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爸爸的女兒

李洪元

找回爸爸的女兒

我18歲從越南嫁來台南，語言不通，我努力學ㄅㄆㄇ，可是出門一開口，還是常遇到異樣眼光，就更不敢講，也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越來越自卑。

生完小孩，先生忽然生病無法工作，每天早上6點到晚上12點，我除了站起來煮飯、泡奶粉換尿布，其他時間都坐著，拚命做手工賺錢，手也不覺得痛，是麻痺了？還是沒有權利痛？我不知道。有一天撐不下去，我哭著寫信給爸媽。

爸爸飛來台灣，住了24天，把他公務員年假用光，回越南前他拿出一本筆記本給我。我回家打開，裡面全是寫給我的話，爸爸第一天寫他小時候，第二天寫他怎麼長大，第三天寫結婚生子…爸爸還寫我先生的個性是如何，以及公公、小姑的個性，還有我家哪一條路晚上沒路燈要小心…，總共寫了24封信給我。

我每天看，每天哭，還是忍不住看，看了快一年，有一天，我決定把筆記本燒掉，不燒掉，痛苦就一直在，我告訴自己：「都過去了，容容，妳一定要站起來。」

我不知道怎麼改變，但決定先出去工作，以前我很少出門。我說服公公，面試時還請先生陪我一起去，讓家人放心；後來又到小孩的國小當志工，就這樣中文越來越好。有一天，學校問我要不要幫忙上越南語課？我好高興，當老師是我小時候的夢想，可是早就不敢想。我開始在幾間國小教越南語，每天騎摩托車到後壁火車站，搭到善化，再走半小時到國小，有時一天要走2小時，累到邊走邊哭。

我早就有汽車駕照，可是拿到6年都不敢開，我家附近有一條窄路，我一直覺得開不過去。有一天公公說：「妳就開過去，車子撞壞就修嘛。」對耶，我鼓起勇氣，結果真的開過去了，那天起我就忽然敢開車。

現在我在4所國小、2所高中、3所社區大學教越南語，每週三還去移民署當通譯，好忙，已經開壞2台二手車，3年前我乾脆替自己買一台新車。我還去讀二專、二技，今年終於拿到大學文憑，9月開始讀研究所。

幾個月前爸爸又來台灣，慶祝我大學畢業，距離上次來隔了15年。爸爸曾在信裡說，3個小孩他對我期望最高，但那個自信的女兒不見了，他叫我找回來。這次爸爸看我教課，他說，聽不懂中文，但看到我臉上自信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