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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廣闊無垠的海面彷彿黑洞,像是黑豹蟄伏在深處,靜靜的等待獵物掉入陷阱裡,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正值月圓之時,明亮的月光照射著平靜的海面,也照射著航行的船隻。
「就是那艘。」袁眾任穿著一身黑衣,在刻意綁在暗礁上的小船裡蹲低身子。藍芍芍也是一身黑,直長的黑髮紮成馬尾巴,相較於袁眾任與其它夥伴的興奮神情,她的面容帶著一絲遲疑。
袁道過世後,她不斷的勸袁眾任帶著夥伴們腳踏實地的做生意,總算在一年前,他與小狗子輸了一屁股債後,聽進她說的話,開始到附近的國家與城鎮批貨,做生意,並存了一些錢,借給她,一圓開店的夢想。
但是她似乎太天真了,還以為他早已金盆洗手,今天在大街上遇見他後,她才明白他總是將她說的話當作耳邊風。
今早在龍門大街旁,袁眾任向藍芍芍坦白——
「芍芍,其實我有時也會重操舊業,在到東瀛購買布料時,回程若看到大商船上只有少少的人手,就會偷偷的駕著小船尾隨,然後到了我熟悉的海域便上船搶劫,畢竟到各個地方辦貨總是需要金錢,而我手頭也沒有這麼多錢可以運用。」
瞧著他露出尷尬的笑容,一邊搔頭一邊說話,她明白他可能又把辦貨的錢拿去賭博,然而醫治小花一事迫在眉睫,她已經沒有心思責怪他了。
「根據可靠消息,今晚在咱們時常活動的海域會有一艘商船經過,裡頭載著金子和銀子,咱們上船去搶一些,幫小花買藥治病。」袁眾任又說。
就在藍芍芍遲疑的時候,腦海裡掠過的是小花虛弱的身軀不斷顫抖的模樣,讓她心痛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她並不清楚蔚爾曜何時會返回京城,也不知道陳老爹什麼時候會回到蔚家,更與方螢沒有交情,但是除了他們,她實在想不到有誰能在一天內借她這麼大筆的銀兩。
「芍芍,你不是說小花的病不能再拖了?既然如此,你不需要猶豫了。」袁眾任不斷的蠱惑她,「若非今晚是臨時行動,不然我就不會要你也加入,只需要我跟小狗子和一票弟兄就可以替你搶得錢財,醫治小花的病。」
他的心思淺顯易懂,她卻看不清楚。
在他幾番的誘惑後,藍芍芍點頭,答應參與今晚的行動。
寒冷的海風吹拂她白皙的臉頰,讓她感覺涼意,更拉回了思緒,看向遠方,發現一點光芒緩緩的朝他們而來。
「來了。」袁眾任一臉興奮。
「大哥,咱們這邊也準備好了。」小狗子拿著綁有鐵爪的麻繩,一邊將刀插在自己的腰帶上頭。
夜風帶來肅穆的殺機,一觸即發的危險,就在商船靠近他們蟄伏的暗礁附近,即將展開。
袁眾任將黑色布巾綁在臉上,隨即高聲一呼,「行動!」
聽到大哥的指令,三艘分別載著五人的小船快速的滑行,直衝向商船,袁眾任與藍芍芍乘坐的船跟在後頭。
小狗子與另外三名兄弟率先採取行動,先將鐵爪勾在商船的甲板上,拉穩之後,便讓弟兄們順著麻繩爬上商船。
「什麼人?」在甲板上巡邏的兩名船員一發現有外人入侵,隨即拿起火把,看向來人。
藍芍芍與另外四名女眷是最後上商船的,當她身手俐落的順著繩子攀爬至甲板上時,只見原先在船艙裡休息的船員們全都跑了出來。
「把錢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袁眾任刻意壓低聲音說話。
「快!快把錢交出來,否則有你們好受的。」小狗子也加入叫囂的行列。
「又是你們!前幾天攻擊我們商船的就是你們,對吧?」一聽聲音,一名船員隨即認出前幾日在這艘商船上發生的喋血事件,正是這群人造成的。
藍芍芍皺起眉頭,知道自己不該在這驚險萬分的時候分神,卻忍不住聯想起那日蔚爾曜同她說自家船員被砍殺一事。
難道……
她詫異的轉頭看向船桅,那需要三名成年男子張開手臂才能環抱的船桅頂端,一面熟悉的商旗在月光下飄揚。
心跳彷彿漏了一拍,喉嚨梗著硬塊,她幾乎無法呼吸。
「廢話少說!快去裡頭把錢拿出來。」袁眾任大吼。
小狗子也扯開嗓子大叫:「老大說話了,還不快行動?難道你們要逼我們……」
「逼你們怎樣?」一道冷冽的聲音從船艙裡傳了出來。
很快的,蔚爾曜走上甲板,他身穿深藍色衣袍,黑髮隨意的束起,任由越來越大的海風吹拂,飄揚在身後,向來溫文的眼眸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是憎恨,更是不齒。
藍芍芍急忙從他的身上移開視線,心臟收縮的速度一下比一下猛烈,感覺到自己渾身顫抖,在海風的侵襲下,幾乎要站不住腳。
「前幾日你帶著手下上我的船,砍殺人,究竟是為什麼,我心知肚明。」蔚爾曜堅定的說,眼神銳利,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袁眾任。
「你在說什麼,我不清楚。」袁眾任心虛了,嗓音微微顫抖。
蔚爾曜勾起嘴角,冷嗤一聲,對於他敢做不敢當的舉止,感到萬分不屑。
「別囉唆,快把錢交出來,不然我們真的不客氣了。」眼看老大都不說話,小狗子只好開口叫囂。
蔚爾曜一直盯著袁眾任,似乎在等待他的坦白。
「不交錢,是嗎?」小狗子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吼,接著高舉手上的彎刀,往前一比,「夥伴們,去把錢全搶過來。」
小狗子的地位僅次於袁眾任,因此他的命令讓其它弟兄馬上舉起刀,往前衝,彷彿要置人於死地,每一下都毫不留情。
蔚爾曜不是傻子,既然這次親自出馬,必定有他的用意,緩緩揚起嘴角,在眾人砍殺的陣仗中,文風不動的立在原地,冷淡的眼眸看著與他對峙的袁眾任。「那次殺人是為了她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袁眾任想裝傻到底。
「袁眾任,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商船被襲擊的時機,是我從你手上搶下她的當晚,根據其它船員的回報,我便知道那人是你,畢竟你駕小船上大船的手法、砍殺船員的陣仗,都和咱們以前如出一轍,你說,不是你,還會是誰?」蔚爾曜低啞的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讓袁眾任與藍芍芍聽得清清楚楚。
站在欄杆旁,她覺得自己彷彿被釘了鐵釘,一步也不能移動。
她不清楚袁眾任是否設計她,是他明知她愛著蔚爾曜,卻還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刻,設計她上了蔚爾曜的船,要的就是讓蔚爾曜誤以為她也是他的一員……不!她不願這麼想。
袁眾任待她好,她最清楚了,不是嗎?
這時,一名男子悄悄的接近藍芍芍,提起手上亮晃晃的刀子,就要砍向她的身子。
「芍芍,小心!」袁眾任瞧見有人想要傷害她,一時緊張的大喊。
芍芍?蔚爾曜勾起一邊眉頭,望向立在欄杆旁的嬌小身形。
藍芍芍回過神來,轉頭,看見刀子已經晃到眼前,一個側身,順利的躲過攻擊,但是就在她面向蔚爾曜時,被刀鋒劃破的面罩緩緩的落了下來。
十多支火把讓黑夜猶如白晝,蔚爾曜輕易的看清楚,她慘白著一張臉,臉上布滿驚詫與愧疚。
那張他曾經流連忘返的粉唇微微的開啟,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麼,卻遲遲沒有發出聲音。
那雙他曾經愛戀不已的雙眸怔怔的睜大,彷彿想告訴他什麼,卻在下一刻撇開,用卷翹的睫毛擋住眸光。
「芍芍,為什麼?」蔚爾曜心急如焚,感覺被狠狠的敲了一記悶棍,嗓音沙啞的問。
「曜哥哥,我……」藍芍芍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能說出什麼理由。
是因為她急著用錢,在找不到他的情況下,跟著袁眾任來搶劫嗎?還是她百般不願的跟著袁眾任重操舊業,卻不知道今天的目標是蔚家商行的商船?
任憑她怎麼想,都覺得自己的理由可笑至極。
做錯事的人是她,走偏道路的人也是她,既然都已經跟著大夥上船了,她就沒有推託的理由。
蔚爾曜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心底卻不斷的大吼著,求她說些什麼話,就算是誆騙他,也比驚詫的張大雙眼,微啟雙唇,什麼都不說來得強。
兩方的刀劍互擊,場面驚心動魄,藍芍芍卻聽不到外界任何的聲響,只聽見一顆破碎的心無助的收縮聲音。
這時,原先的風平浪靜開始變調,狂風大作,浪潮翻騰,一波又一波的拍打船身,偌大的商船開始搖晃。
下一刻,一道高過船身的大浪席捲而來,猛烈的撞擊船身右側,商船頓時天搖地動。
藍芍芍站在被浪潮襲擊的右側船身的欄杆旁,冰涼的大浪瞬間打濕她嬌小的身軀,慌忙中,她抓緊了欄杆,卻在船身劇烈搖晃時,力道不足的鬆開手,被惡浪卷走,帶向海底。
「芍芍!」蔚爾曜眼捷手快,忘了自身的安危,衝上前去,左手握住欄杆,身軀往下探,在電光石火的那一刻,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藍芍芍吊掛在半空中,仰首望見的,是在火焰映照下一臉驚恐的蔚爾曜。
他的上半身懸在船身外,僅靠腹部和左手抓住欄杆,支撐自己與她的重量,險象環生。
突然響起一聲轟天巨響,她轉頭,看見一道巨浪朝著商船席捲而來,趕緊回頭,驚慌的大吼,「快放開我!」她知道自己毫無逃生的機會。
「別怕,我馬上拉你上來。」蔚爾曜瘋狂的大喊,知道如果不加快動作,她勢必淹沒在浪潮裡。
他奮力的將她往上拉,顫抖的右手臂青筋畢露。
在巨浪來臨前,小浪拍打著船身,使得商船不停的搖晃,倘若他再不趕緊逃到船身左側,一定會被巨浪卷走。
「放開我!」藍芍芍著急的大叫。
「我不放!」蔚爾曜努力的握緊她的手腕,說什麼也不肯鬆手。
「當家,快放手呀!」商船雇員趕緊上前,拉扯著蔚爾曜的肩頭,想將他拉到船身的左側。
「當家,你再不放手,鐵定會被卷進海裡。」另一名船員扯著他的右手,逼他鬆手逃生。
巨浪奮力的拍打船身,驚天動地的搖晃讓船上的所有人都無法站穩腳步。
藍芍芍感覺背部彷彿有千萬根刺同時扎上自己,用力的咬牙,看著逐漸被水花模糊的景象,朦朧中,她看見蔚爾曜狂吼的模樣。
手鬆開了,嬌小的身軀緩緩的掉進海裡,她雙手高舉,沒有逃生的打算,也明白不論再怎麼努力,活命的機會微乎其微,既然如此,就任由冰涼的海水將她帶入海底。
至少她的離開,會讓蔚爾曜偶爾看見這蔚藍的大海時,想起她。
在海上飄蕩十多年,她對於詭譎多變的海是敬畏,也是害怕,還有更多的是喜愛,畢竟她的愛戀就在這片海上悄悄成形,若戀情也淹沒在這深深的海底,算是有始有終吧!
藍芍芍閉上眼睛,淚水消失在海水裡,臉上卻露出淡淡的笑容。
※ ※ ※
緩緩睜開眼睛,藍芍芍感覺全身無力,背部無比的剌痛,忍不住低聲哀號。始終待在房裡照顧她的藍翠翠,聽到聲音,急忙來到床畔,擔憂的看著她。
「芍芍姊,你醒了嗎?」
「翠翠?」藍芍芍微瞇著眼,很努力的認出眼前的模糊人影是藍翠翠,乾渴的喉嚨勉強發出聲音。
「芍芍姊,是翠翠沒錯,你終於醒了。你知道嗎?我看著你已經五天了,這五天我好擔憂、好害怕。」藍翠翠的天真爛漫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歉疚與悲傷,抓住藍芍芍冰涼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懷裡溫著,深怕心愛的姊姊會因此受涼。
「翠翠,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藍芍芍環顧四周,發現並不在自己破舊的房子裡。
「這裡是曜哥哥的家,是他帶著我們來到這裡。」藍翠翠哽咽的說,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藍翠翠永遠都無法忘記,五天前,天都還沒亮,一陣猛力的敲門聲驚醒了她,她問清楚來人是誰後,立刻打開門,驚詫的看著蔚爾曜穿著一身黑衣,凌亂的頭髮還有濕意,什麼都沒說,徑自走入屋內,看了睡在房裡的四名孩子,以及獨自睡在一間房間裡的小花。
「跟我走。」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
然後他不顧藍翠翠的詫異與孩子們的百般詢問,要他們全坐進在外頭待命的馬車。
心細如髮的他,還帶了一名早已發過天花的奶娘,抱著病懨懨的小花,坐在另一輛馬車裡。
就這樣,藍翠翠與五名孩子在不明就裡的狀況下,跟著蔚爾曜回到他的家中,他還安排了舒適的房間給孩子們住,天一亮,便領著大夫和醫治天花的藥物,搶救命在旦夕的小花。
而他交給藍翠翠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好好的照顧藍芍芍,只要她清醒,馬上到店鋪裡喊他。
「對了,我馬上去請大媽拿煎好的藥過來。」藍翠翠突然想起這件事,急忙站起身,往外衝去。
因為不知道藍芍芍何時會醒來,蔚爾曜便要廚房的大媽每兩個時辰煎一帖藥,以備不時之需。
藍芍芍根本來不及說什麼,只能望著藍翠翠急切離開的背影,霎時,靜謐的房間裡只聽得到屋外的鳥叫聲。
不一會兒,睡意侵襲下,她緩緩的閉上眼睛,迷濛中,似乎聽到一陣穩重的腳步聲,小心翼翼的往床邊走來。
溫熱的大掌輕輕的撫上冰涼的小臉,那原本應該呈現粉色的唇瓣如今泛白,總是晶亮有神的眼眸緊閉著,藍芍芍病懨懨的模樣,讓蔚爾曜說有多不捨就有多不捨。
感受到溫熱的肌膚觸感,她睜開眼,看見他深情的眸子直盯著自己。
「醒了?」蔚爾曜揚起嘴角,一如往常的溫文模樣。
「曜哥哥?」愧疚與自責朝她襲來,她的眉頭輕蹙,貝齒咬著泛白的唇瓣。
「怎麼是這樣的神情?」他加深笑意,拇指探入她的口中,不讓她傷了自己的唇瓣。
「因為我對不起曜哥哥。」藍芍芍說的是實話。
「怎麼會?你從來就不曾對不起我。」他搖頭,低啞的嗓音裡滿是對她的關愛與包容。
他越是溫柔的對待她,她的心越難受,如果可以,她寧可他大罵她,或者是不管她的死活,也強過他用寬大的心胸包容她所有的不對。
「芍芍,你的難處,我都明白,你的心,我也了解,雖然你有錯,但是無可奈何的,如果為了小花而重蹈覆轍,那也是人之常情,實非萬惡。」蔚爾曜溫柔的將落在她的臉頰旁的髮絲塞到耳後,平淡的嗓音隱含著無比的柔情。
「小花?曜哥哥,你怎麼知道小花的事?」聽到他提及小花,藍芍芍詫異不已。
「眾任全都告訴我了,而翠翠也說,妳和她在不同的時間與不同的地點,帶了五名孤兒回家照顧,小花是裡頭最小的孩子。」
該怎麼說她才好?明明自己也是捉襟見肘,卻還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帶了五個小麻煩回家照顧。
但,這就是她呀!總是古道熱腸、柔軟心腸的藍芍芍,也是因為這樣的她,才讓他無法不管她,毫無招架之力的愛上她。
「芍芍,你放心的養病吧!我已經請了大夫醫治小花的病,還請了出過天花,照顧過不少染上天花的孩子的奶娘看照小花,一切都有我在,所以你身上的擔子也可以卸下了。」蔚爾曜的拇指輕撫著她細緻的肌膚,感受她的體溫,如此一來,他才能稍稍鬆懈那日的驚心動魄。
他無法將她嬌小的身子消失在惡浪的那一幕從腦海裡抹去,當時的他還以為自己的心從此就會忘記跳動。
那日,他不顧船員的拉扯,用力擺脫雇員的手,直往右側甲板衝去,縱身一躍,跟著她淹沒在驚濤駭浪中。
他知道自己不能死,而在他死去前,不准藍芍芍離他而去,他的水性極佳,深入水底,很快的撈起她。
當他探出水面時,看見船員們與袁眾任一群人早已衝下商船,坐在小船上到處搜尋。
全身濕透的蔚爾曜緊緊抱住失去意識的藍芍芍,顫抖的手指伸到她的鼻子前方,一感覺到她的氣息,激動得差點落淚。
船員們面面相覷,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主子。
蔚爾曜用力的抱著她,咬著牙,忍住哽咽,深怕她在下一刻化作雲煙,消失在他的懷裡。
蒼天可鑑,他此時才深切的明白,他不許她退出他的人生,對她的愛早已悄悄的蔓延,如海深,如海廣,永遠沒有停止的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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