現在實行野生動物保護不能吃鷓鴣獐,但馬鮫鯧她有源源不斷的貨源,還是賺大發了。

  好吃的自然有小孩一份,隔天甄珍給寶庫做了一份不放芥末的魚羹,小孩現在處於十萬個為什麼階段,吃了個雞蛋,非要認識下雞。

  「這個好吃的魚是什麼魚?」

  「是鮁魚,也是馬鮫魚,還叫土魨魚。」

  小孩撓撓捲毛腦袋,沒記住,「可不可以叫它大寶劍魚。」

  小孩的形象思維確實突出,甄珍笑了笑,又起了逗弟弟的心思,「這魚還叫丈母娘魚,小女婿每年春天過了清明都要給丈母娘家送鮁魚,討好丈母娘,寶庫將來也要給人當小女婿,也要送鮁魚。」

  太超綱了,寶庫現在眼裡只有貓兄弟,沒小媳婦,更談不上女婿跟丈母娘。吃了魚羹還是興奮,舞著做魚羹剩下的魚排當劍,滿屋子追殺他的咕嘟兄弟,差點兄弟鬩牆。

  等他玩累睡去,甄珍安撫了咕嘟一通,有點疑問想跟小貓溝通。

  咕嘟本身不一般,能聽懂一些簡單的對話,甄珍把猜想說出來,小貓用尾巴回應。

  「明太魚乾沒有頭,你還是要吃整魚,所以不吃明太魚?」

  小貓抖尾巴。

  「魚乾之外的鮮魚,你暫時還是吃不了?」

  小貓抖尾巴。

  「比銀魚乾大一些比鮁魚乾小一些的魚乾你也能吃是不是?」

  小貓繼續抖尾巴。

  雖然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小貓現在只能吃風乾水分的魚,甄珍沒打算問,抖個尾巴就不錯了,讓一個智齡就比寶庫大一點的小貓用尾巴抖出一句話……還是放過彼此吧。

  見甄珍不再問,小咕嘟也不抖尾巴了,毛爪抱著甄珍胳膊把圓腦袋擱在上面使勁蹭,這是它表示感謝的習慣動作,甄珍笑著給它順了會毛,這麼高興,是不是回家的路又前近了一步呢?

  得到答案,甄珍立即行動,遼省毗鄰黃渤海,市場能找到許多近海小型魚類的魚乾,甄珍把家裡有的找出來,沒有的去市場採購了一批,咕嘟每天只能吃一種,幾天下來,家裡除了康氏馬鮫,又多了極品大黃魚,鯧魚裡最為名貴的小金鯧,上市時間極其短暫的海鰻,鮮魷的品種更不一般,不像是國內沿海所產,像是另一半球海域所出的名貴品種。甚至因為吃了干海參,還入鄉隨俗貢獻了本地最名貴的海鮮,六棱刺參。

  魚乾的種類多,甄珍謹慎,只挑這個季節有鮮魚在上市的魚類喂給小貓。這樣往外賣特色菜時,才不突出。

  胡同小店不好太扎眼。低調做事,悶聲發財,才是審慎的處事態度。

  ……

  一列從黑省南下的火車上,陳星耀跟一支隊的隊長路全面對面坐在軟臥車廂外靠窗的座椅上。跟陳星耀醒目的外貌不一樣,路全四十來歲,乾瘦,平凡的一張臉,讓人過目即忘的長相。跟長相不一樣,思維極其縝密,天生適合搞刑偵。

  兩人注視著窗外白茫茫的雪原,好長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還是路全率先打破沉默,「逮不著人著急上火,把人抓到手之後,還是提心吊膽,加上咱倆,四個人看著,我這一路都睡沒好,終於要到家了,可算是能睡個安穩覺嘍。」

  說完拍拍對面年輕人的肩膀,「星耀,老哥這次謝謝你,要不是你來支援,荒山野嶺的,我就算在山裡待到過年都不一定能逮到這孫子,興許還會被他放冷槍。總算有驚無險,結了這件案子,就算明天退休不干了,我也能毫無牽掛地走人,二十年了啊,日思夜想。」

  幹他們刑警這行,每個人都會遇見命中注定跟隨你一輩子的案子,路隊的就是眼前這件,而他的案子……

  「別嚇人,你要是走人,咱上面那老些副總隊長,誰跟他們周旋去,沒你可不行。」陳星耀開口道。

  路全搖頭笑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跟人斗其樂無窮,我看你跟你爸鬥得挺上癮,信號那麼不好,他每晚都能見縫插針打過來罵你,跟我老婆一樣,非得通過罵人的方式才能表達關心。」

  陳星耀無奈笑笑,老陳這兩天罵人的主題是他不孝順,罵他發現那麼好的廚藝高手竟然不向他匯報,這罪過僅次於借他影碟不還,磨磨叨叨浪費了老多電話費。

  「你爸產業越來越大,就你這一個兒子,你不接你爸的班,可惜了。」路全順著這個話題感嘆道。

  路全跟他亦師亦友,在他面前他願意袒露心跡,陳星耀看著窗外自嘲道,「還能抓到罪犯,說明我還不是那麼無能,我想我會一直幹下去。我爸心裡跟明鏡似的,早就放棄讓我接班了。」

  路全眼裡閃過疼惜,指了指對面緊閉的車廂門,「這個搶劫殺人犯逃了快二十年都被我給逮到了,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千萬別把自己逼得太緊。要是知道你這些年為了抓住殺害她的兇手,連點自己的生活都沒有,我想你姐姐在下面也不會好過。」

  陳星耀眼神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並沒有開口回應。

  省城從早晨開始飄雪,一直沒停,到晚上雪反而越來越大,用寶庫的話說,天上下著像盤子一樣大的雪。

  路上的雪快積了一尺深,這樣的天氣,公交底盤低,速度賊慢,交通不便,家遠的就在單位對付一晚,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甄珍店裡生意也受影響,看天氣不好,下午她就沒用大灶燉魚,省得賣不出去,菜隔夜不好。果然晚上連外賣都沒賣出去幾份。

  咕嘟前兩天又貢獻了幾條馬鮫,吃不完的魚,趁著下雪,甄珍爬上屋頂平台把鮁魚埋在雪裡,留著以後做特色菜和自己家吃。東北有一點好,冬天就是個巨大的天然冷櫃,省電、省地方。

  下雪不冷化雪冷,寶庫和咕嘟跟在甄珍身後也上了樓,見甄珍拿了鮁魚出來,高興道:「凍個大寶劍。」

  甄珍笑:「好,給你凍個尚方寶劍玩。」

  掏雪的功夫聽到巷子口有人踩著雪走過來,巷子裡安靜,咯吱咯吱的踏雪聲讓寶庫特別羨慕,為什麼他踩雪就踩不出來這樣的聲音呢?

  屋頂被甄珍掃出條通道,寶庫趴在欄杆上往下望,那人步子邁得大,舉了把大黑傘很快走到大漁門口,收起傘露出熟悉的黑色皮夾克,不是陳星耀又是誰?

  「黑貓警長叔叔。」寶庫立即沖樓下招手。

  「風雪夜歸人啊。」甄珍也看過來。

  陳星耀抬起頭,「確實,一千多公里路呢。」

  一回來就上大漁吃飯,還在這樣的大雪天,甄珍真為他的吃貨精神感動。「快進屋,我們馬上下來。」

  刑偵工作需要保密,甄珍沒多嘴去問陳星耀跑一千多公里外,一走一個月去幹什麼了,熟稔道:「正好有鮁魚,給你來一份?」

  「好。」陳警官的聲音因為疲憊有些沙啞。

  甄珍多看了男人一眼,好像瘦了些,眼底泛青,頭髮也長了好多,想必在外出差的這一個月累得有些狠,哎,這年頭幹什麼都不容易。

  不過陳星耀家庭條件這麼好,為什麼會想不開從事這份又累又危險的工作呢?難道也是《便衣警察》看多了?看著不像。

  想了想,甄珍給陳星耀泡了壺八寶茶端過來,「喝這個清咽利喉。」

  陳星耀神情微愣,意外被關心,這感覺還真不賴。把跑過來的小孩抱到凳子上,八寶茶甜滋滋,也給他到了一杯,兩人相視一笑,幹了一杯。

  喝了一會茶,陳星耀問小孩。「你見過陳大爺了?」

  「見過。」小孩點頭,「給我壓腰錢啦,給一百。」寶庫這些天一直對陳大爺和他的錢唸唸不忘,大眼睛放光接著道:「北京有房。」

  陳星耀:「……」

  不好,有小孩要搶他家產!

  甄珍端著煎好的魚過來,眼睛眨了眨,「你再不回來,家產就是我們的了。」

  「有人覬覦家產,這飯我都不敢吃了。」陳星耀捋了把垂落到額前的頭髮,笑道。

  「誰稀罕,錢我們自己掙,不吃端走了。」

  「我是警察我不怕。」聞到煎魚的香味,好多天沒吃上頓正經飯的陳星耀饞壞了,玩笑也不開了,立即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入嘴,魚肉肉質緊實,細糯不柴,魚油溢出表面,簡直滿口留香。

  吃完這頓,再跑趟大興安嶺抓人也能去。

  兩塊煎魚配一份雜蔬湯,就是甄珍給陳星耀安排的接風晚餐,養生先養胃,營養均衡,少食定量。

  食無定味,適口為珍。陳星耀覺得甄珍哪怕熬一鍋白粥也會是他最喜歡的味道。

  吃飽飯,緊繃了一個月的神經徹底放鬆。陳星耀跟甄珍閒聊,「鮁魚做不好特別柴,你只簡簡單單煎了一下,口感怎麼變化這麼大?」

  甄珍看了眼在窗邊看雪的小孩和小貓,湊過來小聲賣了個關子,「因為它是一夜情魚。」用鹽醃漬一晚,鹽和魚一起過夜。

  「……還說你沒覬覦我家產?」陳警官罕見笑出聲。

  「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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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來鳳魚 瑞雪兆豐年

  陳星耀是笑著離開大漁的,他沒跟父母一起住,住在南邊不遠處他姥爺留下的老房子裡,雪夜裡一個人慢慢往家走。街上行人車輛蹤跡全無,唯有他和漫天雪花,走了一會,索性把雨傘收起來,讓雪花將自己包裹。

  周身上下是綿密的逃不開的雪,而心頭卻奇蹟般地越走越敞亮,在姐姐被殘忍謀殺後的九年七個月零三天,有一道微光在陳星耀心底升起,在遍尋不到兇手的無望與焦慮中升騰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真相永遠不會消失,真相暫時被大雪掩蓋,冰雪總會消融,真相也一定會浮出冰面。

  是路隊在二十年之後成功追擊到在逃罪犯給了他希望,也是大漁庸常生活的美好給了他溫暖。逝者已矣,兇手他不會放過,而他、老陳還有母親都該往前邁一步,是時候走出過往了。

  在這靜夜無邊的雪夜,在他身體疲憊到極點的時候,陳星耀反而覺得自己是在真正的活著,他想他遇到了人生的決定性瞬間。

  第二天一早,大雪封門。

  哪怕在原主的記憶裡,這樣大的雪也不多見,這讓北平長大的甄珍著實稀奇了一番,心裡不禁有些遺憾,巷子窄窄一條,視線被禁錮住,這要是站在開闊的高處往遠處望,下完雪的城市不知道會有多美。

  正在窗前憧憬冰雪世界的甄珍,見對面樸叔提著方頭大鐵鍬過來了,眯著小眼睛笑著喊:「出不去門了吧?等著哈。」

  大鐵鍬哐哐一頓鏟,在甄珍門前鏟出一方空間,等開了門,老樸對甄珍說:「這雪真是十年一遇,連我都忘記上回下這麼大雪是什麼時候。現在天還沒亮透,趁著路上沒人,我幫你把你家房蓋上的雪鏟鏟,昨天這場雪粘,下得少沒什麼,下這麼大,房蓋上的石板雖然不至於壓塌,但承重也會受影響,別將來再出問題。」

  「樸叔,我跟你一起。」老樸的話敲醒了甄珍冰雪童話的美夢,雪美是美,但雪也危險,麻煩。

  屋頂上的雪直接被推到樓下,有老樸幫忙收拾得很快。

  「老劉昨天晚班,一會該下班了,樓下這一畝三分地我們幾個男的弄弄就行了,你就甭管了,雪停了天冷,中午來喝魚湯的不會少,趕緊下樓準備去吧。」

  老樸臨走還讚了贊甄珍弄的雪窩,「這個好,過年東西漲價漲得狠,現在魚價還行,我也弄點魚回來擱你這凍著。」

  「多買點,我這地方大。」甄珍笑著道。

  樸叔雖說不用她幫忙收拾門前積雪,甄珍不會真就當個甩手掌櫃,工地供餐的活完事了,她上午時間充裕,提著家裡的方頭鐵鍬,跟鄰居們一起收拾巷子裡的積雪。

  他們起得早,派出所和診所都沒上班,上班後還有馬路上分擔區的雪要產,反正這條路不長,順道幫忙把這兩家門前的積雪也收拾出來。

  甄珍見鏟出來堆在路邊的雪堆,眼睛一亮,想出個主意,對廣義說:「這個不用推走,廣義你幫我把雪堆上的雪拍實誠一些。」雪粘有雪粘的好處。

  「咋的,要給寶庫堆雪人啊?我看行。要堆咱就堆一長溜,擱這排成兩排站崗放哨。」廣義積極響應,揮動大鐵鍬開始拍雪。

  甄珍回家叫醒昨晚臨睡前還嘟噥要早起玩雪的寶庫,把小孩裹成球,找來家把什,再次出門。

  堆啥雪人?甄珍能是那麼沒創意的人嗎。雕雪比用蘿蔔雕個龍簡單多了,甄珍鏟子和刀齊上陣,先片雪塑形,再微雕,鄰居幾個圍在旁邊看她弄,邊看邊猜,「這不還是圓咕隆咚的嗎?甄珍你弄來弄去不還是個雪人嗎?」樸嬸不解。

  「懂啥,甄珍在雕葫蘆。」樸叔猜道。

  「我看是葫蘆娃,哈哈哈。」小燕姐最愛逗樂,還真猜對一半,甄珍確實在雕娃娃,腦袋圓,身子圓,跟旁邊嘻嘻哈哈看熱鬧的小孩一模一樣,寶庫牌套娃。

  「哎媽呀,太像了,來,寶庫站過來,你姐給你雕了個孿生兄弟。」

  小孩稀罕壞了,圍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這娃是個自戀的娃,看完後評價,「我真好看。」不過也沒忘他的海爾兄弟,指著門邊另一堆雪,「姐姐,再雕個咕嘟。」

  「行,你倆一左一右,給咱家當門神。」

  廣琴背著書包出來,興奮道:「甄珍姐,給我家雕碗冷面。」

  「拉倒吧,面條怎麼雕,還不如在碗裡插三根筷子。」她哥拆台,拆出了歪主意。

  這個還真不算難,甄珍想了想,對廣義說,「你去找幾根細鐵絲來。」

  半個小時後,不止樸家門口多了碗大冷面,連趙姨和小燕姐家門前也分別多了根大蘿蔔和大人參。甄珍又給自己家雕了個年畫裡吉慶有餘那樣的大魚,才收拾東西回家做飯。

  看不了雪後的冰雪世界,咱親手創造個冰雪世界。

  派出所宋所長和老中醫邱大夫家離得近,兩人今早都腳上套個塑料袋步行過來,在巷子口遇上了,結伴進了巷子,看各家門前的雪雕看愣了,「哈哈哈,這個有意思,誰弄的?」邱大夫問領著寶庫在外邊玩的廣義。

  「我姐姐。」寶庫搶著答。

  宋所長要進所布置鏟雪任務,邱大夫是個老頑童,推開大漁的門朝後廚喊,「甄珍啊,能不能給我們門口雕個背藥簍的李時珍,給派出所雕個抓小偷的警察?」

  「我可以給您雕個滴流瓶子。」弄那麼麻煩太高調,甄珍笑著道。

  「也行,那再來個搗藥杵。」老中醫很容易滿足。

  搗藥杵都有了,甄珍把魚入鍋之後,順帶給派出所雕了根警棍。讓幾個年輕警察好一頓笑,小周摸著下巴評價,「越看越像金箍棒,這是為大龍量身打造的。」

  惹來怪叫,「大龍他埋汰你像猴,敲他竹槓,中午讓他請咱上大漁吃魚去。」

  下雪真是平添了好多樂趣。

  有個小孩玩瘋了,廣義把雪拍實之後,在上面又澆上水,給寶庫現凍了條冰道,小孩在上面打刺溜滑,小短腿一蹬,一下滑出老遠,滑出風馳電掣的速度。

  身上穿得厚實,摔倒了也不疼,軲轆轆原地滾兩圈,爬起來接著滑,小男孩皮實點好,甄珍由著他可勁玩。

  玩了一上午,凍出兩坨高原紅跑回家。

  過來送鹹菜的趙姨笑話小孩,「哎呦,別人紋眉,咱寶庫紋紅臉蛋。」

  小孩墊著腳從吧檯抽屜裡拿出塊小鏡子,喜滋滋照了照,揚起紅臉蛋對趙姨說:「色兒真正。」

  「正,跟國光蘋果一個色兒。」趙姨被逗得哈哈笑。

  甄珍中午的生意好極了,打破了開業以來的最高紀錄,不光來吃飯的多,附近各單位鏟了一上午雪,福利好的給員工改善,跑甄珍這裡訂魚加餐。

  兩大鍋魚全賣沒了,甄珍又加急收拾了幾十斤魚出來,果然,不一會掛在後廚門邊的電話響了,馬路對面鐵路局的打電話過來,點名要吃辣魚。

  酸菜魚也辣,但今天甄珍想做道不一樣的,最近她最愛研究她以前沒接觸到的食譜,手邊的川味調料多,魚那邊又要的急,花鰱和草魚都是收拾好的,甄珍準備弄一鍋來鳳魚。

  來鳳魚是七十年代才流行起來的重慶江湖菜,那是甄珍沒經歷過的斷檔期,瞧著新鮮就學了學。

  烹飪方法簡單,甄珍私下做過兩次,已經掌握這道菜的精髓,必須雙椒入菜,辣椒、花椒不可少。其它材料,泡姜、泡椒還有郫縣豆瓣她手頭也都有,做起來一點不麻煩。

  數出數種辣味調料用寬油炒出紅油,入魚塊跟大蔥白同炒,添湯,大灶不能晃動使魚受熱均勻,甄珍便技巧性地攪動魚塊,待魚八成熟開鍋勾芡,香蔥墊底,將魚盛到鐵盆裡,最後一步是關鍵,在盆中撒胡椒麵,淋熱油,濃濃的椒香味被熱油激發,熱油將八分熟的魚肉徹底燙熟,這道菜宣告完成。

  一鍋魚裝了整整一鐵盆,提前打電話通知,那邊立即有人開車到店等待取魚,扣上鍋蓋,用車拉走,跨個馬路就是鐵路局,車程兩分鐘,回到單位食堂,鐵盆摸著還燙手。

  天冷,鏟雪出的汗剛一冒出來就被風吹消,鐵路局坐辦公室的這幫人成天不鍛鍊,身體都不咋地,一回到室內就開始鼻塞流鼻涕,眼瞅著要感冒,看食堂清湯寡水的飯菜,更是食慾全無。

  好多人都想吃點辣菜發發汗,過了飯點,食堂師傅才不會給你另起爐灶再整一頓,甄珍大漁的名號隨著回頭客的宣傳,已經在附近這些單位有了知名度,不知誰提了一嘴,「咱打電話去大漁定唄,她家的酸菜魚比市裡唯二的那兩家川菜館正宗多了。」

  得到積極響應,鐵路機關人海了去,齊錢竟齊了二百塊出來,其中還有局裡的司機,主動要求開車取魚,以為會等好久,結果從訂餐到菜上桌,連二十分鐘都不到,取回來的不是酸菜魚,但看紅彤彤的一大盆,肯定比酸菜魚還辣。

  眾人拿著打菜的飯缸一人盛了缸魚,光聞這味道鼻子就通了氣,魚一入嘴,麻、辣、燙、嫩,好吃,太好吃了。

  遼省靠海,吃海魚的時候多,做河魚沒有內陸省份有心得,慣常做法就是用大豆醬燉魚,來鳳魚這種重在調味的烹魚方法,讓眾人耳目一新,尤其是花椒的麻,引起舌尖的共振,刺激味蕾,爽死了。

  「阿嚏!」憋在身體裡的寒氣,隨著一聲噴嚏徹底釋放出來,一缸麻辣鮮香的來鳳魚比感冒藥還好使。

  有人開玩笑,「這就是食療,以後受涼感冒,咱就上大漁吃一頓去。」

  「那家小老闆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你們誰家有好小夥子趕緊聯繫聯繫,有這手藝,不是搖錢樹是什麼?」

  「欸?小孫你臉紅了,看上人家了?一會送盆,就你去送,別說哥哥姐姐不給你創造機會。」

  甄珍一盆魚讓鐵路局的人看上了她的「錢途」,看得很準,甄珍正在數錢,創紀錄的營業額,讓她中午流水直接上了六百,堪比一家中等規模的飯店。

  瑞雪兆豐年,果然下雪能帶來財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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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門前雪 陌生人的善意
               
    「別瞅了,都瞅對眼了,小心招來搶劫的。你門口小孩、小貓、大魚都有了,應該再雕個銅錢代表你。」

  甄珍怒瞪來人,這麼不會說話的,除了誣陷她覬覦他家產的陳大款,還能是誰?

  「你怎麼又來了?單位放你兩天假修整,你不回家陪陪你爸媽嗎?」一點不孝順,活該家產要被小孩搶。

  「都出差了,不在家。」陳警官心情好,今天有問必答。

  男人語氣有著不同以往的輕鬆,甄珍詫異地打量他一眼,一晚上不見,這人臉上疲憊全消,還去理了發,濃密的發茬緊貼頭皮,顯得臉上五官更加立體,眸中甚至帶著點笑意,欸?這人有些不一樣,難道昨天給他吃了馬鮫的緣故?

  還是吃了一夜情魚,有了「幸福」的一夜,所以心情才格外好?

  甄珍臉上表情過於五彩紛呈,陳星耀好一頓納悶,心說這丫頭就是心眼子活,所以能掙著錢。開口問道:「你午飯吃什麼了?」

  「酸菜汆白肉。」

  「怎麼不吃魚?」

  「你見哪個賣麻辣燙的天天吃麻辣燙。」

  伶牙俐齒,「還有嗎?有的話我也吃那個。」

  「不是我說你,你再這樣吃飯不定時,小心胃受病。要是病大發了,家產……」甄珍勾起唇角露出壞笑。

  陳星耀被逗得一樂,「放心,有錢人都活得久。」

  玩笑歸玩笑,甄珍很快從後廚端出一砂鍋,放在桌上還不忘揶揄,「有錢人吃我們窮人的剩菜吧。」

  哪裡是什麼剩菜,砂鍋滾燙,三層五花被切成透明薄片層層碼在翻開的酸菜湯中,還單獨配了個小醬碟,用來蘸肉,酸菜湯吸足肉香,白肉肥而不膩,這樣的冷天,能吃上滾燙的砂鍋酸菜,就著顆粒飽滿的大米飯,再滿足不過。

  吃飽了,陳星耀坐在那沒動地方,好長時間沒休假了,冷不丁不工作了,都不知道要幹什麼。

  甄珍看了下時間,快兩點半了,小孩睡了快一個小時,中午睡多了,晚上要鬧覺。上樓叫醒午睡的寶庫,小孩睡眼惺忪地跟在姐姐身後下樓,見陳星耀在,立即精神了,高興地宣佈,「我會打刺溜滑啦。」

  「嗯,是個大成就。」男人表揚道。

  後廚還有一堆活,見陳星耀不像要走的樣子,甄珍給他安排了個差事,「你要是不急著走,就幫我看下孩子,走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陳星耀點點頭,過了會,跟小孩一起出現在後廚門口,「給我點工具。」

  「黑貓警長要給我做爬犁。」

  甄珍看了眼斜倚在門口的男人,這人今天看來是真閒。

  「賄賂下他,讓他主動放棄繼承。」男人伸手摸了摸小孩的捲毛腦袋,解釋道。

  寶庫心裡眼裡都是爬犁,跟咕嘟撒嬌一個樣,抱著陳警官大腿,胖臉在人家褲子上好一頓蹭,蹭得硬漢陳警官心裡暖烘烘,怪不得他爸投降,連他都想給家產了。

  木頭就在房子後邊,甄珍給兩人搬來工具箱,一大一小在前面餐廳叮叮噹噹敲了一會,聽小孩興奮地尖叫就知道完工了。

  爬犁上還帶了個小板凳,寶庫重新武裝好,抱著咕嘟出門,由陳星耀拉著在巷子裡轉了一圈,地上有被行人采硬實的積雪,爬犁滑在上面一點都不費勁。

  外出接警回來的小周見他偶像竟然拖著個小孩在巷子裡溜躂,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不是……陳哥,我沒看錯吧,真是你!你擱這幹啥呢?」

  「賣小孩,五毛錢一斤。」

  小周:「……」

  陳星耀托著爬犁拐了個方向,偶像的威嚴十足,轉頭對小周說:「上班時間別溜號,趕緊回去。」

  小周還是溜號了。偶像?寶庫?大漁?甄珍?偶像這是跟甄珍認識上了?看來還挺熟,要不也不會幫著帶小孩,難道他倆有那個意思?

  小周眼睛猛地瞪大,好大的秘密啊!

  這裡好像還有他的助攻。這不就是一顆魚丸吃來的姻緣嗎?他偶像,市公安局頭號黃金單身漢,名草竟然落到魚嘴裡!這都是愛吃惹的禍啊。

  偶像勾不著,他現在開始賄賂甄珍還來不來得及?以後大漁的特色菜他必須得包圓了。

  小周邊走邊回望偶像和小孩的背影,別說還真像父子,不對,是哥倆,也不對,是姐夫和小舅子。

  小周腦補能力一流,要是用在破案上,興許還真能成點事。

  甄珍收拾好後廚,拿了一盆豆子回到前廳。大棚蔬菜的味道跟正常生長的沒法比,冬天能吃的菜有限,準備生點豆芽給小孩吃。

  窗外除了不怕冷的陳警官拽著她家小胖孩在溜躂來溜躂去,還有趙姨跟樸嬸兩個,捧著大盆在兩家門口竄了好幾個來回。

  站起來推門問道,「樸嬸、趙姨,你倆弄什麼呢?」

  兩人端著大盆走過來,一個盆裡裝著金黃色炒好的大麥,一個端了一盆白面。樸嬸笑著解釋:「咱這冬天雪頻,一下雪打掃衛生的最累,有時下半夜我還聽他們拿鐵鍁在劃拉雪,平時咱這些做餐飲的,沒少麻煩他們收拾衛生,我和你趙姨尋思,借這個機會給他們送點吃的喝的,沒啥好的,弄點大麥茶,烙倆餅意思意思。」

  趙姨嘆口氣,「這年頭永遠是干最多活的,掙最少的錢。」

  甄珍在心裡補充一句,不僅僅是這個年頭,所有時代都是。「算我一個。」

  樸嬸搖頭:「你小燕姐關店去醫院照顧老人,我看你店裡中午人那麼多,估計沒輕累,你多歇歇,等下回下雪再找你們。」

  「我年輕,休息一個小時就緩過來了。」甄珍揚起笑臉,「正好今天中午掙了錢,捐點東西出來也是應該的。」

  陳星耀拉著寶庫走過來,靜靜站在一旁聽三人議論。

  趙姨和樸嬸兩個上回給甄珍搬泡菜的時候就認識他了,也通過給工地送快餐知道他的身份,見他跟甄珍來往得挺勤,也都喜聞樂見,她們倒沒往男女關係上想,就想著甄珍勢單力孤,現在店裡生意不錯,要是被哪個有背景的眼饞盯上了,多個陳警官這樣的朋友也多條路。

  「咱做點東西給他們補一餐,時間最好在八點左右,到時咱店裡都沒顧客,大街上吃喝不方便,人都聚在前面馬路上,來這裡也方便,能不能請他們分批來店裡吃?」甄珍問道。

  趙姨和樸嬸拿不定主意,「這得問問人家管事的,對了我們做東西也得問問人家管事的,別弄好了人不要,可就打臉了。」

  「我幫你們協調。」陳星耀接口,從第一次跟這個巷子裡的人見面他就覺得這個巷子的人情味很濃,在人人自掃門前雪的現在,能想到別人的不易,已經是罕見的善良,他們倒不是一味的善良,給出來的都是自己能給得起的。

  環衛是事業單位,當然相對於辦公室的事業編,大街上一線作業那些大都是合同制臨時工,尤其現在有安置任務,環衛部門更是接收了好多下崗工人,陳星耀打了兩個電話就幫忙把事情搞定了。

  三家財力人力有限,只他們周圍這四五個街道就夠他們招待的,甄珍心裡有成算,喝太多的水不方便,還不如炒油茶面、蒸些魚糕更能充飢。

  這兩樣東西也好做,一個大灶蒸魚糕,一個大灶炒油茶面。

  炒油茶面火要小,陳警官主動要求燒火。摟著寶庫坐在灶坑前,寶庫玩累了有些打瞌睡,屋裡一時有些安靜,只有甄珍鍋鏟劃拉鐵鍋炒麵的聲音,陳星耀問出心底的疑問,「上回還見你招待那些力工吃魚雜,你為什麼會想到做這些事情?」

  柴火映紅了甄珍秀美的臉龐,想了想平靜道:「我也沒什麼高尚的想法,就是覺得越是大環境艱難,就越需要陌生人之間小小的善意。」

  陳星耀沒再問下去,廚房間裡有油炒麵的香味和魚糕的鮮味溢散開。

  晚上忙碌自是不提,他們不知道的是,市裡其他地方,也有好多人做了同樣的事情。

  陳星耀幫忙到最後才走,臨走掏了五百塊錢出來,「基金。」

  「不是,你拿這麼多干嗎?」甄珍把錢往外推。

  「我窮的只剩錢了。」大款就是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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