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說愛與對不起

李洪元

當我們說愛與對不起

17歲那年，我因為強盜罪被法官判進少年矯正學校關7年，在少觀所的時候，我爸主動來看我，但一坐下來就一直唸，說我不長進、一無是處，唸到會客時間都要結束了。

我小六的時候爸媽離婚，那天爸爸叫來一輛計程車，把媽媽送回台北娘家，我們3個小孩就留在宜蘭跟爸爸住。我爸是傳統大男人，平常忙工作，只會用命令或說教的方式管我，我個性比較衝，每次聽到他唸我，就覺得他想找我吵架。

媽媽離開之後還是常打電話給我，說她一個人很可憐、很想我，上國中後我跟爸爸越來越常吵架，覺得要像媽媽那樣才是真的愛我，就來回回蹺家3次。最後一次逃家，媽媽把我送回宜蘭，爸爸氣到拿剪刀刺我，我也很生氣，吼他：「我走的路，我自己負責！」隔天東西收收就去跟媽媽住，決定再也不回來。

到台北我交到壞朋友，賣K他命賺零用錢，沒想到1、2個月就被抓。關3個月出來後，我天天混宮廟，立志當流氓，有一晚賭博輸了30萬元，想起隔天沒辦法送錢給藥頭，加上吃了搖頭丸想法比較偏激，就找朋友一起拿刀搶銀樓，結果沒2天就被抓了。

銀樓老闆跟我要6萬元和解金，我跟我媽都沒錢，只好寫信請我爸幫忙。我想到當年自己離家前講了那麼狠的話，現在卻要他寄錢，滿痛苦的，1、2頁的信寫了一個禮拜，信寄出去後，原以為他不會理我，沒想到過幾天他真的把錢給付了。

所以，我看他大老遠跑來少觀所看我，雖然一直唸，但想到老師跟我說，其實所有爸媽都是第一次學習當父母，我爸不知道要怎麼跟我相處，或許認為叨唸就是愛，於是我就主動對他說「我愛你」，結果他裝沒聽到，哈哈，當下滿尷尬的。

但後來他開始時不時會寫信給我，分享他的生活，我有什麼目標或計畫，也會寫信跟他說。那幾年我們透過信件講的話，比前面十七年加起來還多。22歲那年我考上大學，假釋出獄，爸爸主動帶我去買智慧型手機，開學那天從宜蘭開車一路載我到高雄，還幫我付了學費跟房租。

畢業後我回宜蘭跟爸爸和繼母一起住，幫忙經營家裡開的餐廳。現在他偶爾還是會唸我啦，雖然還是從來沒說過愛我，但我知道，這就是他表達愛的方式。前陣子我們難得為了餐廳的事大吵，他隔天竟然主動跑來跟我說：「對不起。」我嚇一跳，他這一生沒有在跟人家道歉的，要他說對不起，比我跟他說我愛你難太多了，所以當下我雖然嘴上只回了個「嗯」，但說實話，有被感動到啦。

小傑，26歲，宜蘭縣，酒吧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