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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都市言情] 季潔 -【貝勒,少根筋(真假格格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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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6 00:15: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撐著、聶雲棠你死都要撐著!

    失血過多,聶雲棠憑著僅存的那一點意識,巍巍顫顫地穿過一道道走不盡的曲折回廊、月亮門。

    在意識漸漸脫離之前,忽然一隻手猛地拽住她,她心神一凜,想隔開那手,卻完全使不上力。

    “別出聲,是我。”

    她抬起眼,怔怔對上那一雙令人心碎的憔悴與哀傷的眸子。說不出的滋味,伴隨著一股無聲息的酸意,倏地湧上。“韞……哥……”

    他身上披著件黑貂毛鬥氅,尊貴典雅的黑,襯得他略顯消瘦的清俊面容,益發蒼白。

    望著那張日夜盤旋在她腦海中的溫柔臉龐,她不禁哽咽。

    “跟你在一塊兒,我真的會未老先衰。”他噙著淡笑,似不經意地歎了口氣。

    無預警地,胸臆泛起怪異的刺疼。“你可以不用管我!”她無力嘟嚷著,想推開他,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翔韞眉峰微攏,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總不經意流露出的執拗眼神上,心裏的憐惜更深。

    她總是這樣……經不起逗弄,一句言語,便可讓她氣得像發狂的小貓。

    “我怎麼可以不管你。”眉頭緊蹙,他的話裏帶著容忍的意味。

    “我偏不讓你管!”聶雲棠沒頭沒腦地招呼了他一陣打不死螞蟻的豆腐拳,她身心俱疲,傷口隱隱作痛,她不禁惱起自己的脆弱。

    翔韞用力地將她帶進懷裏,語氣有著極淡的無奈。“我不會不管你!”

    他溫暖的身體將她緊緊包圍,瞬間心裏的疑惑盡散,思緒明朗起來。

    “你瘋了!”她無力掙扎著,感覺到他有力的臂膀將她緊緊纏捆、圈制,讓她猶如困獸般,動彈不得。

    “你想被揭穿嗎?”翔韞異常嚴肅地貼在她的耳邊喃道。

    聶雲棠一顫,蒼白的面容陡地下沉,幽幽囁嚅道:“為什麼……要幫我?”

    她想不透也看不清,他清俊的臉上所流露出的是濃濃書卷氣,明明就是個飽讀詩書的文人、書呆子,手無縛雞之力的他,能救她嗎?

    “一切有我在。”語落,他打橫將她抱起,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向前。

    “你瘋了不成!”他雖貴為貝勒,但要是有任何閃失,他也是會被她牽連,必死無疑的!

    翔韞不以為意地迎向她那爆烈的神情,眸底有些怨惱。“你老是這麼凶,我會很害怕的。”

    “咱們的動作得快一些,要不侍衛很快就會找上門。”翔韞略略偏頭,唇角微勾,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陰霾。

    聶雲棠心跳急促地陡地一震,這才發現,她的血由書房中穿過曲折回廊,一路滴落成一道道痕跡。

    “我雖然不擅武,但我會極盡所能來保護你。”

    翔韞的話在她耳邊輕飄飄地晃過,卻莫名地在她體內形成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的心狠狠揪成團。

    她又迷惘又憂心,就是不懂,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

    “還有,有一件事我一定得同你說清楚。”

    “什麼事?”

    “讓我心動的人是你,不是騰玥。”

    “你到底……”聶雲棠半張著唇,腦子暈眩眩地轉著。因他的話而泛起一陣感動,她費力地抬起手摸著他的臉,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翔韞拉下她的手,俊挺的鼻蹭了蹭她的額,眸底亮閃閃的。“咱們該回房了。”

    “韞哥哥……你沒出賣我,對吧!”她昏沉的思緒突地轉到今日莫名被發現的異樣。

    翔韞眸底閃爍著堅定的眸光,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如果我出賣你,這一刻就不會在這裏了。”

    “我信你。”聶雲棠歎了口氣,輕輕將臉偎在他的懷裏,心裏所有的恐懼與害怕一股腦地飄走了。

    翔韞如釋重負地扯唇一笑,這才走回她的寢房,準備幫她處理傷口。

    ***

    翔韞的如意算盤打得雖精,腳步卻快不過在雪夜裏依著血跡追蹤而來的護衛。

    他的腳步才剛要進入寢房前,一班護衛便循著他們的足跡,迅速地拾階爬上“詠月閣”。

    那急促的腳步聲猶如重錘般地落在聶雲棠心上,她拽著翔韞的衣襟,恍恍地回過神。“韞哥哥……”

    翔韞放下她,張開黑貂毛鬥氅,一把攬緊她的腰身,讓她靠貼在他懷裏。

    “穩住。”鬥氅下,他結實的長腿,為防氣力盡失的她跪趴下去,緊緊地夾住她的雙腿。

    那曖昧的貼近,讓聶雲棠羞得滿臉通紅。

    身子被迫與他貼緊,跟著緊繃的思緒拉扯著傷口,壓迫得她幾乎不能呼吸。“你的衣服──”

    他知道他身上沾染了她的鮮血,留下了不可告人的印記。

    “現在才擔心已經來不及了。”翔韞輕扯唇,忽然一低頭,深深地吻住她的雙唇,交織一抹纏綿的熱吻。

    “唔……”一陣顫抖竄身而過,感覺到那如岩漿般滾燙的灼熱氣息,瞬即向她襲去,心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腔,她想張口喘息,卻被他吻得更深。

    就在這時,幾個箭步急竄而上的護衛,卻因為撞見主子們的親密事,一個個僵化似地噤了聲,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貝……貝勒爺?”

    見寢房廊前忽地湧進一班護衛,翔韞離開她的唇,淡挑俊眉地瞥向來人。“這麼晚了,領這一班護衛上‘詠月苑’做什麼?”

    護衛咽了口口水,硬著頭皮道:“府裏闖進賊人,卑職奉將軍的命令,要搜‘詠月苑’。”

    “真是將軍爺下的命令?格格的閨閣也得搜?”一掃平時溫和儒雅的形象,翔韞俊臉上儘是不滿的厲色。

    領頭護衛聞言,公事公辦地露出一臉為難。“賊人受了傷,血跡一路追蹤至此,為求格格的安全,還請貝勒爺讓行。”

    “該死的奴才!”翔韞鐵青著臉,怒氣衝衝地喝斥:“你有幾顆腦袋竟敢懷疑本爺?”

    聶雲棠抵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耳底落入他咚、咚、咚的心跳聲與沉穩語調交織的節奏,心擰得緊。

    一直以來,她都把翔韞當成只會抱書猛啃、沒脾氣的文弱書生,現下瞧來,似乎不是如此。事到如今,只有配合演到底了。

    他想再開口斥喝,卻被一聲軟語給打斷。“韞哥哥……”

    “別說話。”翔韞將她浮著一絲羞怯的粉臉壓回懷裏。

    她唇瓣留下被他“肆虐”過的痕跡,微腫地透著飽滿的朱紅色澤。

    他在笑,但眼裏卻無半點笑意,倒是一心護她的專注神情,讓聶雲棠不由得動容。

    由旁人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見“騰玥格格”露出一張酡紅的小臉,湊在翔韞貝勒耳邊說著話。

    瞬間,眾侍衛嚇得魂飛魄散。

    眾人皆明白,翔韞貝勒和騰玥格格兩人都是備受聖恩榮寵的對象,他們就算有百條命也不夠得罪這些皇親貴胄的。

    眨眼間,一班侍衛渾身亂抖,噗咚一聲跪倒在地,一個勁地猛磕頭。“奴才該死,請貝勒爺饒命、格格饒命。”

    “念你們奉命行事,本爺不予以計較,都走吧!”

    “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班護衛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消失在眼前。

    翔韞見狀大大松了口氣,推開寢房的門扇,扶著聶雲棠進了屋。

    窩在他的頸項中,鼻尖縈繞著他身上讓人熟悉的淡淡墨香味,聶雲棠莫名的安了心。“原來貝勒爺說謊的本事不差。”

    她看著翔韞俊雅的臉龐,推翻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偏見。

    他雖不擅武,但至少那顆裝滿詩書的腦子,不至腐朽到無法隨機應變。

    “不要有下一次了。”翔韞笑著低聲說道。

    就在他們以為安然過關時,翔韞正準備反手關上門扇,卻突地被一股勁給擋下。

    翔韞一驚,惶惶地揚聲問:“誰在外頭?”

    “是我。”騰鐸鏗鏘有力的語調傳來,在兩人都來不及回神之際,他輕而易舉地推門而入。

    “大……大哥。”因為使不上力氣,顧不得騰鐸怎麼看,她只能貼著翔韞。

    騰鐸手落在腰間的配劍,氣定神閑地瞥了兩人一眼才道:“府裏闖了賊。”

    “難怪那班護衛嚷著要搜寢房。”翔韞佯裝震驚地開口,十分配合地與她做出蜜裏調油、半刻也不願分開的模樣。

    騰鐸因翔韞的話,臉色瞬間變得極端蒼白,但僅片刻,陰霾的眸色恢復,他突轉了話題。“你們畢竟還沒成親,窩在房裏也該有個限度。”

    他模樣認真地說著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惹得兩人同時赧紅了臉。

    “大哥,我們沒有……”

    “我一會兒就走。”

    騰鐸瞅著兩人好一會兒,幽邃的黑眸裏揉著複雜難解的光芒,與他平靜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

    好半晌,騰鐸打破屋內過份沉寂的氣氛。“你們……還打算騙我多久?”

    驀地,聶雲棠因為他的話,全身凍結,任由一股不安佔據她所有思緒。

    翔韞無奈地聳肩,沉吟了會兒才道:“我知道騙不了你多久。”

    其實幾個月前,他與騰鐸同時發現了“騰玥”的異樣,當時騰鐸正奉旨要前往山東,於是騰鐸將這個調查的重任托予翔韞。

    由他與“騰玥”相處的點滴,舉凡有異之處,全被他列入調查的對象,最後他私自攔截掉探子回傳的所有情報,不讓騰鐸知情。

    騰鐸深斂的眸底藏著難解的幽光,費了番勁兒才擠出話來。“你出賣我?”

    “我只是不想讓悲劇發生。”翔韞穩下心中波瀾,忽地收起笑容正聲道。

    “悲劇已經發生了。”一想起騰玥及眼前的冒牌貨,騰鐸那雙銳利的鷹眸透著陰鷙。

    聶雲棠錯愕地望著兩人,不知是因為失血過多,又或者是震撼太深,她巍顫顫地幾乎要站不住腳。

    原來打從一開始,眾人的意圖便不單純,偏偏她傻得任人玩弄於股掌而不自覺。一時間,她竟覺得眼前的一切荒謬得可笑。

    思緒浮動間,騰鐸出掌,五指忽地緊扣住聶雲棠的脖子。“騰玥在哪里?”

    “你殺了我吧!”眼底映入騰鐸那比刀還利的眼神,聶雲棠那張雪容慘白得毫無血色。

    思及無辜的騰玥,冷靜蕩然無存,騰鐸眸底竄著殘戾的憤怒火焰,毫不猶豫地加重了落在她頸上的力道。“我會!”

    聶雲棠緊閉著眼睛,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騰鐸無情的眼神,震得她心痛得要碎了。

    曾經,當騰鐸溫柔地對著她笑時,自小渴望親情的她還傻傻地以為,自己真的多了一個哥哥……

    但現下足以證明,她只是“騰玥格格”的膺品,一旦被揭穿了……什麼都不是了。

    呼吸愈來愈困難,她無力掙扎也不想掙扎……

    翔韞看著聶雲棠痛苦渙散的眼神,那逼近瘋狂的感覺突地席捲全身。

    她怎麼可以不反抗?怎麼可以不為了他,而珍惜自己?

    為她說不出的氣惱在胸中搗著,翔韞再也隱忍不住地朝著騰鐸大吼。“住手!她是你妹妹!”

    騰鐸聞言,背脊陡冷地迅速回頭。

    “胡說,她是冒牌的。”

    一顆心為聶雲棠揪得難受,他為之氣結地敞明著。“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光她耳上的白玉蝴蝶就足以證明一切了。”

    騰鐸愕然望向聶雲棠,眸底像要迸出噬人火光,突地,他眸光一黯,注意到她耳上的白玉蝴蝶耳飾。

    那熟悉的耳飾將騰鐸帶回兒時的回憶裏──

    “阿瑪!這耳飾好漂亮,像兩隻會飛的蝴蝶。”

    四片白玉堞翼被數條銀絞線嵌在一軸勾環上,風一揚起,蝶翼及下方的流蘇飾珠便會隨之轉動,似白蝶撲花。

    讓他印象深刻的是,白玉蝶翼上還刻著滿文的“豫”字。

    他拿起白玉蝴蝶耳飾,天真地道:“這一定是阿瑪要送給額娘的吧……”

    當時阿瑪笑了笑,好半晌才道:“是送給最心愛的女子……”

    驀地,騰鐸落在聶雲棠頸上的手,不自覺松了松。

    他倒抽了口涼氣,如浪濤一般的情感已無法抑制。

    這一刻他才想起,阿瑪那句模擬兩可的話。之後他並未看過額娘戴上這白玉蝴蝶耳飾。

    雖然他知道,阿瑪風流成性、風評並不好,但他一直以為,那白玉蝴蝶耳飾是額娘太過珍惜,所以細心收藏著。

    沒想到,阿瑪把那只白玉蝴蝶耳飾送給最心愛的女子,而如今,這一個流落在外的至親骨血,竟要回到王府中進行復仇之計?

    這一切太複雜,紊亂得讓他無法理清一切。

    不止騰鐸,連聶雲棠也被突如其來的一連串打擊,絞得她元氣耗盡,一個氣血攻心下,她再也承受不住地倒在翔韞懷裏。

    騰鐸冷冷看著他的“妹妹”,任心頭那一種莫知能解的激情,在胸口反覆激蕩著。

    翔韞深吸口氣,強自鎮定地開口。“如果你不願幫她差大夫,就等我幫她包紮完,再給你一個交代。”

    ***

    聶雲棠沒有昏睡很久,待她醒來後,映入眼底的是翔韞坐在榻邊的身影,以及憂心忡忡的眼神。

    “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身世?”

    他無力的揚了揚唇角,顫著嗓問道:“剛剛騰鐸掐住你的那一刻,你心中沒有我,是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等你傷好了再說。”

    他不容抗拒地開口道:“來,讓我瞧瞧你的傷口。”

    “我沒事。”所有強撐的緊繃情緒褪下,她不顧肩上蝕心的痛,面色慘澹地推拒著。

    翔韞擰起俊眉,神色一沉地惱怒開口。“都這時候了,你還發什麼倔?”

    “你不會想看的。”她淡然道。靜下心來才感覺到血仍持續滲出,蜿蜒而下的血漬,把翔韞的上衣染得一片觸目驚心。

    “很痛吧!”翔韞對她的話恍若未聞,直想伸手去看她的傷口,卻被她一把抓住。

    “韞哥哥,真的不礙事。”她咬著軟唇,眉心透著股淡淡的倔強意味。

    觸到她冰涼的指尖,翔韞心一痛,知道她傷得極重,難過地啞聲道:“你流了好多血……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偏偏這種情況下又不能傳大夫,他眉峰成巒,下一瞬便急著在她房裏尋出金創藥及乾淨的白棉布。

    “我自己可以處理。”她抿了抿唇,勉強撐起身子,雙眸中閃過一絲冷冷的淒然。“向來是如此的。”

    翔韞凝視著她許久,在她倔強的平靜語調裏,頭一回強烈意識到兩人的不同,他們之間竟然有這麼遙遠的距離!

    “為什麼不讓我幫你?”他擰著眉,語氣中有一點洩氣的成份。

    “我肩膀上的傷口很深,雖不在要害,但必定皮綻肉開,你會看不下去的。”她輕輕悶哼了兩聲,依翔韞這種沒見過大場面的文弱書生,瞧見她的傷口,說不準會暈過去。

    “我可以!”他一挑眉,準備一肩挑起重責大任。

    聶雲棠抬起眼眸,瞧著他充滿男子氣慨的堅定神情,心不禁一蕩。

    似乎打從認識他以來,他便日疋這模樣,率性真誠的性子總煨得她的心發暖。

    “不准暈,你若暈了,我絕對會用花盆底踹醒你!”他的堅持讓她做工讓步。

    翔韞不以為意地揚了揚唇贊道:“挺好,你還有精神使蠻,換做是我就沒這能耐。”

    語落,他小心翼翼褪去她的衣服,看著她雪白香肩上,那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眼中的驚懼一閃而逝。

    聶雲棠見他俊雅的臉龐煞時轉白,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

    翔韞撫著額,發出痛苦的低吟。“好噁心,我……真的有點想吐。”

    他誠實的反應,讓聶雲棠啼笑皆非地嗔了他一眼。“就說要你別看的。”

    “還真當我是軟腳蝦?”他刮了括她的鼻,笑著起身到銅盆前擰了張冷帕子。

    她頓了頓,好半晌才回過神斜睨他一眼。“你這人真是沒半點正經的。”

    “快樂是一日,不快樂也是一日,何必拘謹呢?”

    他滿不在乎地說著他的想法,為她拭去血漬的動作輕柔無比。

    即便如此,聶雲棠還是忍不住那折騰,眼眶迅速泛紅。

    分神打量了她一眼,他酌量了一下,好半晌才開口。“如果真的很痛……就咬我!”

    “真的?”她有些訝異,心裏的暖意源源不絕地壓過肉體上的痛苦。

    能遇上這樣對她百般呵護的男子,是她生命中最美的一次意外!

    “嗯!”他空出一隻手,緊緊握著她的手,低笑幾聲地頷了頷首。

    他的話才落下沒多久,聶雲棠直接拉起兩人把握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啊──你真的咬我!”翔韞極沒形象地尖吼,俊雅的臉吃痛地皺成一團,發出嗚咽的抗議。

    “翔韞,我很痛、很痛。”這樣脆弱的她,翔韞還是第一次瞧見,倏地,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陡褪,他細心地為她灑上金創藥,為她包裹著傷口。

    因為他的體貼,聶雲棠眸底的濕意怎麼也擦不幹。

    最後,她倚在他的懷裏,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讓他身上的味道與溫度平撫她紛亂的心。

    他緩緩起身,替她掖好被子,並傾身在額頭上印下一個親吻。“累了就閉上眼睛,我會在你身邊。”

    翔韞的話莫名地讓她允許自個兒放棄驕傲與拒絕,安心地閉上眼,任由思緒逐漸陷入迷亂渾沌當中。

    “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你……”聶雲棠啞聲輕語,緊緊把握住他溫暖的大手,不肯。

    在那渾沌的思緒當中,她模模糊糊地想著今晚發生的一切,騰鐸淩厲的眼神、老福晉慈愛的臉,一一在腦中閃掠而過,她無法下去想,當她負傷醒來後,她會有什麼下場……

    “什麼都不要想,只管睡,醒了再說。”

    在他深邃眼眸的溫和注視下,聶雲棠微蹙著眉心,眼角滾出了一滴幸福的淚。

    “我愛你……”翔韞輕輕揩去她的眼淚、撫平她微蹙的眉心,萬般愛戀地贈貼著她冰冷的芙頰,在她的耳畔反覆低語著。

    心裏有說不出的平靜,聶雲棠傻傻地想著,如果翔韞只是她的一場夢,她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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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6 00:19: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清晨的風依舊清冷,不見曙光的偌大園子裏,透著股淒涼的冷意。

    翔韞攏了攏身上的黑貂鼠毛鬥氅,還沒來得及伸伸懶腰,舒展、舒展被他的“玥兒妹妹”折騰了一夜的筋骨,騰鐸鐵青的臉色瞬即落入眼底。

    面對騰鐸陰霾的俊顏、緊蹙的眉心,翔韞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還起得真早!”

    騰鐸緊抿著唇瞪著前方,臉上淩厲的線條繃得更緊。

    “你還欠我一個交代。”

    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翔韞哀聲歎道,索性耍賴道:“我要上龍升樓吃早茶,吃完早茶再給你交代!”

    “我現下可沒貝勒爺的雅興。”騰鐸沒好氣地賞了他一記拐子,下手毫不留情。

    為了這事,他的思緒波瀾起伏,一夜無眠,以致此刻轟隆作響的腦子像被千軍萬馬踐踏般,震得他頭暈腦脹。

    翔韞中了招,露出一臉委屈地嚷道:“是兄弟嗎?下這麼重的手!”

    他眯起黑眸,怒氣盡現。“我沒揍你一頓算便宜你了!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私自攔劫信息,沒告訴我?”

    騰鐸怒不可遏地瞪著翔韞,沒想到他情同手足的兄弟,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背叛他。

    “在所有事情未理出個頭緒前,我不得不這麼做,再說,若真說了,你會怎麼做?親手殺了同父異母的妹妹嗎?”

    騰鐸一聽這話,臉上有點愣,攢眉琢磨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溢出一絲苦笑。

    翔韞懂他,所以做了這麼一個決定。騰鐸吐了口氣,微微笑著,可那絲笑,卻滿是苦澀。“你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說軍人容易衝動哏!”他不知好歹地冷冷嗤笑了聲,才心有不甘地交代了他發現聶雲棠身分的來龍去脈。

    “其實她耳上那個白玉蝴蝶耳飾是關鍵,如果不是尋著這個線索去追查,她的身分不會那麼容易被我揭穿。”

    騰鐸有些詫異。“為什麼你會知道白玉蝴蝶耳飾的事?”

    “別忘了,我阿瑪同你阿瑪的交情。”他微勾唇,語重心長地開口。“我額娘也有一對蝴蝶耳飾,材質是紫玉,款式與那對白玉蝴蝶一模一樣……”

    他堅定簡扼的語句,震得騰鐸心裏莫名沸騰。

    聽來諷刺,翔韞阿瑪的紫玉蝴蝶送給她的福晉,而他阿瑪手中的白玉蝴蝶,卻是給一個他所謂……最愛的女人。

    沒有錯過他臉上細微的情緒轉折,翔韞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得好好想一想。”騰鐸揉了揉眉心,向來果決靈敏的思緒,一時間竟無法做出決定。

    “豫親王府不要她,我要她!”

    騰鐸再一次被翔韞的話給壓得喘不過氣來。“你說什麼?”

    “我承認我處理這件事有私心,而我的私心就是──要她!”翔韞語帶笑意地堅定開口。

    “你瘋了!”騰鐸瞪著他清朗的眸底閃動著幾分詭異的執著,詫異地吐出怒斥。

    翔韞沒有一絲猶豫地堅定答道:“我想得很清楚。”

    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自己,這一刻他心裏的情感已如脫韞野馬,完全失去了控制,他知道自己對她的迷戀,已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騰鐸將手擱在他的肩上,試圖喚回他的理智。“你不要被愛情給沖昏頭了!是兄弟才點醒你,你要不起她。”

    所有王公子弟都一樣,無法擁有婚姻的自主權,對翔韞而言,更是不可能。

    翔韞定定注視著他,仿佛把一切都看得透澈了。“回到原點,就沒有所謂要不要得起的說法了。”

    “你真是瘋得徹底!”隱隱察覺他話裏毅然決然的含意,騰鐸掀了掀唇,數度無語。

    他無辜地朝騰鐸一攤手。“我已經跟我額娘請了命。”

    騰鐸瞬也不瞬地瞪著他,不敢揣測他會有什麼驚天動地之舉。

    “我跟我額娘說,我看破紅塵,決定要出家。”

    騰鐸炯目一瞠,顯然被翔韞誇張的決定給嚇著了,半晌他才回過神問道:“出家?”

    看他一臉鬱悶凝重,翔韞回頭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擔心我,既然做了決定,就表示我想得很透澈,就算要我拋棄一切換取粗茶淡飯,我也無妨。”

    像他這樣的身分地位,娶妻納妾必定是不可避免之事,再者看盡妻妾為傳宗接代而衍生的爭寵戲碼,他更不想委屈聶雲棠。

    “你這個不孝子!”

    翔韞翻了翻眼,為自己做了反駁。“不要忘了,我阿瑪有八個兒子,五個女兒。”

    他的語氣平淡異常,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威勢。“每一個人都有想要的東西,我也不例外。”

    騰鐸無語,知道翔韞說得並沒有錯,打從他認識翔韞以來,他便知道翔韞是特別的。他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麼,更不同于一般王公子弟,仗著家世胡作非為,他會做這樣的決定,真的不意外。

    “我娶個反清義士的武娘子,你娶了個青樓女子當福晉,若要說我怪,你也正常不到哪兒去。”他故意加重語氣,大有深意地望著騰鐸。

    騰鐸臉上閃過難堪,唇邊隨即揚起淡淡的笑弧。“既然執意如此,我能說什麼?不過……當時我會與若水結為連理,該歸功於你。”

    想當初,是翔韞硬拉著他到“四季樓”擷菊的。

    翔韞一丁點都聽不出騰鐸話裏的意思,反而喜孜孜地討賞。“所以該是你回報我這個媒人的時刻。”

    他冷冷揚起一抹笑,怎麼也沒想到,最後竟是他最好的朋友,為豫親王府彌補了這一個遺憾。

    “在這之前,我要上龍升樓吃早茶!”

    他語塞,沒好氣地瞥了翔韞一眼,雖然他可以理解翔韞的想法,但關於騰玥的下落,他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

    “格格的情況怎樣?”

    “燒已經退了,出了一身汗。”

    翔韞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婢女福了福身,臨出門前還細心地將門帶上。

    翔韞絞幹溫熱的棉巾,坐在榻沿,輕緩地擦拭著她額上的薄汗。

    她那雙水澈的眸輕闔著,長長的睫毛在雪白的面頰上投下柔軟的暗影,緊抿的菱唇及披散在枕上的墨發,添了幾分孱弱的柔美。

    聶雲棠朦朧中感覺有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頰、她的發,眼皮微微顫動,掀開眸,映入眼底的是翔韞溫和的笑容及那雙寫滿愛憐的深眸。

    她微蹙眉,待模糊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才擠出一抹嘶啞的低嗓。“你怎麼還在這裏?”

    “等你醒來、確定你沒事,我才會走。”

    聶雲棠撫著他透著一絲疲憊的俊顏,她為他心動也心痛。“我不值得讓你這樣為我。”

    他似乎看出她的不安,微微一笑,親密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值不值得在於我,不在於你。”

    聶雲棠怔怔望著他,因為他眸底呼之欲出的深情,心裏掠過一絲恐懼地想帶開話題,翔韞卻突地打斷她的話。

    “我要看你。”

    “什……什麼?”

    “我要看真正的你。”

    她淒然扯出一抹苦笑:“看我做什麼呢?”

    “至少讓我知道,我愛上的人是什麼樣子。”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你真要看我?”萬千思緒在心中輾轉而過,迎向翔韞執拗的眸光,聶雲棠深吸了口氣,猶豫了片刻才問。

    “對!”他一臉堅決,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聶雲棠莫可奈何地輕歎了口氣。“扶我到妝鏡前吧!”

    她的話讓他雙眸一亮,興奮的神情,就像個期待分到糖的小孩。

    半刻後她坐在銅鏡前,不容許自己洩露內心的顫抖,靜靜扯開覆在臉上的人皮面具。

    銅鏡中模模糊糊地折射出一張美麗的容顏。

    取下人皮面具後,聶雲棠呆呆地看著鏡中的人,心頭反倒覺得陌生。

    銅鏡裏的五官輪廓是她真正的面容,雖然眉宇間仍留騰玥格格的影子,但她知道這是她的面容。

    讓她心悸的是,取下人皮面具後,她恢復原有的面貌,心卻不屬於聶雲棠。

    翔韞微怔,定定望著聶雲棠羞怯的雪顏。

    聶雲棠被他瞬也不瞬的眸光瞧得心裏悸動不已,不由得斂下笑意地嗔道:“你還要看多久?”

    “呼──”他誇張地撫著胸口頻喘氣,甚至不正經地勾起她柔美的下巴,發出嘖嘖聲。

    她有一張神似騰玥格格的臉,殲眉杏眼、膚白若雪,不同的是她比騰玥多了股英姿颯爽的氣息。

    連那一雙晶燦的眸光也像有生命般地,在她的眼底燃燒,亮得人無法逼視。

    瞧他浪蕩、輕佻的模樣,她又羞又氣,忍不住敲了他一記。“總是沒半點正經的。”

    “是實話,你好美,真不愧是我的心肝兒。”他暈陶陶地開口,實在懷念她這又嗔又怒的模樣。

    被他這一贊,聶雲棠的心裏頭蕩起一片又一片的漣漪,細緻的臉蛋驀地透出若有似無的暈紅嬌色。

    “誰是你的心肝兒來著?”她沒好氣地反駁。

    翔韞朗聲笑了笑地扳過她的纖肩,將她攬抱進懷裏。“說真的,你和騰玥有七分像呢!”

    “是嗎?”擺脫不了的事實讓聶雲棠的心猛地一沉,她逃避似地,縮進翔韞溫暖的懷裏。

    就讓她任性這一刻吧!偎入翔韞的臂彎裏,她用力汲取著他身上讓她安心的熟悉淡墨香,幾乎有種賴在他懷裏,永遠不想起來的錯覺。

    “以後在我面前,不許藏下你的喜怒哀樂,知道嗎?”

    他沉然的笑嗓振動她的耳膜,震得她的心惆悵萬分。

    “以後……”他知道他們不會有以後,聶雲棠微微扯唇,表情虛弱而苦澀。

    “對了,我要給你一樣東西。”

    突地,翔韞拔下長年戴在指上的翠玉扳指,在妝匣內找到了綴飾的絲絡,穿過翠玉扳指,戴在她的頸上。

    她又驚、又喜,整個人僵在他懷裏。“這……”

    玉色純美的翠玉扳指殘留著他指上的余溫,靜靜躺在她的領間,穿透衣料,偎燙她的心。

    他握著她的手,凝視她的眼睛低聲說道:“這是給我最愛的女子,答應我,永遠不要拿下來!”

    她的笑凝滯在唇邊,心顫的錯覺震得胸口只剩下濃濃的悲哀。

    滿洲人發跡於關外,騎射時扳指戴在指頭上墊著,會在射箭拉弦時,保護手指。

    她知道,那通體碧綠,線條滑潤的扳指對翔韞而言,是多重要的飾物。

    “這是我的名字。”他獻寶似地指著扳指的一側,刻著漢文及滿文的“韞”字。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聶雲棠回視著他黝黑眸底的溫柔,心裏的悸動,夾雜著無言的心酸。

    “我要你等我。”翔韞不由微微一笑,整張臉瞬間煥發出飛揚的神采。

    “等你?什麼?”他眼底的真誠與堅定,讓她瞧得有些迷惑。

    聽到她茫然的語調,翔韞重申道:“對,等我。”

    陡然間,他臉上毅然決然的神情,讓她瞧得心慌得緊。

    她臉色一白,努力讓自己冷靜地問道:“你、你做了什麼決定?”

    “我只是做了與你長相廝守的準備。”

    “不,我不嫁你。”聶雲棠猛地一驚,知道他的決定,一顆心卻再也平靜不下來地低喃著。“我沒辦法……”

    “我知道你不適合王府的生活。”他唇邊懸著雲淡風清的笑容。“所以……你可以帶我浪跡天涯。”

    “我不能!”她詫異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竟做出這種打算。

    察覺到她垮下臉,翔韞討好地贈在她面前問:“你嫌棄我嗎?”

    “這不是嫌棄不嫌棄的問題,而是你我根本不合適。”吞咽著喉間無形的緊澀,聶雲棠試圖力挽狂瀾,讓他打消念頭。

    他與她本來就不該有交集,翔韞從小養尊處優、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他如何能適應一般平民的市井生活?

    他沉下臉,一臉沮喪。“說到底,你還是嫌棄我?”

    聶雲棠神色複雜地望著他,心口莫名抽痛著。

    她在乎翔韞、愛翔韞,捨不得更放不掉,但現實……她無法不顧及現實面呐!

    翔韞遞了個眼神給她,說得賴皮。“反正我心裏有譜,這輩子你甩不掉我的。”

    她思緒紊亂地撫著額,不禁恍惚起來。

    早些前她為他究竟愛誰而患得患失,現下確定了他的感情,她卻為他的執著頭痛萬分。

    她怎麼值得讓他拋卻一身的驕傲與尊貴呢?

    不像她一臉混沌的懊惱,翔韞的思緒反倒清明。“好了,你就甭想了,你的身子還沒恢復,我扶你上床睡一會兒。”

    聶雲棠順從地躺上榻,不斷在心裏幽幽自問,這樣的她能為他做什麼?

    暗暗將她鬱悶的模樣捺人心底,臨離開前翔韞問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噙著淚,愣了好一會兒,才捉起他的手,輕輕寫下“聶雲棠”三個字。

    “我記住了。”他俯身輕啄她的唇,靠在她耳邊低喃道:“你什麼都不用給我,只要給我幸福與快樂,就夠了。”

    心猛地一凜,她輕輕地閉上眼,因為翔韞一句話,淚水氾濫成災。

    ***

    養傷這段期間,甚少有人到“詠月苑”叨擾她,她無心細思其中的原因,倒是得了空悄悄走了一趟“汲心閣”。

    最後魏嵐心要她帶句話給騰鐸──魏嵐心問騰鐸,幾時要還她恩情?

    聶雲棠不解他們的恩怨,只知道是時候找騰鐸長談了。

    她一進書房,便見騰鐸埋在桌案前,整理喜宴名單。

    騰鐸一見到她有些詫異,瞬即便神色自若地問道:“身上的傷好了嗎?”

    她頷首,揀了張椅子坐下。“我想,要怎麼處置我,你心裏已經有數了,是不是?”

    擱下筆,騰鐸神色複雜地望著她,好半晌才道:“同我說說你娘吧!”

    她不明就理地瞥了他一眼,眸底閃過一抹微乎其微的悲傷。“沒什麼好談的。”

    騰鐸望著眼前這一個無緣的妹妹,心裏掠過一抹憐憫。

    即便她的娘親終究沒有入府,他卻無法否認她與豫親王府斬不斷的血緣。

    “那你想同我說什麼?”

    “心姐問你,幾時要還她恩情?”

    騰鐸輕擰眉,忽地想起,當年到“汲心閣”接善若水回府時,魏嵐心那段充滿玄機的話。

    他眸光略沉地反問道:“汲心閣是倚青會的京城總部?”

    她怔了怔,定定地瞪著他沒回答。

    瞧著她戒備的神態,騰鐸眉眼微挑地又道:“怎麼個還法?”

    “把名冊還給我。”若不是中了他的埋伏,她早把名冊帶回覆命,現下也不致於把自己弄得一團亂。

    他不假思索地開口。“放心,只要‘倚青會’不做出危害大清的事,我絕對不會把名冊交給朝廷。”

    “卑鄙!”

    騰鐸俊眉微挑,似笑非笑。“你這詞倒新鮮。”

    她斜著睨他一眼。“誰知道你會不會守信諾。”

    “彼此彼此。”騰鐸深深地瞅著她,不願多辯地開口道:“你懂我這一回讓步要背負多大的責任。”

    頓時兩人皆無語,沉韞的氣氛僅剩燭火燃熾的細微聲響。

    好半刻聶雲棠出聲打破了寧靜。“我問過會裏的人,他們說騰玥離開‘倚青會’了。”

    未料到她會主動提及,騰鐸急忙地問道:“她上哪去了?”

    強烈的罪惡感襲來,她輕蹙著眉,臉色難看地說:“她在會裏的事我並不清楚。”

    騰鐸聞言心裏難免失落,騰玥不會武功,這麼個嬌滴滴的姑娘流落在外,會不會被人欺負?

    一時間騰鐸極難掩飾憂心忡忡的感受。

    捕捉到騰鐸的擔心,她卻無法掩飾心裏淡淡的怨懟與嘲諷。

    畢竟血濃於水,騰玥才是他真正的妹妹呐!

    她仰首,痛苦地闔上雙眸,一時間,心頭泛起濃濃的倦意。“你放心吧!騰玥福大命大,我相信她不會有事的。”

    她終於明白,心裏那一柄名為仇恨的劍,在她一再心軟的同時,已無法刺傷敵人,反而將自己刺得遍體鱗傷。

    “謝謝。”騰鐸這五味雜陳的一句謝吐出口,竟讓人感到萬分惆悵。

    即使看不見這命運的轉輪,但終究是把他們這一掛人牽扯成網,並不是逃避便能看清命運的軌跡。

    眼前這個妹妹,讓他頭一次痛恨起阿瑪的不專。

    “你不用擔心,我會退出組織、會離開翔韞。”誤解騰鐸沉思的神情,她神情悵然地望著騰鐸說。

    他訝然瞥了她一眼。“為什麼?”

    她只覺得心裏直發苦,澀得想要掉眼淚。

    聶雲棠咬著唇,想一笑置之地說出灑脫的話,偏偏自嘲的笑容擠不出來,開口的語調反而破碎得緊。“他不夠清醒。”

    騰鐸垂眼思索了一會子,睇了她一眼。“他只要你。”

    她深吸了口氣,以著刻薄冷淡的語調,切斷那不該屬於她的親情與愛情。“我不奢求不屬於我的……大哥別了!”

    語落,她意味深長地再看了他一眼,靜靜轉身離開。

    那一句幾乎要揉進冷風裏的“大哥別了!”揉著她臉上痛楚的情緒,讓騰鐸心中一痛。“等等!”

    他追出門,無奈,頃刻間漫落風雪掩去他不忍的柔軟語調,而聶雲棠失魂似的孤寂身影已消失在飛雪飄揚當中。

    ***

    當翔韞得到聶雲棠離開王府的消息,慌忙地失去了往日清雅如風的溫文氣度。

    在幾日苦尋不到的情況下,翔韞終在騰鐸的指點下,直奔“汲心閣”。

    一早風雪下得急促,暗無天色的陰闐讓街上幾家鋪子拉上了門,擺明瞭不做生意。

    難得覷得一日空,魏嵐心卻得不了閑,大清早便披著暖裘,拯救自家幾乎要被敲破的大門。

    她應聲打開門,眼底映入翔韞被雪淋得一身濕的狼狽相,不由得打起了傘欺向前道。“貝勒爺,今兒個天候差得很,鋪子不做生意。”

    翔韞佇立鋪子前,置若罔聞。“我要找棠兒。”

    她怔了會,半晌才淡然一笑地打起迷糊仗。“貝勒爺,您真愛說笑,我這兒只賣書,不賣糖……”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他不為所動,固執的表情,表明了不輕易讓步的堅決。

    魏嵐心翻了翻眼,瞧著他眉上、發上凍了層薄霜,哀聲歎氣地道:“爺兒呀!您是存心跟我這寡婦的小書鋪過不去是不?您要有個閃失,我可賠不起呐!”

    天可憐見,她可是受人之托才耐起性子扮黑臉。

    “見不到棠兒,我就站在這裏不走,若我真凍死了,就用你鋪子裏的書來祭我。”翔韞杵在“汲心閣”簷前,頎長的身形站得可比鋪子旁的樟樹還挺。

    他那堅決的神情透露著──“沒得商量”四個字。

    魏嵐心驚駭莫名地看著他,這該死的文書生竟然威脅她?若換做她以往火爆的性子,她可是會操起掃帚,先打斷他的狗腿再說。

    只是……她畢竟上了年紀,再加上為了組織,幾年磨練下,性子已圓融內斂了許多。

    “呸、呸,貝勒爺可別下套兒讓我這寡婦背上謀殺的罪名呐!”魏嵐心忙不迭地開口。

    他頗具雅量地開口。“放心,我不會牽連你。”

    頓時凜冷的空氣裏流動著不尋常的氣息。

    魏嵐心沒轍地歎了口氣,她該感謝他的海量嗎?

    “總之見不到棠兒,我不會走。”寒風陣陣凜冽入骨,天凍得極,此刻他的嗓音已有此一啞。

    唉!真不明白她的小書鋪怎麼盡同這些王公子弟犯沖,先是騰鐸為了尋善若水半夜來敲她家大門,現下又來了尊貝勒爺,固執地硬要向她討棠兒。

    改明兒個她得請老太爺差個人來鋪子裏堪輿風水呐!

    “要不先進來煨暖吧!”結束一腦子的想法,她於心不忍地道。

    “沒用的,我被個笨女人傷了心,就算現在丟進火盆子裏,也溫暖不了已凝結成霜的心。”

    魏嵐心倒抽一口氣,根本無計可施,直接伏地投降。

    始終躲在門後的聶雲棠咬著唇,雙眸冒出又氣又急的激動水光。

    這死腦筋的笨蛋!他何必如此執迷不悟呢?

    終於管不住心頭為他沸騰的心疼,她沖出書鋪外,毫不猶豫地甩了他一巴掌。“你到底怎麼樣才肯清醒呐?!”

    沒料到她會突然沖出來,翔韞一個閃神,頎長的身軀被她突來的力道擊倒。

    “小心!”深怕他跌得狗吃屎,她一心護他地拉住他的手,與他一同跌進濕濘的雪地裏。

    魏嵐心倒抽一口涼氣,馬上退至門後,留給兩人一個私密的空間。

    而另一頭,那一對滾抱在一起的璧人可渾然不覺場合有什麼不對,眼底專注得唯剩對方。

    翔韞率先打破沉默,撫著她的臉,急急地問:“棠兒,你沒事吧!”

    “你一定要這麼折磨我嗎?”他掌上的冰冷,偎得她心碎,氣呼呼招呼上他胸前的軟拳,卻無法阻止眼角的濕潤迅速滲出。

    “別哭、別哭!我的親親好棠兒!你別哭呀!”翔韞失魂似地瞅著她久違的心愛人兒,不斷為她揩著淚。

    “我都不要你了,你為什麼還要來?站在雪地那麼久,真準備凍死嗎?”她貼在他的胸口,泄怨似的淚水將他襲卷。

    他努力地壓下受傷的情緒,心裏也不好受地委屈咕噥著。“你怎麼可以不要我?”

    若不是謹守“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原則,他也想跟著她一起哭個痛快哩!

    “要你、要你做什麼?你手不能挑、肩不能提,難道要我養你嗎?”

    一離開他,她整顆心也絕望地墜入無止盡的茫然當中,每天看著迷蒙、幽靜的雪,她整個人就快瘋了。

    而他向來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特質……擺明瞭掐住她的死穴,使出了卑鄙、下流的苦肉計,讓她不得不為他心疼,繼而棄械投降!

    他偷瞄了眼心情明顯變惡劣的聶雲棠,挺起胸膛做出鐵般的保證。“我可以賣畫、寫字、當夫子,幫你種菜、砍柴、煮飯、洗衣,絕不讓你受一丁點苦。”

    “我何必沒事要個下人來氣死自己?”

    他眼眸沈鬱地望著她。“你要我吧!棠兒……”

    “不要、不要!”

    為求佳人點頭,他自信滿滿地遊說著。“我的親親好棠兒!我很好用的,你要我,絕對不會後悔的!”

    “你好煩!”她有些火大地捂住耳朵:“我不聽你說!”

    “好、好,我不說,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松了口氣,興奮地大叫。

    只是,他在雪地裏站太久,以致一張俊臉凍得比死魚還硬。

    興奮的笑導致俊臉扭曲得可笑,聶雲棠嫌棄地嗔了他一眼。“別笑了,笑得比哭得還醜。”

    “嗚……棠兒你笑了……”

    瞧他笑得眼睛彎彎的,聶雲棠感動得眼淚幾乎要再一次奪眶而出。

    “你笨!不……不值得啊!”

    “值得、值得,只要有你,一切都值得了。”翔韞在她耳邊低喃著,抱著她的手因喜悅,微微顫抖。

    “我服了你,你這少根筋的貝勒爺!”她揚起笑,不逃了。

    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貝勒爺有一副最寬闊的肩膀、堅不可摧的強大意識,這世上,就算武藝高強的江湖俠士,也不及他的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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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6 00:19:48 |顯示全部樓層
尾聲

    聶雲棠側過頭看著翔韞,心中有著漲漲的滿足感。

    莫怪人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每每瞧見翔韞身上那一股俊逸脫塵的書卷氣,聶雲棠便覺得他這性子,怕是一輩子不會變了。

    “我愛她,我會珍惜她。”這是離開京城那一日,翔韞對著騰鐸與他的福晉,說出對聶雲棠的承諾。

    告別了他們,翔韞與聶雲棠一同駕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搖搖晃晃地離開了京城。

    “韞哥哥,你會後悔嗎?”

    誰想得到,這擁有無比堅定意識的文書生,竟為她拋去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呢?

    聶雲棠握著落在襟前那一枚碧綠的扳指,依戀地將頭枕在他的肩,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任他身上那股揉著淡檀的墨香將她緊緊籠罩。

    “你讓我不想把自己的心掰成幾辦兒分給其他人,這一生,我這個人、一顆心只給你。”

    聶雲棠咽然嗔了他一眼,掄起的拳捶落在他的心口之上。“還能把心掰成幾辦兒?哪有人像你的心這麼脆弱?”

    翔韞沉笑出聲,下顎在她髮鬢邊輕輕摩挲,無限憐愛地說道:“我的心因你而脆弱,無論如何,我也要守住你。”

    陽光映在他神采飛揚的俊逸側臉上,連帶的,聶雲棠的心也跟著變得溫暖起來。

    “甜言蜜語、油嘴滑舌!”她側過頭,淺笑盈盈地輕斥了他一聲,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偏偏就喜歡上他呢?

    翔韞愛煞了她這模樣,忍不住端起她的下巴,帶著點戲謔輕啄她的唇道:“嘴巴甜,娘子才會多疼我一些,是吧?”

    “看情況嘍!以後你不乖,我就拿鞭子抽你。”

    他一臉恐懼,握在手中的韞繩不自覺緊了幾分。“不要這麼狠唄?”

    聶雲棠溢出一絲笑意,突地,扳過他斯文的臉,輕輕吻在翔韞發出耍賴聲調的唇上。“咱們就糾纏一輩子吧!”

    那溫暖的貼近,融化了離鄉背井的悲傷。

    “娘子,咱們要往哪個方向?”駕著馬車的翔韞笑著問。

    “你決定吧!這一輩子我只跟著你。”聶雲棠嘴邊露出一絲微笑,這份平淡讓他們感到愜意、滿足。

    即便從此粗茶淡飯,也豈不快意?

    “討厭,你學我。”他用肩頂了頂靠在他肩上的小臉,不解地間。“還是不走偏僻路線,要不遇上山賊怎麼辦?”

    “你躲起來,我解決。”

    “嗯!”他頷首。“等你殺賊殺累了,我再打野味給你吃。”

    聶雲棠咯咯笑出聲。“知道你馬上狩獵的功夫不錯了,可惜沒把你第一次秋獵時,那件狐狸毛外氅帶出來。”

    “我的懷抱可以當你專屬的外氅。”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好!”她嘴角不由自主揚起幸福的笑容,心滿意足。

    在車輪碌碌轉動的規律聲中,巍巍皇城已離他們愈來愈遠,而屬於文書生及武娘子的幸福,才正要展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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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的守護天使──小馬兒
季家小潔

    我想很多社內的前輩都跟我一樣,會因為接到套書的計畫,打斷了原本進行中的系列而感到煩惱。

    因為好不容易跟主角努力培養出的感情,硬是被套書的主角給搶走了。

    剛開始有點惱,因為失去與主角培養感情是大忌。與主角的感覺不夠,相對的,寫出來的東西也就差強人意。

    我泣,因為這樣的情況,小潔真的生了幾本自己不是挺愛的書。

    為此我跟美人哭訴了好久,說我搞壞了自己的書……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硬是寫了《貝勒,少根筋》,我不知道是不是又會寫壞一個故事。

    當時美人把我這樣的心情,歸咎於我被自己逼得太緊、弄得太累了,要我好好休息一陣子。

    但由於諸多因素,我沒接受美人的建議。

    奇怪的是,有些事像冥冥中就已安排好的,因為《捕快過招》的輕鬆筆調,讓我的心情得到了舒緩的作用。所以《捕快過招》輕鬆解決。

    加上距離《貝勒,少根筋》開稿還有一段時間,我讓自己徹底放鬆,找了之前小馬兒推薦的書來看。

    很巧的是,小馬兒推薦的這些故事時代背景在清朝,而《貝勒,少根筋》的時代背景也在清朝。

    不過開稿後,問題又來了,這次的設定是男弱女強,文書生碰上武娘子,為了不讓翔小報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窩囊男人,小潔必須培養他文而不弱的性格,要有死了都要保護心愛女子的堅強意識。

    可想而知,原本只愛讀書的翔小報在遇上聶小棠後,要──愛家、疼妻、深情、幽默、風趣、意識堅定、能耐女主角打(還要有一點被虐待的嗜好)、視榮華富貴為糞土(才能帶聶小棠私奔)……能為女主角撐起一片天的型男養成計畫,這可是很辛苦的哩!

    所以嘍!當小松松們看到翔小報的故事後,請為翔小報這空前絕後的完美好男人,頒一塊最佳老公獎。

    另外,在期許交出一張新成績單的開始,這幾部關於清朝的故事讓小潔獲得重生與動力,且更加瞭解清朝的歷史。

    在《貝勒,少根筋》將完成之際,小潔再給自己下了一個更大的新目標,希望能獲得社內的認同,然後全力以赴完成。

    不管社內是不是能接受小潔的提案,至少小潔給自己下了個新指標,挑戰自己!

    而讓我有這樣全新的心情,一t切歸功於我的守護天使加小貴人──小馬兒。

    因為從認識她開始,她在我寫作上給予很多幫助,雖然她已經找到自己的路,但我還是會一直堅守我的崗位,也會努力維持這份在如此特殊狀況下形成的友誼!

    還有與我有露水情緣,哦!不不,是短短情緣的小嬪嬪你也要加油唷!

    最後──轉眼間又到了光輝十月,當然這一個月也對小潔意義非凡唷!

    因為二○○五年十月十日是小潔在松松發表了第一本書,今年進松松滿第兩年,感謝當年賜名的庭镟媽咪及我所愛的編輯群,與一直看我的書的小松松們,謝謝!

    當然,我要跟社長說,在一年前你給予季潔肯定的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我絕對不會讓你後悔做了當初的決定。

    每一本新書,都是我全力以赴的開始!

    最後,希望大家喜歡翔韞和聶小棠的故事。下一本就是騰玥格格與神秘大當家的故事。咱們就下一本書,再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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