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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珈 -【害相思(天賜良緣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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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1: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文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21-4-4 00:03 編輯

艾珈 - 害相思(天賜良緣之一)

寧離苦自小貪玩,師兄弟在練功,他天天都在玩,為了玩習得一身好輕功。
原以為他這輩子會一路玩玩玩玩到死,絕不可能對任何事認真,
沒想到下江南遊玩會遇見唐靈這個逗趣可愛的小女人,
她沒有一般姑娘家的忸怩作態,跟她在一起,放放紙鷂都開心得不得了。
今天見了她明天還想見,一不見就思念,真想跟她朝朝暮暮,天長又地久。
唉!從不懂得認真的他,這回竟對一個女人認真得驚天動地了……
唐靈簡直拿寧離苦這男人沒轍,一個男人竟然這麼纏,第一次見面,
他睡糊塗了抱著她喊什麼親親小春花,還蠻纏地胡吻了她,
嚇得她傻傻被吃了豆腐,接著發現她會做紙鷂,就黏賴著她要她做來玩,
這男人根本就是個貪玩的大孩子,惹得人又氣又笑。要是他生得丑怪,
她倒也還不在意,趕走就是了,偏偏他生得太好看,纏功又一流,她只有投降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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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1:4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秋日,一隻鷹翔飛過,在清澄的藍天上畫出一道圓弧,眩目的金光盈滿天空。這兒是地居中央,上接京城,下接江南的「寧家堡」。放眼望去,橫貫堡前的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潮滿滿,懸在半空的花毯舖、燒酒舖的招幌隨風搖擺——凡人身上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渴望的,此處應有盡有。

  只是不講沒人知道,這塊看似富庶的寶地,十多年前不過是個平凡無名的丘壑。是那一年,「寧可老人」領著他四個徒兒在丘上蓋了房子之後,逐年過去,這兒才成了南北商賈的必經要地。

  寧家堡的名氣,時常惹來旅人的打探。他們總想知道寧家堡主——寧可老人與他四個徒兒究竟是何來歷,只是細問一問,嘿,還真沒人能說個清楚。

  有人說寧可老人曾官拜卿相,但看破了官海浮沉,才變賣家產蓋了這寧家堡。又有人說寧可老人是商賈出身,又有人說他是耕畜起家——答案無一而定,只有一件事清楚,此地居民都相當崇拜寧可老人。

  想想這寧家堡腹地,想想當年的老人,孤身一個漢子,身邊還帶了四個不滿十歲的娃,不得不誇他一句「神」。而今老人的勢力,就連附近幾個縣城的府衙也得懼他三分。偏他又謙沖待人,偶有水災旱災發生,他還大開糧倉,從不以勢欺人。只是老人年紀大了,自他底下四位徒弟——千歲、夢仙、離苦與獨齋年紀稍長,他便把堡中行當一樣一樣放手讓他們負責。

  據說寧可老人不曾娶妻,跟在他身邊的四個徒兒,也跟他毫無血緣,他們全是他在路邊拾回的淒苦孤兒。但老人視如己出,四個徒弟,其中年紀最長,擅計然之策的大徒弟「一爺」寧千歲專管賬房;「二爺」寧夢仙負責照看田地與糧倉;一身好輕功的「三爺」寧離苦,負責鏢局運送;而最挑嘴的「四爺」寧獨齋,則是管轄堡裡的飯館茶棧。

  再過兩、三個月,就是老人的七十大壽。他想趁這機會好好熱鬧熱鬧,所以一早下床,便找人喚來四個徒弟,說有要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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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寧家堡四側分別是鏢局、飯館、糧倉與錢莊,緊緊護衛其間的中堂。許是男人當家,這東西南北中五方的建設局,都是門楣寬闊、不見虛華的樸實宅邸。

  正午時分,一名扎著暗褐頭巾,穿著素黑長褂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鏢局內庭。此人正是掌管寧家鏢局,寧可老人的三徒弟——現年二十有五的「三爺」,寧離苦。

  一名小廝畢恭畢敬立在他前邊候著。

  說來寧離苦也好一陣沒進家門了。就在剛剛,他才結束一趟鏢。托鏢人呢,是鄰州府衙梁知州,送的東西,是幾顆價值萬金的夜明珠。說是當今丞相蔡太師生辰將至,所以梁知州備了一點「小禮」,托他送去給蔡太師祝賀祝賀。

  當時寧離苦一聽那夜明珠市值,話也沒答立刻要人送客。是梁知州好說歹說,又請來寧可老人威逼,他才不得不摸著鼻子帶著夜明珠動身。

  來回一趟個把月時間,他早懶得計算一路遇上多少賊人埋伏,就為了他懷裡那幾顆吃不得睡不得的鬼珠子!

  若非他輕功一流,加上個性機靈,不然這會兒,世上哪還有什麼「寧三爺」?!

  想想拚了老命就只為了賺這五百兩——他伸手入懷,一張俊臉緊皺,沒好氣丟了一迭銀票給小廝——真是怎麼想怎麼不值。

  「數數,是不是五百兩?」他懶散一瞟。

  小廝恭謹數算。「沒錯三爺,這兒是五百兩。」

  他點頭。「幫我拿去給『一爺』,還有,要他幫我轉告師父,我要出去?個幾天,會好一陣不在堡裡。」

  對主子吩咐,小廝早見怪不怪。寧家堡上下無人不知他們家三爺最厭惡工作。尤其前幾年,老當家要他們三爺接管鏢局,依三爺個性,當然是一口回絕。正當大伙心想「完了完了」的時候,是靠老當家一句話,平息了風波。

  什麼話這麼有用?大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老當家威脅要斷了師徒情分。

  姜還是老的辣,寧可老人知道他這個徒兒雖然玩性甚堅,可對他這個師父,還是頗為敬重。只是不單是寧可老人知道如何對付寧離苦,反過來他也很懂得對付他師父。

  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師父要他接鏢局走鏢,成。但他也立好了規矩,凡他走完一趟鏢,他便要出堡到其它地方休息個幾天,誰也不得阻撓。

  早先寧可老人還會念他幾句,說他幾個師兄弟沒一個像他這麼貪玩不負責任。可寧離苦從小我行我素,師父的抱怨他向來左耳進右耳出,全然不放在心上。

  久了,大伙也只能被逼著習慣成自然。

  「是,三爺慢走。」小廝應聲。

  寧離苦一揮衣袖,瀟灑轉身,就在這時,一名穿著灰衣的僕役遠遠跑來。

  「三爺等等——老當家有請,請您務必立刻到中堂——」

  聽見喊聲,一雙烏溜淘氣的眼珠一轉,他非但沒停下腳步,甚至逃得更快,只見他身一矮竄上屋頂,風吹雲似,眨個眼躍離鏢局數丈遠。

  開什麼玩笑。寧離苦一哼氣,自高高的牆垛躍下。

  他勞心勞力好不容易走完一趟鏢,還沒痛快玩它一陣,師父就要招他進中堂——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最瞭解師父,會突然找他去,肯定沒什麼好事,定又是哪個達官貴人托他送鏢去!

  呿!又不是傻子,他哪肯自投羅網。

  他一邊走著,隨手摘了枝草莖丟進嘴巴咬著,思忖,該上哪兒呢?

  趕了個把月的路,說真話,這會兒他只想找個暖烘烘被窩好好睡上一覺。都怪那個鬼知州,沒事托那什麼鬼夜明珠,搞得一堆賊頭要盜他的鏢,弄得他提心吊膽夜不成眠,受傷事小,他就怕稍有閃失,丟了師父跟他們鏢局的臉。

  他立刻想到「小春樓」——寧家堡鄰近漢子們的銷金窟。樓裡的春花姑娘是他的相好,一個多月沒見,該是過去敘個舊情的時候,他正要朝小春樓那兒走,腳步忽又停住。

  春花跟他的關係師兄弟哪個不知道?等會兒師父派人找,小春樓肯定是頭個目標,不成不成——他抹了把臉,忍住到嘴的呵欠,還是跑遠些好。

  到哪兒呢?他望著河岸邊的小船,腦子忽地轉出一首詩——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

  有了!他腳輕快一蹬,決定就到揚州!

         **         **         **         **         **         **         **         **

  揚州城,大街上,一名頭扎雙髻,約莫七歲的男童正幪臉大哭。

  「嗚嗚……」

  「怎了小乙,老遠就聽見你聲音?」一名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的藍衣「少年」,自曲折的巷尾走來。

  此「少年」名叫唐靈,雖然一身男孩打扮,但其實是女孩。她之所以故弄玄虛,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唐靈一家算是命苦,她姥姥與她早死的娘命運極為相似。她姥姥年輕曾是城中知名花樓「芝蘭樓」裡的姑娘,在樓裡攢夠了錢,便擇了個知心的男客嫁了。怎知道對方的真心不過眨眼,孩子生下沒兩年,男人心就變了。

  被拋棄的姥姥年紀大了,沒法在芝蘭樓重操舊業,於是鴇嬤給她一份差,讓她待在樓裡幫裡頭姑娘洗衣燒水擔柴。唐靈的娘長大也當了花娘,只是她命更苦,不但沒留住男人的心,生下孩子沒多久,還染上病死掉了。

  唐靈的爹不要這個女兒,妻子一死他立刻派人把唐靈丟回她姥姥家。唐靈姥姥也有骨氣,一接過孩子便下定決心,再不讓她的孫女重蹈覆轍。

  於是她決定把唐靈當成男孩養。

  也是好在唐靈個性聰穎,手腳又利落,雖是女兒身,可爬樹抓蟲翻跟斗樣樣難不倒,從小混在一大群男孩堆裡,十多年過去,至今還沒人發現眼前英姿煥發的少年,其實是個女嬌娥。

  「阿靈哥……」被喚叫小乙的男娃撲進唐靈懷裡。「都是小六子!小六子他把你送我的紙鷂搶去,我只剩下這個——」

  一臉鼻涕眼淚的小乙打開手掌,唐靈一望,只見一縷被揉縐的布?,是她早先要小乙結在紙鷂邊的。

  在南方,人們稱呼紙鳶為紙鷂,製法拉法同出一轍,只是形體稍有些不同。而唐靈,正是城裡孩子們心目中數一數二做紙鷂的能手。

  她一瞧街上。「小六子呢?」

  小乙往後方一指。「剛還在運河邊。」

  「帶我去找他。」她輕推小乙。

  盞茶功夫,兩人找到小六子,遠遠看見一群男孩七嘴八舌不知吵嚷些什麼。

  「我來啦,我玩過我知道……」

  「這是我的……」

  「才不是,這紙鷂明明是小乙的,是你從小乙那兒搶來的——」

  孩子群中不知是誰這麼喊道,只見不怎麼高興的小六子臉蛋忽地脹紅,手一抓搶了紙鷂便跑。

  「不借你們瞧了!」

  「你出爾反爾……」

  幾個男童追跑著,就在這時,唐靈向身邊小乙做了個噤聲手勢,趁小六子跑過來,她一把搶走他手裡的紙鷂。

  「啊!我的紙鷂……」小六子驚喊,定神一見是誰拿走,小臉兒忽地紅起。

  小乙急忙擋在紙鷂前面。「它才不是你的紙鷂,它是阿靈哥幫我做的!」

  小六子一哼。「你的就你的,反正我也不要了,爛死了,我從沒看過不會飛的紙鷂。」

  「胡說!阿靈哥做的紙鷂最棒了!」小乙回嘴。

  「你給我等一等。」見小六子想溜,唐靈趕忙揪住他衣領,兜頭給了他一?。「跟你說過多少次,想玩紙鷂就乖乖跟我上山撿柴,老不做事只想跟人搶,你是嫌頭被我打得不疼是不?」

  幾個孩童排擠小六子,不斷揪著唐靈的衣袖說:「阿靈哥別理他,我們自個兒去拾柴火。」

  「怎麼樣?」唐靈看著小六子問。

  只見這孩子低著頭,好似不知該不該點頭答應。

  瞧見他神態,唐靈就知他心裡意思,不給他時間猶豫,抓著他衣領便往坡上拖。

  唐靈對街坊孩子一直是這樣恩威並施,加上她手巧聰明,坊裡的孩子全當她是神,開口閉口,盡是阿靈哥長、阿靈哥短的。

  唐靈也知道孩子們喜歡她做的小玩意兒,正巧姥姥待的芝蘭樓柴火用得凶,靈機一動,招了孩子們幫忙做事。

  她總是這麼說:「想要我的紙鷂,成,但得過來跟我一起幹活。」

  「走走走,到坡上去。」

  唐靈像個將軍,振臂一喊,一群小蘿蔔頭就像一排小兵似,浩浩蕩蕩跟在她屁股後邊。

  須臾,一行人在土坡上最顯眼的大樹下站開。

  「大伙聽好,」唐靈俯視他們稚嫩的臉龐。「半個時辰,不管柴火撿得再少也得回樹下,不然就等著吃我頭?,聽清楚沒有?」

  「清楚了。」

  孩子們一哄而散,只剩初加進行列的小六子,滿臉彆扭地站在樹下,進退兩難。

  唐靈看著他暗搖搖頭。說來小六子這孩子也是命苦,昨晚她姥姥跟她提起,小六子跟她一樣,親娘很早就謝世了,才八歲就不得不跟著賣燈油的爹四處流浪,大概是因為孤單,他才會動不動跟人起勃溪。

  他只是想惹人注意,卻不知自己用錯了法子。

  「噯你——」她輕拍他腦勺。「跟我走。」

  「誰要跟你走!」小六子一扮鬼臉,拔腿就想跑。

  可唐靈整治過多少孩子,她隨手像拎雞似地一抓。「叫你來你就來,囉嗦什麼。」

  「哼!我就是不撿柴,你以為我稀罕你的紙鷂!」

  一路上,就聽見脾氣彆扭的小六子不斷亂叫。唐靈這邊,卻是文風不動,一徑笑著。

  唐靈熟知林中每一處,特別挑了個柴枝最多的地方鬆手,小六子一覺頸上沒了壓力,立刻跑得不見蹤影。

  唐靈也沒追,她臂一伸,輕巧攀上鄰近大樹,居高觀望小六子動靜。

  她看見小六子停步等她,發現她沒跟來,僵了一會兒,便開始彎腰拾柴。

  這小子,就一張嘴倔。

  她呵地笑著。

  好了,該換她幹活了。唐靈一揪樹籐,蹬了一腳,「咻」地溜了下來。

  「哎呦……」

  就在她腳方著地的時候,她突然聽見一聲呻吟。

  什麼東西?!她一察覺腳下有異,嚇得朝旁一躍。

  可不跳還好,一跳,反而絆著落葉堆裡的東西,她整個人往前撲。

  糟糕!

  就在她以為會撞傷腦袋,落葉堆中伸出一雙手,緊緊環住她細瘦的腰肢。

  「親親小春花,很想我是吧?瞧你今天這麼熱情——」

  一陣嘻笑聲傳入耳朵,唐靈還來不及回應,一張嘴突然被吻住。

  滑膩的舌鑽進她因吃驚而張大的雙唇間,甚至還頗有餘裕地蹭著她唇內兜轉、吮吸,過於驚嚇的她根本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傻傻被吃豆腐。

  輕薄的人兒正作著好夢,吻得正興起,一雙手也自然而然順摸了下去,只是摸著摸著——怪了!

  「怎麼沒有?!」

  底下人咕噥聲進耳,唐靈才驚覺不對勁。

  瞧瞧對方手正摸她哪兒?

  胸脯!

  「登徒子!」她猛地從對方身上彈開,伸手就是一拳。

  為了遮掩女兒身,唐靈胸前腰上可是纏滿了布條,弄得平平整整,對方一摸,當然會直叫「沒有」。

  「嘿。」

  落葉堆裡的魔爪終於露臉,不費吹灰之力擋下揮來的拳頭。

  對方現身,唐靈不由得一愣,她沒料到這堆落葉裡會躺著一個這麼好看的男人——一張麥色的臉蛋襯著一雙靈動的黑眸,端挺的鼻樑、方尖的下巴,雖然枯黃的落葉插了他滿頭,可仍舊掩不住他煥發的英姿。

  唐靈雖是未出嫁的閨女,但因幫姥姥工作的關係,她常進花樓走踏,待久了,看過的男人還真是不少,不過能教她一見就驚艷的俊爾男子,眼前人還真是頭一個。

  別說唐靈愣著,半坐起來的寧離苦也是一臉呆愕。他怎樣也想不到,原來剛撲在他身上跟他親嘴的人兒,不是他夢裡的小春花,而是個身形纖細,美得像朵蓮花似的好看少年。

  把美這字冠在這男孩身上,還真是一點都沒誆人!瞧他一雙明眸水汪汪,一管鼻直得像畫出來一樣,更別提那張小嘴——紅得像朵桃花似!要不是他一身男孩裝扮,單看那張臉,寧離苦真要以為眼前人是個姑娘了。

  可一見男孩平板的胸脯,寧離苦猛一敲腦袋。真是睡暈頭了他!怎麼可能姑娘的胸平成這德性?

  想到自己剛竟然還吻著眼前小嘴,直覺得香甜可口,背脊便一陣寒。

  沒道理啊!他是知道世間不少男子性好男色,可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癖好。

  率先回神的唐靈想抽回仍被抓住的拳頭,怎知不管她怎麼動怎麼掙,就是沒法逃脫對方箝制。

  「你這人——你快放開我啊!」

  「噯噯噯,對不住、對不住。」寧離苦趕忙放開人。

  一定是剛才的夢作祟!害他恍恍惚惚以為自己正在小春樓,而撲上來的那人,正是他的相好小春花,他才會就這樣親了下去。

  「我不是故意冒犯的,實在是機緣湊巧,我在夢裡面夢見跟個姑娘玩,你忽地就朝我身上撲來——」到嘴的肥鵝哪有不吃的道理,他當然老實不客氣,緊環住吻了個紮實。

  這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唐靈火了。

  「還敢說是我的錯!你莫名其妙躺這兒,身上全是落葉,鬼才知道這兒躺了人——」

  說到這兒,唐靈突然想起自己的嘴剛才是怎地被親被舔,她生氣地擦著被吻紅的小嘴,一張臉因怒氣浮現漂亮的紅暈。

  望著唐靈緋紅的臉頰,寧離苦腦子又有些恍惚了。

  這男孩,怎麼會長得這麼漂亮,就連生氣,也好看得像朵花——等等等等!什麼花!

  目光一落到唐靈身上衣裳,他飄散的神智倏又拉了回來,心裡暗罵著——

  腦袋清醒點啊你,就算你好一陣沒上花樓找女人,也不該對著一個帶把的男人流口水啊!

  「我也沒說是你不對,我只是在解釋——」說到這兒,他忽地瞧見天色,嚇了一跳,天,他到底在這兒睡了多久?他自顧自岔開話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午時!」唐靈沒好氣。

  「難怪你沒發現我睡在這兒,」他一骨碌站起,積在他身上發上的落葉便沙沙沙掉下。「我來的時候,天才濛濛亮呢!」他邊說邊摘下頭巾拍著身上落葉。

  怪人。唐靈嘀咕。看他樣子,又不像沒銀兩住房的窮人,明明多走個一段路就有香軟的臥榻可睡,他偏要躺在這兒。

  被她踩著,活該!

  見唐靈仍舊憤憤,寧離苦彎起嘴笑,哥兒們似地打算搭他肩膀。

  「好啦好啦,你也別那麼愛生氣。這樣好了,我們一塊到鎮上,我找家酒樓擺上一桌,當作親了你的賠禮——」

  「誰要你的鬼賠禮。」唐靈一見他手來,立刻從背後抽出把短斧一揮。「我警告你,剛才的事你最好別給我傳出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寧離苦一晃,閃掉了斧刃。

  「好好好,我保證不說,你也別拿那斧頭揮來揮去,危險——」這小子凶得咧!瞧那斧頭磨得森利利,被砍著少說也斷條胳臂。

  唐靈一瞪。「閃開,我還有活兒要干。」

  他平舉雙手目送唐靈。真是,幹麼發那麼大脾氣?他都說不是故意,也主動賠不對了不是——他嘴裡嘟嘟囔囔,頭巾戴好準備要走了,就在這時,林子深處傳來一陣嗶嗶啵啵響,就是這聲音拉住他的腳步。

  那小子在幹麼?

  寧離苦生性好奇,念頭一轉,腳上已經有了動作。幾個點踏,他人已來到唐靈身後,探頭探腦窺看唐靈動作。

  瞧了會兒,他一翻白眼。

  呿,還以為有什麼好玩,不過是在劈竹嘛。

  寧離苦癟癟嘴正想走,可剛轉身,唐靈又有了新動作。

  只見他麻利地操使短斧,幾個劈劈削削,一根腕粗的桂竹便散成了一根根細竹枝,接著堆集了幾根枯柴生了團小火,然後抄起竹枝,一根根擱在火上烘烤過。

  好像在做什麼東西?寧離苦在旁瞧出了興味,渾然忘了最初打算,屁股拍拍坐下,觀望了起來。

  渾不覺被人窺看的唐靈從懷裡掏出一扎細麻繩,結實縛在劈好的竹枝上。

  見他一把竹架立起,寧離苦就懂了,他是在造鷂架。

  他著迷地望著唐靈的手勢,想不到這小子真有一手。大概兩年前吧,他也跟人迷過斗紙鷂,可他手不巧,造出來的紙鷂不爭氣,老輸。瞧著唐靈手裡的鷂架,立刻勾起了他玩興。

  光瞧就知道這小子做的鷂架既實又穩,放起來鐵定過癮!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寧離苦好玩,一發現新奇玩意兒,壓根兒忘了剛才輕薄過人家。他涎著笑臉蹭過去。

  「我說——小哥。」

  聞聲,專心製作著鷂架的唐靈嚇了一大跳。

  回頭見著是誰,她皺起眉頭。「又是你!」

  「誰叫咱們有緣,」寧離苦臉皮厚,從小不怕人給壞臉色。「我在旁看了好一會兒,你在做鷂架?」

  唐靈不想理他,抿著嘴不答,只是一味捆著竹枝。

  寧離苦等不到回答,悶了。「噯,你也開口說句話嘛。」

  她沒好氣地說:「錯了,我做的不是鷂架,是竹簍。」

  嘿,騙他沒看過紙鷂?!他雙眼一瞠。「怎麼可能是竹簍——」

  「知道你還問?」她橫他一眼。

  寧離苦被堵得啞口無言,想不到這小子這張嘴不但甜,還很會挖苦人——腦子方轉過那個「甜」字,他嚇得啐了一口。

  呸呸呸,男人嘴再甜也是男人的嘴,一個男人的嘴也能讓他想這麼多遍?!

  見他在旁擠眉弄眼忙個沒完,唐靈放下手裡鷂架,瞅著他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對嘛,早這麼問不就好了!寧離苦朝鷂架一望。「我是覺得你這鷂架做得挺紮實,想問你賣不賣?」

  「你說這兩個?」她動動手裡竹架。

  他點頭。

  「不行。」

  耶?!他再驚。「我都還沒出價你就拒絕我?」

  「我是說這兩個不行——」她正要解釋,忽地聽見遠方傳來畏怯的呼喊。

  「喂,有沒有人在啊?有沒有人——阿靈哥——」

  是小六子。頭回聽他喊她,唐靈心都軟了。

  「我在這兒。」她一腳挑起沙土,滅了她剛生起的火堆。

  小六子聞聲鑽出草叢,一張小臉興奮地發紅。

  「阿靈哥你看,我沒一下拾了這麼多!」

  「不錯嘛!」她搔搔小六子腦門,稱許地看著他拖來的柴堆。「原來你認真起來,也是挺厲害的。」

  小六子望見竹架,眼睛忽地瞠大。「做給我的?」

  「剛誰嚷嚷說他不稀罕的?」她糗了他一句。

  小六子臉都紅了。

  這會兒寧離苦可看懂了。原來他做的鷂架是要送給那孩子的,難怪他剛說不賣——不過等等,送一個還剩一個是不?

  「我說小哥——」

  寧離苦正要搭話,這時林子裡又傳來一陣的呼喊。敢情這小子是裡頭的孩子王?念頭剛轉,只見三五個孩子鑽出樹叢,和小六子一樣,身後也拖著一大把柴。

  孩子們東一句「阿靈哥」、西一句「阿靈哥」,弄得林子吵極了,唐靈一個一個聽、一個一個點頭,獨獨漏了最早出現的寧離苦。寧離苦這人也是孩子心性,見唐靈始終不理他,脾氣也來了。

  「停——」他放聲喊。

  孩子們包括唐靈嚇了一大跳,十幾隻眼睛齊望向他。

  「我也要紙鷂。」像個孩子似的,他一個箭步擠到唐靈面前,擺明在爭寵。

  孩子們你瞧瞧我望望,不知是誰突然笑出聲來。

  他們大概是沒想到,世上竟有人長這麼大了還貪玩!

  「有什麼好笑?」寧離苦環視身旁六、七張臉,理直氣壯地說:「我覺得紙鷂好玩,我也想要,不行啊?」

  他越是這麼說,孩子們越是哈哈哈哈笑個不停。

  「好了好了,」唐靈拍拍他們腦袋要他們小聲些,接著望向寧離苦。「我先說,我的紙鷂只送不賣,你想要,就得跟他們一樣,幫我做事。」

  「那有什麼難的?」寧離苦插腰哼氣。「現在要我做什麼?幫他們扛柴火下山?」

  「我們才不需要你幫忙。」小六子聲音最大。「我們拾的柴火自己會弄,你要阿靈哥的紙鷂,得明天自個兒上來拾。」

  「對對對,自己來拾柴。」幾個小娃兒異口同聲,看樣子是不想教寧離苦太輕易得手。

  幾個小娃兒也想跟他鬥!

  寧離苦眼珠子一轉,無意似地摸摸肚皮。「哎呀,睡了一上午,突然覺得肚子餓了。只是我初來乍到,不知有沒有什麼好心人,願意陪我一塊上街,品嚐一下城中名產……」

  「我我我我……」

  聽見吃,幾個孩子眼睛都亮了。

  「紙鷂呢?」他眉頭一挑。「我是不是得明天才能拿到?」

  「不用不用!」孩子們嚷了起來。「阿靈哥你快幫他做一隻。」

  眼下這群全是窮人家小孩,整天能吃上三頓已屬萬幸。這會兒聽見有人要給吃的,噢,要他們做什麼都成。

  「呦——」寧離苦故作驚奇。「想不到這揚州居民這麼好客,我一喊需要地陪,一下就來了這麼些個,我算算啊……」他指頭一個一個點過,最後落在唐靈臉上。「怎樣,小哥,你跟不跟?」

  鬼靈精。唐靈忍不住笑。要不是寧離苦人高馬大,橫看豎看不像個孩子,不然她還真當他只有八歲大。

  哪有人這麼貪玩不服輸的?又不是孩子!

  「我不去。」她心想,芝蘭樓的活兒還多著呢,她怎麼可能丟著姥姥一個人辛苦,跟他們胡混去。

  這小子不去——寧離苦望著眼下幾個蘿蔔頭,他帶這一群流鼻涕流口水的上街,不成了帶孩子的嬤嬤?

  能看嗎這?!

  「不行不行。」他頭搖得跟個博浪鼓似。「你也得跟我一道,噯,你們幾個幫我想想辦法。」

  「阿靈哥肯定是想回去幹活。」孩子們太清楚唐靈狀況,其中一人提議:「不然我們一起去幫忙,這樣阿靈哥就有時間跟我們一道玩。」

  這主意好。寧離苦贊同地點頭。

  幾個孩子投以冀盼的眼光,唐靈歎口氣。

  「好是好,只是我不懂——」她望向寧離苦。「要地陪他們幾個就夠了,幹麼要拉我一起?」

  寧離苦忘了先前教訓,手一伸就搭上唐靈肩膀,沒想到卻被她一掌拍掉。

  挨打的他一臉委屈地說:「幹麼啊,我當你是哥兒們才這麼說話——」

  她瞪他一眼。「誰跟你是哥兒們?」

  被澆了桶冷水,寧離苦委屈癟嘴。「我是想,我跟你年紀相近,我們兩個相伴至少比跟他們一道有話聊——」

  唐靈故意打量他。「怪了,我怎麼覺得你跟他們才叫年紀相近?」

  寧離苦俊臉忽紅,他哪聽不出這小子在拐彎罵人。

  底下幾個孩子瞧瞧左又瞧瞧右,雖說他們聽不出唐靈的言下之意,可每個人一看就知道,是年紀大的大爺輸了。

  幾個孩子又是一陣大笑。

  寧離苦這會兒進退兩難,要發脾氣嘛,似乎就應了唐靈說法;不發脾氣嘛,好像又被人瞧扁了。

  掙扎了一會兒,寧離苦決定放棄。「我知你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我投降,行了唄?」打開始他就被這小子的嘴治得服服貼貼——不管是嘴甜還嘴利,他沒一樣比得過。

  「好了好了,」唐靈也不是這麼得理不饒人,她輕推仍笑個不停的孩子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了。」

  「喔喔,要吃好吃的東西了!」幾個孩子扛起他們拾來的柴薪,吵吵嚷嚷地討論著。

  「我要吃富春茶社的雪菜包子——」

  「我要吃千層糕!」

  「我要吃玉蘭餅,我娘說西園的玉蘭餅最香了。」

  「好好,你們要吃什麼通通買。」跟在後邊的寧離苦豪氣干雲。

  孩子們群起歡呼。「哇,大叔英明!」

  「什麼大叔!」他啐。「叫我三爺。」

  「三爺英明——」

  小蘿蔔頭嘴甜,加上寧離苦沒架子,一行人還沒踏進城門,幾個孩子已跟他混得極熟,不仔細問,還真看不出他是初來乍到的生客。

  真是,明明就是同一掛,剛還說什麼怕沒話聊!

  望著寧離苦不住比劃的模樣,走在最後邊的唐靈忍不住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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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2: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喂,我先提醒一句。」在接近芝蘭樓前,唐靈突然一扯寧離苦衣袖。

  寧離苦回頭問道:「怎啦?」

  「我當差的地方是花樓,你應該曉得花樓是什麼地方?」

  寧離苦有些驚訝,瞧他眉宇那股矜持,很難想像他會跟那種龍蛇混雜、春風虛度的地方扯上關係。不過瞧他那身粗衣也曉得,他肯定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子弟。

  「我曉得,然後呢?」寧離苦點頭。

  「沒什麼,我只是先提醒你,免得你大驚小怪。」

  說完,唐靈一箭步走到前頭。芝蘭樓後院不若前庭奢貴,只堆些陳舊的瓦罐陶缸,還有一座座竹架,上頭全掛滿了衣裳跟巾帕。

  寧離苦還是頭回從後院進花樓,他瞧著唐靈在裡邊穿梭的身影,不知怎麼搞的,心突然有些疼。

  雖然才認識這小子不久,可從他說話,從他安撫孩子們的手腕,在在可以瞧出他是個人才。寧離苦還不知唐靈是女兒身,這時心裡正想著,瞧他這麼聰明,如果有人肯好好栽培,將來肯定不容小覷!

  唐靈開始安派工作,其中寧離苦力氣最大,她當然指派他去擔水。

  寧離苦也沒吭聲,兩個木桶一掛、擔子一挑,沒一會兒二十個大水缸已被他全部裝滿。「還有嗎?」

  忙著劈柴的唐靈抬頭,發現碗也洗好,床單枕巾全都晾好,有些驚訝。

  多了幾雙手幫忙就是不一樣,平常唐靈跟她姥姥得摸到天黑才能幹完的活兒,在孩子們跟寧離苦的協助下,個把時辰事情就做完了。

  她算算時間,現在大概是未時吧,距芝蘭樓營生少說還有一個半時辰。她掛好短斧,擦擦額上汗珠說:「沒了,你們休息一下,我去跟姥姥說一聲。」

  知道可以玩了,孩子們爆出歡呼,寧離苦也相當開心。

  不過盞茶,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大街走去,寧離苦信守承諾,買了一堆雪菜包子、玉蘭餅還有千層糕。

  光聞那香,幾個孩子就一臉幸福表情。

  「吶,誰剛吵著要吃玉蘭餅?」寧離苦問。

  「我——哇!玉蘭餅好香啊!」

  「雪菜包子也好好吃——」

  一行人齊齊坐在河邊,每人雙手各一,吃得多歡喜。

  其中吃得最克制的,就數唐靈。

  剛才做了那麼多粗活,她肚子當然餓了,可一想到姥姥最愛吃千層糕,她趁旁邊人沒注意,偷偷把糕收進懷裡,想說等會兒帶回去給姥姥,姥姥肯定很開心。

  寧離苦雖吃得狼吞虎咽,眼角餘光還是瞟見了唐靈的動作。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注意他——總之打從見面,自己的眼睛就老黏人家身上臉上,怎麼移也移不開。

  這時幾個孩子已經吃完,紛紛起身找起石頭,想打水漂兒玩。

  趁著沒人注意,他掰開才啃了一口的玉蘭餅,遞到唐靈手邊。

  「拿去。」

  她愣了下。「不用了——」

  他不由分說硬塞。「我知道你懷裡藏了一個,肯定是要帶回去給你姥姥,對吧?」

  被瞧見啦?她低頭望著半只玉蘭餅解釋道:「我姥姥牙口不好,千層糕最適合她吃——」

  寧離苦點點頭,他看得出來唐靈很孝順。

  他三兩口解決手上的餅。「快吃,涼了味道就沒那麼好。」

  唐靈低聲說了句謝謝,慢慢吃起餅來。

  趁兩人不注意,幾個孩子已經脫下鞋襪跳進河裡玩起來。

  「河裡石頭滑,小心跌跤。」唐靈揚聲提醒。

  寧離苦目光移向河面上,沒一會兒又戀戀地轉回唐靈臉上。就說他特別注意他唄。日頭雖曬,可徐風卻吹得人懶洋洋的,他望著唐靈微微發亮的側臉,那映照著粼粼波光的黑眸,格外顯得脫俗高雅。

  真是好個白花兒似的美少年,寧離苦心再次一揪。

  可心揪完了他又覺得惱。他幹麼啊他?連人家姓啥都不曉得,他心窮疼什麼啊他!

  想到這兒他才想到,對啊,還沒問他姓名呢。

  「噯,我姓寧,名叫離苦,你呢?」

  唐靈拍拍餅屑。「我姓唐,單名一個靈。」

  「難怪那些個娃兒老阿靈哥長、阿靈哥短。」寧離苦恍然大悟。「你今年幾歲?十三還十五?」

  唐靈眼珠子轉了圈。「問這做什麼?」

  他肩一聳。「只是想問一問。」

  「十五。」其實唐靈已經十七,但因為個頭不高,怕人覺得奇怪,才故意把年紀報小。

  寧離苦挲挲下顎。「那你還真是懂事。我在你這年紀,只會成天跑給我師父追。」

  關於他的話,唐靈不覺得訝異。「我可以想像。」

  喂!他橫眼。「你說話不挖苦人會死是不是?」

  唐靈呵呵一笑。說真話,平常她沒這麼牙尖嘴利,是遇上他,她才突然變得這麼好辯。總覺得他被她說得臉忽青忽紅,張口結舌的樣子,很逗。

  不過既然人家抱怨了,那她多少收斂一點。

  她抓起了石子拋著玩,隨口問:「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對。」他頭一點。「我來自寧家堡,從那兒到揚州大概三、五天路程——你聽說過寧家堡?」

  唐靈搖頭。她是井底蛙,最熟的地方就是芝蘭樓附近幾個街坊。

  「來做買賣?」她隨便猜。

  「才不。」寧離苦一伸懶腰,接著往地上一躺。「來之前,我剛走完一趟鏢——啊,舒服。」

  她表情驚訝。「你是鏢師?」

  他點頭。「算是。怎麼樣?」

  「只是覺得不像。」唐靈眼朝河一望。「我們城裡有個鏢局挺有名,叫虎威鏢局,好幾名鏢師都是樓裡常客。我本以為鏢師全都是粗裡粗氣的,你算開了我眼界。」

  「聽你說法,你跟他們起過衝突?」

  她眉一挑。「何以見得?」

  「你說他們粗裡粗氣。」寧離苦雖然是躺在地上一副閒散的模樣,可該聽的他一句也沒漏掉。

  「是有些小衝突——」她皺起眉,想起那幫人老愛躲在暗處偷摸她的習慣。

  「他們做了什麼?」

  她聳聳肩,避重就輕答:「就是——手來腳來、不太規矩之類。」

  「什麼!」寧離苦拔高了嗓門。「你是男的耶!他們還對你毛手毛腳?」

  「噓,小聲點。」唐靈瞪他。

  寧離苦知道自己聲音是大了點,可是腦袋一浮現那畫面——一群粗裡粗氣的男子圍著唐靈毛手毛腳,見鬼了!他光想就火!

  「這怎麼成!」這會兒他也躺不住了,一骨碌起來踱步。「你說個清楚,他們是怎麼不規矩的?摸你嗎?還是親你?」

  「你在義憤填膺什麼?」她不懂他幹麼這麼氣虎虎。「你說的事,你剛不也才做過?」

  寧離苦張口結舌。唐靈不提他都忘了。

  「這——不一樣!」

  「我知道,你剛是在作夢,才會把我錯當成女人。」她拍拍泥地要他坐下,他走來走去的,晃得她頭都暈了。「唉,我也不知道我幹麼跟你提這個——總之,沒你想得嚴重,我現在很小心,知道該怎麼避他們。」

  唐靈真是搞不懂自己了,她剛才說的,全是她從沒跟人吐露過的心事,就連至親的姥姥也沒聽她提過。可說也奇怪,在他面前,她好輕易就把話說出口了。

  「這不是我想得嚴不嚴重的問題,是你的安危——」寧離苦忽然噤了口,講不出底下的話,就怕污了唐靈的耳朵。

  他本是想說,外邊真的有很多男人,就是喜歡唐靈這種標緻清秀,比姑娘還漂亮的少年。

  寧離苦看了他一會兒,忽地一個念頭閃過。「我看你跟我回寧家堡算了。」

  「啊?」唐靈皺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啊。」他這話是跟自己說的,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反正你在芝蘭樓的日子也過得不好,不如跟我一道走,連你姥姥一起。回去我安排你當我小廝,保證輕鬆愜意,怎麼樣?」

  這主意倒是誘人——說真話,最近關於她身分的事,是越來越難隱瞞了。昨晚她才聽見巷子裡的三姑六婆聊起她,有人對她的模樣起了疑心,想說她個兒怎麼一直沒什麼增長,嗓音也不見粗,下巴也不見鬍子?

  如果能離開花樓,而且還能跟姥姥一起,這麼一來,她的秘密就不會被發現了——一朵笑正要在唐靈嘴邊綻放,可她忽然想到,不對啊!

  她怎麼會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當她是男孩?

  若他知道她其實是女的,還會肯收留她嗎?

  見唐靈不回答,寧離苦當他不滿意他的安排。

  「還是你覺得小廝這工作不好?不然你說,你想做什麼?一句話,我全依你。」

  寧離苦越是大方,唐靈越是不安。從小除了她姥姥,沒人對她這麼大方過,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彆扭。

  「我們非親非故,你幹麼對我這麼好?」她歪頭打量他。

  「這……」這倒問住他了。他抓下頭巾搔了搔頭,半晌答不出話來。

  寧離苦心裡當然有答案,只是不能說。

  這要怎麼答?怎能說是因為覺得唐靈的嘴很好親,而且他喜歡看他,喜歡跟他在一起?!

  這種話被聽見,不誤會才有鬼!

  「這什麼?說啊。」唐靈窮問不捨。

  「囉嗦,要不要就一句,哪來那麼多為什麼。」說完,他身一蹦往河邊逃去。他就這脾氣,做事只跟著喜怒走,喜歡他就做,不喜歡他就推,才不管旁人覺得有沒有道理。「嘿,我也一起玩。」

  搞什麼,話也不說清楚。唐靈瞪著他背影,抓起一把石頭往水裡扔。

  不由得想著他剛才的提議,她想,她是不是該先答應他,之後再找機會跟他說,她其實是女兒身?

  也是個方法,只不過還得問過姥姥,得姥姥同意才行。

  她打算回家就跟姥姥商量。

  主意才剛打定,一捧水忽地朝她臉上潑來。

  「喂!你幹什麼你!」她像被踩著痛腳似地跳起。

  「玩水啊。」寧離苦笑得多愜意,似乎已經忘了剛才被人間得落荒而逃的事情。「一起來啊,水好涼吶。」

  「玩個頭吶你!」唐靈氣得臉頰緋紅,懶得跟他多說,她身一轉急著跑回家去。

  偽裝成男孩,她平日最怕衣服被弄濕弄破,偏那傢伙還拿水潑她,萬一不小心被人瞧見她衣服裡邊全是布條綁帶,他擔得起嘛他!

  「噯噯噯,你跑哪兒去啊你……」寧離苦一頭霧水。

  「喔,三爺惹阿靈哥生氣了。」孩子群裡年紀最長的小猴子出聲。「三爺不知道,阿靈哥最忌諱人家弄濕他的衣裳了。從以前就這樣,不小心弄濕他衣裳,他馬上翻臉。」

  「幹麼啊,他又不是大姑娘,弄濕個衣裳又不會少塊肉——」發覺闖禍的寧離苦忍不住嘟囔。

  小六子突然接口:「可是喔,很多人都說,阿靈哥長得不比一般姑娘差呢!」

  「對啊對啊。」說話的人是小乙。「我大哥也提過。」

  「我爹也是。」

  「我娘也這麼說。」

  寧離苦一雙眼在幾個孩子身上轉啊轉。怎麼回事,怎麼說起這事來了?「喂喂喂,你們在胡說什麼?你們阿靈哥不是男的嗎?」

  「是男的啊!」幾個孩子異口同聲。「可他也長得很漂亮。」

  瞧這群小蘿蔔頭的表情,寧離苦七七八八知道那幫虎威鏢局的人,都是拿什麼眼神在看唐靈的了。

  唐靈還說什麼能應付——應付個頭啊!哪天要是被人吃乾抹淨,看他找誰求援去!

  寧離苦心頭亂糟糟,從沒替人這麼擔心過,尤其想到唐靈跟其他男人站一塊,噢,他心頭之悶的——

  要也跟他才對!

  念頭一閃過,他嚇了一大跳。天吶,他在想什麼啊!

  寧離苦臉倏地煞白。

  不對勁不對勁,他肯定是太久沒上花樓找姑娘了,腦袋才會一時亂掉了——對對對!肯定是這樣!肯定是!

  還沒平息下心裡的驚愕,一隻小手突然拉住他衣袖。

  他定神看,是小六子。

  「幹麼?」

  「三爺,我肚子餓了。」小六子望著他笑。

  什麼?!他一臉驚訝。「不是才給你們吃過雪菜包子?」

  「就餓了嘛——」

  幾個小蘿蔔頭跟著摸著肚皮點頭,寧離苦沒好氣。「敢情你們的胃口是填不滿的窟窿?好,算我拿你們沒辦法。鞋襪穿一穿上街去,不過我話講在前頭!這是最後一次,東西買好你們一個一個給我乖乖回家,不許再跟著我啊!」

  他心裡盤算,打發掉這幾個娃兒,他就上客棧要一間房,好好洗個清清爽爽的澡,天一暗,他就上城裡最大的花樓好好玩它一玩。

  他想,只要多找幾個漂亮姑娘,溫香軟玉抱滿懷,肯定明兒一早,他就會斷了對唐靈的胡思亂想。

  「快點快點,慢了我不等人啊!」他吆喝著小蘿蔔頭離開河岸,一邊搖頭晃腦。

  對對對,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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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一暗,一顆顆艷紅燈籠便掛了出來,蜿蜿蜒蜒將整條花街映得好不熱鬧。

  寧離苦一用完晚膳便離開客棧,興致頗高地順著人群走。門樓上不斷傳出伶伎嬌軟的歌聲和笑聲,他正想問人城裡哪間花樓最知名,抬頭,赫然看見斗大三個字——「芝蘭樓」。

  這不是唐靈當差的地方?!

  寧離苦駐足探了探,早上他是從後院進去,還不曉得這芝蘭樓前庭生這模樣。

  瞧它門面,還真富麗堂皇,根根朱紅的樑柱頂著粉白的牆面,往裡看,依稀可見價值不菲的紅木幾案、折屏等等。候在門邊的龜奴一見他來,一聲「歡迎」喊得多響。

  人都喊歡迎了,不進去似乎說不過去。寧離苦撩起衣擺,隨著領路的龜奴往裡走。

  「哎呦!」鴇嬤一見穿著黑色絲袍,氣宇軒昂的寧離苦進門,趕忙過來招呼。「這是打哪兒來的俊哥兒——公子爺很面生啊,您第一次來?」

  寧離苦笑一笑。雖說他是來聽歌找姑娘玩的,而廳裡也有不少面容姣好的姑娘朝他媚笑,可不知怎麼回事,他一顆心卻老想著唐靈,一雙眼有意無意,就是往庭院深處溜轉。

  他突然想起,都過了這麼些時辰,不知唐靈還惱不惱他?

  思緒起落間,他根本沒聽清楚鴇嬤跟他說了什麼。一待回神,就見鴇嬤拉了兩名伶伎過來。

  「公子爺我跟您介紹,這位叫蘭香,這位是蓮珠——兩個都是咱芝蘭樓鼎鼎有名的美嬌娥,公子爺您覺得如何,滿不滿意她倆?」

  他瞧了瞧,腦子忽地轉出唐靈那張矜貴又俊秀的臉蛋——等等等等,他想他幹麼?

  他趕忙勾住身旁蘭香的胳膊,不莊重地親了親她臉頰。他以為這樣,就能揮去腦中不該出現的秀顏。

  「討厭,公子不來了——」蘭香嬌笑。

  「好好好,蘭香蓮珠,你們倆快帶公子爺上樓。公子爺初來乍到,你們可別壞了咱芝蘭樓招牌——」鴇嬤在後邊說道。

  「放心吧嬤嬤——」

  姑娘一左一右挽著寧離苦到後廊,拐個彎就是樓梯。他左一親右一摟看起來挺盡興的樣子,可腦子一角,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不是那麼的開心。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以往玩起來挺有趣的事情,今兒卻有股說不上來的意興闌珊。他強擠出笑容走上樓梯,目光隨意一瞟,忽地他停下腳步。

  「等等——」他拉住走在前頭的蓮珠。「那邊那三個大漢是誰?」

  兩個姑娘倚過來望。「啊,是虎威鏢局的鏢師,怎了?公子爺認識?」

  虎威——他眉心皺了一皺。該不會那麼湊巧,他們幾個就是糾纏唐靈的那幫人?

  「不認識,我只是好奇他們幹麼聚在那兒——你們芝蘭樓後邊還有什麼特別的把戲?」

  「沒有啊,」蓮珠搖頭。「不過灶房柴房一些干粗活的地方,公子爺走嘛,我們進房玩,我唱曲兒給您聽——」

  寧離苦人是被拉走了,可心卻留在那幾個人身上。他明明知道,是虎威的鏢師並不代表他們就會去找唐靈的碴,可進了廂房不到盞茶時間,他還是找了藉口跑了出來。

  這會兒已經看不見那三名鏢師,可他有預感,他們定還在芝蘭樓裡,索性上屋頂瞧瞧。他腳下一邊使勁一邊責備自己愛操心,都說上花樓是來找姑娘的了——

  他人一到高處,立刻發現了那三人身影,不見還好,一見他眼倏地瞪大。

  他們在幹什麼?

  三名大漢就蹲在唐靈身後,忙著擔柴到灶房去的唐靈沒瞧見他們,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唐靈回頭,一方帕子便猛地罩住她的口鼻。

  想當然唐靈拚了命地掙扎,可一方麻布袋很快罩下,連讓她踢動柴火的餘裕也沒,就這樣被扛了出去。

  眼下情況,根本無須考慮。

  不多想,寧離苦扯下頭巾蒙住口鼻,腳一蹬趕著去救人。

  底下,三名大漢快速地奔出芝蘭樓後門,居中是扛著唐靈的男子,其餘兩人則護守前後。瞧他們動作毫不遲疑,肯定暗地裡籌劃了許久。

  「這兒這兒,小心點,別撞傷粉哥兒。」

  三個漢子都叫唐靈「粉哥兒」,已數不清多少個夜裡,他們一想起「粉哥兒」那細緻的眉眼,靈巧的身軀,他們就一陣心癢耳熱。

  偏偏唐靈機靈,老一見他們就躲,幾人沒轍,只好來個霸王硬上弓。

  色字當頭,一想到等會兒終能一親芳澤,三個男人嘴邊滿是淫笑。瞧他們腳步浮的,簡直要飛上天去了。

  就在他們要轉出巷弄時,一道黑影突然擋住去路。

  「把人留下!」掩著臉的寧離苦直直望著居中男子。

  三人互看一眼,居中扛著唐靈的漢子猛地後退,補上殿後的同僚,與前頭的兩人一塊攻向寧離苦。

  說真話,寧離苦拳腳功夫不頂好,因為貪玩,小時師兄弟們在習藝,他卻老偷跑去河邊抓魚玩水。但也因為他常跑給他師父追,不期然練出過人的輕功。只見他如行雲流水移動,不過眨眼已晃到兩人身後,舉腳兩個踢踹,兩名大漢活似兩隻公雞,鬼叫地飛出巷弄。

  仍扛著唐靈的漢子嚇了一跳,他從沒看過如此神奇縹緲的輕功。「你是哪個道上的,報上名來!」

  「你還不配知道大爺我的名諱。」寧離苦話沒說完,人已竄到漢子身旁。

  結結實實兩掌劈下,漢子連聲痛都還沒喊,人已軟偎在地。

  寧離苦順勢接住裝著唐靈的袋子,同時嚇了一跳,這小子怎麼這麼輕?

  現在不是想這的時候。念頭方轉,他已抱著麻布袋蹬上屋簷,不過盞茶,他已重回落腳的客棧,把麻布袋往床上一擺。

  「早跟你說過不要再回芝蘭樓——」寧離苦以為唐靈醒著,但麻布袋打開他才發現,人還昏死著哩。

  他仔細檢查唐靈腦袋,沒什麼外傷卻睡得昏沉,肯定是剛才的帕子上灑了什麼迷魂藥、麻藥之類!

  看這情況,只能等他自個兒醒來了。

  摘下掩嘴的頭巾,寧離苦拉了把凳子在一旁靜候。想不透,望著唐靈純美安寧的睡顏他連連搖頭,要唐靈是姑娘也就算了,不就一個少年,也能把他們幾個男人迷得魂不守捨的?

  最離譜的是,這小子根本沒一點迷他們的意思。

  換句話說,全是他們幾個在自作多情。

  可悲。他再次歎息。

  盞茶時間過去,寧離苦開始在房裡踱圈圈。實在不是他坐不住,而是他一坐下來細看唐靈臉蛋,他就有股壓抑不住的衝動,想過去摸摸人家、碰碰人家頭髮有的沒的。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寧離苦猛拍著額際,可不一會兒,當他視線又落在唐靈身上,他眼睛又挪不開了。

  不過仔細一瞧他才發現,這小子睫毛真長!臉蛋也嫩得跟花瓣一樣,還有肩膀,這麼瘦弱,哪裡撐得住芝蘭樓裡的粗活,就說他該跟自己走的唄!

  寧離苦眼睛往唐靈手掌一溜,心突然又揪了起來。多纖巧的手啊!他抓起擱在掌上比劃著。

  這麼細這麼小,感覺自己略略用力,就能把這小小手掌掐碎了一般。

  他想起唐靈全是靠著這雙手在劈柴生火,哎呦,他心裡疼的,直像有人在擰他肉般。

  該怎麼說他才肯跟他一道離開呢?

  他望著唐靈臉蛋想了又想,腦子是還沒想出更恰當的說詞,可目光已被他桃花似的小嘴兒拉走。

  他驀地想起那小嘴兒的滋味,該用什麼字句形容?比花還香,比蜜還甜?不止不止,他聞過花也嘗過蜜,唐靈嘴兒的滋味,比這二者更更更更——要好上不知多少!

  他心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親可口的一張嘴啊!

  像失了魂似,寧離苦傻傻望著唐靈,看著看著,竟不知不覺地朝他倚去;想著想著,嘴已經貼到唐靈的唇上——

  你這樣跟虎威那幫人有什麼兩樣?

  一聲喝斥在他腦中閃過,他窘得把唇挪開,可目光一落至唐靈唇瓣,竟又依依難捨。

  他想起唐靈被他搭肩時的反應,那麼明白不諱的討厭——他心抽了一下。

  他很清楚,錯過了今晚,日後肯定不會再有觸碰唐靈的機會,但是乘人之危,怎麼說都不是仁人君子該做的事!

  但他哪時候在乎仁人君子這名號了?

  真的,只要能再親吻唐靈小嘴,要他下半輩子被關進地獄坐監,他也甘願。

  他就是這麼地想!

  最終,他還是臣服於體內的渴望。

  望著唐靈如花嬌艷的臉蛋,寧離苦像望著什麼稀世珍寶似地悄悄靠近,暖熱的唇一覆上,他心裡湧起一陣感動。只是不久,單純的碰觸已沒法滿足他,他嘴唇開始舔、蹭、揉——直到昏迷不醒的唐靈配合地張開嘴,寧離苦如願以償似磨蹭唐靈香舌,吮啜他口中蜜津。

  好甜,好甜——他發出刺耳的呼息,整個人像團火般熱烈燃燒——他俯頭蹭著唐靈柔嫩的臉頰,知道自己早已興奮硬起。

  好想要這傢伙——雖然明白眼前人是個男子,但寧離苦顧不了這麼多了,他想要,就是想要!

  他不斷吮著唐靈下唇,幾乎想把全身的熱火,全灌注在兩人交疊的嘴上。

  唐靈神智雖然不太清醒,可多少能感覺到唇上吮吸,直到快喘不過氣,她呻吟著想揮去臉上的重量,可雙手卻沉得無法抬起。

  「唔……」

  聽見唐靈的輕吟,寧離苦倏地彈坐起,就像做錯事被逮個正著的孩子。可還好,唐靈只是呻吟了聲,不是真的醒來。

  只是這一嚇,也把寧離苦的神智喚了回來。

  天吶!他用力搓揉臉頰,真的完蛋了他。剛才那一吻已然讓他發現,他對唐靈的慾念,早已不是去花樓找個姑娘玩玩,就能消彌得了的。

  他想,自己八成已經愛上唐靈了。

  他深吸口氣。他愛上——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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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2: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唐靈這一睡,直睡過了個把時辰,才迷迷茫茫轉醒。

  睜眼望見陌生的床頂,她忽地想起自己被人用帕子捂昏的事——她倏地坐起,一雙眼驚惶地查探四周。

  不會吧!這兒是哪兒?她身分被揭穿了嗎?

  寧離苦正好端著一盆熱水進來。

  「嘿,你醒了!」

  「怎麼會是你?」她緊揪著被褥瞪著寧離苦問,她記得明明是虎威鏢局的人弄昏她的啊……

  寧離苦將盆子往架上一擱,先擰了條帕子給他,接著才說:「我正好遇上——」他三言兩語很快地解釋。

  原來是他救了她——唐靈捏著熱帕子思索。所以說,她的身分現在還瞞得好好的嘍?

  知道這一點,她心裡有股不知該說是安心,還是失落的微妙情緒。

  剛才那一瞬間,她還真有些渴望事情被揭露了,那麼她便可以順水推舟,求他帶她離開芝蘭樓。

  看這情況,老天爺不打算讓她這麼好過就是。

  她一邊歎息,一邊拿帕子擦臉,擦過臉後,腦子裡殘存的那一點暈眩終於散去。

  「我昏了很久嗎?」她看著他問。

  「是好一會兒。」寧離苦拉了把椅子坐下。「噯,經過這一次,你還是不打算跟我回寧家堡嗎?」

  唐靈一瞅他。「我還沒有機會跟我姥姥商議……」

  「還商議什麼!」他沒好氣。「那幫人都已經欺到你頭上,今晚是剛好被我遇上,要是下一回我不在,你怎麼辦?」

  「我知道,」這點她一想到也是渾身發顫——剛才被人強摀任口鼻的驚懼,她可丁點沒忘記。「可是我不能先允你啊,萬一我姥姥不肯怎麼辦?」

  「我跟她說。」寧離苦說走就走,身一站就想沖回芝蘭樓。

  「嘿!」唐靈見狀,趕忙下床拉人。

  大概是她體內的麻藥未全退,她才剛站起,雙腿便不支地軟倒。

  寧離苦及時抱住。

  「沒事吧你?」他擔憂之意溢於言表。

  唐靈一瞧自己雙腿,苦惱地說:「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的腿好像兩袋棉花一樣,使不出力。」

  「我瞧瞧——」他抱她回床,伸手就要捏她右腿。

  「不用,」唐靈趕忙擋下。「我自己來就好!」

  男女授受不親——她想,他一個大男人,她怎可能讓他隨意碰她!

  被拒絕的寧離苦表情挺悶。他就是不喜歡被唐靈拒絕,哪怕只是小小地捏捏腿,唐靈一說不,他心就抽疼。

  虧他還是這小子的救命恩人!寧離苦嘴裡嘟囔著,幹麼防他像防賊一樣?

  捏起來是會痛的。她自己捏捏後說:「還有知覺。」

  「大概是虎威那幫人藥下得重,你醒了但藥力還殘在體內。」

  唐靈點點頭,她也是這麼想。

  「怎麼辦?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啊,要是我姥姥發現我不見,肯定會擔心的。」

  「就說我去跟她說嘛!」

  「不行的啦!」唐靈有她的顧慮。她想姥姥跟寧離苦又不熟,若從他口裡聽見她被虎威那幫人襲擊,現在又腳虛得沒辦法走路,會多難過多擔心吶!

  這也不好那也不行!寧離苦一歎。「不然怎麼辦?你又走不動!還是你願意讓我抱你?」

  「抱我?!」她朝自己身子一瞟。「你不覺得我太重?」

  被拒絕太多次了,寧離苦現已不敢想唐靈醒著的時候,會願意被他碰觸。所以一聽唐靈這麼說,他連答都懶得答,直接過去抱人。

  唐靈驚呼一聲,下一瞬,她已落在他懷中。

  他俯視唐靈的臉。「看見沒有?我抱你就跟抱條棉被一樣輕鬆。」

  這樣貼在他胸膛上,唐靈表情有些羞,心也不像話地怦怦亂跳。

  說真話,扮了男孩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跟男人這麼親近。

  而這個人到底搶走了她多少第一次——此刻閃過她腦海的,恰恰是她跌進他懷裡被他吻得七葷八素的畫面,她臉一紅。

  「真懷疑你平常都吃些什麼?輕成這德性——」他嘴上還念個不停,可表情卻溫柔極了。如果可以,他真想這樣抱著一輩子不放。

  唐靈從他語氣中聽出他的疼惜,偎著他的心窩甜甜揪了一下。

  她想,假如有一天,他知道她身為女兒身之後仍然像現在一樣關心她,那麼下半輩子,不管他要她做什麼,她絕對沒有二話,哪怕是要她做牛做馬,她也甘之如飴。

  「抱緊了,要走嘍!」他手輕托著她腰間提醒。

  唐靈臉偎在他肩窩,輕謝了一句。「就麻煩你了。」

  「說那什麼話,我從不覺得你麻煩。」說完,他接著推開通往街口的木窗,腳輕輕一蹬,人像飛上天似地躍出窗欞。

  唐靈驚呼了聲,可很快就陶醉於這有如展翅飛翔的速度。

  「哇!我沒想過還有這麼一招——」

  「這叫輕功。」瞧唐靈喜的,寧離苦挑了個好位置停下。

  亥時三刻,方才高喊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更夫報出時辰。放眼望去,城裡就僅剩唐靈最熟悉的花街還點著燈籠,其餘盡是一片黑。天上的星子好亮,一彎月掛在空中,唐靈瞧瞧天空又瞧瞧地面,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怎了?」他低頭望。

  她半瞇著眼享受夜風拂過的涼意。「我覺得我好像變成了紙鷂——我在想,紙鷂迎風高昇的感覺,或許跟我現在的感覺一樣。」

  唐靈現在表情好美——寧離苦心頭又甜又亂,就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就這麼低頭吻了下去。

  真是真是——快想想有沒有別的話可說,不要老盯著人家的嘴看!他心裡哀嚎著。

  他吸了口氣說道:「你喜歡這感覺,往後我就常常帶你上天,只要你跟我一道回寧家堡。」

  唐靈斜頭一瞟。「你這是利誘還是要脅?」

  「當然是利誘。」他哪捨得要脅。「你要仔細想想,跟了我好處多多,只要你點頭說句好,往後不愁沒人帶你上天下地。」

  她突然抿住嘴。「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個問題一提他就疼。沒法傾訴愛意的他,只好邁起腳步疾奔。「一定非得要有理由?就不能是——你是頭一個,會讓我想把你帶在身邊的人?」

  她心顫了一下。「以前從沒有過?」

  「沒有,平常我最厭惡人黏著了。」他答得爽快。

  這一句話,在寧離苦來說,是在表明唐靈在他心中有多特別,可他沒意料到唐靈不是這麼聽。畢竟她是花街長大的孩子,苦久了,性格多少會變得不容易相信人。同樣一句話她把它想成——沒錯,他現在的確是很想將她帶在身邊,可他本性是個不堪束縛的人,說不定哪天覺得膩了、厭煩了,他就不喜歡人黏著他了。

  一想到他將來可能會厭膩了她,唐靈直有股說不出來的難受。

  見唐靈久不搭腔,寧離苦又悶了。他本以為這麼說,唐靈聽了會開心的。從小師父就說他像陣風,何時要回來何時要離開沒個準兒。難得他主動表示願意為人停下腳步,但瞧唐靈表情,卻沒有一點被感動的跡象!

  想想還真孬氣。他朝天一翻白眼。

  「你不信我?」

  「也不是——」唐靈搖了下頭。

  從他飛揚的眼眸、行事的態度,不難看出他話裡的真,但就是這一點真,讓她放心不下。

  若她真是一個男孩也就算了,哪天他不愛她黏了,她還可以靠自己討生活,可問題,她是個姑娘——

  但她也明白,她是非走不可,再不走,說不准明天虎威那幫人又過來綁人了——她知道,萬一她真落到那幫人手上,那日子,肯定比進花樓當伎還要淒慘數十倍!

  她望向越來越近的花街,幽幽歎了一聲。

  她想,等會兒見了姥姥,她說什麼也要說服姥姥跟她一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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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久,寧離苦抱著唐靈悄悄回到芝蘭樓後院。這兒感覺跟她之前離開時沒什麼兩樣,好似沒人發現她不見蹤影似。

  「好了,可以放我下來了。」唐靈說。

  寧離苦貼心,直到確定唐靈能站穩了,他才把護在一旁的手臂移開。

  她穿過灶房走向她跟姥姥共住的小屋子,屋裡人一聽見腳步聲,忙不迭奔了出來。

  只有一個人會這麼擔心她!

  滿頭白髮、身形佝僂的姥姥一見唐靈,表情既憂又喜。

  「你是跑哪兒去了你!我找半天不見你人,你是打算把姥姥嚇壞啊!」

  唐靈拍拍姥姥。「對不起姥姥,臨時發生了點事,我一時來不及跟您說……」

  確認唐靈無恙,姥姥才看見立在一旁的寧離苦。「那位公子是?」

  唐靈簡單介紹:「他姓寧,名叫離苦,是我今天剛認識的新朋友。」

  姥姥細瞧寧離苦。瞧他額頭方正,眉宇清朗,感覺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姥姥拉過唐靈低問:「你今天才認識人家,就把他帶進家裡,靠不靠得住吶?」

  唐靈知道姥姥在擔心什麼,她說的是她的身分。

  「我等會兒再跟您說。」

  說完,她攙住姥姥就要往家門走,沒想到一旁的寧離苦也跟了過來。

  她停步一瞪。「嘿,沒人叫你過來。」

  跟他這麼見外?!寧離苦瞠圓了雙眼。「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什麼救命恩人?」姥姥聽出蹊蹺。「你在路上發生危險了?」

  「我進去再告訴您。」唐靈先按捺住姥姥,才瞪向寧離苦。「我跟姥姥有很重要的事要商議,你若不想等就回去客棧,再不然——」她朝前院樓宇一瞟。「也可以上前頭玩去。」

  這口氣眼神——寧離苦眼珠子一轉,感覺好像有點兒酸吶?

  這會兒換他拉了唐靈到旁邊。「我有沒有聽錯?你在吃味?」

  「你聽錯了。」她冷眼一瞪,堵回他的笑臉。她沒事幹麼吃味,她可沒忘記,在他眼裡,她可是個男孩。「總之我跟我姥姥有事談,你在我們不方便。」

  真不知唐靈的心什麼做的,這麼冷!寧離苦好不哀怨。他知道要唐靈因他吃味是不太可能的事,可口氣也可以好一點嘛——

  就算被驅,他還是要待,哪怕只能守在外邊。

  「我覺得不安全,我不放心。」寧離苦轉身找了塊大石坐下。「我待這兒總行了吧?保證不靠近屋子一步。」

  唐靈眼一瞠。「你要在這兒守夜,你不怕累?」

  「怕。」寧離苦摘下頭巾揮甩著身旁的蚊蠅。「但我更怕虎威那幫人摸黑回來。」

  他這話,真是聽得唐靈的心甜死了。

  她怎樣也想不到,他對她的看重,竟會深濃到這種程度。

  想他跟她,不過才認識一天哩!

  姥姥在旁看得一頭霧水。「什麼?我怎麼聽見公子他說什麼虎威的——」

  「我們先進去。」唐靈先攙了姥姥進屋,一會兒才見她探頭出來。

  寧離苦仍舊坐在原地揮著頭巾打蚊子。

  見他守約,唐靈笑了。「你等我一會兒,我跟姥姥商議完就出來答覆你。」

  「要你說不通就我來。」寧離苦遠遠叮嚀。

  唐靈沒說話,只是縮頭將門窗掩緊。

  屋裡的姥姥壓低聲音問:「怎麼回事?你幹麼神神秘秘?」

  唐靈深吸口氣。「您先答應我一件事,要您答應了我才肯說。」

  姥姥皺眉說道:「你這孩子怎麼了,姥姥難不成還得聽你吩咐?」

  「我不想讓您擔心嘛——」她歎氣。「好啦我說,事情是這樣的——」

  她將這段日子遇上的麻煩事簡單說了一遍,當然也說了今天她被劫走,寧離苦出手救了她的事。

  不出她所料,才說不到一半,姥姥便捂著胸連喘了幾口氣,看樣子不但嚇到了姥姥,大概也讓姥姥難受了。

  畢竟唐靈是姥姥一手拉拔大的小孫女,雖然從小當成男孩養又家境不富,可姥姥疼惜孫女的心,從沒少過一絲一毫的。

  一喘過氣,姥姥劈頭罵了。「天吶小靈子,這麼天大地大的事,你怎麼到今天才告訴我!」

  唐靈垂下頭。「我怕您擔心嘛——」不但姥姥心疼她,她也心疼姥姥,想到姥姥年紀那麼大了還要替她操心,她過意不去。

  「你——你這孩子——」姥姥心裡百味雜陳。要說心疼也是,要說氣憤也是。她一個娃兒多大年紀?才十六、七歲就得獨自煩惱這種事,要她這個當姥姥的如何不自責愧疚?

  「別氣嘛姥姥——」唐靈撒嬌道。「人家今晚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只見姥姥重吐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平息下心緒道:「你說。」

  她說了寧離苦要找她到寧家堡的事。

  「這很好啊——」姥姥答。

  「可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是女兒身。」她把話說白了。

  「哎呀。」姥姥吃驚了。「我剛看你跟他那麼熟,還以為你早告訴他了,你們倆早有了感情……」

  「沒這回事。」唐靈窘紅臉。「他口口聲聲要帶我回去當小廝,哪是跟我有感情。我現在是想,我們是不是該先跟他一道走,待日後再想法子告訴他實話?姥姥覺得我的主意怎樣?」

  姥姥皺眉想了很久,又站起來走到窗邊,開了點縫隙看仍護在外邊的黑影。

  「我覺得不妥。」姥姥轉過頭來說。「你瞧瞧他,多信守承諾的一個人,縱使你跟他相識不過一天,他答應要保護你,就真的守在門外任蚊子咬,連句抱怨也沒有。」

  唐靈被姥姥說得愧疚不已。「姥姥不希望我騙他?」

  姥姥點頭。「當初要你喬扮成男娃,是姥姥沒能力給你更好的生活,只能留在這花樓混一天過一天。可寧公子不一樣,打開始他就是拿真心在對你好的,光這一點,你忍心欺瞞人家?」

  這道理她懂。唐靈手捂著雙頰低低呻吟著,但她就是沒把握,寧離苦在知道她是女兒身後,還會跟現在一樣照顧她。

  「這樣吧。」姥姥拉住唐靈的手。「你今明兩天找個機會告訴他詳情,他接受最好,不接受也無妨,姥姥帶你離開。」

  「去哪兒?」她瞪大眼。

  「不知道。」姥姥直言不諱。「可姥姥知道,這芝蘭樓咱倆是待不下去了,你顧忌得對,虎威那幫人早晚還會來找你麻煩。姥姥寧可餓死,也不會讓你受他們欺負。」

  「姥姥。」唐靈抱住姥姥彎駝的身子,眼眶都紅了。

  「哭什麼。」姥姥擦去她眼淚。「聽姥姥一句,他人真心待我們,我們就不應該欺瞞他。你要知道這世上最珍貴的,就是人的真心,那可是千金難換的寶貝。」

  「好啦,我聽您的就是,您就別再說教了。」她挨蹭著姥姥討饒。

  「去,」姥姥輕輕一推。「去外頭跟他說清楚,一時說不清楚就叫他回去休息,明天再說。我估料虎威那幫人今晚不會再回來,他們沒那個膽子。」

  唐靈點點頭。「那我出去一下,姥姥您先歇息。」

  姥姥點點頭,昏黃的燭光下,姥姥笑得很是慈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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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剛打開,獨坐石上的寧離苦立刻彈了起來。

  「怎麼樣,你姥姥怎麼說?」

  唐靈一望天上。「這兒不方便說話,你——可以再帶我飛一次嗎?」

  當然好。寧離苦笑逐顏開,能跟唐靈多獨處一陣,他樂得很呢!

  「我抱你?」

  「不用不用,我這會兒可以站了。」她會不好意思。

  「好吧。」他歎氣。「那過來搭我肩膀,一定要抓緊,不可以放手啊。」

  說完,他腳一蹬,帶著唐靈上了屋簷,再多躍幾下,兩人已來到城裡最高的屋樓。

  「這兒夠高了吧?」他停下腳步問。

  唐靈抽回手,眼前風景不管再看幾次都還是覺得新奇——從這兒往下望,燈燭燦亮的花街就像一場夢一樣。

  寧離苦一雙眼則是黏在唐靈臉上。

  剛才唐靈進去跟他姥姥說話時,寧離苦自個兒也在門外想了很多。說真話,他是個隨興所至的人,平常最討厭動腦袋想什麼謀略了,可面對唐靈,他不得不開始絞盡腦汁。

  他不斷在想唐靈為什麼遲遲不肯答應跟他走;還有,他倆究竟能維持這樣多久時間?

  他知道自己喜歡唐靈,可他也知道,唐靈對他應該沒有同樣感情,所以他只能待在他身邊默默守護著。唐靈現在十五、六歲,可能再過兩年,就會開始想娶媳婦、生兩個娃兒……

  一想到唐靈將來會跟其他人——女人——共度一生,他心頭就像塞了一團破棉絮,又澀又漲。

  可他也清楚,兩個大男人——就算感情再好,於情於理,也不可能做什麼共度一生的事。

  除非——他目光移向天上——他們倆歃血為盟,結為兄弟。

  他心裡就是這麼打算,他當哥哥唐靈當弟弟,這樣即使唐靈娶了妻,他還是能守護在他身邊,一輩子。

  「不是要告訴我,你姥姥的答覆?」

  唐靈目光移到寧離苦臉上,在月光下,他眉宇有如石鑿般齊整,俊美惑人。

  她發現他是個越看越覺好看的男子,真不曉得世上哪個姑娘這麼好福氣,能跟他廝守一生?

  如果是她就好了。

  她心裡一浮現這念頭,又趕忙抹去它,告訴自己不要妄想。

  她低下頭。「我知道你很照顧我,我也知道日後的事誰也說不得準,但萬一日後,你沒辦法再像現在一樣照顧我——」

  「為什麼?」寧離苦挑眉。

  她看了看他臉發現,他是真的不明了。

  「我是說,你也到了得成親生子的年紀,將來有了妻小,你勢必沒辦法像現在一樣——」

  「哎呦。」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呢。「我從沒想過要成親,更沒想過要生子。」

  兩人根本文不對題,可偏偏話又能搭得上。

  唐靈誤會了。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沉入了河底,又冰又冷,連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拐那麼大一個彎在提成親的事,就只是因為她還鼓不起勇氣告訴他自己是姑娘家,可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她。

  「剛好你提起這事。」這個如風般自在的男子,還不曉得自己剛剛敲碎了一顆少女心,還以為他此刻說的,正是唐靈想聽的。「我剛想了個主意,咱們結拜為兄弟怎麼樣?」

  他這提議更是往唐靈心口插一刀,她誤以為要待在他身邊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假扮少年。

  「你——要收我做弟弟?」唐靈臉色慘變,連聲音都發抖了。

  「是啊。」呆頭鵝還喜孜孜地。「你不是很擔心以後沒人照顧?只要跟我結為兄弟,為兄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咱們就可以一輩子不分開了。」

  如果她是男孩——這提議確實非常好,但她不是啊!

  唐靈抑不下雙手的顫抖,只好兩隻手牢牢握在一起——可見她心裡多麼震撼!

  她想起姥姥的交代,這會兒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開口,說眼前這個想跟他結拜為兄弟的男孩,其實是個姑娘。

  老天爺,檷怎麼可以這樣捉弄我!唐靈抱著頭,眼淚已在眸中打轉。

  「幹麼哭喪著臉?」寧離苦覺察情況不太對。「你不喜歡我的主意?」

  要她怎麼喜歡?!她猛地抬頭問了一句:「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是女的呢?」

  這是她最後一搏,端看他什麼反應。

  寧離苦先是一愣,接著大笑。「你變成女人?不可能!等下輩子吧你!」

  唐靈氣結。「我是說如果、如果!」

  「沒什麼如不如果的,」他斬釘截鐵。「總而言之,你現在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其他的我不會想,我也懶得想。」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心痛地搖頭。

  「怎麼了?!」越看越覺得唐靈的表情不對勁。「你不喜歡我的提議?」

  她擋開他湊過來的臉,不肯讓他瞧見她盈眶的眼淚。「我沒有,我只是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怎麼這麼突然?!「可你還沒回答我,你到底跟不跟我一道走?」

  唐靈偷偷擦去眼淚,望進他滿是關心的黑眸。

  當下,她做好了決定——

  她不能跟他走,因為她永遠沒辦法當他的「兄弟」。

  她忍住眼淚說:「姥姥其實還沒答應,我想明天告訴她歃血為盟的事,說不准,她就同意了……」

  寧離苦瞪大眼。「姥姥不同意?!我去跟她——」

  「我要她先睡了。」她拉住他衣袖。「她也擔心我擔心了一夜,明天再說吧。」

  也對。

  寧離苦沒法多說什麼,或者該說,對唐靈說的話,他向來只有想辦法接受這條路子。

  他這會兒還不怎麼擔心,心想明天唐靈要是說服不成,他再出馬也還來得及,他相信只要拿出誠意,姥姥沒道理再拒絕。

  「那我送你回去,你也累了一天,是該休息了。」

  他朝唐靈伸手,要他像來時一樣搭住自己的肩膀。

  唐靈抓得很牢,被他領著騰躍的感覺還是一樣舒服,可她心裡明白,今晚,是最後一次了。

  望著被淚水暈蒙的景緻,她心裡滿是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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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當夜,在唐靈堅持下,本打算在芝蘭樓後院守上一夜的寧離苦,只得乖乖回他落腳的客棧歇息。

  他本是打算天一亮就上唐靈家,天知道虎威那幫人什麼時候再上門來!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才跟店小二要了幾枚包子,正想一塊帶上唐靈家,怎知剛踏出客棧門,他就被逮住了。

  「你想上哪兒去?」

  一聽見那聲音,寧離苦表情驚愕。「大師兄!你怎麼會來這兒?!」

  眼前人正是寧離苦大師兄——人稱「一爺」的寧千歲。

  身著青色長袍的寧千歲不悅地瞪著他。

  寧離苦這個大師兄有個特色,不管何時看他,他總是一副疲倦,像很久沒睡好的樣子。這是他從小的毛病,寧家堡裡外無人不知。寧千歲非常喜歡睡覺,可偏偏就是難入睡,好不容易睡了也很快就醒來。寧可老人當然花了不少銀子延請大夫,可不管服了多少藥方,寧千歲還是睡不著。

  好在十幾年過去,少睡也少睡慣了。但因為睡不好,寧千歲總是不太有笑容,不管何時看他,他一雙濃眉總是蹙緊,很不耐煩的模樣。

  「問我?」寧千歲沒好氣。「應該問你才對吧。那天你回堡交銀票,師父不是找人喊你過去,你怎麼沒到?」

  寧離苦扮了下鬼臉。這種事不用說也猜得到吧!

  「跟我回去。」

  「不行。」寧離苦惦著要去保護唐靈。「我有要緊事得先去辦。」

  寧千歲才不理他。「師父下令,不管用什麼辦法,就算是綁,也要綁你回去。」

  寧離苦沒出聲,迅雷不及掩耳提步就跳。論輕功,大師兄還差他一大截,他知道只要自己拉出距離,大師兄肯定拿他沒轍。可他也忘了,他這個師兄自十歲就被逼著照顧他,十多年時間,終也摸出逮他的法子。

  在寧家堡,唯二治得了寧離苦的,除了兩人的師父,就數寧千歲了。否則,師父幹麼老派他出來逮人?

  只見寧千歲蹬上屋簷,不疾不徐掏出雙頭縛著錘頭的流星錘,望准了寧離苦雙腿,使勁一扔。

  原本蹦得飛快的寧離苦慘叫一聲,腳踝被錘索捆住的他收勢不住,竟從二樓高的屋簷掉了下來,好在他順勢滾了一圈,否則真會摔了個狗吃屎。

  寧離苦還不及站起,寧千歲已經掏出繩索,捆住他雙手跟身子。

  他這個三師弟就像風一樣,不捆牢點,還真留不住人。

  「大師兄——」寧離苦苦苦哀求。「我是真的有急事,不然打個商量,你先陪我去見個人,事情一弄好,我馬上跟你回去。」

  「沒得商量。」寧千歲個性謹肅,加上寧離苦違例太多,他早不信師弟會乖乖跟他走人。

  肯定有詐!寧千歲心想。

  寧離苦也知道大師兄為何不信他話,可他還是要求。「真的師兄,你就信我最後一次,我在芝蘭樓認識了個朋友,我——」

  這回他話沒說完,寧千歲突然抓下他頭上頭巾,一把往他嘴裡塞。

  「唔唔唔唔……」手腳被縛的寧離苦氣壞了!瞧他臉脹得多紅。

  寧千歲還是老話兩句。「不管你有什麼急事,一切等見了師父再說。」

  「我呸呸呸。」他使勁吐出口裡頭巾,他早該清楚大師兄脾氣,跟大師兄求是沒用的。

  好,他就乖乖回寧家堡一趟,然後他再回來,以最快速度!

  但得先給唐靈捎個訊兒。

  寧離苦望向四周,正好瞧見昨天吃過他雪菜包子的小六子躲在巷裡。

  「小六子,」他眼一瞅。「快點過來。」

  被點著名的小六子連連搖頭。「三爺——」

  花街裡的孩子都非常機靈,見著有麻煩,絕絕對對不會出手相助。

  尤其這會兒寧離苦,看起來麻煩挺大的。

  「大師兄。」見小六子不來,寧離苦只好求助大師兄。「我懷裡有包銀子,幫我拿給那孩子,叫他轉交唐靈,順便要他幫我跟唐靈說一聲,我回寧家堡,很快就回來。」

  寧千歲審視他這個古靈精怪的師弟,又瞧瞧仍躲在暗巷的小六子,半晌才照他話拿了銀兩過去。

  寧離苦揚高了嗓門提醒。

  「小六子,你一定要幫我把銀兩交給唐靈,還有我的話,你千萬不能忘了。萬一他盤算先離開花街,也定要他留下去處,我回頭會來找你,聽清楚沒有?」

  小六子沒說話,一接過錢囊他掉頭就跑。

  靠不靠得住啊這孩子?寧離苦還是覺得不妥當。他跟小六子雖然才認識沒多久,可這孩子脾氣他多少摸得出來。小六子不是會乖乖按交辦做事的人,會不會照他話做,他也沒個肯定。

  不成!他還是得去見唐靈一面。「大師兄我——」

  可他話才剛出口,寧千歲已拾起他頭巾重新堵住他嘴,這回還兼捆上,看他怎麼吐出來。

  「唔唔唔……」連說話也不成,寧離苦氣的!

  寧千歲好整以暇地說:「還是那句老話,一切等見完了師父再說。」

  寧離苦的擔心沒出錯,小六子是有聽見他的交代,可他沒去找唐靈。他非但沒把銀兩轉交,甚至還隱了寧離苦的千叮萬囑。

  原因是,昨晚小六子他爹告訴他,明兒個他們就要搬離花街,到其他地方討生活了。

  小六子抓緊了銀兩直奔回家,他爹早出門了,家裡只剩他一人。

  關好門後,他倒空錦囊好生數算了遍,三十多兩銀。從沒見過這麼多白花花銀兩的他,才八歲,但已知道有錢的好處了。

  只要有這三十兩銀,他跟他爹,今後就不用過苦日子了。

  反正明兒個他跟他爹就離開了,就算三爺回來,也找不到他了。

  他心一橫,決定瞞住一切,留下銀兩。

  至於阿靈哥——小六子心裡倒有些愧疚,因為他喜歡唐靈。可他覺得以阿靈哥能耐,小乙他們又那麼聽他話,肯定不缺這一點錢——至少沒比他家缺。

  這麼一想,小六子釋懷了,繃緊的小臉終於有了笑容。

       **       **       **       **       **       **       **       **       **

  花街另一頭,芝蘭樓後院,唐靈正在院子走來踱去。她想了一整晚還沒想好,到底該怎麼跟寧離苦說,她不跟他走了。

  她知道,寧離苦聽了肯定不會高興,又會鬧著要跟姥姥說話。可她們祖孫倆早說好了,就算出了芝蘭樓會餓肚子,她們也會咬緊牙關撐過去。

  姥姥也說過了,一離揚州,就讓她回復女兒身,穿回裙裝日子或許會過得更辛苦,但她倆已不想再騙人了。

  「小靈子。」她姥姥探頭。

  唐靈轉身。「姥姥。」

  姥姥交代道:「東西都收拾好了,等會兒記得拿。吶,我去前頭跟鴇嬤辭行,你也趁早去跟寧公子道別,別太晚回來。」

  唐靈一臉為難。「可我還沒想到該跟他說什麼——」

  「我今早不是教你了,說我們要去投靠親戚,不勞煩他照顧了。」

  「萬一他問我,我們親戚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我要怎麼答?」

  姥姥看著她歎了口氣,自己養大的孫女她還不瞭解?「你說這麼一堆,我看,是你捨不得跟他道別吧?」

  「我才沒有。」她答得多急。

  每次說起寧離苦她就這德性——姥姥暗笑。「好,你沒有,所以快些去吧,正午之前要回來。」

  唐靈悶哼了聲,拐進屋裡取了昨晚做好的紙鷂——一共三隻出來。一隻小六子的,一隻是小松子的,剩下一隻——她歎口氣,是做給寧離苦的。她想過了,她這趟離開,日後肯定不會再回來了,可她說過的承諾還是要允,就當紀念吧。

  或許,日後他放起紙鷂時,還會偶爾想起她身影,一想這事她心底就酸……

  不想了!

  她吐口氣抓緊紙鷂快步走過街巷——沒忘記察看四周,她也擔心虎威那幫人會躲在暗處埋伏她,不過倒是沒有。

  她走向孩子們最常聚集的河邊。果不其然,除了小六子,其他的孩子都在。

  「阿靈哥,哇,紙鷂耶!」小松子蹦蹦跳跳地跑來。「是給我的嗎?」

  「對。」唐靈交給小松子的,是他最喜歡的金魚樣兒的紙鷂。唐靈有天分,雖然沒習過畫,但平日上樓裡灑掃,時常看樓裡的姑娘對著畫紙塗塗抹抹,久了,她也無師自通學了不少。

  樓裡的姑娘都當她是自家的弟弟疼著,不但不時塞給她一點紙頭,還會將用剩的畫料送她。久了,她自有一番信手拈來的好畫功。

  瞧小松子手上這只金魚,多活靈活現,艷橘摻點兒黃的尾巴被日頭一照,彷彿會游起來似的輕巧。小松子歡欣地要人幫他執好紙鷂,自個兒則是扯好線頭,賣命地往前跑。

  「放、快放!」

  小松子一喊,友伴立刻鬆掉紙鷂,碧青的天頂有如河水,一尾燦橘的金魚悠遊似地飛上空中。

  在眾人驚呼聲中,唐靈找來小乙。「小六子呢?」

  「不知道。」小乙答。「一早就沒見他過來。」

  「這樣啊……」唐靈輕咬唇。「那三爺呢?就昨天請你們吃包子的公子爺——」

  「不知道。」鄰旁孩子聽見唐靈問話,搶先回答。「我們本想找他一塊玩呢,但就沒看見。」

  唐靈直起腰望回客棧方向。他該不會還在睡吧?

  「我去看看好了。對了小乙,小六子的紙鷂先擱你這兒,你晚些幫我拿去給他。還有,大概過午,我就不在花街上了。」

  她一說,所有孩子全都轉過頭來。「阿靈哥要到哪兒去?」

  她笑。「親戚家有事,要我過去幫忙。」

  小乙垮下臉來。「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唐靈歎口氣。「大概……就住那兒了吧。」

  孩子們同聲喊:「阿靈哥不可以搬走!」

  「別這樣。」她也捨不得跟他們分開,可她有不得不走的苦衷。「我已經跟人家說好了。」

  「不要嘛……」年紀最小的小乙腳一跺,突然哭了起來。

  「小乙,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她硬板起臉訓道:「你是大孩子了,別老動不動就哭,你娘不是再不久就要生弟弟了?」

  小乙還是哭個不停。他從小一睜眼認識的,除了自家人外,就是唐靈了。他也是孩子群中最黏也最崇拜她的一個。

  唐靈揉揉他頭頂,硬下心腸離開。

  她知道,他們現在會難過,可再過個幾年,等他們大了,就會忘了她的。

  就像——寧離苦,再過幾年,他也會忘了她的。她歎口氣。

  她來到客棧,進門時她還躊躇了會兒,是想到姥姥在等她,她才鼓起勇氣跨進門裡。

  可沒想到,寧離苦不在。

  客棧小二轉述一清早發生的事,唐靈聽得眉頭緊皺。

  「你說他被人綁走了?」

  她本想問該不會是虎威鏢局的人,小二又接著說。

  「綁他的人也不是旁人,我親耳聽見寧三爺喊那人『大師兄』,所以我才沒去勸。」

  既然是師兄,幹麼起腳動拳的?她繼續問:「那三爺有沒有留下什麼口訊?」

  小二搖頭。「沒見他交代。總之他跟他師兄兩個人打個一陣,三爺就被人五花大綁,丟進馬車載走了。」

  這下好了,她現在也不需要想什麼藉口跟他道別了。既然他是被他大師兄帶走,照理說,應該不致有什麼性命危險。

  就算有危險,她想,她這麼晚才到,也幫不上忙了。

  現在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他平安無事。

  她低頭望著手裡的紙鷂,心像被人丟進了苦汁一樣,悶得發疼。

  老天爺還真是吝嗇,本以為還能再看他一眼,但老天爺就連這點機會也不肯給她。

  一切都結束了,再留戀不捨也沒用了。

  謝過小二,她抓著紙鷂,心情沉重地走出客棧。正打算回芝蘭樓,突見樓裡的龜奴阿勝哥焦急地跑來。

  「哎呀小靈子,你跑哪兒去了?我大街小巷跑了一遍找不著你……」

  唐靈一頭霧水。「阿勝哥,怎麼了?」

  「你姥姥啊!」阿勝哥抓住唐靈又跑了起來。「剛才虎威鏢局上門找碴,正巧你姥姥過來辭行,也不知中間發生什麼事,總之你姥姥從梯上摔下來了——」

  什麼!唐靈一聽,急忙甩開阿勝哥的手,飛快奔回芝蘭樓。

       **       **       **       **       **       **       **       **       **

  「姥姥!」推開斑駁的木門,唐靈直接跑向床邊。

  同在屋裡的還有芝蘭樓的鴇嬤跟大夫。

  唐靈噙著眼淚抓住姥姥右手,喚道:「姥姥——姥姥,她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哭著看著一旁的大夫。「我姥姥怎麼會變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都怪虎威那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鴇嬤一臉氣憤。「莫名其妙衝進來要我給他們一個交代,說什麼他們昨晚進門玩,結果被人打了。天地良心!我柳艷娘哪會找人做這種事。」

  唐靈一直抓著姥姥的手搖著,好似這樣,就能把姥姥搖醒一般。

  鴇嬤繼續說:「你姥姥正好來辭行,怎知虎威那幫人突然提到你,說什麼你也在場,要找你出來對質。那時你姥姥突然發起脾氣,我也沒看清楚怎麼回事,總之一下子,你姥姥就摔下去了。」

  虎威!為什麼又是他們!

  唐靈咬嚙著指節。她一直希望自己是在作夢,此刻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惡夢——但不是,她手指傳來的疼痛,在在告訴她是真的!

  怎麼會這樣?姥姥剛不是還溫柔叮嚀她要早些回來,才多久時間……

  唐靈痛哭失聲。

  頭髮有些灰白的大夫接著說:「你姥姥年紀大了,禁不得摔,看是沒什麼外傷,但就怕她一直昏著不醒——」

  「昏著不醒會怎樣?」她突然抓住大夫的手。「您說我姥姥會怎麼樣?」

  大夫歎氣。「恐怕凶多吉少。」

  「不!」唐靈哀嚎一聲撲到姥姥胸口。「不可以啊姥姥,您怎麼可以在這時候丟下我一個,您醒過來啊……」

  「好了好了,別哭了……」鴇嬤拍拍唐靈肩膀安慰。鴇嬤跟唐靈姥姥認識非常久了,雖說不是古道熱腸的人,但多少還是存有感情。「你這樣推著,你姥姥也不會醒,只會讓她更不舒服。」

  「不,」唐靈不接受姥姥會死這種事,她轉過身直對著大夫磕頭。「求求您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姥姥,我就剩她這麼一個親人,我跟您磕頭,我跟您拜託,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不是我不救,是——哎呀!」大夫袖子一甩走到旁邊去。

  善解人意的鴇嬤一見就知大夫意思,她彎下身來說話:「小靈子。」

  「鴇嬤,求求您救救我姥姥……」唐靈真的是慌了,相依為命的姥姥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除了求大夫幫忙之外,真的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你這傻小子,要我幫忙救你姥姥,也要你姥姥能救才行啊。還有,就算大夫答應救人,你有銀兩嗎?現在這一場我可以看在我們多年主雇分上幫忙一次,下回呢?」

  唐靈驀地止住眼淚。對啊,她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請大夫看病抓藥都要錢啊,她打哪兒來的銀兩?

  可是——她轉頭一望床上的姥姥,兩行淚再度滾落。但不想辦法救姥姥,難不成要她眼睜睜看著姥姥死掉?

  鴇嬤繼續勸,俗話說人一苦命就賤,鴇嬤要唐靈接受事實。

  「我知道我這麼說你一定不肯聽,但你也知道你情況,你就放棄吧,我想你姥姥不會怪你的。今晚你就好好陪她,大夫說可能不會拖太久了——」

  唐靈懂了,鴇嬤是要她不要救了。不行!她連連搖頭,她不可能接受。就算拚了她的命,她也要跟老天爺爭上一爭,想辦法把姥姥從它手裡搶回來!

  但銀兩怎麼辦?

  她腦袋忽地閃過主意——只要把自己賣給鴇嬤,就能籌出救姥姥的銀兩了。

  可同時,她腦袋忽地閃過寧離苦神采飛揚的臉,彷彿是在提醒她,想清楚啊,話只要說出口,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兩行眼淚滑下,她早就沒有回頭路了。

  她將寧離苦身影從心上抹去。

  她告訴自己,現下救回姥姥,才是最重要的。

  「鴇嬤,」她突然緊握鴇嬤的手。「我有件事要告訴您。」

  「什麼話你說啊?」瞧唐靈如此慎重,鴇嬤一頭霧水。

  她深吸口氣,吐出隱瞞多年的秘密——

  「其實,我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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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被丟在馬車上關了三天,手腳被縛的寧離苦,一聽見師父找他幹麼,整個人就像被點燃的炮竹般大喊:「師父、師兄!我真被你們倆害慘了!」

  老天!師父七十大壽,要他負責找些好玩的戲班雜耍來寧家堡——這種事非得把他架回堡裡才能說嗎?

  寧離苦知道自己口氣不對,但他急,滿腦袋全是唐靈,分開三天了,也不知他好不好,虎威那幫人是不是還有去找他麻煩,萬一有呢?

  這幾天寧離苦夜不成眠,一閉眼腦中盡是虎威那幫人賊兮兮的嘴臉。

  他每天都在祈求唐靈他沒事,他不敢想,萬一唐靈出了事——哇啊!真是急死他也!

  寧可老人被怨得一頭霧水。「我不過是要你師兄去找你回來,怎麼害了你啦?」

  「我沒時間多解釋,總之我有急得不得了的事要去辦!」寧離苦嫌大師兄解繩索的動作慢,乾脆自己掙了起來。

  手腳一鬆開,他頭也不回衝出了中堂門。

  算算,他從進門到離開,還不到一盞茶時間呢!

  「他是在急什麼?」老人望著寧千歲問:「他話都還沒答我呢,又跑走了?」

  「說是有幫人在找他朋友麻煩,他在路上跟我提過好幾次,我總以為他在使計想偷溜——」寧千歲這時才覺得過意不去。「現看他跑這麼急,我猜這回應該是真的,希望別真出了什麼岔子才好。」

  話說從頭,那天老人晨起,突然想辦個壽宴——這對老人來說可是很稀罕的事,老人自創了這寧家堡,幾十年來他從來沒過過生日。那天他要人去叫四個徒兒過來,獨缺離苦一人沒到。

  是老人聽說他剛走完鏢,想說自己也個把月沒見他了,才會要千歲去找人。

  誰知道向來閒散度日的離苦,會那麼湊巧遇上急事?

  老人喃喃道:「難怪他會吵吵嚷嚷說我們害了他——話說回來,你知道那個人是誰?」

  寧千歲答:「叫什麼唐靈的,我沒聽得很仔細,我只記得離苦說他這個朋友很會做紙鷂,手巧人又善良,又孝順,他還說,他從沒遇過讓他那麼唸唸不忘的人。」

  這種話——老人心想,根本就是對人家有意了!

  老人猜。「女的?」

  寧千歲聳肩。「據說是男的。」

  老人眼一瞠。「他什麼時候轉了性了?」

  在他們眼裡,寧離苦向來是貪玩又怕麻煩的大孩子,從沒見他熱衷玩以外的事情。

  「不知道。」寧千歲也是頭回看寧離苦那樣子。「這一趟回來,我發現他變得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

  寧千歲說道:「變得比較憂心忡忡,比較……沒以往那麼逍遙自在。」

  這個——一老一少望著對方,眼裡都藏著那麼一點憂心忐忑。

  「你說那個什麼唐靈的,真的不是女的?」老人再次確認。

  寧千歲聽得出師父的暗示。「師父是擔心離苦喜歡上那個叫唐靈的男孩?」

  老人清清喉嚨。「我不是那麼不開通的人——」

  寧千歲輕輕笑,他知道師父意思,師父是在說,他還沒開通到那種程度。

  「應該還不至於——」寧千歲安慰,畢竟四個師兄弟裡頭,就數離苦最愛上花樓。「您也不是不知道離苦個性,說不准過兩天他覺得不有趣,他又改變主意了。」

  「這麼說是也沒錯……」老人一捻白鬍子。「不過,我話還沒說完他就跑出去,他真曉得我生辰什麼時候?」

  「他曉得。」這點寧千歲很肯定。四個師兄弟早都把師父當成自個兒的親爹看待,生辰這等大事,怎麼可能不記得。

  他接著又說:「萬一他真不小心忘了,我也會在生辰將到之前,把他找回來。」

        **        **        **        **        **        **        **        **

  一路衝出中堂的寧離苦,腳底簡直像踩了火球似,連飛帶跑來到堡中驛站。

  一路他都在計算,前一趟他邊走邊玩,共花了五天才到揚州。這回大師兄綁他乘馬車,經他催促連夜兼程,花了三天算是極限——
  可一想到唐靈說不定已經落入虎威那幫人手裡,他哪還耐得住再等三天?喊了聲「用馬」,不等馬伕安排,他已衝進馬廄,挑了匹看起來腳力最健的灰馬,一躍跨上馬鞍。

  「等等吶三爺——」馬伕急急忙忙跑來。

  「我沒時間,什麼事回頭再說。」他喊完,韁繩一拉,灰馬揚蹄一嘶,連馬帶人衝了出去。

  趕趕趕!寧離苦心急如焚。他壓根兒沒料到師父會為了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招他回來——真的,方才聽了師父說法,他真要氣死了!

  可又能怪誰呢?寧離苦雖然好玩,但還不至於不明事理。他邊催馬快跑邊想。要幾天前師父找他,他乖乖過去不就得了,他偏要自作聰明,以為躲得老遠才是上上之策。真是!他再一歎。

  說來說去,全怪自己愛耍些小聰明!

  他一眺一望無際的山野祈求著——

  老天爺,檷就再幫幫我這一回。只要唐靈安然無事,真的,今後師父要我做啥我就做,絕不逃避、絕無二話。

  可老天爺似乎不相信他的誓言,當天夜裡甚至還下起了大雨,淋得寧離苦就算想不睡趕路也不成。

  他無比焦躁地在客棧房裡踱來踏去,一顆心在唐靈與虎威兩處兜轉。

  虎威啊虎威,你們這幾個人最好乖乖待在你們鏢局,不然!

  他手一捏,掐斷手裡的竹筷。

  他肯定教他們一鏢局的人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全都死無全屍!

  寧離苦從沒有過這種體驗,也從不曉得擔心一個人會讓心像撕裂般疼,更別提思念——長這麼大年紀,心裡從沒惦記過誰,可偏偏老天爺教他遇上唐靈。

  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竟也讓他嘗足相思的煎熬與戀慕的喜悅!

  他現在很清楚,只要唐靈安然無恙,待在他身邊,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再離開唐靈了。

  唐靈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將來唐靈想跟女人成親生子,他就乖乖當他孩子的大伯——寧離苦想得可遠了,也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只要能陪在唐靈身邊,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哪怕旁人覺得他舉動再奇怪、再微妙,他也不管了。

  他喜歡唐靈。

  雖然他一輩子不會跟他提。

  但他知道,他的心,是徹底淪陷下去了。

  天剛露魚肚白,下了一夜的雨終於變小,最後轉晴。沒什麼睡的寧離苦換了匹馬再上路。行經城鎮的時候,他聽旁人唱起一首古怪的曲兒,不是特意學,但詞兒卻猛地撞進他心底。

  第一不見最好,

  免得神魂顛倒。

  第二不熟最好,

  免得相思縈繞。

  他聽得心一驚。這,不正是他的寫照?

  當初他要沒到揚州,沒在那樹下睡覺,他就不會被唐靈踩著。不被踩著他也不會醒來,不醒來他就不會看見唐靈,不看見就不會跟唐靈相熟了……

  可說真話,他心甘情願。雖然一輩子像風似地到處悠轉的生活也不賴,但這種心裡沉沉住了人的感覺,卻是更加的好。

  就像只飄搖的紙鷂,終於被人發現,被人牢牢握在手心裡。

  存著想早點見著唐靈的意念,他一路跑過了城鎮荒郊,途中只稍停下來換了兩匹馬,終在第三天清晨趕回到揚州。

  「三爺!」

  寧離苦仍舊投宿同家客棧,小二見他回來,相當開心。

  「想不到您又回來了,對對對,前幾天有個少年過來找您呢!」

  累得快倒地的他一聽,突然有了精神。「是唐靈嗎?一個十五、六歲,皮膚白皙的少年?」

  「對對對,就他。」

  「他有跟你說了什麼?」

  「沒有。」小二哥解釋。「小的不知道您還會再回來,就跟他說您被您大師兄帶走的事,他聽了點點頭就走了,什麼話也沒說。」

  怎麼可能什麼話也沒說?!寧離苦想起小六子,難不成那小子真沒按他交代做?!

  他一彈而起,大步奔離客棧,終於在街邊發現一個眼熟的小娃。

  他逮住的人是小乙。

  「小六子?」小乙看著他答:「自從阿靈哥走之後,小六子就不跟我們玩了。」

  「唐靈走了?他上哪兒啦?他有沒有告訴你什麼?」

  寧離苦兜頭丟了這麼多問題,小乙年紀還小,一下就慌住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

  「好好好,你別怕,我一個一個問。」

  寧離苦緩下情緒。「你阿靈哥什麼時候走的,他怎麼跟你說的?」

  小乙把唐靈說過的話說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可寧離苦越聽越覺不對勁。

  他交代小六子的事呢?敢情沒傳到唐靈耳裡?

  要搞清楚這事,只能去問一個人。他再問小乙:「你知道小六子家在哪兒?」

  「知道啊。」

  小乙熱心,還直接把他領到小六子家門口。

  「小六子就住這兒,我幫您喊他——」

  「不用。」寧離苦擋下小乙。「我只要再確認一件事,那天唐靈要你把紙鷂交給小六子,是什麼時候的事?」

  小乙回想。「巳時吧,那時我已經吃完早膳好一陣子了——」

  寧離苦瞇起了眼睛。他那天把錢囊交給小六子,是早膳之前。換句話說,小六子若有按他交托做,沒道理唐靈還要請小乙轉交紙鷂。

  他懂了,小六子這鬼靈精,八成私吞了那銀兩。

  他那時的預感沒出錯。想不到一個小娃兒才幾歲,就知道見錢眼開了。

  他忍下怒氣,掏了塊碎銀給小乙。他想,接下來的事,不適宜讓小乙看見。

  「謝謝你幫我這麼多忙,你去玩吧,其他事我來就好。」

  「謝三爺。」揣著碎銀,小乙歡天喜地走了。

  接下來——他朝合起的木門一望,是抓小六子出來好好問個清楚的時候了。

  他彎身撿了塊碎石,不輕不重朝門上一丟。

  須臾,就見門扉悄悄開了點縫。

  寧離苦清楚小孩子的心性,要門外有什麼風吹草動,肯定會好奇探頭瞧一瞧,他就趁這機會逮人。

  小六子頭剛探出,還沒看仔細呢,後領就被揪住了。

  「三、三、三……」一見是誰抓住他,小六子嚇得臉都白了。

  小六子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那天晚上,小六子爹回來之後,他就把錢囊交了出去,想當然他說了謊,說那銀兩是他在路邊拾到的。小六子爹也不是什麼拾金不昧表率,看見白花花銀兩自然吞了下來。

  麻煩的是,小六子的爹突然決定不離開花街了。

  都不曉得小六子聽見他爹的話時,那張臉多白。

  可有什麼辦法?他又不能逼他爹改變主意,所以只好躲在屋裡,成天提心吊膽,就怕寧離苦會回來找他。

  「你給我說清楚。」

  寧離苦趕了五天路——被綁回去三天還有他自個兒騎馬的兩天——可說沒什麼合眼,他此時模樣多憔悴不難想像,原本一雙淘氣的眼現在佈滿血絲,加上擔心唐靈,他脾氣就像快爆開的火藥,一觸即發。

  小六子哪堪嚇,哇地一聲全招了出來。

  這死孩子!

  寧離苦聽得怒火中燒,拳頭捏緊狠狠一捶——是沒打中小六子,拳頭就擦過他頭側大概一寸處。

  小六子一噎氣,嚇到尿濕了褲子。

  「這是給你的教訓,我信任你,你卻反過來背叛我。說我跟你相識不久不瞭解你就算了,你阿靈哥呢?他待你不薄,你卻這樣回報他。」

  「我、我知道錯了……」小六子猛哭。

  說真話,那一日,小乙帶著紙鷂過來時,他就後悔了,只是罪惡感再大,還是敵不過銀兩的誘惑。

  寧離苦放下小六子,說來說去全都得怪他自己,他早先幹麼偷跑呢?還有,他之前為什麼老不守約定,喜歡跟大師兄玩什麼你追我跑遊戲;要不是因為他個性頑劣,他今日會遇上一個更頑劣的小六子來給他教訓?

  老天爺啊老天爺,檷這個報應可來得真是狠啊!

  寧離苦搖搖晃晃走出小六子家門,繃緊五日的心神卻落得一個白費心機的下場——他摘下頭巾不斷捶打著腦袋。想想唐靈會怎麼想他?明明說好隔天就會去找他,他不但失約了,還被自個兒師兄像綁豬似地帶走。他要小六子幫忙的事小六子也沒做,唐靈肯定會以為他是在說謊騙他——

  寧離苦鑽出小巷,抬眼便是三樓高的芝蘭樓,想起小二說唐靈那日還帶著紙鷂去找他——他幪著臉一陣呻吟,幾乎站不住腳。

  不行,現在不是灰心的時候。他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城裡一定有人知道唐靈下落,或許是芝蘭樓裡的姑娘——還是同在裡邊打雜的僕役——他腦子胡亂想了幾個可能性,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客棧的。

  小二一見他回來,立刻拉開椅子要他坐下休息。

  「瞧您氣色這麼差,坐坐坐,小的馬上幫您倒杯熱茶——」

  但寧離苦現下要的不是茶,他塞了塊碎銀給小二。「小二哥,你在城裡人面廣,不知有沒有熟識芝蘭樓裡的人——我是說當差的。」

  「是有一個。」小二答:「外邊人都喊他阿勝。三爺有事?」

  「我想跟他打聽個人,他也是在裡邊當差的。」

  「那好。」小二一口答允。「今兒個阿勝過來打酒,我定跟他提您在找他。」

  「謝謝你。」知道有個人可以打聽唐靈消息,寧離苦心稍安了一點——足夠他張嘴吃個包子喝碗粥的一丁點。想他一路惦記唐靈安危,真可叫茶飯不思。

  就在他吃罷準備起身,不意聽見鄰桌的對話。

  旁桌一紈褲公子誇耀似地聊起。「我昨晚上芝蘭樓見過她了,真沒想到,那傢伙還真是如花似玉的美姑娘。」

  另一人附和:「真不曉得她姥姥是怎麼教的,還真是厲害,她做男孩打扮在城裡遊走多久,竟沒個人發現她是個美嬌娘——」

  「你們說的是誰?」

  「就唐靈吶。」紈褲公子答:「你應該聽過,先前外邊有群孩子常阿靈哥長阿靈哥短的——」

  「我記起來了。」問名字的公子哥大笑了兩聲。「不曉得那群孩子知道他們的阿靈哥其實是阿靈姊——會是什麼反應?」

  他有沒有聽錯?他們怎麼會說唐靈是女的?寧離苦皺起眉。

  但阿靈哥這名字——確實是小六子、小乙他們常喊的,不會錯!

  所以說——唐靈是女的?!

  唐靈其實是個姑娘家?!

  驚愕還未回復,他接著又聽見教他更加震撼的事。

  「誰理他們。」紈褲公子折扇一扇。「我現在滿腦袋全是她的倩影,你知道芝蘭樓那鴇嬤多機巧,說什麼她還沒正式掛牌,收了我三十兩銀就只讓我瞧她一眼。」

  寧離苦吃驚地瞪著手上的空碗。他們的意思是,唐靈現還在芝蘭樓,而且還成了未掛牌營生的花娘?!

  這怎麼回事?不是說唐靈到她親戚家裡幫忙——

  不行!他得把事情弄個清楚!怎麼他才離開幾天,就發生了這麼多光怪陸離的事?

  寧離苦正要起身,紈褲公子又說話了。

  「總而言之,不管花多少銀兩,我都要找她過來伺候我。你們知道我打算怎麼辦?」

  其餘三人搖頭。

  「叫她穿回男人衣裳,然後跟我共乘樓船游遍江南,夜裡,我再將她衣裳一件一件剝下……」

  「真壞啊你。」眾人淫笑。

  聽到這兒,寧離苦心頭一把火起,暫時取代了聽見唐靈是女兒身的驚愕。

  先不論唐靈是男是女,就單憑那幾個壞胚的算計,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他忍不下這口氣。

  只見他捻碎盤中未吃完的土豆,拈了塊米粒大的碎片,相準紈褲公子眉心,一彈。

  紈褲公子即刻捂額大叫。「痛死我了,誰打我?!」

  寧離苦不吭氣,逕自跟小二要了間房休息。

  懲罰就這麼一點?

  當然不!

  一進了房間,他從窗子躍出守在高處,待紈褲公子出了客棧,他摘下頭巾罩住公子哥兒雙眼,兜頭一陣痛打。

  「饒命饒命——」紈褲公子連連求饒。

  寧離苦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一覺教訓夠他立刻收手,算是幫唐靈出口怨氣,誰要這傢伙滿腦子齷齪。

  倒在地上的紈褲公子全不知自個兒得罪了誰,又是誰打了他。一暈乍起,他回頭望望空無一人的街巷,要不是身上瘀傷歷歷在目,他還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撞鬼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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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3:4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寧離苦一教訓完紈褲公子,立刻趕往芝蘭樓。

  芝蘭樓腹地甚闊,上一回經驗,他大概知道男客們喝酒尋歡的房間位在哪兒——寧離苦半伏在屋脊上偷聽底下人說話,好巧不巧,被他遇上準備送膳到唐靈房間的婢女。

  他掛在暗處偷瞧,發覺婢女身邊還跟了一名身形魁梧的護院,兩人邊走邊聊透露了不少消息。

  護院說:「鴇嬤交代,不許唐姑娘再繼續掉眼淚不吃飯,你想辦法勸勸她。」

  「她不吃我總不能逼她吃吧。」端膳的婢女答話。「想她還真是可憐,十幾年來被人當成男孩養也就算了,為了救她姥姥活命,賣身進花樓,結果她姥姥也沒多撐幾天,就一命嗚呼了。」

  不會吧?!姥姥死了!藏在暗處的寧離苦皺眉。

  「可她老不吃飯,身體怎麼挨得住?」護院接話。「你又不是不知道鴇嬤個性,她可把唐姑娘當成了搖錢樹,要她在正式掛牌接客前出了什麼岔子,你我都得挨鞭子。」

  「知道知道,總之我會提醒她,你就別再念了。」婢女沒好氣。

  一待兩人走遠,寧離苦才潛出暗處跟上,確定婢女跟護院停在哪扇門前,他才飛身竄上屋簷。

  他沒漏看門上那串掛鎖。

  直到送膳的婢女套上鎖後離開,他一個倒掛金鉤,偷看房裡動靜。有個人影就坐在圓桌前,面前擺著婢女送來的膳食。

  那抹嫩黃身影,該就是唐靈沒錯吧?!

  乍聽她是女兒身,寧離苦確實有些反應不來——虧他一路上想了那麼多對待她的方式,什麼幫她娶妻看她生子的,這些全用不著了。

  難怪,他想起兩人最後一晚見面,她會突然問他,如果她是女的呢?

  虧她都說得那麼明白了,他卻還聽不懂!想想他答了什麼?

  不過也不能全怪他,那時他怎麼可能設想她是女的這種事——她扮男孩扮得那麼好,十多年沒讓人起疑過,何況是他。

  現真相大白了,知道她是姑娘,天,都不知道他有多開心!如此一來他就能名正言順娶她進家門,再也不用管什麼他人眼光這些細微末節的事了!

  只要她願意跟著他——不不不,他揮去前頭「只要」兩個字,唐靈肯定是要跟他的。他轉眼間做好了決定,這輩子他非她不娶,而他,也會纏到她非他不嫁不可。

  寧離苦就這點厲害,因為向來沒什麼定性,所以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他適應特好,全無半點掙扎。

  他伸手將半掩的窗門推得更開,身子一蕩,頎長身影風似地躍進房中,輕巧得毫無聲息。

  「唐靈。」

  他一喚,坐在桌前發呆的人兒驚愕回頭。乍見他,她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怎麼可能,離苦怎麼可能在這兒?!

  「噯,你回神吶。」他心疼地看著她尖瘦了一圈的下巴。

  她猛地抓住他手,直到指掌紮實地感覺到人的暖度,她才「啊」地喊出聲。

  「噤聲。」寧離苦忙摀任她嘴。

  「好。」她仍舊傻傻地看著他。

  他鬆開手掌到門邊探了探,好在沒人經過。

  他轉過身。「你——」

  「你——」

  兩人同時間開口說。

  「你先說。」她猶然一副在夢中的模樣。

  「不不不——」寧離苦連連搖手。瞧她現在的打扮,一襲嫩黃綢衫雲似地裹著她細瘦的肩膀,垂在頰畔的烏絲添增了她眉宇的柔弱之氣。早先她穿著男裝,已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心都掏出來憑她宰割了。這會兒再看見她這俏模樣,他腦子都傻了!

  瞧他欲辯忘言的著迷表情,唐靈臉微微羞紅。

  當初鴇嬤壓著她換上女衫,她初瞧見自己鏡裡模樣,就想讓他瞧一瞧。她知道自己模樣生得好,眉清目秀,骨肉均勻。可從小被當成男孩養的她,從沒穿過任何輕軟的裙衫,換好衣裳一望,她才知道自己還真是美人胚子。

  只是她的歡喜來得突然去得也快,就在她簽了賣身契進了芝蘭樓隔晚,姥姥就咽氣了。

  那天,真是哭得她柔腸寸斷,人都要碎成一瓣一瓣了。

  現在回想,她眼眶仍舊泛著淚光。

  她吸口氣說道:「我得跟你說聲對不起,我騙了你。」

  寧離苦眨眨眼,半晌才會意她在說什麼。「你是說你是姑娘家的事?」

  她點頭,把她不得不做男孩裝扮的原因,一五一十解釋得清清楚楚。

  「——這怎麼能怪你。」在得知她真實身分當頭,其實他就猜出原因了。又不是沒到過她家。她住的屋子,甚至比寧家堡柴房還不如,可以看出她跟她姥姥兩人日子過得多清苦。

  要怪,只能怪老天爺愛折磨人。

  知道他不怪她,她心安了一半。

  「那你呢?」她一瞅他。「你想說什麼?」

  「你好漂亮。」

  他話一吐出,兩個人臉都紅了。

  「不不不是——」他趕忙解釋,可發現他這麼一說,又好像是在說她不漂亮。「我不是說你不漂亮,我是說我不是要說那個——哎呦,我在說什麼啊我?!」

  瞧他又急又慌的,哭了好幾天的唐靈頭次綻出笑顏。

  她一笑,他人更傻了。

  「我我我……」他支吾了一會兒,知道若繼續看著她,想說的話肯定到晚上也說不完,索性背過身去。

  唐靈一訝。「你怎麼了?」

  「這樣我比較說得出話來。」

  他說得她臉兒又紅了。她知道他的意思,他覺得看著她會教他閃了神。

  「我也不曉得我怎麼變成這樣子——哎呀不是!」他手揮揮像是要拂開凌亂的思緒。「我要說的不是那個,我是要告訴你,我在離開揚州前,曾交給小六子一袋銀,少說也三十兩——」

  她看著他的背搖頭說道:「他沒拿給我……」

  「我知道,他非但沒把銀子交給你,他還瞞了我拜託他轉答的事——」

  他告訴她前因後果。

  這會兒唐靈都懂了,難怪那一早會找不到小六子——天吶。她嗚咽一聲,老天爺怎麼那麼愛捉弄人?三十兩銀,要是當初小六子有交給她,姥姥跌跤昏倒時,她就不用為了藥錢,出賣自己了。

  聽見她啜泣,寧離苦也顧不得看著她會失神的事,忙轉到她身旁勸慰。

  「別哭啊。」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晶瑩的珠淚自她指縫滴落。

  她啜泣道:「我怨老天爺,明明事情可以不用到這個地步,它卻要這樣子安排——」這是不是擺明著告訴她,他們倆是注定錯失掉彼此?

  「什麼安排地步,你慢點兒說,我聽不懂——」

  「那天,姥姥跟虎威鏢局的人對上——」她吸氣,邊哭邊說著姥姥自梯上摔落的經過,還有之後她為了籌措姥姥的藥錢,毅然決定把自己賣給鴇嬤的事。

  賣得多少銀兩?

  是挺多的,足足一百兩,可姥姥不過花了她十多兩,就撒手人寰了。

  俗話說一文錢也能逼死一條好漢,更何況是一窮二白的唐靈。

  當時她並不後悔賣身,雖然沒救回姥姥,但剩下的銀兩,還是能幫姥姥辦個體體面面的後事。只是現在一聽小六子的事,她忍不住想,若當初小六子確確實實把錢交給她,她根本不需要簽下那賣身契。

  鴇嬤說,下月十五,就要讓她正式掛牌接客。

  隆小六子嗎?她不敢說沒有,但她更怨的是老天爺!

  唐靈並不愛哭,可一想到將來半輩子自己都得在陌生男子枕窩間輾轉,她不願啊!

  見她哭得搖搖欲墜,寧離苦想摟她安慰,又想到她不愛人碰的習性——哎呀不管了!心頭的疼惜大過謹慎,念頭方轉,他已伸手將她攬進懷中。

  「別哭,你一哭我心就擰了。」

  他一哄,她眼淚掉得更凶。就在這一摟間她明白了,這一輩子,她只想跟著眼前人,哪怕跟了他之後永遠沒法穿上絲軟的綢衣,永遠要扮成少年,她也心甘情願。

  「你先聽我說,我這趟回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帶你走。」

  她抬起淚濕的臉龐。「可我是女的啊。」

  他一愕。「我又沒瞎眼,當然看得出來你是女的。」

  「可你先前不是說——你要我當你兄弟?」

  「那時是因為我當你是男的——」哎呦,真是一個有理說不清!他想了一想索性全招了。「好了,我老實告訴你,在你還是男兒身的時候,我……我就很喜歡你了。」

  雷聲大雨點小,開頭他說得颯爽,可一到「喜歡」那兩字,他聲音小得直要人聽不清楚。

  可唐靈還是聽見了。她怎麼可能沒聽見!喜歡的對象親口說他喜歡她。

  她太開心,在綻出笑顏的同時,眼淚也掉了下來。

  「嘿——你怎麼又哭了?」

  她捂著嘴猛搖頭,這不是傷心的眼淚,是開心,是感動。

  「我本來以為……我這輩子  再也沒辦法看見你了……」

  「傻瓜,我怎麼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拉開她手幫她擦去眼淚。

  他這麼說她很開心,可是——「我已經跟鴇嬤簽好了賣身契——」

  這倒是有點兒麻煩。他沉吟。「這個我來想辦法——不過等等,你到現在還沒說清楚,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這還用問?她臉兒羞怯一垂。「我從沒說過我不想跟……」

  天!他等的就這句話!

  「你早說嘛!」他好不開心地攬緊她,湊頭就在她額上重重一親,又瞅著她呵呵直笑。

  與他眼神對上,唐靈羞得都想鑽進地裡去了。

  「別低頭,讓我好好瞧瞧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警醒地抬頭。「有人。」

  「快,你快躲起來!」她推著他上了臥榻,隨後抓來棉被將他掩上,左右四顧確定看不出異狀,她才坐在圓桌旁,佯裝吃著早已涼透的早膳。

  方才進來過的婢女拿鎖匙開門,進來看見唐靈動筷,大大鬆了口氣。

  「謝天謝地,你終於肯吃東西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幾天光哭卻不吃東西,鴇嬤多擔心你!」

  唐靈抱歉一笑。說真話,在看見寧離苦之前,她是真的一點胃口也沒有。她甚至會想,若是能這樣餓死、或者病死,也算解脫。

  「聽我一句勸,再怎麼樣也要吃東西,不要老跟自己身子過不去——」婢女邊說,邊朝臥榻那兒靠去。

  「巧姊!」唐靈嚇得彈起身。

  婢女閨名巧巧,略長唐靈幾歲。以往唐靈扮成男孩,總是姊兒長姊兒短,到現在還是沒習慣改口。

  「怎啦?」巧姊被她嚇了一跳。

  她一手拉住巧姊,這會兒床上躲著離苦,可不能讓巧姊靠近吶!

  「你要做什麼?」她瞅著巧姊問。

  「我能做什麼?」巧姊一歎。「我看你床榻亂了想幫你理一理,還有,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現在身分不同了,早該改口喚我『阿巧』了。」

  「疊被那點小事我來就好,反而是這桌菜,才真需要你幫幫忙。」

  巧姊一看桌上。「根本沒什麼吃嘛你。」

  「我沒胃口——」

  「先跟你說,這是最後一次,鴇嬤已叫護院來提醒,要你多加餐飯。」說完,巧姊拿起碗筷,唰唰扒了兩口稀粥進嘴。

  說來,芝蘭樓的伙食並不好,巧姊有這機會多吃點東西,說來也不是不開心,但就怕鴇嬤發現理當長肉的唐靈瘦了,她這個婢女卻圓了一圈。

  「你啊,要認命。」巧姊邊吃邊說:「雖然你比上不足,可也比我強了幾倍,想想我,一樣被賣進芝蘭樓,我卻只有當人婢女的分。」

  關鍵在外貌,巧姊不醜,但就骨粗肉硬,一張臉像圓盤似,豪氣是豪氣,但就少了幾分柔媚。

  可這種「比下有餘」,唐靈卻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對了,」巧姊突然想起。「仙兒姊要我提醒你,等會兒過去她房間。」

  唐靈一聽皺眉。

  巧姊瞪她一眼。「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家仙兒姊是何等身分,願意教你那些把戲,還不是希望你早點遇上疼你的男人,捧著大把銀子帶你離開這地方。」

  仙兒姊的好意唐靈當然知道,問題是——糗啊!一想起接連幾天瞧到的那些招式,她就頭髮暈臉發燙。

  巧姊吃完拾掇好桌面,說好一會兒就過來帶人。

  唐靈一等巧姊把外頭的掛鎖套上,忙不迭揭開棉被放寧離苦出來。

  「悶壞你了吧?」

  「哪裡。」寧離苦嘻嘻一笑。「說來還是我福氣,能在你被窩躺那麼久,裡頭滿是你的氣味。」

  在說什麼東西?!她還改不了當男孩的習慣,出手就是一拳。

  寧離苦輕鬆抓住,再把她往自己懷裡一帶。

  「好香。」他頭貼在她耳邊說。

  壞死了。她惱嗔一瞪,可那臉頰紅緋緋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可愛。

  寧離苦心弦一動,指掌輕輕畫過她的臉頰。

  她抬起鹿般怯怯的眼眸,雖然不諳情事,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正怦怦亂跳著。

  他向來淘氣的眼瞳突然變得無比認真,像兩隻深潭,黑幽幽地望著她。

  「你該——」她試著說話。

  他壓住她的嘴,搖搖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要我趕快走,免得被發現,對不對?」

  「知道還不快——」

  「給我一個確定,」他瞅著她呢喃道:「讓我相信這是真的,這不是夢,你真的在我懷裡。」

  「你要什麼確定?」她心房一緊,這麼甜美的話,她怎忍心說不?

  他低下頭,直接以動作代替回答。第三次——當他唇瓣貼住她,他心裡不禁讚歎著,多甜的小嘴!他輕而細膩地嚙著她唇瓣,感覺她鼻間凌亂的吐息,而後一蹭,濕暖的舌尖滑入她唇縫,他感覺她身子一僵,顫也似地吐出一聲歎。

  「你知道我等這一刻等多久了——」唇瓣輾蹭間,他斷續吐露。

  打從林間那猝不及防的一吻,他便日也思夜也想,甚至不惜化作登徒子,趁她昏迷不醒時偷香,但那幾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吻,哪及得過此刻的溫存與甜蜜?他捧住她後腦移轉她頭,貪婪且渴求地蹭著她青澀的嘴。

  唐靈喘息著、哼著,覺得全身像快化掉般使不出力,這回的感覺遠比頭回的親吻更讓她頭昏目眩。

  她突然慶幸自己被牢牢抱住,不然這會兒,她肯定會軟跌在地,就此化成一灘水。

  「你好香……」他邊蹭著她一邊喃喃:「好甜又好軟……小靈兒……」

  隨著他舔吮的動作,他胯間灼燙堅硬的慾望也跟著一磨一蹭。好歹她是佯裝過男孩的人,唐靈怎可能不知道頂在她腰腹上的硬物是什麼。

  尤其——她臉紅緋緋地想,接連兩天仙兒姊一直在教她如何取悅男人,包括種種手勢與動作,男人會有什麼反應,她雖沒真實見過,也瞭解了七七八八。

  不過說也奇,當時她聽仙兒姊解說,她只覺得好討厭,可現在,當身子被心愛的人兒緊摟著,唇瓣跟他這樣廝磨著,她就覺得好甜好美,感覺再對也不過。

  她腦中轉過仙兒姊的提醒——只要是男人,都喜歡這一套。

  她心裡甜甜地想著,她也想讓他快活。

  趁著兩人嘴稍稍分開,她鬆開緊抓住他衣袖的手,往他腰際處滑下。

  「小靈兒?!」他聲音藏著困惑,不過一當她握住他時,他驀地懂了——他的小靈兒,想撫慰他呢!

  「我不太熟……雖然仙兒姊一再教我……」她紅著臉滿懷歉意地說,同時挲著他的硬挺,從上到下輕輕揉捏,再由下到上、上到下一而再地撫過數遍。早知道還會遇上他,她昨兒就多認真點學了。

  真正摸了她才知道,原來仙兒姊不是在騙人,男人的那兒,真的就跟仙兒姊逼她拿的棍兒一樣,又硬又粗。

  「萬一弄疼了你,記得告訴我——」

  「天——好舒服——」盯著她的黑眸難受似地瞇起,可他嘴裡喃的,卻是不一樣的反應。

  他嘶啞的聲音好甜,像蜜一樣融了她腿間。

  屋子不熱,兩人卻熱得像火爐,額間都沁出了熱汗。

  他快死掉了——他嘴貼在她耳邊,似喃似吟地喘息著,吻著她頰側。當她的手轉圈兒似地繞過他粗鈍的頂端,他喉間一陣呻吟。

  「疼嗎?」她抬起慾望氤氳的眼。好怪,為什麼撫著他,她也會覺得全身燥熱難耐?

  「我想要你——」他呢喃撫過她纖柔的背,眸裡有股教人臉紅的熱度,彷彿當她是什麼上好珍饈,他迫不及待想撲上她般。

  兩人的嘴再次疊合,這一回的吻比上次更火熱,更大膽。原本按住她背脊的手下滑,罩住她挺翹的小臀,朝他身上頂拱。

  唐靈連連嬌喘,感覺他硬直的慾望密合貼在她柔軟凹陷處,那細緻的挲蹭讓她腿間泌出一陣濕熱,還有他的嘴,他不住在她唇邊耳畔游移的嘴——

   「小靈兒——」在他甜蜜蜜一聲喚後,他突然抽離吻著她的唇,警醒地傾聽。

  「怎麼了?」她眨眨眼,一時還反應不來。

  「有人來了。」聽那腳步聲,應該是說會回來的婢女,巧姊。

  「唉呦。」唐靈倏地瞪眼,天吶!她竟然全忘了巧姊剛說的話。「快點快點!」她急忙推他。「你快走啊,萬一被人發現了——」

  「我知道,你不用那麼急——」他握住她手要她鎮定點。「先聽我說,我今天晚上過來帶你,你就再委屈一天。」

  「好啦好啦……」她好擔心他被逮著,一邊答應一邊將他往窗邊推。

  「記得夜裡不要鎖窗。」

  「我會的,快走,巧姊在開鎖了。」

  她再一次催促,就在門外傳來開鎖聲時,他匆匆在她唇畔留下一吻,接著一躍,人就像長了翅膀似,咻地飛出窗門。

  巧姊推門而入。「準備好沒?仙兒姊正等你呢。」

  唐靈撫撫胸口微笑。「好了,我們走吧。」

  臨出門前,她不忘朝窗台送去最後一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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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4: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寧離苦人是走了,但並沒有離開芝蘭樓範圍。

  他像只鳶似的躍上大樹,隱在濃密樹蔭裡望著樓裡的動靜。

  方才被埋在棉被堆裡,他一邊聽著唐靈跟婢女的對話,一邊思索該怎麼把唐靈帶離這地方。

  一般說來,花娘要贖身,只要付清了鴇嬤開的價錢就成。銀兩這倒好解決。寧家堡有錢,只要他上錢莊拿出寧家堡令牌一晃,要多少銀兩全憑他吩咐,但他擔心鴇嬤不肯放人。

  想想也是,唐靈還沒正式掛牌,外邊已有一堆男人賊溜溜打著她主意,活生生一株搖錢樹,鴇嬤怎麼可能輕易放手。

  明的不成,就來暗的——雖說這主意可能不夠光明正大,但為了安全帶她離開,他不得不使些奸巧伎倆。

  他打的主意正是——偷。他打算盜取唐靈賣身契,可盜亦有盜,他帶走唐靈的同時,也會把五百兩妥妥貼貼放在她房間桌上。五百兩扣掉當初鴇嬤給的一百兩,應該夠彌補鴇嬤幫唐靈添衣衫購珠翠的銀子了。

  只是他想,鴇嬤該會覺得不夠才對,可他覺得夠了,因為就算給了鴇嬤金山銀礦,她一樣不會滿足。

  寧離苦在左側樹上守了一陣,沒看見鴇嬤身影,他輕輕一蹦換到另一頭。這回他可發現了,已梳妝打扮好的鴇嬤領著兩名護院,從從容容關門離開。

  該是那兒沒錯。

  他左右環顧,確定四下無人,才悄悄溜下窗欞。雕著秀雅圖樣的窗框「咿呀」打開,他細聽一陣,毫無聲息,這才推窗輕巧溜進房。

  不愧是揚州第一花樓鴇嬤的臥房,一房間到處是綾羅錦織,什麼黃花梨架子床、十二折屏連三櫥等排滿了屋子。一般人找物通常會先摸摸看上鎖的櫃門,可寧離苦偏不碰這個。

  他一進門直接往牆壁上摸,輕輕敲著,細聽牆裡是不是有不一樣的聲音。有錢人都時興暗格,嫌鎖還不夠牢固,偷兒伶俐點拿細針捅一捅鎖就開了。可暗格不一樣,只要房子不倒主人不說,再久也給你留著。

  就在他摸完了東面這牆時,外邊響起腳步聲,他一個鷂子翻身竄出窗子,一手還不忘撈回他剛打開的窗扇。

  進來的是鴇嬤,還有一個面容剽悍的漢子。

  躲在窗外的寧離苦皺眉,覺得這男的相當眼熟。

  等聽見男子說起唐靈,他想起來了。虎威鏢局!這人正是先前伏擊唐靈的其中一人。

  「你們這幾個還真是,轟不怕啊?」鴇嬤開口就酸。「都跟你們說過幾次,我們這兒不歡迎你們,你們把我一個老嬤嬤氣得從梯上摔下去,帳沒跟你們算,你們還敢接二連三上門拜託!」

  「那個老嬤嬤是自個兒腳滑摔下樓,怎麼能怪我們?」

  「是,不是你們的錯,但要不是你們上門無理取鬧,那老嬤嬤說不定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鴇嬤,你就行行好,少說兩句。」

  寧離苦望見男子掏出一袋銀,鴇嬤接過掂了掂,一哼。

  「才五十兩就想說動我?你知道你師兄出價多少?」鴇嬤雖嫌不夠,但也沒有推卻,手一轉銀袋就塞進她懷裡。

  男子問:「多少?」

  「一百兩。」

  「這——」

  「我知道你沒那麼多銀兩。」鴇嬤很瞭解這幾個莽漢子情況,走一趟鏢攢錢多少,她早打聽得一清二楚。「噯,看在你對唐靈那丫頭也算一片癡心,這樣好了,晚點你過來,我設法挪她出去跟你打聲招呼。」

  男子表情頗不甘心。「只打聲招呼?」

  「不然呢?」鴇嬤指頭往男子胸口一戳。「你師兄給了一百兩,也不過才喝了她一杯親手斟上的酒,他還直誇夠本、值得呢!」

  這麼一說,男子只得接受。

  「打聲招呼就打聲招呼——我晚上一定來,鴇嬤您可要說話算話。」

  「放心。」鴇嬤拍拍男子肩膀,下巴一努要他走了。

  男子滿臉不情願地起身。

  男子前腳剛走,鴇嬤立刻走到門邊,寧離苦本以為鴇嬤也會出去,怎知她只是打開門探望了眼,確定沒人,她才拴起門閂,掏出懷中的銀袋。

  鴇嬤本以為自己藏得滴水不漏,怎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窗外一雙眼睛真真確確望見她如何打開暗格,而暗格裡邊,又是藏了什麼寶貝。

  寧離苦對銀兩珠寶毫無感覺,他一心只注意最邊角的紙扎,那大小,還有隱約可見的墨漬與紅印,怎麼看怎麼像賣身契。

  所以一等鴇嬤離去,他再次潛入房,按鴇嬤手勢,一按一推,暗格便悄無聲息地滑開。

  他伸進去抓來紙扎一瞧,裡邊最新的那張,寫的正是唐靈大名。

  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皇天不負苦心人!為求慎重,他還特別多翻了幾翻,就怕紙堆裡還另有副本。很好,沒有。他折好唐靈的契紙收在懷裡,其餘依照原樣捆好,收妥,將暗格推回原位。

  要是靈兒知道鐵定很開心。蹬出窗門的他還得竭力按捺馬上帶她離開的衝動,有些東西得事先準備——他提醒自己,不要打草驚蛇,萬一弄得唐靈沒法順利脫身,這才叫壞事。

  他覷了一個無人角落,躍回街上。好,他摸摸仍藏在胸口的賣身契,點點頭。先上錢莊提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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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蘭樓這頭,花魁仙兒房裡,唐靈與豐腴白嫩的仙兒相望而坐。仙兒頭一點,要婢女把東西拿來。

  「這是我特意要人做的,送給你,你打開瞧瞧。」

  擱在唐靈面前的是一隻木匣,比她手掌略大一些。

  唐靈在仙兒示意下掀開蓋子,一見裡頭擱著什麼,她臉霎時紅了。

  是——木製的男物。

  「仙兒姊,您這是……」

  「羞什麼?」仙兒掩嘴嬌笑。「你又不是沒見我私藏的。我是想說不能老教你用我用過的,所以才要人雕了一隻,這還費了我不少銀兩呢!」

  「仙兒姊——」唐靈又是歎又是羞。

  仙兒催促道:「快拿起來看看稱不稱手。」

  這東西在花樓並不稀罕,可說每個姑娘房裡都有一個——甚至數個,用途——想也知道,有人是拿來練習,有些是拿來慰藉。

  但仙兒,她是樓裡數一的花魁,男人要多少有多少,哪需要這木頭棒子瞎弄自己。可她還是留了一隻,正好拿來教唐靈如何伺候男人。

  可教了兩天才發現,不對啊,唐靈到她房裡摸完就還給她,那唐靈回房,不就沒得練習?

  「聽姊姊一句勸,你越早適應、越早喜歡這東西,對你越有利——如果你想早點離開花樓,找個好男人委身的話。」

  唐靈低頭不語。離苦剛說今晚定會帶她離開,雖然還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辦法,但她知道他不會食言。

  所以——她還需要學這些把戲?

  可是——她記起剛才她在離苦身上做的,看他好像挺喜歡的樣子……她朝盒子裡的東西望了望,對它的排斥,又少了那麼一點。

  仙兒姊說,只要是男人,肯定都會喜歡她教的把戲。

  她臉紅緋緋地想,如果是用在離苦身上,那麼多學一點,好像也挺好的……

  重喘口氣,唐靈頭回不需仙兒威逼遊說,就乖乖把木棍兒握在手裡,嬌羞地說道:「您教吧。」

  「呦,想通啦!」仙兒頗驚訝。「好好好,咱們先練練昨兒教過的,要怎麼撫摸這東西。」

  唐靈記性好,尤其才剛在離苦身上「練習」過——

  「對對對,做得很好。」仙兒很滿意。「今兒個嘛,我要教的有些難度,你先看我做。」

  仙兒接過婢女遞來的木匣,從裡邊捧出她私用的,紅木做成的男物早被手汗津唾養得黝黝帶亮。仙兒毫不羞怯,捧著湊在嘴邊,沿著那圓鈍的頂端一陣細舔。

  那姿態之淫穢放蕩,教唐靈一陣目瞪口呆。

  「先別嚇,後邊還有呢。」仙兒頗喜歡逗唐靈,故意示範最頂級的。她要婢女幫她握好木棍兒下方,接著她張嘴罩住棍兒,對著它又吮又舔。

  天天天吶……唐靈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驚得差點摔下椅。

  仙兒被她的反應逗得格格嬌笑。

  「你還真不像出身花樓的孩子,別跟我說你之前不曾撞見過?」

  唐靈連連搖頭。「真的沒有,姥姥很小心,從來不讓我看見。」

  原來是姥姥護得好。仙兒恍然大悟。「不管,總之這門功夫你非學會不可。」

  唐靈瞧著剛被她失手丟在桌上的木棍兒,她有些疑惑,這樣放進嘴裡,萬一咬傷了……

  「快點!」仙兒手一拍。

  唐靈抿了抿唇,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照辦。

  「動作再稍大一點,」仙兒細心指點著。「對,要整個含進去,含的時候舌頭不要忘記兜轉,頭也要上下動——沒那麼快,慢點。」

  唐靈頭回嘗試,吮含了一會兒,只覺得嘴酸。

  滿嘴都是木頭味,她苦惱地挪開嘴。「仙兒姊,我怕咬傷它……」

  「怎麼會咬傷呢?你手給我。」

  仙兒不由分說抓來唐靈的手,朝她柔媚一睇後,把她食指湊向嘴邊,當她的手是木棍兒般,兜轉舔吮了起來。

  仙兒舌頭靈動,唇內又濕又熱,又帶點兒緊跟軟——唐靈心頭突地閃過微妙的感覺。

  不是對仙兒起了慾望,而是想到——如果她依樣舔著離苦,他的感覺,就和她現在一樣嗎?

  仙兒將她指頭上上下下全舔了一遍,才甘願放開她手。「怎樣?瞭解了嗎?我從頭到尾沒用到牙齒,對吧?」

  對,唐靈憨憨地點頭。問題是——她不確定她的嘴跟舌頭,有仙兒姊那般靈活。

  「快做。」仙兒睨眼。「我先說啦,今天你不把動作做熟稔,我可不放人的啊。」

  不會吧?!今天就得練熟?!

  唐靈為難地望著手裡的木棍兒,再一望仙兒姊。

  仙兒從盤上抓了把炒瓜子,悠哉地笑了笑。

  但從她眼神可以發現,她是認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就想,是為了離苦吧——

  唐靈這麼跟自己打氣,同時俯下小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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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盞盞艷紅燈籠點亮了芝蘭樓裡外,等不及進門尋歡的男客們早在門口列成了一排,細問,竟全是衝著唐靈來的。

  「反了反了。」幾個姿色沒那麼秀麗,老抓不住常客的花娘湊在內廳裡吵嚷著。「一個小丫頭,連花牌都還沒掛呢,就有一堆人擠著要來看她!」

  龜奴阿勝端著茶水進門,聽見,忍不住幫說了兩句。「這叫物以稀為貴,想想世上有幾個人像唐姑娘那樣,扮男也俊,扮姑娘也俏?」

  「所以說要抓住客人,就得先換上男裝?」一名黃衫花娘說。

  「也不撒泡尿照照。」一旁的綠衣姑娘嘴巴壞,出口沒好話。「人家唐靈骨肉纖細,扮起男孩是伶俐輕巧,你呢?要扮,頂多也只能扮那種。」

  綠衣姑娘手指著正要離去的阿勝,「那種」是哪種,不言自明。

  眾女哄笑。

  「你說什麼?!」黃衫姑娘憤而拍桌。

  「去去去,」穿著艷紅錦袍的鴇嬤扭著腰肢進來。「沒客人也不知道要安分點,大老遠就聽見你們吵吵嚷嚷。」

  一屋十多名姑娘立刻縮頭閉嘴,沒人敢再吭氣。

  「紅兒、如玉。」鴇嬤指派。「你們倆上樓去領唐靈到秋月閣,記得跟巧巧拿鎖匙。」

  「是,鴇嬤。」

  兩個身穿粉紅、淺紫的姑娘頭一點,相偕上樓去了。

  須臾,被逼著換上水藍衫子的唐靈,在紅兒與如玉姑娘挾持下,不情不願地出了閨房。

  秋月閣位在芝蘭樓左側,居高又通透,平常是拿來款請高官貴客吃宴的地方,自唐靈出現,這兒就變成她與客人會見之處。

  鴇嬤刻意挑這地方有其用意。秋月閣就方方整整一間屋,四面開窗,裡頭連個隔間也無,客人進了這裡,就像進了戲台,一舉一動全在鴇嬤掌控中,也不怕他會突然對唐靈做什麼不規矩的事。

  更何況還有兩名花娘隨侍在旁,見機行事。

  紅兒與如玉一把唐靈帶上閣,鴇嬤便說話了。

  「來了來了,終於把你給盼到了。」鴇嬤殷勤地挽著唐靈的手。一般說來花娘總是笑逐顏開,可唐靈特別,就算她反應再壞,表情再怎麼不開心,還是有一大票男人捧著銀兩上門。

  這會兒坐在閣裡的,正是早先拿了五十兩銀來拜託的虎威鏢師——袁衛。

  唐靈認得他,之前她還扮成男孩在樓裡當差,他就時常躲在暗處想抱她親她,好在她機靈,一直沒著了他的道。

  只是她還不曉得,這個袁衛,也是當初圈圍著姥姥,害她姥姥不小心失足墜地的其中一人。

  「這位是袁大爺,先前常到咱們樓裡,唐靈應該不陌生才對?」

  唐靈頭輕輕一點,連開口說句話都懶。

  穿著水藍衫子的她,秀雅嬌柔有如一朵臨水的菖蒲花,冷艷中帶著一股誘人的媚香。

  袁衛看著,人都要醉了。

  「坐坐坐,喝酒,吃菜。」

  唐靈抗拒著搖頭。鴇嬤答應過她,在她還未正式掛牌之前,她不需要陪酒接客的。

  鴇嬤當然知道唐靈在想什麼,只見鴇嬤眼色一使。「噯,紅兒如玉,你們倆還不快來幫袁爺倒酒?」

  「袁爺,我叫紅兒——」

  「我叫如玉——」

  兩個姑娘一左一右挾住袁衛,又是撒嬌又是喂酒的,如此一來唐靈就可以退場了。

  鴇嬤隨口應付了兩句「好好玩」,接著手一挽拉著唐靈退出門去。

  「噯——」袁衛來不及留人,只能眼巴巴望著唐靈離去。

  「好了、好了。」鴇媽將唐靈交給門外的護院。「先送靈姊兒回房,等會兒有客人我再喊你出來。」

  「鴇嬤。」這句話唐靈提過好幾次了,可鴇嬤老不理她。「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下月十五,才讓我出門見客——」

  「你以為我喜歡?」鴇嬤一哼。明明全是她一手安排,她還要裝出委屈樣。「你不想想你這德性,老闆著臉,一副我鴇嬤好像很虧待你似。要不是客人堅持見你,我也想把你多磨個一陣再放你出來。」

  鴇嬤這麼一罵,唐靈驀地不知該回些什麼話。她臉色不好是事實,畢竟身在芝蘭樓,放眼全是男人淫邪的眼光,她實在沒辦法覺得開心。

  尤其現在她還跟離苦互訴過情衷,自認為是他的人了,她更是難以接受被其他男人覬覦。

  「告訴你,當初是你自個兒簽下字據自願要賣進我芝蘭樓,可不是鴇嬤我逼你。是說離下月十五還有一段時間,但也沒你想的那麼長,你能早一天適應這兒就盡早適應,你該知道我脾氣,到時別怪鴇嬤狠心啊。」

  唐靈很清楚鴇嬤都怎麼整治底下花娘,鴇嬤鞭子厲害,她還在樓裡當差時親眼撞見過好多回了。幾乎每天都有花娘讓鴇嬤不滿意,而鴇嬤也不手軟,一鞭下去就是一條血痕,痛得會讓人在地上打滾的。

  鴇嬤半威嚇地瞧她一眼後,努努下巴要人送她回房。

  「對了,你嘴上那個胭脂,等會兒記得叫巧巧多塗點。」

  鴇嬤的聲音追在唐靈身後,她也不應答,鴇嬤搞不清楚她是聽見了沒有。

  一整晚,唐靈就這樣來來去去見了十多名客人——鴇嬤總是叫兩名花娘隨侍在旁。一來給足了客人面子——瞧,她可是照約定請來了唐靈;二來,正好也能活絡樓裡比較不爭氣的姑娘。

  一般男客在見過唐靈的冷臉之後,會格外滿意身旁的溫香軟玉。當初鴇嬤觀察到,也覺得稀罕。怎麼男人就是這麼賤,明明唐靈從沒給過好臉色,他們卻眼巴巴一個接一個纏上來?!

  話說回來,男人說不定就喜歡唐靈這種看得著但摸不著的冷淡。

  晚上的重頭戲,就在夜半時分的花廳戲台上,由頭牌花魁仙兒撥琴,唐靈唱曲。唐靈能唱,還是鴇嬤歪打正著發現。芝蘭樓向來有請教唱曲兒的師傅,開頭鴇嬤純是想讓唐靈聽聽,養養雅興,怎知老師傅手一指要她唱,她真唱了,且還是悅耳動聽,宛若出谷黃鶯。

  當下鴇嬤知道,她撿到寶了。

  在外奔波了半日的寧離苦正巧趕上盛會,開頭他也不知道唐靈能唱,他藏在濃蔭間只求遠遠照看她,怎知眨個眼,卻看見她被人領上台。

  當仙兒琴聲一下,她捏緊了手絹,款款唱了起來。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顛倒。第二不熟最好,免得相思縈繞……」

  詞兒一出,藏在暗處的他一怔。多湊巧,她唱的歌兒正是他趕路回揚州時,在街上聽人唱過的曲兒。

  唐靈聲音之好,從底下男客可以發現,無一不流露迷酥酥、暈麻麻神情,十足十被人勾走了三魂七魄,還流連忘返。

  可站在戲台正中的主角卻眼觀鼻、鼻觀心,專心一意吟出教唱師傅傳授的詩句,絲毫無感男客們朝她投來的垂涎眼波。

  是天分,也是不自主的習慣,每句尾音,她總會綴上一點兒顫,多簡單四句詩,卻教她唱得情意綿長,如訴如泣。

  雖說寧離苦也是聽得如癡如醉,可一望見男客們那幾十雙賊溜溜的眼睛,縱使他個性再豁達不羈,還是被激起了妒意。

  他摘下一把未熟的青果,一顆還不及一粒花生米,咻咻咻射向男客們手上的杯子、筷子,攪得一群人摔杯的摔杯、掉筷的掉筷。

  「怎麼搞的——」

  「瞧您把人家衣裳弄濕了——」花娘們嬌嗔地抱怨著。

  見下頭越是手忙腳亂,始作俑者越是歡快得意。

  誰教他們覬覦他的女人,寧離苦一扮鬼臉,活該!

  鴇嬤機靈,一見著機會,馬上將唐靈領下台。

  果不其然,台上一不見唐靈身影,花廳立刻鬧了起來。

  「人呢?怎麼才唱一曲就走了?叫她出來啊——」

  吵嚷聲一直傳到後頭還隱約可聽見,但鴇嬤到底找了什麼說詞才止住喧鬧,唐靈聽不清楚,她只是被夾在婢女與護院中間,急匆匆被人送回房。

  途中她不住張望四周,悄悄尋找離苦的行蹤。都這麼晚了,不知他還等得住等不住?

  進門後,唐靈問巧姊。

  「應該不需要再出去了吧?」

  「沒了,今晚活兒就到這兒了。」巧姊打開木匣,取下唐靈頭上的珠簪首飾,一邊誇道:「你的嗓子還真是好,剛才我站旁邊,差點回不了神。」

  唐靈壓根兒沒把誇贊聽進耳,她一心只想快快驅走巧姊,好開窗讓離苦進來。

  「可以了巧姊。」一些她不好構著的珠翠一被解下,她立刻按住巧姊的手。「其餘我來就好,你也累了一天。」

  巧姊不客氣地打了個呵欠。「那我下去了,有事再叫我。」

  她點點頭,強自按捺地坐在妝鏡前,一待落鎖聲響,她忙不迭奔到窗邊。

  窗門方開,一條黑影立刻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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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4 00:04: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離苦!」唐靈驚喜低喚。

  兩人緊緊摟住。

  「我一整個晚上都在惦著你,好擔心你會遇上什麼危險——」

  「我現在一心要帶走你,縱使千軍萬馬也擋我不住。」寧離苦一把抱住她的腰,甜膩膩地望著她秀雅的眉眼。「想不想我?」

  想!怎麼可能不想!她紅著臉往他懷裡蹭著。

  「我聽見你的歌聲了……」他唇貼在她耳邊吹氣,喜歡看她縮起脖露出承受不了的嬌態。「好甜的聲音,真嚇到我了。」

  她眼嬌嬌一睨。「你以為我聲音粗嗄?」

  「我沒這麼想,只是也沒想到會好成這樣。」他嘴唇在她頰畔游移,最後端起她臉,一口一口啄著她唇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拿到你的賣身契了。」

  「真的?」她眼倏地瞠大。

  他自胸口取出對折的契紙。「看看是不是?」

  沒錯,就是它。唐靈雖然念不出契紙上文字,可她還記得大概模樣,還有下頭的畫押。世上她唯一認得、會寫的字,就是她的名字——唐靈。

  「你從哪裡找來的?」她驚喜地問。

  寧離苦把下午他潛進鴇嬤房裡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一聽他是怎麼在鴇嬤房裡溜來溜去,她臉色煞白。

  「太危險了,萬一不小心被逮著呢?」

  「要說危險,你才是,那麼多男人對你虎視眈眈,我剛看了,差點一個一個過去挖掉他們眼珠子。」他不自覺吐露妒意十足的話。

  唐靈聽得心裡甜滋滋的。

  「對了這個,」他卸下肩上包袱。「拿去換上,先委屈你幾天。」

  唐靈接過打開,才知道他為何那麼說。

  「我才不覺得委屈,你等我一會兒。」

  她抱著他買來的村婦衫裙跑到屏風後邊,窸窸窣窣的磨擦聲不斷傳進寧離苦耳朵,他邊覺得心猿意馬,邊又要留神外邊動靜。

  不久,換好藍布衫裙的唐靈走了出來。

  「怎麼樣?」她望著他小聲問:「沒穿歪吧?」

  他點點頭,再從懷裡掏出五百兩銀票,拿茶壺牢牢壓住。

  「還有沒有什麼要帶的?」他問。

  她想了想,從床底抓了兩樣東西出來。

  一是姥姥的牌位,另一樣是她先前做好要送他的紙鷂。

  寧離苦雙眼一亮。「你還留著?」

  「嗯。」她臉羞怯一低。她畫給他的,是一隻漂亮的大鷹。這些天不見他,她常衝著這紙鷂想啊想的,聊解相思之苦。

  「我們走吧。」

  他攬住她纖瘦的腰肢,就如同飛上天一樣,雙足一蹬上了窗欞,再一躍,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一輛馬車,已在離花街大概五條路遠的驛站門口等候多時。

  驛站伙計一見寧離苦過來,立刻跳下馬車。

  「大爺要小的準備的東西,小的全擱在車裡了,看要不要點一點——」

  寧離苦掀開車簾望了望,裡頭擱著一些米糧還有鍋碗瓢盆,枕頭跟被褥也一樣不少。

  「很好。」他攙著唐靈上車,確定她坐臥舒適後,回頭賞了伙計一錠銀。

  「謝大爺賞賜。」伙計連連哈腰。「對了大爺,夜這麼深,您倆當真不留宿一晚再走?」

  寧離苦早想好了說詞。「我妻子娘家有急事,得盡快趕去。」

  「是是,那小的不打擾您,大爺、夫人路上小心——」

  不等驛站伙計說完,寧離苦早已揚鞭離去。

  一出城門,唐靈才探頭問:「要回寧家堡嗎?」

  「不,我們先上大淖躲一陣。」他眼望著前頭說。「地方不太遠,就在揚州城旁邊。」

  大淖?沒聽過。唐靈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上那兒?」

  他回頭眨眨眼。「你以為明兒一早鴇嬤看見你不見了,不會派出大隊人馬來找?」

  「躲那兒就找不著?」

  「或許。」他解釋道:「我留給鴇嬤的銀票,上頭印有錢莊的名字,只要稍稍一查他們就會發現我是誰,自然而然,也會猜想我應該會馬上帶你回寧家堡,所以我們偏不這麼做。大淖名不見經傳,也沒住什麼人,只有湖跟山林,我打算在那兒躲上一陣,等風頭過了,再回寧家堡。」

  「你都想好了?!」

  他鬆開韁繩揉揉她發。這會兒她一頭青絲只用條帕子簡單繫住,模樣十分溫婉秀麗。

  「要帶你走,自然得好好安排,我可捨不得讓你涉險。」

  他後邊這句話說得情深意重,聽得唐靈心都甜了。

  「對了,萬一遇上了人,他們問起我們是哪裡人,你就答『前頭山裡的梅村』,問我們要上哪兒,就說『想進城做點小買賣』,知道嗎?」

  唐靈一時沒聽出蹊蹺,還傻乎乎地問:「梅村在哪兒?」

  「不都跟你說了是『沒』村。」他特別強調那個「沒」字。

  唐靈聽懂了。「你真是鬼靈精怪!」

  他哈哈笑了兩聲,突然端正了臉色。「其實我擔心的不是鴇嬤派來的追兵,而是『虎威』那幫人。他們對你的執念太深,加上拳腳功夫不弱,上一回我能輕取他們,多少是因為他們措手不及。但這一回情況不一樣,若被他們堵上,他們肯定是絕招盡出——」

  他是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他得保護她,萬一在打鬥中讓她傷著了,他會恨死自己的。

  所以他才想了這點子,先到僻靜的地方躲躲,說不准十天半個月過去,追兵找不到他們,會自動打消了追尋的念頭。

  這會比直接硬碰硬來得安全。

  唐靈沒想這麼多,他不提她還不知道,原來帶她走,他得冒上這麼多風險。

  「我不知道……我還以為……」

  「你放心。」他輕挲她臉頰。「我說過我會保護你,這句話可不是說說就算。哪怕要拿我命換,我也在所不惜。」

  「我才不要用你的命換我的安全。」她突然抱住他腰。「答應我,你會為了我永遠好好的,要不——你留我一個有什麼用?」說到最後,她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唐靈想到她姥姥,那麼親、那麼疼她的人,卻因為他人不小心送掉了性命——那種被人遺留下來的悲痛,她不想再挨一次。

  寧離苦哪裡不懂她?

  他下顎輕蹭著她髮際,溫柔哄道:「別難過了。我答應你,不管發生什麼危險,我都會以保全我們兩個做為優先。」

  「嗯。」她用力點頭,在他安慰聲中止住了眼淚。

  約莫一個時辰,馬車鑽過大片林子,再朝左轉,可望見一片湖。唐靈掀開竹簾四顧,除了月色下微微閃著粼光的湖面之外,盡是一片黑。

  寧離苦挑了塊空地停下,接著鑽進車裡,點亮油燈說道:「今天太晚了,得委屈你在車上睡一晚,天一亮我就劈柴蓋房,包管明兒下午就有片屋簷讓你遮風避雨。」

  她瞅著他。「我說過,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況且,還有你在呢。」

  在昏暗的光暈下,兩人表情都有些羞赧。

  想想真不可思議,早前一天兩人都還不知道對方身在何處,可現在,卻能這樣相視而笑,就像作夢一樣。

  她忍不住碰觸他臉,她有些擔心,眼前一切,不過是她的想像。

  察覺到她指尖的忐忑,他壓低聲音問:「你以為我會消失不見?」

  「是啊。」她手指挲過他濃黑的眉毛、眼角、鼻樑,最後是他的嘴。「早上你離開的時候,我還在擔心,我不會是在作夢吧,實際上你根本沒有來過……」

  「這樣呢?」他叼著她指尖咬了一口,看著她縮了下肩膀。「還覺得是在作夢?」

  她咬著唇搖了搖頭。不,她現在知道,這一切再真實不過。

  她突然撲進他懷裡哭了起來。「你知道嗎?先是你不見了,再來是姥姥,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快活不下去了……」

  「傻丫頭——」他摟她入懷,心疼地親著她臉頰、額際。「別哭啊,我現不是回來了,而且還帶你離開了花樓。」

  她邊哭邊點著頭。「我知道……我忍不住……」

  「你哭得我心都疼了。」他低喃一聲後,主動吻住她唇,他很清楚該用什麼法子引走她心頭的憂懼。

  他指尖滑過她臉龐、下顎,沿著她細長的頸脖一路吻至她交疊的襟口。她如他所料停止了啜泣,臉貼他頭側發出低低的喘息聲。

  不夠——他貪求的指滑進她衣襟內側,隔著胸兜罩住那豐潤,揉搓它,直到敏感的端點頂住他掌心,他才一把拉開上頭絲紅色的兜衣,張嘴貼住她。

  真的,他可以對天發誓,開頭他只是想給她一點撫慰,怎知道他手指頭一碰,便全然忘了原初的好意。

  「離苦——」她在他懷中顫抖著,感覺他灼燙的舌尖勾著她不住打轉。每次他一舔,她背脊便一陣酸麻。

  她無措地抓著他肩,一不小心碰掉他頭巾,散著額發的他,一掃白日的閒散氣質,給人一種如猛禽般銳利的氣勢。被他那雙熠熠發亮的眼瞳盯著,她體內突地竄過一陣期待的酥麻。

  「你好香——」他鬆開原本銜在口中的峰尖,改用鼻尖磨蹭,好似要將她的氣味牢牢記在心上似的。

  他暖熱的呼息一吹過被弄濕的酥胸,她身子便不住顫抖。

  「離苦——」她揪住他衣袖,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說什麼。她就是覺得焦躁、渴望,還想要他再多給她一些。

  「嗯?你想要什麼?」他指尖搓揉她凸頂的尖端,忍不住又低頭舔了一舔。

  她無助地搖頭,目光停在他軟厚適中的嘴上。

  仙兒姊是教過她一些取悅男人的法子,可卻從來沒說過女人在被男人碰觸時,身體會起什麼樣的反應。

  「我——不知道——」她臉好紅,身子又燙又軟。

  他親親她的嘴,試著猜道:「還想要我舔你?」

  她害羞地哼了一聲。

  那個字——舔——光聽他用嘴巴說,她便不住發抖。

  「我也喜歡舔你。」他兩手抓住她細腰,讓她跨在自己身上,頭一低,正好就對上她早已凌亂的襟口。他噘起唇慢條斯理地吹氣,在感覺她扭動時罩住它給予安撫,接著叼住硬如小石的峰尖,稍稍使力地輕咬。

  她緊揪著他肩膀發出呻吟。

  當他唇瓣再度回到她嘴,大掌揉握她軟嫩的雙乳時,她蹭著他嗚咽道:「離苦,我好疼——」

  他驀地停手,眸子浮上擔憂。「我弄痛你了?」

  「不是——」她臉兒羞紅,一雙眼因慾望而變得朦朧氤氳。「是這裡——」她手滑下自己腰腹,又匆匆擱回他肩頭。「有種……怪怪的疼。」

  他懂了。

  他蹭蹭她耳垂,又舔了她好幾口。「那個什麼仙兒姊沒教你這些事?」

  她搖搖頭。

  「那表示你也想要我——」

  她想起兩人先前的親熱,眼兒忍不住朝他腿間溜去。

  他呻吟著將她臉扳正。「不行,你不能再像上午那樣子碰我。」

  她眼輕眨。「為什麼?」

  「你會讓我的好意全都白費——」他一望就快頂住他頭的車棚,歎了口氣。他想要她,想死了,但他可不想讓她珍貴的初夜,在這麼緊窄的車裡急就章地結束。

  「你笑我吧,」他老實吐實。「我本是打算迎你進門之後,才在暖烘烘的被窩裡好好碰你摸你的。但我發現只要朝你多望幾眼,我腦袋就空了。」

  她臉紅了紅,貼在他胸口的身子輕扭了扭。「其實……只要能跟你在一塊,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知道。」他親親她臉頰唇角,又碰碰她依舊挺立的峰尖。「可我在乎,我現在一心只想讓你過得舒舒服服,讓你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

  「所以,我們得忍到大婚之日……」她一臉苦惱地回望他。

  「你真以為我忍得住?!」

  他焦躁地嚙著她耳垂,兩人又纏綿地吻了好幾次,直到她再次扭動喘息說疼,他才低喘著氣將她緊環在胸口。

  「不行——真的——最少,也該給你一張床——」

  最後那兩句話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在提醒他自己。

  伏在他胸口的唐靈酥軟酥麻地笑著。

  「先睡吧,明兒一早我立刻築屋蓋房。」說完,他拉開捆在一旁的毯子,往兩人身上一蓋。

  馬車極窄,兩人只能像雙筷子似地貼在一塊,根本沒法翻動。

  被他這樣抱著,唐靈本以為自己絕對睡不著的,可不知是真累了還是安心了,在他懷裡窩不到一會兒,倦意便捲走了她意識。

         **         **         **         **         **         **         **         **

  隔天一早,唐靈是被劈柴聲音吵醒的。

  她揉揉眼皮探頭,只見寧離苦裸著上身,高舉著板斧,一下一下劈著柴段。

  陽光下,他結實浮凸的肌肉會發光似地閃耀著光芒,她癡癡地凝望他結滿汗水的裸身,感覺指尖在蠢動。

  曾經扮成男孩的她,從來不覺得男人臭烘烘的身子有什麼特別,可這會兒看著他,昨晚曾經讓她喊疼的地方,又不自覺起了一陣酸軟。

  她是怎麼了她!她揉揉心窩,想起他昨晚說過的話。她搞不懂,自己真那麼「想要」他?

  找機會可要好好問問他。

  「磅」地一聲拉回她神智,想起他昨晚說要蓋房子,她趕忙要下去幫忙。

  「離苦,我一起來。」喊完,她拉高裙擺準備跳下馬車。

  在河邊劈柴的他一見她動作,忙不迭丟下斧頭衝來。

  「小心吶你。」他正好抱住她跳下的身子。

  「幹麼,我之前哪天不是這樣蹦蹦跳跳的?」她驚訝地看著他。

  他像捧著什麼寶貝似地放她下地。

  「之前讓你孤軍奮鬥,是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姑娘家。現在知道了,當然要幫你多擔待一點。」

  這種話,怎麼聽怎麼暖。她眼甜甜一睨。「你幫我擔待,那誰幫你擔待?」

  他一拍胸膛。「男子漢大丈夫,當然要靠自己。」

  「幹麼一個人撐得那麼辛苦?」她望著他汗涔涔的胸口,心裡又甜又燙。「你該知道,我是可以幫你分憂解勞的人。」

  望著她情意綿長的眼,一股感動充斥他心房。以往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必要為他人駐足逗留,更別提要他同意娶人為妻、成家立業種種。可遇上她,歷經這麼一場風波,他像被點醒似地明白了什麼叫責任。

  所謂責任,就是把人放進心裡。從今以後,他得為他自己——還有存在他心底的她,好好活下去。

  想到今後他再也不能想上哪兒就上哪兒,世上總有一個人會絆住他腳步與思念——感覺是不太習慣;但同時他也發現,他並不討厭。

  如果牽絆住他思念與腳步的人,是她。

  那麼,他心甘情願。

  「我很清楚你多聰明有用,」他輕撥開她垂在頰畔的髮絲。「可是看著你,我就是忍不住想多寵寵你,希望你多依賴我一點。」

  她耳根一紅。這人的嘴,什麼時候變這麼甜了?!「你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那就不要說,親一下獎賞就好。」他眨眨眼。

  「誰理你。」她愛嬌一哼,旋即鑽出他懷抱。

  寧離苦呵呵笑地跟在她身後。「餓不餓?我熬了點粥,正是吃的時候。」

  「我先洗把臉。」她從襟裡掏出方巾,彎身在湖裡揣了揣。

  回頭,就見他端來鍋粥,一旁大石上已經擺了兩隻碗跟一盤醃菜。

  包括他用來劈柴的斧頭,這些全是從馬車上取來的東西,凡吃的用的睡的,他都教驛站伙計幫他買妥備齊了。

  他真是盤算好了要在這地方躲上一陣。

  她一望腳邊柴堆。「別告訴我你一晚上沒睡?」

  他抓了抓頭,一早就在岸邊幹活,熱得他連頭巾也扎不住。

  「我睡不著。」他承認。

  他好歹是個男人,心愛的女人這麼沒防備地睡在自己懷裡,要他怎不心癢難耐?可看她睡得這麼安穩,加上沒有床——這是最痛苦的一點,他索性不睡了,想說早一點安置好屋子跟床,折騰也會跟著縮短那麼一會兒。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懂他在暗示什麼。

  「你——」她眼兒朝他腿間一瞟。

  他呻吟著將頭別開。「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其實……」她咬著下唇小小聲說:「仙兒姊教了我一些方法,據說可以讓男人很舒服——」

  「不行不行不行。」他連連搖頭。「我有我的堅持,不管怎麼說,我不可能讓你在這種連四面牆、一個屋頂也沒有的地方,跟我交歡燕好。」

  他表情好可愛。望著他慾望交雜的側臉,一股柔情在唐靈心頭翻湧,一時忍不住,她湊向前親了他一記。

  「你還逗我。」他皺眉嗔道。

  她當然看得出來他不是在生她的氣。

  「我覺得我好幸福。」她手臂一彎勾住他脖子,臉就貼在他汗涔涔的胸口上。

  聽他心口怦怦怦跳得多快!一時淘氣,她張嘴舔了一口。

  鹹鹹的。

  她心裡念頭剛轉過,人已被他抱緊狠吻了起來。

  「你這傢伙,都不怕被我吃了——」

  他聲音如此喑啞,濃稠如火焰般讓人心發燙。她微傾著頭感覺他舌尖的舔逗,撫觸她胸脯的指尖隱含著沉沉的渴望。

  突然他挪開臉,燙熱的鼻息灑在她頸脖間,還有他微微顫抖的身軀——她知道他正在跟慾望交戰。

  噢,她緊環住他勁瘦的腰干深深吸氣,她是如此地愛他!

  「你老是讓我失去控制——」他蹭著她臉頰喘道。「你完蛋了你,等我把屋子蓋好,看我晚上肯不肯讓你休息!」

  她手指頭輕輕畫過他背脊,仰頭一笑。「你確定一晚上沒睡,又勞累了一天,晚上還有氣力讓我不得休息?」

  「你以為是誰害得我一晚上沒睡好?」他一擰她鼻,寵溺的。「快去吃飯。」

  唐靈站起身,故意學花樓裡的姑娘,挺腰,再輕輕一扭腰臀。

  瞧得他又是一陣急喘。

  明知道他難捱,她還故意逗他!

  他惱得牙癢癢,可她偏偏一副沒事人的模樣,端起陶碗好不無辜地喝她的粥。

  「嗯,這醃瓜不錯,你嘗嘗。」她挾了塊送到他嘴邊。

  他張嘴恨恨地咬下,巴不得這會兒吃的,是她甜似蜜的小嘴。

  「幹麼吃得這麼咬牙切齒——」她巧笑倩兮,好似他肚腹間這把火跟她無關似,又喂了他一口瓜。

  望著她被粥染得濕潤濕潤的小嘴,他只覺得下腹如火燒般脹得難受。

  可惡!他想,再繼續坐在這兒盯著她小嘴吃飯,難保待會兒他不會失卻理智地撲向前去。

  也顧不得配菜了,他唏哩呼嗜喝完粥,火燒屁股似地逃回柴堆旁。

  「吃這麼一點就飽啦?」她在他身後喊著,接著響起銀鈴似的笑聲。

  他知道,他被取笑了。

  這傢伙!他又氣又惱抓起木頭劈著,一邊喃喃碎念:「你等著,看我晚上怎麼『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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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2-28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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