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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皇千秀 -【總裁的小女人(另類貴公子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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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4 00:04: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皇千秀 - 總裁的小女人(另類貴公子之二)

好友稱他「冷面魔王」,
在商場上打敗同父異母哥哥,
逼得他破產連眼都不眨一下,
在外人眼中他是冷血、無情的惡魔,
惟獨他七年前撿回來那古靈精怪的丫頭,
有膽子敢向他的耐心挑戰,
家中巨大老虎雕像象徵威嚴、氣勢,
她竟在上頭披了一條粉紅色凱蒂貓浴巾,
說這樣比較可愛才不會嚇到客人,
還在他名貴的羊毛地毯上養小雞、
種滿奇花異草的花圃裏種地瓜,
然後拿她的燦爛笑容當武器,
讓他這只人前虎也只得乖乖棄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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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4 00:0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飯店宴會廳的大門敞開,開完記者會的貞德企業總裁帶著高階主管大步走出,意猶未盡的記者們不肯死心,緊追在後面提出各種問題。

  「楊總裁!請問你今天做出這種決定是不是有什麼特殊原因?」

  「你對宏昌企業真的沒有感情了嗎?」

  楊鴻昭,二十七歲的年輕總裁,對周遭震耳欲聾的吵鬧聲置若罔聞,只是面無表情地繼續前進。

  一個莽撞的菜鳥記者忽地開口大喊,「把父親辛苦經營的家族企業關閉,你不覺得有罪惡感嗎?」

  楊鴻昭停住腳步,回頭望著發問的人。他摘下死板的黑框眼鏡,俊美得讓人不敢相信的五官顯露無遺,然而,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射出的寒氣,卻足以讓四周的空氣結凍。

  原本吵鬧的群眾全都安靜了下來,實在不敢相信一個不滿三十歲的年輕人,居然會有這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那名發問的記者嚇得全身發抖,縮到角落。

  楊鴻昭緩緩開啟薄唇,用輕柔卻又足以讓全場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做出了回答。「我只知道一件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世上唯一的真理。所以,強者不需要罪惡感這種東西。」說完立刻戴上眼鏡,走向門口。

  最近這陣子,天天佔據所有報紙頭條,震撼社會各界的大新聞就是--知名的宏昌企業破產的消息。

  宏昌企業已有數十年歷史,旗下擁有的百貨公司與五星級飯店不計其數,向來被認為是亞洲數一數二的龍頭企業。然而,自從經營者楊氏家族第三代楊明正接手後,宏昌企業的營運開始出現下滑的跡象,近幾年來,在新崛起的貞德企業強勢競爭之下,更是節節敗退。先是子公司一家一家倒閉,然後楊家被迫出售豪宅,終於在幾天前,楊明正不堪巨額虧損,黯然宣布退位,將經營權交由貞德企業接手。

  在這樁企業爭奪戰中,最讓媒體矚目的是,貞德企業的總裁,正是楊明正的同父異母弟弟--楊鴻昭。商場鬥爭加上家族恩怨,正是好事之徒最愛的戲碼。

  半個小時之前,貞德企業召開記者會,宣布對宏昌的處置方式。

  外界都以為楊鴻昭順利從大哥手上奪位後,應該會繼續以楊家第三代傳人的身分經營宏昌企業,沒想到他的決定竟是宏昌企業即日起正式倒閉,員工全部遣散。

  此話一出,當下全場嘩然。

  他講完後,沒給媒體記者任何發問的機會,就徑自起身大步離開,讓在場的人無不傻眼。

  他雖然年輕、行事低調,極少在媒體上曝光,但在商場上卻以心狠手辣、做風強悍聞名,這回眾家記者總算領教到了。

  眾人簇擁著他來到飯店大廳,忽然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擋在他面前,怒喝著,「楊鴻昭!」

  這人正是宏昌企業前任總裁楊明正,他頭發散亂、滿臉通紅,領帶也歪了,完全就是個中年發福的醉漢,沒有半分昔日的風光。

  只見他額頭青筋暴出,雙眼布滿紅絲,指著楊鴻昭大吼,「你這不肖子,居然聯合姓武的一家,回頭對付自己家人,你這也算楊家的子孫嗎?」

  看到這樣媲美八點檔連續劇的戲碼,眾家媒體哪肯放過,紛紛舉起相機對著他們兄弟倆喀嚓喀嚓猛拍。

  楊鴻昭的保鏢見狀作勢要上前把楊明正拉開,但他一揚手,表示不用在意,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落魄潦倒的兄長,堅石般的臉上仍是水波不興,好像楊明正不過是在對他報告氣象。

  「你……我是看在你畢竟也是楊家人的份上,才把公司交給你,沒想到你居然關閉它!你這樣怎麼對得起爸爸?怎麼對得起楊家對你的養育之恩?」

  楊鴻昭聞言一挑眉,徑自往前走去,楊明正想上前揪住他,卻被人墻般的保鏢擋住,連他的頭發都摸不著。

  眼看他就要走出大門,楊明正頓時沒了力氣,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鴻昭,我求你,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放我一條生路吧!不要這樣對待我。」

  聽見這番哀告,楊鴻昭終於回過頭來,走到兄長身邊單膝蹲了下來。

  「大哥,怎麼了?你是堂堂楊家的皇太子,怎麼可以向我這個女傭的兒子下跪呢?你那個出身名門的媽媽,在九泉之下可是會吐血的。」

  說完他向秘書點頭,秘書立刻拿了一個紙盒放在楊明正腳邊。

  「看在兄弟一場的情份上,小弟最後送大哥一點小禮物,聊表我的心意。」

  紙盒裏赫然是一個小塑膠豬撲滿,引來了哄堂大笑。

  「請大哥努力存錢還債吧。」

  丟下這句惡毒的話,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更不理會兄長發狂般的怒吼。

  「楊鴻昭,你這惡魔,我詛咒你總有一天一定跟你那個女傭的老娘和姓林的小賤人一樣,死無全屍!」


  楊鴻昭坐上等在門口的加長型大轎車,裏面早已有個人在等他了。

  「哎呀呀,真是演了一出好戲啊,比朱門恩怨還過癮哩。」

  年紀和楊鴻昭相當,武德光留著過長的頭發,也沒打領帶,一臉的玩世不恭,不認識的人八成會以為他是不務正業的藝術家,然而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商場大亨,而且還是楊鴻昭的合夥人,也是他的多年舊友。

  打開冰桶,他倒了兩杯香檳,「來,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

  「慶祝你終於成功報仇了啊!怎麼樣,現在連最後一個敵人都給你打倒了,感覺很痛快吧?」

  「普通。」楊鴻昭輕啜一口香檳,把視線移向車窗外,連眉毛都沒挑一下。

  「既然這樣,今天到你家喝兩杯吧!我們不醉不歸。」

  「隨你。」除非必要,楊鴻昭一句話很少超過兩個字。

  武德光看著他冷漠的側臉,心中輕嘆了一聲。雖說他可算是楊鴻昭唯一的朋友,又跟他相識超過十年,但還是覺得自己真的一點也不了解眼前的人。

  正如眾人所知,楊鴻昭的母親原是楊家的女傭,他的父親楊仁昌在喪妻後,不顧親友的反對,娶了家中的女傭為繼室,在家族中引起了喧然大波。楊鴻昭出生後,仍是得不到家族的認同,以楊明正為首,所有前妻的子女都跟長輩聯合起來欺壓他們母子,完全不承認他們在楊家的地位。

  在他十三歲時,父親過世,母親立刻被祖母趕出了家門,他因為身上流著楊家的血而被硬留下來,卻完全禁止他與母親見面。他的母親無依無靠,只得四處打零工餬口,不料在一個寒冷的冬夜裏,被一輛酒後駕駛的卡車撞得身首異處,而他甚至不能去參加她的喪禮。

  十七歲時,他正式和楊家脫離關係,離家後他求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武德光的父親,武明賢。

  武明賢原本是楊家的合夥人,因為發生爭執而拆夥另起爐灶,創立了武氏財團,做得有聲有色,武楊兩家從此成了勢不兩立的仇人。

  楊鴻昭要求他栽培自己,代價是自己的一生。也就是說,只要武明賢幫助他出人頭地,他就一生為武家效力,任何事都做。

  武明賢問他為什麼要這樣,他只回答了短短的四個字--「我要報仇。」

  當時武德光也在場,聽到這句話,渾身不寒而栗。在他的印象中,楊鴻昭是個臉色蒼白、害羞膽怯、縮頭縮尾的小男孩,但是當他說出這句話時,腰桿打得挺直,一臉的堅決,沒有一絲猶豫,雙眼炯炯發光冒著復仇的火焰。而這樣的眼神,就跟了他十年。

  武明賢答應了他的請求,出錢供他上一流大學,並給他安排工作。

  武德光問父親為什麼要幫他,武明賢回答,讓一個滿懷仇恨的男孩到處亂跑太危險,不如把他留在身邊,可以防止他做出不該做的事。

  然而武德光知道,父親這只老狐狸根本只是想利用楊鴻昭對付楊家而已。當楊鴻昭展現了他在電腦上的過人天分時,父親居然叫他當駭客,侵入宏昌企業的電腦竊取商業機密。

  他曾經私下勸過楊鴻昭不要淪為父親手上的棋子,但他只是淡淡地回答,「我跟伯父只是利害相同,各取所需,沒有誰利用誰的問題。」

  後來楊鴻昭向武家借錢,創立了貞德公司,不到三年就把欠武家的錢全還清了。

  那時武德光正結束一段荒唐的放浪生活,打算自立門戶,便加入跟他合夥。兩人號稱「黑白雙煞」,武德光扮白臉,楊鴻昭當然就唱黑臉,兩人合作無間,短短幾年就打下了一片江山,儲備了足夠的戰力便向楊家發動攻擊。

  終於,楊鴻昭買下了楊家的舊宅,又把宏昌的關係企業一家家打倒,連宏昌也毀在他手上,可說是把他所痛恨的楊家人完全地逼上了絕路。現在的他,應該是神清氣爽、走路有風吧?

  但是,為什麼他的眼神還是這麼悲傷呢?


  「青蓮小築」就像所有的豪宅一樣,位在大城市的郊區,遠離市區的喧囂,卻又離主要幹道很近,當住在小築裏的居民要上班、上學的時候,只要坐上名牌的轎車,不到二十分鐘就可以到達目的。

  在附近一帶的所有豪宅之中,青蓮小築佔地最廣,而且跟鄰居們不同的是,其他的房子都是金碧輝煌的西洋式豪宅,只有青蓮小築是百分之百的中國式庭園,建築的每一個部分都設計得古色古香,每一根建材都是由國外進口的上好木料,所有的雕工更是請了最好的師傅,花了幾年的時間用手工雕出來的,這還不提屋內的種種擺設,全是耗費無數人力,繞著地球四處跑得來的精品。

  這樣的房子,取名叫小築實在很滑稽,事實上,就算叫皇宮也不為過。

  然而,武德光並不喜歡這裏,總覺得這屋子就像長年住在這裏的楊家一家人一樣,陰鬱沉悶,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現在又讓楊鴻昭這冷面魔王住進來,想必連空氣都會變成冰的。

  他知道,其實最討厭青蓮小築的正是楊鴻昭自己,畢竟他在這裏有太多痛苦的回憶,之所以將它買下,完全是為了母親的遺願--希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以主人的身分住進來。

  現在這偌大的屋子裏,住的只有楊鴻昭,一個老管家,和……

  想到那第三個人,武德光的心情立刻開朗起來,事實上,他就是為了見她才來的。

  走進玄關,迎面立刻聽到一陣清脆的招呼聲。

  「昭少爺,你回來了!」

  一個十七歲少女活潑的身影,搶在老管家之前衝過來迎接的雖然不是什麼絕世美女,但她明亮的雙眼、紅潤的臉頰,足以趕走這屋裏所有的陰影。

  望著這有如春日陽光般的可愛少女,楊鴻昭仍是面無表情,只有最細心的人才會注意到,在那深不可測的眼底,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惜。

  「哎呀,小潾,好久不見呀。」

  「啊,武大哥也來了!歡迎歡迎。」小潾給予武德光同樣熱情的招呼。

  她叫林妙潾,七年前楊德昭遇到被家人遺棄,在火車站流浪的她,將她帶回來撫養,到今日她已經是個活潑健康的高二女生了。

  武德光家裏沒有妹妹,所以特別喜歡逗她玩。

  「什麼武大哥,直接叫我光哥不是更好?」

  「不行,只有你老婆才可以這樣叫。」

  「亂講,我老婆都叫我帥哥小光光……」

  「好惡心!」

  兩人一面拌嘴一面走進客廳,客廳門口放著一尊巨大的白色大理石老虎雕像,張牙舞爪好不威猛,但現在卻是一點也威猛不起來,因為老虎背上披了一條粉紅色的凱蒂貓浴巾。

  武德光一見就笑了出來,「喂,白老虎怎麼變成凱蒂貓了?」

  老管家林叔剛才一直沒機會說話,現在終於可以開口了,「小潾,妳怎麼搞的?不是叫妳不要這樣亂擺嗎?這老虎是很名貴的,被妳這一搞氣勢都沒了。」

  林叔是楊家的老傭人,當年整個楊家就只有他把楊鴻昭母子當人看,楊鴻昭的母親被趕走後,林叔不久也辭職離開,卻仍斷斷續續和他有聯絡,他母親的後事就是他幫忙辦的。楊鴻昭後來把他接來一起住,至今也有五、六年了。他對楊鴻昭必恭必敬,對小潾卻是不假辭色,一找到機會就要叨念她。

  倒也不是林叔勢利眼,他只覺得應該隨時提醒她自己寄人籬下的身分,免得被寵壞了。況且他們現在住在這麼名貴的豪宅裏,身邊隨便一個盤子就值五、六萬,她卻還是像只野牛一樣整天橫衝直撞,怎能不讓他老人家急得血壓直升?更何況,他還是她名義上的父親,雖然他從來不要她喊他爸爸,但嚴加管教還是少不了的。

  可惜他的苦心只有一半的效果,她仍然像只野牛。

  小潾無辜地說:「可是我覺得這樣比較可愛啊!這老虎這麼兇,要是嚇到客人怎麼辦?」

  「不行,拿掉!」

  「好了、好了。」武德光打著圓場,「讓主人裁決不就得了嗎?昭少爺,你怎麼說?」

  楊鴻昭厭煩地瞪了白老虎一眼,顯然覺得拿這種事來煩他是件很愚蠢的事。

  「隨便。」

  任何一個認識他超過三天的人都知道,所謂的隨便就是隨便小潾怎麼搞的意思。每當她爬到十公尺高的樹上去抓貓,或在種滿奇花異草的花圃裏種地瓜,還是在名貴的羊毛地毯上養小雞時,他的反應永遠是隨便。

  林叔再度敗下陣來,只好悶悶地退下去準備茶水。

  他們在客廳的大沙發上舒舒服服地各佔一個角落,武德光又開始跟小潾聊天,而楊鴻昭只是沉默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對了,小潾,聽說妳是遊泳校隊?」

  「對啊,下個月要參加全國運動會哦。武大哥可以來幫我加油嗎?」

  「那當然。贏了可要請客啊。」

  「好!」小潾一口答應,「剛好我快拿到打工的薪水了,到時就請大家好好吃一頓。」

  武德光好笑兩聲,「到時會不會出現意外的客人呢?」

  「什麼意外的客人?」

  「男朋友啊!總要帶來給武大哥鑒賞一下吧?」

  她小臉立刻紅了起來,「我沒有男朋友。」

  「還想賴!不然妳臉幹麼那麼紅?」

  「我沒有賴,人家只喜歡昭少爺!」

  面對這毫不掩飾的表白,楊鴻昭連眉毛都沒抬,武德光則是苦笑。

  「小潾啊,年紀不小了,不要再拿昭少爺當擋箭牌了。」

  「我才沒有哩!」

  「女孩子面對這種事情,總是要矜持一點吧?妳這種語氣跟喜歡動物園裏的企鵝有什麼差別?」

  「不行嗎?」

  「呃……」

  小潾看了看手表,忽地跳了起來,「啊,我打工時間到了,下次再聊了。昭少爺再見、武大哥再見!」

  「喂,我還沒講完哩!」

  然而她已經像燕子一樣,輕輕巧巧地飛了出去。

  「真是,居然給我耍賴……」

  武德光還沒叨念完,她卻又折了回來。

  「怎麼,忘了東西?」

  她輕輕搖頭,走到楊鴻昭面前。「昭少爺。」

  「什麼事?」

  「忘了跟你說,恭喜你終於打敗宏昌企業,你媽媽一定會高興的。」說著彎下腰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一下,然後咯咯一笑,又飛也似地離開了。

  武德光聞言苦笑。這場驚心動魄的家族鬥爭悲劇,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卻顯得無比地單純。

  楊鴻昭靜靜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眼神有些復雜。

  「我說你啊,家裏錢那麼多,幹麼還讓她去打工?」

  「我只負責她的食宿和學費,零用錢當然要靠她自己賺。」楊鴻昭說得彷佛是全世界最天經地義的事。

  武德光一揚眉,「這是楊氏教育法嗎?」

  他很清楚,小潾在餐廳打工到晚上九點,到了那個時間,楊鴻昭一定會叫林叔開車去接她,沒有一次例外。

  「你說,她到底有沒有男朋友?」

  「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事了。」武德光興致勃勃地說:「這麼可愛的女孩,要是沒有男朋友,八成就是真的愛上你了。雖然那種態度有點太過坦率,但小潾向來老實得過頭,說不定是真的哩。怎麼樣,考慮一下吧?再怎麼說也是你親手養大的,直接把她娶進門算了,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少胡扯。」

  武德光碰了一鼻子灰卻毫不介意,繼續 唆著,「哎哎,真是光陰似箭啊!當年那個臟兮兮的流鼻涕小鬼,現在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小美人了,等交了男朋友,要不了幾年就要嫁了,到時你一定會很捨不得吧?」

  「不會。」

  林叔送上來酒,武德光一面品嘗著高級的洋酒,繼續說:「你現在是這麼說,到時就知道了,天底下沒有一個爸爸送女兒出嫁會不傷心的。」

  「她不是我女兒。」

  「是是,你的年紀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女兒嘛,應該是妹妹。」

  「她也不是我妹妹。」

  「那到底是什麼?難不成是寵物嗎?」

  楊鴻昭冷冷地說:「她什麼都不是。」

  這樣殘酷的言語要是讓別人聽到,一定會驚得心臟差點停掉,但武德光例外,他認為這句話的意思只代表--楊鴻昭根本找不到適當的字眼來形容他和小潾之間的關係。

  一年前的遊泳池事件,更加支持了他的想法。

  那一回,他們為旗下運動用品公司推出的新泳衣甄選泳裝模特兒,選拔會在一棟豪華別墅裏舉行。拗不過小潾的再三要求,楊鴻昭便帶她去參觀。

  那種場合當然是各家美女爭奇鬥傃,而看到年輕英俊的大老板出現,自然就有人開始動歪腦筋,想靠美人計出人頭地。

  有個性感波霸,趁著休息時間走過來向楊鴻昭大獻殷勤,邊講話邊朝他挨近,最後整個人都貼到他身上去了。

  武德光心裏為那女人預先默哀三分鐘,因為楊鴻昭絕對會讓她下不了臺,但沒想到慘劇還沒發生,小潾已經先發難了。

  「不要黏在昭少爺身上!」

  她嘴裏高聲斥責著,衝過去一把將那女人推開。然而她忘了一件事,他們正站在泳池邊,結果只聽得噗通一聲,女人在水裏掙扎尖叫不已。

  「救命啊!我不會遊泳!」

  全場的人都被這突發狀況驚得目瞪口呆,只有小潾飛快地跳下水,將她救了上來。

  「對不起,妳沒事吧?」

  她為自己一時衝動的失禮行為羞愧得滿臉通紅,誠心誠意地向對方道歉,然而那波霸並不領情。

  「道歉就算啦?妳根本就是想謀害我,太過分了,我一定要告妳,讓妳進感化院。」

  說者她揚手要打小潾,手腕卻被一把抓住,抓住她的人正是她一心巴結討好的楊鴻昭。

  「只會炫耀身材卻不會遊泳的人,沒資格當泳裝模特兒,妳可以滾了。」他丟下這句話,轉頭就走,只剩那波霸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昭少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該做這種蠢事,對不起……」小潾跟在他身後,無視身上水滴不住落下,只是不停地道歉。

  但楊鴻昭一次也沒有回頭,筆直的走進屋裏。

  正當武德光再也看不下去,打算開口為她抱不平時,見楊鴻昭從櫃子上抓下一條浴巾,轉身把它拋到她頭上。

  「小潾。」

  「是。」

  「下次等我把話講完再推她。」

  「好!」

  一旁的武德光聽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這是什麼對話啊?

  頓時他明白了一件事--這兩個人,不管其中一個做了多麼離譜的事,另一個都會視為理所當然。所以楊鴻昭會無條件縱容她種種異想天開的行為,小潾對他的冷淡也毫不介意。

  這樣的關係,真的是找不到字眼來形容。

  如果要他比喻,小潾就像是開在垃圾山上的一朵白花。即便四周充滿污穢,她仍然雪白晶瑩地吐著芬芳,完全不受影響。

  武德光忍不住開始深思,這樣的一朵小花,對長年生活在仇恨中的楊鴻昭而言,究竟是會成為打開他心門的鑰匙,還是將他推落深淵的黑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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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逃,不停地逃。

  他拉著女孩的手,拚死想逃離這惡夢般的世界。

  然而,還是被追上了。

  一張張惡鬼般的臉孔包圍著他們,那個本該是他骨肉至親的男人痛恨地看著他,一拳一拳往他臉上揮來。

  女孩衝上去阻止他。

  男人手一揮,女孩摔到了月臺下。

  尖銳的煞車聲響起,世界頓時變成紅色,到處濺滿殷紅的鮮血。

  雪貞……

  楊鴻昭猛然驚醒,這才發現他正躺在自己床上。

  原來是夢!

  拭去滿頭的冷汗,他心臟仍然跳得飛快。

  奇怪,已經好久沒作這個夢了,為什麼今天又夢到?是因為終於打倒楊家的關係嗎?

  無論如何,他有種預感,今天可能會發生讓人不舒服的事。

  呼了一口氣,嘴邊再度輕聲呼喚那個久違的名字。

  「雪貞……」


  預感真的實現了。

  下午三點,楊鴻昭坐在武氏財團總裁辦公室裏,接見他的人正是武明賢--武德光的父親,也是他昔日的讚助人兼恩師。

  「宏昌的事,你處理得很好,恭喜你了。」武明賢舉杯向他祝賀。

  「謝謝伯父。」

  「是我該謝你才對。我那個不肖的兒子,也是跟你合作以後才越來越有幹勁,不過比起你還是差多了。」

  「德光有他自己的一套,不是我比得上的。」

  武明賢笑了笑,轉移話題,「你知道李夫人吧?」

  李夫人是商場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楊鴻昭當然知道。她還不到四十歲,丈夫是政府高官,娘家也是有頭有臉的政治家族,在商界有不少飛黃騰達的好朋友,武明賢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那女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待人極為傲慢無禮,而且她的家族鬧過不少醜聞,全都用權勢掩蓋過去,讓楊鴻昭和武德光都對她十分不齒。

  「她怎麼了?」

  「她最近為了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在煩惱,特別來找我幫忙,但是這件事沒有你是萬萬做不到。」

  「伯父請說。」

  「李夫人年輕的時候,曾經一時糊塗跟男友亂搞,生下了一個小女嬰。你也知道,以她的出身,這事絕對不能曝光,所以她的家人就把嬰兒丟掉了。李夫人長年以來,一直為這件事非常痛苦,私底下派人到處調查女嬰的下落,她查到女嬰應該是給一個酒家女撿去,但是過了幾年,又被那個女人的丈夫遺棄在某個火車站,接下來的線索就斷了,如果那孩子還活著,現在應該是十七歲。」

  楊鴻昭心口一緊,小潾……

  「懂了吧?」武明賢又說:「我拿了你身邊那小丫頭的相片給李夫人看,她一眼就認定,那一定是她女兒,還拿了自己高中時的相片給我比對,兩人幾乎是一模一樣。」

  小潾跟那個俗不可耐的女人怎麼可能會一模一樣!

  雖然心裏這樣罵著,楊鴻昭表面仍然十分平靜。

  「這麼說來,李夫人是打算跟小潾相認了。這是好事,我可以安排。」

  武明賢搖頭,「不完全是這樣。李夫人婚前生子的事絕對不能讓她丈夫知道,所以她打算用收養的方式,讓小潾回到她身邊。」

  「收養自己的女兒?可笑!」

  「這有什麼差別?她們還是可以成為母女,這樣不是很好嗎?李夫人動過手術不能再生育,她丈夫又想添個女兒,讓小潾過去不是正好?」

  開什麼玩笑,那姓李的男人好色出了名的,怎麼能將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送到他家裏?

  「很抱歉,我不想讓小潾生活在那種烏煙瘴氣的環境。」

  「我已經答應李夫人要幫忙了。」

  武明賢的語氣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然而楊鴻昭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李夫人肯光明正大認小潾,我絕對不會拒絕,但是做母親的人竟是這副德行,那我更不會把小潾交給任何人。」

  「我做這提議,不只是為了李夫人,也是為了你。你一個單身男子,家裏多個小姑娘,總是諸多不便,如果你真的這麼中意她,就讓她到李家去,等她滿了二十歲再明媒正娶,那不是更好?還可以跟李家結成親戚。」

  楊鴻昭蹙緊了眉頭,「您誤會了,我對小潾並沒有男女之情,只有責任而已。」

  武明賢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

  「這種話誰會信?那女孩不是七歲,是十七歲,你們兩個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是傳到媒體耳中,會被講得多難聽你知道嗎?包養、援交、戀童癖,每一件都可以大炒特炒,讓你身敗名裂。就算不是這樣,你說你對那小丫頭沒感覺,那麼她呢?她會對你沒感覺才奇怪。就算你們現在相安無事,再過兩年絕對會出事的,還有,要是有人綁架她來要脅你,你怎麼辦?」

  楊鴻昭沉默不語。

  「總之,那個丫頭已經變成你的弱點了,你敵人太多,絕對不能有弱點存在,懂不懂?」

  這話確實有理,但楊鴻昭一點也沒被嚇倒。

  「伯父請放心,我還沒弱到連一個小女孩都保護不了。」

  武明賢身體前傾,逼視著他。

  「你說過,你的人生是我武家的,我不容許你毀在這種小事上。」

  楊鴻昭微微冷笑,瞪了回去,「我的人生是您的,小潾的人生可不是。況且,要是我把小潾當禮物送給那個低級的女人,第一個會取我性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您的公子。告辭了。」

  走出武氏大樓,望著陰沉的天空,武明賢的話仍在耳邊回響著。

  十七歲……

  的確是個麻煩的年紀。

  不能否認,每當看到小潾穿著白衣黑裙、背著書包上學的模樣,心口就會微微地刺痛。

  因為那會讓他想起另一個高中女生的身影。

  那個女孩,將會永遠停留在十七歲,永遠無法吹熄十八歲的生日蠟燭。

  她的名字叫林雪貞,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學。

  在學校裏,他始終被視為富家子,一般的同學不敢跟他往來,其他的名門弟子卻因為知道他在家裏的真正地位而不屑理會他。校內的流氓學生動不動向他勒索金錢,即便楊家根本一毛錢都沒給過他。

  那段日子,他的人生是悲慘的,縮在最黑暗的角落裏,渴望著別人的關懷。

  然後,雪貞走進他的世界裏。

  雖然她留著又土又醜的香菇頭,雖然她的制服和文具書本都很破舊,因而常遭同學嘲笑排擠,但他卻認為,她很美。

  在他眼中,她有著漆黑的頭發,配上雪一般晶瑩的肌膚,還有星星一樣的眼睛,簡直像是精靈下凡。

  楊鴻昭向來只敢默默地在遠處看著她,一點也不敢靠近她身邊,但她卻自己靠了過來。

  她先是主動向他打招呼,然後開始邀他一起吃便當,再一起討論功課,不久,他們兩個變得形影不離,他蒼白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

  然而,他發現在她身上卻時常出現莫名的瘀痕,他每次問她原因,她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直到有一天,她帶著腫得像核桃一般的烏青眼來上學,在他不斷逼問之下,她終於說出原委。

  她父親幾年前過世,母親很快再婚,她繼父不但喜歡拿她當沙包打,還常常對她做出不軌的舉動。

  聽了她的遭遇,楊鴻昭心中頓時湧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他握著她的手,對她說:「我們逃吧!」

  逃離這些蠻橫的成年人,到天涯海角去找尋他們的樂園。

  當天晚上,兩人帶著簡單的行囊和興奮的心情,準備遠走高飛,然而事與願違。

  在火車站的月臺上,兩人被楊家的追兵逮個正著。

  楊明正帶著大批保鏢,兇神惡煞似的將兩人團團圍住。

  他臉紅脖子粗地對著弟弟破口大罵,「你這雜種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拐帶女人私奔,楊家的臉都給你丟光了,看我不打死你這臭小子……」

  他對著被保鏢押住的楊鴻昭拳打腳踢,把他打到趴在地上還不停手。

  雪貞鼓足勇氣衝上去拉他,「不要打了,不是他的錯。」

  「滾開,小賤人。」楊明正用力一推,她站立不穩,當場跌下了月臺。

  就在這時,火車進站了。

  「雪貞……」

  她最後的驚叫,還有列車尖銳的煞車聲,至今仍清晰留在楊鴻昭的腦海裏。

  這件意外,被楊家用金錢和權勢壓了下來,楊鴻昭也被楊家正式掃地出門,但是他並不在乎。

  在林雪貞慘死輪下的那一刻,原本人畜無傷的乖乖牌楊鴻昭也跟著死了,剩下來的是滿心復仇之火的魔王。

  他去找楊家的死對頭武明賢,要求他的支援。

  武明賢毫不客氣地問他,「你倒說說,我為什麼要把精力跟金錢花在一個一無所有的小鬼身上?」

  他回答,「因為一個決心復仇的人,是沒有人擋得住的。」

  武明賢聞言笑了,「好膽識,我喜歡。這樣吧,我家裏有不少空房間,你可以隨便選一間住下。」

  「不用了。你只要負擔我的學費,並且教我做生意的法門,食宿我自己想辦法。」

  「為什麼?」

  「我再也不要寄人籬下。」

  從此他展開了孤獨而漫長的奮鬥,住在破舊的套房裏,半工半讀地維持生活,不時為武家做些「地下工作」,所有的辛苦全都一聲不吭地忍下來。

  每隔幾個月,他就會去火車站,站在當初雪貞掉下去的月臺邊,一次又一次地回憶當時的景象,以提醒自己永遠不忘記復仇的目標。

  二十歲那年的某個冬日,當他又站在月臺邊回想往事時,發現自己的背包裂了個洞,剛領到的薪水袋不知掉到哪裏去了。

  那是他未來一個月的房租和夥食費,要是不找回來可會倒大楣的。

  他循著原路仔細尋找,發現在候車處的角落裏,一個小女孩瑟縮著,手上正拿著他的薪水袋。

  她身邊沒有大人跟著,身上的衣服也是又破又臟,顯然是流浪兒。瘦巴巴的臉上一片污黑,然而兩顆晶瑩的大眼直直地盯著他瞧。

  楊鴻昭深吸一口氣,準備在她帶著他的錢拔腿跑開之前,撲上去將錢搶回來。

  然而,她卻起身朝他走來,伸手將薪水袋遞給他。

  楊鴻昭怔怔地接過薪水袋,她又轉身回去原來的角落裏蹲著。

  過了幾天,他又去了車站,看到那孩子還在原來的地方,身上的衣服更加破爛骯臟。

  好幾次,楊鴻昭打算視若無睹地從她身旁走過,卻總是不由自主地轉身。最後,他走向那孩子。

  「妳爸媽呢?」

  她漆黑的雙眼看著他,沒有回答。

  「妳家在哪裏?」

  她輕輕搖頭,還是沒開口。

  然後,他朝她伸出了手,「跟我走。」

  那年,林妙潾十歲。

  好友武德光為他的舉動十分震驚,「喂,你連你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哪有辦法再養一個小孩啊?」

  「死不了的。」他仍是一貫的簡短回答。

  「你到底為什麼要留下她?帶去給警察不就好了?」

  「我高興。」

  「我說,你該不會是戀童癖吧?」

  面對這麼無聊的問題,楊鴻昭連瞪他都不屑。

  到底為什麼要收留小潾?這個問題他只自問過一次,並且很快地想到答案。

  因為他不喜歡看她蹲在那裏,就是這樣。

  他心裏很清楚,這種情況最好的作法就是把小潾送去孤兒院。但是他跑了好幾家教養機構,不是已經人滿為患,就是環境極差,根本不是真心照顧孤兒。

  就這樣磨磨蹭蹭,不知不覺兩個月過去了,原本最強烈反對收留小潾的武德光,早已跟她打成一片,將她當成妹妹疼愛,小潾也逐漸習慣了在他身邊的生活。這種狀況下,若是再把她送走,跟那個把她丟在火車站的男人又有什麼兩樣?

  正因他自己也是被家人拋棄的孩子,說什麼也無法忍受這種行為。

  於是事情就此定案,是誰撿回來的,誰就要負責照顧到底。

  於是他拜托林叔,在法律上收養小潾,她也從何妙潾變成了林妙潾,從此順理成章地留在他身邊,也順利地入學。

  然後,楊鴻昭大學畢業,進入武氏財團工作,隨即又在武氏的培植下自立門戶,事業蒸蒸日上。他們搬出了破套房,住進高級公寓,最後搬進富麗堂皇的青蓮小築。

  七年來她始終是乖乖地跟在他身邊,一次也不曾給他添過麻煩,他也從來不曾質疑過把她留在身邊的正當性。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盡管外面的世界瞬息萬變,他們的小小世界卻始終如一,彷佛時間靜止一般。

  他一直以為,這樣的生活會永遠持續下去,然而他忘了一件事--小潾會逐漸長大。不知不覺之中,那個安靜瘦弱的流浪兒,已經變成了清秀聒噪的少女。

  那靈動的身影,陽光般的燦爛笑容,不知何故,竟變得如此刺目。

  羽翼豐滿的鳥兒,總有一天會展翅飛去,只留給他無盡的回憶和孤獨。

  這樣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


  「小潾,放學以後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下課時間,死黨倩倩這樣提議著。

  小潾一臉歉意地回答,「不行耶,晚上我要跟武大哥夫婦吃飯,給心荷姊送行。」

  武德光的妻子謝心荷明天就要出國了,在她強力要求下,眾人決定給她開送行會,雖然沒人知道為什麼出國血拚需要送行。

  另一個好友小蓮問:「那妳家那個少爺會不會去?」

  「當然啦。」

  小蓮一臉的憧憬,「真好,我也想跟那種大帥哥一起吃飯。」

  倩倩潑她冷水,「長得帥有什麼用?冷冰冰地又那麼陰沉,坐在他旁邊吃得下才怪哩!小潾,妳爸媽也真是無情,把妳丟在那種怪親戚家裏任人欺負。」

  在外人面前,楊鴻昭一律宣稱小潾是他遠親的女兒,因為父母出國,讓她寄住在他家繼續升學。

  小潾曾經邀請幾個好友去青蓮小築作客,結果林叔先是一直嘮叨警告她們這不能摸那不能碰,又嫌她們太吵會打擾少爺,等主人無意間走出房間露了面,又對一群客人視若無睹,讓倩倩對小潾寄人籬下的孤苦命運非常同情。

  小潾當然要開口辯解,「不會啦!林叔雖然 唆,其實對我很好的,昭少爺也很溫柔,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溫柔?」兩個朋友都不敢相信,「那種人會溫柔?」

  「對呀,他一直很照顧我。」

  看她一臉幸福地點頭,雙頰不自覺地染上紅暈,倩倩和小蓮頓時明白了。

  「小潾,妳老實說,」倩倩好笑著,「妳是不是喜歡那個少爺?」

  小潾想也不想地回答,「對呀!我最喜歡昭少爺了。」

  靜默十秒後,小蓮結巴出聲,「妳、妳還真老實啊。」

  「有什麼不對嗎?」

  倩倩長嘆一聲,「妳聽好,我說的喜歡,是真正的喜歡,不是對爸爸、哥哥的那種喜歡哦。」

  小潾一臉莫名其妙,「當然是真正的喜歡。他本來就不是我爸爸,也不是我哥哥啊。」

  「我是說,對妳而言,他是什麼人?」

  「他是昭少爺啊!」

  此時倩倩和小蓮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跟她講話真是累!

  小蓮只好用更具體的說法,「那麼,妳會不會想要晚上跑進他房裏,對他說:我要把貞操獻給你?」

  「什麼?」小潾臉一紅,「要是我這樣做,他不以為我發瘋才怪哩!」

  倩倩一臉經驗老到的表情,「才不會咧。我跟妳說,男人最愛這一套的啦,就連妳那個冰山少爺也一樣。」

  「真的嗎?」小潾不禁認真地思考起來。

  回到家裏,晚上的聚餐十分愉快,主客謝心荷,也就是武德光的妻子快樂地群表了行前感言。

  「真是感謝大家這麼熱情地歡送我,明天我可以帶著愉快的心情上飛機了。」

  武德光毫不客氣地吐她槽,「出國血拚還有不愉快的啊?」

  「什麼話?我是怕大家接下來將近一個月看不到我會寂寞,才想趁今晚讓大家好好看看我耶。」

  「省省吧,像妳這種丟下老公自己去玩的女人,妳不在我才不會寂寞哩。倒是要跟我一半的財產分別,實在是非常寂寞……」

  「武德光,你找死啊!」

  雖然武德光滿嘴抱怨,其實人人都知道,他相當以他美麗直率的妻子為榮,根本就不會在乎她花他幾個錢,所以沒人把他們的鬥嘴當真。

  吃完飯,心荷的癮頭又發了,「小潾!我們去逛百貨公司吧?」

  武德光真的快受不了了,「喂喂,妳明天就要去歐洲血拚了,今天先儲存一下戰力好不好?」

  「這你就不懂了。歐洲有歐洲的逛法,國內有國內的逛法,竅門是不同的,況且小潾這麼大了,也該買些衣服好好打扮打扮。好,走了!」

  她一馬當先拉著小潾就走,兩個男士當然也只好乖乖跟上去。

  謝心荷一生最大的嗜好就是血拚,此時身邊又有個小姑娘讓她打扮,更是火力全開,買了一堆名牌衣服給她。

  「來,小潾,這件裙子妳穿很好看。」

  「這個皮包也不錯。啊!還有這頂帽子……」

  小潾雖然生活在巨富之家,日常用度卻十分節儉,對她的高價禮物實在消受不起。

  「心荷姊,還是算了吧!我一個學生,用不到這麼多好東西。」

  「就是學生才要練習打扮啊,不然等出社會變土包子就麻煩了!」

  「這個……」小潾被她的歪理唬得哭笑不得。

  武德光苦笑,「妳由她去吧!要她不買東西,就像要她的命一樣。」

  「可是,這麼多袋子,我已經拿不動了。」

  「那就叫你們昭少爺拿呀。」心荷沒好氣地對楊鴻昭發號施令,「喂,活僵屍,這點紳士風度你總該有吧?」

  活僵屍……

  小潾和武德光都在心裏咋舌著。全世界大概也只有這個女人敢這樣叫他吧?

  打從一開始,心荷就對丈夫這位冷面冷心的合夥人相當不以為然,所以對待他的態度非常不客氣。

  楊鴻昭完全不受影響,默默地將小潾手上的袋子接過。

  她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昭少爺,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情不好?」

  「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你一整個晚上幾乎都沒開口說話,飯也沒吃幾口。」

  觀察得真仔細啊!楊鴻昭心裏暗暗佩服著。

  他滿腦子想著她生母的事,的確沒怎麼理會周遭的人。

  在跟她的相處中,他向來都是讓她自己決定事情的,因為他覺得他既不是她父親也不是兄長,沒有權利告訴她該怎麼做,因此他也從不隱瞞她任何事情。

  既然事關她的身世,他當然更應該告訴她,讓她自己決定去向,這畢竟是她的權利。

  然而,這次他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不希望她跟李夫人那種女人扯上關係,就連看一眼都不行。

  他不希望李夫人污染她,或者是因為害怕她被搶走?他自己也不知道。

  「昭少爺?」小潾還在擔心他。

  楊鴻昭輕輕搖頭,「我沒事。」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竄進了他的視野,他心中一震,有如被閃電劈中。

  不會吧!不可能的……

  「昭少爺?怎麼了?」

  眼看著那個身影即將消失在人潮中,楊鴻昭什麼也顧不得了,拔腿追了上去,不理會身後武德光的叫喚。

  「喂,你在幹麼呀?」

  楊鴻昭發瘋似地推開四周的人,拚命想追上那個人,但是那身影卻是越來越遠。

  他知道,那絕不會是她,他很清楚。

  但是,只要再一次,再一次就好,讓他看看那張臉……

  衝出百貨公司,從人來人往的大街,追進了安靜的巷道裏,楊鴻昭停住腳步,四周只有他一個人。

  他再也無法忍受,終於大喊了出來。

  「雪貞……」

  那個驚鴻一瞥的女子,像極了他失去的林雪貞。

  當小潾追進巷子裏時,只看到他站在黑暗中發呆。

  「昭少爺……你怎麼了?」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武德光夫妻也趕了過來。「喂,你剛剛是在喊什麼?」

  「雪貞……」

  武德光瞪大了眼,「什麼?」

  楊鴻昭恢復了冷靜,「沒什麼,只是看到一個很面熟的人,認錯了。走,回去吧!」

  然而其他人都知道,他心裏絕對不像表面這麼平靜。

  從宏昌倒閉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埋在心中的空虛感,此時終於一湧而上,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母親死了,雪貞也死了,他的敵人全部被打倒了。

  從此以後,他該為了什麼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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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4 00:0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回到青蓮小築,楊鴻昭徑自回房處理信件,小潾和武德光夫妻則沉默地坐在客廳裏,氣氛非常凝重。

  在回程的路上,楊鴻昭一句話都沒說,他這樣子雖然早就見怪不怪,但今天卻給人加倍的壓迫感。

  武德光率先開口了,「他一定是看錯了,雪貞早就死了。」

  心荷也附和,「可能只是長得像吧!」

  「明明知道不可能是她,還死追活追,那家夥要不要緊啊?」

  關於林雪貞,小潾只聽武德光輕描淡寫地提過一句,「她是楊鴻昭以前喜歡的女孩,被楊家害死了。」

  到了今天,她才知道,林雪貞在昭少爺心中有多麼重要。

  因為,他從來不曾如此失控過。

  不管百貨公司裏那個女人長得有多像她,他永遠也見不到他喜歡的人了。

  他現在一定非常、非常難過吧?

  雖然她很同情死去的林雪貞,但是為了她而長年悶悶不樂的昭少爺更是可憐。

  小潾覺得胸口前所未有地鬱悶,難受得好像快死掉一樣,於是她下了一個決心。

  「武大哥,我想要好好安慰昭少爺。」

  「怎麼安慰?」

  她堅定地說:「把我的貞操獻給他。」

  既然男人最愛這一套,應該可以讓昭少爺忘記煩惱吧?

  武德光頓時失去了語言能力,只能慶幸自己此時不是站在樓梯上,否則絕對會一路滾到底摔斷脖子。

  心荷已經叫了出來,「小潾!這話是誰教妳的?」

  「呃……不行嗎?」小潾誠惶誠恐地問。

  「當然不行啦!女孩子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真的嗎?」

  「妳……」

  「你們兩個也該回去了吧?」站在樓梯頂端,楊鴻昭面無表情地下了逐客令。

  「對哦,老婆,妳明天還要趕飛機哩。」

  武德光很識趣地起身,但心荷就是不放心,最後還是交代一聲。

  「喂,你可千萬別接受小潾的安慰啊!」

  楊鴻昭冷冷地睨視她,形狀完美的唇吐出一個字,「滾!」

  他們走後,小潾怯怯地仰視著他,「昭少爺……」

  「去睡吧。那種蠢話不要再說第二遍。」

  小潾心中輕嘆一聲。原來那是蠢話呀?

  回到房裏,楊鴻昭再度陷入煩惱的深淵。她這種沒心眼的個性,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最糟的是,他知道她是認真的。

  武德光說過,她對他的愛慕表達得太直接,反而沒有說服力,但是,他一直很明白,她是個心口如一的人,尤其是喜歡這種事,她絕不會說謊。

  她為了他,什麼事都願意做。

  照理來說,這只是幼稚無聊的少女情懷,戀父情結的延伸,身為成年人的他,應該要一笑置之,讓它在幾年內自然而然地消失,然而他就是無法不在意。

  每次聽到她真情流露的表白,就覺得雙肩沉重,心情激蕩不已,一刻也無法平靜。

  從小生活在憎恨和孤寂中,早就把心門牢牢關上的自己,承受得了這樣無邪又深刻的感情嗎?

  尤其是現在,他正為了失去人生意義而黯然神傷,根本無力招架。

  楊鴻昭心中再度回想起武明賢白天說的話,「你們兩個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不行的……


  星期天,青蓮小築的早餐桌上,仍是一貫的景象。

  楊鴻昭默不作聲地看著報紙,小潾則興高採烈地說著話,旁邊的林叔一面服侍主子用餐,一面教訓她餐桌禮儀不好。由於心荷出國,成了太空人的武德光也三天兩頭賴在這裏。

  「小潾,今天就要比賽了,會不會緊張?」

  今天是全國高中運動會,小潾要代表學校參加遊泳比賽。

  她朝氣十足地回答,「不會,信心滿滿。武大哥你答應我的,要來加油哦!」

  「那當然,我一定到場。」

  她滿懷希望地轉頭問:「那麼,昭少爺可以來嗎?」

  楊鴻昭仍然翻著報紙,「不行,我今天要加班。」

  「好,我知道了。」小潾一點也不失望,「為了昭少爺,我會更加努力的。」

  楊鴻昭沒有抬頭,但眉頭卻微微地蹙起。武德光則臉色微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林叔抓起車鑰匙,「好了,小潾,再不出門要遲到了。」

  「好!」她熱情洋溢地向另外兩人道別,衝了出去。

  見她走後,武德光盯著楊鴻昭,「你為什麼要說謊?」

  「我說謊?」

  「今天公司根本沒事,加什麼班?你只是不想去看她比賽而已。」

  「我沒有義務要去吧?」

  「你明明知道,要是你去了,小潾會很高興的。」

  「那又怎麼樣?」

  武德光下了結論,「你在躲小潾對不對?」

  楊鴻昭終於抬頭,冰冷的目光和他四目相對。「你說什麼?」

  「別想賴,以往你至少會用你那張死人臉正眼看著她說話,最近你的眼光卻一直在回避她。」

  「無聊。」楊鴻昭丟出兩個字,又低頭繼續看報紙,卻被武德光一把將報紙搶走。

  「我無聊?沒事編些莫名其妙謊的人才是無聊哩!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啦?自從那天在百貨公司認錯人以後,你就一直陰陽怪氣地。」

  楊鴻昭沒開口,只是抬頭盯著他。

  相看兩不厭的情況持續了一分鐘,他終於嘆了口氣。

  「既然仇已經報了,你也該學著擺脫過去的陰影了。」

  「什麼意思?」楊鴻昭的聲音冷得像要結冰。

  「我是叫你不要只會滿腦子想著雪貞、你媽媽,還有那些早就無法挽回的事,你身邊還有個活生生的小潾需要你照顧,這才是最重要的。」

  武德光留下這句話就出門了,只剩他目光空洞地凝望著窗外。

  最重要的事……

  現在還有什麼事是重要的呢?


  隨著大會的廣播聲,小潾和其他的選手進入了準備位置,抬頭看看觀眾席,看到了武德光那熟悉的笑容,她也笑著向他揮手。

  正如她所料,昭少爺不在他旁邊,然而她完全不介意。

  那天,她跟著他離開了火車站,來到他的家中,遇到另一個男人,他客氣而冷漠地喊他昭少爺,從此以後,她也這樣稱呼他。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是武家的秘書,負責將「工作」的指示交給他。

  在她和昭少爺一起生活的幾年中,他總是面無表情,很少跟她說話,就算開口也是短短幾個字。他沒有對她笑過,也從來不對任何人笑,別人都認為陰沉的他有點可怕,直到今日還是如此,但是她不怕他,從來不怕。

  他從來沒有對她大聲說過一句話,更沒有打過她,不管她給他添了多少負擔。

  剛到他家的時候,一天夜裏,她作了很可怕的惡夢而驚醒,雖然沒有哭,卻怎麼也不敢再回去睡。她來到正坐在小桌前準備期末考的他身後,緊緊地趴在他背上抱著,死也不肯放手。

  昭少爺沒有問她怎麼了,也沒有把她抱在懷裏安慰,更沒有因為讀書被打擾而生氣推開她,只是一言不發,任由她黏在他背後,直到她終於睡著,才將她抱回被窩裏。

  她只看過一次他動怒,那是在小學的時候,她在公園裏被幾個惡少欺負。他剛好路過,立刻上前拿下眼鏡,雙眼微微瞇起,下一刻已經把四個惡少打得抱頭鼠竄了。

  見狀她高興地走上前拉他的手,發現他手抖得厲害,這才知道,他在生氣,為了她。

  這輩子,從來沒有人為了她氣成這樣,她真是感動極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個性越來越開朗,話也變多了,往往一整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他也只是沉默不語,從不搭腔,卻也不曾叫她閉嘴。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其實她講的每一句話,他都有聽進去。

  那時他們的經濟狀況已經好轉,搬進了漂亮的大公寓,有一天她看到電視上的手機廣告,只不過是傃羨地哇了一聲,過幾天她就發現書桌上放著一個盒子,裏面正是那支最新型的手機。

  比起手機本身,昭少爺的用心更讓她開心不已。

  他真的很溫柔,雖然別人看不出來,但是她懂。

  小潾知道自己非常幸福,無論有沒有錢,不管是住在破公寓還是大花園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每天都是幸福的。

  就算在她參加全國運動會的大日子,他不能來加油,她也不會覺得難過。

  他根本沒有義務來看她比賽,就像他一開始就沒義務照顧她一樣。而且她知道,不管他人在哪裏,都會一直守護她,這才是最重要的。

  槍聲響起,她俐落地躍進水中,看臺上的武德光不顧形象,發瘋似地大叫大嚷,「林妙潾!加油、加油!」這時他忽然感覺到有人來到他身邊,一回頭,不禁愕然。「你……」

  在觀眾的歡呼聲中,小潾以飛快的速度遊到了終點,興奮的教練和隊友一擁而上圍著她,享受勝利的喜悅。

  這時,她瞥見有個人從觀眾席上離開,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那身影出奇地眼熟,好像是……

  不可能吧!她很快地打消了無謂的幻想。

  比賽結果她得了第一名,還破了大會紀錄,她真的樂壞了。

  她立刻跑到觀眾席,和武德光相擁歡呼。

  「說好了,請客!」

  「那當然。」小潾興奮得滿臉發光,「還要找昭少爺跟林叔一起來。」

  「林叔是沒問題,楊鴻昭的話嘛……」

  他很猶豫該不該告訴她楊鴻昭其實有來看她比賽?但是那死人臉義正辭嚴地警告他不能說……

  「昭少爺今天不曉得有沒有空?」

  「妳直接問他吧,他現在應該在公司,我載妳去。」

  「好!」她真有些等不及,想親口向昭少爺報告自己的光榮戰果。

  等領完獎,和教練交代一聲後,她便搭上武德光的車往貞德企業而去。

  貼心的武德光不想當電燈泡,讓她自己上樓,她走進楊鴻昭的辦公室,只見辦公室的主人靠在椅背上,閉著雙眼正在假寐。

  她躡手躡腳地走近他,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睡臉。

  睡著的他臉上沒有平日的凜冽霸氣,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

  小潾仔細地看著他光滑的額頭、英氣筆挺的劍眉、端正俊秀的鼻梁,忍不住心跳加速,熱血湧上了腦袋,把雙頰都燒燙了。

  啊啊,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好看的人呢?

  什麼樣的女孩,才能走在他身邊呢?一定要像電影明星一樣美得驚人,又像他那樣聰明能幹的人才行吧!

  總之不會是她這種平凡的女孩……

  沒關係,不管是誰,只要能讓昭少爺走出失去雪貞的陰影,得到真正的幸福,她都會很感謝她的。

  「妳在幹什麼?」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回過神來,只見他那雙有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在距離不滿十公分的地方凝視著她。

  小潾吃了一驚,心臟幾乎蹦出胸口。

  「呃,我在看昭少爺的睡臉。」雖然有些慌張,仍是回答得十分爽快。

  楊鴻昭輕嘆一聲,回想起武德光說過的一句話。

  「你有沒有注意到,你們兩人間的對話,十句有九句是廢話,而且不管有多廢,你們都能講得非常自然,真是了不起。」

  「對不起,吵到你休息。」她小心翼翼地道著歉。

  他搖搖頭,「有什麼事?」

  「我今天得了全國大賽第一名!」她興高採烈地宣布。

  「哦。」

  她一點也不認為他應該一臉欣慰地誇獎她,畢竟她是用他的錢在讀書,表現得再好都是應該的。

  「昭少爺,請問你今天要忙到幾點呢?」

  「做什麼?」

  「照約定,我要請你、武大哥還有林叔吃大餐。」

  其實她還有另一個計劃,在晚餐的時候,她要把今天領到的獎牌送給他。也許不是什麼不得了的成績,但她得到的任何榮譽,都應該跟他分享。

  楊鴻昭略一思索,「我六點下班。」

  「那我訂七點的貝裏尼可以嗎?」

  「隨妳。」

  小潾臨走前還不住提醒他,「七點,記得哦!」

  辦公室再度恢復寂靜,然而主人的心裏卻是思潮洶湧。

  剛才她湊近他時,他清清楚楚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是潔凈的香皂氣味,還有另外一種氣息,無色無臭,必須用全身去感覺的味道。任何雄性生物,在異性靠近時,都會感覺到這股氣味。

  幾個鐘頭前,他一聲不吭地去了運動會。

  她下水的時候,他坐在武德光旁邊,看得一清二楚。

  貼身的泳衣下,豐盈而玲瓏的身材,在陽光下散發著光澤的肌膚,還有那貼在額上的溼漉秀發,他和在場所有觀眾一樣,全看在眼裏。

  雖然楊鴻昭可以用性命擔保,她絕對沒有引誘任何人的意思,但是,只要是男人,就絕不會看漏那具身體透露的訊息。

  她是個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踩著小碎步快跑的女孩,已經不在了。

  以往只要看著她充滿信任的無邪雙眼,他就能得到平靜,但現在,那雙眼睛依然清澈無瑕,卻讓他心口作痛。

  他抬起手,壓著微微抽痛的額角。

  這種日子還能維持多久呢?

  拿起電話隨手撥了一個號碼,那是一個妖傃的國際名模,在一次酒會上,趁著三分醉意塞名片到他手中,時隔數月,他一次也沒打過。

  不一會兒,電話接通了,「紀小姐嗎?我是楊鴻昭。今晚不知妳有沒有空賞光呢?」

  雖然約了晚上七點,但當他再度出現在小潾面前時,已經超過晚上十二點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進客廳,看見裏面三張蒼白擔憂的臉。

  武德光跳起來揪住他衣領,劈頭就是一頓罵。

  「王八蛋楊鴻昭,你是死到哪裏去了?講好七點,卻始終不見你人影,手機也不開,不能來也打個電話啊,害我們擔心得要死,打電話找遍全市的醫院,還準備要去報警你知不知道?」

  楊鴻昭此時頭發散亂、衣衫不整,簡直就像上回他那破產的老哥一樣邋遢,身上散發出刺鼻的酒味,還有……女人的香水味。

  武德光簡直不敢相信!他向來自制力極強,絕對不會讓人看到這種醜態。

  也就是說,發生很嚴重的事了。

  「你到底去了哪裏?」

  楊鴻昭醉眼迷蒙地看著他,「我約了個模特兒,叫紀什麼的去酒吧喝酒,然後又移到她家去繼續喝。」

  「你幹麼沒事跑去人家家裏啊?」這話一出口,武德光深深後悔自己問了個笨問題。

  楊鴻昭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不方便在未成年人的面前講得太明白,你說是不是?」

  武德光不安地看了小潾一眼,只見她臉色蒼白,雙眼圓睜,緊緊咬著下唇。

  「我管你去死!都跟小潾約好了,你還喝什麼酒?」

  「咦,有約好嗎?我忘了。」

  「你!」

  這時,小潾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太好了!昭少爺平安無事,太好了,我還以為……」

  林叔連忙喝止,「烏鴉嘴!昭少爺怎麼可能會出什麼事。」

  楊鴻昭搖搖頭,將自己投入柔軟的沙發裏,「唉!掃興,難得今晚這麼開心,一進門就被罵,還有人在這裏哭哭啼啼觸霉頭。林叔,去幫我弄點解酒的東西來。」

  「是!」林叔匆匆忙忙地衝進廚房,半醉半醒的楊鴻昭則開始趕人。

  「好了,小孩子趕快上床睡覺,明天還要上課。還有你,回家去吧,不要老婆不在就整天給別人添麻煩。」

  小潾乖乖地上樓去了,武德光知道此時多說無益,只得氣衝衝地離開。

  當客廳裏只剩下他一人時,楊鴻昭才想到,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

  關上房門,小潾的眼淚再度決堤。

  她一直認為,如果說有什麼事情是他絕對不會做的,就是讓她擔驚受怕。

  就像今天,他說不去運動會,就是不會去,相反地,他如果說了會到,就鐵定會出現,一分不差。

  七年以來,他讓她空等的次數是零。

  所以她一直很安心。即使他出國研習,整整一個月只有她獨自在家,她也一點都不害怕,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但今晚是怎麼回事?

  明明約好了七點,當他到了七點四十分還不見人影的時候,她頓時被強烈的恐懼籠罩住,有一種大難就要臨頭的不祥預感。

  最後看見昭少爺平安無事地到了家,高懸的一顆心總算放下,她的眼淚終於迸了出來。

  但是,他的理由卻是忘記了?

  這怎麼可能?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任何一次跟她的約定啊!

  當她上樓的時候,無意間瞄到他正用苦惱的眼神看著她。

  為什麼會這樣?她做了什麼讓他心煩的事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直說呢?

  她不是個會胡思亂想的人,但此時,她卻怎麼也克制不了心裏那股排山倒海的疑慮和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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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4 00:05: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第二天,當楊鴻昭坐在早餐桌前的時候,小潾仍不見蹤影。

  林叔見狀氣衝衝地說:「這丫頭太不象話了,居然讓少爺等,我上去叫她。」

  楊鴻昭十分平靜的開口,「不用了,讓她睡晚一點吧。」

  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現在確實無法面對她。

  昨天晚上,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

  她一直是個堅強的女孩,無論作了多可怕的惡夢,或是在學校被人嘲笑欺負,她從來不曾哭過。

  然而昨晚,她卻淚如泉湧,可見一定是傷心到了極點。而傷害她的人,正是他。

  這明明是他刻意的舉動,卻還是無法避免地感到愧疚。光是想象她現在的心情,就讓他萬分難受。

  信任這種東西,一旦出現小小的裂縫,就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直到完全破碎為止。

  從此以後,她大概再也不會像以往一樣,無憂無慮地對他笑了吧?

  這本來就是他的目的,為的是疏遠她,而且目的也確實達到了,但是……

  「昭少爺早安,林叔早安!」

  伴隨著銀鈴般的聲音,小潾朝氣蓬勃地出現了。由於睡眠不足,眼眶有些浮腫,但她的笑容仍然像朝陽一般燦爛。

  一瞬間,楊鴻昭幾乎以為看到她身後的雪白翅膀。

  林叔不滿地叨念著,「終於起床了啊,千金大小姐!」

  「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她吐了吐舌頭,飛快地溜到座位上坐下。

  「我沒在等妳。」

  聽了他冷淡的回答,她放心地笑了笑。

  「那就好,要是我每次貪睡昭少爺都要等我的話,一定會餓扁的。」

  楊鴻昭一言不發地吃著早餐,只有他知道自己心裏的驚訝。

  為什麼?為什麼她能表現得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難道她是在強顏歡笑嗎?

  然而,根據自己對她的了解,她從來就不會隱藏自己的感情,高興就是高興、難過就是難過,絕對不會有半分偽裝。

  這麼說來,她該不會……已經忘了吧?

  發生了那麼嚴重的衝突,才過一個晚上,居然就船過水無痕?

  小潾發現他在注視自己,微微紅了臉,抬頭對他嫣然一笑,又低頭努力吃飯。

  他見狀輕嘆一聲,發現她外表單純,其實卻相當難懂。

  這時,她注意到飯廳門口放著行李箱,「咦!昭少爺要出門嗎?」

  林叔搶著回答,「少爺臨時要去香港出差,四天後回來。」

  「啊,那正好。」她說著從書包中掏出一個盒子,「我正想把這個送給少爺。」

  楊鴻昭沒有伸手接,只是淡淡地問:「那是什麼?」

  「我的獎牌。聽說這個可以當護身符哦,正好可以保護你旅途平安。」

  「不用了,我不信這套。」

  「還是拿著吧,以防萬一呀。」小潾苦口婆心地勸著。

  「不用。」

  「少爺……」

  「我說了,我不要。」

  「哦。」她終於死了心,將獎牌收回口袋,飛快的將早餐吃完。

  「我上學去了,昭少爺再見,林叔再見。」

  她走到門口,不小心書包掉了下來,彎身撿起,又飛也似地衝出門去。

  幾個鐘頭之後,當楊鴻昭在香港的飯店裏整理行李時,才發現那枚金光閃閃的獎牌就塞在旅行箱的外袋裏,可想而知是她趁著撿書包的時候塞的。

  他不禁輕嘆了一聲。

  這女孩,比他想象的要強悍多了。


  當再怎麼傷心難過也無濟於事的時候,就幹脆不要傷心難過,這是小潾處事的一貫原則。

  昭少爺要跟任何人約會,都是他的權利,誰也沒有立場責備他。就算他爽了她的約,那又如何?人總是難免會出錯的。

  最重要的是,他平安地到了家,而不是出車禍躺在醫院裏,或是被人搶劫打成重傷丟在郊外,這點就已經是萬幸了。

  再怎麼說,她都是寄住在他家裏,接受他的照顧,總不能整天哭喪著臉給他看吧?

  這是她哭了一晚之後得到的結論。

  不管發生什麼事,她一定要用最燦儷、最快樂的笑容來面對他,這也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然而卻發生了一件事,讓她有些笑不出來。

  楊鴻昭回國的前一天,在放學途中,她冷不防被一個又高又瘦,長得像狐狸的男人叫住,「小潾小姐。」

  小潾認得這男人,他是武明賢手下的黃秘書,就是以前常常到他們住處,向楊鴻昭交代工作的那個人。

  即便現在楊鴻昭已是企業界的重要人物,他對楊鴻昭的態度仍是十分冷淡,似乎認定他不過是武明賢養大的傀儡。對於寄人籬下的她,他當然更是視若無睹,這次居然會開口叫她小姐,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黃秘書你好。」

  他就跟以往一樣,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可以耽誤妳幾分鐘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妳。」

  「好啊。」

  她跟著他進到一家咖啡店,他也不多說廢話,直接遞給她一個大信封。

  「請問裏面是什麼?」

  「妳母親的資料。」

  小潾直覺地聯想到那個拋棄她的酒家女,「我媽媽?她怎麼了?又被爸爸打了嗎?」

  「不好意思,我指的不是撫養妳的那個媽媽,是妳的親生母親。」

  小潾自然是大吃一驚,「什麼?!」

  「我們老爺已經詳細調查過了,妳的生母是一位很有地位的女性,當年因為不得已的苦衷,無法親自撫養妳,但是這些年她一直在找妳,希望能接妳回去跟她一起生活。」

  她覺得暈頭轉向。這種照理只會出現在電視連續劇裏的情節,居然活生生發生在她身上?

  「這……你確定嗎?」她小心地問。

  「我說過,我們老爺已經詳細調查過沒問題了。況且這麼種重要的事,我能跟妳胡說八道嗎?」

  「對不起,我這人就是這樣,常常講話不用大腦,所以林叔常常罵我……」

  黃秘書打斷她,「總之,請妳先答復我,妳想不想回母親身邊?」

  「這……」小潾一時啞口。

  活了這麼久,忽然有人告訴她,她所知道的母親不是親媽媽,而且還從天上掉下一個親生母親,光要她反應過來就夠吃力了,哪裏有辦法做決定。

  「我……我想先跟昭少爺商量一下,畢竟這幾年是他撫養我的,這種事當然應該先讓他知道。」

  萬萬沒想到,他的回答竟然是,「他早就知道了。」

  她心中一震。昭少爺早就知道?

  說得也是,武老爺查出真相後,一定會第一個告訴他的。

  「可是,昭少爺完全沒跟我提過啊。」

  他冷冷地說:「人總是有私心的,他辛辛苦苦養了妳七年,自然不希望妳被生母帶回去,但是,跟母親相認是妳的權利,這樣隱瞞未免太不應該了。」

  「請不要批評昭少爺,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管他有什麼理由,最重要的應該是妳自己的心情吧?妳想不想見媽媽?」

  她自己的心情……

  天底下沒有一個孩子不渴望母愛的,以前的養母雖然供她吃住,對她卻是愛理不理,一不高興就動輒打罵,最後更任由丈夫將她拋棄。

  而這幾年來在楊鴻昭的保護下,她平平安安地長大,心裏異難免會覺得,沒有父母也無所謂,昭少爺和林叔就是她的家人,不過,這話講出來好像怪怪的。

  「我當然想見媽媽,看看她過得好不好,但是,如果昭少爺不希望我跟媽媽相認的話,我想還是不要的好,我不想讓昭少爺不高興,」

  「妳真的認為妳一直留在楊家,對昭少爺會比較好嗎?」

  「請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黃秘書毫不留情地說:「妳自己想想吧!這幾年來,妳花了他多少錢?佔去他多少時間精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一直都是他在為妳付出,而妳呢?妳回報了他多少?妳對他有什麼用處?」

  句句話有如利箭直射進心口,她倒抽一口冷氣,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現在他的事業如日中天,正是應該在工作上全力發揮的時候,妳在他身邊只會礙手礙腳,變成他的累贅。之前妳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女,他照顧妳勉強還說得過去,但是現在既然妳的親生母親出現了,妳就沒理由繼續賴著他了吧!」

  沒錯,的確是這樣。不管用再多好聽的話來掩飾,事實就是事實,她對昭少爺一點用處也沒有,這點她應該比誰都明白才對。

  黃秘書對她臉上的痛苦表情無動於衷,「總之,妳母親很想見妳一面。我知道妳需要時間考慮,妳回去把資料看一看,一個星期後我再來聽妳的答復。」他說完便起身離開。

  呆愣了好一會兒,小潾才伸手拿過信封,若有所思的起身,緩緩的走出咖啡店。

  回家後她把信封放在桌上,兩天過去了,一直沒有打開。

  要說她完全沒有好奇心,不想看一眼自己母親的相片,那是騙人的,但不知何故,她就是提不起勇氣去打開信封。

  總覺得,一旦她看了裏面的東西,她跟楊鴻昭之間的關係,就會天崩地裂,再也回不到從前,原本的生活也會毀於一旦。

  黃秘書說的每一句話都合情合理,她根本無法反駁。

  孩子跟自己的母親一起生活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總不能一輩子住在別人家裏白吃白喝。

  對於楊鴻昭的恩情,她真的是一分也沒有回報,事實上,一輩子也回報不了。

  沒錯,她根本就是他的累贅。

  別的不說,將來等他結婚成家後,她又該如何自處?他的妻子容得下她嗎?

  她不是他的女兒,也不是妹妹,更不是什麼遠親,她根本什麼都不是。這個家,本來就沒有她容身之處。

  如果回母親身邊的話,也許多少可以藉助母親的地位,幫他一點忙吧?

  雖然得到了這種結論,她還是沒有打開信封。

  據黃秘書所說,他是刻意對她隱瞞這件事,也就是說,他不希望她知道。

  既然如此,如果她瞞著他讀了這份資料,就等於是背叛了他,而她說什麼也不能背叛他。

  不過,她心裏很明白,就算她告訴他,她想回母親身邊,他也不會阻止她的。

  他從來不曾告訴她,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永遠都是讓她自己決定。

  但是,她真的很希望,能聽到他親口對她說:「不要走。」

  「喂,小潾,少爺回來了!」

  聽到林叔的叫喚,小潾立刻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去。

  「昭少爺,歡迎回家。」一看到那四天不見的俊美容顏,小潾立刻將方才的煩惱全拋到九霄雲外,露出歡欣的笑容。

  楊鴻昭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別開眼睛。

  一瞬間,她再度看到他眼中的苦惱。到底是為什麼?她真的不明白。

  「小潾,五分鐘後到我書房來。」

  「好!」

  本來以為他要告訴她什麼重要的事,沒想到他竟交給她一個很眼熟的信封套。

  「這袋子裏是妳親生母親的資料,妳拿去看看。」楊鴻昭仍然不看她,只顧翻閱文件,「她現在還是不能跟妳相認,只是想收養妳,妳自己考慮。」

  這是他在香港思考了四天的結論。他徹底鄙視姓李的一家人,更不認同李夫人有權利當小潾的母親,然而現在的他,卻也沒有自信能繼續和她一起生活。

  想到自己竟然會懦弱到無法面對親手撫養長大的少女,他不禁在心中自嘲:我又比李夫人好到哪裏去?

  與其這樣曖昧不明地僵持下去,不如讓她換個環境,回到母親身邊,然而她的回答卻讓他大吃一驚。

  「我已經知道了。」小潾低聲說:「黃秘書告訴我的,他說媽媽想跟我見面。」

  「是嗎?」他發現自己的手居然在抖,差點沒開口問她--那妳怎麼回答?

  「不過我還沒看。昭少爺……認識我母親嗎?」

  「見過。」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妳看資料不就知道了?」

  小潾不放棄地追問:「我想知道你的看法,你覺得她怎麼樣?」

  楊鴻昭頭也不抬,「沒什麼感覺。」

  「那……昭少爺覺得我應不應該回去?」

  「妳自己決定。」

  仍是一貫的回答,但這不是她想知道的事。「我是說,昭少爺希不希望我回去?」

  他沉默了幾秒,終於正眼看她,「沒什麼差別。」

  她心中一沉。意思是說,不管她在不在他身邊,他都無所謂。

  他看到她的表情,心中響起一個如雷的聲音。很好,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終於把她趕出去了,你可稱心如意了吧,楊鴻昭!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她低垂著頭沉思了幾分鐘後,卻滿臉笑容地拾起頭來。

  「太好了!昭少爺沒有討厭我。」

  「什麼?」楊鴻昭發現自己根本跟不上她的思考模式。

  小潾笑笑地為他解釋,「老實說,這幾天我一直在擔心,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惹得昭少爺不高興。如果真是這樣,昭少爺一定會趕我走的,可是,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叫我自己決定,這表示一切都跟以往一樣,你也沒有在生我的氣,這樣我就放心了。見不見媽媽是一回事,要是惹昭少爺生氣,就算跟媽媽相認,我心裏也會難受的。」

  雖然很失望他沒有開口挽留,但至少他沒有趕她走,光是這樣,對她而言就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

  她的笑容燦爛無垢,耀眼得可恨,頓時,他心中潛伏已久的焦躁一古腦兒爆發出來。他一把推開椅子站起,朝她逼進。

  小潾不知所措,「昭少爺,怎麼了?」

  楊鴻昭摘下眼鏡,銳利的眼睛冷冷地瞪著她。

  她倒抽一口冷氣,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妳到底當我是什麼?大聖人嗎?什麼都是『昭少爺高興就好』、『昭少爺喜歡就好』,妳真以為我會沒有任何目的白白養妳這麼多年嗎?妳以為妳只要擺一副天真無邪的笑臉,對我半點戒心都沒有,我就不會傷害妳嗎?妳想得太美了!」

  「昭少爺……」

  「不要再叫我了!」這樣充滿信任和依賴的呼喚,聽在他耳中是無比地刺耳。

  她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已被他推倒在地上,下一瞬間他已經壓在她身上。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和野獸般狂暴的眼神。

  「我是男人,而且是絕不做白工的男人。當初收留妳,為的就是等妳長大,再把我花在妳身上的成本一次拿回來。」

  伸手一扯,她薄薄的上衣立刻應聲裂開,露出雪白的肌膚和誘人的胸線。

  肌膚接觸到冷空氣時,小潾打了個哆嗦,雙眼仍然怔怔地望著他。

  「幹麼一臉震驚的表情?妳應該早就明白才對吧!只要妳在我家裏繼續待下去,早晚都會發生這種事的。可別告訴我妳連想都沒想過,妳知道每當我看著妳的身體時,腦子裏轉著多少齷齪的念頭嗎?妳知道我等這天等多久了嗎?」

  話雖這麼說,楊鴻昭腦中另一個聲音卻在大吼,「楊鴻昭!你在幹什麼啊?」

  然而他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心臟跳得像激流,喉頭幹渴、全身發熱,整個人幾乎要燒起來;尤其是下半身,更是漲得難受。

  他只是想嚇嚇她啊,為什麼會變成這種難以收拾的局面?

  快住手啊,楊鴻昭!

  幾年前她發高燒的時候,還是你幫她洗的澡呢!你不覺得自己變態嗎?

  這時,他耳邊聽到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沒、沒關係呀。」

  這話有如一桶冷水從他頭頂澆下,全身頓時冷了一半,他收回手坐起身,「什麼?」

  小潾眼眶發紅、雙唇顫抖,可見確實受了不小的驚嚇,但她仍然努力地表達自己的心情。

  「我之前就說過了呀,只要昭少爺有需要,我隨時都可以……」她心情緊張,下一句「把貞操獻給你」,卻是怎麼也擠不出來。

  楊鴻昭不禁搖頭,「妳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麼啊?」

  她下意識地瑟縮著,囁嚅的說:「不管你是用什麼心情在撫養我,這七年來我一直過得很幸福,真的非常幸福。可是,幸福的只有我一個,昭少爺卻一點也不快樂……」

  他無語。

  「我、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孩,沒有錢也沒有什麼本事,不能幫昭少爺做生意,也不能逗你開心,我什麼都不會,根本一點用也沒有,只是個……累贅,所以,如果我的身體能讓昭少爺高興的話……」

  「這話是誰說的?」他的聲音回復原來的平靜冷澈,剛才的激動早就一絲也不剩了。

  「呃……」

  「誰說妳是累贅的?是那個姓黃的嗎?」

  小潾苦笑,「這種事,用眼睛看就知道了呀。」

  「在這個家裏我說了算,我沒說的一概不算,懂嗎?」

  「是。」

  「還有,這種事妳是去哪裏學來的?」楊鴻昭幾乎壓不住自己的怒氣,「我有教過妳可以隨隨便便把自己的身體當禮物送人嗎?好好愛惜自己行不行?」

  「是。」她低頭懺悔。

  他站起身來,從衣櫃抽出一件襯衫給她披上。「回房去吧!今天的話不要再讓我聽見第二次。」

  「哦。」她走到門口,又回頭問了一句,「那,如果我想留下來……」

  他很清楚,正如她所說,如果他真想趕走她,大可說一聲「妳回家去吧」,或是「妳在我家裏很礙眼」,這樣她馬上就會從他眼前消失,什麼煩惱都沒了。

  問題是,就是撕爛了他的嘴,他也說不出這種話。

  楊鴻昭頭也不回地走向書桌準備繼續批閱公文,「我說了,妳自己決定。」

  聞言小潾粲然一笑,「好!謝謝昭少爺。」

  隨著書房門關上,他丟下筆,長嘆了一聲。

  被人徹底打敗,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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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4 00:05: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武德光終於逮到機會,為了放鴿子事件衝進辦公室找楊鴻昭算帳。

  「你今天一定要給我講清楚那天為什麼爽約,否則你今天就不要回家了。」

  楊鴻昭無聊地翻閱著信件,「都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記著?太閒了嗎?」

  他這種態度對武德光無疑是火上加油,「是你自己太過分啊!」

  「只不過是不小心忘記而已,有那麼嚴重嗎?」

  武德光哼了一聲,「少來這套。你這個人才不會為了跟模特兒鬼混,把訂好的約會忘掉,絕對是故意做來傷害小潾的。」

  「那丫頭神經粗得很,這種小事傷不了她的。」這是實話,楊鴻昭親身體驗過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以後還會有更多花招來傷害她,是不是?」

  楊鴻昭沒回答,原本已經夠冷漠的臉上,又多了一層寒霜。

  「你到底吃錯什麼藥了?就算忘不了雪貞,也不要把氣出在小潾身上啊!」

  武德光很清楚,只要搬出「雪貞」兩字,他一定無法再保持沉默。

  果然,楊鴻昭開口了,「我只是想跟小潾保持距離,不要讓她太黏我。」

  「為什麼?」

  楊鴻昭冷冷地瞅著他,「你說呢?孤男寡女住在一個屋檐下,不小心一點行嗎?」

  武德光覺得他的話很不可思議,「這有什麼大不了?我還不是常常跟小潾玩在一塊,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擔心的。」

  「因為你本來就是變態。」

  「這點我承認,但這不是理由,理由是,我仍然把小潾當成小孩看待。」

  楊鴻昭面無表情地說:「原來你才是蘿莉控。」

  「去你的!」武德光大罵,「我是說,我把她當孩子,所以沒有危險,而你既然說出『孤男寡女』四個字,就表示你心裏認定她是女人,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做出什麼事,所以才要保持距離,是不是?」

  他這下可真踩到地雷了。

  楊鴻昭臉上隱隱浮現怒意,眼中射出殺氣,「強辭奪理!」

  面對著他好似要殺人的眼神,武德光一點也不怕,「如果不是被我說中的話,你又何必這麼生氣?」

  楊鴻昭緩緩吸了幾口氣,以保持冷靜。事實上,只要一想到自己那天在書房裏的失態,他就很想一槍朝自己太陽穴轟下去。

  不管再怎麼不願承認,事實就是事實,他對小潾的感覺早就不像當年那樣單純了,至於接下來該怎麼走,他是半點也不知道。

  「你有妄想症,趕快去看醫生吧。」他冷冷地說。

  「該看醫生的是你吧!你自己心裏有鬼,自己去治就好,幹麼讓小潾難過?況且,你們只差十歲而已,小潾又那麼重視你,就算……」

  「就算什麼?」楊鴻昭的聲音中再度透出寒氣。

  「就算你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事,那也沒什麼不好。」

  楊鴻昭瞪著他,眼神淩厲無比,「我之所以要避著小潾,就是不想讓那些跟你一樣無聊的人整天胡說八道,編出一些對她不利的傳聞,懂嗎?」

  武德光正想回話,眼光無意間瞄到桌上的東西,頓時臉色大變,「已經來不及了。」

  楊鴻昭這才注意到,自己剛剛拆開的是一本八卦雜志,封面主題是--青年企業家淫亂生活。夜宿名模香閨,家中還包養未成年少女。

  封面圖片是一對男女並肩同行,男的正是凝眉沉思的楊鴻昭,而旁邊的女孩,雖然臉部打了馬賽克,仍然看得出來是小潾。

  武德光氣急敗壞地一把抓起雜志,讀著它的主題報導。

  「什麼,偏愛嫩蕊的青年才俊?對外謊稱是親戚的女兒,其實是專屬雛妓?代付學費,兼無條件供給名牌服飾,哄騙愛慕虛榮的無知少女?鬼扯!衣服是我老婆送的欸。還有什麼,合夥人摻一腳,豪宅內大玩3P,居然把我也拖下水,真可惡透頂。」

  內容還附了幾張相片,全是楊鴻昭提著購物袋走在小潾身邊的景象,顯然是那天他們逛街時被偷拍的。乍看之下,的確很像是富商帶著小情婦出來揮霍,因為本該站在兩步之外的武德光夫婦,被惡意地切掉了。

  「這些記者搞什麼,不分青紅皂白的亂寫一通,不怕害死人嗎?」

  楊鴻昭並不像他那麼激動,只是微微瞇起了眼睛。而這表情正代表著,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視線移到拆開的封袋上,上面並沒有寫寄件人,袋子裏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短短的一行字--下次會把她的名字長相和學校刊出來。

  「這什麼意思?」武德光愕然。

  楊鴻昭冷笑,「這表示有人想勒索害我,打算從我這裏撈點好處。」

  「該死,竟然利用無辜的女孩。」武德光怒不可遏,「我說,小潾八成也看到這玩意了,怎麼辦?」

  「先跟她聯絡上再說。」

  這時間學校已經放學了,楊鴻昭打去小潾打工的地方,同事說她今天沒上班,再撥她的手機,關機中。

  武德光急出汗來,「怎麼辦?她可不要去做什麼傻事啊!」

  楊鴻昭對著窗外的夜色沉思了半晌,終於開口,「我知道她會去哪裏。」

  正當保護者們開始行動的時候,小潾正站在雜志社樓下伺機而動。

  今天可說是她一生中最辛苦的一天。為了母親的事情,她已是煩惱重重,再看到那本雜志,當真有如青天霹靂,以為自己在作惡夢,但是她根本來不及震驚,就必須面對同學們的責難。

  雖然雜志上沒有刊出她的校名和姓名,臉部也打了馬賽克,但跟她天天同班上課的人,仍然一眼就認出她的發型跟身材,況且也有不少人知道楊鴻昭是她的遠房親戚,流言很快就傳遞了全校,同學們的辱罵也如潮水般湧來。

  「不要臉!」

  「居然出賣色相,還欺騙同學!」

  「我們學校的臉都給妳丟光了!」

  逼不得已,她只好說出自己由楊鴻昭撫養長大的實情來為自己辯駁,然而,根本沒有人相信。

  「妳在編童話故事啊?」

  「當我們是傻瓜嗎?」

  冷嘲熱諷也就罷了,有一位同學還問了個非常尖銳的問題,「妳是說,楊鴻昭收留妳七年,供吃住還付學費,卻沒有要妳任何一點回報嗎?這種事誰相信?」

  這話不偏不倚地戳中小潾的罩門。從頭到尾,她的確沒有為他的付出回報過一分一毫,這也就罷了,現在她還拖累了他。

  黃秘書說得一點也沒錯,她是個礙手礙腳的大累贅,這樣是不對的。

  她下了決心,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因為再沮喪也沒有用。

  別人再怎麼看她都無所謂,但她必須設法挽回昭少爺的名譽,不惜一切代價。

  所以她翹了打工,還特地易容改裝,帶齊了裝備,埋伏在雜志社樓下,就是為了等寫那篇混蛋文章的記者出來。為了知道那名記者的長相,她可是翻遍了許多八卦雜志,才找到一張他的相片。

  倏地大門打開,一個滿臉無賴相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滿臉笑容迎了上去,「這位先生……」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成功!

  然而半個小時後,她只能垂頭喪氣地坐在青蓮小築的客廳裏,聽著武德光如連珠炮般的訓話。

  「妳在搞什麼鬼?居然打扮成這樣去找那個狗仔搭訕,妳瘋了嗎?」

  小潾戴著五顏六色的假發,臉上濃粧傃抹,穿著低胸的緊身上衣和超短的裙子,腳踩高跟涼鞋,乍看之下還真像個浪蕩女。

  她帶著這身打扮上前勾搭那名記者,眼看就快要成功的時候,忽然開來一輛法拉利在他們旁邊停下,她很快認出那是武大哥的愛車,然後楊鴻昭下車,像抓小雞一樣的一把將她拎了回來。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昭少爺這麼了解她,居然連她的想法都算得出來。

  「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接下來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哩!妳到底去找他做什麼?」

  她低聲說:「我想找他套話。」

  她偷瞄了旁邊的楊鴻昭一眼。從頭到尾,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改變,完全看不出到底有沒有在生氣。

  「套話?」

  「對呀。」她略帶三分得意地從口袋中取出準備好的錄音筆,「我假裝跟他搭訕,引他說出那篇文章是假的,然後我再把錄音筆寄給電視臺,這樣就可以洗清昭少爺的名譽了。」

  武德光真想撞墻,「妳想得太單純了!這麼簡單的計劃,誰會上當啊?別的不說,妳要怎麼套他的話?」

  小潾理直氣壯地回答,「色誘啊。」說完瞄了楊鴻昭一眼,覺得他嘴角似乎有些顫動,不過她想是自己看錯了。

  武德光覺得自己快瘋了,「妳妳妳……說什麼傻話呀?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她反駁,「我才不是開玩笑呢!為了套出真相,我什麼事都可以做。」

  「這種事讓鴻昭處理就好,妳只要照顧好妳自己就行了。」

  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不要!」

  「喂……」

  「每次都是昭少爺在照顧我,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我不喜歡這樣。而且這次是我連累昭少爺,應該讓我來想辦法才對啊。」她忍不住嗚咽出聲,「我、我只想替昭少爺做點事情。」

  楊鴻昭覺得腦中嗡嗡作響,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憤怒還是驚訝。他自認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但這個女孩就是有辦法讓他跌破眼鏡,一次又一次。

  在書房自願獻身也就罷了,沒想到她居然連色誘都用上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武德光嘆了口氣,「妳的心意我了解,但妳也要想想後果吧!要是真被那個怪叔叔佔了便宜怎麼辦?」

  小潾咬著下唇,「那又怎麼樣?就算真發生了什麼事,也只不過是一個晚上而已,又不會少塊肉,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聽到這句話,武德光的理智徹底崩潰了。

  「天哪、哪、哪、哪、哪!」他伏在沙發上一副呼天搶地的模樣,「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啊?為什麼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會說出這種話?道德淪喪、世風日下啊!地球要毀滅了啊、世界末日來了啊!誰來救救我們的下一代啊……」

  楊鴻昭大踏步走過來,一把揪住他後衣領將他拉起,一手抄起沙發上的抱枕塞進他嘴裏,堵住那恐怖的穿腦魔音,然後轉向小潾。

  看著他利箭般的眼神,她開始心虛了。她這樣貿然行事,昭少爺一定氣炸了吧!

  上次她自願獻身給他,就已經把他氣成那樣了,更何況這次是去勾引別人?他一定又要大罵她不懂得愛惜自己了。

  但是她不後悔,說什麼她都不能任由別人這樣糟蹋他的名譽,絕對不能。

  「妳說沒什麼大不了,是吧?」

  比起武德光的歇斯底裏,他顯得出奇地冷靜,但是這種態度帶給她的壓迫感更是無比巨大。

  她只能低下頭,小聲地回答,「嗯……」

  「很好!」話一說完,他伸手托住她後腦勺將她拉近自己,嘴唇飛快地堵住了她柔軟的唇瓣。

  「嗚……」小潾大吃一驚,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時間彷佛停止流動,她只感覺到他的氣息和唇上的熱度,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存在。

  好像……連靈魂都要融化掉了。

  旁邊的武德光則是差點把抱枕吞下去。搞什麼啊!說要跟她保持距離,卻又做出這種事。

  好半晌,楊鴻昭終於放開了她,而後者已經處於半暈眩狀態了。

  「妳可以忍受別的男人對妳做這種事嗎?限妳三秒鐘回答。」

  可憐她根本還沒回神,怎麼回答?

  他冷冷地看著她,「時間到。既然妳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了,就不要在這裏說大話。」說完丟下仍在發愣的她,轉身走向樓梯。

  「妳不用為我做任何事情。」走上樓梯之前,他留下了這句話,「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夠了。」

  這就是他的決定。

  母親死了,雪貞死了,敵人也被打倒了,現在的他應該要為什麼而活?

  當然是保護小潾,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

  真不明白,他當初居然還會為此迷惑,真是愚蠢至極。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第二天早上,在小潾就讀的高中門口,發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

  一輛加長型的黑色豪華轎車大大方方地停在校門口,吸引了所有學生和路人的注意。車窗上貼著黑色隔熱紙,沒人看得到裏面,只看到每個窗戶上的隔熱紙都印著一朵睡蓮。

  小潾覺得很新鮮,她向來是自己搭公車上學,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坐著家裏的大轎車招搖上學,還停在校門口。且透過隔熱紙望著窗外目瞪口呆的同學們,有種非常刺激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昭少爺就坐在她身邊。

  從她上國中開始,昭少爺就沒有再親自送她上學了,他今天的舉動實在讓她非常開心,幾乎想感謝那本亂登一通的八卦雜志。

  「妳沒問題吧?」楊鴻昭問她。

  小潾連忙搖頭,「沒關係的,反正同學們頂多討論一陣子就忘了,學校裏的流言都是這樣的。」

  就算不是這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她早晚要畢業的。況且只要能跟昭少爺在一起,別人再怎麼看輕她,她都不在乎。

  昨天晚上,昭少爺說了,「妳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好了。」

  有了這句話,她心中再也沒有迷惘,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傷不到她。

  楊鴻昭遞給她一個精美的小盒子,「拿去。獎牌的回禮。」

  她沒想到還能拿到回禮,開心極了,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細致的項鏈,懸著小小的鏤花蛋型墜子。雖然不是很貴重的東西,卻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

  她又驚又喜,「謝謝昭少爺!」

  高興拿起項鏈要戴上脖子,他卻伸手將項鏈接了過去,「我來。」

  他從來不曾做過這種事,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含糊地應了一聲,就背過身讓他將項鏈戴在她細嫩的粉頸上。

  當他往前傾時,她耳朵敏感的感覺到他的呼氣,頓時全身發燙,僵直著一動也不敢動,然後又感覺到他微涼的手指輕輕摩擦著她的頸後,她心中一顫,呼吸幾乎要停窒,只盼時間就靜止在這一刻,永遠不要過去。

  「好了。」

  小潾回頭微笑,「謝謝昭少爺。」她心中慶幸車裏不是很亮,他看不到她臉上像番茄一樣的紅潮。

  只是,那微涼的觸感,仍然留在她頸上,久久不散。

  「我們出去吧!」

  一群學生擠在車外探頭探腦,猜測著車裏到底是誰。這時,林叔下了車,把車外的人驚得往後跳開,當他把後車門打開,學生們看到裏面出來的人時,更是吃驚得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穿著他們學校制服的女孩,不就是傳聞中那個讓富商包養,還上了八卦雜志的林妙潾嗎?

  在這種流言滿天飛的時候,她居然還有臉到學校來?膽子可真不小啊!更誇張的是,跟在她身後下車的人,居然是……包養她的那個男人?

  發生了這種事,他們非但沒有躲起來避風頭,反而加倍明目張膽地招搖出場,簡直就是存心要做給別人看的一樣。

  楊鴻昭一手插在口袋裏,另一手微微護在小潾背後,帶著她走向校門。他對來自四周的驚異視線完全視若無睹,踏著沉穩優雅的腳步往前直走,活像電影明星帶著女伴走星光大道。

  他的外表遠比報章雜志的相片和電視新聞上的影象更加俊美,氣質也更加冷峻逼人。周圍的人全都看傻了眼,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通過,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敢開口。

  來到校門口,他彎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然後朝她一揚手,轉身走向車子。

  「昭少爺再見。」她向他道別後,轉身要進入學校,忽然聽到一個不長眼睛的男生朝著正要上車的楊鴻昭大喊。

  「喂,大色狼!仗著家裏有幾個錢就朝小女生出手,你覺得很得意是不是?」

  話一出全場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心想這下可能有大戰要爆發了。

  然而楊鴻昭只是頭稍微側了一下,瞄了那男生一眼,就徑自坐上車絕塵而去,留下那男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小潾很清楚他那眼神的意思,「像你這種只會人雲亦雲的白癡,沒資格來跟我說話。」

  就因為如此,他自然是連這句話都懶得說。

  「喂,小潾!」她還沒回過神來,已經被倩倩和小蓮一把拉到旁邊去。

  小蓮氣急敗壞地說:「你們少爺是腦筋秀逗了啊?事情都鬧得這麼大了,他還擺這種排場,不是存心害死妳嗎?」

  「不是的。」她搖頭,「昭少爺的意思是,反正都已經傳出流言了,再怎麼掩飾也沒有用,幹脆就讓他們傳個夠好了。」

  倩倩點頭,「沒錯、沒錯,這樣反而能表現你們問心無愧。」

  小蓮無力地嘆了口氣,「隨便妳吧!反正不管別人怎麼誤解,我們兩個一定相信妳就是了。」

  倩倩更加用力點頭,「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小潾感動不已,「謝謝妳們。」

  「不過說真的,我現在才發現,妳們少爺真得好帥哦!」倩倩雙眼閃閃發光,完全就是個遇見白馬王子的懷春少女,「身材又好,還有一種冷酷的氣質……」

  小蓮損她,「拜托!妳之前不是還說人家陰沉嗎?」

  「現在是現在,好嗎?成熟的男人當然就應該要穩重一點啊,總不能像小男生一樣橫衝直撞,幼稚得要命。」

  說笑之間,她們進入了教室,原本正在聊天的同學們,一見到小潾,立刻靜默了下來,一起用非常不友善的目光瞪她。

  她嘆了口氣,本想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然而倩倩卻忍不下氣,對著全班同學開炮。

  「看什麼看,一群無情無義的家夥,人家隨便寫寫,你們居然就懷疑自己同學?那種三流雜志最會胡說八道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小蓮也開口幫腔,「對嘛!一點分辨能力都沒有。那種大帥哥需要花錢買女人嗎?用腦袋想一想好不好?」

  「就是啊,要是我的話,他一招手我就過去了,才不用他花錢哩。」

  小潾非常尷尬,「呃,倩倩,這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你們啊,根本就是嫉妒小潾有那麼帥又那麼有錢的人無條件照顧她,你們嘴裏說不屑,其實心裏很羨慕對不對?告訴你們,省省吧,小潾就是有那個價值讓別人無條件對她好,你們其他人都比不上她。」

  小潾見狀急忙拖著兩個比她還激動的好友回到座位上,要她們別再說了。

  倩倩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一個解決辦法。

  「對了,小潾,妳幹脆就嫁給那個少爺好了。」

  「什麼?!」小潾紅著臉,差點叫出來。

  小蓮興奮地接口,「對啊,只要妳嫁給他,就可以光明正大住在他家裏,這樣就沒人敢說話了。」

  「別開玩笑,我怎麼可能嫁給昭少爺。」

  「誰在開玩笑啊,我看那少爺對妳也是挺有意思的。」

  「對啊,他剛剛不是還在妳耳邊情話綿綿嗎?」

  小潾一怔,「剛才?」隨即會意過來,「哦,是那個啊,那個不是啦。」

  「少來,不然妳說,他剛剛跟妳說什麼?」

  「他說:『不用擔心,這件事會在三天內解決。』」

  兩人都不相信,「三天?!哪有可能啊。」

  小潾卻是信心滿滿,「放心吧,昭少爺說三天,就是三天。」

  事實證明,她的信心是正確的。

  三天之後,那本雜志刊登了更正啟事,承認之前的報導並未經過查證,並且為造成楊鴻昭和該名未成年少女的困擾致歉。

  很多人非常好奇,楊鴻昭到底用了什麼招數,讓向來囂張的狗仔隊低頭。

  對於這點,唯一知道內情的武德光總是會提供非常含蓄的回答,「這個嘛,你也知道,人要是惹錯了對手,往往都是會牽連九族的……」

  雜志社除了道歉之外,也提供了楊鴻昭一則消息。

  事實上,那些相片不是他們拍的,而是某人拍下來之後寄給他們,並且提供內容。那個人想必就是把雜志寄給楊鴻昭,並且附上威脅信函的人。

  武德光問楊鴻昭,「你猜那個人是誰?」

  「我不用猜,是確信。」楊鴻昭眼中再度燃起復仇的冷焰,「而且我一定會把他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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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4 00:06: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咖啡店裏,黃秘書望著小潾退還給他的資料,資料袋原封不動,顯然連開都沒開過。

  「這就是妳的答復?」

  她輕輕點頭,「麻煩你幫我謝謝武伯父的好意,我決定不回媽媽那裏。」

  「連見一面都不行?」

  「等昭少爺有時間,我會請他帶我去拜訪夫人的,因為我不想背著他跟夫人見面。」

  他臉色嚴峻,「妳應該知道,武老爺是昭少爺的恩人,昭少爺的恩人當然也就是妳的恩人,對不對?」

  「對。」

  「現在武老爺希望妳給他個面子,回李夫人身邊去,妳卻連這點忙都不肯幫?」

  小潾疑惑地說:「可是黃秘書,你不是說過,這件事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的心情嗎?」

  他現在終於明白何謂自掘墳墓。

  「就算我要報答武伯父的照顧,但也不能因此背叛昭少爺啊。昭少爺的意見對我永遠是第一優先,這點我想武伯父應該能夠了解的。」

  「我說過,妳對昭少爺一點用處也沒有,留在楊家,只會變成他的累贅而已。上次的八卦雜志事件,不就是個證明嗎?以後一定還會有相同的事發生的,這樣妳也不在乎嗎?」

  如果是一星期前聽到這話,她一定會大大動搖,但是現在,她什麼也不怕,沒有任何事能改變她的決心。

  她要永遠留在昭少爺身邊:因為這是他的希望。

  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會輕輕松松處理掉的,她必須要信任他。

  她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請代我向武伯父道歉,並且轉告媽媽,謝謝她生了我。」說完就翩然離去。

  戶外的陽光暖洋洋地,就像她此時的心情。

  脖子上的項鏈,是昭少爺親手為她戴上的,只要摸摸那小小的蛋型墜子,她馬上覺得全身充滿了勇氣。

  忽地回想起那天那個吻,她頓時全身熱得像火燒一樣。

  正如她所願,初吻給了昭少爺,她應該高興才是,但是,她希望不只是初吻,從此以後,今生所有的吻都是屬於他的。

  這個願望,能不能實現呢?

  走到路口,一輛廂型車飛快地停在她面前,車門拉開,兩只粗壯的手臂伸出來抓住她、搗住她的嘴,一把將她拖進車裏,車子又飛快地開走。

  「嗚……」小潾拚命地掙扎,卻挨了一巴掌。

  一個粗啞的男人聲音說:「別打臉,留下傷痕東西就不好賣了,這樣就好。」說著,一拳頭敲在她頭上,她頓時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意識消失前,她腦中只想到一個人--昭少爺……

  不知昏迷了多久,忽然一桶水潑在頭上,小潾帶著劇烈的頭痛醒過來。

  只見自己是躺在一間廢工廠的地上,四周圍著四、五個面目猙獰的男人,其中一個睨視她的男人,顯然是這群人的首領,不過感覺有些眼熟……

  仔細回想,終於想起他是楊鴻昭的大哥--楊明正。他仍然一身西裝筆挺,但是臉上寫滿了憎惡與蠻橫,完全沒有半分昔日大企業家的風範。

  「哼哼!」楊明正蹲下身,用手抓住她的下巴將臉抬起,疼得她閉上眼睛。

  「楊鴻昭這小子還真會算,連要用來玩的女人都自己養大,省掉一堆麻煩,的確腦筋不錯。喂,小丫頭妳說,那小子床上功夫怎麼樣?」

  她雖然怕得全身發抖,還是鼓起勇氣瞪視著他。「我只知道昭少爺頭腦贏你、膽量贏你,做生意的本事也贏你,其他的通通不知道。」

  「膽子還不小嘛!」楊明正把她摔在地上,撞破了嘴角,她疼得輕呼出聲。

  「說真的,妳身材不錯哩,把妳的裸照貼上網,一定會大受歡迎。別的不是,光憑妳是貞德企業總裁包養的童妓,就會有一堆人搶著看的。」楊鴻昭用淫邪的眼光打量她,輕笑地說著。

  小潾頓時面無血色,「你……」

  她這才注意到,在包圍她的人墻旁邊,架放著全套的攝影器材,她忽然有股想嘔吐的感覺。

  「高興吧?妳要當模特兒了。之前只是上雜志,臉上還打馬賽克,實在太可惜了,這回幹脆幫妳拍寫真集,讓妳好好展現身材,搞不好還會有人找妳拍A片哩,到時紅了可別忘記感謝我啊。」

  「原來那個偷拍相片的人是你……」她覺得全身冰冷。

  「哼哼,要不是那個雜志主編太沒用,妳現在已經紅遍全國了。不過沒關係,我今天就來助妳一臂之力吧!」

  吐著惡毒的語句,楊明正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她本能地放聲尖叫、掙扎。

  「救命啊!」

  「妳怎麼叫都沒用的,會有人來救妳才有鬼。」

  但下一刻,楊明正就發現這世上果真有「鬼」。

  彷佛在回應她的呼救,門口傳來幾聲轟隆巨響,七、八輛車直接撞了進來,將裏面的人團團圍住,接著從車上跳出至少二十個高頭大馬的黑衣男子,其中沒穿黑衣的兩個人,就是楊鴻昭和武德光。

  他們帶來的全是訓練有素的專業保鏢,楊明正手下的鳥合之眾哪裏是他們的對手,不到五分鐘,一群惡徒全部乖乖束手就擒,而楊明正仍處於震驚狀態。

  「你、你們……」

  「好久不見了,大哥。」楊鴻昭不疾不徐地說,「忘了跟你通知一聲,我的手下跟蹤你四、五天了。還有,」他眼中射出寒光,「小潾身上裝了發信器。」

  小潾聞言頓時明白了,是她的項鏈。

  「你們給我讓開!」楊明正還想做困獸之鬥,厲聲怒吼著,一把揪起地上的小潾,拿小刀抵著她的臉頰,「否則我就在她臉上劃兩刀。」

  武德光十分厭惡地搖頭。以前堂堂大企業的總裁,現在居然變成擄人勒贖的強盜,實在太沒格調了。

  楊鴻昭不以為意地說:「大哥,你真是可愛,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小丫頭,放棄徹底收拾你的機會嗎?」

  「什……」楊明正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頓時目瞪口呆。

  「喂!」武德光揪住楊鴻昭大罵,「你說的是什麼鬼話啊?你是說你不管小潾死活了嗎?」

  楊鴻昭面不改色,「我是說我絕不會放過他。」

  「你這混……」武德光還沒罵完,他已經一抬手,將掌心緊握的獎牌朝兄長扔了過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臉上。

  楊明正痛叫一聲,松開了抓著她的手,她立刻飛也似地逃開。

  「昭少爺!」

  楊鴻昭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脫下了外套給她披上。

  武德光急著問:「小潾,妳要不要緊?他們有沒有對妳怎麼樣?」

  「沒有……」

  然而楊鴻昭看到她瘀血的嘴角、被扯破的上衣,還有四周的攝影器材,眼睛微瞇了起來。

  這表情小潾以前只看過一次,就是當年她在公園裏被惡少欺負的時候,因此她知道這是他即將發狂的表情。

  想到公園裏慘烈的景象,她倒抽了一口冷氣,「昭少爺……」

  她還來不及阻止,他已經像箭一般衝了出去,拳頭如雨點般落在楊明正身上,打得他抱頭唉叫連連。

  就像當年,楊明正在車站痛毆他一樣。

  「喂喂,鴻昭,這樣會打死人的。」

  武德光上前想阻止,卻被楊鴻昭輕而易舉地推開,他不禁愕然。這小子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血液衝上了楊鴻昭頭頂,把眼前染成一片腥紅,根本聽不見別人的聲音。十幾年來的屈辱、母子分離的痛苦、雪貞的慘死,再加上他現在居然欺負到小潾頭上。新仇舊恨塞滿了他的腦袋,下手更是絲毫不留情。

  小潾見狀張口大叫,「昭少爺,你再怎麼打,雪貞小姐也回不來了。」

  這句話奇跡似地傳進了呈現半瘋狂的楊鴻昭耳裏,有如一記響雷,將他震醒了。他放開了只剩半條命的楊明正,轉身面向其他人。

  從眾人的表情中,他知道此時自己的模樣一定非常恐怖。

  他頭發散亂、雙眼目露兇光,臉上寫滿憎恨,身上濺滿了血,根本不是面目猙獰四個字所能形容了,連多年老友武德光,都不太敢正視他。

  而他居然讓小潾看到這種醜態?

  在她心中,他應該永遠是風度翩翩、冷靜從容的昭少爺才對。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他,卻跟禽獸沒兩樣……

  她緊咬著下唇,怯怯地走向他,「昭少爺,謝謝你來救我,我好高興。」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即使是在他說出「我不會為了一個小丫頭放過你」這種可怕的話的時候,她仍是如此堅信著。

  昭少爺絕對不會棄她於不顧的。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撫摸他沾滿鮮血的臉頰。

  楊鴻昭微微往後閃避,卻沒避開,只感覺到她柔軟的掌心輕輕貼在他臉頰上,彷佛有一道暖流,靜靜地由臉頰流入心裏,將累積多年的苦楚一一融化。

  「昭少爺,這幾年來,辛苦你了。」小潾輕聲地說。

  他一時腦筋有些轉不過來。他剛才當著她的面把自己哥哥毒打了一頓,她卻對他說「辛苦你了」?

  「你吃了這麼多苦,一定很難受吧!」她眼中閃爍著淚光,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了,「遇到這麼多傷心難過的事,全都一個人自己承擔下來,你一定很累吧!可不可以先把擔子放下來,好好休息一下呢?」

  聽了這些話,原本盤踞在楊鴻昭心中,有如毒蛇咬嚙的憤怒,頓時煙消雲散。他一伸手,用力將她摟進懷中,緊緊地抱著,不讓她從懷抱中消失。

  在場眾人都大吃一驚,但武德光很快地回過神來,開始指揮手下將楊明正一夥人帶出去,免得影響他們兩個。

  「昭少爺?」小潾也很驚訝。除了小時候帶發高燒的自己去看病以外,他從來不曾抱過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幾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楊鴻昭完全不管別人的目光,全部心思都放在懷裏的她身上。

  終於明白了!

  這幾年來,是她在保護他,讓他在一心策劃冷血復仇之餘,還保留著人性,沒變成跟他哥哥一樣的禽獸。

  以前從來沒想過,當一個人整天被過去的痛苦回憶纏身的時候,能夠目睹一個少女健健康康地成長,是多麼令人安心的事情。

  每當他被強大的壓力和憤怒逼得喘不過氣的時候,總是她純真無瑕的笑容,一次又一次地解救他。

  她不是他女兒、不是妹妹,而是他的天使。用純白的羽翼,守護著他的天使。

  這樣的女孩,他居然曾經蠢到想把她逼走!其實他根本不能沒有她啊。

  「昭少爺……」感覺到他在顫抖,她怯怯地伸手回抱。她知道他需要她。

  「沒事了。」


  回到青蓮小築時已是傍晚,林叔一見到楊鴻昭滿身是血,便大呼小叫。

  「哎呀,少爺,你怎麼傷成這樣?趕快,我們趕快去醫院……」

  武德光打斷他,「林叔啊,你看清楚,那個不是他的血啦!」

  「哦!」林叔這才松了口氣。回頭看見小潾衣衫不整、臉色蒼白,身上還穿著少爺的外套,皺起了眉頭。

  「小潾,妳是不是又跑去做了什麼胡鬧的事,給昭少爺添麻煩啊?我說妳啊,真的要檢點一點,年紀不小了,還整天做傻事……」

  「林叔。」楊鴻昭冷冷地打斷他,「你很閒嗎?沒別的事做了是不是?」

  林叔慌忙回答,「哦,是是,我現在就去準備晚飯……」

  「不用麻煩了。」武德光阻止他,「他們兩個人今天過得夠驚險了,晚上簡單一點比較好,三明治應該就行了。小潾,潛艇堡三明治會做吧?」

  「你說呢?我在餐廳打工耶。」

  「很好、很好,那你們今天的晚餐就由妳包辦,不勞林叔動手了。林叔啊,你今晚就來我家坐坐吧。」

  「啊?」林叔一時跟不上事情的發展。

  武德光親熱地搭著他的肩膀,「對啊,我一直想找機會跟您老聊聊天。」說著他一面向楊鴻昭偷偷眨了眨眼。

  經過今天在廢工廠的事,他知道他們兩個人需要獨處的時間,真的有太多事情應該談談了。

  「不不,這我怎麼敢當。」完全狀況外的林叔被他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只得滿口謙讓。

  「別這樣嘛,我家裏還有一瓶上好的洋酒,一直都沒開,等我老婆回來,我又不能喝了,你就來陪陪我吧。」接著他看向好友,「喂,楊鴻昭,你管家今晚借我哦?」

  「隨你。」

  武德光就這麼不由分說地把林叔拉走了,臨走前還回頭朝好友比了個手勢,叫他加油!

  楊鴻昭瞪他一眼,心中暗罵,「無聊!」

  小潾十分疑惑,「他為什麼要把林叔帶走呀?」

  他簡短地回答,「他在發神經。」

  「哦。」她很幹脆地接受了他的解釋。

  兩人稍作休息,洗掉今天一身的晦氣後,她精神很快地又恢復了,興致勃勃地下廚大展身手。

  經過今天的驚濤駭浪,他雖然體力不受影響,精神上卻相當疲憊。平常很少胡思亂想的他,此時坐在青蓮小築的餐桌前,不由得滿腦子都是當年在這問屋子裏被人欺淩的回憶。

  每次楊家開飯時,他只能坐在最末座,要是筷子稍微沒拿好,把食物掉到桌上,一定會馬上引來一頓痛罵,內容不外乎果然是女傭的小孩,一點教養都沒有之類的。而身為眾矢之的的母親,根本不能上桌,必須等楊家人吃完才能跟其他女傭一起用餐。

  晚餐過後,全家就會聚在起居室裏聊天,講不到兩句就開始批評他們母子的不是,最後媽媽只好帶著他躲回房間裏,抱著他淚流不止,直到天明。

  這些辛酸的往事,彷佛就刻在青蓮小築的墻壁裏,歷歷在目。即便他現在成了這屋子的主人,每次踏進這裏,直覺就會感到非常不舒服,到現在還是無法習慣。

  買下這房子純粹是為了報復,本打算住個兩、三天意思一下就脫手,誰知小潾一進來就愛上了花園裏的大榕樹和睡蓮池,一臉興奮地問他以後是不是要一直住這裏,他不忍見她失望,只好答應了……

  這時,小潾端著兩份超豪華的三明治,笑靨如花地走出廚房,打斷他的思緒。

  「少爺,晚餐好了。那個……我們可以去客廳吃嗎?」

  平日林叔嚴格要求她三餐一定要在餐桌上吃,不準端著食物到處跑。難得林叔今晚不在,她想小小地放縱一下。

  「隨便。」又是楊鴻昭式的標準答案。

  她歡欣雀躍地端著盤子來到客廳,活像要出門野餐。

  他實在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換個地方吃飯,居然就高興成這樣?

  看著她一臉幸福地吃著三明治,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什麼事那麼開心?」

  小潾臉上微微泛著紅暈,「我想到以前我們住在套房裏的時候,也常常像這樣坐在一起吃三明治,那時候昭少爺總是把土司烤得脆脆地,好好吃哦!」

  楊鴻昭輕輕苦笑了一聲。

  那是在他最窮困的時候,兩人慘到連續一個月只能吃白土司果腹,所謂的三明治,也只是中間塗了一層果醬而已。

  擠在狹小寒冷的房間裏,默不作聲地吃著寒酸的食物,這樣慘淡的光景,在她的記憶裏竟是快樂的?

  仔細想想,也許事實就是如此。那段兩人相依為命、同甘共苦的時光,真的是非常快樂。

  不過,現在仍然是這樣,不是嗎?

  只不過房子大了點,三明治裏夾的東西多了點,他們兩個仍然相依為命,不分貧富貴賤、歡喜悲傷,始終不離不棄。

  能夠擁有這樣的伴侶,豈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嗎?

  想著,他唇邊隱隱露出笑。

  小潾望了他一眼,頓時目瞪口呆。昭少爺在笑!

  認識他這麼久,她從來沒看他笑過。

  雖然只是淺淺的微笑,還帶著一絲悲傷,卻還有更多的溫柔,加上他俊秀的五官,簡直就像一幅畫。

  真的……好美啊!

  她看得失神了。

  楊鴻昭看到她呆怔的表情,並不在意,反正她本來就常常恍神。

  「我們也好久沒有單獨吃飯了。」

  她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呃,是啊。」

  她覺得有些慚愧,自己居然盯著他的臉發呆。

  為了轉移話題,她抬頭看天花板,「少爺,可以把天窗打開嗎?」

  「好。」

  客廳的挑高屋頂是整片的玻璃天窗,平常都用電動帷幕遮住,很少打開。

  她關掉大燈,再按下帷幕的開關,帷幕緩緩分開,皎潔的月光立刻透過天窗撒入,映得滿室銀白。

  「哇!」小潾失聲讚嘆,「太美了!那以後我們還可以在家裏看星星呢。」

  楊鴻昭微微冷笑,「真可惜,當初住在這棟屋子裏的人根本不會看星星,他們眼裏只有珠寶鑽石,這座天窗只是用來炫耀罷了。」

  「真的啊!那些人實在太傻了。」

  「傻?他們可不覺得,他們全都認為自己天生高人一等,可以隨便把別人踩在腳下。就拿起居室那座壁爐來說吧,根本就沒有在用,他們只是喜歡利用壁爐來折磨人,看誰不順眼就叫他去清理,弄得人家滿身煙灰嗆個不停,他們就高興得不得了。」

  他會這麼氣憤是有原因的,因為被派去清壁爐的人,往往是他母親或他。

  她咋舌不已,「他們用壁爐來欺負人啊?」

  「沒錯。」

  「太不應該了,壁爐應該用來烤地瓜才對!」

  聽了她的回答,沉默了兩分鐘後,他才開口,「一點也沒錯。」

  她興高採烈地提議,「那我們下次來烤吧!」

  「好。」

  得到應允,小潾眼前立刻浮現一副光景--在滿天繁星的夜裏,跟他一起躺在客廳地上,邊看星星邊吃烤地瓜。啊啊,真是太浪漫了!

  就著滿屋月色,楊鴻昭看著她陶醉的神情,心情漸漸地放開了。

  沒錯,這屋子以前住著一群人渣,沒錯,他在這屋裏吃了一堆苦頭,但是,那又怎麼樣?

  現在他是這裏的主人,他偏要在威風凜凜的老虎雕像上放凱蒂貓浴巾,偏要在豪華大壁爐裏烤地瓜,那又怎麼樣?這裏是屬於他和她的地方,他的家。

  或者說,是她讓這個可憎的地方變成真正的家。

  想到這裏,頓時心中溢滿柔情,抬眼朝她望去,她正低垂著頭想事情,秀發撩向一邊,露出細嫩的粉頸,映著柔和的月光,閃爍著如夢似幻的光澤,還有那雅致的側臉,在淡淡的月色中顯得更加楚楚可憐。他再度感到喉頭幹渴,當初在書房裏那種焦躁又回來了。

  她發現他一直盯著她瞧,不由得心慌臉熱,低聲問:「昭少爺,你在看什麼?」

  「在看妳的側臉。」

  「哦。」小潾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又把頭側一邊,「那你繼續看吧。」

  楊鴻昭笑了出來,低沉的笑聲傳到她耳中,好似電流一般流遍全身,有說不出的舒暢。

  她偷偷一瞄,發現他不知何時已湊到她身旁,還來不及反應,他的嘴唇已貼上了她的頸子。

  她頓時屏息,「昭……」

  他沿著她的頸子一路往上輕吻,最後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他決定了,再也不要隱藏自己的感情。

  今天晚上,要讓七年來默默滋長的愛苗開花結果。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就一直在等著這天。一直、一直在等……

  她此時全身發軟,呼吸急促。他的唇雖然有些冰涼,身上肌膚被他觸碰到的地方卻都瞬間發熱,彷佛點著了一把火。

  「其實不一定要看側臉,妳的正面也很可愛啊。」

  「嗯……」她嬌喘連連,完全說不出話來。

  楊鴻昭繼續輕吻著她,吻遍她臉上每個角落,伸手逐一解開她襯衫扣子,將襯衫緩緩褪下。

  「這是約定。」

  小潾此時腦中燒成一片,早就失去了思考能力。她靠在沙發上,雙眼迷蒙,迷迷糊糊地問:「約定?」

  「沒錯,約定。約定我們從此會一直待在這裏,永遠在一起。」

  聽到這話,她原本昏沉的神智清醒了不少,望著他真摯的眼神,心中一片溫暖,幾乎要掉下淚來。

  她給他一個最甜美的微笑,「好。」

  在靜默中,兩個人的唇終於貼合在一起,身體和心,也緊緊地結合。

  從此以後,他們就是彼此最親密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廝守在一起。

  這是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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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4 00:06: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在一片花海中,她獨自佇立著。

  前方出現了一個俊逸的人影,正是她終日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她雀躍地跑上前去,他卻對她視若無睹,不論她如何呼喚,他就是不回答,眼睛始終只看著另一個地方。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裏站著另一個女子--漆黑的頭發配上雪一般晶瑩的肌膚,還有星星一樣閃亮的眼睛,就像是精靈下凡。

  她沒有見過這名女子,不知何故卻覺得似曾相識,最重要的是,當他看著那名女子的時候時,眼中的愛慕和溫柔是她從來沒有看過的。

  現在,他眼裏只有那名女子,完全沒有她的存在。

  心,好痛、好難受……

  他走向那女子,兩人相視微笑,並肩走向光明的未來。

  她在後面拚命追趕,聲嘶力竭地喊著,但他們連頭都沒回。

  眼看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她一個沒留意摔倒在地上,眼淚也掉了下來。

  不要走……

  昭少爺!

  「小憐,怎麼了?」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全身一震,睜開了眼睛。

  她正躺在楊鴻昭那張深紫色的大床上,而他就躺在她身邊,睜大了眼睛關心的看著她。

  「昭少爺……」小潾這才知道那只是一場夢。但夢境是如此真實,那心痛的感覺至今還如此清晰,讓她久久無法平復。

  「作惡夢了嗎?」

  「嗯。」望著他關切的眼神,她大大松了口氣。

  楊鴻昭輕輕撫著她的頭發,柔聲說:「最近發生太多事情,妳壓力太大,才會想東想西作惡夢。放松心情,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小潾甜甜一笑,「好。」

  舒舒服服地窩進他懷裏,他立刻摟緊了她。聽著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感覺他手臂上的溫度,她覺得全身輕飄飄地,幾乎要飛上天去。

  她被綁架的那天晚上,兩人真正地確認了彼此的情意,從那之後,他就對她更溫柔。雖然他以前就已經很溫柔了,但他現在常常對她微笑,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說些體貼的話,無論任何時候,都可以感覺到他熱情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這些全都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也許就是太幸福了,讓她深深迷戀上這種滋味,開始患得患失,生怕有天會失去,才會作這種莫名其妙的夢。而今,躺在情人懷裏,她忍不住笑自己傻。

  真是的,那種夢太無聊了,他才不會那樣對待她呢!

  然而,再度憶起夢中景象,還是不由得感到陣陣心酸。

  拜托拜托,夢千萬不要成真啊……


  小潾向來很擅長遺忘不愉快的感覺,所以一覺醒來,就把那個夢忘得一乾二凈了,直到第二天下午,在武德光家喝下午茶的時候,她才又想起來。

  心荷在前往歐洲瘋狂購物一個月後,終於「凱旋歸國」,專程邀請她和昭少爺到家中小坐,聽她大談此次遊歷的經過。

  她滔滔不絕一個半小時後,將話題轉到楊鴻昭和小潾身上,「你們不是要訂婚嗎?米蘭有一家珠寶店很棒,一定要記得去那邊買訂婚戒指哦。」

  小潾尷尬地說:「心荷姊,那個還早啦,還有一年,要等我畢業。」

  他們的計劃是,等她高中畢業再訂婚,等她大學一畢業就結婚。

  「我說你們也真會裝,我出國的時候還什麼事都沒有,過一個月居然就說要訂婚了,這一個月到底發生什麼事啊?」她邊說邊搖頭,顯然對沒看到這場熱鬧感到萬分憾恨。

  武德光呵笑兩聲,「事情可多著咧。誰叫妳那麼愛買東西,才會沒看到關鍵情節,我可是從頭看到尾呢。」

  「那你待會再說給我聽。」

  「我、不、要!」

  「武德光,你很不夠意思哦!」

  看著他們兩人沒完沒了地鬥嘴,楊鴻昭和小潾心中升起一個共同的念頭--他們好像被人當成連續劇主角了。

  小潾這時忍不住打了個大呵欠,心荷看到了。

  「小潾,怎麼了,不是放暑假嗎?怎麼還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武德光邪笑著,「該不會是昨天晚上太累了……啊!」他倏地慘叫一聲,好不淒厲。

  心荷狠狠踹了他一腳,「你跟未成年的人胡扯什麼?」

  「我是說看書太累了啊!好痛……」

  小潾連忙解釋,「不是啦,我昨天作了個惡夢,睡得不太好。」

  「什麼夢?」

  小潾偷瞄了楊鴻昭一眼,低聲說:「我夢見昭少爺跟別的女孩走掉了,看都不看我一眼。」

  心荷高聲說:「楊鴻昭!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欺負小潾?」

  「老婆啊,作個夢妳幹麼這麼認真?」武德光快受不了了。

  「不管是不是夢,總之就是他讓小潾心情不好。」

  「心荷姊,這……不是這樣說啦。」

  小潾頭痛極了,生怕楊鴻昭生氣,但他臉上毫無動靜。

  「小潾。」楊鴻昭仍是一貫冷靜的聲音。

  「是。」小潾正襟危坐。

  「以後不要作這種無聊的夢。」

  「好,我以後作夢的時候會注意的。」她鄭重地保證著。

  旁邊的心荷看傻了眼,偷偷對丈夫附耳問著,「喂,他們兩個的對話,向來都是這麼短路的嗎?」

  武德光很不屑地說:「妳現在才知道啊?這種短路對話,他們已經講了七年了!l

  「乖乖……」心荷真是嘆為觀止。

  「不過呢!」武德光胸有成竹地說:「這種靠短路對話連係起來的感情,是最不容易短路的。」

  心荷點頭,「我想也是。」

  這時楊鴻昭看了看表,「我有事要先走,你們繼續聊,我晚一點會再來接小潾。」

  武德光問:「你要去哪裏?」

  楊鴻昭的回答讓眾人都吃了一驚,「去見你老爸。」

  小潾坐直了身體,「是因為我的事嗎?」

  楊鴻昭起身,一手按在她肩上,「不要緊張,我會處理。」

  武德光最近才知道小潾親生母親的事,而他百分之百支持好友的作法。

  「喂,不管我老爸怎麼逼你,你絕對不能把小潾還給那個女人哦。」

  「我知道。」

  小潾忽地跳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見武伯父。」

  「不用了,我去就好。」

  「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跟他講。」

  「妳去了也沒用,根本講不贏他,只是平白挨罵。」

  「沒關係,至少要讓他知道我的想法。」

  楊鴻昭板起臉來,「妳不能去。」

  通常這四個字就表示最後通牒了,但她也很堅持,「我要去!」

  既然他們已經約好要廝守終身了,她當然要跟他並肩作戰啊,怎麼可以老是讓他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事。

  「妳不能去。」

  「我要去!」

  旁邊的武德光夫婦目瞪口呆,實在不敢相信,向來對楊鴻昭言聽計從的小潾,居然會這樣大膽地頂撞他。兩人不禁擔心,會不會演變出火爆的場面……

  最後楊鴻昭厭倦了這沒有結果的爭論,手一揚,「總之就是這樣了,晚上見。」說完他轉身要走,忽然右臂一沉,只見她居然死抓著他不放,把整個人的重量掛在他手臂上。「妳在幹什麼?」

  小潾斬釘截鐵地說:「你要是不帶我去,我就一直黏在你身上。」

  武德光和心荷看得快要從椅子上滾下來了。

  天哪!

  楊鴻昭一言不發,和她對望了三十秒,最後轉頭,拖著手臂上的無尾熊辛辛苦苦地走了出去。

  武德光夫婦默然相望了幾秒鐘,不約而同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這兩個人,大概會這樣一直短路下去吧!


  兩個鐘頭後,楊鴻昭載著小潾來到淡水的海邊,他們靠在車上觀賞天邊火紅炫爛的夕陽,眼前海天一色的美麗景象,舒解了他們心中的悶氣。

  小潾呼了口氣,低聲說:「昭少爺,我覺得我媽媽很奇怪。」

  楊鴻昭涼涼地說:「只是很奇怪而已嗎?」

  「超級奇怪。」她下了結論。

  他們到了武明賢家中,打算跟老爺子正面交鋒,沒想到他早把李夫人也邀來了。

  小潾見到母親,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李夫人已經一把將她拉到懷裏又摟又親,接下來又開始滔滔不絕嫌她衣著太寒酸,不像個大小姐,等於間接指責楊鴻昭沒把她照顧好,最後居然還提議送她去整形,把身材弄得更標準。

  李夫人種種花招把她弄得暈頭轉向也就罷了,更糟的是,她堅持要她喊媽媽。她雖然很容易跟陌生人親近,卻也沒熱情到能夠立刻把一個不認識的人當母親,媽媽兩個字是怎麼也喊不出口。

  這下問題來了,李夫人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再三強調自己當年有多麼不情願,承受了多大的壓力,逼不得已才把她送走,這幾年她有多痛苦,多麼努力在尋找自己的骨肉,總之就是要她千萬不能恨她。

  她這樣一鬧,楊鴻昭根本沒辦法好好地談事情,而她也為這種誇張的舉動奇窘無比,只得笨拙地試圖安撫她,但她越是柔聲勸慰,李夫人就哭得越大聲。

  最後楊鴻昭一言不發地站起來,伸手將她一把拉著,頭也不回地走出武家大門。

  現在,小潾依偎在他身上,覺得自己的心情很復雜。

  終於見到失散多年的母親,應該是很溫馨、很感人的場面吧?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李夫人越是哭得聲嘶力竭,她越覺得錯亂。

  「昭少爺,你覺得……媽媽是真的喜歡我嗎?」雖然這問題有些愚蠢,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問。

  他平靜地說:「妳覺得呢?」

  她聳肩,「不知道耶,看她哭得那麼傷心。」

  「有些人天生眼淚比較多吧。」

  他不忍心告訴她,哭是那個女人的拿手絕活,無論是她弟弟涉嫌開車肇事逃逸,她丈夫被控性騷擾手下助理,或是她自己開公司卻被指出有貪瀆的嫌疑,她向來都是開記者會,痛哭流涕控訴別人迫害她。

  然而哭歸哭,她始終無法證實自己的清白。

  小潾低垂著頭,考慮了一下才說:「如果我說,我不太喜歡媽媽,是不是很不孝?」

  「我也很受不了我祖母,還有我哥哥,老實說我那個沒擔當的爸爸我也不喜歡,難道我也不孝嗎?」

  「你不一樣啊,你是因為吃了太多苦,所以……」

  楊鴻昭手指輕輕抵住她雙唇,阻止她說下去,「我們誰都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這是很無奈的事情,但是我們可以選擇自己將來要成為什麼樣的父母。妳不覺得現在考慮這個比較實際嗎?」

  這話點醒了她。現在既然婚事已經決定,接下來當然就要生兒育女了,想到這裏,她不禁羞紅了臉。

  他看著她害臊的模樣,不禁笑開了,將她摟進懷中,在她額上一吻。「我打算下星期休假,我們去澳洲滑雪吧。」

  小潾喜出望外,「好啊!哎呀……」她忽然想到,「我們下個星期畢業旅行耶!那我去找班代退出好了。」

  楊鴻昭這才想起,她前些日子有向他提過畢業旅行的事,最近因為發生太多事,他也忘了。

  「不用,妳還是去畢業旅行吧,滑雪下次再去。」

  「可是……」

  「這是妳最後一次以學生身分跟同學在一起玩了,我覺得妳應該要珍惜。」

  他說得沒錯,高中畢業後她就是「楊鴻昭的未婚妻」,即便上了大學,她也不會被當成一般學生看待。

  「好,那就等我回來再去澳洲。」

  他點頭,「妳們畢業旅行去哪裏?」

  「溪頭、西子灣,還有墾丁。那你呢,你們以前畢業旅行去哪裏?」

  「我沒去畢業旅行。」

  她頓時想起他根本不可能去旅行。他高二那年發生那麼多事,跟雪貞私奔、雪貞喪命,又被家裏趕出來……

  「對、對不起……」小潾覺得自己真是笨到家了,居然在這當頭提起他的傷心事。

  楊鴻昭輕輕搖頭要她別在意,但她仍在他眼中看到淡淡的陰霾。

  雪貞始終是他心口的舊傷痕,不時就會復發,不過她並不嫉妒,只覺得迷惘。現在她既然會成為他未來的妻子,幫助他忘記失去雪貞的痛苦,就成了她的責任。

  但是,她做得到嗎?

  在這同時,武家大宅「天則樓」裏,李夫人正哭得梨花帶雨。

  「武公,那楊鴻昭真是不講理,居然扣著我女兒不讓她回來,您說我怎麼辦啊?」

  武明賢對她的歇斯底裏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強忍下來。李家的人脈是他事業上的重要資源,他說什麼也要幫上她的忙。

  「夫人,妳放心,我自有辦法讓小潾回到妳身邊。」

  「真的?!」

  「沒錯,而且萬無一失。」武明賢說著,眼中露出狡猾的光芒。


  「快點、快點!行李都拿了沒?東西都檢查過一遍了嗎?」

  林叔扯開嗓門說著,小潾則忙著衝來衝去拿東西,楊鴻昭照例是一聲不吭地旁觀。

  今天是她畢業旅行的日子,偏偏她鬧鐘沒電,睡晚了,家裏頓時雞飛狗跳。

  慌了好一陣子終於準備出門,來到門口她才想到,「啊!我忘了拿手提袋。」

  「快去拿啊!」林叔滔滔不絕地念著,「搞什麼,這麼大了還整天冒冒失失,真不曉得少爺在想什麼,那麼多千金小姐等他選,怎麼會看上妳這種小丫頭?」

  「林叔,你好像很閒哦?」背後傳來楊鴻昭淡淡的聲音,把林叔嚇出一身冷汗。

  「啊,少爺,我我我、我去開車。」

  林叔狼狽地走開了,楊鴻昭將手提袋交給小潾,「他就是喜歡沒事念妳兩句,別放在心上。」

  她笑著搖頭,「我知道。要是他改變態度,我反而更不習慣。」

  他們雖然還沒有正式訂婚,但風聲已經傳到貞德企業裏,每個人對她的態度都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以他的秘書為例,以前還會跟她有說有笑,現在一見到她就必恭必敬喊她林小姐,把她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看到林叔對她仍是一如往常,她心中覺得十分欣慰。

  「啊,你的皮夾掉了。」他彎身欲幫她提行李,皮夾不小心掉出,她撿起他的皮夾要遞給他,卻瞄到皮夾裏的一張相片--這張相片幾年來一直在他皮夾裏,她也見過幾次,直到今天才真正看清楚。

  相片有些泛黃,裏頭是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女,略帶羞澀地站在花壇旁。

  小潾這會兒終於想起夢中把楊鴻昭帶走的女人是誰了,正是這相片上的少女--林雪貞。

  楊鴻昭看見她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僵硬,心中了然,伸手接過皮夾。

  「雪貞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他平靜地說。

  「我知道。」小潾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這種事她早就知道了啊,為什麼到現在還要在意?難道只因為那個無聊的夢嗎?

  他繼續說:「她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真的,我知道。」

  「我想,我大概永遠也不可能忘記她。」

  「沒、沒關係,真的……」

  他倏地抽出相片,「我手上只有這一張雪貞的相片,所以是很重要的東西,妳明白吧?」

  「明白。」

  「很好。」他將相片交到她手上,「那麼,這張相片從此就交給妳保管了。」

  「交給我?」她大吃一驚,「這麼重要的東西?」

  「就是重要才要交給妳,不然女主人是做什麼用的?」

  「可是,你放在皮夾裏才看得到啊。」

  楊鴻昭搖頭,「看不看得到無所謂,重要的是,我知道它放在能夠安心的地方。」

  她聽了這話,心中五味雜陳。

  他親口承認對雪貞餘情未了,她器量再大也無法不為此難受,但又想到他既然如此寶貝這張相片,卻肯親手交給她,等於是把重要的回憶也托付給她了,讓她十分感動,胸口一熱,湧起了滿腔的使命感。

  「好!我一定會好好保管的。」


  武德光聽了好友的話後,簡直不敢相信,「你居然叫現任女友幫你保管前任女友的相片?你是哪根筋不對了?楊鴻昭,你好歹考慮一下小潾的心情好不好?」

  楊鴻昭照例對他的質疑無動於衷,「我相信就小潾的角度而言,她一定寧可自己保管雪貞的相片,總比放在我身上,讓我天天睹物思人來的好。」

  武德光哼了一聲,「換了我是小潾,絕對一轉身就把那張相片撕掉。」

  「小潾不是那種人。不過如果真是那樣,那我也認了。」

  「這樣她心理壓力會更大的。」

  楊鴻昭搖手中斷話題,「現在最重要的是,我皮夾裏的相片該換一張了。」

  武德光不屑地哼了一聲,「早該換了!」

  然而他也知道,等小潾畢業旅行回來,看見自己的相片放在楊鴻昭皮夾裏,一定會欣喜若狂。

  「對了,那個記者應該快到了吧?」今天他們兩個要接受一家著名財經雜志的訪問。

  楊鴻昭看了看行事歷,「那個記者是叫做……哦,趙雪琴,我看過幾篇她的報導,寫得還不錯,她應該不會亂問吧?」

  「你放心,我已經聲明得很清楚了,只準問公事,感情問題和其他私事一概不回答。」

  「很好。」

  這時桌上對講機裏傳來秘書的聲音,「總裁、副總裁,記者趙小姐和攝影師到了。」

  「請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門打開了,秘書引著一男一女走進辦公室,走在前方的女性留著半長的頭發,穿著鵝黃色的套裝,身材婀娜多姿。

  當楊鴻昭看清她的臉時,立刻有如被閃電劈中一般坐直了身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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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4 00:06: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訪問歷時四十分鐘,對楊鴻昭而言,簡直就像四十年一樣漫長,面對眼前酷似雪貞的女子,向來處變不驚的他,必須擠出全身的力氣,才能維持舉止正常。

  如果只是臉孔相像倒也罷了,趙雪琴卻連聲音,還有一些小動作都和雪貞像得出奇,就連微笑時頭會向左微側的習慣都一模一樣,簡直就是第二個雪貞。

  訪問終於結束了,趙雪琴收起筆,向楊鴻昭和武德光嫣然一笑。「今天真是謝謝兩位的協助,文章登出來之前會先送來給兩位過目的。」

  她與兩人分別握手道別,楊鴻昭覺得自己滿手是汗。

  「非常高興能認識兩位。」當她說這話時,眼睛是看著楊鴻昭。

  待她離開了辦公室的門關上後,楊鴻昭呼吸總算恢復正常。

  「喂喂,回神了。」武德光毫不客氣地打他臉頰喚醒他,「不好意思,現在是大白天,而且那位小姐有腳,所以不是你的雪貞從另一個世界回來找你。」

  楊鴻昭恢復冷靜,「你在說什麼?」

  「別裝了,每次你一露出那種恍惚失神的表情,一定就是跟雪貞有關係。」武德光一臉的不屑,「我看,那趙雪琴八成就是你上次在百貨公司看到的那個人。但那又怎麼樣?不管再怎麼像,她都不是雪貞。」

  「這還要你說嗎?」

  「既然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別再含情脈脈地看著人家了,你可是馬上要訂婚的人啊!」

  楊鴻昭瞪他一眼,「誰含情脈脈了?我只是看她長得那麼像雪貞,很驚訝而已。」

  「是嗎?你敢說你心裏沒有任何胡思亂想?」

  「當然沒有,是你才胡思亂想。」話是這麼說,但楊鴻昭的拳頭卻不自覺地握緊了。

  當天他很難得地準時下班,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獨自開車在街上亂繞。

  趙雪琴的出現,就像一記重錘敲在他頭上,將他沉睡的痛苦記憶全部喚醒。

  他想到,在他最寂寞無助的時候,雪貞給了他溫暖,讓他重拾活下去的勇氣。想到他們共同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的夢想,互相鼓勵著度過艱苦的時光,然而他卻保護不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亡。

  尖銳的煞車聲……

  腥紅的血濺得滿地……

  「叭!」

  楊鴻昭險些和對面的貨車正面相撞,他緊急旋轉方向盤,硬是閃了開來,將車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喘氣。

  沒想到他居然會失神到這種地步,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有很嚴重的弱點。

  平常在這種心亂如麻的時候,只要看到小潾的笑容,聽聽她的聲音,心情就會乎靜下來,問題是,現在她不在。

  在他最孤獨、最痛苦的時候,她不在……

  想聽到她聲音的渴望太過強烈,他立刻拿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然而在響了兩聲後,手機傳出電量不足的警告聲,接著便自動關機。

  「該死!」楊鴻昭咒罵了一聲。早知道就不要讓她去什麼畢業旅行,直接把她帶去澳洲就好了。

  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亂轉,心中忽然起了個瘋狂的念頭,想再去一次久違的車站--讓他失去雪貞卻撿到小潾的車站。

  來到車站外時夜已深沉,唯一的照明只有陰暗的路燈,車站入口空無一人,他停下車,專心感受四周的寂靜。

  忽然間,一個踽踽獨行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個纖細而美麗的女子,雙臂抱胸、微垂著頭,緩步行走著。

  在漆黑的夜裏,她顯得憂傷而孤獨,彷佛天下之大,無她容身之處,一瞬間,他真以為是……雪貞回來了。

  「趙小姐!」

  聽到他的呼喚,原本若有所思的趙雪琴才回神過來,「啊,楊總裁?!」

  他下車走到她身邊,「這麼晚了,妳怎麼還在這兒?」

  趙雪琴臉上流露出一陣不自在,「呃,我住這附近,出來散散步。」

  「太危險了,我送妳回去。」

  「呃,不、不用了,我室友在……不方便。」

  「再怎麼不方便也不能讓妳來吹風啊,走吧。」

  「真的不用……」

  當她搖手拒絕時,就著暈暗的燈光,他清清楚楚看見她手腕上的瘀痕,她見狀倒抽了一口冷氣,想把手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他冷冷地問:「那是怎麼回事?」

  「沒事……我不小心撞到了。」

  「趙大記者,請不要拿我當傻瓜,否則妳今天的採訪就白寫了。」

  她低下頭去,「我室友……我男朋友,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所以就對妳動粗?」

  「他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時控制不住。」她無力地辯解著。

  他毫不客氣地戳破她的自我安慰,「那改天他是不是也可以一時控制不住,把妳這只手臂打斷呢?」

  趙雪琴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來。

  楊鴻昭只好帶她上車,讓她冷靜下來,平復一點之後,她娓娓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她跟男友是高中同學,高二時開始交往,但是因為男方家庭環境復雜,父親、叔叔都是黑道份子,所以她的家人嚴重反對他們在一起,不過她不聽,硬是瞞著父母繼續經營這段感情,後來東窗事發,她索性逃家跟男友一起生活。

  幾年來雖然風波不斷,但他們兩個同甘共苦還是熬過來了,然而這幾年景氣不佳,男友不幸失業,努力找工作卻到處碰壁,造成他心情抑鬱、個性大變。反觀她的工作卻蒸蒸日上,男友心理越來越不平衡,兩人時有爭吵,今晚就是因為爭吵太激烈,才擦槍走火變成動手的局面。

  趙雪琴說到傷心處,忍不住將頭靠在他肩上嚶嚶啜泣,等情緒稍微平復,她才察覺自己的失態。

  「啊,對不起,我……」

  「沒關係。」楊鴻昭將面紙遞給她,「這樣吧,我先幫妳安排住處,妳今晚好好休息,再仔細想一想未來要怎麼走。」

  趙雪琴抬起淚盈盈的雙眼望著他,「楊總裁……我們今天才剛認識而已,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微微一笑,「老實說,妳跟我一位重要的朋友長得像,所以我才想幫妳一把,絕不是另有居心,妳千萬別誤會。」

  「放心,我不會亂想的。」她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接著他安排她住進貞德企業旗下的旅館,才開車回家。

  原來她也是跟男友私奔的,而且也是在十七歲那年。

  他忍不住開始想,要是他跟雪貞當年私奔成功,現在會是什麼情況?

  也許他不會有現在的地位,可能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跟她過著平凡的生活。不過,他們會不會像趙雪琴和她男友一樣,因為現實的壓力造成感情變質?他會不會一時失控,做出傷害她的事?

  不會,絕不會!

  要是當年的夢想能夠實現,他一定會用全部的生命來珍惜。

  這時,楊鴻昭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要是當年他跟雪貞順利在一起,他就不會遇見小潾了。他不禁暗嘆了口氣,真是為難啊!

  不過,沒想到趙雪琴不但長得像雪貞,連坎坷際遇也是如此相似,真巧。

  真巧……


  第二天,楊鴻昭在辦公室裏接到趙雪琴的電話。她聲音雖然還是有些憂鬱,精神倒是好多了。

  「楊總裁,謝謝你的照顧。」她低聲說。

  「不客氣,妳現在還好吧?」

  她猶豫了片刻才說:「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跟他分手了,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嗯,妳能這麼想是最好的,如果有需要的話,妳可以繼續住在那裏,等心情平復下來再說。」

  「我想去旅行,散散心。」

  「好啊,妳想去哪裏?」

  她思索了一下,「我想去鵝鑾鼻。」苦笑一聲,「到島嶼最南方去,看整片的天跟海,心情應該會比較開闊吧。」

  楊鴻昭沉思半晌,下了一個決定,「我陪妳去。」

  結束和趙雪琴的通話,他立刻按下內線接秘書。

  當武德光走進他辦公室時,正聽見他吩咐著秘書,「幫我訂兩張下午到恆春的機票,然後在墾丁的飯店留兩個房間。」

  武德光蹙起眉頭,「你在幹麼?」

  「我下午要休假,到恆春去一趟。」

  「為什麼要兩張機票、兩個房間?」武德光十分不悅,「你應該不是去找小潾吧?」

  「當然不是,小潾今天還在溪頭。」楊鴻昭說得一派輕松。

  武德光提高了聲音,「我當然知道小潾在溪頭,我是說你是不是要跟那姓趙的記者一起出去?」

  「是又怎麼樣?」

  「楊鴻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小潾才出去旅行兩天,你居然就跟別的女人勾搭?」

  面對這性烈如火的合夥人,楊鴻昭維持著他一貫的冷靜態度,「你想太多了,她遇到挫折心情不好,我安慰她一下而已。」

  武德光不屑地冷哼,「你當是在騙小女孩嗎?對才剛認識一天的人,你會這麼溫柔?分明是別有用心。」

  楊鴻昭猛然抬頭,好友淩厲的目光讓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輕嘆一聲,他軟化下來,盡量平和地解釋。「當年我救不了雪貞,結果這事變成我一生的陰影,到死都擺脫不掉,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趙雪琴長得那麼像雪貞,要是我這次能順利幫助她,也許我心裏負擔可以減輕一點,以後就可以全心全意對待小潾,這又有什麼不好?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處處留情的人嗎?」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可是我怕你控制不住,越陷越深啊。」

  「不可能的。」楊鴻昭冷靜地回答。

  武德光警告他,「你可不要自信過頭。人要是真的倒起楣來,陰溝裏都會翻船的。」

  「我會記住你的忠告的。」楊鴻昭說著就走出辦公室。


  「哇!好美的房間哦!真不愧是六星級的大飯店。」走進下榻的房間,倩倩和小蓮齊聲讚嘆著。

  小潾也很喜歡這房間豪華而不俗麗的裝潢,但想到這裏是武氏集團旗下的飯店,心中難免有些不自在。

  她拒絕了武明賢的好意,不肯回去媽媽身邊,武明賢一定很生氣吧?

  今天真的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她們本來要住在溪頭,不料原本訂好的旅館臨時被武氏企業參加訓練的員工住滿,眼看全校學生要流落街頭,武氏企業的主管卻表示願意招待她們住進武氏的豪華飯店做為補償,只是有個問題,那家飯店在墾丁。

  於是學校只好臨時改變行程,一路兼程趕到墾丁來。雖然麻煩,但對少不更事的學生們來說,也不失為一次難得的奇遇。

  「哇!風景好好哦!」倩倩拉開落地窗的窗簾,興奮不已。

  「小潾,下面那間是妳們家的飯店吧?」

  「嗯。」

  武氏飯店位於海邊的一座山崖上,一開窗就面對著整片海洋,視野遼闊,別有一股居高臨下的王者氣勢。山崖下是一個小海灣,而面對海灣規模稍小卻雅致的飯店,正是貞德財團的產業。

  那家飯店剛開幕時,楊鴻昭帶她去過一次。她還記得飯店門口玄關掛著一幅巨大的仕女油畫,畫像裏氣質脫俗的美女,自然是林雪貞。

  那家飯店正是為了紀念她而建的。別的不說,貞德企業的貞字,就是指雪貞。

  整個貞德企業,就象徵著他對她的深情。

  想到這裏,小潾不禁心中湧起一陣空虛,但她很快又責備起自己。這種事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何必到這種時候還來計較?況且雪貞都已經過世了,如果連昭少爺都忘了她,那她不是太可憐了嗎?

  為了加強自己的決心,小潾掏出皮夾,仔細地再度觀看雪貞的相片。

  倩倩見狀靠了上前,「喂,妳幹麼在皮夾裏放張女人的相片啊?應該放妳昭少爺才對吧?」

  「這是他托我保管的,是他前女友的相片。」

  兩個好友立刻驚訝地叫了出來,「什麼?」

  「他居然叫妳保管他前女友的相片,那男人是不是有問題?」

  「太過分了!」

  小潾被她們兩個嚇了一跳,「沒那麼嚴重吧?因為這張相片很重要,他才交給我的。」

  「這不就擺明著說他心裏還在喜歡那個女人嗎?那豈不是腳踏兩條船?」

  小潾苦笑,「不是啦,這女孩子已經過世了,所以這是很有紀念價值的相片。」

  「哦,原來她已經死了啊,那就沒關係了。」小蓮松了口氣。

  倩倩卻潑她冷水,「沒關係才怪哩!妳沒聽過死人是天下無敵的嗎?死掉的人會一直留在活著的人心裏,趕也趕不走,而且他會一直去美化她,日子久了,他就會認為那個女孩樣樣都比妳好,而妳做什麼都不對。」

  小潾搖頭,「才不會,昭少爺不是這種人。況且,既然我們已經決定要一起過一輩子了,這種事情說清楚比較好,不是嗎?反正他這輩子是忘不了她了,我寧可他向我明說,也不要他瞞著我。」

  倩倩和小蓮聞言感動不已,「小潾,妳真的好成熟哦!」

  「對啊,度量好大。」

  小潾傻笑著,「多謝誇獎。」

  然而她心裏卻在自問:她真的很成熟嗎?

  不久,小潾跟朋友們下樓吃晚餐,卻在餐廳門口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黃秘書!」

  黃秘書仍是一張撲克臉,只有口頭上禮貌十足,「小潾小姐,妳好。」看到四周一群學生,他問:「學校旅行嗎?」

  「是,畢業旅行。」小潾想到自己上次拒絕他,仍是十分尷尬。

  黃秘書望了窗外一眼,「今天月色很好,應該看得到海豚。」

  「海豚?」倩倩和小蓮高興地叫了出來。

  「天氣好的晚上,大概在晚上八點左右,會有海豚遊到下面的海灣裏,是這裏的名景。不過那邊是貞德的海灘,我們飯店的客人不能過去的。」

  「真的啊?好可惜哦。」倩倩嘆息著。

  小蓮忽然想到,「小潾,妳去叫貞德飯店放我們過去嘛,妳是未來的老板夫人啊。」

  「不要說這種話……」小潾連忙制止她。

  他見狀想了一下,說道:「如果妳們想去看,我跟貞德的經理還算熟,可以去跟他說說看。不過不能太多人去,只能放妳們三個。」

  「好!」三個女孩不由自主地歡呼起來,沒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光芒。


  明月高掛空中,深藍的海浪拍打著岸邊,銀白的沙灘上,一對男女並肩緩步走著。

  趙雪琴望著身旁的楊鴻昭,只覺心神蕩漾,幾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她知道這樣是不行的,她此時的身分是跟多年男友分手、傷心欲絕的女子,怎麼能癡癡地盯著一個認識不久的男子不放?

  然而,沒有任何一個女子,站在楊鴻昭這樣的男子身邊超過三小時之後,還能不為他神魂顛倒的,她只能努力抑制自己心中澎湃的感情,避免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

  他發現她注視著他,轉頭回望她,她覺得奇窘無比,只得隨便找了個話題,「月亮真美啊!」

  「是啊。」楊鴻昭嘴裏應著,心裏想的卻是他見過更美的。

  他跟小潾在玻璃天窗下一起看月亮,在那樣的月光下,他找到了天使,上天派來拯救他,獨一無二的天使。

  小潾現在在做什麼呢?是否也跟他看著同一個月亮?

  他忽然有種強烈的渴望,希望此時在自己身邊的是小潾。

  今天,他跟趙雪琴一起南下,一起四處遊玩散心,現在又在海灘漫步,照理他應該心情非常激動,沉浸在雪貞復生的錯覺中才是。

  但是,無論他走到哪裏,跟她聊得再投契,他就是沒有一秒鐘忘記過小潾,甚至常常將路過的少女誤認成她。

  才兩天沒見,居然已經思念到這種地步?

  她在他身上下的蠱還真不是普通的強啊!

  趙雪琴見他心思不曉得又飛到哪裏去了,連忙繼續講話吸引他注意。

  「楊總裁,你說過我長得很像你一個朋友,是不是就是飯店大廳油畫裏那個女孩呢?」

  楊鴻昭微微一笑,「妳注意到了?」

  「當然了。」她笑得很靦腆,「我一進門就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什麼時候成了模特兒呢。那麼,你那位朋友她現在……」

  「已經過世了。」

  「啊,真對不起……」

  楊鴻昭搖頭,「別放在心上。」

  趙雪琴小心地問:「看來,楊總裁很喜歡那位小姐了?」

  「是啊。我們當年也想跟你們一樣私奔,可惜沒有成功,大概是我們沒有緣分廝守吧!」

  「真可惜。」她低聲說。

  「對了,妳要不要把妳男朋友電話給我,我跟他談一談。」

  她沒想到他會把話題轉到這裏,不禁一怔,「呃……你要跟他談什麼?」

  「我想勸勸他,這麼多年的感情要好好珍惜,不要隨便破壞,否則像我一樣,失去了再來後悔,就來不及了。」

  她愕然,「楊總裁是希望我回他身邊去?」

  「難道趙小姐不希望嗎?能夠讓妳無怨無悔地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應該不會壞到哪裏去才對。如果可能,當然還是破鏡重圓得好,工作我也可以幫忙介紹

  她別開頭,打斷他的話。「對不起,我現在心情很亂,不想談這個。」

  楊鴻昭理解地一笑,「沒關係,不勉強。妳長得跟雪貞這麼像,也算是跟我有緣,妳要記住,我永遠都是妳的朋友,只要妳有麻煩,我一定會盡力幫妳。」

  「只是……朋友?」趙雪琴怔怔地問。

  「當然了,不然難道還會是父女嗎?」他笑問。

  她對他的反應感到十分迷惑。在花前月下,酷似死去愛人的女子就在自己身邊,為什麼他能表現得如此泰然?難道他完全不動心嗎?

  她身子不禁晃了晃,一個踉蹌,摔進了他懷裏。

  「對、對不起,我有點頭暈……」

  他面不改色的扶住她,「大概是太累了,我們到那邊坐一下吧。」

  她忽然伸手抓住他,「對不起,讓我……再靠一下好嗎?一下就好。」

  「請便。」

  這個簡短的答案讓她背後一涼,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他,只見他也正看著自己。

  他嘴角雖然帶著微笑,眼中卻是犀利觀察的眼神,毫無動情的跡象,這種眼神足以讓任何一個犯錯的男人嚇得冷汗直流,乖乖認罪求饒,更何況是趙雪琴?

  再也受不了這種壓力,她衝口說出,「你知道了,對不對?」

  「知道什麼?」

  「我……騙了你。」

  「咦!妳騙了我什麼嗎?」話是這麼說,語氣卻毫無驚訝之意。

  「我不叫趙雪琴,也不是財經記者,那天會去訪問你,是因為……」

  楊鴻昭平靜地替她接下去,「因為武明賢買通了雜志社,安排妳混到我身邊挑撥我和小潾的感情,他好把小潾送回家去。」

  假冒趙雪琴的方雁青倒抽一口冷氣,「你……你怎麼知道……」

  楊鴻昭輕嘆一聲,「我不否認,昨天見到妳,我真的是很驚訝,還以為雪貞回來了。但是,當我去雪貞去世的地方追悼的時候,妳就剛好出現在我面前;雪貞曾經被家人虐待,妳手上也剛好有傷痕;雪貞跟我在十七歲時準備私奔,妳跟妳男友也剛好在十七歲時交往。這一切實在是太巧了。」他苦笑著,「如果是別人,可能會認為是緣分、命運的安排,但我心裏就是升起提防有詐的念頭。

  頓了下,他又開口,「怪不得武德光老喊我『冷面魔王』,看來我還真不是普通冷血呢,不過,沒想到武明賢會這麼小看我,實在是很遺憾。」

  見到酷似雪貞的女人的心理衝擊,消失得比他想象得還要快,跟她相處的短短幾個小時,讓他體會到她畢竟不是雪貞,而他也早已不是當年的楊鴻昭了。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雪貞永遠、永遠只存在他的回憶裏。

  方雁青全身顫抖,「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假裝被我騙?你就把我丟在車站前不就好了?不然,就當面戳破我也行啊!」

  當初接下這缺德的工作只是為了錢,沒想到短短兩天,她卻已經深陷其中,多麼希望自己就是他心裏深深關心的那個人。

  「妳長得這麼像雪貞,連氣質跟小動作都像得不得了,我怎麼可能當面給妳難堪?」楊鴻昭緩緩地說:「我是懷疑妳沒錯,但我希望妳能親口告訴我,況且,我希望讓妳看看那幅油畫,讓妳知道,雪貞對我是多麼地重要。」

  趙雪琴淒然說:「我弄臟了你的回憶,是不是?」

  「怎麼會?妳讓我做了幾個小時的美夢啊。」

  他帶著溫柔的微笑,但她知道,那是領悟、想通的微笑,代表從此以後,他將把林雪貞和她放在身後,昂首闊步繼續前進。

  想到這裏,她眼中頓時蓄滿了淚水,緩步走到他面前。

  「對不起,我騙了你。可是你要知道,雖然我對你說的全是謊話,但是,我此刻的心情是真的。」踮起腳尖,她將唇深深貼上他的。

  楊鴻昭本想推開她,轉念一想,還是由她去了。

  也罷,就讓這個吻,成為這場夢的結局吧!也可以當作是他對雪貞的道別……

  「啊!」

  少女的尖叫驚動了兩人,他回頭一看,赫然發現在巖石群後面站著三個目瞪口呆的少女,尖叫的是最左邊的女孩,但他眼中只看得見正中間的少女。

  「小潾!」她為什麼會在這裏?她不是在溪頭嗎?

  楊鴻昭悔恨不已,沒想到武明賢居然有本事把正在畢旅的小潾弄到這裏來,原來是自己太小看那老頭了。

  小潾臉色蒼白,伸手摀住嘴不讓驚駭溢出。

  她們興致勃勃來這沙灘看海豚時,小蓮注意到遠處有一男一女相擁,以為是情侶親熱,一時好事,就拉著她們想來偷窺。

  她實在不想做這種掃人雅興的事,卻拗不過她,只好跟著過來,沒想到卻撞見了這要命的一幕--

  他……跟另一個女人在接吻?!

  「小潾,妳聽我說……」

  此時要是有記者在場,一定會非常驚訝,那個向來以處變不驚聞名的楊鴻昭,居然會緊張得聲音沙啞?

  這時,小潾看清了那個女人的長相,原本已飽受打擊的心情,此時更是震驚不已。

  雪貞……

  沒想到,她的惡夢居然成真了。

  來不及思考為什麼已死的人會在這裏,此時她心裏只想到他畢竟還是選擇雪貞,他要回到雪貞身邊去了!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轉身飛奔離開。

  「小潾!等一下。」楊鴻昭正要追上去,冷不防被倩倩和小蓮擋住去路,對著他破口大罵。

  「喂,你這個人真的很爛欽!叫小潾保管你前女友的相片就算了,居然還背著她跟別的女人幽會。」

  「男人都是這樣,沒一個好東西!」

  他懶得理她們,用力將她們推開,繼續追小潾去了。

  小潾在沙灘上狂奔著,眼淚不聽使喚的成串滴落。

  倩倩跟小蓮說錯了,她不成熟,一點也不成熟,她一直以為她可以無條件地信任他,容忍他的所有作為,現在她才知道自己錯了,這種事情,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忍受。

  忽然,一只手伸出來抓住她,將她拉到巖壁後。

  「小潾小姐,妳怎麼了?」是黃秘書。

  她驚魂未定地看著他,滿臉是淚,正要開口,後面傳來楊鴻昭的叫喚,「小潾、小潾妳在哪裏?快出來,我要跟妳說清楚。」

  黃秘書一臉困惑問:「昭少爺?他在這裏做什麼?」

  小潾立刻拉拉他袖子,拚命做手勢求他別出聲。他會意,點了點頭。

  他們躲在巖石後,等楊鴻昭走遠,他才開口,「到底怎麼回事?」

  她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垂淚,過了一會,她終於抬起頭來。

  「黃秘書……請你帶我回媽媽那裏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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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24 00:06: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你搞什麼鬼啊?」武德光在電話裏大叫著,「居然讓小潾撞見你跟別的女人接吻,你幹脆讓鯊魚吃掉算了!」

  楊鴻昭冷淡地說:「我說了,那是你爸爸的陰謀。」

  「我早叫你不要太自信的啊!」

  「這有一半是你的錯。一定是你說溜了嘴,告訴他我在百貨公司看見很像雪貞的女人,才給了他靈感做這種事。」

  「你還有時間跟我翻舊帳?還不快回臺北來追小潾。」

  當楊鴻昭追回飯店的時候,小潾已經跟著黃秘書走了,連行李都沒有拿,可見這回她真的是大受打擊。

  他的確是小看了武明賢,也的確是背著她跟「趙雪琴」接吻,不管她再怎麼誤會他,他都無話可說。

  楊鴻昭強忍心中刺痛,冷冷地說:「別傻了,換了我是你爸爸,絕不會這樣把小潾帶回臺北,他肯定會先把她藏在南部一陣子,等手續辦好再露面,如果我猜得沒錯,現在李家的那女人八成也在南部。」

  「那你想怎麼辦?」

  「我要你幫我查一下李夫人在這一帶的住處。」

  「我發誓,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罩你了,你好自為之。」武德光說完就掛了電話。

  楊鴻昭長嘆一聲,疲倦地靠在沙發上。這時,敲門聲響起。「進來。」

  進來的是方雁青,她臉色蒼白,低垂著頭,顯然是來負荊請罪的。

  「趙小姐,有什麼指教?」

  她不敢看他,低聲說:「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面無表情,「我為什麼要恨妳?是我自己太輕敵,怪妳做什麼?」

  她努力向他解釋,「武老爺的確是要我刻意讓小潾撞見我跟你親熱,但是,我當時吻你的時候是……」

  他一揚手打斷她,「我說了,我不怪妳,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還有事嗎?沒事請回。」

  方雁青緊咬著下唇,掙扎了許久,終於吐出一句話,「我、我不行嗎?」

  半晌他沒有回應,她繼續說。

  「非要那個小女孩不可嗎?我可以代替雪貞啊,你把我當成她也沒關係……不,我幹脆直接改名叫林雪貞,你跟她當年的夢想,我來替她實現,彌補你失去她的遺憾……」

  他嘆了口氣,「妳聽著,沒有什麼好彌補的,因為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早在我遇到小潾的時候,我的人生就有了新的意義,只是我一直沒察覺而已,現在,小潾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如果失去她,那種遺憾是沒有人能彌補的,妳懂嗎?」

  方雁青怔怔地望著他,淚水緩緩流下。

  原來,這場戲一開始就沒有她出場的餘地,那麼,她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一咬牙,她說出了一句改變命運的話,「我知道她在哪裏。」


  車子緩緩開進大門,整座房子在漆黑的夜色下顯得十分陰森。黃秘書帶著小潾來到這座位於山丘上的別墅,四周完全沒有人煙。

  一進屋子,裏面布置得金碧輝煌,每一樣東西都閃閃發光,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穿著制服的女傭上來招呼,送上茶水點心,點心雖然精致,小潾卻食不下咽,坐立難安地看著黃秘書對著電話那頭的李夫人報告狀況。

  好一會兒,他掛掉電話,「夫人正在參加宴會,馬上會趕回來。」

  「麻煩電話借我一下。」

  黃秘書伸手攔住她,「妳想打給誰?昭少爺嗎?」

  小潾不知要如何回答。

  「小姐,妳該不會是反悔,想回昭少爺身邊吧?」

  她著急解釋,「不是啊。我這樣不告而別,總得跟他報個平安。」

  「妳跟我在一起當然很平安,沒必要再向他報告了。」

  「可是……」

  黃秘書換個方式說服她,「小潾小姐,不是我要阻止妳,我是怕一旦昭少爺找上門,少不了會有一場大鬧,我覺得還是等昭少爺冷靜下來,再跟他聯絡比較好,況且,妳也需要時間調整心情,不是嗎?」

  「好吧。」他說得合情合理,她只好答應了。

  離開飯店到現在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心情稍微平復之後,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有點後悔。

  當時她實在太震驚、太難受,以致不管楊鴻昭再怎麼拚命地追、急切地呼喚,她仍是躲在巖壁後不肯出聲回應。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一旦出去面對他,他會對她說:「對不起,小潾,我還是決定要跟雪貞在一起。」

  她死也不要聽到這種話!

  所以她只能逃,逃得遠遠地。

  但是現在,她後悔了。

  無論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只要她需要他,楊鴻昭一定會在她身邊支持她,如今他只要求她停下來聽他解釋,她卻連回個頭都不肯,這樣對嗎?

  難道真的如林叔所說,她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給寵成了不懂事的千金大小姐?

  就算……

  她咬緊下唇,苦澀地想:就算他真的選擇那個酷似雪貞的女子,她也應該要祝福他才是。

  想到一個鐘頭前看到的那幕景象,雖然仍是心痛如絞,但腦筋畢竟比較清楚了。

  他苦苦思念雪貞那麼多年,現在遇到一個長得那麼像她的女孩,他的感覺,一定像是破碎的美夢又忽然實現了吧!在這種情況下,叫他怎麼可能不心動呢?

  既然如此,她應該要為他高興才對。

  他給了她那麼多幸福,她當然也要成全他的幸福……

  忽地,大門開啟打斷她的思緒,李夫人回來了。

  小潠本來以為她一定又會像上次一樣激動,心裏早做好了準備,沒想到,李夫人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徑自在沙發上坐下,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哎呀,這位大小姐,終於肯賞臉過來了?」

  聽到她冷淡的聲音,小潾心裏頓時涼了半截,「呃,對不起……」

  李夫人冷冷一笑,「怎麼,給那姓楊的欺負了,這才想到自己媽媽了,是不是?」

  「不是,昭少爺沒有欺負我……」

  李夫人打斷她的話,「妳放心,姓楊的那邊我一定會幫妳討回公道,以後再幫妳找個更好的男人。好了,今晚先休息吧!明天我帶妳去逛街,買幾套象樣的衣服,我們母女倆再好好聊聊,今天我累壞了。」說完她就一面打著呵欠上樓去了。

  小潾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困惑。她上次明明說每天都盼著跟她見面的呀,為什、磨會喊累呢?

  直到回到房裏,她仍左思右想想不通,無意間又想起楊鴻昭,倏地拿出皮夾裏頭的相片看著。

  相片裏的雪貞帶著羞澀的笑容,雙眼含情脈脈地看著鏡頭。這張相片一定是他替她拍的。

  想到這兒她心裏又是一酸,下了決定。這回不管黃秘書怎麼說,她都非跟他聯絡不可,至少,要把這張重要的相片還給他。

  她溜出房間,打算摸到樓下去打電話,途中經過李夫人房間時,聽到她正在講電話--

  「唉!可不是嗎,終於把那丫頭弄回來了,費了好大工夫呢。」

  「楊鴻昭那個驕傲的小子,總算得到教訓了。」

  「先把她藏一陣子,等我老公回國後再編個謊把她帶回家,正式辦手續。

  「我知道啊,可是算命的說,我這幾年運氣會這麼差,就是因為骨肉離散壞了我的運勢,把她接回來,運氣就會好轉,接下來還有好幾年的福可享呢!

  「而且那丫頭還真不得了,小小年紀就釣到楊鴻昭這條大魚,好好調教個幾年,將來一定前途不可限量呢!」

  小潾呆若木雞,腦筋一時轉不過來。算命?運氣好轉?這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李夫人之所以堅持接她回家,並不是因為想念她,只是想改運而已?

  原來,她根本就不喜歡她。

  在這個世界上,會無怨無悔照顧她的人,自始至終就只有楊鴻昭一個人而已,她居然還從他身邊跑開?

  當她回神注意到時,早已淚流滿面了。

  她好想見他,現在就想見他!

  不過照這種情況看來,他們是不可能讓她見他的,而且等天一亮,她就更不可能離開這了,所以,她必須趁現在走。

  來的時候,她曾稍微看了一下路,記得上山就只有一條直線道路,沒有岔路,她應該可以獨自走下山。

  但樓下還有女傭在走動,沒辦法從大門出去,她只好回到房間想辦法。

  在房裏來回踱步,忽地看見窗外一棵大樹枝幹十分堅固,最長的一根樹枝很湊巧地伸出了圍墻之外。

  她在青蓮小築爬過比這更高的樹,自然不把這點高度放在心上,於是她打開窗戶,憑著輕巧的身手和高超的平衡感,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溜出了別墅。

  山裏當然沒有路燈,她身上也沒有手電筒,幸好月光相當明亮,她還可以看見前方的小路。

  然而走了一陣,她發現麻煩來了--怎麼會有岔路的?而且還好幾條。

  這下可好了,該走哪邊呢?

  煩惱著無意間回頭望向李家的別墅,發現別墅燈火通明,隨即兩輛車飛快開了出來。

  被發現了!

  小潾大驚失色,什麼都顧不得了,一咬牙,硬是跑進右邊的小路。

  拐了幾個彎,中間又出現了幾個岔路,她全憑直覺亂走一通只要一回頭,追兵的車燈便清晰可見。

  她知道這樣下去早晚會被追上,唯今之計是先找地方藏身,等追兵過去再出來。但是,藏在哪裏呢?

  提心吊膽地往路旁的山坡張望了一眼,好像不會太陡,還長著茂密的芒草叢,她一咬牙,小心翼翼地爬下山坡,鑽進草叢裏。

  不久,果然聽見汽車引擎聲。她輕輕探出頭去,只見一輛車正飛快駛來,但奇怪的是,如果是李家別墅裏開出來追她的車,應該是往下山的方向走,那輛車怎麼往李家別墅的方向直奔?

  這時,車從她正上方的馬路經過,雖然只有短短幾秒,她仍清楚認出駕駛座上的臉。

  是昭少爺!他來找她了。

  小潾心中狂喜,鑽出草叢,七手八腳地爬回路面,狂奔著追在他車後,口中大叫,「昭、昭,我在這裏。」

  然而楊鴻昭急著去找小潾,即便在山路上也猛踩油門不放,更無暇注意後方動靜,三兩下就把她遠遠地拋在後頭。

  小潾不肯死心,硬是拚上她全國遊泳賽冠軍的體力,發瘋似地追趕著,「昭!」

  「楊總裁,後面好像有人。」在車裏,負責帶路的方雁青望著後照鏡說。

  楊鴻昭瞄了一眼後照鏡,大吃一驚,立刻踩下煞車。雖然距離很遠,光線太暗看不清楚,但他絕不會認錯。

  小潾見他緊急停車,喜出望外,快步朝他定去。

  但是她接下來看見了令她不知所措的景象--楊鴻昭下了車,而從另一邊車門走下那個長得像雪貞的女子。

  為什麼……她會在這裏?

  小潾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怔怔地望著兩人。她腦中一片空白,因此沒注意到自己正站在岔路口,更沒注意到,有一輛車正疾駛而來。

  黃秘書為了追趕她,猛踩油門飆得飛快,因此當他發現路口站著一個人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潾!」楊鴻昭厲聲大叫朝她飛奔而去,但已經遲了。

  小潾被撞飛到空中,隨即跌落到山坡下。


  這是詛咒嗎?還是所謂的命運?

  先是母親,然後是雪貞,現在又是小潾,為什麼他所重視鐘愛的人,總是會一個個遭遇不幸?難道他命中注定不該得到幸福?上天真的要如此殘忍地待他?

  黃秘書把車子衝得急如星火,後座的楊鴻昭望著昏迷不醒的小潾,腦中不由自主地一再閃過疑問。

  倏地,他一咬牙,揮去了腦中的雜念。

  不對,媽媽跟雪貞都是當場死亡,但是她還活著,她還有希望!

  雖然她滿身是血,雙眼緊閉,臉色白得令人心驚,但她還活著,還在為生命奮鬥,他當然更不能灰心。

  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不省人事的她立刻反射性地回握他,他心中立刻湧起一陣喜悅。

  「小潾,我是鴻昭,妳聽見我說話嗎?妳聽得見對不對?」湊近她耳邊,楊鴻昭輕聲低語著。「我是來帶妳回家的,回我們家。我們說好了,要用大壁爐烤地瓜,還要躺在客廳地上看星星,妳記得吧?妳不會忘的,對不對?還有,我要在皮夾裏放妳的相片,可是我不知道該放哪一張,妳來陪我選,好不好?」

  握緊了她的手,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沙啞了。

  「妳一定要振作,一定要好起來,聽到了沒?這次我不準妳自己決定了,妳絕對要好起來,要跟我一起回家,知道嗎?」我要帶妳回家……

  車子終於到醫院,她馬上被推進手術室,楊鴻昭則坐在等候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手術室的燈,一秒也不曾移開視線,彷佛那是引導著他未來的明燈。

  李夫人很快就趕來了,在等候區裏大哭大鬧,還對楊鴻昭又拉又扯。

  「楊鴻昭,都是你,是你害了我女兒,你誘拐未成年少女又背叛她,她才會碰到這種事,我一定要告死你。」

  要是在平常的時候,楊鴻昭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她閉嘴,但是現在他整顆心都係在手術室裏的人身上,對這個歇斯底裏的女人完全視若無睹。

  李夫人罵完他,又回頭罵黃秘書,「姓黃的你是白癡啊?開車不長眼睛,居然撞到我女兒,你等著上法庭吧!」

  黃秘書強忍驚慌安撫她,「夫人,您冷靜點,待會要是記者趕來,只怕會很難收場。」

  李夫人聞言氣得跳腳,「我女兒都快死了,還管什麼記者啊!」

  楊鴻昭心想原來一定要等到女兒快死了,她才會表現出母親應有的樣子。

  這時,手術室的門忽地開了,一名護士跑了出來,「傷患大量失血需要輸血,現在血庫的血不夠,你們哪位是A型血型?立即和我去捐血。」

  結果,楊鴻昭和黃秘書血型不合,李夫人酗酒過度不能捐血,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方雁青走了進來。

  「我來吧,我是O型的。」

  「妳……」楊鴻昭非常吃驚,沒想到她居然願意幫他到這種地步,「謝謝妳!」他這生從來不曾這樣感激過一個人。

  她淒然一笑,「你不用謝我,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自己。雖然我得不到你的心,只要那個女孩身上流著我的血,至少我身體的一部分也能被你所愛……」

  他無語,不知該說什麼?

  「還有,我的本名是方雁青,請你不要忘記。」

  這是她最後,也最真摯的祈求。


  在一片花海中,她獨自佇立著。

  眼前的景象很眼熟,仔細一想,才發現是以前作過的夢。

  糟糕,她又在作無聊的夢了,得趕快醒過來,不然昭會生氣的。

  小潾四處張望,卻沒看到楊鴻昭人影,只見到不遠處站著一名女子,漆黑的秀發配上雪一般晶瑩的肌膚,還有星星般閃亮的眼睛,就像是精靈下凡。

  雪貞緩緩地定到她面前停下,小潾尷尬萬分,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只好從最基本的招呼開始,「呃,妳好!」

  雪貞面無表情,冷淡的表情跟楊鴻昭倒有幾分相像,「妳還要睡多久?」

  「咦?!」小潾有些摸不著頭緒。

  「這裏不是妳該來的地方,快點回去吧,鴻昭還在等妳。」

  小潾實在很想乖乖照辦,但是……望著眼前美得不染一絲塵埃的女子,她頓時自慚形穢。

  「這個……昭少爺在等的應該是妳吧?七年來,他一直都記著妳。」

  雪貞表情稍微柔和了一點,輕嘆一聲,「我有把握如果我還活著,一定可以打開他的心扉讓他重拾歡笑,偏偏我活不到那時候,反而是妳完成了。雖然我很不甘願,還是要承認,妳做得很好。」

  「我?我什麼都沒做啊,而且他的心扉也只會為妳而開而已。」小潾說著又難過起來,「現在他又遇到了一個長得很像妳的女孩,如果少了我這個累贅,他應該會過得更幸福吧?」

  雪貞冷冷地說:「真沒想到妳居然這麼沒用,妳的長處不就是神經粗、臉皮厚嗎?」

  「呃……」

  「那個女人不是我,她永遠不可能代替我,更不能代替妳。她能做的只有用她的血保住妳的性命,但是要不要清醒,完全要看妳自己。鴻昭這輩子吃了那麼多苦,妳還要再讓他嘗到失去妳的痛苦嗎?這未免太狠心了吧?」

  小潾聽到這話,頓時心裏一震。沒錯!她明明發過誓,一定要讓他幸福的,怎麼可以這樣就退縮了呢?

  「我、我要回去,麻煩妳教我怎麼做。」

  雪貞臉上終於漾出了溫柔的笑容,「這才象話。妳看看前面那個光點,妳就朝它跑過去,然後跳進去就行了。」

  「謝謝!」說完小潾飛快地朝光點跑去,然後縱身一躍。

  在身體被光芒吸進去之前,她耳邊聽到雪貞的聲音,「醒了之後,請妳代替我給他一個吻。祝你們幸福。」祝你幸福,鴻昭……

  痛!一片黑暗後,小潾再來的感覺是痛,她眨了眨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光線適中的日光燈,她張望了一下,知道自己正躺在一間高級病房裏,車禍的記憶霎時回到腦海。

  她的視線從垂著窗簾的窗戶移到病床旁的醫療儀器,最後落到正趴在床邊的楊鴻昭身上。

  他身上只蓋著一條薄毯,以手腕為枕,她昏迷以來,他應該都是這樣陪著她吧!

  她顫抖地伸手輕撫他的頭發。

  他向來淺眠,這一來立刻醒了過來,抬頭見她一雙漆黑大眼正凝視著他。

  「昭,早安。」

  「早安。」語氣雖然跟以往一樣淡淡地,卻伴隨著狂喜的笑容。

  小潾含淚看著他,雖然他形容憔悴、胡碴滿面,在她眼中卻仍是俊美無比。

  見她試著坐起來,楊鴻昭趕緊伸手扶她,「別太勉強。」

  她輕輕搖頭,伸手抓住他領口,一把將他拉近,在他唇上輕點了一下,「這是雪貞給你的。」

  「雪貞?!」

  他還沒會過意,她已經再度湊上前給他一個纏綿至極的深吻,「這是我給你的。」

  從此以後,她還要給他更多、更多的吻。

  而他的吻,也全部都是屬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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