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李洪元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前陣子我看了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電影談1987年解嚴後，2個高中男生的情感啟蒙。那一年我國小4年級，也正和一個喜歡的男生同班。

他高高瘦瘦的，是班長，既聰明，體育也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其實我國小1年級就喜歡他了，回家時總是想念他，每天到學校看到他就很開心，跟他講話也好害羞，我不會這樣看待其他男女同學。

那幾年，「同性戀」3個字偶爾會出現在報章雜誌上，但總和愛滋病、人妖並列。我也曾因朗讀課文太小聲，被班導當眾賞了一巴掌，說我像女生一樣。

因為喜歡同性，我感覺自己是變態，痛苦到撞牆，想用枕頭悶死自己。升上男校國中，我更意識到自己不同，當全班同學以「宮澤理惠派」和「酒井法子派」一分為二時，喜歡小虎隊的我只能從中擇一，假裝喜歡宮澤理惠。有一天，我和媽媽在通化街遇到祁家威，雖知遇見同類，但人人都敬而遠之，連我媽都像看到瘟神一樣，刻意繞路避開。我心想：我真的要變成那樣嗎？

國中畢業前，喜歡的男生因為要移民美國，來找我道別。那年代聯繫不易，我們通信一段時間，就斷聯了。快30歲那年，他因病返台休養，找幾個老同學吃飯。席間，他問我們各自的感情狀況，我們有人將婚，有人單身，我含糊帶過，只說有伴了。他感嘆：「我真羨慕你們，我一輩子都沒有談過戀愛。」

都不知道，他一直是我談感情的原型，後來欣賞的人也都高高瘦瘦，像他。其實，聚會那日，他看起來已有些病容，我還是盼望著他可以回到小時候很健康、陽光的模樣。沒想到，2個月後，他便過世了。

這幾年，我常到小學演講，每次講題都是「你會長大，會有人愛你！」我從小就覺得自己是怪物，沒人會愛我，也想：他是否也覺得沒人會愛他？記得在他的告別式上，牧師說，我們可以透過天上的神，把想說的話對亡者講。我說：「神啊，如果祢聽得到，麻煩跟他說，曾有一個小男生，喜歡他好幾年。你不是沒有人喜歡的。」

名字會刻在心底，常因為一切已來不及。從得知消息到參加告別式，我都沒哭，情緒就這樣積著。直到幾個月過去，某夜酒後才突然在路邊爆哭，因為忽然意識到，我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鄭智偉／44歲／台北市／同志諮詢熱線社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