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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沉亞 -【絕對真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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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07: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沉亞 - 絕對真情

三年來,他對她寵愛有加,她對他依賴成性;
理所當然的,她是嫁定他了!
但是,在披上嫁衣的刹那,她竟……
是什麼原因教她勇敢至此?她向來柔順慣了呀!
受那個特立獨行、瘋癲行事的好友影響?
還是因為那個在她「告別單身之夜」上大跳豔舞的浪子?
或是,只求一生中的絕對真情……
唉!不管為了什麼,就讓她放縱一下自己吧!
她可不是隨時都這麼有勇氣的……

男主角: 鍾浪
女主角: 司馬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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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08: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明天就要嫁給你啦!明天就要嫁給你啦!要不是你問我、要不是你勸我、要不是……」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大聲唱著歌,她們的臉上都有替她快樂的表情,一屋子喧鬧襯托得掛在衣櫃上的新娘禮服更顯得喜氣洋洋。

    「喂!還沒嫁人呢!現在就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啊?太不夠朋友了吧?就這一個晚上陪我們瘋一下嘛!」

    韓似水只是一臉嫺靜的笑容無言地坐在角落裏,什麼話也沒說。

    她的眼裏有種深邃的憂鬱不易被察覺,甚至連她最好的朋友陳媜都看不出那一抹憂心。

    是啊!她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呢?明天她就將成為唐書瀚的妻子,他們將是一對公認的男才女貌!

    書瀚溫柔體貼,對她更是百般呵護寵愛,會有無數的女子願意與她交換地位,但是為什麼她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因為太理所當然?

    因為這一切都來得太順理成章了?

    「喂!真的不動如山啊?」陳媜瘋瘋癲癲地跳到她的身邊,臉上有種惡作劇的笑容:「今天晚上是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讓妳逃過的喔!」

    她明白那種笑容的意義,每次陳媜要有驚人之舉之前都會出現這種招牌笑容!

    她無可奈何地攤攤手,將那一抹不知名的困擾輕輕揮去:「妳這次又出了什麼鬼主意要整我?」

    「嘿!妳這樣說可就太不公平嘍!我什麼時候整過妳?我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替妳著想啊?」陳媜賊賊地笑了笑:「我知道妳一直覺得生活太無趣了,所以這次特地替妳準備了一個精采刺激的『告別單身之夜』!」

    韓似水謹慎地瞇起眼睛:「然後?」

    「然後好戲現在就要上場啦!」陳媜猛然跳起來沖到門口將門拉開,誇張地吼道:「歡迎今天晚上的男主角──脫衣舞先生!」

    「什麼?!」韓似水觸電似的跳起來:「什麼?什麼先生?」

    屋裏的燈光立刻暗了下來,一個特大號的紙箱被緩緩地推進來,韓似水錯愕地愣在當場!

    「這簡直是……簡直是太離譜了!」

    「妳安靜,不要吵!」陳媜得意洋洋地把她按住:「這可是花了我們姊妹好多好多的心血和──薪水才弄來的特別節目喔!」

    「妳們──」

    火辣辣的音樂響了起來,韓似水還來不及阻止,那紙箱裏已經跳出一個高大俊碩,而且……只穿著短褲的男子,「啊──啊──」一屋子女人瘋了似的尖叫起來。

    韓似水臉紅得像是六月的蘋果,硬生生地把那一聲錯愕的尖叫咽下去!

    「陳媜!」

    「唉啊!妳怎麼可以這樣叫我的名字,萬一他愛上我怎麼辦?」陳媜故作天真地睜大了雙眼。「這可怎麼好?」

    「妳……實在是……」

    「看表演啊!」陳媜把她的臉轉向屋子正中央的男子:「很不錯喔!搞不好妳這輩子就這麼一次機會可以看脫衣舞男了!好好看個夠吧!可別說我這個朋友虧待了妳啦!」

    「妳真的胡鬧到家了!」

    「我知道,可是妳一輩子隻會結一次婚不是嗎?就這麼一次,胡鬧一下又何妨?」

    韓似水驚魂未定。

    陳媜含笑朝她眨眨眼:「想那麼多做什麼?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喲!妳以為每個人都像妳這麼好運氣有我這種朋友?」

    「妳啊!怎麼說都是妳有理!」韓似水用力吸口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陳媜的確是難得的朋友,但是有時候她也真的是胡鬧得太過分了一點!

    「妳就是明天的新嫁娘嗎?」

    韓似水訝異地抬起頭來。

    那位黝黑的男子含著笑意站在她的面前,優雅地伸出手:「我想我應該請妳跳支舞是不是?」

    「跳舞?!」韓似水訝異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男子臉上鑲著一雙深邃無比的眼睛,而那雙眼裏現在正閃動著微微的笑意──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有種正在被戲弄的感覺!

    「跳啊!跳啊!妳還怕他啊?」女孩子們歡樂地起哄:「似水跳嘛!」

    「似水……」他笑了──「柔弱『似水』嗎?」

    她驀然紅了臉,只得吶吶地搖搖頭回答:「我不會跳舞──」

    「我會。」他已經一扯把她拉了起來擁進懷裏,引來女孩子們一陣歡呼,「你──」

    「我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妳怎麼樣的,妳可以放心。」他微微笑著低頭看著她那張紅透了的面孔,他的聲音彷佛有種奇異的魔力可以讓她神經緊張,卻又不由自主地想依他所說的話去做!

    溫柔的音樂緩緩地在屋子裏流動,女孩子們一對一對地在小屋子裏跳起舞來。

    韓似水被放在屋子的正中央一個陌生男子的懷中,一時之間心口竟然有種莫名的感覺……

    一種無法移開視線──一種好像等待許久的感覺!

    「是誰這麼幸運可以成為妳的丈夫?」

    韓似水大夢初醒,猛然搖搖頭。

    「那不關你的事。」

    「妳這麼確定?」

    野性──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無法抗拒的野性!

    這就是女孩子們心裏都期待著的「壞男人」吧?

    她一直以為自己今生是不會遇上這樣的人了,誰知道竟然就在結婚的前一夜見到這樣的男人!

    她連忙擺出職業性的微笑,可惜根本還來不及說話,溫柔的音樂已經結束,隨之而來的是熱情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重金屬搖滾樂!

    韓似水正想擺脫他的手,他卻邪邪一笑替她把外套脫掉,隨手一扔!

    她嚇得叫起來:「喂!」

    「放鬆!至少今天晚上。」他在她的耳邊低吟:「妳不會後悔的!」

    「我──」絕對會後悔!可是那音樂震天響起,紅色的燈光耀眼炫目,她竟著了魔似的真的跳起舞來。

    一屋子美麗的女子尖叫著歡呼起來!

    她竟真放任自己在他的帶領之下翩翩起舞──最後一夜了她這樣對自己說著,就放縱這麼一次吧!

    今夜過後,她將成為唐書瀚的妻子。既然如此,那麼她至少能放縱這麼一次吧……

    真的!

    就這麼一次吧!

    沒錯!

    這不是鍾浪的作為,這從來不是他鍾浪會做的事情;可是他來了,就站在禮堂的門口。

    他想遠遠地再看她一眼,看她穿上新娘禮服的樣子──婚禮前十分鐘。

    「陳媜……」

    「嗯?」陳媜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禮服的裙襬:「啥?」

    「我想妳幫我一件事。」

    「說啊!」

    韓似水突然回過頭來神色凝重地:「我想妳幫我逃婚。」

    「……」陳媜啞然地眨眨眼睛,不太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呃……妳剛剛說什麼?」

    外面人聲喧嘩,道恭喜的聲音正此起彼落著,韓似水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我要妳幫我逃婚。」

    「逃……逃婚?!現在?」陳媜錯愕地看著牆上的鍾,離進禮堂的時間只剩下十分鐘不到。她整個人跳起來:「妳瘋了?現在說逃婚?!」

    「妳反對?」

    「我──」看到韓似水的神色,陳媜竟懊惱地撇撇嘴:「早說嘛!害我穿這一身衣服!這樣怎麼逃婚?妳以為是小孩子翹課?」

    「我知道妳一定肯幫我,而且一定會有辦法的!」韓似水放心地笑了起來:「我真擔心妳會反對!」

    「我要反對,妳就不逃婚了?」

    韓似水想了一秒鐘,搖搖頭。

    陳媜又好氣又好笑地:「那有什麼差別?」

    「似水。」門外韓母的聲音傳進來:「婚禮快開始了!」

    「知道了!」陳媜大聲回答的同時已經在小房間裏四處找起來,在這麼小的房間能逃到什麼鬼地方去?她嘟著唇咕噥:「麻煩妳下次想逃婚的時候早點告訴我,至少要給我挖地洞的時間吧?」

    「我會記住妳的話的。」韓似水笑著回答。

    「真有妳的!居然還笑得出來!」陳媜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挖出一包塑膠繩,她動作快速地把繩子全部拉開:「過來幫忙啊!妳想摔死不成?」

    「啊?」

    「這個啦!」她把繩子扔給她,兩個人同心協力把繩子對折三次。陳媜用力扯了扯:「這樣大概摔不死了!行啦!」

    「用這個下去?」韓似水往窗外看,幸好只有兩層樓高,可是用這條繩子這樣下去?

    「要不然妳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然後面帶微笑著說:『對不起,我臨時發神經,所以婚禮取消了。』!」

    韓似水看著那條實在不怎麼有安全感的繩子──還能怎麼樣?這可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不發一語地把桌子搬過來,把繩子綁在桌腳下,然後真的撩起裙襬,翻出窗子!

    陳媜在上面焦急地催促著:「動作快一點!他們快要破門而入了!」

    韓似水這一生的動作從來沒有那麼快過!

    她手腳俐落地攀著繩子往下落,沒一分鐘人已經到了地面上。

    陳媜把自己的鑰匙往下一扔。

    「陳媜,這鑰匙……」

    「妳笨啊!躲到我家去!別忘了妳還欠我一個解釋!這筆帳等一下再跟妳好好的算!」

    「謝啦!」

    韓似水拿了鑰匙之後立刻把裙子一撩,動作有如神助旋風似的沖出禮堂外。

    陳媜站在樓上的窗子往外看,她是不明白為什麼似水會想要逃婚,但是那又怎麼樣?

    如果一個人可以決定自己將步入地毯的那一端,那她當然也可以決定逃婚!只是……

    她歎口氣,回頭──跟他們說剛剛似水被外星人綁架去了會不會有用?

    還是要說似水突然穿過時空門消失了?

    她搔搔頭。韓似水!這次妳欠我的可多到這輩子都算不清了!

    ※※※

     為什麼要來?其實他並不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突然覺得應該來看看。

    司馬對他要來參加這場婚禮的決定相當意外,事實上他會答應去演昨天夜裏的那場秀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更何況他居然還趕來參加這場婚禮!

    沒錯!這不是鍾浪的作為,這從來不是他鍾浪會做的事情;可是他來了,就站在禮堂的門口。

    他想遠遠地再看她一眼,看她穿上新娘禮服的樣子。

    他是看到了。

    可是他看到的是一個像翹課的孩子似的女子!

    他站在角落裏看著她撩著裙襬匆匆忙忙地往外溜──她竟然逃婚!

    鍾浪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自己真的沒有看錯!

    韓似水並不像她的外表那麼柔弱,她知道自己要什麼,只不過她一直沒有弄清楚這一點。

    看著她嬌小的身型行色匆匆的樣子,他不由得失笑。

    禮堂裏已經有人追出來了,他把手上的煙扔掉,毫不考慮地往韓似水逃跑的方向走過去。

    「這個時間在這種地方恐怕很難叫到計程車。」

    韓似水錯愕得跳起來!「你!?」

    「我怎麼會在這裏?」鍾浪淡淡一笑:「那不是重點吧?重點是已經有人出來追妳了。」他揚揚手上的大哥大跟車鑰匙:「妳想選哪一種?打電話叫計程車,還是由我送妳一程?」

    「似水──」

    是唐書瀚的聲音!韓似水立刻伸手想抓他手上的車鑰匙,鍾浪把鑰匙一收:「我說過妳只有兩種選擇。」

    「該死!」韓似水忍不住詛咒,她悄臉泛紅地:「那你那輛該死的車到底在什麼地方?」

    「跟我來。」鍾浪抓住她的手,往另一個方向沖。

    「似水!」唐書瀚在後面氣急敗壞地大吼:「妳回來!韓似水!」

    鍾浪把她往摩托車後座上一放,自己隨即跳上車:「抓穩了!」

    在後面人群喧嚷的吵鬧聲中,摩托車絕塵而去!

    她做到了。

    韓似水愣愣地坐在摩托車的後座,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解放了一切的感覺!

    她摘下美麗的頭紗,用力往後面一扔。

    她是真的做到了!

    ※※※

  「鍾浪!?」陳媜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她吃到一半的泡面梗在喉嚨裏,險些害她窒息。

    韓似水拍拍她的背:「別這種樣子好不好?我怎麼知道他會出現在那個地方?那時候書瀚他們已經追出來了,我又叫不到車,只好讓他送我啊!」

    「是嗎?」陳媜氣呼呼地把泡面咽下去之後怪叫:「妳千萬不要告訴我,我們今天之所以會流落到這種三流的小賓館裏吃泡面,全是因為妳昨天晚上見過鍾浪那個情場浪子!要不然我真的一腳踩死妳!」

    韓似水歉疚地低下頭:「陳媜……我知道我很對不起妳,我牽累了妳,害妳有家歸不得……」

    「少跟我來這一套!」陳媜瞇著眼睛瞪她:「這套對付其他人還可以,對我這招可是早就失效了!說!到底為什麼逃婚?」

    「為什麼?」

    「廢話!」

    韓似水搖搖頭,她真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時腦海中那一閃而逝的念頭到底是什麼?是什麼東西讓她突然做出這樣驚天動地的決定?說真的,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她坦白地搖頭:「說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只是當時我覺得應該那樣做,所以……我就做了。」

    「這也算是個理由?」

    韓似水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問我為什麼,就妳不可以!妳自己還不是常常做這種說不出理由的事?」

    「話是這樣說沒錯啊,可是……」陳媜嘟起唇,聳聳肩:「好嘛,好嘛!那妳至少要告訴我妳現在的感覺啊!」

    「感覺?什麼感覺?」

    「簡直讓妳氣死了!還有什麼感覺?妳後不後悔啊?」

    「後悔?」韓似水訝異得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似的。後悔?

    「妳一點也不後悔?妳知道妳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情形嗎?」陳媜理所當然地放下泡面:「就算妳不怕被其他人攻擊而死,至少妳也要想想唐書瀚的感覺吧?他被妳丟在禮堂裏面對那些七嘴八舌的人不說,還莫名其妙被新娘甩了!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莫大的羞恥耶!」

    韓似水傻傻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慘澹地苦笑:「我倒沒想到這一點!」

    「啥?!」她跳起來。「妳連想都沒想到這一點?」

    韓似水慘澹地搖搖頭。

    陳媜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糟了!妳一定是被鬼附身了!這根本不是我認識的韓似水嘛!妳以前做哪件事不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的?怎麼才經過一個晚上就突然轉性了?」

    「我不知道……」韓似水無言地搖搖頭:「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做這樣的決定,但是我並不後悔。」

    「一點都不?」

    韓似水想了想,搖搖頭;再想得深一點,還是搖搖頭。

    「但是我的確對書瀚感到很愧疚!」

    「只是愧疚?」陳媜洩氣地揮揮手:「那真的沒救了!如果妳只是對婚姻一時的恐懼那還無所謂,我沒想到妳是真的一點也不愛唐書瀚。」她歎口氣:「真搞不懂妳,怎麼會到了要結婚的前十分鐘才發現到這一點?!」

    「愛?」韓似水突然傻傻地重複一次這個字,那表情仍舊是一副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的樣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書瀚耶!」

    「什麼?!」陳媜又跳起來了。她氣得像只跳蚤一樣在屋子理亂蹦亂跳地:「妳說這是什麼話?妳不知道妳是不是愛他?那妳幹嘛要答應嫁給他?妳是瘋了,還是怎麼啦?」

    「我真的不知道,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啊!」韓似水茫然地說道:「三年了!他一直很照顧我、呵護我,有他在身邊我什麼都不必擔心,當他向我求婚的時候,就好像那是早就已經註定的事情一樣那麼理所當然,我甚至沒想到過我是不是愛他、他是不是愛我這件事。」

    「天哪!」陳媜忍不住慘叫。「妳簡直是……簡直是……」她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拼命揮手跳動,激動到了極點。

    「媜……我這樣是不是很不負責任?」

    「什麼才不負責任?妳簡直是……簡直是荒唐到極點了!」陳媜氣得臉都綠了!她突然沖到她的面前直勾勾地盯著她:「妳老實說!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才讓妳做出這種決定的?」

    韓似水考慮了三秒鐘,深吸一口氣之後才緩緩地開口:「是有一點關係。」

    「我死了!」陳媜哭喪著臉,沮喪至極地坐下來:「沒想到我陳媜終日打雁,這次卻被雁啄去了眼睛!」

    「什麼意思?」

    陳媜苦著一張臉看她:「自作自受啊!妳到底知不知道鍾浪是個什麼樣的人?」

    搖搖頭。

    她苦笑:「我就知道!」

    ※※※

    鍾浪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這個答案應該要問司馬芊芊,她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鍾浪的人──恐怕,包括鍾浪他自己都還無法像司馬芊芊這樣瞭解他自己!

    鍾浪的一生非常的戲劇化;他出生在一個破碎的家庭裏,父親酗酒嗜賭,而母親同樣終年流連在牌桌上,他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從小體弱多病的妹妹。

    就像所有連續劇演的一樣,鍾浪從小就被同年齡的小朋友歧視、排斥,他唯一的選擇是混黑社會,一直到他服役回來他都還是黑社會中赫赫有名的一份子!

    然後他的父親過世了,鍾浪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不知道是因為他對這個父親根本無法產生任何感情,還是因為他身上的重擔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母親因為長年又嗜煙又酗酒,終於得了肺癌;而他最心愛的妹妹卻因為一次墮胎受到感染躺在醫院裏,命在旦夕!

    他不知道應該恨誰!

    恨命運?還是恨自己生在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家庭裏?

    黑社會很現實。

    它並不會因為你有個得癌症的母親、一個命在旦夕的妹妹就對你特別優待!一個只有國中畢業的男人所能做的事情相當有限──他可以去替老大殺掉某個看不順眼的傢伙,然後拿一筆安家費;或者──脫離黑社會去當牛郎。

    他選擇了後者。

    可笑的是那並沒有改變什麼,他心愛的妹妹鍾宜還是死了,而他的母親拖到第三年同樣過世;她們兩個人過世的時候,他都還在舞廳裏陪著那些有錢的女人微笑狂歡……

    母親死的時候,他仍然沒有掉淚,可是失去唯一心愛的妹妹,卻讓他痛不欲生!

    他去找到那個讓鍾宜墮胎的混蛋,把他打得半死,然後因為傷害罪入獄;兩年後他出來了,在他出獄的那一刻他發誓他要有錢!

    他要讓所有的人不敢再瞧不起他!

    如果不是因為他太窮,如果不是因為他生在那樣的家庭,那麼鍾宜不會死!

    他唯一的妹妹犯不著去賣笑而毀掉她燦爛的一生!

    他的牛郎生涯繼續了兩年,他得到了他所要的金錢──卻也失去了他的靈魂!

    將近十年的時間,司馬芊芊都是他最好的朋友,她一直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支持著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

    鍾浪一直不知道在他妹妹過世、母親過世的時候司馬芊芊都在她們的身邊,她們已經把司馬芊芊當成他未來的伴侶。

    鍾宜握著司馬芊芊的手,哭著含笑死去,那是一點點對自己命運的不甘心和一點點對哥哥將來的安慰。

    司馬芊芊永遠不會說出這件事,因為她瞭解鍾浪──她不要鍾浪的感激,她要的是鍾浪的愛!

    但是她也知道,鍾浪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是浪子!

    鍾浪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人是他的妹妹鍾宜;他唯一信任過的人也是他的妹妹。

    鍾宜死後,鍾浪入獄,司馬芊芊一直等到他出獄,她用剩下的錢開了間小小的經紀公司;到現在她仍是鍾浪唯一的好朋友和秘書。

    已經許多年了,鍾浪不曾改變過他的性格,在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實包裹著的是一顆傷痕累累、無法痊癒的心!

    他甚至沒想過要讓他自己痊癒,有時候那變成是他對自己的一種懲罰──因為他活著,而鍾宜卻死了!

    司馬芊芊不知道這一生她究竟有沒有機會改變鍾浪的想法,可是她願意等、願意嘗試,也許會有那麼一天,鍾浪會放棄他的浪子生涯回到她的身邊──也許!

    她唯一能抱持的希望只有這兩個字:「也許」!

    「今天生意怎麼樣?我們賺了一千萬了嗎?」

    鍾浪吊兒啷當的聲音出現,司馬芊芊收拾起憂鬱的神色在一秒鐘之內換上不在乎的笑容。

    「快了,大概還差八百多萬就到達目標了。」

    「司馬芊芊小姐,我有沒有告訴過妳,妳實在是第一流的秘書和心理治療師?妳總是能同時說出老闆最想聽和最不想聽到的話,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司馬芊芊微微一笑:「如果你有個和我一樣的老闆!你就知道要如何辦到了。」

    「這算是一種讚美嗎?」鍾浪笑著躺進他的椅子裏,臉上仍然帶著難得的愉悅笑意。

    「你今天心情很好,參加一場婚禮對你有這麼大的幫助嗎?」

    「也許喔!我今天看到一場很可愛的婚禮。」

    「可愛?」

    「那位新娘不但可愛,而且完全出乎其他人的意料之外!」鍾浪想起韓似水那副慌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逃婚了!而我正好當了她的幫兇。」

    「逃婚?」司馬芊芊訝異地笑了起來:「為什麼要逃婚?據說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是嗎?」

    「這個答案妳應該去問當事人才對,我不過是正好在現場,又湊巧幫了她一個忙罷了。」

    「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麼我會在你的臉上看到這種既得意又興奮的笑容?」

    「我有嗎?」鍾浪閑閑地叼起一根煙:「我不過是覺得很有趣罷了!畢竟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可愛的新娘逃婚的不是嗎?」

    司馬芊芊趴在他的桌子上仔細注視著他那張稜角分明、粗獷的面孔,那種笑容和過去的笑容不一樣,他是真的很高興看到韓似水逃婚。

    司馬芊芊挑挑眉:「我看恐怕不是那麼簡單!難道韓似水是你下一個獵物?我可先警告你喲!陳媜可不是好惹的,你敢去招惹韓似水,不怕被陳媜給生吞活剝了?」

    陳媜──鍾浪一想到陳媜那副張牙舞爪的樣子,的確心有餘悸!

    認識陳媜也有一段日子了,他的確知道陳媜不但伶牙俐齒,而且在商場上是出了名的恐怖份子!真把她惹火了,可絕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陳媜幫過很多人解決各種奇怪的問題,當然也包括他在內,她的手段……呃……怎麼說呢?不能用毒辣來形容,只能說是……嘿!無所不用其極吧!

    想到這裏,他聳聳肩:「我並沒有說韓似水會是我的下一個獵物啊!人家是良家婦女,我怎麼可能去動她的歪腦筋?怎麼說她也是陳媜的好朋友嘛!」

    「最好是這個樣子!」司馬芊芊對他扮個鬼臉:「要不然讓陳媜抓到你的小辮子,你可就慘不忍睹了!」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鍾浪的臉上仍然有一抹難以消除的笑意──有趣!

    已經很久沒任何事情能挑起他這麼大的興趣了!

    韓似水……

    她的樣子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獵物?不,她不會是他的獵物,他也不會把她當成獵物。

    他只想知道,那樣一個女子真正的內心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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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定又是陳媜在似水耳邊嘟嘟嚷嚷些什麼鬼話,要不然似水怎麼會突然逃婚?我早就說過──」

    「媽!」唐書瀚不贊同地看著母親:「您不要什麼事都往陳媜的身上推,似水會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不會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而改變心意的!」

    「什麼三言兩語?」唐母生氣地瞪著兒子:「陳媜那個女孩子成天標榜著自己是什麼『新新女性』,她跟似水是至交好友,要不是她對似水胡說八道,似水那麼溫順的女孩子會逃婚?根本就是陳媜唆使她做出來的好事!」

    「媽!您先別生氣嘛!說不定──」

    「別生氣?你教我怎麼不生氣?當那麼多親戚朋友面前丟臉,還叫我別生氣?」唐母氣得臉色都青了:「我們唐家雖然說不上是什麼名門望族,但至少也是個書香門第!好不容易盼到你結婚,結果卻搞得這個樣子,你還教我不要生氣!」

    「事情不會那麼糟的。」唐書瀚溫言說道:「說不定似水只是一時緊張而已,有很多女孩子在結婚當天都會這個樣子的,我都不介意,您又何必太在乎?也許是我太急了,多讓似水想一想、考慮清楚也不是什麼壞事啊!」

    「你啊,你啊!」唐母無可奈何地翻翻白眼:「真不知道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好脾氣的兒子!連這種事情都不生氣,我真是服了你了!好啦!現在似水連人都不見了,你說怎麼辦?」

    唐書瀚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似水不是那麼不負責任的人,我相信她很快會出面說明一切的,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嗎?」

    「唉……」唐母莫可奈何地起身,外面還有一大堆的親友等著她的解釋呢!真不知道他們這些年輕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事到如今也只有她這個老太婆出面去道歉啦!要不然還能怎麼樣呢?

    她搖搖頭,歎息兩聲往外走:「算了算了,這件事我不管了!反正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媽……」唐書瀚扶著母親的手起來:「別生氣了好不好?」

    「生氣?」唐母笑著拍拍兒子的手:「我生氣又能怎麼樣?你啊!趕快去把新娘子找回來吧!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可別怪我這個當媽的不給你面子啊!」

    「放心!不會了!我保證!」

    唐母搖搖頭走了出去,留下唐書瀚一個人無言地垂下了雙眼。

    似水,為什麼?

    他無言地仰天長歎。

    為什麼妳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難道是我對妳不夠好?還是妳有什麼地方不滿意?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要選擇逃婚?

    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選擇這樣的方式抗議?

    不知道為什麼在過了幾天之後再度見到唐書瀚的感覺,竟彷佛隔了一生一世似的!

    在過去的幾年之間,他們幾乎天天見面,唐書瀚對她的無微不至深深感動了她身邊的每一個人,她就這樣傻呼呼地活在他的羽翼之下過了那麼多年……

    「喂!小姐啊!妳已經躲了兩天了,還想躲到什麼時候?我公司的電話成天響個不停,每一通都是打來問妳的事的,弄得現在連我都想躲起來了!妳到底躲夠了沒有?」陳媜瞪著她,沒好氣地說道:「有勇氣逃婚,就要有勇氣面對現實啊!怎麼?留下這個爛攤子想叫誰替妳收啊?」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啊!」韓似水被她說得瑟縮了一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怎麼去對其他人解釋?」

    「解釋個鬼!就直截了當說妳不想結了不就成了?」陳媜理所當然地回答:「不想結婚有罪嗎?總比結了婚後悔,然後離婚好一點吧?」

    「妳當然這樣說,又不是妳逃婚!」

    「說得好像我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陳媜冤枉地怪叫:「妳都不知道唐媽媽那時候看著我的眼神,簡直快噴出刀子來了!連這種黑鍋都要我背!喂!妳這也太不講義氣了吧?」

    「媜……」

    「妳少來!」陳媜跳起來,逃得遠遠地:「我知道妳那種眼神代表什麼意思!什麼事都可以商量,這種事妳教我怎麼幫妳?是妳逃婚耶!妳不出面說明一切,難道還要我當妳的發言人?」

    「我沒說不出面說明啊!」韓似水悠悠地歎口氣:「只是現在我真的還沒想到要怎麼說嘛!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真的想清楚之後再說不好嗎?」

    「妳什麼時候要去對誰說我都無所謂,但是唐書瀚呢?妳總要先給他一個交代吧?」

    「書瀚……」韓似水無奈地搖搖頭:「我知道……我會的……」

    陳媜無言地看著韓似水那種慘澹的樣子,心裏不由得有些後悔起來──那會不會是她的錯?

    到底是不是因為她那個玩笑真的開得太過火了?

    她知道那不會是似水做出這種決定唯一的原因,但是不管怎麼說,她都必須負一點責任。

    如果不是那天那個玩笑,那麼,現在似水應該正和唐書瀚去度蜜月吧?

    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對或是錯!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是這整件事情幕後的那雙翻雲覆雨手!

    天啊!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

   不知道為什麼在過了幾天之後再度見到唐書瀚的感覺,竟彷佛隔了一生一世似的!

    在過去的幾年之間,他們幾乎天天見面,唐書瀚對她的無微不至深深感動了她身邊的每一個人,她就這樣傻呼呼地活在他的羽翼之下過了那麼多年,甚至沒想到過那樣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她所要的!

    唐書瀚的臉上有受傷憔悴的神色,她深深地為這一點感到愧疚!

    他或許是這世界上最保護她的人,而她卻傷他最深!

    「別這樣,我不怪妳。」唐書瀚淡淡地微笑,握住她的手:「我想,或許是我逼妳逼得太緊了,妳還沒有準備好才會這個樣子的。」

    韓似水冰冷的手並沒有因為他的溫暖而稍有改變,相反地,她只覺得更冷了!

    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

    為什麼他這樣縱容著她任性的所作所為?

    過去她只覺得感動,但現在她卻感覺到深刻的壓力和負擔!

    她不能要這樣的感情!

    她輕輕地把手從他的大掌中抽了出來,那寒意微微透入心裏。

    「書瀚,我真的很抱歉……」

    「我說過我並不怪妳……」

    「我的抱歉除了對婚禮之外,還有……」她深吸一口氣,抬起眼注視著地:「還有這個……」

    將手上的訂婚戒指脫了下來,靜靜地放在桌上。

    唐書瀚錯愕地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我真的很對不起你。」

    「似水!為什麼?」他搖搖頭,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聽到的。這不可能!他苦心經營多年的感情為什麼會在一夕之間風雲變色?

    「我知道我欠你一個解釋……」

    「只是一個解釋?」唐書瀚慘然地笑了笑:「妳所欠我的就只是一個解釋?」

    「抱歉……」韓似水站了起來:「我真的很抱歉。」其實自己又能說出什麼樣的解釋?能嗎?

    「等一下!」

    餐廳裏的人全被他那一聲激動的吼聲嚇住了!

    韓似水無言地定在當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唐書瀚深深地呼吸一下,平息自己激動的情緒,他握住她的手臂。

    「我道歉!但妳不能就這樣離開!妳不可以就這樣……就這樣毀掉我們之間的一切!」

    「我想小姐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

    韓似水錯愕地轉頭,鍾浪竟然站在他們身後微微地笑著!

    天啊!怎麼會走到什麼地方都會遇上他?!

    「他是誰?」

    「我?」鍾浪走過來把唐書瀚的手輕輕地拿開,然後淡然地笑了笑,說:「騎士。」

    韓似水幾乎咬牙切齒!

    她憤怒地揮開他伸過來的手:「鍾先生,我想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你可以離開這裏嗎?」

    「我本來也打算離開這裏,只不過正好看到妳也要離開,所以才會過來問問妳想不想跟我一起走罷了。」

    鍾浪那一臉浪蕩、無所謂的笑容徹底激怒了韓似水!

    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她的生活,然後完全理所當然地如影隨形!?

    「我不想跟任何人走,我只是『自己』走!」她氣得快說不出話來了,簡單地丟下這句話之後轉身離開。

    「似水!」

    「咦?你剛剛沒聽到小姐所說的話嗎?她想『自己』走,我想她說的『自己』,應該是不包括任何人在內的。」

    「你到底是誰?」唐書瀚忍住怒氣,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善類!似水怎麼會認識這種人!?

    「我剛剛也說過了,我是『騎士』。」鍾浪邪邪地笑了笑:「我想你應該知道『騎士』是什麼意思吧?通常『騎士』就是把公主從惡龍手中救出來的那個人。」

    唐書瀚氣得幾乎要七竅生煙了!

    他是「騎士」?那他是惡龍嘍?什麼鬼話!

    他氣得真想一拳打在鍾浪那張粗獷、漂亮得過分的臉上!

    「我懶得理你!」

    「最好是這樣。」鍾浪又笑了:「不過這恐怕持續不了多久。」他瀟灑地轉個身,揮揮手:「我想我們很快會再見面──『騎士』和『惡龍』。」

    唐書瀚氣得快瘋了!

    惡龍!?這一生第一次被人家這樣形容!

    看著鍾浪那瀟灑得快死掉的樣子,他真是氣得快吐血了!

    這簡直是……簡直是……莫名其妙!

    ※※※

「妳就這樣說完了?然後就這樣走了?」陳媜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她看著她的樣子好像她的頭上突然長出兩隻角一樣!

    「妳可不可以小聲一點?這裏是公司!」韓似水埋怨地橫了她一眼:「要不然妳要我怎麼說?誰知道鍾浪那個傢伙會突然出現!如果我那個時候不走,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我真的會一巴掌打在那傢伙的臉上!」

    陳媜眨眨眼睛,還是不相信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鍾浪會突然變成事情的重點?

    這……簡直沒道理啊!

    「陳媜外找喔!」

    「誰找我?」她一邊回答,眼睛卻還是不敢相信地看著韓似水。

    「一位司馬芊芊小姐。」

    「司馬芊芊?」陳媜錯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司馬芊芊是誰?」

    「鍾浪的秘書──」她澀澀地笑了笑:「或者該說是鍾浪的保母。」

    「陳媜,妳出不出來啊?人家在等妳耶!」

    「請她進來吧!」陳媜無奈地搖搖頭:「這下子愈來愈好玩了!我想她真正要找的人應該是妳才對。」

    「我?」

    「陳媜。」司馬芊芊微笑地站在門口:「好久不見。」

    「不會吧?不是幾個月前才見過面嗎?」陳媜心虛地垂下頭,可是繼而一想,她為什麼要心虛?這件事跟她八竿子也打不到關係吧?

    呃……好吧!是有一點點關係,可是那也不算太嚴重──管他的!她索性甩甩頭,瀟灑地笑了笑:「我替妳們介紹,這位是『自然經紀』的司馬芊芊小姐,這位是『遠唐』公司的韓似水小姐。」

    司馬芊芊風度極佳地微笑伸手:「久仰大名。」

    反倒是韓似水有些手足無措了,眼前這個女子顯然來意不善,看得出來在她那風度極佳的外表下正燃燒著一股淡淡的怒意──她最近特別不討人喜歡嗎?怎麼連第一次見面的人都對她有意見?

    「司馬,無事不登三寶殿,妳來找我啥事啊?」

    「職業上的造訪。」司馬芊芊坐下來,她纖細的身型優雅端莊到極點,完全是一副專業的模樣:「幾天前那場『秀』,妳是私底下跟鍾浪商量的吧?」

    「沒錯。」陳媜爽快地回答:「有什麼不對嗎?」

    「這種事基本上應該先經過我的同意吧,」

    「鍾浪才是老闆不是嗎?我直接找你們老闆談,有什麼地方不對?」

    「妳知道鍾浪向來不經手這種事的。」

    「既然是這樣,鍾浪自然會要我去找妳談,但是他沒有不是嗎?」

    她們兩個人一坐下來便針鋒相對,雖然臉上都帶著笑意,但是氣氛顯然愈來愈不對;韓似水無言地停在那裏,也不知道自己是該起身告退,還是怎麼樣?

    陳媜在商場上是出了名的難纏,她真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怎麼會一見面就把場面弄得這麼僵!

    「是我多疑,還是妳真的別有所圖?」司馬芊芊仍然是一抹微笑,但眼神卻深邃得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陳媜先是一愣,繼而蹙起眉:「妳這話說得可嚴重了──」她轉個身面對韓似水:「似水,妳先回去吧!晚上我過去找妳。」

    韓似水猶豫地看著她們兩個人,陳媜淡淡地笑了笑,可眼裏卻一點笑意都沒有:「沒關係,妳放心回去吧!」

    她只有點點頭。說真的,她也搞不清楚應該多擔心誰多一點!

    是陳媜?還是這個陌生的女子?

    韓似水一走,陳媜立刻轉身面對司馬芊芊,她的眼裏有一抹怒意漸漸形成:「現在用不著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妳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勸妳不要打鍾浪的主意。」司馬芊芊冷冷地注視著她:「不管是為了妳自己,還是為了妳保護的那位韓小姐都一樣!」

    這麼直接的話倒讓陳媜忍不住笑了起來了!

    她好笑地看著司馬芊芊:「妳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妳為了鍾浪而上門來興師問罪?妳不覺得這實在是師出無名嗎?我打鍾浪什麼主意?妳覺得我找鍾浪是因為我打他的主意?司馬,我知道妳很愛鍾浪,可是,我不知道妳竟然盲目如此!」

    「我盲目?」司馬芊芊澀澀地笑了笑:「如果我真的盲目,那麼這件事我會當作沒看見;就是因為我並不盲目,所以才會過來先跟妳打聲招呼。」

    「跟我打招呼?」陳媜明亮的眼裏閃過一絲陰霾──「妳的意思是說,如果鍾浪繼續跟我或似水有所牽扯,妳不會坐視不理嘍?」

    司馬芊芊淡淡地點點頭。

    陳媜挑挑眉,沒想到司馬芊芊會是這麼有勇氣的一個女人,光是她今天的行徑就值得她為她喝采了!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我真的很佩服妳的勇氣,不過……」陳媜深思地看著她:「不管這件事會不會持續下去,妳應該知道妳要是與韓似水為敵,那就是與我為敵吧?」

    「當然。」司馬芊芊竟如釋重負地站了起來,她真的笑了:「我當然知道。」

    「那就好。」陳媜送她到門口,她無言地看了司馬芊芊好一會兒才說:「但是說真的,我很不願意我們兩個為敵。」

    司馬芊芊淡淡地微笑:「我也一樣──」她的眼神注視著遠方看不見的某一點,深思著什麼,好半晌,才微微黯然地說道:「其實我很羨慕妳和韓似水的交情,很羨慕韓似水。」

    陳媜瞭解地點點頭──如果一個女人將所有的青春都耗費在同一個男人的身上,那麼她的確是會羨慕這一點的!

    而司馬芊芊──正是那個將所有的青春都耗費在鍾浪身上,而導致自己一無所有的女人!

    「好走。」

    司馬芊芊無言地微笑轉身離去,陳媜關上門之後,有霎時的失神──真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棘手?

    現在她已經不是幕後那雙翻雲覆雨手了!

    現在連她都已經成為這場大爛仗中的一份子,只是……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所扮演的,究竟會是哪一個角色!

    真的已經搞不清楚了!

    ※※※

   一般來說,真的是不會有誰想跟陳媜為敵的,並不是因為她的勢力有多大,而是因為她有讓人為之瘋狂的本事!

    陳媜最厲害的地方在於她的人面之廣簡直令人匪夷所思,幾乎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她都認識,她就是有辦法把所有沒關係的人都扯進來,然後讓你疲於奔命!

    她不但像個商場上的女強人,而且還像個喜歡惡作劇的孩子,凡是落到她的手上,通常下場都不會太好──最低限度她會讓人累死!

    因為她就是能把全世界你最不願意見到和最不想聽到的人、事、物都弄到你面前來!

    在那種情形下,你不是累死,就是已經氣死了!

    她怎麼會願意與陳媜為敵?

    事實上她一直很欣賞陳媜,雖然她那種不按牌理出牌的方式有時候真讓人傷透腦筋,但是絕不會無聊!在現在這個時候要找到讓人不覺得無聊的對手,實在已經不多了!

    更何況是個朋友!

    韓似水究竟有什麼本事能做到這一點?

    一個外表那麼柔弱的女子為什麼能讓最有身價的單身漢為她瘋狂?讓鍾浪這個浪子為她傾倒,還讓陳媜這種厲害的角色替她賣命?

    她真不明白韓似水到底有什麼魅力!

    而自己呢?她究竟是什麼地方做錯了?為什麼她會這麼失敗?

    為什麼她會失敗到連自己心愛的男人都保不住?為什麼她竟然會失敗到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送花喔!」門口有人這樣說道。

    「花?什麼花?」

    「鍾先生早上訂的花,他說要我們這個時候送過來的。」花店的小弟回答:「妳可以簽收嗎?」

    有那麼一絲希望這束花是送給她的──可是一看到花束上的卡片,她便失望了!

    「可以……」

    那是送給韓似水的花──他是真的打算追求韓似水!

    儘管心裏早已經有了準備,但是一旦面對那令人憎惡的事實,她仍然忍不住一陣心痛!

    這麼多年以來,她忍受著他不斷在女人的床笫之間流連,並不是因為她知道那不是愛情,而是因為她寧可忍受他繼續漂泊,也不願意看到當他終於決心停泊的時候,自己竟然不是他所選擇的港灣!

    她幾乎要將自己等成一座廢港了!

    「花送來了?」鍾浪吹著口哨進門,看到她手上的花,逕自毫無所覺地接了過去。「好看嗎?」

    「好看……」

    「今天有沒有什麼事?」

    司馬芊芊澀澀地搖搖頭。陳媜說她有勇氣,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的勇氣在什麼地方!

    如果她真的有勇氣,那麼現在應該就把花摔在他的臉上;現在就應該說出自己的感情──「怎麼啦?」鍾浪怪異地看著她:「妳今天不太對勁?看起來怪怪的。」

    「是嗎?你也看得出來我怪怪的?」司馬芊芊苦笑:「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怪怪的?」

    「知道還問妳?」

    「這花是要送給韓似水的?」

    「沒錯。」鍾浪好玩地揚揚上面那張大卡片,他是存心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他的企圖的!「夠醒目吧?」

    「你喜歡她?」

    「無所謂喜不喜歡。」他竟是一臉無所謂的笑容;那邪氣的樣子讓她的心忍不住一陣絞痛。「只是覺得這樣做也不錯就是了。」

    他說謊──她有時真恨自己竟是如此瞭解他!

    當你瞭解一個人到某種程度的時候,連對方眼裏的感情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來!

    她真恨自己這種無比清醒的盲目!

    「喂!妳不會是為了我送花給別的女人而生氣吧?這種事可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妳不是還挺鼓勵我的嗎?」

    「以前你沒有愛上別的女人。」

    鍾浪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還不夠清楚明白嗎?」司馬芊芊閉上眼睛,狠狠咬牙:「以前你從沒對哪個女人用過心,但是這次不一樣!你愛上韓似水,而你甚至沒有勇氣承認這一點!」

    「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我還是不懂妳的意思!」鍾浪莫名其妙地搖搖頭。她為什麼看起來這麼難過?

    「還是不懂?」司馬芊芊勉強虛弱地點點頭:「很好……還是不懂……」

    「喂!司馬,妳別這樣嚇我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我到底做錯什麼惹妳生氣了?怎麼好端端地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司馬芊芊的眼竟緩緩、微微地濕潤了!

    這讓鍾浪大吃一驚!

    司馬居然哭了!這麼多年來他可從沒看過她落淚!今天就為了他送一束花給別的女子,而她哭了!?

    他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不會這麼離譜吧!?」

    「這對你來說很離譜嗎?」司馬芊芊只是落淚,她的臉上仍帶著苦澀的微笑:「很不能接受嗎?你以為我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還留在你的身邊?你以為看著你把女人當玩具一樣,一個換過一個,我心裏好受嗎?」

    「可是……」他啞口無語。

    什麼人愛上他都不能帶給他這樣大的震撼!她就像他的親人,他們之間的感情說什麼都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如果他們能戀愛,那麼何必等到現在?

    這個衝擊太大了!他一時之間竟無法反應,只能傻傻地定在那個地方,無法動彈!

    「是太晚了嗎?」她流著眼淚的眼睛那樣傷痛地注視著他:「是我說得太晚了嗎?是我不該等得那麼久是不是?是我錯了嗎?」

    「司馬──」

    「我有名字!」她突然大叫:「司馬芊芊!芊芊!我恨透了我在你的心裏居然連性別都沒有!我恨透了你把我當成任何角色都能扮演的萬能天神!我是人,活生生的女人!請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

    鍾浪愣了一秒鐘之後,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說對了──鍾浪無言地垂下眼,往外走去──她真的說對了,這麼多年來她在他的心裏真的不是一個女人,她幾乎成了神!

    他愛她;像一個兄弟、姊妹、朋友、師長……但卻不是一個情人。

    他從來也無法愛她如同愛一個女人!

    「鍾浪!你就這樣走?」司馬芊芊追到門口,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就這樣丟下我?」

    他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誰都可以傷害,但怎麼可以去傷害司馬?

    他知道自己這一走已經造成無比的傷害,但是他更無法不走──如果不走,他又如何向自己和她交代?

    如何面對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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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08: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妳收拾行李幹嘛?想落荒而逃啊?」陳媜似笑非笑地站在門口看著她。

    韓似水無言地撇撇嘴:「是有那個意思……」

    「逃去哪?把事情全扔給我一個人啊?妳要有種就試試看嘍!」她齜牙咧嘴地瞪著她:「妳看我不追到天涯海角把妳揪出來那才奇怪!」

    「可是我真的覺得我應該離開一陣子,那會比較好……」韓似水悠悠地歎口氣:「這樣對大家都好啊!」

    「『大家』是指誰?唐書瀚?鍾浪?還是妳自己?」

    「都有。」

    「如果妳現在逃亡了,事情也許會暫時緩和下來,但是那終究不是解決之道,妳總不能躲上一輩子吧!?」

    「我根本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這跟我原來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我以為……我以為……」

    「妳以為只要拍拍屁股走人就算了?」

    「陳媜!」

    「好了啦!」陳媜忍不住笑起來,拍拍她的肩:「船到橋頭自然直啊!現在擔心這麼多不是很無聊嗎?乾脆我們就看看他們打算怎麼對付妳再說嘍!」

    「對付?」韓似水橫她一眼:「我就那麼十惡不赦?須要用到『對付』這個字眼嗎?」

    「那很難講……」

    陳媜想起司馬芊芊所說過的話──她也不知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麼司馬芊芊會怎麼做?

    「陳媜?今天那位司馬小姐……」

    「怎麼樣?」

    「她去找妳做什麼?」

    「妳不是也聽見了嗎?是來跟我興師問罪的。」陳媜淡淡一笑:「她愛鍾浪已經很多年了,可是鍾浪一直毫無所覺,沒想到鍾浪只見了妳一次就中獎了,司馬當然要把這筆帳算在我頭上嘍!」

    「『中獎』!?不會吧?」韓似水錯愕地搖搖頭:「那種人!?」

    「妳不知道?妳那著名的『韓氏』魅力果然不同凡響,居然連鍾浪都被妳電到!」陳媜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早知道這樣,一定幾百年前就讓你們見面了!」

    「妳在胡說八道什麼東西!」韓似水又好氣又好笑地瞪她:「什麼『韓氏』魅力!什麼電到!我跟鍾浪根本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嘛!怎麼可能會在一起?那位司馬小姐糊塗也就算了,怎麼連妳也一起跟著胡說八道起來!?」

    「……說真的,我比妳還希望我自己是胡說八道……」

    「怎麼啦?怎麼這種表情?」韓似水訝異地看著她眼裏那微微的憂愁,這可是難得在陳媜臉上見到的表情:「發生什麼事了嗎?」

    「還沒發生,不過我有預感恐怕很快就會發生了。」陳媜笑了笑,揮揮手:「不過那也無所謂,閑賦太久了,找點事情娛樂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看妳的樣子我怎麼也感覺不到有哪一點值得娛樂的!」

    陳媜笑著挑挑眉──

    「因為妳是劇中人啊!而我只不過是……」她俏皮地翻翻手:「不過是幕後那雙翻雲覆雨手罷了!」

    ※※※

    「似水,會客室有人找妳。」

    「誰找我?」

    「一位小姐,說是什麼經紀公司的……」

    「是嗎?」

    韓似水奇怪地往會客室走,才走到門口就發現司馬芊芊正坐在裏面等她,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她來找她做什麼!?去找陳媜還可以說是職業上的理由,那她跟她幾時有過什麼牽扯?

    「司馬小姐?」

    「很意外嗎?」司馬芊芊淡淡一笑:「我這樣找上門來似乎是唐突了一點,但是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早些說清楚的好。」

    「我們之間有什麼事需要說清楚?」

    「鍾浪的事。」

    韓似水搖頭苦笑,沒想到真讓陳媜說對了!

    呵!這可真是天降橫禍!

    「司馬小姐,我想妳誤會了──」

    「妳先聽我說完。」司馬芊芊把一迭照片放在她的面前:「這是鍾浪以前的照片,妳知道他以前是做什麼的嗎?」

    「司馬小姐,我真的覺得──」

    「他是個牛郎,至少妳應該知道牛郎是什麼職業吧?」

    韓似水停下來看著司馬芊芊,她真的是有些生氣了!連這麼莫名其妙的事都會掉到自己的頭上來!

    她硬生生地將怒氣壓抑下來,以平靜的口吻說道:「司馬小姐,我不知道鍾先生以前是做什麼的,我也沒興趣知道!這些照片請妳拿回去,我不會看的,如果妳只是來警告我不要靠近鍾浪的話,那麼妳可以請回了!」

    「妳還是不肯放手!?」

    「我放手?」韓似水氣得微微顫抖,面對這種無的放矢的事實在教她很難維持平靜的表情。「我為什麼要放手?要我放什麼手?妳不覺得妳就這樣找上門來扣我一個罪名是很……很離譜的事嗎?」

    「沒錯,我說過我這樣做是唐突了一點。」司馬芊芊的手緊緊交握,但她表面上卻仍鎮定自若。「我只不過是認為我應該先讓妳知道妳所面對的是什麼樣的男人罷了,鍾浪不是妳所能駕馭的──」

    「夠了!我不想再聽妳說下去,我覺得這種談話一點意義也沒有!」

    外面的人已經發現裏面的情形不對勁,他們很少看到韓似水這麼生氣的樣子,一個個忍不住好奇地把眼光往她們的方向轉過來;這陣子韓似水已經成了話題焦點人物了!就算黛妃要嫁給史特龍都沒這麼精采!

    愈是發覺這一點,韓似水愈是生氣!

    她發現自己是真的愈來愈討厭這樣的生活了!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先告辭了……」司馬芊芊起身,卻沒有拿走相片,她臉上還是有一抹淡淡的微笑:「我相信韓小姐不是那麼盲目的人,妳應該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女人,而什麼樣的男人是妳不能碰的。」

    韓似水不發一語地目送她離去,桌上的相片微微朝她招手──

    她拿起相片想扔進垃圾筒,可是繼而一想,還是把相片收起來──

    這個牛皮紙袋裏裝的終究是一個男人不堪的過去……她無言地歎息一聲,怎麼說也不能就這樣丟掉。

    更何況外面等著看她出醜的人還多得是,這些照片要是落到他們的手裏,天知道又會惹出什麼樣的軒然大波!

    她歎口氣,卻只能搖搖頭。

    司馬芊芊剛剛坐的地方還留有她的香水味,她沉思地看著那個位置──是什麼樣的女子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

    這算是奮力一搏?

    還是一個事件的開端?

    她真不想知道答案!

    ※※※

    「這麼好心請我吃飯一定是別有所圖,說吧!想知道什麼啊?」

    「妳還是這麼直接!」鍾浪好玩地看著她:「就學不會什麼叫『含蓄』嗎?」

    「我要是學得會什麼叫『含蓄』,那我還叫陳媜嗎?早該改名叫韓似水了不是嗎?」

    鍾浪不由得笑了起來:「真是夠坦白的!不錯!我喜歡!」

    「你喜歡的是我的坦白,還是我的人啊?」陳媜忍不住逗他:「要是喜歡我的人,那我可承受不起!你身邊可是有親衛隊的,我要是敢打你的主意,恐怕十條命都不夠死!」

    他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當然是真的不懂!我身邊會有什麼親衛隊?」

    「司馬芊芊啊!」

    鍾浪霍地站了起來!

    「她去找過妳?」

    陳媜挑挑眉:「很意外嗎?所以我說你們盲目,兩個瞎子在一起這麼久,居然還能好好地活著,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說了些什麼?」鍾浪蹙起眉問道。

    「她說什麼並不重要吧?反正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了。」陳媜淡淡地搖搖頭:「其實她真的是很有勇氣的一個女子,你跟她在一起那麼多年,怎麼會沒發現這一點?」

    「我跟司馬之間什麼都沒有!」他急急反駁。

    陳媜揚揚眉:「這樣說不會覺得太對不起司馬?她無怨無悔地照顧你那麼多年,卻只換來這句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鍾浪閉了閉眼,冷靜一下。「我的意思是說,我並不愛司馬,她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是我對她的感情和男女之情無關。」

    「所以你對似水一見鍾情?」

    「以前我並不相信一見鍾情這件事,但是見到她的時候……」他微微笑了笑:「我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鍾情這種事!」

    「就算我告訴你,你們並不合適也不會有用的吧?」

    「合不合適應該由似水來決定,更何況我並不覺得我和她會不合適。」鍾浪仍是淡淡一笑:「我相信我會是最適合她的人。」

    陳媜簡單地攤攤手。

    其實她也知道在這種時候對他說什麼都不會有用的;既然他已經這樣決定,那就這樣吧!

    男人這種動物真是難以理解,他們老是那麼有自信自己可以瞭解一切、掌握一切,而事實上他們卻連最明顯的事實都看不到!

    就如同,他們兩個人根本從來沒瞭解過韓似水一樣。

    真悲慘。

    她慨然地微笑。

    唉……真是悲慘啊!

    ※※※

    「我決定辭職。」韓似水將辭職書放在唐書瀚的面前:「希望總經理批准。」

    「我不會批准的。」唐書瀚連頭都不抬,淡淡地回答。

    韓似水停了一下還是不放棄地:「總經理,我真的覺得目前的情況我實在不合適繼續在公司待下去,而且我也覺得自己不適合再繼續擔任我的職位了;就算總經理不批准,我還是會離開的。」

    唐書瀚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注視著心愛的女子:「離開了公司,問題就解決了嗎?」

    「我離開公司並不是為了解決問題,而是為了不想讓問題繼續嚴重下去。」

    「現在待在我身邊對妳來說是那麼痛苦的一件事嗎?」唐書瀚感到深深的痛楚。

    他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挽回他們之間的感情?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似水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總經理……」

    唐書瀚起身把辦公室的門和百葉窗關上。

    「不要叫我總經理!現在我是妳的未婚夫!」

    「我以為我們曾經說過要公私分明──」

    「妳教我怎麼公私分明?妳知不知道為了這件事我根本已經無心辦公了!我真的不明白妳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要離開我?」他焦急地握住韓似水的雙臂:「妳告訴我!我到底什麼地方做錯了?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妳回到我的身邊?為什麼妳就這樣離開我,卻連個理由都沒有?到底為什麼?」

    「書瀚!」韓似水痛得淚水幾乎落下,他的力氣之大,她根本無法與之抗衡。「你弄痛我了……」

    唐書瀚猛然鬆手!

    他硬生生地將自己的手收回來:「對不起……」

    她瞭解過眼前這個男人嗎?

    韓似水突然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她真的瞭解過這個男人嗎?為什麼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也可以這樣對待她、這樣對她造成傷害!?

    一股寒意不由得直竄上心頭!

    「似水──」

    「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韓似水勉強維持鎮定,唐書瀚的面孔現在看起來竟是如此陌生!

    「我已經說過我很抱歉了!」

    「我也聽到了!」

    「那為什麼不能原諒我一時的衝動?我不是也原諒了妳的一時衝動嗎?我說過我可以不介意妳逃婚的行為,我只希望妳能給我們一個機會重新再來過!」唐書瀚擋在門口不給她往外走的機會。

    他真的有種感覺,如果今天他就這樣放她走,那麼他們之間就真的是再也不會有下一次機會了。

    韓似水深吸一口氣,冷靜地看著他:「如果你讓我走,那麼我們也許還會有機會,但是你硬要我留下來就不同了!」

    「讓妳走?」他慘然一笑:「讓妳走了之後,我們還會有機會?不!如果我現在讓妳走,妳只會到鍾浪那個牛郎的身邊去,我不會這樣看著妳毀掉自己的一輩子!我不允許妳這樣糟蹋妳自己!」

    天!

    她到底跟鍾浪做了些什麼?

    為什麼突然之間好像她跟鍾浪真的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她只能搖搖頭:「我不想再多做解釋了,我和鍾浪之間什麼也沒有,但是現在不管我怎麼說,我想你都不會相信的。」

    「似水,我真的很愛妳。」唐書瀚近乎哀求地看著她:「難道妳無法感覺到這一點?難道我們之間這麼多年的感情對妳來說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如果沒有意義我現在不會站在這裏。」韓似水勉強微笑:「書瀚,你不覺得我們真的應該分開一段日子,讓彼此冷靜一下比較好嗎?」

    「我為什麼要冷靜?我對妳的感覺一直都沒有變過!我要妳、愛妳的心也一直都一樣,既然是這樣,我有什麼理由需要冷靜?」

    「那就算是我需要冷靜好不好?」

    「妳需要冷靜?因為鍾浪!?」

    「你……」韓似水氣得說不出話來。

    明明沒有的事偏偏讓他說得煞有其事,這種冤要怎麼喊?就算她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我說對了?真的是因為鍾浪?似水,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妳為什麼會為了一個牛郎──」

    「你住口!」韓似水忍無可忍地吼道。

    唐書瀚錯愕地住了口,韓似水那種極度憤怒的樣子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我真的受夠了你們的無的放矢!要我怎麼說、說幾次你才肯相信我跟鍾浪之間什麼都沒有?」韓似水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一定要知道原因?那我告訴你,因為我不想永遠活得像個傻瓜一樣什麼都不懂!因為我不希望永遠活在你的保護之下卻對外界一無所知!我要活得像我自己、我要自由你懂不懂?自由!」

    「難道我沒有給妳自由嗎?妳要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我都沒有阻止過妳啊!甚至妳跟陳媜在一起我都沒有反對不是嗎?這樣還不算給妳自由?那妳所謂的自由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還是不懂。」韓似水洩氣地搖搖頭苦笑:「你不會懂的,因為在你眼裏一切都太理所當然了。我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什麼時候應該跟誰在一起、在什麼地方,你都完全掌握,這樣算是自由嗎?這樣的我,活得跟傀儡有什麼兩樣?」

    「妳這樣說太不公平了!我──」

    「我不想再說了。」她搖搖頭:「你就讓我走吧!」

    唐書瀚沉默了一下!他是真的聽不懂她所說的話,她把他說得像……像……惡龍!

    他是這樣的嗎?他沉默了。

    「書瀚……」

    唐書瀚無言地讓開,真的無言以對!

    韓似水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謝謝。」

    「我不會放棄的。」他在她的身後這樣靜靜地說著:「不管妳心裏怎麼想,我都不會輕易放棄妳的,我會改變妳的想法。」

    韓似水沒有回頭──

    她不想再被任何人改變想法。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決定要走自己的路,而他們卻仍然以為誰都可以改變她的想法……

    呵呵!

    那還用得著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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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08: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坐在小酒館裏的唐書瀚已經不是以前的唐書瀚了!

    認識他多年,從來也沒見過他像現在這個樣子!以前不管遇到什麼事他總仍能鎮定自若,而現在?

    他滿臉胡渣,一雙充滿了血絲的雙眼裏清楚明白地寫著不甘、怨懟──

    陳媜有些不忍,說到底這件事自己是要負一點責任的。

    她微微搖頭,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來:「來半打威士卡。」

    唐書瀚懶洋洋地抬起眼看著她:「陪我喝酒?」

    酒保將酒送上來。

    陳媜端起小杯子,朝他舉了舉:「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既然要喝不如兩個人一起喝,乾杯!」

    「好!爽快!乾杯!」

    唐書瀚大笑著將酒一仰而盡。

    半打威士卡很快消失,酒保源源不絕地把酒送上來,而他們也持續不斷地繼續喝著,彷佛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明天似的!

    唐書瀚醉了,他迷蒙的雙眼幾乎已經找不到焦距;陳媜微醺,但卻仍然清醒,看著他這樣為情所苦,真不知道是應該羨慕,還是慶倖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員?

    「為什麼拒絕我?我到底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我到底什麼地方不如那個牛郎?」

    「鍾浪不是牛郎。」

    「他以前是!」

    「那是以前。」陳媜微笑。原來唐書瀚喝醉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像個孩子似的好玩。

    「以前也好、現在也好!總之他當過牛郎,這樣的男人連自己都可以出賣,還有什麼東西不能賣?為什麼似水寧可選擇他,放棄我!?」

    「似水並沒有選擇任何人,她只是選擇了她自己。」

    「妳這算是勸我?」唐書瀚慘笑著趴在桌子上:「這也算是一種安慰嗎?」

    「不是安慰,是事實。」陳媜無言地拍拍他的肩:「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他揮開她的手:「我還不想回去!回去做什麼?一屋子的冷清!那是似水佈置的地方,我走到哪裡都可以看到她的影子!我不回去!」

    「別孩子氣了──」

    「陳媜,其實妳長得滿漂亮的。」唐書瀚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凝神注視地:「為什麼我以前沒發現妳長得這麼美麗?」

    陳媜陰陰地瞪了他一眼:「這種事實還需要發現?你到底回不回去?你要是不走我可要走了。」

    「別走!」他立刻拉住她的手,聲音裏有一絲懇求:「多陪我一下……」

    「唉……」陳媜坐下來,不忍地搖頭:「你這又是何苦?」

    「是很苦……」他慘慘笑著:「的確是很苦……」

    「既然那麼苦,那為什麼不想辦法看開一點?」

    唐書瀚慘慘地:「妳以為每個人都可以像妳活得那麼瀟灑?那麼無拘無束?」

    「我瀟灑?」陳媜笑了,那笑容裏有一絲苦澀:「瀟灑是需要訓練的,你總不會以為我一生下來就這麼瀟灑吧?」

    「這麼說妳也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感情嘍?怎麼從來沒聽似水說過?」唐書瀚迷蒙地笑道:「為什麼不說出來讓我這個失意人做參考?」

    「參考什麼?參考怎麼樣變得像我一樣瀟灑?我看還是免了吧!」陳媜起身,拍拍他的肩:「那不是一件好事,瀟灑又怎麼樣?有時候可以痛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看開點吧!」

    「陳媜……」

    她丟下一張鈔票給酒保。

    「等一下替他叫輛計程車回去。」

    「陳媜,等一下……」

    「似水已經回南部去了,你慢慢在這裏練『瀟灑神功』吧!」陳媜淡淡地揮揮手便往外走,那神態果然瀟灑至極!

    唐書瀚起身又坐下──

    算了!他迷蒙地甩甩頭,真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了!

    他瞇著眼睛對著酒保說道:「再來半打威士卡。」

    酒保猶豫地看著他。

    他笑了笑:「剛剛她不是說了讓你叫計程車送我回去嗎?既然是這樣那何不乾脆讓我喝個過癮?」

    酒保想想也對,果然又送上半打威士卡。

    唐書瀚遙遙舉杯敬自己──

    就算是練「瀟灑神功」的第一步吧!

    「今天我要不醉不歸!」笑著對自己這樣說道。

    所有的心痛都閃邊去吧!

    就讓他醉到忘了自己是誰,忘了……

    所有的感覺吧!

    回南部鄉下已經一個星期了,她幾乎足不出戶,成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靜靜地思考著;思考著自己所要的到底是什麼?什麼樣的自由?什麼樣的自我才是她所要的?

    這些年來她到底失去了些什麼?又得到些什麼?

    離開了臺北那些紛紛擾擾的人群之後,心境澄明許多,但是仍避不開左鄰右捨那些蜚短流長,她逃婚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只是很懷疑究竟是她逃婚,還是「被逃婚」?

    韓家的人幾乎不勝其擾,但是對這個女兒的選擇卻沒有懷疑。

    韓似水是家裏第三個孩子,她上面兩個哥哥和下面的一個妹妹都回來看過她,她那堅強平靜的樣子讓他們相信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們甚至沒問她究竟為什麼會放棄這樣一樁好婚姻,但對她這種過於平靜的樣子卻仍不免擔心──

    「妳不回去臺北真的沒關係喔?」韓母忍不住這樣問。

    「當然沒關係,我連工作都已經辭掉了還會有什麼關係?臺北沒有我不會跨掉的啦!」

    「看看妳!才多久的時間就瘦成這個樣子……」韓母心疼地看著女兒:「什麼事都不先跟我們商量一下──」

    「妳不要跟阿水囉嗦啦!她這麼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啦9韓父替女兒說話:「管那麼多?她不回來妳擔心,她回來了妳又囉嗦!女人喔9

    「我這怎麼叫囉嗦?這叫關心啦!啊!對喔!我跟人家賣雞的訂了一隻老母雞要燉給阿水吃的,我得趕快去拿,要不然人家要收攤了啦9韓母突然想起來,匆匆忙忙地趕了出去:「我去拿雞。」

    韓父好笑地看著老婆那急急忙忙的樣子:「妳看看妳媽那個樣子!」

    「爸……」韓似水有些心虛地抬抬眼說:「這幾天鄰居都在問我的事,你跟媽媽……」

    「沒關係啦,要問就讓他們去問啊!」韓父不在乎地揮揮手:「女孩子家的終身大事就是這樣,這次不行下次再說啊!嫁也要嫁得對嘛!要不然以後不是更糟糕?」

    「對不起……」

    「傻女兒!這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韓父笑了笑:「我們又不偷又不搶,只要妳覺得做得沒錯就好啦!」

    「可是……」

    「我要去菜園澆水了啦!」韓父朝她揮揮手:「別想那麼多啦!回家來就是要休息的啊!想那麼多做什麼?」

    韓似水點點頭,感激地笑笑──真慶倖自己有這樣開明的父母!

    他們對她的支持是那麼重要!如果今天連他們都不斷追問著為什麼,那麼恐怕天下之大真沒有她容身的地方了!

    父母都出去了之後,她對著三合院不禁輕輕地歎口氣,以前為什麼都沒發現自己的家是這麼好?

    遠離紅塵凡囂之後,突然發現這樣的生活對她來說竟是這樣合適!

    她忍不住低頭微笑,就這樣一輩子在鄉下當個愚婦又有什麼不好呢?

    「似水!韓似水!」

    她探頭出去,訝異地發現原來是國中的同學王闊中,他正牽著一輛破舊的腳踏車站在她家門前。

    「王闊中?怎麼是你?」她開心地沖出來:「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鄉下風大啊!」他黝黑的面孔帶著友善的笑意:「這種消息早就傳遍全村了!」

    「那你怎麼現在才來看我?」她活潑地笑道。「聽說你現在在小學當老師不是嗎?」

    「所以才拖到現在啊!今天是星期天不上課嘛,要不要出去走走?」

    「當然好啊!我正愁悶得慌呢!」

    「上來吧,」他拍拍腳踏車的後座:「帶妳去逛花園。」

    「沒問題!」

    ※※※

    「我不准你去!」司馬芊芊堅決地擋著門,不讓他出去:「我不會讓你去找她的!」

    「妳真的認為妳擋得住我?」鍾浪輕輕地這樣說道。

    「別去……」她痛楚地垂下頭,落下淚來:「算我求你別去!」

    「司馬……不要這樣。」

    「我不讓你去!」司馬芊芊哭得心都碎了。「為什麼你一定要去?為什麼?難道我對你的感情真的這麼不值得你一顧?我這樣對你,為什麼你一點也不感動?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別再問為什麼了。」鍾浪幾乎心力交瘁地坐下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對妳的感情不一樣!這一輩子我都會感激妳這樣照顧我,但是那不是愛──我真的沒辦法愛妳!」

    「鍾浪!」司馬芊芊哭泣著嘶吼:「你冷血!你這個冷血的混帳!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司馬!」

    「別碰我!」揮開他伸出來的手,她痛不欲生地吼道:「你去啊!只要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我就死給你看!」

    「妳──」鍾浪一窒。

    「你不信?」司馬芊芊又哭又笑地看著地:「你去啊!試試看啊!你看我敢不敢!」

    「妳……」鍾浪氣得發抖。天啊!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妳這是威脅我?」

    「威脅?我敢威脅你嗎?」她慘然一笑:「我夠資格威脅你嗎?」她搖搖頭,表情堅決:「不!我說的是事實!」她抬起一雙哭得紅腫的淚眼:「只要你今天走出去,我就死給你看!」

    他凝視著她,粗嘎著嗓子低聲咆哮:「妳別再這樣鬧下去了!」

    「信不信由你!」

    「妳──」鍾浪終於忍不住跳起來狂吼道:「妳到底要我怎麼樣?去死?多少女人跟我說過這種話!妳知道我最恨女人跟我來這套!為什麼連妳也這樣?妳一定要弄得把我對妳僅剩的感情也摧毀殆盡妳才甘心是不是?是不是一定要這樣妳才高興!?」

    「你怎麼會這麼自私?」司馬芊芊慘慘地說道,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為什麼你一直都這麼自私?你只看到你自己的愛、自己的感情,我的呢?我的就不是愛、不是感情?瞎子都看得出來我對你的感情,為什麼你偏偏要這樣對我?」她抬起一雙絕望的眼:「為什麼對我這麼冷血?」

    「司馬!」鍾浪用力抓住她的雙肩搖撼:「妳醒一醒!我求妳醒一醒好不好?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為什麼為什麼?妳不斷地問我為什麼,感情有為什麼嗎?妳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我們之間一定要弄成這個樣子?我也有無數個為什麼沒有答案!妳明知道我不可能愛妳,為什麼妳還是執迷不悟?」

    「因為我已經無法回頭了。」司馬芊芊哭笑著這樣回答,她悲傷地看著他:「你不懂嗎?因為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鍾浪放開她的肩,他無言地退到門口:「這句話也正是我要對妳說的,我也無法回頭了。」

    「鍾浪──」

    他停下腳步。

    司馬芊芊倚在門口低低地:「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他沒有回頭。

    司馬芊芊環住自己寒冷的軀體。

    終究他還是走了。

    她慘慘地落下淚來──終究這放手一搏,還是輸了。

    她還是輸了……

    ※※※

    拿著韓似水所留下來的鑰匙打開唐書瀚的家門,還沒踏進門,立刻被那裏面充斥著的酒氣給嚇到!

    那簡直就像個酒窖一樣!

    「天啊!」陳媜歎口氣,搖搖頭:「就算你打算把自己醉死也不能這個樣子吧?」

    唐書瀚一手拿著酒瓶,另一手夾著煙坐在沙發上,一句話都沒回答,她關上門無言地把窗簾拉開,他立刻閉上眼睛粗嘎地:「關上它!」

    「要關你自己去關,不過我很懷疑你現在還記不記得怎麼樣走路。」

    「不要測試我的耐心!」

    陳媜笑著立在陽臺門口:「你看我像是來測試你的耐心的嗎?如果不是似水要我來看看你,我才懶得過來!不打開窗簾,我怎麼看得到你的樣子?」

    「她要妳來看我?呵!」唐書瀚譏誚地:「她現在還記得有我這個人嗎?怎麼現在不是正和鍾浪那個牛郎雙宿雙飛嗎?」

    「唐書瀚,我只知道你失戀了,沒想到你根本是走火入魔了。」陳媜可憐地看著他:「這麼荒謬的事你也想得出來?你真的是無可救藥了你!」

    「我說錯了嗎?」他冷笑著又灌了一口酒:「如果不是為了那個牛郎,她怎麼會離開我?女人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我懶得理你!」陳媜一把火上來,轉身便走。

    「等一下!」他立刻拉住她。「我說錯了嗎?妳是她最好的朋友,妳當然會替她遮掩!既然敢做,為什麼不敢承認!?」

    陳媜甩開他的手,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唐書瀚愣了一下!

    陳媜冷冷一笑:「不能打嗎?你根本就是欠揍!我真高興似水沒嫁給你這種混蛋!要不然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唐書瀚扔下酒瓶,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住她往自己的身上拖!

    「唐書瀚!」

    他狠狠地抱住她,吻住她的唇!

    陳媜大驚失色,死命掙扎──無奈他的力氣太大,根本無法掙脫!

    唐書瀚吻夠了才將她用力一放!

    陳媜跌坐在地上氣得發抖,立刻跳起來又是賞他一巴掌!

    「妳打啊!」他陰冷地笑笑:「一巴掌就是一個吻,再多打幾下我們就可以上床了。」

    「你變態!」陳媜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唐書瀚那邪氣的樣子說明了他是說得到做得到!

    「為什麼不說妳已經期待很久了?嗯?不是嗎?說什麼是似水要妳來看我的?其實是妳自己想來的是不是?」

    「我真是看錯你了。」陳媜難過地笑了笑:「沒想到我陳媜也會有看錯人的一天!我以為你只是失戀,沒想到只不過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打擊就把你整個天地都顛倒過來了!原來你唐書瀚也不過如此──」

    他什麼話也沒說,可是那雙充血的眼睛筆直地盯著她看,眼裏的恨意幾乎叫人不寒而慄!

    「被我說中了?」陳媜起身,冷冷地微笑:「什麼愛?你懂什麼叫愛?說穿了不過就是自尊心作祟!你無法忍受自己是被另一個比你差的男人打敗、無法忍受自己被打敗!藉口!懦夫!」

    「妳別以為我不敢。」他低低地說著。

    「你當然敢!」陳媜仍是一抹冷笑:「繼續啊!繼續摧殘你自己、安慰你自怨自艾的自尊吧!我奇怪你為什麼不乾脆從這裏跳下去算了。」

    「陳媜!」

    「住口是不是?」陳媜走到他的面前冷笑著看著他,那雙纖纖玉手用力抓住他的臉,逼他看著她的眼睛:「承認吧!愈早承認對你愈好!」

    「妳──」唐書瀚摔開她的手,用力抓住她的頭髮。

    「來啊!看看是誰死得早!」陳媜毫不畏懼地瞪著他。

    「滾!滾出去──」他猛力鬆開手。

    陳媜把頭髮一甩:「我本來也沒打算留下來。」她冷冷地再看他一眼:「要死的時候用不著通知我了。」

    那支酒瓶筆直扔向門,而陳媜已經大笑著走出門去!

    可惡!唐書瀚氣得發抖!

    妳要為此付出代價的!

    他握緊了雙拳,恨很地想著──陳媜!妳一定要為妳今天的所做所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發誓!

    ※※※

    有許多年不曾再看到這樣一大片壯麗的花海了!

    在臺北的這幾年,她幾乎忘了自己是在這樣一大片花海中出生的,那一大片澄黃色的油菜花田飄來恬淡的香味隨著淡淡的微風飄散在空氣之中,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一口,這在夢中總是會思念的香味──

    這些年來她每次回來總是匆匆忙忙地來來去去,從不曾想過再來看一眼這一大片的花海──而這就是她總在夢裏見到的景象!

    「很壯麗是吧?」王闊中微笑著看著她那陶醉的神情:「妳的樣子跟以前都不一樣了!很難想像妳就是當年那個跟著我們一起在這個地方騎馬打仗的小女孩。」

    「是嗎?」韓似水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她變了嗎?變得再也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變得竟然連自己最心愛的花海都可以遺忘──

    坐在他腳踏車的後座上,她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這陣子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她連一滴眼淚都無法掉下,但在這片花海的面前,她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王闊中似乎可以理解似的,他體貼地轉過頭去望著那片油菜花田,笑著這樣說道:「我常常帶學生到這個地方來寫生。說是寫生,其實都在玩,他們只要一到這個地方就忘了什麼叫寫生了,每個人都喜歡在這裏打滾玩耍。看著他們那個樣子,有時候會讓我覺得我之所以會帶他們到這個地方來,其實是為了我自己。」他大大地伸個懶腰笑道:「因為我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年紀了,但可以看著他們總是好的,好像我自己也能回到那個時候似的。」

    韓似水忍不住笑起來:「你以前就一直是我們的王,每次放學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這裏!好像除了這裏,再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了似的。」

    「然後每天讓我媽拿著棍子到這裏來找小孩。」王闊中大笑:「那時候的生活實在很有趣!」

    「我也這樣覺得……」韓似水微微歎口氣。「可惜都已經過去了。」

    不遠處有孩子們遊戲玩耍的聲音傳來,有些微的爭執、笑意,斷斷續續地像是他們已經過去許久的生活──

    像是她夢裏常常微笑看著、聽著的鏡頭──

    「妳的生活過得不好?」他突然輕輕地這樣問。

    「說不上來好不好……」她仔細地想一想,好像有種雲淡風輕的感覺:「只是生活。」

    「原來不是聽說妳要結婚了嗎?」

    「這裏的風倒還真是大!」韓似水俏皮地笑著:「連我婚沒結成都成了風中的耳語了。」

    王闊中微笑:「所以我說風大嘍!」

    「是沒結成。」韓似水點點頭:「我逃婚了。」

    「可以告訴我理由?」

    「如果我真的知道的話……」她無言地看著那一大片壯麗的花海,原來以為自己知道的現在突然都變得一片模糊起來──自由──

    是自由還是逃避?

    風裏甜甜的香味讓她有霎時的迷亂──是為了逃離繁華的紅塵?

    還是為了自由?

    「鄉下的生活終究還是簡單許多啊!」王闊中淡淡地微笑:「這就是我選擇回到這裏的原因,當一個與世無爭的小學老師比在繁華的大都會裏兵馬倥傯自在得多了,每天看著孩子們嘻嘻哈哈地過日子就覺得人生很有意義。」他聳聳肩:「也許有些人會覺得我這樣很沒出息吧!」

    「我真羨慕你。」韓似水歎口氣搖頭:「如果我當初的選擇不一樣的話,也許現在我的生活會好得多!」

    「不是剛剛才說過算不上好壞嗎?」

    「是啊……」她再度歎息:「是啊……可是現在……」

    「阿水啊!」遠方傳來韓母的呼喚聲:「阿水?家裏有人找妳啦!」

    韓似水轉頭看著不遠處韓母的身影喊著回答:「聽到了,我馬上回去。」

    「快一點喔!」

    「知道了!」

    王闊中有些遺憾地挑挑眉:「真可惜,我還以為我們今天可以在這裏等著看夕陽呢!」

    「會有機會的。」韓似水凝神注視著那一片花田,對他也對自己這樣低低地說著:「一定會有機會的。」

    ※※※

    韓似水一進家門就看到鍾浪靜靜地坐在她家的階梯前,她先是一陣錯愕,然後冷冷地走了進去:「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

    「如果有心要知道的話並不難。」鍾浪澀澀一笑,他看起來有些憔悴:「我這樣來找妳,會對妳造成困擾嗎?」

    看到他就忍不住想到司馬芊芊交給她的那些照片──她真的看了,終究是無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而去看了那些照片。

    照片上的鍾浪就像那天晚上的鍾浪一樣,一臉倨傲不馴的笑容,穿著極度裸露的服裝──那是會讓所有女人臉紅的照片,可是當她看著那些照片的時候,心裏卻只有對這個男人無盡的同情和……心痛!

    「我很想妳。」鍾浪低著頭,低低地說道:「我不知道我會這樣想妳,當我知道妳離開臺北的時候我告訴我自己那不算什麼,我生命中有太多的女人來來去去,而妳根本還不算進入我的生活,可是我居然那麼想妳……」他抬起眼,眼裏有受傷害、折磨的痛楚!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韓似水無言地走到他的身邊,歎息似乎也顯得多餘了,這一切來得太急太快,他們有過時間思考嗎?

    沒有,一陣急風驟雨就把他們的生活完全摧毀殆盡,她甚至無法思考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甚至,無法去思考這一切的原由──

    「妳不必說什麼,我也沒期望妳說什麼,我來只是很單純地想看看妳而已。」鍾浪苦澀地微笑:「我知道司馬去找過妳,也知道妳對我的感覺──」他澀澀然一笑:「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只想看看妳。」

    「我有東西要交還給你。」韓似水走進房裏把司馬芊芊給她的照片拿出來交給他。

    鍾浪只把照片拿出來看了一眼便起身:「我想我該走了──」

    「等一下。」韓似水搖搖頭微笑:「事情並不像你所想的那個樣子。」

    鍾浪微微一愣,韓似水拍拍他身邊的位置:「坐吧!我想我們兩個也到了該談一談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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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是憤怒?還是恐懼?她不知道,從來沒人敢這樣對待她!

    他怎麼敢!?可是……碰碰自己被他吻過的唇──陳媜既憤怒又猶豫地咬牙!

    怎麼會從來沒發現他是這樣的人?怎麼會一直以為他就是她所看到的唐書瀚?她怎會盲目至此!?

    那一吻包含著憤怒、怨懟、毒辣和……強烈的佔有!

    他當她是什麼?如果在他面前的是似水,他敢這樣做嗎?

    她是陳媜,不是似水!而她是永遠也不會被任何人拿來當成替代品的女子!

    她不允許!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她用力抱住自己的頭這樣堅決地告訴自己!

    她不會再掉下去了!

    她發過誓,這一生她將不會再讓任何男人把她當成玩具,不會再掉進任何一個陷阱、任何一個危及她生活的地方!

    她不允許!

    絕不允許這樣的事再發生一次!

    寧死都不可能!

    電話聲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她猛然跳起!

    「喂,我是陳媜,我現在無法接聽您的電話,有事請在嗶聲響後開始留言。」

    嗶──

    一陣沉默,她睜大了眼睛瞪著電話,電話線的另一端沉默許久之後竟微微傳來女子啜泣的聲音!

    她立刻跳過去把電話接起來:「喂?是似水嗎?似水?」

    還是一陣沉默,可是那聲音聽起來不像是韓似水的聲音,她蹙著眉仔細聽了聽:「司馬?」

    「我要找鍾浪……」司馬芊芊在電話線的另一端語焉不清地說著哭著:「我要找鍾浪……」

    情形不大對勁,陳媜全身的神經都繃了起來:「妳在哪裡?我現在過去找妳。」

    「我要找鍾浪……叫他……回來……」

    電話斷了!陳媜霍然跳起來!

    完了!

    如果司馬芊芊出了什麼事那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抓起皮包她立刻往外沖!

    不管怎麼樣也要去救那個笨女人,而救起她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甩她兩巴掌!

    他媽的!什麼時候不好出狀況,現在出這種狀況!

    真他媽的找死!

    ※※※

    「來來來!不要客氣,都是自己種的菜,沒有農藥的喔!」韓母親切熱絡地招呼著:「你們臺北人啊!老是吃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難怪每個人的身體都不好,似水以前胖得像只小豬一樣,去了臺北幾年就瘦成這個樣子了,多吃一點,在臺北可吃不到這麼新鮮的菜喔!」

    「媽!」韓似水忍不住笑起來:「沒妳說的那麼慘啦,還不是一樣都是菜!」

    「那怎麼一樣?當然不一樣啦!我們──」

    「妳真囉嗦。」韓父瞪了妻子一眼:「有客人也這樣嘰嘰喳喳像只母雞一樣9

    「沒關係。」鍾浪難得輕鬆地笑笑:「我很喜歡聽。」

    「鍾浪,你會不會說話?」韓似水好笑地看著他:「什麼很喜歡聽?你的意思是說我媽真的像只母雞?」

    「當然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他竟然紅了臉,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韓父搖搖頭:「你們這對母女實在是……唉……」

    鍾浪笑了起來,那笑容發自內心,只是微微帶了點黯然──多幸福的感覺!這一生已經走到第三十個年頭了,竟然從來不知道有家的感覺是這麼的好!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他也是生在這樣的家庭,那麼一切……

    一切是否會不一樣?

    鄉下的夜晚來得很早,才七、八點天色已經很暗了,左鄰右捨的燈光都亮了起來。他們吃過晚飯之後坐在庭院裏乘涼,聽著鄰居孩子吵吵鬧鬧的聲音,韓似水的父親叼著煙懶洋洋地坐在榕樹下,而韓母則忙進忙出地準備水果、點心。

    「妳真幸福。」

    韓似水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這樣的生活就能讓你感到幸福嗎?我以為你是臺北出生長大的孩子,對這種生活恐怕很不屑一顧。」

    「不屑一顧?」鍾浪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天啊!如果我這輩子有機會過這種生活,那我就死而無憾了!」

    「聽你說的!」韓似水忍不住笑起來:「好像要過這種生活多不可能似的!」

    「我羨慕妳。」他深深地凝視著她:「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對妳的感覺特別不同,妳真的就像是一股清涼的山泉一樣!」

    「山泉……」韓似水微微一笑:「從來沒人這樣形容過我──」

    「阿水電話!」韓母焦急地走出來:「阿姨打的啦!聽她的口氣好像很急吶!妳趕快去聽!」

    韓似水跳起來:「好!」

    鍾浪靜靜地坐在榕樹下,心裏其實已經有底了──

    幾分鐘後韓似水出來了,她的臉上充滿了惶恐:「鍾浪……」

    「我知道……」他起身,黯然地一笑:「是司馬的事對不對?」

    「你早就知道會發生了?」韓似水錯愕地看著他。

    鍾浪無言地垂下眼,算是承認。

    「天啊!」韓似水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早就知道會發生了,可是你還是來了?」

    「我沒有選擇。」

    「你沒有選擇!?」似水氣得發抖。「你居然敢說你沒有選擇!?你……」

    「發生什麼事啦?」韓父和韓母訝異地看著女兒氣成那副樣子,忍不住問道。

    「沒事……」韓似水咬住牙,恨恨地說道:「爸、媽,我們現在有急事要回臺北。」

    「回臺北?這麼晚了……」

    「沒關係的。」韓似水勉強一笑:「反正我很快會再回來的。」

    「這樣啊……」韓父和韓母對視一眼,女兒的神情那麼嚴肅,一定是出了大事了,他們只好點點頭:「我現在去替妳收拾東西──」

    「不用了,媽。」韓似水搖搖頭走向鍾浪的車子:「我們先走了。」

    鍾浪只能朝他們微微行個禮:「謝謝你們的招待……」

    韓父揮揮手:「別這麼說啦!有空再來玩!」

    他這一生永遠都會有空,但是這裏……他黯然地苦笑──

    這一生恐怕他是沒有機會再來了。

    ※※※

    「病人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藥,又喝了那麼多的酒,幸好因為神智不清,所以割腕割得並不深,要不然這條小命恐怕就真的救不回來了!」醫生搖搖頭:「現在她還在加護病房觀察之中,如果今天晚上可以度過,那就沒有危險了,要是不行的話……」他遺憾地搖搖頭:「那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陳媜只能點點頭道謝,加護病房冷硬的鋼門看起來一點感情都沒有,而司馬芊芊卻是因為擁有過多的感情而躺進了這裏。

    已經淩晨兩三點了,他們是怎麼回事?從美國過來也用不了那麼多的時間!

    她愈等愈氣!

    該死的鍾浪!

    他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麼還是那麼冷血?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司馬芊芊為他去死卻能無動於衷!?

    「陳媜!」韓似水慌忙地沖過來:「現在怎麼樣啊?怎麼樣了?」

    陳媜憤恨的眼光直射向她後面的鍾浪,他一句話也沒說地定在那裏,臉上竟然沒有半點表情!

    她氣得沖過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你他媽的混帳!」

    鍾浪的臉被她打得偏到一邊,唇角一絲血水緩緩淌下!

    陳媜餘怒未消地瞪他:「說話啊!你啞啦?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掉兩滴眼淚證明一下你還是個人啊?」

    「陳媜,你現在打他也無濟於事啊!到底怎麼樣了?」

    「怎麼樣?小命能不能保住還不知道!醫生說還要觀察一個晚上。」

    鍾浪的眼神移到那冷硬的鋼門上,仍是不發一語。

    陳媜氣得暴跳如雷!

    「你真……你真他媽的混蛋!天啊!司馬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種冷血動物!要是換了我早就捅你兩刀,砍死你算了!混蛋!超級大混蛋!」

    「陳媜!」

    「這裏是醫院,請你們小聲一點,不要打擾到病人。」護士蹙著眉,探出頭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陳媜心有不甘卻不能不住口,她怨恨地瞪著鍾浪:「你會有報應的!」

    「陳媜,算了!」韓似水無言地拉拉她的手:「算了!」

    鍾浪無一言地轉個身往外走,陳媜立刻跳起來:「鍾浪──」

    「陳媜,算了,他的心裏也不好過。」韓似水歎口氣,看著鍾浪的背影。他們一路開車上來的時候,鍾浪什麼話也沒有說,但是她看得出來他的痛楚!

    雖然她也無法諒解他明明知道司馬芊芊會做傻事但卻仍執意離開她,但是這是每個人的選擇,司馬芊芊本身也不能說一點錯都沒有,現在所有的責任都由鍾浪一個人來扛,未免有點太過分了。

    「妳就是這麼心軟!妳知不知道司馬有多慘?我剛剛沖到她家去的時候,看到她那個樣子氣得都快瘋掉了!」陳媜氣急敗壞地低吼道:「她說她已經警告過鍾浪了,只要他去找妳她就要死!可是他還是去!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知道他真的在妳那裏的時候,我真恨不得……真恨不得……唉!氣死我了!」

    韓似水沉默了幾秒鐘:「可是難道司馬芊芊就沒錯嗎?如果今天換成是一個男人這樣威脅妳,妳會怎麼想?」

    「我……」陳媜突然洩氣,所有的怒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股無奈──

    「替鍾浪想一想,他有錯,但是並不全是他的錯。」韓似水看著鍾浪消失的長廊:「這樣被逼著去接受一個人的感情,難道妳不覺得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嗎?」

    「我知道!妳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陳媜洩氣地揮揮手:「我……唉……不曉得了,算了,天啊!這種事為什麼會落在我們頭上?真是招誰惹誰了!」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等等看吧!也許這會是事情的轉機也說不定啊!」韓似水安慰地說道,可是天知道她究竟在安慰誰?

    真的是安慰陳媜?還是她自己?

    那一片花海又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多希望自己現在正坐在那一片花海面前;多希望這一切都可以立刻消失不見,讓她再也用不著思考!

    真的多麼希望是這樣!

    ※※※

    知道是錯。

    他真的知道司馬說得到、做得到,可是那深切的渴望卻促使他做這樣一個選擇,就算是時間重來,他的選擇還是不會改變──

    可是他知道他要為這樣的選擇付出相當的代價!

    也許是一生一世──也許他這一生一世都要為了自己所做的選擇,付出慘痛的代價!

    後悔嗎?

    心裏一個小小的聲音這樣問道,他緩緩地抽著煙,看著漆黑的天空。

    想到這一天和韓似水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竟微微地笑了,笑容裏有苦澀的淚水;不後悔。

    他真的一點也不後悔,這一生他所求的並不多,而今天他已經都得到了!

    那是他原本以為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的感覺,但今天他都已經得到了,所以不後悔。

    看著醫院的燈光──他知道司馬芊芊不會死,司馬芊芊的生命力那麼強韌,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死掉!

    其實又有什麼差別?反正他的代價是付定了!

    他微微一笑,把手上的煙扔向遙遠的天際──

    反正這個代價是付定了,那又有什麼差別?只要他知道自己不會後悔……

    這一生都不會後悔,那就夠了不是嗎?

    仰天長歎一口氣。

    只要沒有遺憾,那麼什麼代價都值得付,他──已經滿足了。

    ※※※

    「我決定要把公司結束掉。」

    「你什麼!?」唐母跳起來,錯愕地看著兒子:「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打算把公司結束掉。」唐書瀚平靜地回答:「目前已經有幾個買家在談了。」

    「把公司結束掉?你辛辛苦苦做了十年的公司就這樣要結束掉?」

    「媽,那並不值得難過啊!」他微微一笑說道:「我十年前成立這間公司,十年後把它結束掉,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你覺得不可惜!?」唐母簡直說不出話來了。這個兒子怎麼會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她深吸一口氣:「是不是為了韓似水的事?」

    他簡單地搖搖頭:「不是,似水的事情,只不過是讓我看清楚一些東西罷了,我的決定跟那件事沒關係。」

    「沒關係?沒關係才有鬼!」唐母怒不可抑地說道:「如果不是因為韓似水的事給你的打擊太大,你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好端端地會突然決定要把辛辛苦苦經營十年的公司結束掉?」

    「媽,您聽我說──」

    「我不聽!你現在只會說一些安慰我的話!我要去找韓似水問個清楚!」她說著,人已經起身;唐書瀚搖搖頭,拉住母親。

    「媽,事情真的不是像您所想的那個樣子!我和似水的事我自己會去解決,現在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你會想做什麼事?整天藉酒澆愁?」唐母又是心疼又是不甘地看著兒子:「你看看你!才多久的時間就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你不要拉著我,我一定要去找韓似水理論!我兒子到底是哪一點不好,為什麼她要這樣對你──」

    「媽!」唐書瀚用力拉住母親:「您不要這樣!這件事跟似水真的沒有關係!」

    「可是──」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她終於勉為其難地停下腳步,往沙發上一坐:「好!既然你口口聲聲說這件事跟似水沒有關係,那我倒要問問你是跟什麼事有關係?你把公司結束掉之後想做什麼?」

    「我打算出國。」

    「出國?」唐母再一次跳起來:「你要去哪裡?」

    「還沒決定,我想我會到世界各國去走走看看。」唐書瀚微微一笑:「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可是沒時間去實現它;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把事情都放下來了,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書瀚──」

    「媽,我這輩子一直都照著眾人的期望生活著,難道到現在我連替自己做個決定的權力都沒有嗎?」

    「媽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那就好啦!」唐書瀚笑著摟摟母親:「我真的想這樣做,等我出國到各處走過看過之後,我會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的,您放心吧!」

    「放心放心!」唐母沒好氣地橫了兒子一眼。「等你換成我現在的地位的時候,你試試看你能不能放心!說得容易!」

    「您別想那麼多,就當是我出國念書去了不就得了?」

    唐母只能無奈地點點頭,現在說什麼他都不會聽的,可是這件事就這樣叫她不管,她可做不到!

    說什麼她也要去找韓似水弄個清楚!

    好好一個兒子被她弄成這個樣子,這個公道可不能不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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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09: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死了嗎?

    很迷惑,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要是死掉了會怎麼樣?

    要不要下地獄?

    不知道……

    為什麼要死?為什麼不死?好像都沒什麼理由似的?

    微微心痛的感覺漸漸滲入她的神智之中……啊!對了!為了鍾浪,是為了鍾浪,所以想死,這一生如果不能得到鍾浪,那麼活著真沒意思!可是如果她死了,鍾浪一定會愧疚一輩子的吧!

    對鍾浪的愛情,竟然會讓他一輩子良心不安……錯了!真的錯了!

    如果她是真的愛著一個人,那又怎麼會捨得讓他難過?怎麼會捨得讓他愧疚?那不是愛!那是傷害!

    不是說過可以傷害天下任何人,就是不能傷害鍾浪嗎?既然是這樣,為什麼會說出那麼殘忍的話?為什麼會做這麼傻的選擇?

    真的錯得離譜了!

    前方有白色的燈光,她努力想看清楚那盞燈所指引的方向──她不能死!

    為了鍾浪,她說什麼都不能死!

    該睜開眼睛──

    偽裝著平靜的黑暗緊緊地想再度抓住她,而她拼命掙扎──不能死啊!一旦鑄成大錯,就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她還不能死!

    凝視著司馬芊芊那張灰白的面孔,他的心微微地絞痛著!

    第三天了!她一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連醫生都束手無策!為什麼她不肯醒過來?

    難道真要他抱憾終生,連一點補償的機會都不給他嗎?

    他疲憊地垂下眼,突然看到她的睫毛微微地動了動──天!

    「芊芊?」

    是鍾浪的聲音,她大喜過望地深吸一口氣!

    太好了!沒有鑄成大錯!

    醒過來之後第一件事要告訴鍾浪:去吧!真的,可以看到你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快樂了!

    「芊芊?」鍾浪狂喜地握住她的手:「妳醒了!天啊!感謝老天!妳終於醒了!」

    司馬芊芊努力睜開眼睛,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鍾浪憔悴的面孔,她勉強微微一笑:「嗨……」

    「我以為妳真的就這樣不打算醒過來了。」鍾浪緊緊握住她的手,他的臉上有如釋重負的笑容:「幸好……幸好妳沒事了!」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別說話!醫生交代過妳要多休息。」鍾浪微笑著,輕輕揉揉她的發:「有什麼話,等妳好了之後再說。」

    「不……這件事很重要……」她掙扎著想起身,鍾浪卻輕輕地按住她。

    「別逞強。」

    「可是……」她有點累,眼皮竟不聽話地往下掉,鍾浪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是那麼地令人安心──

    「睡吧!我會在妳的身邊不會離開的。」

    很幸福……可是他不明白,她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黑暗溫柔地包圍了她──這次她知道她可以放心了!帶著一絲欣慰的疲憊和一點點的不安沉入黑暗溫暖的懷抱之中──

    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她絕不會忘記要告訴鍾浪那件重要的事……絕不會……

    鍾浪看著她蒼白的面孔不由得輕輕地歎息……

    「我不在乎你以前做過些什麼,或者你現在正在做什麼,那些過往煙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韓似水的表情如夢似幻的美麗。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開始,當然也說不上結束,這一切不能說不是上天的安排,我承認那天如果不是見到了你,那麼隔天或許我不會逃婚,但是我也不能說全是因為那天我見了你的關係導致今天的結果。」韓似水微笑著伸個懶腰:「只能說我們認識在一個奇怪的時間,而那個時間正好讓我做出了正確的決定罷了!」

    微風吹來,她的長髮在風中飛揚著,飄散著淡淡的香氣──

    「我是真的愛妳。」

    「我知道。」韓似水竟微微地笑了,看著他的表情是那麼的溫柔。「我從書上看過一則關於愛情的傳說,書上說有一個貌美的女孩子每天都受到很多求婚者的追求,但是她誰也沒有答應,可是她的父母終於還是替她選了一個村裏最健壯、最有前途的男子成親。

    在她成親前的一個黃昏,村裏最窮的一個年輕人站在她家門口的大樹下靜靜地看著她,那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有勇氣面對對方,女孩子走到男孩子的身邊,那時候誰也沒有說話,星星出來的時候男人離去了,女孩子看著他的背影仍然是沉默的。」韓似水微微一笑:「那一次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女孩子順著家裏的意思嫁給了那個男人,生活說不上幸不幸福,也說不上快不快樂,可是每年到了那一個黃昏,女孩子就會站在家門前靜靜地看著那株大樹──那是她那一生最美麗的愛情,直到她老去的那天,她仍看著那株大樹,而那個男孩子沉默的肩膀和背影永恆地烙印在她的心裏。」

    「很美,也很慘。」

    「慘?」韓似水訝異地笑了:「那是慘嗎?我不覺得。一個人一生如果能得到那樣的一次愛情已經是非常幸福的事了!」

    「不會遺憾?」

    「為什麼要遺憾?」韓似水笑著在風裏揚揚那一頭美麗的長髮,「那將是一生難得的幸福!」

    「妳想告訴我什麼?」

    韓似水搖搖頭:「我什麼也不想告訴你,只是你是我生命中一個很珍貴的記憶罷了,人要懂得惜福。」

    「我們可以不必去記憶!我們可以就這樣一生一世!」

    「那就真的會幸福嗎?」韓似水搖搖頭:「也許那樣的我們真的會幸福,可是誰知道呢?我不知道我要求的是什麼、你也不知道你要求的是什麼,為什麼要在一切都還沒弄清楚之前先破壞了美麗的記憶?」

    那也是一個黃昏,也是在一棵大樹下,韓似水如夢似幻的表情和容顏映著黃昏夕陽燦爛炫目的神采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黃昏。也許直到他老去的那一天,他的腦海中都會有那個黃昏美麗的夕陽。

    已經夠了吧?那一天的一切已經夠他這一生了無遺憾了,看著司馬芊芊沉沉睡去的容顏,他會給她幸福的。

    也許他並不大懂韓似水所說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會怨恨、不會有遺憾,他這一生會好好地對待芊芊──

    上天待他畢竟不算太苛刻。

    ※※※

    一直處於沉思狀態的她聽到門鈴聲,原本以為又是陳媜忘了帶鑰匙,沒想到門一打開,外面站的竟是唐母。

    韓似水訝異地:「唐媽媽?您怎麼來了?快請進來坐!」

    唐母仍是一派雍容華貴,她慈祥地笑了笑:「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一直都沒機會跟妳好好聊聊,想來想去,還是過來一趟比較好,所以就來了。不會打擾妳吧?」

    「當然不會!」她逃婚之後一直沒跟唐母聯絡過,甚至連電話都沒打一通,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愧疚起來。「唐媽媽,我……」

    「坐。」唐母拍拍沙發:「我們坐著談。」

    韓似水僵硬地坐在沙發上,唐家雖然不是什麼名門大戶,但終究是書香門第,唐母一直都是那麼優雅客氣,不管發生什麼事也總難從她的臉上看出端倪,有時候光是這樣坐在她的面前都倍感壓力──

    唐母看出她的不自在,她先是悠悠地歎口氣才開口:「看來我們唐家是真的沒那個福氣有妳這個媳婦了!」

    「唐媽媽,您千萬不要這麼說!」韓似水愧疚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是我對不起您,是我自己沒那個福氣當您的媳婦!」

    「其實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不應該管太多的,但是事情弄成這個樣子也實在太不像話了!你們小倆口子吵吵嘴、結不結婚,我這老太婆都沒話說,可是現在竟然弄到書瀚要把公司結束掉,那就真的是太離譜了一點!」

    「書瀚要把公司結束掉!?」韓似水錯愕地睜大了雙眼:「為什麼?」

    「妳說呢?」

    一句「妳說呢」把韓似水問得啞口無語!

    她真的不知道唐書瀚打算把公司結束掉,她也不知道唐書瀚這個決定到底跟她有沒有關係,可是從唐母的口氣中,她可以瞭解是把這件事算在她的頭上了!

    「唉……他說什麼要把公司結束掉,然後到國外去流浪,妳想想看!我等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盼到他要結婚,現在不但婚結不成,而且連兒子都要離開我了!妳叫我這老太婆心裏怎麼不難過?」

    「唐媽媽,您千萬不要這麼想!書瀚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的!」韓似水連忙安慰:「我想事情不會是您所想的那個樣子的!明天我就到公司去找書瀚,我想我去問……」

    「妳去找他有什麼用?現在你們都不打算結婚了,妳不嫁他,他當然傷心難過,這也是人之常情。」

    原來她竟是來逼婚的。韓似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似水啊!」唐母動之以情地握住她的雙手,雙眼直直地看著她:「是不是書瀚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還是妳嫌我這個老太婆礙眼?如果有什麼事我們可以明說,好好的一樁婚姻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啊?」

    「不是的。」韓似水為難地垂下雙眼:「唐媽媽,不是書瀚不好,我又怎麼可能嫌您礙眼?您對我一直都那麼好……」

    「既然是這樣,那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都是女人,唐媽媽也年輕過,不管是什麼問題,妳都可以跟我說的。」

    總不能說是為了一個連她自己都還搞不太清楚的原因吧?

    韓似水深深地歎息一聲,無言地垂著眼,唐母看在眼裏冷不防地問道:「是妳另外有了心上人了?」

    「不是!」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韓似水只能搖搖頭低聲地說:「是我配不上書瀚。」

    「妳這是跟唐媽媽打太極拳?」

    「不是!真的不是!」韓似水連忙搖頭,懇切地抬起眼:「您千萬不要誤會,我沒有那個意思,是我真的配不上書瀚!」

    「我真不明白!你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了……」

    「是書瀚對我太好了。」韓似水澀澀地笑了笑:「真的,書瀚一直很保護我、照顧我。」她難受地看著唐母:「也許是我真的太不知足了,我沒辦法這樣過一輩子,我希望可以有我自己的思想和生活。」

    「嫁給書瀚妳就沒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了嗎?我瞭解我兒子,他不是那種自私自利的丈夫!」

    「我知道。」

    「那妳──」

    「是我沒那個福分。」

    唐母怔怔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黯然地點點頭,韓似水事實上比她的外表強悍多了!她一直以為韓似水是那種小家碧玉,嫁進了他們唐家的門就一生都是他們唐家的人,就像她一樣安安分分地為人妻、為人母,沒想到她竟然看走了眼!

    她是真的有幾分怒氣,可是韓似水那個樣子又實在讓她發不出脾氣來,只好無言地起身。

    「唐媽媽……」

    「沒關係。」她搖搖頭苦笑:「這樣也好,總比嫁了過去痛苦過一輩子要好一點。」

    「我真的很抱歉……」韓似水難過得幾乎落淚。

    「我走了。」唐母歎口氣之後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不過我還是希望妳替我去勸勸書瀚,這次的打擊對他來說太大了,這一時的衝動毀掉的可是他十年的心血,這一點妳可以答應我吧?」

    韓似水堅定地點點頭:「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

    唐母知道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她無言地轉身出去──可惜……她是真心希望可以有似水這樣的兒媳婦。

    真是可惜了!

    唐母前腳剛走,陳媜後腳便進來了,她狐疑地:「剛剛那個不是唐媽媽嗎?她來做什麼?」

    韓似水黯然地:「她來告訴我說書瀚打算要把公司結束掉,希望我去勸勸他。」

    「唐書瀚要把公司結束掉?」陳媜訝異地嘴巴都快掉下來了:「那不是他全部的心血嗎?怎麼會……」

    「我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錯。」韓似水難過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是不是我真的太自私了?」

    「別傻了!這怎麼會是妳的錯呢?說不定妳這樣做對你們兩個人都好,總比結了婚之後後悔一輩子要來得好多啦!」陳媜輕輕地安慰她:「唐書瀚如果真的那麼不堪一擊,那麼妳把終生託付給他,又怎麼會有幸福可言?」

    韓似水還是難過地垂著眼,陳媜拍拍她的肩笑著說:「別難過了,我有好消息喔!」

    「什麼好消息?」

    「司馬芊芊啊!我剛剛到過醫院,醫生說她已經沒事了,休息幾天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韓似水終於暫時把心裏的壓力放下:「那鍾浪──」她立刻停下來。鍾浪──聽到司馬芊芊復原的消息她第一個想到的竟是鍾浪!

    就算陳媜真的感覺到什麼,她也選擇跳過這一段,只是笑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鍾浪怎麼樣,我去的時候司馬正在睡覺,而鍾浪也不在她的身邊,護士小姐說他出去吃飯。我不想把司馬吵醒,所以就回來了。」

    韓似水停了一下,才微微一笑:「是嗎?反正沒事就好了……」

    「事情就快過去了。」陳媜淡淡地歎氣:「也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毫不相干的兩個世界的人會突然全都打在一起了,好不容易終於快要雨過天青!這是該高興的事。」

    「是啊……」可是為什麼她的腦海裏會出現鍾浪的面孔?

    鍾浪狂野不馴的邪氣笑容;鍾浪在大樹下那帶著深深憂鬱的面孔……

    交錯在一起的鍾浪──她心裏的鍾浪。

    還來不及有所交集,已經無法交集──只能留在她心裏的鍾浪。

    ※※※

    結束了。這是他從大學時代就開始一手慘澹經營起來的公司,到現在十年了,終於還是到了要跟他告別的時候。

    他收拾著桌上散落的文件,心裏有一絲的感傷但卻一點也不遺憾;相反的,他似乎卸下了什麼重擔似的有種輕鬆的感覺。

    也許──真的也許是他一直把一切都太視為理所當然,當你認為事情就該是這個樣子的時候,其他的一切又怎麼會在眼裏?

    一直以來,他就認為自己是屬於這間公司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投入這個地方了,這裏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王國,但他卻忘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曾幾何時,他已經變成別人眼裏那個溫文儒雅、風度翩翩的唐書瀚,幾乎忘了自己也曾經有過野心,自己原來也是個無法被拘束、被束縛的男人,如果不是韓似水的逃婚,他真的就會這樣繼續過下半輩子。

    如果可以那樣無風無浪地過下半輩子,並非不好,而是當他失去那樣的機會的時候,原來所擁有的勇氣和野心卻全都回來了!

    不是有人說:上帝關上了一扇窗,一定會替你開另一道門的嗎?

    真的!

    感覺似乎是被關了很久,而重獲自由的人一樣,他突然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外面的辦公室突然一陣騷動,他沒有抬頭,因為知道進來的會是什麼人。

    「我可以進來嗎?」韓似水在門口怯怯地問道。

    唐書瀚微笑著抬起頭來:「請進。」

    韓似水關上房門,無言地看著桌上那一團混亂,臉上有無措的表情。

    唐書瀚先是搖搖頭,然後微微一笑:「我母親去找過妳了?」

    韓似水點點頭。

    「我知道我是沒辦法阻止她的。」他歎口氣笑了笑:「不要站著,坐下吧!」

    「書瀚……」

    「別一副做錯事的表情,這件事跟妳雖然不能說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我敢保證,我絕不是因為妳而決定把公司賣掉的。」唐書瀚坐在總經理的大椅子上平靜地說著:「事實上我應該感謝妳給了我這個機會才對。」

    韓似水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他的話裏沒有怨懟、沒有痛楚,甚至沒有半點譏誚或者諷刺;只有雲淡風輕的平靜。

    而她對他這樣的平靜,竟然無言以對!

    「我是說真的。」唐書瀚慨然地看著她,短短的時間裏他們看對方的眼光都已經不一樣了!這就是人世塵緣吧!

    「我不懂……」韓似水還是無法相信地搖搖頭:「為什麼你會捨得放棄你那麼多年的心血?你以前說過開這樣一間公司是你最大的心願,為什麼現在你卻這麼輕易地就把它放棄了?」

    「會不會就像妳一樣?」他輕輕地回答:「會不會就像妳一樣到頭來發現,原來這並不是妳所想要的?」

    「是我害了你……」韓似水忍不住落下淚來。「對不起……我真的……」

    「似水,不是妳害了我,是我們害了彼此。」唐書瀚溫柔地看著她,卻沒有伸出手了,他只是像個兄長、像個朋友一樣看著她:「是我們彼此耽誤了彼此的歲月!我太自信,而妳太怯懦;我們雙方都必須負起這個責任。妳負起妳的,而我也負起我的。」

    韓似水仍然無法釋懷地落著淚;唐書瀚卻笑了!

    他輕輕地笑著躺進椅子裏說:「真的就像鍾浪所說的一樣,這幾年我的表現像只惡龍!我緊緊地守住妳、保護妳,卻也扼殺了妳的自由!如果不是妳及時領悟到這一點而離開我,這一生我都將扮演著同樣的角色而不自知!」

    韓似水抬起眼,茫然地注視著他,唐書瀚微微黯然一笑:「不是嗎?說得好聽,是我保護妳,但事實上是我依賴妳的平靜,妳的平靜給了我欺騙自己的力量!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就這樣過下去──甚至不懂什麼叫真正的愛情而過下去!」

    「書瀚……」

    「我們從來沒有相愛過對不對?」他微微黯然地說道。

    韓似水無言。

    唐書瀚幾秒鐘之後深吸一口氣,笑了笑:「好多年啊!險些害得彼此把下半輩子也賠進去了!這應該算是一種幸運對不對?」

    聽到這裏,她總算釋然了!綻開一朵微笑,唐書瀚溫柔地點頭:「我該說謝謝。」

    「不。」韓似水輕輕地搖頭:「我才該說謝謝,如果不是你保護我這麼多年,也許今天我無法仍然保持清醒。」

    「那麼就說謝謝我們彼此吧!」他起身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拉起她,凝視著她的雙眼低低地:「其實我還是愛妳。」

    韓似水無言地看著他,唐書瀚澀澀一笑:「我真的還是愛妳,只是已經不一樣了,陳媜的一巴掌打醒了我。」

    「陳媜?」

    他帶著深切的柔情點頭微笑:「是的,陳媜。」

    啊!韓似水終於真正地點頭微笑,是的!

    就是陳媜。

    交換一個有些遺憾、有些感慨,但卻溫馨的微笑──

    這些年來──總算沒有白走,總算沒有浪費!

    至少……這讓他們都瞭解到──什麼叫「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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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0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看著鍾浪笨手笨腳地削著蘋果,司馬芊芊忍不住微笑:「用不著那麼麻煩吧?吃一點蠟不會死的!」

    鍾浪瞇著眼睛,瞪著那不怎麼聽話的刀子和蘋果,一臉認真。

    「這可不是吃不吃蠟的問題,我就不信連削個蘋果皮我都辦不到!」

    「幹嘛這麼認真?這不像你啊!」司馬芊芊笑著說道。

    鍾浪好不容易把蘋果削好,送到她的唇邊。

    「什麼叫不像我?我是什麼樣子?凡事不拘小節?倨傲不馴?連削個蘋果皮都不會?」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

    「什麼都不用說。」鍾浪淡淡一笑:「我會改的。」

    「改?」司馬芊芊愣了一下:「改?」

    鍾浪放下刀子,深深地注視著她:「我會變成妳需要的樣子,我會讓我自己變成妳想要的樣子。」

    司馬芊芊錯愕地看住他,霎時竟不知要如何反應!

    鍾浪輕輕地握住她還掛著點滴的手,深情地開口:「經過這次的事情,我真的發現我不能沒有妳,這麼多年以來,我太忽略妳了──」他垂下雙眼:「我很對不起妳。」

    不對!司馬芊芊猛然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不!」

    「妳不相信我?」

    她驀然搖頭,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我不要你為我改變!你就是你!我想清楚了,我希望你去追求屬於你自己的幸福,那天是我的錯,我一下子昏了頭了才會說出那麼可惡的話、做出這麼可惡的事!那不是你的錯!你不必為我的錯誤負責的……」

    「我像是會為任何事負責的人嗎?」鍾浪勉強一笑:「不是負責。」

    「既然不是負責,那你就該──」

    「妳又來了。」鍾浪笑著再度握住她的手:「難道我會不知道我自己該做什麼、該怎麼做嗎?如果我要負責,那,那天又何必走?我是真的發現我的生命中不能沒有妳才做出決定的,以前並不是沒有女人為我自殺啊!我又替誰負過責了?」

    司馬芊芊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但是……但是你並不愛我!你說過的!」

    「妳現在想反悔了?」

    「當然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麼?」鍾浪笑著坐到床邊,將她擁進懷裏:「只是怕我不是真心的?只是怕我只是為了要安慰妳?」

    她無助地靠在他的肩上──是真的嗎?

    鍾浪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她可以就這樣一生一世靠在這裏永遠不再抬起頭來──但是……

    代價是什麼?

    是鍾浪一生的幸福?

    「別想了,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麼。」鍾浪輕輕地說著。

    她忍不住落下淚來──這是真的嗎?

    她終於等到她所想要的嗎?

    幸福就這樣從天而降?

    青鳥已經在她的窗邊歌唱了嗎?

    「你不後悔嗎?」

    鍾浪看著窗外,那裏有韓似水的身影──閉上眼睛輕輕地回答:「不後悔。」

    她哭著抱住了他!

    窗外韓似水的身影緩緩地離開了他的視線──心痛如絞──

    「不後悔……」還是這樣再回答一次。

    這一生,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

    「我來問妳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跟你一起走?」陳媜愣愣地:「走去哪?」

    「出國。」他簡單地回答:「什麼地方都可以,離開臺北、離開臺灣,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你瘋了。」

    「我是瘋了,如果不是瘋了怎麼會來問妳這種話?」唐書瀚澀澀地笑笑:「怎麼樣?我還在等妳的答案。」

    陳媜翻翻白眼,還是沒當真:「我不是說過你瘋了嗎?一個人瘋已經夠糟糕了,幹嘛要兩個人一起瘋?就算你真的打算要把這裏的一切丟下出國去流浪,那也不該來問我啊!」

    「不問妳,要問誰?」

    「很好笑的問題。」她瞇著眼睛打量他,這個男人心裏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當然是去問似水啊!」

    「沒想到冰雪聰明的陳媜居然會說出這麼好笑的話來。」唐書瀚冷冷一笑:「妳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那你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她反問。

    「我唐書瀚這一生沒說過假話。」

    「呵!多有骨氣、多麼傲氣!」

    「陳媜!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他低沉地警告。

    他不這麼說的話,也許她還可以忍受;聽他這麼一說,她可就跳起來了!陳媜氣得指著他的鼻子叫道:「請問我是得了什麼便宜?賣的又是哪門子的乖?你真的有病!莫名其妙跑來問我一堆莫名其妙的問題,然後還說我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是什麼跟什麼?滑稽到家!」

    「好!」唐書瀚簡單地點個頭:「我就當妳真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沒問題!妳想知道什麼?妳還懷疑什麼?都一次說清楚好了。」

    「我知道什麼?懷疑什麼?」陳媜幾乎要大笑了:「老天!我到今天才發現你不但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唐書瀚臉色一沉轉身便要走。

    陳媜跳起來叫道:「你給我站住!這算什麼?」

    「我有必要繼續站在這裏接受妳的侮辱嗎?」

    「至少把話說清楚再走不遲!」

    「好!」唐書瀚回過身,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我喜歡妳、我愛上妳了,我希望妳跟我一起出國,重新來過!這樣夠不夠清楚?」

    陳媜愣愣地看著他,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聽錯了?可是……

    他的表情是那麼的認真!

    他說的話是那麼的清晰!

    「還不清楚?要我重複一次嗎?」

    「不必……」她虛弱地往位置上一躺,過了好幾秒,還是說不出話來。

    天啊!這個世界真的變了!

    變得居然連她都招架不住了!

    「那現在可以給我一個同樣清楚的答復了嗎?」

    「你說的不會是真心話……」陳媜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你只不過是因為一時的衝動、無法接受失敗的打擊才會這麼說的,唐書瀚,你這種報復方式太不高明了!」

    他忍住氣,瞪著她:「我們可以終我們的一生都坐在這裏繼續討論我的心態問題,或者妳可以放下身段跟我賭這一把,我會用時間來證明到底誰對誰錯!而我寧可選擇後者!」

    陳媜抬起眼,好笑地看著他:「唐書瀚,你不過是問了一個問題,就要我用一輩子跟你賭到底誰對誰錯?」

    「不公平嗎?妳的時間是時間,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

    「這……」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搖頭:「這……這簡直是太可笑、太離譜了嘛!」

    「這也算是回答?」

    「你根本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給我!你連一點……一點保障都沒有給我,就要我跟你到天涯海角!?」

    他只是微微一笑:「這樣不好嗎?有時候人一生的取決就在瞬間而已。」

    陳媜還是搖搖頭,她根本不相信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這一切來得太快太急,她根本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他是真的愛上她了?還是只是一時衝動?

    這真的是一場賭注!

    問題是她輸得起嗎?她還有能力再輸一次嗎?

    「不要怕。」他靜靜地說著:「只要妳肯伸出手,我不會讓妳失望的。」

    陳媜無言地抬起眼看著他。認識他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他敢賭,那她呢?

    唐書瀚深深吸口氣:「不要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再問妳最後一次,妳肯不肯跟我走?」

    十秒鐘之後她還是沒有答案。

    唐書瀚無言,只是簡單地點個頭:「用不著到機場送我了。」

    陳媜看著地走出去──真的就在那剎那間,她知道她賭輸了。

    她竟然就這樣輸了!

    臺面上或許看不出來,但臺面下的她卻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已經輸得一乾二淨了。

    ※※※

    離開醫院之後,她的眼角竟有一滴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會落下的淚水滑下臉龐!

    終究她還是哭了,這是悼念自己一段尚未成形便已宣告夭折的幸福吧!

    鍾浪狂野不馴的面孔清晰得有如昨日才見過,在初見面的那一眼,他們是不是就已經陷入無法逃脫的漩渦裏了?

    仔細想想,似乎也真的就是那樣了吧!

    每個女人一生都會希望得到像鍾浪那樣的愛情,狂野不馴、熱烈而不顧一切!

    她想得到的就是那樣的感情,而今──也算是得到了!鍾浪熾熱的眼神仍然留在她的心裏,她知道他們是不會再有機會開始了。

    如果現在有人問她是不是愛過鍾浪?她的答案會是肯定的!

    她的確愛過鍾浪,即使只是在那一瞬間,只是在那短短的時間之內。

    她愛過──也深深地被愛過!

    這一生她應該可以說自己已經沒有遺憾了。

    這件事將在淚水停止之後永遠深埋在她的心裏,她不會再提起、不會再說起──這將是她這一生最美的回憶之一。

    仰起頭,讓那股幾乎無法停止的暖流回到她的心裏,看著天空上那一抹淡淡的藍──

    微笑吧,韓似水!這一生妳想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了!有多少女子幸運如妳呢?

    微笑吧!

    就算只是那麼短短的愛情也已經是永恆了──所以……

    微笑吧!

    ※※※

    唐書瀚出國;而司馬芊芊也出院了。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要有人離去、有人悲傷,或者有人幸福才算結果?

    世間的情節就是這麼簡單,這麼沒有變化嗎?

    難道不能圓圓滿滿、平平靜靜?呵!這樣的要求是太高了嗎?

    真無法明白──這樣的要求算是太高嗎?

    「事情都過去了,妳有何打算?」陳媜輕輕地問道。

    韓似水深深地歎口氣笑了笑:「回南部去,朋友告訴我,我當年念的國小現在有個國語老師的缺,我可以回去代課。」

    「去當代課老師?」陳媜想了想,似乎也覺得不錯:「滿好的,妳當老師一定會很稱職的。」

    「那妳呢?」

    「我?」陳媜淡淡地笑了起來:「還不是一樣!我是紅塵中人,叫我到鄉下去是萬萬辦不到的,我只能留在這個都市裡繼續每天穿著盔甲打仗,這就是我。」

    韓似水猶豫了幾秒鐘才緩緩開口:「媜,為什麼不跟書瀚一起走?妳是吉普賽人,那樣的生活再適合妳不過了!妳是不是顧慮我──」

    「別老是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陳媜瞪了她一眼:「我不跟他走是為了我自己!」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哪來那麼多為什麼?」陳媜撇撇嘴:「跟他走能保證什麼?他受了傷可以遠離家園,而我呢?我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就為了他一句話而放棄?女人有男人就一定幸福嗎?靠他?我不如靠自己還穩當一些!至少我真的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

    「可是我覺得書瀚也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天我去見他的時候,他說的都是真話!」

    「那又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妳平白放棄一個大好的機會難道不可惜?」

    「啊!是啊!我錯失的機會叫可惜,那妳錯失的機會呢?那就不可惜嗎?眼看著鍾浪就這樣一輩子照顧司馬芊芊,你們兩個人永遠沒有機會開始就不可惜?」

    「那不一樣。」韓似水聳聳肩,真的無所謂地笑了笑:「那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那妳又知道這不是我最好的選擇了?」

    「陳媜!」

    「不要傻了啦!」陳媜好笑地拍拍她的頭:「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等到我們都老了、累了的時候,我們兩個可以結婚啊!領養一堆可愛的小毛頭,我當爸爸,妳當媽媽不是很好?為什麼一定要有男人才算完整?」

    「妳真的這麼想?」

    陳媜淡然地笑了笑反問:「有何不可?」

    韓似水想了想;再仔細想想──是啊!有何不可?

    她們相視而笑,給了彼此一個深深的擁抱──畢竟都已經沒有遺憾了!

    只要真的曾經深深地愛過,那麼下半輩子要怎麼過又怎麼樣呢?都不是重點了吧?

    人的一生很短,可以珍惜的回憶卻很多,如果真的沒有遺憾──那麼怎麼過都會是幸福的。

    想到這裏,一切都釋然了!

    說不定──真的說不定她們的一生就是這樣了,但是──那又怎麼樣?

    有何不可呢?

    日子過得很快,她跟鍾浪在一起已經兩年了;這兩年裏鍾浪幾次向她求婚都被她拒絕,她自己知道這兩年的時間算是向韓似水偷來的,好幾次狠下心想放手讓鍾浪走,但是眷眷戀戀卻說什麼都無法放手!

    兩年的歲月裏,鍾浪對她真的很好!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著痕跡,深怕被她看出他心裏的真相,但是他忘了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他的人。

    鍾浪跟她在一起是不會快樂的。

    剛開始她也幻想過,終有一天韓似水會消失在鍾浪的心裏,然後鍾浪就能真真正正的屬於她、愛她,但是兩年來的結果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不可能的。

    鍾浪將韓似水的影子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裏。

    他常常在以為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無言地坐在陽臺上凝視著遠方,一句話都不說;他在想念韓似水。

    如果,如果鍾浪不是對她這麼好,那麼她真的可以就這樣讓兩個人的一生就這樣毀滅!

    如果,如果鍾浪不是那麼努力地想讓她快樂,那麼她可以恨他、可以這一生都這樣抓著他同歸於盡!

    但是鍾浪是真心想讓她快樂,看他那麼努力的樣子,讓她忍不住心痛!

    當年清醒過來時的第一個念頭不就是要讓他走嗎?為什麼自己還是那麼自私地留住他?

    為什麼她那麼殘忍地把他留在身邊,卻還能享受他對她所有的好?

    夠了吧!

    她深深地歎口氣,真的夠了!

    鍾浪在外面廚房哼著荒腔走板的調子做飯;這是他們的第二個耶誕節,他說要好好讓她品嘗一下他的手藝──

    他不會讓她走的,她知道他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用他的一輩子來補償她;不管她怎麼做都無法讓他死心。

    除非她離開到一個遙遠、無法讓他找到的地方。

    行李已經整理好,悄悄地放在床底下了;過了這個夜晚,她就要離開他──

    眼裏有不捨的淚水漸漸形成,可是一聽到鍾浪的聲音,她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不能哭啊!

    要高高興興地跟他過這最後一個耶誕節,然後把所有的回憶緊緊地藏在心裏──帶著微笑過接下來的日子。

    她做得到的──這樣一再地告訴自己;她──一定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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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09: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真的打算回臺灣?不過完耶誕節再走嗎?」她依依不捨地躺在床上這樣問著。

    唐書瀚挑挑眉:「捨不得?」

    「當然!」她笑著抱住他的腰:「你是我有過最好的情人!我希望可以跟你一起過耶誕節,反正臺灣也沒什麼耶誕節的氣氛!」

    「那並不是我回去的理由。」

    「還是因為那個奇怪的女孩子嗎?」

    「她並不奇怪。」他笑著掙脫她的懷抱:「她只是特立獨行。」

    「啊!多幸運的女孩子,竟然可以讓你流浪兩年還是念念不忘!」她感慨地枕住自己:「要是有哪個男人肯這樣對我,就算是叫我穿越地球飛到外星去,我都不在乎了!」

    「妳確定妳身邊沒有那樣的人?」唐書瀚笑了。

    年輕女子身上總有股滿不在乎的氣質,就是這股滿不在乎,讓他暫時將她當成陳媜而留下來,但他一直都知道那是不同的。

    活在紐約這個大都會裏的女子看起來幾乎個個都像陳媜,但是他只是這裏的過客,而她們也不是陳媜──

    沒有陳媜那種為了目的不顧一切拼命的感覺;沒有陳媜那種同時譏誚卻又動情的感覺;更沒有──陳媜笑起來、活起來、痛起來的感覺。

    在陳媜的身邊,真的像什麼都不必怕似的,她那種天塌下來都無所謂的勇氣一直緊緊地拉住他、呼喚他回頭。

    流浪的兩年,走過大半個地球,他從來沒有自由過,他的心裏一直有陳媜的影子,有時候那種深切的思念幾乎要教他後悔自己當年的選擇!

    為什麼他那時候沒有一棒打昏陳媜,然後拉她上飛機?

    為什麼他沒有死纏爛打直到她投降跟他走?

    兩年來他一直在思考這樣的問題:他對陳媜的愛到底是什麼樣的愛?

    兩年過去,他終於決定不再思考。

    回去吧!如果對一個人的思念可以深刻到這樣子的程度,那麼,什麼樣的愛又有什麼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不能沒有陳媜。

    「那我只有祝福你了。」女子看出他的堅決,終於淡淡地微笑,瀟灑地起身披上衣服:「或許有一天我會看清楚我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她俏皮地笑了笑:「說不定到時候我會發現我這一生要的就是你,到那個時候我會到臺灣找你。」

    「是嗎?」唐書瀚灑脫地笑了起來:「那將是我無上的榮幸,不過如果一切按照我的計畫進行,恐怕妳不會有那個機會;陳媜是天底下最難對付的女人之一,妳絕不會想與她為敵的。」

    她挑挑眉:「這實在很有趣……說不定真會有那麼一天也說不定喔!到時候我會好好看看你口中的陳媜到底是什麼樣厲害的角色!」

    唐書瀚將行李往肩上一扔,瀟灑地揮揮手:「別了!」

    女子只是微微一笑祝福吧!

    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實在是幸福的!

    祝福他了!

    ※※※

    鍾浪:

    我走了,謝謝你這兩年來對我的照顧。

    我覺得我自己好幸運,在這兩年裏,已經得到別人一生的幸福;這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幸運吧!而我已經這麼幸運了,當然不能再繼續自私下去。

    去找似水吧!

    她才是你真正愛著的女人,沒有她,你是不會幸福的,可別以為我是那麼大方的喲!我走,並不是讓賢,而是我也要去找真正屬於我的幸福。

    不用來找我了,我一定會好好地照顧自己,直到我找到能照顧我的人為止!

    給你我最深的祝福,希望你也同樣給我你的祝福。

    司馬

    看完司馬芊芊簡短的留言,屋裏果然已經沒有她的蹤跡,她的衣服、她慣用的東西,一切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淡淡地、證明她曾經存在過的香水味。

    她走的決心必定相當強烈吧!

    在那麼短的半天裏,她竟能將屋子裏所有她曾存在過的痕跡抹去,她一定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了!

    失落感緊緊地抓住了他!

    這兩年來,他已經習慣司馬芊芊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和過去那種感覺不同,這兩年來司馬芊芊是真的完整地存在他的生命之中!

    突然之間失去她,他竟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是他做得不夠好嗎?是他掩飾得不夠高明,而讓芊芊看出他的心裏仍有似水的影子嗎?

    不!

    到後來他已經沒有掩飾,也不須要掩飾了!

    他接受韓似水是真正從他的生命之中消失,接受他和韓似水之間的一切都將成為他的回憶。

    韓似水是最美麗的回憶;而司馬芊芊卻是他真實的生活。

    或許司馬芊芊認為離開他是給了他自由,但他現在唯一一個感覺卻是──他早已忘了自己的羽翼落到何處去了!

    ※※※

    又到放假的日子了,公司裏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快快樂樂地過節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百般無聊地待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

    原本是打算和幾個好朋友一起過節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心情特別不好,乾脆就什麼地方都不去,一個人靜一靜吧!

    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落寞?

    從公司往下看,街上的人群擁擠熱鬧,好像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意似的!

    應該下南部去找似水的,至少她們兩個人在一起還可以說說話聊聊天,可是她竟然低落到什麼地方都不想去,只想一個人好好哭泣一場──

    天啊!她一定是生病了!

    陳媜嘟嚷著拍拍自己的臉,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有這麼多愁善感的表情了?意氣風發的陳媜,怎麼會一遇到假日就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

    該不會是真的到了更年期吧?天啊!這個年紀到更年期?這也太早了點吧?

    真該交個男朋友了,如果這個時候有個男人在身邊,感覺大概會不錯吧?她突然有趣地想著,要是當年就狠下心,一咬牙跟了唐書瀚走,現在會怎麼樣?

    已經很久沒想起這個問題了,這兩年來她總是把自己搞得轟轟烈烈的,日子總是過得風雨飄搖,沒一刻能安靜停止下來。

    不能停呵!只要一停下來就會想起唐書瀚的面孔,其實他們兩個人也不算在一起過,說不定當時他真的也不過是一時的衝動罷了!只有她這種傻女人會念念不忘地想著「如果」。

    說不定人家現在早已妻妾成群了呢!

    笑了笑,搖搖頭,正想拉上百葉窗,樓下一條人影卻吸引住她的視線──不會吧?

    那個倚在電線桿上,穿著大衣、手上點根煙的男人不會真的是唐書瀚吧?

    她錯愕地往下看,那個男人竟然微微一笑,朝她輕輕地招了招手!

    陳媜嚇得立刻拉上百葉窗!

    真的是唐書瀚?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想了想,覺得不太對勁,一定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他早已不知遊歷到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去了,怎麼會出現在她樓下!?

    再把百葉窗拉開,那個男人果然消失了。陳媜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是她看錯了!沒想到兩年了,也不過才想起他而已,就會有這麼嚴重的幻覺出現!

    她搖搖頭,拍拍自己的臉:「妳清醒一點!人可以沒有傲氣,但是絕不能沒有骨氣!陳媜陳媜!妳振作點吧!」

    「想念我嗎?」

    「哇!」陳媜霍地跳起來。

    唐書瀚似笑非笑地立在她辦公室的門口,邪邪地看著她。

    「你……」陳媜訝異得說不出話來!天啊!不是幻覺!真的是他!

    真的是唐書瀚!

    ※※※

    「我希望妳能回到鍾浪的身邊。」司馬芊芊懇切地說著。

    在韓似水所教的小學花園裏,她看起來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她只見過司馬芊芊一次,但是那次司馬芊芊給她的感覺是強悍的!幾乎可以跟陳媜媲美的強悍女子,但現在的司馬芊芊卻變得那麼柔軟!

    她雲眉淡掃,說話的神情和語態都像個婉約女子,韓似水幾乎無法把她跟當年那個性烈如火的司馬芊芊聯想在一起!

    「我是說真的,這兩年的時間算是我跟妳借來的,如今該還給你們了。」司馬芊芊微微一笑:「我想我該說謝謝。」

    「鍾浪知道妳來找我嗎?」

    「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他一定會來找妳,所以到時候他不就知道了嗎?」

    韓似水不解地:「那妳是說,他並不知道妳要離開他?」

    「我已經離開他了。」司馬芊芊深深地吸口氣,臉上有淡淡的憂愁和強裝出來的笑容。「不過妳放心,我不會再出現在你們的生活中的,既然我決定要走,就一定會走得遠遠的。」

    韓似水無言,這兩年來說她一點都不想念鍾浪那當然是騙人的,可是那種感覺已經不同了,有點像──某種昇華吧!

    現在司馬芊芊對她說要她回到鍾浪的身邊去,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的反應!

    「妳不願意?」司馬芊芊看著她,焦急地:「鍾浪會陪我這兩年完全是為了報答我這幾年照顧他的恩情,妳應該知道──」

    韓似水簡單地搖搖頭打斷她:「不是那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問題是我們都已經變了。」韓似水輕輕地歎口氣。

    兩年鄉間純樸無華的生活也已經改變了她,把她變回很久以前那個無欲無求的韓似水,如今她已不再希祈轟轟烈烈的愛情,有些東西是一生只要得到過一次就已經足夠的!

    「鍾浪沒有變!他心裏還是愛著妳的!」

    她不知道應該如何跟她解釋,而且從她臉上的表情看來,她也不會接受她的解釋。

    韓似水只能淡淡地笑了笑:「我想妳的決定可能會讓你們兩個人都難過。」

    「不會。」司馬芊芊肯定地說道:「至少我知道鍾浪可以跟妳在一起,你們會幸福這就夠了!」

    「所以妳一點也不考慮到鍾浪他自己的想法?」

    司馬芊芊無言地溫笑:「不需要,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他的人。」

    「是嗎?」韓似水只能聳聳肩:「也許以前是,但是現在還是不是呢?」

    她愣了一下。

    韓似水微微一笑看著她:「妳就那麼肯定妳知道現在的鍾浪心裏在想什麼?需要什麼?或者妳只是一味地想完成妳自己以為的心願?」

    「不!不會的!」司馬芊芊只猶豫了一秒鐘,便確定自己的想法沒有錯。「我不會想錯!更不會做錯!」她緊緊地握住韓似水的手:「我只希望妳能回到他的身邊,這對大家來說才是最好的!」

    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韓似水只能無言──

    她當然也不知道鍾浪心裏怎麼想,但是她相信如果不是因為愛情,沒有人可以跟另外一個人相處兩年、照顧對方兩年。

    也許他們都錯了也說不定。

    誰知道呢?

    人──很多時候總是那麼一廂情願!

    ※※※

    「狐狸對小王子說,請你養馴我吧!若你養馴我,那將像太陽照在我的生命上,我會認出一種腳步聲和所有其他的腳步聲不同。別的腳步聲使我倉倉皇皇地跑回地下,而你的腳步聲卻像音樂一樣喊我從穴裏出來。請看那邊的麥田,你看到了嗎?我不吃麵包,小麥對我沒有用,麥田與我沒有什麼關係,這是可悲的,但是你有金黃色的頭髮,想想看,當你養馴了我時,那會多麼好啊!顏色也是金黃色的小麥會使我想起你,同時我將會喜歡聆聽麥田裏的風聲……」

    學生們專注地凝神聽著她所說的故事,下課的鐘聲響起時,他們忍不住發出遺憾的聲音:「老師,再說下去嘛!」

    韓似水笑著合上書本:「不行,我們不是說好每天只說一部分,然後你們回去把對故事的想法寫下或畫下來的嗎?」

    「那小王子到底有沒有養馴狐狸呢?」

    「明天就知道啦!」她起身對他們微笑:「下課了!」

    「喔……」學生們不捨地收拾著書包,幾個人擠在一起討論,猜測故事接下來的發展,韓似水看著他們,不由得輕輕地笑了起來──這可不就是一群小王子、小公主嗎?

    等他們全都走了她才緩緩地走出教室,黃昏的夕陽照在她的臉上閃耀著平靜的光芒──

    「似水。」

    她愣愣地轉頭看著不遠處的大樹,鍾浪那熟悉的身影映著夕陽落在她的眼裏。

    她訝異驚喜地:「鍾浪……」

    雖然已經知道他會來,但是沒想到這麼快!

    「狐狸被養馴了,而王子也離開了他。」他淡淡地笑著走到她的身邊:「因為這樣,所以小王子才會知道自己星球上的玫瑰是多麼的珍貴是嗎?」

    「你看過這個故事了?」

    「當然,因為我就是狐狸啊!」他笑著回答。

    「是嗎?那誰是王子?誰是玫瑰?」

    鍾浪替她牽腳踏車,緩緩走在她的身邊:「我原來以為我知道,後來發現其實也不儘然是那麼簡單。」

    「因為芊芊離開了你,而你不知道芊芊究竟是小王子,還是那朵星球上等待著的玫瑰是吧?」韓似水微微地笑了笑:「也許你也不是狐狸啊!」

    「她來找過妳?」

    「嗯。」

    鍾浪走在夕陽下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韓似水無言地垂下眼;兩年的時間竟然可以改變那麼多的事情!

    「妳……過得好嗎?」

    韓似水肯定地點頭微笑:「很好,還是鄉下適合我,每天跟這些小朋友在一起讓我覺得很快樂。」

    「這麼說,妳是不打算再回都市裡去了?」

    「不回去了。」韓似水深深吸一口稻田裏淡淡的稻香,表情恬靜自然。「這裏才是我該歸屬的地方。」

    「陳媜呢?這幾年偶爾看到她總是匆匆忙忙的,有時候我會覺得她忙得不可思議!」

    也許陳媜是故意讓自己這樣忙的,只要忙就可以忘記一些傷痛,一些不願意去面對、即使面對了也無法改變的事情──

    「我們這陣子也聯絡得少了,不過她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她笑了起來:「她說過,有一天會解甲歸田的。」

    鍾浪朗聲大笑:「解甲歸田?陳媜?如何想像?」

    「這有什麼好笑的?」韓似水又好氣又好笑地橫了他一眼:「我們還說好了將來要結婚,領養一堆小毛頭,她當爸爸,我當媽媽呢!」

    鍾浪愣了一下,錯愕地看著她!

    韓似水笑著甩甩愈發秀麗的長髮:「這有什麼好意外的?我和她都覺得那樣很好,也許將來真的會去過那樣的日子!」

    鍾浪還是怔怔地無法反應。

    韓似水反而爽朗地拍拍他的肩:「來吧!就在我家住下來,幾天之後說不定你就能明白了!」

    「明白?」

    「是啊!」韓似水笑著點點頭:「明白你到底是小王子、狐狸,還是那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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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30 00:09: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兩年你都到什麼地方去了?連一點消息也沒有,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死在某個地方了。」陳媜邊吃著東西邊說道。

    唐書瀚一句話也沒回答,只是深深地、靜靜地凝視著她,他手上的煙燃燒著兩年來的思念,無言地往上嫋嫋上升著。

    她知道他是如何地想念著她嗎?說出來,她恐怕一句也不會相信吧!?

    他愈是看,陳媜的頭垂得愈是低,直到臉都快垂到餐盤上了她才猛然抬起頭來瞪著他:「你有病啊?為什麼這樣看我?我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他淡淡地笑了,笑容裏有一絲的傷感──為什麼這樣愛著一個人呢?

    以前不是也愛過似水嗎?

    為什麼那時候沒有這樣的感覺?

    為什麼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叫「心痛」?

    為什麼那時候他竟然不知道什麼叫「思念」──不知道「思念」可以把一個人所有的意志完全摧毀?

    「你好怪異。」陳媜看了半晌之後,終於下了結論:「出國兩年你愈變愈奇怪了。」

    「是嗎?這樣看著妳就叫奇怪?」唐書瀚澀澀地一笑:「有時候我覺得妳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女人,可是有時候我又覺得妳是這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

    「因為我說你奇怪,所以我就成了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陳媜瞇著眼睛瞪他。

    唐書瀚突然把身體往前一傾,認真地說道:「因為我並不奇怪,我之所以會這樣看著妳是因為我非常地想念妳!這兩年我想妳想得我心都痛了妳知不知道?可是妳卻說我奇怪,妳說妳是不是這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

    陳媜愣愣地眨眨眼,想了幾秒鐘,還是眨眨眼──他說的是真的假的?聽起來是真的、看起來是真的,可是……怎麼去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還是不相信我?」唐書瀚澀澀地笑笑:「妳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相信感情的女人!要我怎麼說妳才會相信?今天即使我拿了個戒指跪在妳面前,妳也會以為那是個玩笑!」他閉閉眼,疲倦地苦笑:「難道要妳相信我是愛妳的真的就有這麼難嗎?」

    她垂下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以前的那一次戀愛傷她太深!在重重的防衛後面的陳媜,其實是個再怯懦不過的女子!

    她──害怕……

    「要怎麼樣妳才會相信我是真的愛妳?」他認真地問道。

    陳媜無言地看著他,好半晌,卻還是只能搖搖頭,無法言語。

    唐書瀚深深地吸口氣,苦澀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對不起……」

    「用不著跟我說對不起。」他起身,深深地凝視著她:「妳就繼續躲吧!躲到這一生都已經過完、躲到再也沒有人愛妳的那一天,或許妳就會想起我!」

    「為什麼這樣說?為什麼這樣說我?」陳媜焦急地搖頭:「這樣說並不公平!」

    「公平?」他笑了,笑容裏滿滿的苦澀。「妳這樣對我就公平了嗎?我這兩年來日日夜夜想著妳,所換來的就是妳簡單的搖頭!我還能說什麼?要我苦苦哀求妳相信我的感情嗎?妳這樣對我又算是哪門子的公平!?」

    「不是這樣的!你……」陳媜拼命搖頭,卻又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反駁。

    「不管是不是這樣都無所謂了!」唐書瀚簡單地回答:「反正妳有我的電話,有答案的時候、有勇氣的時候,我就在那裏。」

    然後他就真的瀟灑地轉個身離開她的視線!

    陳媜錯愕地看著他的背影──就這樣?

    他竟然就真的這樣走了!?

    ※※※

    「我現在的生活很平靜,也許我就是應該過這樣平靜的生活吧!」韓似水淡淡地笑著說道:「以前在臺北的時候,過得也不怎麼轟轟烈烈,但是總覺得好像缺少了些什麼似的,好不容易回頭往後看,才知道自己要的原來就在自己原先離開的地方。」

    「妳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鍾浪深深地凝視著她:「以前的妳看起來總帶著一點點的哀愁,但現在妳看起來卻那麼滿足!看到妳這個樣子……」他深深地歎口氣笑了起來:「我真羨慕!」

    「為什麼要羨慕?你也可以啊!」韓似水輕輕地笑道:「你這兩年來過的生活不就是這個樣子嗎?平靜而安詳,擁有著平平淡淡的幸福。」

    「我想我過的真的是那樣的日子,但是我自己並不知道。」鍾浪遙望著遠方有些迷惘地回答:「我想幸福其實一直都在我的手裏,但是我卻不懂得珍惜……」

    「不是你不懂得珍惜,而是你不懂得如何表達。」韓似水思索地說道:「也許你跟我以前所犯的錯誤是一樣的,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擁有的是什麼,一旦失去之後才瞭解──」她輕輕地笑了:「來得及啊!你永遠都來得及的!」

    「是嗎?……」

    「用不著懷疑,只要你真的知道你要的是什麼,那就一定來得及,就像小王子一樣不是嗎?」

    鍾浪靜靜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麼能這麼豁達?

    怎麼能這麼──透徹!?

    「似水!」

    「韓老師!妳看我們抓到什麼?」

    韓似水和鍾浪坐在大樹下,遠方有興奮的喊叫聲遠遠傳來。

    韓似水站起來,帶著笑意看著正朝他們奔來的人們:「這次你們又抓到什麼啦?」

    「螳螂!妳看!」孩子興奮地又叫又跳地:「好大的螳螂!」

    「真的啊?」她笑著迎上去:「什麼地方抓到的?下次我也去抓抓看!」

    「不行!牠會咬人哩9孩子小心翼翼地把抓在手上青綠色美麗的生物送到她的面前:「小心喔!剛剛我才被牠咬一口!好痛哩9

    「真的啊?我看看……」

    鍾浪看著他們幾個人快樂的樣子忍不住也微微地笑了──

    王闊中和孩子們一樣興奮,他和幾個毛頭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他們是如何用心才能抓到這只得來不易的螳螂;韓似水臉上的笑容充滿了愉悅,好像也真的分享了他們抓螳螂的過程似的!

    看著這樣的畫面突然覺得好感動──

    真的好感動!

    他們的幸福是這樣簡單明顯,好像只要一伸手幸福就在身邊似的;可以擁有這樣的幸福是不是真的很簡單?

    是不是人一定要經過某種時光的試煉才會瞭解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

    「我們要回家了,明天把螳螂帶到學校去,他們一定會很羨慕的!」孩子們得意地揮著手,蹦蹦跳跳地離開。

    韓似水跟王闊中笑著目送他們在夕陽下快樂的身影。

    「啊!對了!都忘了跟你們介紹了。」韓似水突然笑起來,回頭:「這是鍾浪,這是王闊中。」

    王闊中有一臉爽朗的笑容,他伸出髒兮兮的手,突然有點靦腆地笑了笑:「對不起,手很髒!」

    鍾浪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你好,很羨慕你。」

    「啊!是嗎?」王闊中又笑出了一臉的爽朗:「有什麼好羨慕的?不過是個小學的孩子王罷了!」

    他們看起來很登對!真的很登對!就像是一對久年的夫妻一樣,感覺起來好舒服!

    看著韓似水站在王闊中的身邊那種平靜的笑容,鍾浪知道他終於可以真的放心──

    似水是他們之中最懂得自己要什麼的人!

    現在的她已經有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人身旁,她才是真真正正的韓似水!

    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了司馬芊芊的笑容──

    韓似水溫柔地笑了,她緊緊地握住鍾浪的手,似乎也明白他的想法;她只是微笑著點點頭什麼話也沒說,什麼話也不用說──

    他終於真正的明白了!

    ※※※

    「對啊!我就是怕啊!誰知道能不能到永遠?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已經禁不起再一次的失敗了!如果我再失敗一次,那我就該死了!」陳媜對著電話線吼道:「我知道我這樣很懦弱、很怕事!那又怎麼樣?至少我安全!」

    「真的安全嗎?」電話線另一端的韓似水輕輕地問道:「真的這樣就安全嗎?安全又怎麼樣?妳又怎麼知道那不會到永遠?又怎麼知道一定會失敗?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能成功啊!妳不是賭性堅強嗎?為什麼突然怕得跟什麼似的?這可不像妳喔!」

    「如果他真的愛我,為什麼等到今天才說?沒道理嘛!誰知道他是不是找我墊檔的?」陳媜嘴硬地回道。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絕對曉得沒人有那種膽子敢找妳當墊檔的。」韓似水幽默地笑道:「我想書瀚也不是那種活得不耐煩的人。」

    「韓似水!」

    「我在這裏啊!」

    「妳──」陳媜氣得跳腳:「什麼時候了妳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妳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在說妳前任未婚夫向我示愛耶!妳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有啊!」韓似水理所當然地回答:「我覺得很好啊!」

    「很好!?」陳媜尖叫。

    韓似水把話筒拿遠一點,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可從沒見過陳媜這麼手足無措的樣子!

    唉!陳媜啊,陳媜!如果這不是愛情那什麼才是愛情呢?這個小傻瓜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聽到了。」韓似水微笑著說道:「當然聽到啦!妳尖叫的聲音全世界都聽清楚了!」

    「既然聽到了,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說過我覺得很好嘛!別老是懷疑啊!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對不對?妳不是一向膽子最大的嗎?怎麼一遇到這種事就全變了樣子了?難道妳真的覺得自己不值得男人的愛情嗎?」

    「當然不是!」

    「那還有什麼問題?」

    陳媜瞇著眼睛,瞪著話筒:「問題就是這個男人不是其他的男人,這個男人是妳前任未婚夫!這個男人兩年前還愛妳愛得要死!」

    「所以當他愛上妳的時候他就該死了?」

    「所以他不可能愛上我啊!」陳媜用一種跟小學生說話的語氣耐心地說道:「妳自己想嘛!我跟妳簡直是南轅北轍!如果他會愛上妳,那又怎麼可能會愛上我?用膝蓋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阿媜,朋友這麼久了,我到現在才知道妳是多沒自信的一個女人。」韓似水翻翻白眼說道:「為什麼能愛我的男人就不能愛妳?為什麼愛上我的就一定是真愛,愛上妳的就一定不是?妳可以儘量為妳自己找籍口,但是妳非得要把我也扯進去才行嗎?」

    「我……沒那個意思……」有點虛弱的反駁。

    韓似水沒好氣地回她:「還說沒那個意思!如果照妳的說法,那我愛上鍾浪也該死嘍?因為我愛過書瀚;那我現在打算答應王闊中的求婚那更該死了!因為這三個男人才真的是南轅北轍、一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那是不是說我一定騙了其中的兩個人!?」

    「妳什麼!?」

    「什麼我什麼?」

    陳媜錯愕地:「妳剛剛說妳打算答應誰的求婚!?」

    「王闊中。」

    「啊!?」

    「不行嗎?」韓似水忍不住歎口氣:「阿媜,怎麼妳會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感情不是只有一種樣子,愛情也不是只有一種樣子!就跟人不是只有一種樣子是一樣的,為什麼妳想不透這一點?」

    線路另一端的陳媜只有沉默。

    韓似水輕輕地歎口氣繼續說道:「我很幸運,因為我得到的比別人多很多,以前我也沒想過我會是這樣幸運的一個人,但是它就是發生啦!為什麼妳不能接受妳也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之一呢?妳值得的!妳值得男人的愛情!不管是什麼樣的男人!」

    「妳真的這樣覺得?」

    「嗯。」

    陳媜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好吧!我想我會好好想一想的。」

    韓似水微微一笑:「當然可以,但是別想太久,幸福的列車可是不等人的喔!」

    「知道了。」

    「我等妳的好消息!」

    掛上電話之後,陳媜無言地抱住自己──

    愛情的樣子不只一種,愛情的樣子有很多種嗎?溫柔的、熾熱的各式各樣的愛情都沒有一定的面貌,她真的是太保護自己了吧!

    當然也曾經深深愛過,就是因為曾經深深愛過那麼一次卻受傷慘重,所以再也不敢輕易相信「愛情」!

    愛只是一個字,但卻真能傷人一輩子!

    幾年以前愛上過一個男人,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去愛,到頭來卻發現對方的妻子正在角落裏無言地落著淚!

    不是沒有勇氣承擔社會投以異樣的眼光,如果他當時肯放下身段,那麼她即使被一千個人丟石頭,恐怕也不會後悔但他卻選擇退縮回安全的地方。

    那不是愛嗎?

    卻只有被欺騙、傷害,被狠狠地丟棄在角落裏!

    那次的愛情讓她心力交瘁得幾乎送掉小命,好不容易重新出發又是好漢一條時,卻再也沒有勇氣面對愛情了!

    總是懷疑……總是抱著遊戲人間的態度,這些年來不也好好地騙過了自己、騙過了這個世界?為什麼現在突然不行了?

    她看著電話不停地猶豫著,心裏默念著那兩年來從不曾忘記過的號碼──不要再騙下去了吧!

    對自己總要有個交代──

    就算再敗一次又怎麼樣?人生海海──

    正要拿起話筒的時候,它突然沒命地震天響了起來!

    陳媜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來!

    答錄機一啟動,她便立刻接起電話:「喂!我是陳媜。」

    「我是唐書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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