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騙愛情的大叔

李洪元

詐騙愛情的大叔

2年前，我去應徵文化行銷公司的網路行銷人員，面試時我長篇大論分析網路直播產業，主管只說：「我們是有業績壓力的，要負責幫主播吸粉，你OK嗎？」喔好吧，因為我缺錢。

這工作唯一的任務就是徹底榨乾粉絲，方法是這樣：在各大交友網站用正妹性感照吸引精蟲衝腦的男生們來搭訕，再給他們LINE帳號，請他來看直播。

重頭戲永遠在私人LINE裡面，我們假裝成直播主跟粉絲聊天，他們不會知道螢幕背後是我這個邊打哈欠邊挖鼻孔的中年大叔。風格很多，有同事走挑逗路線，暗示有斗內就有砲打；有人走酒店路線，抱怨自己有業績壓力；有人走可愛路線不斷撒嬌。這些算初級班，還有很誇張的，跟粉絲說每個月固定斗內的錢會存起來當結婚基金，還真的有人相信。

有人領到薪水先固定斗內3萬元，我有個大客戶一個晚上能豪擲6位數。這產業很短線，直播主跟AV女優一樣，馬上就不新鮮了，粉絲沒錢就跑掉，我們要想辦法在最短時間內詐最多錢。

我很疑惑，鏡頭另一邊的男人們要的究竟是什麼？付出那麼多錢買到的東西是什麼？我從這些乾爹、粉絲身上感覺到的不只性欲，還有感激，和直播主的互動填補了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沉默、不受重視的匱乏感。就像我爸是失敗台商，愛講當年勇，需要被崇拜；我媽是南寧投資詐騙案的受害者，但她看到新聞，仍不承認自己被騙，一旦承認就要面對已經付出去的金錢、感情、聲譽，不承認就沒有損失了。

我單身18年，我懂那種寂寞，就撒嬌、吃醋，講些自己想聽的蠢笨情話給對方聽，或是下班後跟他說：「你辛苦了」，那些男人就好開心。雖然詐騙他們的金錢和愛情，讓我心裡有點不安，但對人噓寒問暖，給予一點快樂，那是蠻好的感覺。

後來公司把我調去做酒店CALL客，我不習慣就辭職了，也把那些交友軟體刪光光，只留一個WooTalk，不用填資料、放照片，登入後隨機配一個人聊天。

我在上面認識一個女生，第一次聊天時我問她：「晚餐時間到了，可不可以推薦一下？」她說上次在西門町吃過一家壽司店，我就一個人去，一邊吃一邊實況轉播，吃完出來，告訴她街頭藝人正在演奏什麼歌，拍照片給她看，有人陪伴的感覺真好。她住澎湖，她說澎湖沒有肯德基，我說有機會買給妳吃；她工作不順、心情低落時，我也會安慰她。

我們透過網路陪伴彼此一個多月，雖然一直沒見面，只有傳照片，至少這次，我不用再害怕她發現跟她聊天的人，其實是一個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