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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謝上薰 -【魔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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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 00:03: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謝上薰 - 魔女

他承認自己脾氣大、個性强,但從來都能被他掩飾得很好,
沒人發現他其實有點惡質、有點不良、有點霸道……
可一旦碰上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小女人,他老是被她氣到渾身沒力、頭頂冒烟,
如果可以,他真想當她是個隱形人,對她來個眼不見爲淨。
偏偏老天爺就是不想讓他這個天之驕子好過,
他現在、馬上、立刻就需要一名“夠分量”的未婚妻來當他的擋箭牌、烟幕彈,
而她恰恰好是那唯一的最佳人選,好吧~~
那他就只好善用她的“武器”,幫他趕走一堆鶯鶯燕燕,
而他則是提供她最好的待遇,讓她吃他的、穿他的、睡他的……
然而他一點都不明白,爲何一場單純的交易,最後却會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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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 00:04:0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充滿男性氣息的臥房內。

  「琳……」金立勛隱去唇邊的不耐煩,伸臂將她攬入懷中,她發間的清香很好聞,抱在懷中的rou體也豐滿適中,怎麽他還是不滿足呢?

  如果她不要開口說那些話就好了,他最討厭、最討厭聽到那種話。

  「立勛……」岑琳一副小女人的柔弱姿態,依偎著他寬大的胸膛,享受著他在床笫的熱情如火,一波波的幸福感襲上心頭,使她渴望永遠占有他。「立勛,我明白蘇阿姨剛去世不久,不宜討論這話題,可是……可是我媽說,在百日之內結婚是可以的,不然就要等三年,所以你看……」

  又來了!怎麽每個跟他上床的女人都想嫁給他?她們明明知道他根本定不下來,爲什麽不學學他游戲人間就好?

  「琳,我才二十一歲,你也尚未完成學業,况且我才接下公司的重擔不久,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還要抽出時間修完碩士課程,我真的分身乏術,有時還會感到心力交瘁……」

  「對不起、對不起……」她的歉語化成輕柔的細吻,如春風般的落在他臉上,「都是我不好,沒有爲你分憂解勞,還增添你的困擾。立勛,你不要生氣喔!我不介意等你三年、五年,真的,或許……公證結……」

  不等「婚」字出口,他性感的薄唇已印上她嫣紅的朱唇,擁抱激吻,撩撥她熱情的反應,忘了要說的話,在大床上,只須放任熾烈的欲望讓全身的血液恣意奔放……

  激情過後,兩人尚未喘過一口氣,突然之間,緊鎖的房門被打開了,有三個人沖進來喊:「捉奸──」

  「啊啊啊……」岑琳放聲尖叫,以床單包覆住赤裸裸冒香汗的嬌軀,又驚、又羞、又怒,無地自容。

  金立勛變臉破口大駡,「你該死的怎麽會有我房間的鑰匙?」

  帶頭捉奸的是一位清冷絕艶的美麗少女,臉上無一絲表情,却以冰火回敬,「我自己打了一份備用,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有這個權利!」

  「未婚妻?」岑琳再一次尖叫。她怎麽不知道顔幼棗成了金立勛的未婚妻?

  顔幼棗酷冷的聲調不變,「我爸爸和你媽媽决定把我們凑成一對,你可是沒反對。今天你敢把女人帶回來睡,還被我捉奸在床,侮辱我身爲未婚妻的尊嚴,我要求精神賠償!」

  金立勛氣得啞口無言,濃眉打了好幾個皺折。

  他是不想結婚,只想繼續他「只玩女人而不愛女人」的終身大業,所以很頭痛迷戀他、痴纏他的女人,于是靈機一動,和顔幼棗達成協定,請她以「未婚妻」的身份fire掉想嫁給他的女人。

  可是,使出這樣激烈的手段,也未免太猛了吧?!

  他都受不了了,何况女人?

  看看他養出了什麽樣妖魔鬼怪的可怕少女,他會不會在自掘墳墓啊?

  然而,他却一點反悔的意願也沒有,這又是什麽道理呢?

  深思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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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 00:0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顔幼棗,十歲。

  穿著一身的黑衣,肅穆的表情不像一個小孩該有的,不過,身邊的大人倒很滿意,因爲她剛失去了母親、將亡母火化送進靈骨塔供奉,她是該哀慟逾恒,是該一臉凝重,因爲前途茫茫啊!

  「可憐哦~~翠芝死得好慘,居然在女兒面前割腕自殺……」

  「那幼棗怎麽沒及時叫救護車?十歲應該懂事了……」

  「不是啦!我姊在浴室裏割腕自殺,幼棗放學回家後才發現,等救護車來時已經沒氣了,就直接送進殯儀館。」這回開口的是死者的妹妹巫喜芬,顔幼棗的阿姨。

  其實她是有些心虛的,不過死撑著絕不教人發現而已。大姊巫翠芝按照慣例,要自殺之前都會打電話向她哭訴一個小時以上,三言兩語就迸出一句「我活不下去了」、「我死給他看好了」之類的話,一次又一次的自殺演習,巫喜芬一次又一次的趕來救她,實在煩不勝煩。

  後來巫喜芬學乖了,只要大姊又打來哭訴,便把電話筒拿到一旁擱著,任由她去自說自話,反正她要的從來就不是別人的規勸,况且幾次下來也沒死成啊!

  這次巫喜芬又「比照辦理」,萬萬想不到巫翠芝却真的走了。巫喜芬震驚之餘,不免內疚,但很快又硬起心腸原諒了自己。這實在不能怪她,換了是誰都受不了有人三天兩頭的向你哭訴,嚷嚷不想活了!巫喜芬不斷寬慰自己,幷且發誓死都不能泄漏巫翠芝臨死前曾打電話給她。

  「自從我姊夫外遇後,我姊的憂鬱症愈來愈嚴重,偏偏那沒良心的男人爲了跟狐狸精正式結婚,一直逼她離婚。她都不曉得自殺過幾次了,想不到這次却真的走了,嗚嗚嗚……」把一切過錯都推給外遇的男人,天公地道,沒人會覺得不對。

  「哎喲!她也真傻,自己白白送命,還便宜了那男人跟野女人雙宿雙飛!等著瞧好了,那男人不用多久就會歡天喜地的跟狐狸精結婚……」

  「可是,聽說那個野女人是『金鼎企業』董事長的未亡人呢!跟她結婚可是人財兩得,難怪那男人……」

  「他敢?我姊作鬼也饒不了他!」發出狠聲的是顔幼棗的舅舅巫春霖。

  「老婆都死了,不等于成全了他?說來也怪翠芝太傻、太軟弱,何苦把自己搞得生死兩難?換了是我,一狀告死那對奸夫淫婦……」

  「對方可是有財有勢……」

  「那又如何?我姊本來也是個千金小姐,只是我爸死得太早,才會家道中落,沒想到顔日熹翻臉不認糟糠妻。」巫春霖愈講愈激動。

  「何只如此?他連女兒都不要了……」

  仿佛在比賽駡人,親友團加上三姑六婆團齊聲合力的唾弃、不屑、辱駡那個見异思遷、趨炎附勢、狠心抛妻弃女的混蛋男人顔日熹,活該下十八層地獄!既然苦主以自殺的手段控訴男人的薄幸,人人當然得以口誅筆伐薄情郎,浩浩正義之聲又響又亮,唯恐無法表達出自己對死者之同情于萬一。

  大家似乎都忘了縮在角落的沙發椅上,安靜無聲的小女孩是最需要安慰的一位元,而只忙著詛咒怒駡她的父親。文靜乖巧、不哭不鬧的小孩,很容易被大人暫時遺忘,讓人看不見她的心也在流泪淌血。

  終于,有人提出關鍵性的問題--

  「對了,以後幼棗要跟誰住?」

  男男女女同時被割斷喉嚨似的,有十秒鐘沒人發出聲音。

  「哥,應該是你……」巫喜芬第一個推卸責任。

  「同樣是女人,你來照顧幼棗最適合了。」巫春霖强勢的做了决定。

  「開什麽玩笑啊?」巫喜芬可不是好說話的,馬上回絕道:「我才剛新婚耶!叫一個電燈泡夾在我們夫妻之間算什麽?我才不要!」

  她向來不太喜歡死氣沈沈的顔幼棗,如今大姊死了,更忌諱每天面對不像小孩的她,唯恐哪一天被她看出自己的心虛來。

  「哥,你是巫家的長子,也算『長兄如父』,所以我和大姊都不跟你計較,由你一個人繼承巫家的産業……

  「現在大姊死了,在道義上你有責任撫養她的小孩,而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可不想被丈夫和公婆說閑話,說我沒分到半點財産,還要幫娘家養小孩。」巫喜芬一副沒得商量的口吻。「哥,你若是害我被丈夫休離,我只好回娘家給你養一輩子喔!」

  幾個長輩也覺得由巫春霖來撫養外甥女,比較符合情理,其他人當然更無异議。他們一個是幼棗的舅舅,一個是幼棗的阿姨,怎麽說也輪不到別人來擔責任。養小孩可是很花錢的,更何况又無利可圖,巫翠芝從來不工作,根本早就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巫春霖忿忿道:「問題是,我也沒有能力再多養一個小孩!你以爲我繼承一間破公司很風光嗎?有本事你來經營看看!每個月賺的錢光是支付三個小孩的學費就很吃緊了,實在沒辦法再多養一個。」

  「這要怪誰?你老婆最喜歡打腫臉充胖子,幫小孩選最貴的私立幼稚園和貴族小學,每個月的生活費用當然比別人多一倍不止,你還敢哭窮?」巫喜芬理所當然的頂了回去。

  「不准你批評你大嫂!她也是考慮到我的立場與面子,怕我在岳父母面前擡不起頭來。他們家不管是內孫或外孫全部進入設備最好、師資最優秀的私立學校就讀,我可不想在大舅子他們面前給人比下去,更不要我的孩子去外公家自覺矮人一截。」

  「那很好啊!你既然有本事給自己的小孩讀私立小學,說養不起幼棗誰相信?幼棗念的是公立小學,學費很便宜的。」巫喜芬冷睇著哥哥。

  其他親友紛紛點頭覺得有理,甚至認爲巫春霖推三阻四的很難看。他們家的兒孫可沒有一個有本錢去念私立小學。

  巫春霖霜寒的眼眸瞪了妹妹一眼,冷冽著語氣說:「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老婆一開始就跟我挑明瞭講,不准把拖油瓶帶回去,否則她會帶著三個小孩回娘家,她受不了家裏多一個外人。」

  「什麽外人?幼棗是你的外甥女。」巫喜芬揚高了聲音。

  「對她而言,除了我跟孩子,還有她娘家的人,其他的人都算是外人。」巫春霖嘆氣道,其實心裏樂得很,老婆的功用就在這兒,當替死鬼好用得很。反正那婆娘私心很重,也不算太冤枉她。

  「真自私!怪不得她從來不請我們姊妹回娘家吃一頓飯。」巫喜芬愈發不滿,耍脾氣道:「我不管,那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我要先回去了。」

  「你給我站住!反正你家沒小孩,多一個幼棗有什麽關係?說不定明年反而會爲你招一個兒子來。」巫春霖打算動之以情。

  「少唬人了!幼棗當養女太老了。」

  「那幼棗跟你住,我一個月貼你五千元。」巫春霖改爲誘之以利。

  「五千元能幹嘛?沒有五萬元,誰肯帶一個拖油瓶在身邊?」

  「你吃人啊?不要再囉唆了,一萬元。」

  「我不要!你留著給你老婆買一條裙子好了。」

  「妳……」

  「……」

  兄妹倆爭執不休,完全忘了顔幼棗就在眼前。

  兩人吵了半天也吵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終于有長輩看不過去,開口道:「問幼棗好了,看她喜歡住哪一邊?」

  「對厚,也要考慮一下孩子的想法嘛!」

  「幼棗!幼棗!」

  顔幼棗擡起臉來,冰雪般的潔白肌膚,秀氣的眉毛,冷然的眼神,挺秀的鼻子,再配上一張倔强的小嘴,美則美矣,不過,真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啊!

  終于輪到她登場了嗎?

  「幼棗,告訴嬸婆,你喜歡跟舅舅住還是跟阿姨住?」自稱嬸婆的女人問著顔幼棗。

  顔幼棗看向舅舅,巫春霖怒目以視;看向阿姨,巫喜芬把頭轉開。

  長輩們紛紛在心底嘆著氣,不過,問題還是要解决。

  「幼棗,决定好了嗎?你要跟舅舅還是阿姨?或者你想輪流住也行。」嬸婆又開口催促著。

  决定性的一刻,雀屏中選的那個人隨時準備開駡,急思更好的藉口來卸責。

  「幼棗,別怕,你說……」

  「我要跟爸爸住。」她全身上下只有軟軟的童音像一個孩子。

  天啊!地啊!三姑六婆神色瞬間一變。

  「你爸爸害死你媽媽,你還要跟你爸爸住?」

  「你跟翠芝相依爲命兩三年了,看到你媽被你爸害得那麽慘,你都不恨你爸爸嗎?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可怕、這麽沒良心!」

  「你爸連你媽的死活都不管了,還肯要你嗎?」

  這次,巫春霖和巫喜芬都惦惦。對厚,媽媽死了,撫養義務與監護權自動歸爸爸嘛!况且,顔日熹等于是間接害死他們大姊的仇人,他們更沒義務撫養仇人的女兒。剛好現在顔幼棗也選擇回爸爸身邊,那不就沒他們的事了?

  「幼棗,你爸不會要你的!」老人家開始危言聳聽。

  「我爸爸每個禮拜都會去學校看我,然後拿一萬元給我,讓我拿回家交給媽媽當生活費。兩三年來,爸爸每個禮拜都來,從不間斷,遇到寒暑假,他一樣會來看我,而且每個禮拜也都有給錢。」顔幼棗緩緩開口。

  衆人面面相覷,恍然大悟。怪不得巫翠芝用光了積蓄也不用工作,專心沈浸在自己無邊無際、無休止的憂傷中。

  「我已經用手機簡訊連絡我爸爸了,他等一下就會來接我。」小人兒最後丟出這一句。

  另一顆未爆彈也炸開了,大人們除了弃械投降,還能幹嘛?

  現在的小孩都這麽厲害嗎?真是沒血、沒泪、沒天良。

  大人們有志一同,只能嘆息啊嘆息!

  真是一個超不可愛的小孩,能夠不用養她實在太好了。

  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一書中,開宗明義的寫著:所有的幸福家庭都是相似的,每個不幸的家庭都有他自己的不幸。

  同理,所有的幸福小孩都是相似的,每個不幸的小孩都有他自己的不幸。

  顔幼棗的不幸,來自于她有一個自少女時代便有憂鬱症傾向的媽媽,以及結婚後愈來愈受不了妻子疑神疑鬼而終于離家出走的爸爸,而她爸爸也應驗媽媽不斷猜疑他外頭有女人的咒語,真的愛上了公司董事長的遺孀蘇馡,脫離了憂鬱症妻子的桎梧。

  可憐的顔幼棗,被憂鬱症媽媽抓得牢牢的,天天被灌輸「天底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男人全是沒良心的,見一個愛一個」的觀念,在媽媽倒在床上盡情憂傷、哭泣自己不幸命運的同時,她要包辦所有的家事,努力使自己和媽媽不要餓死。

  一個小孩子有可能無怨無悔嗎?

  當然不可能!

  只是小小的顔幼棗比同齡的孩子心智早熟,她很快就發現一個真理:如果她跟媽媽一樣只會自怨自艾、哀泣命運對她不公平,那麽她也會跟媽媽一樣變得更加不幸!

  命運從來不善待喜歡抱怨的人,不幸的人還有時間抱怨?那實在太奢侈了。

  顔幼棗的應變之道是埋頭苦讀,她發現只要她專心做功課的時候,媽媽就會放過她,不在她耳邊重復數落爸爸的罪狀。她每次考試都考第一名,已經成爲媽媽可以向親朋好友炫耀的唯一驕傲。

  自然,在這種環境成長下的小女孩,不可能擁有天真無邪的可愛笑容,能儘量使自己不要成天擺出一張苦瓜臉就該偷笑了,所以到後來,「面無表情」反而成了她最常表現出來的一號表情。

  「真不可愛!」

  「一點也不討喜。」

  毫無意外的,初次見面的人都無法理解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怎麽會這樣。

  對于顔日熹把女兒接回來,蘇馡有一百個同意,對心愛的男人她一向順從。她自己也和前夫生了兩個兒子,十七歲的金立言和十五歲的金立勛。早婚的蘇馡在長子這年紀就已經當了媽媽。

  只是蘇馡的哥哥蘇昂仍抱著疑慮,他除了經營自家的公司外,還是「金鼎企業」的代理董事長,幫助沒有經商天分的妹妹守住夫家産業,不教外人染指,直到金立言、金立勛兄弟長大成人。

  才三十四歲的蘇馡想覓得第二春,蘇昂幷不反對,因爲顔日熹不是個有野心的男人,甚至稱得上是很居家的男人,跟蘇馡簡直是天生一對。除了上班時間用心工作賺錢之外,顔日熹重視心靈契合甚于物質享受,蘇昂不擔心他企圖人財兩得,但是,把女兒也帶進來?那就充滿了不可言說的變數。

  一位粉雕玉琢的美麗小女孩,合該是很春天的,或者像夏天一樣熱情洋溢,但顔幼棗却一點也不像。她像個小大人一樣嚴肅,緊抿著的小嘴展現她倔强的一面,若說這是環境所造成的,却又看不出秋天的滄桑感,她冷然無波的面容像初冬一樣沈寂。

  蘇昂第一次看不透一個小女孩。她才十歲,又剛失去母親,顔日熹將她帶回來也是合情合理,但是……但是……她怎麽一點也不討人喜歡呢?

  他多希望她像一般的小女孩,即使愛慕虛榮也好,偏偏她表現出來的完全不是小孩該有的反應,既沒有初到陌生環境的局促不安,也沒有被富麗堂皇的金家嚇到,好奇的東張西望。

  她只是鎮定的坐在父親身邊,靜靜的坐著,似一尊美麗的雕像,非常賞心悅目,但是,不會有人想去擁抱一尊雕像。

  有她在的場合充滿了冷。

  母愛充沛、溫柔感性的蘇馡,原已展開雙手要熱情的歡迎她,她想要一個女兒很久了,但顔幼棗有禮的叫她一聲「阿姨」後,便像個雕像一樣凝住不動,她想把她抱在懷裏疼一疼的熱情悄悄被澆熄。

  蘇馡不免有些難堪。想來也是,對顔幼棗而言,她是破壞父母感情的第三者,她甚至可以把母親的自殺遷怒到她頭上來,不管她與顔日熹是相見恨晚,或彼此真心相愛,對顔幼棗而言全都成了可恨的藉口吧!

  蘇馡是真心想補償她,重新給她一個完整的家,更希望顔幼棗能早日接受她。

  而顔日熹是早已習慣女兒的古怪,或說她的异于常人。他內心充滿了對女兒的歉疚,所以即使要用熱臉去貼女兒的冷屁股,他也甘之如飴。

  他帶著顔幼棗熟悉這間躍層的豪華住宅,還有屋頂花園。這棟高級大厦位于數一數二的高價位地段,裏面住的全是有錢人,他們買下最高的兩層樓打通成一間,更是絕大的手筆。

  他决定將家裏原有的兩間客房,撥一間給顔幼棗住,裏頭附有衛浴設備,很方便。

  「幼棗,你喜歡哪一間?」父親的私心是想給她住較大的那間,裏面附有浴缸可以泡澡,小的那間只能淋浴而已。

  顔幼棗却選擇較小的那間,單人床、三門衣櫃、小電視、書桌兼化妝枱,優雅的灰色配白色,很適合年輕人,但完全不像小孩子會喜歡的。

  「你喜歡這間?真的喜歡?」顔日熹覺得完全不瞭解自己的女兒。

  「我要這間。」她的態度冷冷的、淡淡的,使人想勸說她也沒力。

  「那……好吧!我請人來稍微裝潢一下。」

  「不用麻煩了,寄人籬下還是低調點比較好。」聽聽看,這像十歲小孩子的臺詞嗎?

  「幼棗……」他心痛得直皺眉,因爲這樣所以她自願住較小的房間嗎?

  「我在胡言亂語。」顔幼棗背過身把書包擱在桌上,「我是說這個房間很適合讀書,不用改了。爸,學校明天要考試,我可以留在房間裏讀書嗎?當然,我會先把行李整理好。」

  「好,爸不打擾你。」顔日熹走出去,掩上房門,挫敗的嘆息一聲。當他追求真愛的同時,也是女兒的受難日,因爲是她代替他承受巫翠芝這顆不定時炸彈。

  如今女兒性情怪异,不等于是他造成的嗎?

  「日熹!」蘇馡可以想象發生了什麽事,迎上來安慰他說:「來日方長,我們一定要有耐心,總有一天幼棗會接受我們的,就像立言和立勛剛開始不贊成,現在不也跟你相處得很好?」

  「那是立言,他的性情有七分像妳。但立勛就完全像去世的董事長,將所有接近你的男人都當成了入侵者。」

  「但是他默認了啊!這兩三年來,你不斷拉下臉去親近他、關懷他,石頭人也會感動的。立勛是太年輕了,臉皮嫩,拉不下臉向你輸誠,但是他不再和你作對,不就是默認了你的存在。」蘇馡含笑地望著他。

  「相信我,日熹,我也會向你看齊,用心關懷幼棗,真心善待她,相信不用太久,她也會像立勛一樣頑石點頭的。」

  「謝謝你,馡。」

  顔日熹擁住心愛的女人,內心憂喜參半。他相信蘇馡的誠意,但心裏很明白顔幼棗的情况和金立勛完全不一樣。董事長死後一年,蘇馡才開始與他有接觸,金立勛只是單純的吃醋母親被搶走。

  但顔幼棗不一樣,父親外遇、抛妻弃女,母親因此而自殺,她又是第一個發現尸體的人,內心的衝擊實在超過小孩所能負荷的。

  今天若是顔幼棗能沖著他們大喊說「我恨你們,你們是害死我媽媽的凶手」,他心裏反而會釋懷些,因爲這是可以理解的。

  一個小孩的冷靜與漠然,反而最教父親心碎。

  她甚至沒有通知他,媽媽死了,要他回去主持喪禮,因爲他沒有資格嗎?她只等到喪禮結束,才通知他去接她。

  到底他該如何補償,才能換回小女兒天真的笑容?

  夜深了,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黑夜似一張無情的網,網住了顔幼棗,也網進了寂寞,苦澀的泪水滲進枕中。

  今晚的餐桌上多了一個她,想必他們也很尷尬吧?爸爸、蘇馡、蘇昂、金立言,每個人都竭盡所能的和顔悅色,却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自在,沒辦法大方的說「歡迎」她加入新家,因爲她剛死了母親,而這個家的女主人偏偏是搶走她父親的女人。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住進這個家,可是不跟著爸爸,又有哪個地方可以讓她安身立命?顔幼棗心中明白,不論是舅舅或阿姨,都不可能善待她,十成十會被當成童工支使,還要承受他們的恩人嘴臉。

  跟著爸爸,至少有爸爸養她、栽培她,至于其他人感覺自在或不自在,那統統不關她的事,她才不在乎呢!

  用手背擦去泪水,新的泪珠又自己滾出來。顔幼棗多麽希望,可以撲進爸爸的懷抱裏,毫無顧忌的大哭一場,哭她的喪母之慟!

  可是,爸爸的懷抱裏始終有一個蘇馡依偎著,美麗嬌嬈、弱不禁風的蘇馡,像朵芙蓉花般,天生就該讓人呵護。而她顔幼棗,年紀小歸小,却習慣性的端出冷硬的外表,活該不受人憐憫!

  只是她不懂,媽媽不也一樣很依賴爸爸嗎?爸爸却煩不勝煩的决絕而去。只因爲蘇馡沒有憂鬱症,不會自怨自艾的碎碎念,不會鬧自殺嗎?

  因爲老婆有病,男人就可以受不了的離開,另尋一片瑰麗的天空嗎?

  而媽媽呀,在無情的以刀子割斷手腕動脉的那一剎那,可有想到她幼小的女兒是這世上最需要她關愛的人?她可曾有一絲後悔?

  太多太多的複雜情緒,酸、鹹、苦、辣填塞顔幼棗小小的心田,她心痛的幾乎要爆裂開來,却找不到人安慰,一個也沒有。

  她仿佛一葉孤舟,飄蕩在茫茫世間無情海。

  她問自己,這就是孤兒的心境寫照嗎?明白了其實大人幷不可靠,愛情是一種隨著時間而消失不見的玩意兒,而且不論是大人或者愛情,全都是自私的!自私得令人厭惡。

  顔幼棗不停的擦去眼泪,暗暗在心中發誓:她才不要去愛人,長大後也不會談戀愛結婚,她一個人就可以活得好好的,一定可以活得好好的……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有人一脚踢開她的房門。

  是誰?

  顔幼棗慌忙的擁被坐起身,一下子,電燈被打亮,一名看似粗豪的少年在看清楚她的臉後,逼到床邊來,用怒氣騰騰的犀利眼眸,狠狠瞪住她。

  他是誰?一臉跟她有仇的表情,但顔幼棗根本不認得他。

  下一刻,她揚起下巴,半挑釁的瞪回去。

  「妳!」少年的聲音又響又亮,「不可以住在這裏!」

  「你是誰?憑什麽管我?」

  「這是我家,我是金立勛!」他雙手抱胸,以睥睨的姿態俯視她。「我不准你住進來破壞我媽媽的幸福,明天你就給我搬出去!」

  金立勛跟幾個死黨出去旅行,接到手機留言才知道家裏要多出這麽一號麻煩人物,直覺不妥,便告訴媽媽不要接受,可是媽媽在電話中笑駡他「不懂人情世故」,他趕不及回來阻止顔幼棗進門,只好半夜回家後立即來趕人。

  該死!如果他沒有出去旅行,根本不會答應讓顔叔叔接女兒過來。舅舅怎麽也不阻止呢?跟媽媽有七分相像的大哥更別提了,同情心先泛濫再說。

  唯一能護衛媽媽幸福不變質的人,只有他金立勛。

  「聽清楚沒有?明天……不,是今天了,天亮後你就搬出去!」

  再怎麽堅强也只有十歲的小女孩,當面被人驅逐出境,羞辱、委屈的感覺使她的眼泪當場又飆出來,但是她立即意識到對方是何方神聖,迅速擦幹眼泪,倔强的告訴自己:死也不要在這一家人面前掉眼泪!

  顔幼棗才不是沒人要的可憐蟲!爸爸有義務要養她、培育她,直到她成人,所以就算叫警察來趕她走也不怕!

  金立勛有一瞬間的憐憫,因爲沒想到她這麽小,他以爲她至少跟他同年紀說。他忘了不是每個人都跟她媽媽一樣早婚又早生小孩。

  「你休想趕我出去!」顔幼棗冷著一張兒童臉說著大人的話。

  一開口就很討人厭,金立勛原本不多的同情心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踪。

  「你再說一次!」個性狂傲霸道的金立勛沒受過小女生的氣,火道。

  「你有本事就把我爸爸也趕出去,我們父女一起走!」顔幼棗在心中呼喊:把我的爸爸還給我!我才不想死皮賴臉的住在這裏。

  「妳欠揍啊妳!你的意思是我媽搶走妳爸爸?放狗屁!是你爸爸先主動招惹我媽媽的,死纏著我媽不放,我媽無可奈何才愛上他,所以你的家庭破碎跟我媽完全無關!」護母心切的金立勛氣到口不擇言。

  接著他又狠狠的白她一眼,「既然你爸爸讓我媽動了真感情,使我媽離不開他的懷抱,那麽,他就必須保障我媽的幸福!」

  「所以我活該死了媽媽又沒有爸爸?」顔幼棗冷冷瞪視著他。

  他倏地眯起眼,空氣僵凝著,而後他輕咳兩聲。

  「你的家庭有問題不是我媽造成的,沒道理要我媽忍受你帶來的不便。」金立勛好心的提議說:「這樣好了,你可以選擇住在親戚家裏,顔叔叔一樣每星期去看你一次,送生活費給你。」

  他真的很愛媽媽,明白生性敏感、脆弱的媽媽,早晚會受不了因爲每天面對顔幼棗而升起的歉疚與罪惡感,那會使她的第二春蒙上陰影。

  天!他居然敢這麽說!他憑什麽這麽殘忍?顔幼棗在心底吶喊著,表面上却力持平靜。從這一刻起,她發誓要討厭金立勛直到永遠!

  有錢人家的少爺竟然以爲金錢可以替代父愛?以爲給她錢,她就會快樂長大?

  忍住鼻頭的酸楚,顔幼棗無言的下床,走向衣橱,拿出自己的旅行袋,也不用收拾了,因爲她尚未將自己的衣服拿出來,連書包都收拾得很整齊。她就坐在椅子上,抱著旅行袋,默然無言。

  金立勛以爲她屈服了,雖然覺得這麽做有點殘忍,但也顧不了那麽多。「你這麽懂事,我會補償你的。」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成熟男人的聲音,「幼棗,你抱著行李做什麽?」不只是顔日熹被吵醒,蘇馡、金立言都穿著睡衣站在房門外。

  空氣中彌漫著沈默的氣息。

  蘇馡柔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金立勛昂首道:「我請這位小妹妹明天早上就搬出去,她可以住在任何一位親戚家裏,就是不能住在這裏。」

  「爲什麽?」顔日熹大驚失色。

  「爸!」顔幼棗揚起冷清的面孔,冷冷的說:「等天亮以後,你送我去孤兒院好了,聽說只要每個月捐一點錢,就可以吃飽穿暖。」憂傷的眸子緩緩垂下,盯著膝蓋上的旅行袋。

  「我的存在會妨礙到你和蘇阿姨的幸福,會讓蘇阿姨感覺不自在,那我自願去住孤兒院。」她低垂著頭,一滴泪也沒流,渾身上下給人的感覺是那麽的哀傷。

  看著女兒一臉「弃兒」的表情,顔日熹心痛到無以復加。

  「我還沒死呢!怎麽就要你去住孤兒院?」蹲在女兒面前,他抓住女兒的小手,竟是意外的冰凉,他愈發愧疚、心酸。「以前妳要陪媽媽,現在你只剩下爸爸了,了不起爸爸去租間小房子,我們一起住。」

  「日熹……」蘇馡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對不起,馡,我不能抛弃自己的女兒,我做不到。」顔日熹歉然的越過蘇馡,打算回房收拾自己的東西。

  「等一下,日熹,我沒有要你抛弃幼棗……日熹,你聽我說……」蘇馡花容失色,連忙追回臥房,急著解釋去了。

  金立言氣定神閑的看著弟弟,沒有一點驚愕慌亂之相。「接受既定的事實,別再自找麻煩了。」說完,轉身回房睡覺。

  金立勛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最後,怒不可抑的瞪著「罪魁禍首」。

  顔幼棗不再垂頭喪氣,而是把頭擡得高高的,無懼地直視他陰沈的黑眸,像是宣戰,更像是嘲弄:大笨蛋!會每個星期固定時間去探望女兒、乖乖付生活費的男人,絕不是會抛弃女兒的父親!

  金立勛僵直著身軀,看起來像是滿身刺猬的戰神。

  很好,事實明擺著,他被眼前這個小魔女擺了一道!

  兩人的目光在寂靜的夜裏迸射出一較高下的火焰,一位十五歲的霸氣少年,和一位十歲的冷漠小女孩。

  兩人互相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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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 00:0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桌子的家常菜,清蒸魚、貴妃牛腩、凉拌四絲、脆皮豆腐、蚝油芥蘭菜、猴頭菇湯,美味與營養兼具。

  「立勛怎麽不下來一起吃飯?」特地過來吃飯,順便觀察局勢的蘇昂問道。

  「金立勛不喜歡看到我。」顔幼棗老實招認。她不喜歡蘇昂,直覺他是金家的看門狗,老在防備別人貪圖金家的財勢。

  蘇馡尷尬地柔聲道:「不是的,幼棗,立勛不是因爲你的關係……」她從來不曉得做人這麽難,就怕傷害到每個人。

  顔日熹站起身,「我去『請』他下來吃飯。」他不能理解,顔幼棗的加入,金立勛有必要反應這麽大嗎?蘇馡哭著不讓他走,那麽就必須使一家人和樂,否則如何生活在一起?

  「不用理他。」蘇昂輕喃,「一點小事情就可以讓他躲著不吃飯,將來也不會有多大出息,我很失望。立言,你去念商,準備接位。」

  「舅舅,你知道我沒興趣的。」金立言慵懶地說著。「立勛只是太在乎媽媽,『護花』的心態太重,以至于失去客觀的立場。但是在商場上,他血液裏隱藏的『絕情因數』,不正是舅舅最欣賞的?」

  「凡事一體兩面,有一天立勛若是對女孩子動了真心,後果也很難收拾。」

  「所以舅舅寧可他悠悠情海,對衆多倒追他的女孩子都有情,却不專情?」

  「沒錯,如此一來他才會專心于工作上,不用爲情所困而變蠢變呆。」

  「大哥,你在胡說什麽呀?」蘇馡擔心極了。「立勛才十五歲,我希望他專心讀書,將來遇到適合他的好女孩,談一場美好的戀愛,順理成章的結婚生子,這才是正常的人生。

  「工作是必須的,但不是人生的全部。大哥,你可不要把立勛變得跟你一樣,到現在還不結婚。」蘇馡繼續勸說。

  「我是你大哥,你不要管我。反正我可是非常滿意我的人生。」

  「算了,我說不過你。我去叫立勛下來吃飯,他這樣子耍個性,不算是愛媽媽的表現,對幼棗也很失禮。」

  「你坐下、你坐下,你一樣說不過立勛那張嘴。」蘇昂倒是輕鬆自在,笑看著顔幼棗,「小妹妹,以後你要叫立言『大哥』,叫立勛『二哥』,既然要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就不能鬧得水火不容。幼棗,你去請『二哥』下來吃飯好嗎?」

  狗屁二哥!一輩子也休想她會將金立勛當哥哥看。顔幼棗沒有畏怯,一言不發的上樓去請人。

  蘇馡滿臉的無措。「大哥,你怎麽可以……」

  「沒事的,小孩子的戰爭由小孩子自己去解决。」蘇昂在心底嘆口氣,表面上仍很輕鬆。「立勛和幼棗從一開始就不對盤,但是,他們兩人若是不能找出互相容忍的相處模式,到後來反而會變成你和日熹爭執的來源。

  「『你兒子以大欺小,也不肯讓妹妹』、『你女兒又和我兒子吵了』……類似的情節我保證沒完沒了。長痛不如短痛,就讓他們以自己的方式分出高下吧!」

  蘇馡本來就沒什麽主見,不用她傷腦筋最好了。

  顔日熹明白他說的沒錯,但在情感上却很擔心女兒吃虧,她才十歲,又是沒什麽力氣的女孩子。

  金立言抿著笑容,溫柔地說:「不用太擔心!顔叔叔,立勛再怎麽生氣,也不會出手打女孩子。」

  顔日熹只好靜觀其變。心想,金立勛的個性如果像金立言一樣,那麽事情會變得簡單多了,就算偶有風浪,也會很快的風平浪靜。

  顔幼棗敲了兩下房門,沒人回應,便自動把門打開。金立勛坐在電腦桌前,擡頭看她一眼,冷冷吐出叮顆冰珠子,「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一向溫柔和氣的媽媽,爲了顔幼棗而駡了他一頓,使他憋了一肚子火。

  「你以爲我想看到你?是你舅舅要我來『請』你二少爺下去吃飯,我這個寄人籬下、爸爸在家裏又沒有地位的小可憐,能不來嗎?你不去吃飯,害我也要一起餓肚子。」顔幼棗的一對黑瞳瞪得大大的。

  「我不在乎你餓不餓肚子,反正餓不了我。」自有傭人爲他送飯。

  「你冷血無情,你舅舅說過了,我一點都不意外。」顔幼棗用漠然的態度回敬他。「金立勛,你比我大好幾歲,你不會是怕我吧?」

  「我會怕你?」他的眼睛危險地眯起。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場?

  「因爲你像個縮頭烏龜一樣,連下樓吃飯都不敢,我不得不佩服自己。」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麽討人厭!」他雙眼冒火。

  她不馴地昂起下顎,宛如冰雪般雕成的美麗小臉看來却像能一捏即碎。「我知道。」

  顔幼棗面無表情的望著他,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閃著冷光,「我很清楚自己有多討人厭,所以爸爸可以很乾脆的抛下我走了,因爲你媽媽比我討人喜歡;而我媽媽呢,更是毫不猶豫的自殺離我而去,因爲我的存在填補不了她內心的空洞。

  「我太清楚我有多討人厭,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可是沒辦法,我天生如此,即使每次考試都考第一名,老師也不會更喜歡我一點,大家都喜歡笑口常開的小孩,而我偏偏不愛笑。」

  嗆聲完,顔幼棗轉身下樓,不讓他看見自己咬著唇,免得唇邊一閃而逝的顫抖泄漏了她心底的冷意,教他看穿她的七情六欲已被凍結成冰。

  金立勛犀利的眼眸綻出幾絲興味的神采。這冰娃似乎沒有他想像的堅强,堅强到讓人討厭的地步!他向來討厭太好强的女生,强到失去女孩子的特質,那乾脆轉性當男人算了。

  明明是個小可憐,爲何不老老實實的讓人同情、惹人憐惜呢?至少,那樣的她還比較容易使他接受。可她偏不,像一座小冰山那麽刺眼、揪心,她的冷漠、她的高傲,教他不爽到最高點,幷深怕這樣的顔幼棗會傷害到媽媽,一時情急才决定排斥她到底。

  如今冷靜下來想一想,在顔幼棗還未造成傷害之前就先「嚴陣以待」,他不是太蠢,就是太看得起她了。

  憑他一個人,還鬥不過顔幼棗,還保護不了媽媽嗎?他實在想太多了。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顔幼棗住進來,他干犯衆怒不是自討沒趣?不如等顔幼棗有所行動,他再一舉擊退她,免得反而教小魔女占了上風。

  這是他的家,沒道理讓顔幼棗反客爲主。

  他决定下樓吃飯。若有人因此而吃不下飯,那也應該是顔幼棗而不是他。

  時間證明,金立勛似乎想太多了。

  顔幼棗每天上學、放學,吃完晚飯回房讀書,然後上床睡覺。周而復始,仿佛她只是這個家的「寄宿生」

  她不曾主動親近任何人,連顔日熹和蘇馡主動想親近她,她不是面無表情,就是擺出一臉「莫名奇妙」的表情給你看,仿佛在說:你(你)怎麽有臉跟我親熱呢?不怕我媽在棺材裏跳脚?

  她擺明瞭就只想要一個「生存下去」的地方,一個人靜靜的長大,不想愛人,也不想被人愛。

  如果她想證明自己對金家、對蘇馡而言是「無害」的,那麽蘇昂相信了,金立勛也不再提防她了,然而,顔日熹眼中的憂傷却日復一日。

  比較常在家裏的金立言,冷眼旁觀洞悉一切,却不知該比較同情誰。

  顔幼棗是一株纖細柔韌的蔓藤,耐得住風雪淩虐,經冬而不雕,順著墻角瓦檐,悄悄的舒展延伸,慢慢的壯大自己的實力,鞏固自己的地盤,堅實、强韌的存活下來,却又使自己的存在顯得不起眼。但一寸寸的根莖侵蝕入墻角小縫中,一年又一年,何時會害得這個房子滲水却沒人知道。

  顔幼棗十五歲時,金立言要出國留學,他交代弟弟,「對幼棗好一點!不要像舅舅一樣流連花叢,花些時間在幼棗身上,這樣,對大家都好。」

  「對那個冰娃?省省吧!只要她不惹事就好了。」金立勛嗤之以鼻。

  只要她的存在不妨礙到蘇馡的幸福,他也懶得多管,他可是很忙的。自從花心老舅以四十高齡娶得如花美眷……不對,是被如花美眷給套牢了,就很沒天良的將「金鼎企業」丟還給他,讓他十八歲就成了影子董事長,就等大學畢業正式接位。

  金立言嘆息一聲,「立勛,我知道自己執意走學術路綫,讓家族企業的重擔全部壓在你身上,你會很辛苦,或許你會不諒解我的自私,只是……」

  「哥,你想太多了。就像舅舅說的,你不適合經商,更好的是你沒有野心,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兄弟鬩墻。」金立勛眼中射出精光,那是野心者獨有的眼神。

  「其實,如果你對家族事業有興趣,我會全盤讓給你,自己另外闖出一番局面,我覺得那更符合我的本性。」

  金立言揉揉眉心,「你賺那麽多錢幹什麽?」

  「我才不愛錢,我是喜歡挑戰。」金立勛淡淡勾唇,厲眸閃著霸氣。

  「沒錯,挑戰!你從小就喜歡挑戰困難的事情。」金立言看著弟弟五官分明、英俊陽剛的面孔,忍不住想糗他。「你挑戰成功過那麽多困難的事情,唯一的失敗便是幼棗,不是嗎?」

  「你什麽意思?我只是不想跟她一般見識。」

  「是她懶得理你這個人見人愛的大帥哥吧!也只有她不把你放在眼裏。」

  「老哥,你在扇風點火嗎?」金立勛恨恨的問。

  「我在取笑你也有魅力不夠的時候。」很耻笑的口氣。

  「我不會期待冰雕娃娃也有欣賞男人的眼光。」絕不承認自己的男性魅力也有發揮不了作用的時候。

  「不要叫她冰娃。」

  「那尊稱她爲『聖母雕像』?」從善如流

  「立勛,她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

  「那你還要我把男性魅力用在她身上?」

  「我的意思是要你花一點時間在她身上,當她是朋友或妹妹一樣的關心。」金立言悠然嘆道:「你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里嗎?偏見!你對幼棗從一開始就有偏見,像防小偷一樣的防著她,這樣的心態所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有多傷人,你自己大概不曉得。」

  「可是她也很令我火大啊!」金立勛輕皺眉頭。「好啦!好啦!我承認我當時太毛躁了,簡直無風度可言。可是後來她的表現都還算很乖,我也接受她啦!沒再找過她麻煩,相安無事過了五年。」

  相安無事嗎?表面上的確如此。但一個正常的家庭,不應該完全「無事」才對嗎?

  「她就是太乖了,我反而擔心。」

  「太乖?誰?」老哥在打啞謎嗎?

  「當然是幼棗。」

  「乖乖的不惹是非、不生風波,很好啊!哪里不好?」老哥是哪條筋不對勁,老是打偈語。

  金立言有點無力,他在跟外星人溝通嗎?雖然他早有體認,一說到與「名利」有關的事,金立勛簡直跟天才沒兩樣,但涉及「感性」兩個字,他就與笨蛋無异了。

  金立勛的現實、功利是天生的,實在怪不了他,他很愛他的家人,不容許家人給外人欺負了去,他的用心沒有錯,但是太理性而缺乏感性的結果,往往「討了便宜柴、燒了夾底鍋」,而他還一點自覺也沒有。

  人的感情、思維,不是光一個「理」字便能厘清,不是用錢便能解决。金立言很懷疑,他家老弟會有悟通的一天嗎?

  「我換個角度說好了,你十五歲的時候有那麽乖、那麽靜嗎?連我都很張揚,仿佛全世界都該以我爲中心,即使在學校辦不到,至少在家裏不許有人忽略我的存在,總要做點什麽事來吸引父母的注意力,不是嗎?」

  「沒錯。」金立勛摸摸下巴,挺懷念少年時代的肆無忌憚,一到放假日就呼朋引伴去夜游,非讓媽媽捧心煩惱他不可。

  「幼棗她……怎麽說呢?」金立言擰眉思忖,有些疑惑、有些納悶。「她似乎很努力讓自己的存在顯得若有似無,我懷疑她如果會隱身術,她會讓自己在金家完全不存在。」

  金立勛微挑眉,不以爲意。「她知道自己寄人籬下,害怕被趕出去,當然要謹守分寸,不要影響大家原本的生活作息。」他倒覺得她滿識相的嘛!

  「我不認爲幼棗會害怕什麽,相反的,正因爲她什麽都不怕,所以她顯得什麽都不在乎,徹底漠視金家的一切,包括顔叔叔在內。」一陣莫名的心疼溢滿金立言的胸膛,不知是爲顔日熹或顔幼棗。

  「那又如何?」

  「你到底要駑鈍到什麽程度啊?」閉上眼,嘆口氣,他愈來愈後悔來找老弟談了。「一個青春期的女孩子心如止水,不受牽絆,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你覺得這是正常的嗎?」

  「不正常。」金立勛語氣中沒有太大的熱衷。他沒課的時候要去公司上班,晚上也常常睡在公司頂樓的套房裏,一有空閑便有一堆美眉自動填補空缺。

  說真的,他好久沒回家了,即使回家也是蜻蜓點水的吃頓飯或睡一晚,從未聽媽媽埋怨顔幼棗什麽,一切風平浪靜、天下太平,對他而言,這就夠了。他不以爲他有義務關心到顔幼棗的心靈深處,他沒那麽閑。

  金立勛一點都沒有在反省嗎?他真找錯人啦?!

  可是,除了他,又有誰可以讓他托付呢?

  換個方式試一試。「立勛,你都沒發現,媽的笑容愈來愈少了。」

  金立勛臉色遽變。「那冰娃又做了什麽?」

  「她什麽都沒做。」金立言持平道:「正因爲她什麽都沒做,既不愛人也不願被愛,顔叔叔滿腔的父愛無發揮餘地,他如何不感傷?如何不憂心女兒的自我封閉?而顔叔叔的憂愁,自然便成了媽的憂愁。」

  「他們是在自尋煩惱嗎?」金立勛皺起了眉頭。

  「你少花點時間在女人身上,多花點心思在家裏,自己去觀察如何?」

  金立勛總算聽進去了,怒火的根苗在他體內隱約燃起。

  好你個冰娃,最好不要被他發現媽媽的不快樂全因她而起,不然他可是很樂意把她那尊冰雕像敲得粉碎。

  待人冷淡、表情冷漠的顔幼棗,在學校裏除了年年拿第一的資優生形象可以唬人之外,稱不上受歡迎。沒有人肯冒著被「凍傷」的危險接近她,她幾乎沒朋友可言,除了向火嵐。

  如果顔幼棗的心是冰鑄的,那麽向火嵐的心就是太陽給的,熱情洋溢。

  向火嵐認爲一個正常的少女不應該是孤僻的,愛哭、愛笑、愛作夢、愛談偶像明星、愛上暗戀的感覺……人生多美好啊!什麽都該試一試。

  所以向火嵐是主動的,交朋友也一樣,幹嘛要等人家先來向你示好?看誰喜歡,感覺不討厭,就可以主動交朋友啊!她就好喜歡顔幼棗宛如雕像般的寧靜特質,好欣賞她忠于自己,不去討好別人的勇氣。

  向火嵐主動跟她作朋友,她沒拒絕,但也不會特別給人家好臉色,通常是一號表情到底,受得了的才是朋友,受不了的請回家舔傷口。

  向火嵐看習慣了,沒給她嚇跑,反而激賞的打量她說道:「你不笑是對的,雪膚花貌,美如少女維納斯,如果再流露出溫馨魅人的微笑,天底下的男人不是都要被你電死了?紅顔禍水喔!幼棗,不笑算是你的保護色嗎?」

  「我不笑,是因爲沒什麽事好笑的,不是故意裝酷。」顔幼棗表情冷淡,連聲調也冷冷的。「男生喜歡你這型的,你放心。」

  「我不放心什麽啊?我又不缺人追。」向火嵐的美是外放的,活潑生動,的確有很多男生想追求,只是父母管得緊。「幼棗,如果我家那死老弟不是小你兩歲,我真想把你們凑成一對。你是懶得虛僞討好人,他則是天生嘴巴毒,同樣可以氣死人。」

  「不錯,這證明你心臟强壯,可以活到一百歲。」否則幹嘛來招惹她?

  「討厭啦!人家才不想變成滿臉皺紋的老太婆。」

  好無厘頭的回答,扯太遠了吧?!

  顔幼棗懶得多說,低頭看書。

  「你怎麽看書看不膩啊?是不是怕第一名被人搶走?」

  無聊的問題,不值得多費口水。

  「不要不理我啦!幼棗,下課時間本來就是用來聊天打屁的。」

  歪理。

  「幼棗,你的英數理化都那麽厲害,想不想當家教?」

  「我十五歲。」算童工,不合法。

  「管你幾歲,能夠吃定我家的毒舌老弟就好了。你都不曉得,有三名家教被他氣哭耶!厚,我爸都快怒髮衝冠了,我媽則陪家教一起哭。」

  「不錯,有個性。」

  「誰?我老弟?」向火嵐也真能心領神會,融會貫通。「耍個性也要看時候啊!像你就不會拿自己的成績開玩笑,很有原則。」

  顔幼棗沒說,她除了讀書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她不願因無所事事而流露出心慌、無助,只有埋首讀書,什麽都看,不限學校功課,只是她不會把課外書帶來學校,只好把課本翻爛。

  如果這樣還考不到第一名,才叫怪事。

  「說真的,幼棗,這次請的家教如果又被我老弟氣跑了,換你來試試如何?我開玩笑的跟我爸媽提過,他們居然不反對。大概實在是受不了我老弟那張毒嘴一再把人氣哭,只要有人受得了博元,他們無异議接受。」向火嵐涎著笑臉拜托道:

  「好啦!你考慮一下,就當做溫習國一的英數理化。」

  「你不也可以。」顔幼棗懶得理會臭男生。

  「我?我會忍不住拿球棍敲破他的頭,或打爛他的門牙,看他還有沒有臉張嘴講話。」向火嵐爲了不鬧得手足相殘的下場,可是非常忍耐。

  「那就祝你抗暴成功!」偏偏顔幼棗沒什麽同情心。

  「什麽啊?你真的要我們姊弟相殘?」

  「這是遲早的事,與我無關。」千萬別把罪名加在她身上,她會翻臉。

  「哇~~真會給你氣死耶!博元頂多把人氣哭,你則會把人氣死,太厲害了,你一定是博元命中的克星,我死纏活纏也要把你拉攏過來。」

  「有好戲可看,我不介意被你拉過去欣賞一下,不過別耽誤我讀書的時間。」漂亮而細緻的白瓷臉蛋上無一絲表情,清冷的聲音說著氣死人不賠命的話,還真是詭异到了極點。

  「你想看我們家姊弟相殘的好戲,恐怕要失望了,因爲我這位偉大的姊姊已經被我家唯一的、該下拔舌地獄的死老弟磨得金剛不壞,才十五歲就有了不起的好修養,早八百年前就不再被他激怒、氣哭。」向火嵐微揚一下唇,十分得意。「相反的,我等著看你和博元之間鬥法的好戲呢!」

  顔幼棗睇了她一眼,確定她是無可救藥的樂觀派。

  她又沒答應去當博元的小家教,既沒接觸,又哪來短兵交接的好戲?

  好羡慕向火嵐的天真喔!

  而她的天真早已遺落到第四度空間去了,早從爸爸抛妻弃女去追求他的愛情的那一天起,便順道埋葬了她的童年與笑顔。

  她找不回她失落的童年,也忘了該怎麽笑才美。

  她無心報復,真的,只是在爸爸以討好的姿態想修補父女親情的時候,她覺得好悲哀而只想轉身離開。

  她還太小,不夠成熟到能剖析自己的心結,也沒有人適時疏導她浪花翻涌的心湖,只有任其堵塞、終至封閉;不再流泪、不再心傷。

  對爸爸,她是愛怨交織的,但又能如何?就像她只想一個人好好的活下去,而爸爸只想擁抱他的愛情直到永遠。除了她,又有誰會去苛責他的自私?蘇馡與金家的人只會歌頌他的痴心與真情。

  她這個寄人籬下的小女孩,除了努力挺直腰杆不要變成小可憐之外,對爸爸和蘇馡的相親相愛只有視而不見,免得想起她可憐的媽媽,半夜偷偷掉眼泪。

  她很清楚,爸爸早已傾向蘇馡,偏向于金家的人,即使他還是很在乎她這個女兒,但顔幼棗明白,自己在金家永遠只是一個外人。

  多好啊!做一個外人,就不必付出感情,不用在乎他們的喜怒哀樂,更不需分擔他們的煩惱憂愁。她只需專心讀書,拚命充實自己,考上一流的大學,若能念完博士就更棒了,因爲這些知識永遠屬于自己,誰也搶不走。

  顔幼棗才不要像媽媽一樣把自己的人生完全交付給一個男人負責,像菟絲花一樣,一旦男人抽腿離去,她也失去了生存的勇氣。

  多麽不負責任哪!自己的人生不該由自己負責嗎?

  顔幼棗發誓,她絕對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到底。

  一連三天回家吃晚飯,金立勛真的慢慢瞧出不對勁。

  顔幼棗真的很乖,簡直教他挑不出毛病,一樣的冰霜臉,端坐如儀,目不斜視的低頭用餐,細嚼慢咽,不發出一點聲音,比訓練有素的大家閨秀表現得更像大家閨秀。

  吃完飯,用過水果,她清冷悅耳的聲音不大不小的響起,「你們慢用,我回房看書了。」很正常,國三生課業繁重嘛!

  可是如果每天都是這個樣子,像鐘擺一樣分秒不差的做完這些動作,連多看同桌用餐的家人一眼都沒有,就教人有種說不出的古怪與……呃,介意。

  對,介意。仿佛跟她一起吃飯的全是隱形人,但若要指責她目中無人,又不像。顔日熹夾菜給她,她會說:「謝謝爸爸。」蘇馡爲她盛湯,她也不忘禮數的說:「謝謝阿姨。」那麽,到底古怪在哪里呢?

  金立勛揉著下巴,她居然讓他費思量!明明她就像一尊少女維納斯雕像一樣靜靜的坐在那裏,斂眉垂眸,無聲無息,存心讓人忽略她的存在,却無端使人感到一股不安、騷動的氣流在周圍流竄。

  金立勛對這項遲來的發現震愕不已,難道他以前有這麽遲鈍嗎?他微皺起眉頭。

  不,不是,雖然他才二十歲却已經工作好一陣子了,加上學校的課業忙碌,他若有一點閑暇的時間就是找女人來發泄,他的心沒有空餘的地方容納太細膩的感情,他的眼睛只看得到表面的太平無事。

  他天生適合經商創業,所以幷不埋怨舅舅的重色輕甥,也不羡慕大哥可以輕鬆自由的展翅恣意翺翔,他很早就清楚自己想走的道路,也一直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而道路兩旁的花花草草,只是他生活的點綴,他從來沒放在心上過,直到顔幼棗的出現。

  他以爲她心懷怨憎,會嚴重妨礙到蘇馡的幸福,可是偏不,她如老僧入定,對周遭的人事物都興趣缺缺的樣子,害他想「戰鬥」保護媽媽也找不到藉口,爲了不落個欺負小妹妹的口實,他索性不理不睬,只管忙自己的事。

  但五年了,應該算是一家人了吧?然而,怎麽看怎麽不像啊!

  爲什麽會這樣呢?

  問題到底出在哪里呢?

  一家人同桌用餐合該是很溫馨的,爲什麽顔幼棗給他的感覺就是格格不入呢?明明她又安靜又有禮,却能搞得氣氛僵凝?

  挂著冷靜表情的顔幼棗,究竟哪里有問題,還勞動大哥來向他示警。

  金立勛心中一動,仿佛想證明什麽,用筷子夾了一片烤鴨往顔幼棗的碗裏放,她却突然把自己的碗移開,等他老大沒趣的把烤鴨塞進自己嘴裏,才聽她以冷淡有禮的聲音說:「謝謝二哥,我吃飽了。」

  金立勛放下筷子,雙手抱胸,他終于弄懂了。

  如同去參加朋友的喜宴,同桌共餐的未必全是相識的親友。而跟陌生人因緣際會在一起吃飯,自然生疏客氣又不失禮。

  顔幼棗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樣,仿佛跟她一起吃飯的全是陌生人或只是點頭之交,不是至親的家人,絕對不是。

  金立勛微愕地挑眉,爲自己的發現而吃驚。

  這算是顔幼棗式的復仇嗎?沒有任何攻擊行動的復仇。

  顔日熹感到難堪又心痛,因爲他在乎女兒,自覺虧欠女兒太多;蘇馡會眉心鎖愁,小心翼翼,因爲她在乎顔日熹,深深的愛著他,以他的喜樂爲喜樂,也將他的心酸與傷痛算上自己一份。

  只因太在乎了,所以顔幼棗算是復仇成功了,是這樣子嗎?

  而他一直沒發覺家中微妙的异狀,因爲他不在乎顔幼棗,輕忽了她的影響力,被表面的太平無事給蒙蔽了。

  爲自己的粗心而暗生悶氣,金立勛眼神惱怒,語氣逼人的說:「冰娃,你高中去上寄宿學校如何?」

  「可以。」無一絲情緒波動的聲音,顔幼棗終于恩賜他一眼,帶點輕蔑的,好像在說:就知道你遲早容不下我!

  她也未免太無所謂了吧?!以爲她會極力抗爭,繼續留在這個家裏作無聲的復仇,結果她爽快答應,還一副「我早料到」的表情,這反而彰顯出金立勛的小人心態,無一點容人雅量。

  又被她反將了一軍!金立勛不得不如此想,怒氣不降反升。

  「我以後會搬回來住,也會儘量趕回來吃晚飯。」他就是要看清楚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顔日熹和蘇馡都有點期待,比起死氣沈沈的用餐氣氛,金立勛的回歸或許會帶來不可知的對立或爭吵,但總比現在好。

  「冰娃,你不歡迎我回家長住?」金立勛就是要挑釁她。

  「這是你家,不是嗎?」顔幼棗點出現實,直視他炯然的眸。她幹嘛要注意他?想都別想。「我很忙的,在我上高中在外寄宿之前,星期日要去同學家幫她弟弟補習,不太有機會礙到你的眼,請放心。」她突然决定接受向火嵐的提議。

  他放心個什麽鬼?他有什麽好不放心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她擺明瞭就是把他當成拒絕往來戶。怪怪!那麽美的一張小嘴,怎麽就是說不出動人心弦的好話呢?

  「你才幾歲,有資格去當家教?」雖然他不在意她,才一個十五歲的黃毛丫頭而已嘛!但是心底就是有一股莫名的怒氣往上竄升。

  「有沒有資格要問來拜托我去當家教的人。」

  「真稀奇,居然有人不怕被你凍傷。」他嗤笑一聲。

  「立勛!」蘇馡責備的出聲。

  「他們家很有錢,不怕買不起凍傷藥。」顔幼棗依舊面無表情的吃完面前的水果,有禮的起身告退,回房去了。

  可惡!想吵架都吵不起來的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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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 00:0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一定是故意的!顔幼棗心中十分確定。

  這個眼高于頂,甚至說得上目中無人的金家二少爺、「金鼎企業」的接班人,突然大發善心的要帶她出去吃大餐,還不容她拒絕,她就知道有問題。

  一抵達氣氛絕佳的法式餐廳,岑琳馬上靠過來,用柔得滴出水的嗓音說:「立勛,我好高興你主動要爲我過生日。」

  「準時的女孩,我喜歡。」金立勛給她一個迷人的笑容,馬上又皺眉朝車內喝斥,「還不下車嗎?乾脆我抱你好了。」

  顔幼棗心不甘情不願的下車。

  金立勛又對著岑琳笑嘻嘻,「多一個人吃飯不介意吧?我媽和顔叔叔出國散心,家裏的傭人也順便放年假,總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裏吃泡面,只好帶她一起來。」說得多麽體貼又大方,顔幼棗的臉更冰了。

  哈哈!金立勛自覺扳回一城,心中暗呼爽!只要能讓顔幼棗不高興的事,他都會很高興去做。如何?他的王子復仇記幷不輸給她吧!

  「沒關係,你帶幼棗來是對的。」岑琳搖搖頭,嫣然一笑。「幼棗是你的妹妹,父母不在家,你自然有責任照顧她。」

  金立勛朝顔幼棗丟去一個得意兮兮的笑容。「你聽聽看,你聽聽看,這才像女孩子講的話,善解人意、通曉事理,你多學一學吧!冰娃,不要不知好歹,把我的好心當驢肝肺,請你吃飯又不是要你赴鴻門宴。」

  你真的是好心嗎?顔幼棗無言的冷瞪他一眼。

  岑琳柔聲勸道:「立勛,別這樣說幼棗,她其實很優秀,有很多的優點……」

  「有嗎?有嗎?」金立勛戲謔道:「那恐怕要用一千倍的放大鏡來搜尋挖掘了,回家記得提醒我去買。」

  岑琳白了他一眼。「幼棗,我們別理他,先進去點菜,狠削他一頓。」她母親是蘇馡最要好的姊妹淘,常出入金家,對顔幼棗也有基本瞭解,知道她生性冷淡,不喜歡與人肢體碰觸,所以也不好拉她的手一起進餐廳,便以眼神邀請,先行進去了。

  金立勛故意攬住顔幼棗瘦弱的肩膀,瀟灑道:「進去吧!你儘管點最貴的菜,我保證不會學你擺出一張臭臉。」

  顔幼棗感到一陣惡寒,嫌惡的掙脫他的手,快步走進餐廳。

  「我的手有毒嗎?」金立勛看看自己手指修長又結實有力的手掌,多少女人巴不得他把手粘在她們身上,顔幼棗却當作是噁心的猪蹄。

  非常好,又讓他發現一樣令她不高興的事了。

  那雙漂亮濃挺的劍眉揚了一揚,嘿嘿怪笑一聲,心情好得不得了的跟著走進去。

  顔幼棗實在太討厭他了,也不想讓岑琳誤會她破壞兩人約會,點過菜後,便老實不客氣的朝金立勛冷聲道:「下回跟女朋友約會,別拉我作電燈泡。」

  岑琳羞紅了臉,嬌聲道:「幼棗你可別胡說啦!我還不是立勛的女朋友。」意思是很想當他的女朋友,正等著補位正名。

  「恭喜你。」顔幼棗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一句,語氣倒滿誠心的。

  「恭喜我什麽?」岑琳却有些不開心。

  「尚未落入狼口。」

  「喂!你當我是洪水猛獸啊?」金立勛老大不爽,冷眉冷眼冷心腸的怪女孩,自然不懂得欣賞男人。

  「你自己說的。」顔幼棗不置可否。

  「你陰我?」金立勛不怒反笑,黑眸不善地瞪著。「你在家裏若也能開開金口,即使冷言冷語,你爸也會如聆聖旨吧!」

  「你警告我不許惹是生非,不許妨礙到你媽與我爸的幸福,否則會給我好看。我沒有能力對抗你,只好乖乖聽話,吃完晚飯便回房讀書,不杵在你媽和我爸中間礙眼,妨礙他們相親相愛。請問二少爺還有什麽不滿意?」顔幼棗難得一次說這麽多話,實在是受不了金立勛最近對她的關注。

  他幹嘛不繼續保持五年來對她的不聞不問?那樣她反而輕鬆。

  金立勛回想一下,他好像、似乎有警告過她那麽一次,就那麽一次,她還真是聽話耶!很不像顔幼棗喔!不會又是順水推舟,讓他當壞人吧?搞不好她明明打定主意采取「漠視政策」,正好碰到他出言警告,就順理成章那麽做了,還顯得很委屈。

  呿!他可不會再上她的當。

  岑琳凝視著他明顯氣怒的眼,實在不明白他與顔幼棗有什麽深仇大恨,竟然會對小女孩提出那種不近人情的要求,不,威脅。

  可是她愛他呀!從小就暗戀著他。她曉得他最愛他媽媽,便努力讓自己成爲像蘇馡一樣感性浪漫、詩情畫意的柔情佳人。

  即使他個性霸道,作風强悍,說話直接常常不留情,都不能抹殺她對他一往情深的迷戀。

  岑琳告訴自己,不管金立勛做什麽都是對的,都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她不能幫顔幼棗反駁他、責問他。她相信她只要像蘇馡一樣順從她所愛的男人,一定也能像蘇馡那樣抓住男人的心,得到幸福。

  她柔情款款的瞅著他,溫溫雅雅的說:「立勛,你不要生氣,我深信你對幼棗的要求一定有你的考量與用意,但她畢竟還小,你慢慢教她就是了,別動怒,你生氣的樣子連我都會害怕呢!」她捧心作小鳥依人狀。

  什麽跟什麽啊?她分明不清楚內情,還敢發表高見?金立勛對岑琳投以不可思議的一瞥,這女人在搞什麽鬼啊?就算他要與顔幼棗算帳,也不關她的事吧!

  只不過答應媽媽要請岑琳吃一頓飯,祝賀她十八歲生日,結果,看來又有一個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了。

  他真是罪過啊!

  女人對于他來說太容易得到了,所以他從來不付出真感情,也不在乎女人對他付出的真心。他要那種東西幹什麽?反而覺得與顔幼棗「鬥法」,還比較有趣些。

  顔幼棗才懶得理會他們之間的眉來眼去,專心吃著剛送上的盤中美食。

  就是那一臉的無所謂,教金立勛感到莫名的挑釁。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忽視他忽視得這麽徹底,仿佛他遠遠不如她盤中那塊牛肉。

  十五歲,也該情竇初開了才是,顔幼棗却像個得了自閉症的兒童,八風吹不動那顆緊鎖的心。

  而她會一直這樣下去嗎?金立勛突然很好奇。什麽時候,什麽樣的男子,可以敲開顔幼棗的心扉?

  「你喜歡哪一位偶像明星?」他隨口問顔幼棗,猜她喜歡哪一類型的男生。

  岑琳以爲他在問她,輕輕咬著唇,嬌羞的說:「我不迷戀偶像,那太不切實際了,偶像都是經過包裝的。不過,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而是我從小心中就有了你,認定你才是我這一生最祟拜的偶像。」

  花痴!不過看在今天是她生日的份上,放她一馬。

  「幼棗呢?」

  「我一個偶像也不認識。」簡單明瞭。

  果然,很像冰娃的回答。金立勛奇怪自己居然不意外。

  岑琳以大姊姊的口吻說:「幼棗的確不像會迷戀偶像的人,但在學校裏,應該有比較杰出的男同學能吸引你的注意力吧?」

  「我是全校第一名,男同學全恨死我了。」顔幼棗無所謂的冷聲道。

  「啊?」岑琳有種接不下話題的感覺。

  金立勛霍然大笑。「我猜你心裏一定在想『沒風度的笨男生,怎麽不乾脆從這世上消失呢?』對不對?冰、娃。」

  顔幼棗目光淡淡的掃過他五官分明的臉,她才不會對號入座。

  岑琳賢慧的說:「立勛,你怎麽這樣說你妹妹?幼棗才不會那麽想呢!」

  「她也沒否認啊!」他自信的口吻,好像篤定自己不會看錯人。

  顔幼棗粉雕玉琢的臉龐悄然浮上冷的火焰。「我不否認,只是不想拆你的台,因爲我知道那是你的切身體驗。」

  「什麽意思?」

  「你流連脂粉陣,看似對美女多情,其實絕對無情,內心深處搞不好根本瞧不起女人,因爲她們太容易迷戀你,所以你一方面享受美女獻殷勤,一方面却認定她們全蠢斃了。

  「因爲你就是這種人,以爲別人都跟你一樣,說我不理男生就是看不起男生,其實不過是你的反射心理,幷不代表我的想法。」顔幼棗以一號表情說完,無一絲情緒波動,連音調也十分冷酷。

  她說這些,有一半是要講給岑琳聽。岑琳對金立勛痴迷的表情,她看在眼裏,暗嘆在心裏,又一個把男人當成全部生命的笨女人,醒一醒吧!

  「你真是教我吃驚,不,驚嘆連連!」金立勛有些驚愕,但很快收起驚愕的表情,反擊道:「過去五年,我們之間很少接觸,而你居然會這麽瞭解我。小妹妹,你是不是一直在暗戀大哥哥啊?」他故意逗她。

  「你想看我當場嘔吐,就再多說幾句,我包你如願。」顔幼棗喝口開水以沖淡噁心感。

  「知道你不會暗戀我,我放心多了。」他的眼睛閃著耀眼的神采。「那你怎麽會知道我女朋友多?」

  「你舅舅過來吃飯,你媽一定會問起你的事,還有你目前交往女朋友的名字,而你舅舅每次說的人名都不一樣,絕無重復。看你媽一臉想哭的表情,你舅舅爲你得意的樣子,而我則不想聽都不行。」

  「老舅未免也太長舌了。」金立勛不免有點難堪。

  顔幼棗倒覺得蘇昂是故意的,就怕無血緣的妹妹會愛上哥哥,畢竟哥哥英俊迷人又優秀,少女懷春都該愛上他,標準豪門心態,自以爲是,噁心死了。

  岑琳生怕他們又鬥起來,忙打圓場,轉移話題。「立勛,前兩天我媽還問我,蘇姨和顔叔在一起那麽久了,何時才要正式請喝喜酒?」

  金立勛不悅道:「只要兩人相愛,形影不離,何必在乎那一張紙?」

  「只要是女人都在乎,蘇姨沒講嗎?」岑琳還很白目的對顔幼棗說:「你跟你爸爸說,叫他趕快向蘇姨正式求婚啦!」

  「我爸不敢的。」顔幼棗冷笑。

  「爲什麽?難道你反對嗎?」

  「我沒那麽大面子,謝謝你看得起我。」

  「那是爲什麽?」

  金立勛不耐煩道:「因爲我跟我老舅反對。好了,你不要管我家的家務事吧!」

  岑琳因金立勛的搶白難堪不已,便不敢再問。

  金立勛馬上又言笑晏晏的舉杯祝她生日快樂,岑琳立即轉憂爲喜,動人的眼眸全盈滿了愛的星星。

  身陷愛河裏的女人果真好騙,而且忠言逆耳。顔幼棗感到莫可奈何。

  上了高中,如願進入女子寄宿學校,不用常常見到金立勛那張自大傲慢的臉,顔幼棗覺得真是太好了。

  其實她心裏早就有此打算,又怕太早說出來爸爸會反對,剛巧金立勛特地回家「嗆聲」,叫她去讀寄宿學校,果然就沒人反對了,樂得她順水推舟,表現得好似被金立勛趕出金家,壞人讓給他當。

  不過,也由此可知顔日熹在金家的地位多年來如一日,只有蘇馡把他放在心上,其他人只是維持表面上的尊重,輪不到他作主。

  顔幼棗有點同情爸爸,但又能怎樣?畢竟那是他自己選擇的愛情路。

  爸爸至少還有蘇馡來心疼,而她呢?

  她一本初衷,只爲自己而活就好了。

  向火嵐得知她要考這所學校,也拚命用功考上,省得每天受老弟的毒舌洗禮,又沒有顔幼棗在一旁以牙還牙,大快人心。

  兩人和另一名女同學卜佩玄住同一間宿舍。卜佩玄是典型的豪門千金,家庭問題複雜,爸爸剛娶了第三任老婆,一位美艶的女明星,媽媽避居加拿大玩男人,她則是被爸爸强迫送進來,省得在家裏礙眼。

  三名女孩同感成人世界的複雜,所以當學校規定每個人最少都要加入一個社團時,她們不約而同選了友愛社,專門到育幼院服務,教小朋友做功課、朗讀故事,幷每學期辦一次話劇表演。而當育幼院需要募款義賣時,她們也會幫忙。

  「不知道社長演不演『灰姑娘』的故事?」在社團裏,卜佩玄嘟嘟囔囔地說:「我一定要演灰姑娘的後母,因爲沒有人比我更能勝任這個角色。」

  「知道你看多了後母的嘴臉,不用一直强調啦!」向火嵐皮皮的笑了笑。「我想不到的是,連幼棗你也會加入友愛社?」

  「友愛」兩個字,怎麽看都與顔幼棗搭不上邊。

  「因爲我曾經差一點要去住育幼院了。」顔幼棗眼裏透出森冷的寒光。

  「好冷喔!」向火嵐搓了搓手臂,顔幼棗的功力愈來愈爐火純青了。「那種眼神留著下次募款時用,別浪費了。」

  「什麽啊?」卜佩玄收起自怨自艾,好奇的問。

  「上禮拜去聖心育幼院幫忙募款,我跟幼棗同一組,你都沒看到她有多厲害。」向火嵐興匆匆的模仿顔幼棗冷冰冰的表情,還有不屑的眼神。

  「有對情侶捐了一萬元現金,我心想這可不少,結果幼棗雙目射出寒光,看看那男人手上的鑲鑽勞力士,又瞧瞧那女人脖子上的鑽石項鏈,再不屑的瞄瞄那一萬元,她一句話都沒講喔!那男人就受不了的當場掏出支票,捐了一百萬元。哇!實在太厲害了!」向火嵐已經興奮到比手畫脚了。

  顔幼棗聳聳肩,表示她也很意外。因爲那個男的恰巧叫金立勛,而那個女的恰好叫岑琳。她唯一想到可以代育幼院寄發邀請卡的人,沒想到真的來了。

  他好意思只捐一萬元?那連給他女朋友塞牙縫都不夠吧?!

  「不過那男的真是好帥喔!」向火嵐兩眼冒星星。

  「真的?比起裴勇俊如何?」卜佩玄也是外貌協會的擁護者。

  「不是那一型的,看起來很酷很性格,而且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

  「二十一。」顔幼棗冷冷補充。

  「才二十一歲,出手就一百萬,哇!那一定是跟我一樣的有錢子弟。」卜佩玄可惜道:「那天我後母很風騷的也來凑熱鬧,吸引好幾位元記者貼身采訪,其實不過是在搞宣傳,却裝作好像很有愛心的樣子,噁心!」

  「你不也跟著上報了嗎?你和你後母相依合照的相片登在報紙上,你笑得很燦爛嘛!可見你也沒有太討厭她。」向火嵐講得那麽俐落,是有點歧視豪門的心態。愈有錢的人愈怕別人只是貪圖他家的錢,娶女明星不也是爲了打知名度嗎?魚幫水,水幫魚嘛!

  卜佩玄皺眉說:「那麽多記者在旁邊看,我能皺眉擺臉色嗎?家醜不可外揚,我可不想被我爸送去日本上淑女課程。」

  「所以說,普通有錢就好,太有錢反而有壓力。」向火嵐很滿意自己的家境。

  「酸葡萄心理!」卜佩玄丟下一句,去找社長套交情,她一定要演灰姑娘的後母。

  向火嵐扮個鬼臉,轉頭抓住顔幼棗問:「你怎麽知道他二十一歲?」忘不掉那位帥哥俊逸的外表,優雅又强勢的氣質,還有一擲千金的豪氣。

  「你有興趣?」顔幼棗臉上挂著一貫的淡漠表情。

  「你真的認識他?」向火嵐興奮莫名。

  「我爸愛上了他媽媽,抛弃家庭與她雙宿雙飛。我十歲就住進他們家,應該算是有關係吧!」同學多年,顔幼棗頭一回坦言自己家的私事。

  好複雜!向火嵐呵呵傻笑。

  「你……恨他們家的人?」

  「爲什麽?」

  「因爲你爸爸……」

  「那也是我爸自願的,他與蘇阿姨兩情相悅,與旁人何干?」最有資格生氣的媽媽都死了,顔幼棗不再關心別人的愛恨情仇。

  「你心中無恨就好。」害她以爲顔幼棗的冰冷全因家變造成,那就很難指望她幫忙介紹帥哥。「那你可不可以多告訴我一點蘇……蘇先生的事?」

  「他不姓蘇,叫金立勛,已念完大學,正在修碩士順便替家裏的公司賣命。」顔幼棗的眼眸裏寫著冷漠。「那天在育幼院,他帶著編號第九十九號的女朋友大駕光臨,那女生叫岑琳,雙方母親是姊妹淘,她從小愛慕金立勛,却直到最近才當上他第九十九號女朋友。你如果想角逐第一百號女朋友的寶座,等他們分手,我會通知你。」

  向火嵐僵直了身子,心都凉了大半。

  「算了。太帥的多金男子,果然純欣賞就好。」

  「相片一張一千元,想買嗎?」

  「你去搶銀行算了。」

  「那我帶你去他家的公司直接認識他,介紹費算一萬元就好。」

  「不、必、了。」

  「投資一萬元,便有機會釣上金龜婿,很便宜的。」

  向火嵐反而被她逗笑了。「這樣的好事,你幹嘛不自己巴上去?」

  「我們八字不合。」

  「哦,那你跟我弟博元應該八字很合,針鋒相對,絕無冷場。」向火嵐眨眨眼,淘氣的想亂點鴛鴦譜。

  「好姊姊不應該糟蹋弟弟的終身幸福。」

  「你幹嘛貶低自己?」

  「我是不婚主義者,更不想生小孩。你家一脉單傳,小心你爸砍殺你。」醜話說在前頭,心臟不夠有力別來招惹她。

  才十六歲就有這樣的想法,向火嵐直覺不可思議,相反的以爲她在開玩笑,便也介面玩笑道:「不婚主義好啊!不生小孩更妙,男生跟你談戀愛完全無負擔,保證追求者前仆後繼,我代博元報名第一號吧!」

  「要我浪費精神與臭男生周旋,我會放向博元一馬,因爲跟我在一起,注定要傷心。」她不談愛情的。「我能想到的最佳人選,反而是金立勛,他是天生的花花公子,只玩女人而不愛女人,所以不會傷心。」

  顔幼棗性子冷,不代表她沒心沒肺,既然不打算愛人,就別去傷人家的心了。有一天若必須各取所需,她會挑一個像金立勛一樣不愛女人的男子,免得被人痴纏著要她交付真心,那才叫傷腦筋。

  「哦~~一抹了然浮現于向火嵐晶亮的眼中,「說來說去,其實你很想染指金立勛嘛!」

  「也無不可,至少他不會向我要求愛情。」顔幼棗見招拆招,沒必要向人解釋她與金立勛其實是水火不相容,那只會愈描愈黑。

  向火嵐沒好氣的睨她一眼,「明明才十六歲,戀愛也沒談過一次,講話的口氣却像老太婆,也不知道像誰?」

  「像我阿嬤。」

  「真的?你是阿嬤帶大的?」

  「假的。」

  「啊!你耍我!」

  向火嵐作勢要捶打她,社長已經注意到她了,指著她說:「向同學,你這麽活潑愛講話,這次的話劇演出怎麽可以沒有你呢?我們幾位學姊已决定演『灰姑娘』,你飾演灰姑娘的二姊好了。」

  有人在竊笑,向火嵐紅了紅臉,馬上挺直腰杆說:「社長,我個子高姚,比較適合反串王子啦!」

  社長在考慮,卜佩玄又建言說:「我覺得顔幼棗那張沒有笑容的臉,很適合演受盡後母虐待的灰姑娘。」她很好奇冰臉有沒有龜裂的時候,她這位「後母」一定會狠狠的修理她,讓她哭出來,才叫有益健康。

  幹嘛扯上她?顔幼棗舉手發言,「我拒絕。我認爲演出的機會應該讓給二、三年級的學姊,一年級的明年還有機會。不過,既然卜佩玄認爲自己是飾演『後母』的不二人選,當仁不讓,我也支援她。」

  卜佩玄辯解道:「我也很適合演女主角啊!只是像灰姑娘那種可憐的角色,我演不來而已。下次若要演『白雪公主』或『人魚公主』之類的話劇,我一定會自告奮勇,熱情參與。」

  社長笑得有點勉强。今年的新生真難搞。

  「那多無趣。」顔幼棗不愛天真的童話,那是騙小孩子的。「要演也要演『白雪壞公主』或『人魚公主復仇記』,『高塔裏的公主』也要改成『高塔裏的魔女』這才符合時代潮流。」

  卜佩玄氣結道:「你意見這麽多,下次換你當社長好了。」

  「不,你比較適合。」顔幼棗不疾不徐的反擊。一言堂的社長。

  蔔佩璇聽不出她話中帶刺,喜孜孜的默認。她早想競選學校的幹部,讓風流老爸刮目相看,以她爲榮,別再四處找女人生兒子。

  社長臉上已布滿黑綫,好里加在,她只當到這學期,三年級下學期要專心準備大學甄試,寒假前會選出新社長,換人去苦命。

  結果這次的演出在育幼院大受歡迎,歸功于卜佩玄飾演的後母超級霹靂無敵的刻薄與犀利,連珠炮的駡人功夫唬得小朋友一楞一楞,忍不住慶幸自己沒那麽好運被人領養。

  因爲大受好評,在學校園游會這天,友愛社决定在體育館表演話劇,讓全校師生與來賓家長一同觀賞,順便與其他社團一別苗頭。

  顔幼棗因爲沒參與表演,可以閑閑的逛園游會,吃吃各攤位的小吃。

  嚴謹的女校今日門戶大開,各色男子在校園裏走動,大多是學生的家長或兄弟,長相平凡的多,少數幾位又高又帥的自然惹得女學生頻頻注目。

  金立勛不明白自己爲何而來?但他就是來了。顔幼棗沒有通知家人今天學校有活動,很像她的作風,是學校的邀請卡寄到家裏,剛巧被他看到。

  顔幼棗沒有通知自己的爸爸,更不會歡迎他越俎代庖吧!

  妙,她愈不喜歡的,他偏偏要做。

  結果他來了,也很快找到她的身影,只見她這邊吃吃,那邊喝喝,有男生向她搭訕也不理,如入無人之地,逍遙自在的填飽自個兒的五臟廟,便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撇開她冷漠的表情不論,她實在是個美人胚子,難怪有男生鼓足勇氣想認識她。金立勛宛如發現了新大陸,在一旁嘖嘖稱奇。

  離開金家的日子,她反而如魚得水,自得其樂嗎?

  即使同樣是一號表情,似乎沒改變,但他清楚感覺到顔幼棗不同于在金家時的輕鬆自在,比較像個青春嬌俏的少女,無聲無息地綻放美麗。

  金立勛突然覺得刺眼極了。

  他忍不住尾隨她的脚步,看看在這個全校歡樂的日子,她一個人在做什麽?

  顔幼棗完全沒想到有人會來學校找她,照樣過她的日子,吃飽了,就看書吧!

  就這樣?金立勛站在教室外看得連連搖頭,這小妮子立志當修女嗎?學校舉辦園游會,哪個女孩不是心情浮動,誰還能靜心讀書?

  「史上最怪的女孩!」他揚聲道,不得不佩服她的特立獨行。

  顔幼棗聞聲回首,終于讓她露出吃驚的表情。

  「值回票價了。」金立勛得意的踏進教室,居高臨下的俯視她。「能夠看到你除了一號表情以外的表情,實在很難得。」

  無聊!顔幼棗恢復正常,眸色冷沈。

  「你來做什麽?」

  「學校邀請家長莅臨參觀。」他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你不是我的家長。」

  「都六年了,還分得這麽清楚。」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她冷視,星眸璀亮异常。

  「又是我?」他愕然,半晌,神色轉爲可笑。「幼棗,從我們初見面到現在,已過了六年多,我的想法會改變,對顔叔叔是,對你也一樣。怎麽只有你的時間是靜止不動,六年如一日的漠視金家人到底?」

  顔幼棗的表情更冷,別過眸。「你就當作我嫉妒你們一家人的幸福好了。」她才不在乎他怎麽想她。

  「嫉妒之後不是應該搞破壞嗎?可是你什麽都沒做。」

  「你遺憾我沒有心理變態?」

  「又曲解我的意思。」金立勛語調沈靜。「如果一定要我媽與顔叔叔結婚,你才會認同我們是一家人,那等他們這次旅行回來,我同意讓他們辦婚禮。」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想法,但顔幼棗辦到了。

  顔幼棗一震。這會是她想要的結果嗎?她斂下眸,淡淡苦笑在唇角漫開,他根本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懂。

  當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失去了母親,孤苦無依的她只想躲進爸爸的懷抱裏哭泣,分得些許溫暖,却不可得。沒有人認爲她需要擁抱,需要安慰,仿佛她的傷心都是假的,她一個人像是墜入了冰窖。

  在她最需要被愛的時候吝于給她一絲絲的愛,日後想補償又何必?在她最傷慟的那一天深夜,像豺狼虎豹一般凶狠無情要趕她出去的金立勛,防她像賊似的金立勛,如今却來怪罪她的冷情冷漠,豈不可笑?

  傷害人的人可以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會改變,被傷害的人活該要笑著感恩嗎?

  「結不結婚是他們的事,不關我的事,應該也不關你的事。」她才不領情,更厭惡他的自大,竟想掌控長輩的婚姻。

  金立勛不可置信的瞪著她,沒見過比她更不知好歹的女生,他都放低了姿態,承認她是一家人,天知道這有多不容易。而她,不屑一顧。

  「你!」他瞪視她,眸中怒芒閃過,正待破口大駡,手機鈴聲適時響起,他沒好氣的接聽,「喂——」

  片刻,他喉頭一梗,俊顔轉爲蒼白,胸膛漫開了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他瞬間的改變太驚人,連顔幼棗都受影響而微微不安。

  「你怎麽了?」公司倒啦?

  他該如何告訴她,她的爸爸和他的媽媽,到國外做第N次的蜜月旅行,却在美國大峽谷乘坐小飛機而墜機死亡,尸骨無存。

  他們同時成了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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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大學聯考放榜的午後,一輛計程車停在「金鼎企業」前,穿著一件白T恤和牛仔褲的顔幼棗下了車,走進大樓內,很熟練的穿過服務台,準備搭電梯。

  「等等,小姐,你不能這樣走進去啊!」年輕漂亮的櫃檯美眉忙叫住她。「你必須先通報。請問你找哪位?」

  「新來的?」顔幼棗冷哼著。她真的沒有擺譜的意思,只是心情惡劣,被人急電召來,還要過關斬將。

  「小姐,就算我是新來的,不表示我可以被人唬弄過去。」年輕美眉氣盛回答,絕非她大小眼,而是穿著T恤和牛仔褲的人不會是公司客戶,隨便放人上樓,到時候倒楣的可是她。

  顔幼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聯絡,「喂!你下來接我,我上不去。」聯絡完畢,往最近的椅子坐下來,開始玩手機游戲。

  現在是什麽情形?年輕美眉瞪著那張宛如雕塑的美麗臉孔,難道是上面某一位大頭的女兒?可是有人直接叫爸爸「喂」嗎?

  那一身清冷的氣質,印象中,公司裏沒有人有相近的特質。當然,年輕美眉剛進公司不久,剛熬過三個月的試用期,這星期才被調來服務台支援,因爲之前的美眉給公司一位客戶追走了,另一位則剛好去上厠所。

  說人人到。「曾姊!」

  曾姊的眼光直接閃過她,落在女客身上。「顔小姐!歡迎你來。怎麽不直接上樓呢?」客套話不多說,這位小姐不是愛哈啦的人。

  顔幼棗擡起臉。「我可以上去了嗎?」

  「當然可以。」曾姊笑得多燦爛啊!年輕美眉看得一頭霧水。

  顔幼棗站起身,前方電梯走出來一位高大帥氣的男子,正是「金鼎企業」最英明神武的董事長,也是名媛淑女搶著要嫁的單身富豪之一。

  「你在搞什麽鬼?什麽叫做你上不來?」金立勛蹙起眉,不悅地吼道。

  曾姊以殺人視綫瞪了年輕美眉一眼,忙趨前笑著解釋,「董事長,非常對不起,我方才有事離開了一下,新來的小姐不認識顔小姐,所以……」

  「非常對不起。」年輕美眉馬上見風轉舵的放低姿態道歉,不過是對英俊多金的董事長道歉。難怪上一位前輩可以嫁給某客戶小開,果然是好職位啊!

  金立勛懶得理她,瞪了顔幼棗一眼,「你還不給我過來!」全世界最輕易令他動肝火的顔幼棗無所謂的走過去,他立即握住她手腕拉進電梯。

  危機解除。曾姊對著年輕美眉啐駡道:「差一點給你害死!」

  「沒那麽嚴重啦!」年輕美眉涎臉笑道:「可是曾姊,那位顔小姐跟我們董事長是什麽關係啊?」

  「家人、情人、未婚妻。」曾姊背書似的對新人倒帶一次,很少有人不好奇的。「他們差一點就做了繼兄妹,父母意外死亡後,顔小姐就一直跟著董事長,有人說她是董事長的情人或小情婦,不過,董事長對外一律宣稱顔小姐是他的未婚妻,就等她完成學業才結婚。

  「所以,你死心吧!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但絕不會是我們董事長,即使他年輕多金又可口,畢竟太花心,又有未婚妻又有一堆外面的女人倒追他,聰明女孩別把青春浪費在他身上。此外,唯一令我欣賞的是,董事長從來不吃窩邊草,不搞辦公室戀情。」

  幻滅是成長的開始,聽大姊姊的話,節哀順變吧!

  電梯門一關上,顔幼棗馬上就甩開金立勛的手,在牛仔褲上擦著。

  「你是什麽意思?」他的手多年來如一日,有毒?他面露凶光地死瞪著她。

  「潜意識動作,不是有意,反正只要沒人看見就好了。」顔幼棗四兩撥千斤。

  深呼吸!深呼吸!等會兒再給她好看。

  「你急著要我來,又是爲了那件事?」她轉移話題,清冷的眸中射出不屑的光芒。

  「Shit!別忘了這是你的工作。」金立勛揚高了雙眉,形于外的怒氣已届臨界點。她那是什麽眼神?看到他活像看到一堆狗屎。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我馬上趕來了啊!」她的口氣像在安撫無理取鬧的小孩,沒半分真心。「真可憐,瞧你像一隻被惹毛的獅子,這次的王小姐肯定是再世孟薑女。」老公都被壓在長城下了,還不死心。比喻死纏爛打的級數無人能比。

  她真的不是故意諷刺他,而是有感而發。

  就是這樣才氣死人!金立勛到今天都還弄不懂自己當初是哪一條神經接錯綫了,向她提出那種餿主意,雙方還立下契約。

  他什麽人不好找,偏偏挑上與他八字相克的顔幼棗?

  問題是除了她,還真是找不到比她更適當的人。她夠青春、夠漂亮,非常具有說服力,而且夠冷漠、夠冷酷,至今還沒有一個女人有本事讓她掩面哭泣、落荒而逃。最最要緊的,她不會迷戀他,死纏著他不放。

  冷靜,金立勛!大家各取所需,沒必要被她激怒。他警告自己。

  電梯眼看要抵達最高層樓,他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忍耐一下。」

  她蹙眉,「我會忍耐。」

  金立勛不滿地瞥了她一眼,「我是說客氣話,你還真『忍耐』!」老大不爽的把她擁進自己懷中,親昵得真像熱戀中的男女。「一定要忍耐到王若夜小姐對我死心喔!支票我開好了。」他的唇移至她臉頰,細啄一下。

  顔幼棗倒抽口氣,怨怒的眼直瞪著他。「先生,我賣『异』不賣身。」特异功能的异。

  他霍然大笑,電梯門「當」一聲開了,上戰場羅!

  王若夜炙熱且盛滿真情的秀美面孔,在見到金立勛擁著顔幼棗重新出現時,心間立時吹拂過一陣冷風,不算太美麗的面孔變得陰沈難看。

  瞬間,她吃味、嫉妒、憤怒。王若夜雖無天仙之姿,但她自視甚高,她是「王氏企業」大老闆最寵愛的三房太太所生下的掌上明珠,從小力爭上游,功課之好是其他兄姊比不上的。

  才二十五歲的她已順利拿到哈佛大學的碩士學位,更以天之驕女的姿態入主「王氏企業」,幷在父母爲她舉辦的晚宴上認識金立勛,對他一見鍾情!

  王若夜自信匹配得上這世上任何一位天之驕子,何况這個只在臺灣才叫得出名號的男人——金立勛,他娶了她等于與「王氏企業」聯姻,傻瓜才會拒絕。

  即使金立勛很坦白的說他已有了未婚妻,這反而教王若夜更欣賞他,因爲她見多了男人想接近她而隱瞞有女朋友一事。金立勛的坦白反見真誠,所以她找人調查了一下顔幼棗,發現不足爲慮,今天特地來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只要他解除婚約,她不介意他的過去。

  感恩吧!誰教你就這樣竄入我的眼、奪走我的心!王若夜深信自己的委曲求全,必能換得同等狂熱愛她的心。

  結果呢?

  他回報她的竟是摟著未婚妻回到她面前,還故意笑得那麽燦爛!

  她可是堂堂王氏千金王若夜啊!他知不知道他正在失去什麽?她不是只有小小幾億的陪嫁,她與他聯手可以創造出幾十億、幾百億的價值啊!

  顔幼棗有什麽好?除了她年輕幾歲,一張冷冰冰的臉再美也不討人喜歡,金立勛選女人的眼光可真差,聽說他女人緣不斷,竟千挑百選揀出一個最沒有價值的女人!莫非是父母遺命,他不得不照顧顔幼棗?

  王若夜的芳心一陣陣顫動,心情翻了幾翻。莫非金立勛要顔幼棗前來,是想用她向顔幼棗示威,不著痕迹的逼退顔幼棗?

  很精明的生意人嘛!不愧是她王若夜看上的男人。

  金立勛正在向顔幼棗介紹王若夜,轉而向王若夜介紹道:「王小姐,這位是顔幼棗,我的……」

  「我知道她是誰!」王若夜打斷他的介紹詞,給他一個「包在我身上」的自信笑容。

  又即將上演一場女人的戰爭,當帥哥可真是吃香。

  顔幼棗冷靜的打量王若夜,這兩三年來,她也算是「閱女無數」,不得不承認王若夜是級數最高的一位了。金立勛也真是厲害,招惹的女人一個勝過一個的難纏,他怎麽始終玩不膩啊?!

  這只有一個解釋,金立勛還想跟王家做生意,所以不想讓王若夜太難堪。否則以他「只玩女人而不愛女人」的冷血本性,哪容得女人耀武揚威?

  又一個不長眼的笨女人,就這麽輕易被男人的外表與油嘴滑舌騙了!

  顔幼棗很快决定好了自己今天要扮演的角色。

  王若夜眸底隱現點點的寒光,開門見山的說:「顔幼棗,我知道你這個女人,瞭解得非常清楚。」一身名牌的千金小姐、哈佛碩士,對上穿著T恤、牛仔褲,才剛考上大學的青澀女孩,在氣勢上就勝過多多。

  「這沒什麽,臺灣的徵信調查員出名的厲害。」顔幼棗嘴角冷笑,走向董事長的寶座,一屁股坐下來,耀武揚威的冷視王若夜,當然啦!順便閃掉金立勛的猪蹄。工作歸工作,自己的福利更重要。

  「你憑什麽擅自坐上董事長的位置?」清晰的嗓音自王若夜齒間迸出。

  「董事長都不敢鬼叫抗議了,你這個外人憑什麽干涉董事長夫人?」清冷的嗓音不慌不忙地揚起,瞬間壓下對方的氣勢。

  「你!」憤怒的火苗在王若夜眼底燒起,淩厲地射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就憑你,再燒三輩子好香也坐不上董事長夫人的位置!」

  「是嗎?」可惜她是冰做的,一點小火苗可燒不起來。

  「這可是你逼我抓你的底喔!」王若夜冷哼一聲。她嘲弄的嗓音接著毫不留情的說:「你媽媽是嚴重的憂鬱症病人,你爸爸受不了你媽有精神病,抛妻弃女的走了,直到你那個有神經病的媽媽自殺死掉,你爸爸才接你回身邊,可惜沒過幾年,你爸爸意外死亡,連累立勛的媽媽一起陪葬。

  「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你顔幼棗的八字不好,命太硬,至親的人會一個接一個被你克死!」

  什麽?顔幼棗的背脊一僵。

  她冷沈地望著王若夜,平靜的聲調聽不出一絲起伏。「原來如此,我終于明白了。原來我就是八字不好,才會碰上金立勛這個風流花心的冤家,明明倒追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偏偏還要强迫才十六歲的我跟他訂婚,說什麽外面的女人再多,能當他妻子的唯有我,他願意等我完成學業再結婚。」

  顔幼棗高傲地一甩頭,櫻唇冷冷挑起。「我可真羡慕你啊!王小姐,你的八字好、命太軟,可以自由自在的談戀愛,倒追男人,不像我算是死會了。」

  多麽無奈啊!對于成爲金立勛的未婚妻這件事,她也是千般不願意,萬分莫可奈何。紅顔自古多薄命,唉唉唉!她的八字真的很不好喔!

  看在王若夜眼裏,又是多麽的挑釁哪!充滿暗示意味的言語惹惱了王若夜,晶眸掠過黯芒,沖口而出,「我不會讓你嫁給立勛,因爲你有可能會克死他,就像你克死你父母一樣。」

  哦!顔幼棗真想割下她的舌頭!

  「嘖嘖,這就是所謂的哈佛高材生?」冷語如利刃飛射,「在你有生之年,你的父母都不會死嗎?一旦你父母比你早死,也可以說是你克死的羅?!」

  「你少胡說八道。」王若夜怒氣勃發的說:「所謂的克父母,就是尚未成年即父死或母喪,而我早已成年。」

  「說穿了,你就是怕太早死,享受不到父母的遺産。」顔幼棗嘲諷道:「如果你以爲說這些就可以打擊我,那你的道行還不夠喔!我以爲父母生下孩子,却沒有能力把孩子撫養長大,是父母對不起我,而不是我對不起父母。」

  王若夜一時氣結,容顔凝霜。

  金立勛輕咳兩聲,適時道:「我也不能苟同王小姐的命理論調,我爸去世那年,我和我哥也尚未成年,照你的說法,不就是我和我哥克死了我爸爸?我以爲王小姐是走在時代尖端的新女性,想不到也會迷信。」

  失算了!王若夜連忙呵呵笑道:「我一點也不迷信的,只是事關你的未來,我關心則亂嘛!畢竟,我們是那麽要好的朋友。」才怪,誰不知道王家的禦用風水師就有好幾位,有錢人最怕沒命享受。

  金立勛笑了,也不逼人太甚。「只要你不誤會我命太硬就好了。」

  「哦,立勛,我爲我的失言致歉,我絕對沒有一絲一毫譏刺你的意思。」只是毫不留情的譏刺顔幼棗而已。她轉移陣綫,凝望他的眼眸璀亮如星,充滿了仰慕之情。

  其實必要時她也願意放低姿態,「立勛,我相信你的眼光很高,明白女人的價值在哪里、企業聯姻對你有多麽重要。你會跟沒有任何家世背景的顔幼棗訂婚,想必是父母遺命或責任感作祟,不得不照顧她罷了!但是,她很快就成年了,你還要繼續背負著這個包袱嗎?」

  這女人簡直有病!嚴重自以爲是的病。好像這世上除了同階層的有錢人,其他人擋在她面前就是一種無法原諒的錯誤似的。

  如果她不是王家的掌上明珠,他很樂意一棒打醒她,讓她瞭解她跟其他女人沒什麽不同。

  「從我接下『金鼎企業』的重擔那一天開始,我便很習慣背包袱了。」金立勛微笑,凝視王若夜的眼眸意味深長。

  「我可以負盡天下的女人,唯獨不能辜負顔幼棗!這是我對亡母的承諾。」這當然是絕大的謊言。「今生今世,只可以她抛弃我,我不可以抛弃她!」說得情深義重,王若夜不得不動容。

  顔幼棗暗暗翻個白眼,明眸掠過一抹譏誚。金立勛肯定要下拔舌地獄了!

  「只要她主動解除婚約就好了嗎?」明瞳蘊著某種奇特的算計光芒,王若夜冷不防地將問題抛向顔幼棗,「你愛立勛嗎?很愛很愛他嗎?」

  「不愛。」顔幼棗老實回答。

  呵,被捉到了吧!王若夜得意的看著金立勛。大傻瓜!人家不愛你呢!你還傻傻的遵守什麽諾言?

  金立勛銳眸閃過一道精光,面色沈了一沈。心裏有數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一回事,她好歹給點面子。

  顔幼棗冷冷重申。「我是不愛他的人,但是很愛他的錢。所以我不在乎他外面有多少女人,包括你王小姐在內。哼哼!今天如果我愛的是他這個人,我就順便帶一瓶硫酸來招待你了。」

  王若夜身子一僵,技巧性的退開一步。

  「你沒有身爲女人的自尊心嗎?爲了錢而霸占住你不愛的男人。」

  顔幼棗只有滿不在乎地冷笑。

  「自尊心?那是什麽東西?你有嗎?明知男人有未婚妻,還一心一意、無所不用其極的要他背弃婚約來娶你,這樣叫很有自尊心嗎?」

  這拜金女!

  王若夜緊緊咬牙,「至少我是真心愛立勛的,不像你,只愛錢。」恨恨瞪了她一眼,昂首道:「說吧!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立勛?」

  不錯嘛!終于出現一個肯拿錢砸她的高級貨色。

  顔幼棗懶洋洋的拍了拍董事長寶座的扶手,從她冰冷的臉上看不出她心裏在算計什麽,一號表情實在好用。

  王若夜以爲她心動了,恩賜她一個笑容。「說不出口嗎?別不好意思了,想要多少錢就直接說吧!」

  「我在盤算,這個寶座價值多少錢?」

  「什麽?」王若夜臉上笑容凍住。

  「給我『金鼎企業』總值的一半就好了,我不貪心。」顔幼棗平淡至極的說著。

  「你瘋了你!」王若夜的表情微微扭曲。

  「沒錯,我瘋了才會開出這麽便宜的條件。」顔幼棗冷笑道:「以你王小姐的眼光會看中金立勛,可見他的價值比我預料的高出許多。這樣的大魚,我怎麽可能輕易放弃呢?

  「一旦我跟他結婚,就有權利分得他一半的財産,這還只是目前的計價喔!再過幾年,以金立勛的本事肯定可以累積更多的財富。所以說,要我現在抛弃金立勛,拿他一半的財産來換,算是我吃虧了呢!」

  王若夜張唇楞然,憤怒地吸氣,「我告訴你,訂婚沒有一丁點法律效力,肯給你一些精神賠償算不錯了。」

  無視于她的怒氣,顔幼棗仍是一派雲淡風輕。「你方才聽了半天都沒聽出重點嗎?只可以我不嫁,他不敢不娶我!就這麽簡單而已。」

  「爲什麽?就爲了那可笑的父母遺命?」她回首激問金立勛。

  「那不可笑,而是男子漢的承諾!」金立勛鄭重道,效法古代俠士的一諾千金。「王小姐,我很遺憾必須辜負你。我不能沒有幼棗,她是我奮鬥下去的原動力,我不願讓她看不起我,唾弃我違背死者的心願。」

  王若夜宛若被施了魔咒般,就是無法恨他。冷漠無情的現代社會,還有如此多情尚義重然諾的奇男子,哪個女人恨得下去?

  顔幼棗默然咬唇,快到忍耐的極限了,她要吐了。

  「顔幼棗,今天看在立勛的面子上,我暫時放過你。但是,這不表示我已經死心了,我會不時盯著你,只要你做出對不起立勛的事,立勛就可以自動解除婚約,回到我身邊來!我年輕,我可以等。」烈焰燃上明眸,王若夜憤慨地瞪她一眼,踩著高跟鞋暫時撤退了。

  警報解除。

  金立勛朝顔幼棗竪起大拇指。「太棒了!寶貝,我果然是少不了你,你是我的救命仙丹、追求真愛的護身符……」

  不行!要吐了!顔幼棗掩住嘴,狂奔進洗手間,大吐特吐去了。

  哇哩咧!金立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她真的給他嫌惡心的吐出來了?

  老天,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他也不會真的娶她!他失去冷靜地怒吼著,「顔幼棗——」

  岳飛換人當當看,怒髮衝冠金二少。

  跟一個沒品的男人吃飯會减低食欲,幸好剛才把肚裏的存貨全吐了。顔幼棗津津有味的吃完一大盤普羅旺斯海鮮燉飯,香濃的乳酪味,軟而不爛的口感,真是百吃不厭。

  金立勛承認這家的海鮮燉飯好吃得不得了,每一任女友皆贊不絕口,可是,絕沒有人會在他面前把一大盤飯全吃完,還意猶未盡的要了半盤,再乾淨俐落的一掃而空,然後才滿足的放下湯匙。

  他確定,她根本沒把他當男人看,所以連假仙也懶得假仙一下。就算他不欣賞女人太假仙,但是太漠視他男性魅力的女人一樣讓他感到不是滋味。

  顔幼棗伸出手。「飯吃完了,支票拿來。」

  沒品男人因爲她拒絕陪他到公開場合吃飯,就威脅她,吃完飯才給支票!她可不想做白工,就忍耐享受一頓美食好了。

  「還沒喝咖啡。」金立勛沒好氣的瞪著她,瞪著瞪著,忍不住注意到她標致的臉蛋是多麽巧奪天工,粉紅色的嫩唇因口腹之欲的滿足而泄漏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痕,他不禁失了神。

  顔幼棗以清冷的嗓音回敬:「你不是想賴帳吧?」

  哦!她乾脆當啞巴還討人喜歡些。

  「除了金錢交易,我們之間難道連朋友都不是?」他陰沈的眼打量著她,看著她無懼坦然的眼眸,看著她始終不變的冷清淡漠,他終于知道,他竟這麽在乎她對他的無所眷戀!

  「我們當然是朋友,一對共謀的朋友,擁有對方致命秘密的朋友。」

  兩人對視,空氣沈重。

  伴著餐廳播放的輕柔音樂,顔幼棗回想到那一年,高中園游會的那一天,兩人的父母在大峽谷乘坐小飛機意外身亡,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來回美國與臺灣處理完喪事之後,顔幼棗面臨了「何處是兒家」的困境。

  顔幼棗心想自己去住孤兒院會不會太老了?打電話給舅舅,舅媽說舅舅到大陸考察去了。打電話給阿姨,阿姨說她忙著照顧兩個小蘿蔔頭,實在沒有能力照顧她。親人的疏離,在在勾起她努力遺忘的傷痛!她表面上力持平靜,心已沈到穀底。

  爸爸有一點存款,她可以半工半讀,只是當學校的宿舍關門時,她需要有一個地方寄宿。即使這樣,舅舅和阿姨仍不願伸出援手。

  金立勛把一切看在眼裏,愈看愈氣。氣她連一絲絲想求助他的意願都沒有,她完全把他漠視到底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他!

  當時從美國趕回來奔喪的金立言做了一個提議,「幼棗,你跟我一起去美國求學如何?你英文好,上美國高中沒問題,我們兄妹也可以作伴。」

  顔幼棗感動得差點沒掉下眼泪。金家一門男女,她唯一不存芥蒂的便是金立言,他待她始終如一,像哥哥對待妹妹,不親熱但親切。

  狂熾的怒火却在金立勛的心裏延燒開來,想也不想便投下反對票。「我絕對不答應,她又不是我們真的妹妹,憑什麽花錢讓她留學?」

  「立勛,我會用我繼承到的遺産幫助幼棗完成學業,即使她想念到博士也行。幼棗是我的妹妹,我願意收養她,這也是我對顔叔叔的一番心意,希望他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不用太挂念幼棗。」金立言的目光清澈如水,淺淺一笑,流露出對幼棗的憐惜。

  「哥,你不會想老牛吃嫩草吧?」

  「你在胡說什麽?」

  「如果沒有最好,你一個人回美國進修吧!至于冰娃,我對她另有安排。」金立勛雙手環胸,臉上有太多複雜難懂的表情,但,絕無善意。

  顔幼棗討厭死他了,然而,她也不可能隨著金立言去美國,因爲她不想定居在害死爸爸的美國,更無意欠下更多的人情債。

  金立勛那討厭鬼對她說:「你可以安心的住下來,因爲我想到一樣工作非常適合你。你幫我工作,我付你薪水,你可以養活你自己,這反而更符合你的本性吧!」

  還真是該死的被他說對了!顔幼棗冷然的眼眸對上金立勛陰霾的臉色。

  「你哭得慘兮兮的表情還比較可愛一點。」他輕挑眉梢。當她初聞喪父之慟時,哭得像個孩子,這讓他意識到她是一個正常的女生,柔弱得讓人想疼愛她。誰知隔了一夜,她又端出該死的一號表情,讓他深切懷疑她的眼泪是他看花了眼,其實她根本沒血沒泪。

  難道是等到晚上偷偷躲在被子裏哭?不需要吧!死了父親,不哭才反常。

  總之,他常常被她氣到沒力。

  等金立言返回美國,金立勛才對她挑明瞭他的計畫,「我不打算在三十五歲以前結婚,可是,每個跟我上床的女人都千方百計想嫁給我,令我煩不勝煩。即使一開始就挑明『只性不愛』,還是會不小心碰到死心眼的女人,譬如岑琳。」

  他挑眉打量她隱忍的動作,「簡單一句話,我需要一個『擋箭脾』——一位青春貌美、驕傲如猫的未婚妻,而我選中了你。」

  果真是沒品的男人、濫情的種猪!他與大哥真的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顔幼棗深懂人在屋檐下的生存之道,沒有考量太久,直接問:「細節呢?」

  「你真是非常人,冰娃!」金立勛忍不住想嘆息。平白辜負了天仙美貌,也不會有男人敢娶進門哪!不過,這正符合他的需求,一個不願娶、一個不想嫁,少了後顧之憂。

  「細節。」她當他的嘆息是放屁。

  「你幫我fire掉一個女人,我付你十萬元新臺幣。」

  「如何fire?」

  「見仁見智、見招拆招。你是我的未婚妻,有人要搶走你有錢的未婚夫,你會怎麽做呢?」金立勛下戰書,「第一個case,岑琳小姐,想辦法讓她對我死心。」

  他好整以暇的想看她露出爲難的表情,畢竟她才十六歲,又完全沒有戀愛經驗。

  結果,她真的讓岑琳絕口不提結婚的事。

  那天夜裏,她浩浩蕩蕩的帶人闖進他臥房「捉奸在床」,岑琳掩面大哭,當夜即落荒而逃,至今還沒臉回金家作客,因爲「捉奸」的不只顔幼棗,還有在金家服務很多年的傭人。

  事後,金立勛慎重警告顔幼棗,同樣的手法以後不准再用,害他顔面掃地。

  不過,他依然爽快的一次付清十萬元。

  有了錢,顔幼棗心裏也有了踏實感,雖然這種打工很另類,但金立勛與她也算是供需平衡吧!他繼續縱橫情海,又有了不被逼婚的藉口,遇到特別死心眼的女人,她就上場搞破壞,仔細算算,真是便宜了金立勛。

  不過,打從岑琳事件之後,金立勛却再也不曾帶女人回家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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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不氣不氣,氣壞了身子沒人替

  金立勛喝著適時送上來的咖啡滅火。他自認脾氣大、個性强,很討厭認輸的感覺,但是在面對客戶時總能掩飾得很好,維持年輕企業家的風範。而女人只要不企圖拐他進禮堂,能夠好聚好散,他也絕對是個慷慨的好情人。

  唯獨碰上顔幼棗,真的是八字相克,常常聽她一席話,就能輕而易舉的挑起他最無風度的一面!

  換個話題好了,免得血壓上升。

  「聯考放榜了,確定考上第一志願嗎?」

  「嗯。」顔幼棗愛理不理的攪著卡布奇諾。

  「恭喜你,想要什麽禮物?」他好風度的說。

  「支票拿來。」

  「等我們走出這家餐廳,一定給你。你幾時看我賴過帳?」好歹他也是個翩翩美男子,就算不欣賞他也不需要討厭他吧!「想要什麽禮物?」

  「你的心。」她突然眨眨眼。

  太意外的答案令他一震,愕然揚眸,「什麽我的心?」她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愛上他了?而他的心此時居然不規則地律動起來。

  「把你的心挖出來,你就不會再去傷其他女人的心了。」她冷冷補充。

  可惡!他被騙了!

  他笑了起來,眼底却沒有任何笑意。「你何時改行當愛情專家?說我傷了那些女人的心?你何不一個一個去訪問看看,她們真的受傷了嗎?不想嫁給我的女人會覺得各取所需,彼此都得到一段時間的快樂。一心一意想嫁給我的女人,除了看上我這個人,更看重我的身家背景,還有我會努力賺錢給老婆花。

  「如果真的愛我愛到非嫁不可,沒有我就活不下去的話,也不會因爲你出面搞破壞就打退堂鼓。是誰傷了誰的心還不知道呢!」

  「真可憐。」

  「誰要你可憐?」真氣人。

  「如果你期待身邊出現一個沒有你就活不下去的痴情女子,我只有爲你默哀。」她看著他,目光若有所思。「我媽就是那種女人,你會喜歡嗎?」

  「我對女人沒有期待,ok?」金立勛爲之氣結。不過問她一句想要什麽禮物,她就是有辦法搞得他火冒三丈,想吐血。「你天生欠缺女孩子的浪漫細胞,愛情觀又如此扭曲,上了大學,就算男生有意追求你,你也不曉得如何談戀愛吧!」

  「我不想結婚。」

  「你才十九歲當然不想,但你總想談戀愛吧!」

  「我這輩子不想結婚,對談戀愛也沒興趣。不過,如果有一天碰到對眼的男人,他跟我也有類似的想法,我不排斥跟他上床。」

  噗!一口咖啡噴出來,金立勛差點被咖啡噎死。

  「你髒死了!」她一臉嫌惡。

  「你閉嘴!」也不想想是誰害的!聽聽她說的,談論跟男人上床像在談論天氣一樣。「你是女孩子耶!不談戀愛、不想結婚只想直接找男人上床,是誰教你的,啊?」他火般的目光燃燒著她。他氣什麽氣啊?

  「你教我的。」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言教不如身教,你很成功。」

  「鬼扯!」他陰沈的面容有著肅殺的神情。「你是你,我是我,誰要你學我?我有游戲人間的本錢,你有嗎?」

  「我是女生,美麗就是我的本錢。」

  「你……不自愛!」

  「我只是闡述我的人生觀,根本什麽也沒做,你居然敢駡我不自愛,小心我告你誹謗!」顔幼棗冷冷掃他一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無耻之徒!

  他愕然望她。不錯,他憑什麽生氣?拿什麽身分去批判她?他到底怎麽了,爲何只是聽到她「信口開河」就受不了?

  不過,她可真敢說啊!敢說的人不見得敢做。

  不懂嗎?男人通常只做不說。

  金立勛定定的注視著她,目光逐漸深沈,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在尋找一個跟你志同道合的男人嗎?幼棗!不索愛、不結婚,純粹互取所需,你不曾考慮過我嗎?」他目光炯炯,忍不住質疑。

  「你有什麽好?」顔幼棗雙手環胸。畢竟有些不自在。

  「我不會是好丈夫,但我是個好情人。跟我在一起,我不會給你壓力,而且,我避孕措施做得很完整,不會讓你不小心懷孕。」

  冷情如顔幼棗,聽他說得赤裸裸,也不禁面頰發熱。

  一股异樣的情潮融入空氣之中,産生了一波波曖昧氣息。

  「如何?」金立勛微微勾唇,覺得這個主意棒呆了。

  「也無不可,只是,你別忘了我們的合約中有加一條『但書』。」顔幼棗平撫心頭的紊亂,一字一字的說:「在你我合作期限內,你若是色心大發對我『出手』,你將無條件給我一半財産。」

  狗屎!契約中的確有這一條。

  像是被戳中了死穴,他眼中濃濃的曖昧光芒瞬間消失。開什麽玩笑!

  幼棗的雙瞳底掠過一抹詭譎。「等你確定自己付得出那麽大的代價,隨時歡迎你爬上我的床。」

  天才!看他臉色大變,當初多加一條「但書」果然是正確的,非常有保障。

  「聰明人不會爲了一個無趣的女孩放弃半壁江山,畢竟後宮的美女川流不息,不差我一個。」顔幼棗僅僅挑了下眉,換了是她她也不幹。

  「原來你對自己瞭解頗深,的確無趣至極,浪費上天賞你一張仙女面孔。」金立勛皮笑肉不笑地掀唇。「其實你若肯放低身段,施捨男人一個笑容,裙下忠臣肯定多不勝數。」

  「我要一堆見了美色就暈頭轉向的沒用男人幹什麽?」冷眼睨了他一眼。「咖啡喝完,可以走了吧!」

  他悄嘆一聲。「走吧!」

  出了餐廳,他如約給了她一張即期支票。「你現在要回家嗎?我送你。」

  「不,我跟同學有約。」

  顔幼棗順手招來一輛計程車,上車走了。

  金立勛默記下車號,嘆了口氣。他們之間是怎麽了?既分不開,又無法相處得如沐春風,這算什麽孽緣啊?

  他愈來愈摸不清自己在執著些什麽,當初讓大哥帶她去美國不就一了百了,而他的嘴巴、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硬是將她留了下來。

  他做啥自討苦吃啊?

  亂亂亂!

  依山傍水,隱身于山崖的咖啡屋。這是只有在馬祖才尋覓得到的桃花源,顔幼棗喝著現煮的曼巴咖啡,渾然忘了自己身在濁世。

  一行人昨天還搭游艇出海賞鷗,親眼瞧瞧貼著海面飛翔的燕鷗身影。

  「幼棗,我一直想問又忘了問,你跟我們一起來馬祖,金立勛他知道嗎?」向火嵐在咖啡香中清楚詢問。

  顔幼棗皺眉,微微晃了下頭。「我記得出發前有發一封E-mail給他。」

  「你事先沒告訴他嗎?」

  「他很忙,不會在乎這種小事。」顔幼棗口吻冷硬。事實上,從那天在餐廳吃過飯後,她就沒見過他,可見他又找到新目標,充實後宮去了。

  向火嵐不解的皺皺眉。「你們這樣到底算是相愛還是相敬如賓?我以爲他很愛你,所以在你父親亡故後,急著跟你訂婚,讓你擁有新身分。那時候,我還亂感動一把的,超浪漫,可是現在,我可不確定。」

  「我自己的事我心裏有數就好了,你煩惱什麽?」職業機密,不得泄漏。

  「當你是朋友,才替你煩惱耶!不知好歹。」

  「你交了三個男朋友,我可沒有煩惱過。」

  「你承認自己沒良心了吧!」

  「我看你每次談戀愛都很享受,替你煩惱豈不多餘?」

  「算你會狡辯。」

  顔幼棗低聲喃念,「我只是太聰明了,事關男女情愛,這樣私密的事情,任誰也無法論斷是非啊!」

  「你在念什麽啊?」向火嵐拍了她一下,甜甜笑了。表面上看來,顔幼棗仍是一號表情到底,但偶爾,極少出現的偶爾,仍可發現到細微的改變,即使少到只有極親近的人才發覺得到,但已有人味多了。

  顔幼棗則是嫌她表情太多,熱情太過,仿佛周遭的人全在她管轄範圍內,累不累?然而,若不是這樣的性情,也不會成爲她的朋友却至今都沒被凍僵。

  「與其關心我,不如關心外面吹風的那一對吧!」她眸光一轉,順指把向火嵐的注意力指過去。「你弟弟抗拒得了佩玄的鍥而不捨嗎?」

  噗哧一笑,向火嵐又好氣又好笑。「不是冤家不聚首!原本博元一直在暗戀你,所以每次見了你就火力全開,針鋒相對,我心知你對他沒意思,也不好點破。誰曉得園游會那天……哦!對不起!」

  「沒關係,每年都有園游會,我早已釋懷。」

  「說的也是。博元來我們學校參觀,他以爲我們友愛社都在體育館表演話劇,想找你,結果却看了佩玄演的後母角色,那麽厲害的駡人功夫,博元簡直大開眼界。結果他們當天就在後台唇槍舌劍起來,大有一較高下之勢。」

  「挺另類的邂逅模式。」顔幼棗也感到稀奇。

  向火嵐眨了眼,帶點調皮和嘲弄。「你別看博元很敢講,標準的毒舌派,其實內心非常悶騷,才不會主動說喜歡誰,對愛的認知也總是慢半拍。還好卜佩玄不在乎姊弟戀,又是標準的行動派,倒追男生也不在乎。搞到現在,兩人依舊曖昧不明。」

  「他們自己心裏知道就好。」顔幼棗輕描淡寫。

  「依你看,他們會成爲公開的戀人嗎?」

  「這樣還不算公開嗎?」

  「我是說讓雙方父母都知道,公開交往。」

  「哦,要我替你去問向博元或卜佩玄,還是一起問?」

  耍白痴啊!「當我沒說。」

  「這樣啊!不勉强。」顔幼棗靜靜喝完咖啡,一臉滿足。「吹著徐徐的海風,咖啡顯得更美味。愛情又何嘗不是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之下,愛情才顯得轟轟烈烈。等博元也考上大學,變得更成熟、更願意付出的時候,兩人若還是在一起,自然而然便算是公開的一對,你何必刻意去關心?」

  向火嵐聽得傻了,斂下眸。「你覺得我太關心,反而給他們壓力?」

  「博元既然裝悶騷,你又何必挑開來講?就算心裏很想接受姊弟戀,被你一講,搞不好反而故意不接受。」

  「爲什麽?」

  「自視太高,不想事事被你料到。」

  向火嵐顫了一下。「沒錯,博元是這種人。你很瞭解你的學生嘛!當了半年家教,果然不是當假的。」

  「你是關心則亂,當局者迷。」

  「謝啦!從現在起,我純看戲就好。」

  「我早已這麽做。」顔幼棗一臉平靜。「風景秀麗,俊男美女演得精采,不看白不看。」

  「喂!你不會也常常在看我的好戲吧?」向火嵐很認真的懷疑。

  「有嗎?你曾經在我面前與男朋友真情演出嗎?不太記得。」她抱歉的說。

  裝蒜!「顔幼棗,你這樣不公平啦!我每任男朋友都介紹你認識,你的金立勛却從不帶來給我瞭解一下,害我只在工商雜志上瞄過一篇他的報導,你這樣算什麽好朋友、好姊妹?」

  你的金立勛?聽來可真刺耳。

  「等你自毀容貌,我就介紹你們認識。」

  「你在說什麽啊?」

  「你容貌嬌艶、個性開朗、熱情善良,遠比我更容易吸引男人愛上你。所以除非你自毀容貌,否則我怎麽可能冒險把未婚夫介紹給你?」

  「喂,你當我是那種會搶人男朋友的惡女啊?太瞧不起人了吧!」

  「錯,我就是太瞧得起你,不敢低估你的魅力,才不做冒險的事。」誰曉得金立勛那只沒品又濫情的猪,會不會染指她的朋友。

  敢做她的朋友很稀罕,值得像保護瀕臨絕種動物一樣的保護。

  「哦!可憐的幼棗,你一定愛慘了金立勛!」向火嵐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

  不要逼她吐好嗎?顔幼棗忙喝一口水壓驚。

  向火嵐的眼睛閃閃發光。「我一直在想,什麽樣的男人才能挑動你的心,激起你的熱情?你可是冰雕娃娃顔幼棗耶!這個金立勛肯定了不起,像一團熊熊的熱火融化你冰冷的心……」

  「停!聽不下去了。我跟他之間沒有那種東西存在,只是單純的遵從父母生前的提議,藉由我跟他結婚使兩家合成一家。」反正是早已商議好的謊言,說起來很溜很順。

  「不是因爲愛情?」向火嵐花容失色。

  「我說過,我不要愛情。」

  「你也說過你不想結婚。」

  「我只是訂婚而已,ok?」

  向火嵐揚起眉,哀怨地睨她一眼。「你怎麽忍心使我的幻想破滅?」

  「所謂幻想,就是不切實際的妄想。我早跟你說過他很花心,即使到現在也一樣,有何值得你幻想之處?」

  「你知道他花心還跟他訂婚?」

  「有錢的男人,有幾個不花心?只要不把外面的女人帶回家就好。」

  「你真是個怪胎!」向火嵐幽幽嘆了口氣。「我總覺得不管你的外表如何冷淡寡情,內心深處一樣有身爲女人的渴望:得到一份真正屬于你的愛!」

  是這樣嗎?

  顔幼棗的腦子一片茫茫然。

  一進家門,行李袋都還沒放下,就聽到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聲:「顔、幼、棗!」

  稀奇、稀奇,月亮都還沒跑出來,金立勛居然捨得回家?

  顔幼棗冷著一張臉,自顧自的走回房間。她一樣住那間小客房,簡單清爽。

  她的不予理會,使他像鬥牛一樣沖進她房裏,怒吼道:「顔幼棗,你五天不回家,連手機都不帶,害我找不到人,現在你又是什麽態度?」

  顔幼棗一個深呼吸,轉身跟他怒目而視。「金立勛,你被女人抛弃是你的事,不要把氣出在我身上。」

  「你用哪一隻眼睛看到我被女人抛弃?」俊臉憤怒,氣得頭頂快冒出烟來。

  「不是被女人抛弃,你會這麽早回家,還一臉找麻煩的表情?」

  金立勛氣得發昏,早知道這冰娃一點都不可愛,一開口就會令人火冒三丈,再跟她龍爭虎鬥下去,他說不定會短命!

  可恨哪!這怪女生……爲什麽要這樣特立獨行,跟其他女人大不相同?

  「我沒有被女人抛弃,也不可能被女人抛弃!」他火氣旺盛的申明。

  「那你到底在氣什麽?」她好心的關懷一下。

  天啊!他在氣什麽?

  他閉上眼,忍耐的在心裏默數一、二、三……但終于還是暴吼出來:「你五天沒有跟我聯絡,我擔心你!我擔心你!你就是沒有想過我會擔心你嗎?」

  「沒有。」

  他要腦充血了!

  「對不起,我沒有想那麽多。」顔幼棗瞥他一眼,有點不自在。這個傲慢自大的男人會關心她,她真的受寵若驚。

  金立勛呼吸一窒,看到她放軟了高姿態,竟讓他感到有種奇妙的情感在心中激蕩。

  「我看到你留的E-mail,只說要跟朋友去馬祖,打你的手機不通,回家才知道你沒有把手機帶出去,你存心讓我無法跟你聯絡嗎?」害他無心辦公,連跟女人上床都提不起勁,不過這當然不能讓她知道。

  「我以爲馬祖外島收不到訊號。」

  「你也可以打長途電話向我報平安啊!」

  「我跟朋友出去旅行好幾次,從來沒這麽麻煩,你也沒說什麽。」

  「那是因爲你事前有向我報備,我可以幫你考量安全與否。」他陰鬱的問:

  「這次你連提都沒提,是不是跟男生出去怕我知道?」

  「沒見到你怎麽跟你提?」她反問。

  他想了一下。「哦,前陣子我忙著跟幾家廠商簽訂新合約,乾脆睡在辦公室的套房。可是我手機沒關,你還是可以跟我講。一起去的都是女同學?」

  「也有男的,同學的弟弟。」她不知道她幹嘛跟他解釋清楚,不過,她絕不肯承認是因爲她得知他沒回家的原因純粹只爲了公事。

  他突然心平氣和起來,拉出椅子坐下。「幼棗,我們談談。」

  顔幼棗無聲的嘆氣。「明天好嗎?我今天很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覺。」

  「晚飯都還沒吃,睡什麽覺?」

  「好吧!你要說什麽?」看來他是認真的,她只好坐在床上打呵欠。

  他一本正經的說:「我希望能改善我們之間相處的模式。」至少不要哪天真的被她氣死了還不自知。

  「如何改善法?」

  「起碼相處的像朋友,說話好好的說,不要劍拔弩張。

  「我一向都是好好說話,不會大吼大叫、情緒失控。」

  他瞪眼。「就算沒辦法天天一起吃飯,至少一星期能共餐兩三次。我們之間就是相處的太少,才一直無法改善緊張關係。」

  「沒課的時候,我幾乎天天在家吃晚飯。」意思是不能配合的人是他,他忙著約會不同的女人,就不要自找麻煩、給彼此添亂。

  金立勛的臉黑了一半,他有沒有聽錯,問題全在他身上?「你讓我很想掐住你的小脖子!」咬牙切齒。

  「看吧!又生氣了,即使我說的全是實話。」

  「問題是沒有一個女人會像你這樣說話。你跟同學說話也是這樣子嗎?難怪你的朋友來來去去只有一個向火嵐沒有被你嚇跑。」

  「知己好友,一個已足夠。」顔幼棗依然面無表情。「我原諒你的人身攻擊,因爲我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跟我一樣不怕寂寞、喜歡獨處。你可能需要很多的酒肉朋友、紅粉知己,來填補你空虛的心靈。」

  「你這還不算人身攻擊?」他强忍著怒氣沒沖上去掐死她。

  「每次我實話實說你就大動肝火,這樣你還想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果然有溝通障礙!如同南極與北極。

  金立勛挫敗的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你休息一下,待會兒一起吃飯。」

  他放弃。要把冰娃改造成正常的女人,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因爲即使他像個傻瓜一樣瞪著電視看,也比面對她心平氣和。

  由于他很少在家裏吃飯,因此負責煮菜的張媽特別露了一手宴客料理,乾貝瓜排、茄汁明蝦、脆皮鶏、一口蚵卷、炒什錦、海珍湯,甜點是菊花酥餅。

  金立勛看了看,微皺眉。「另外弄一盤燙青菜給我。」他常常應酬,吃膩了精致料理,不過想到顔幼棗瘦巴巴的需要吃些好的,便不動聲色。

  張媽忙去張羅。

  他去房間叫顔幼棗吃飯,却發現她連衣服也沒換就直接睡著了,看來真的很累。

  「嘖,這麽難搞的怪女生,睡著了却像個天真的小女孩,一點攻擊力也沒有。唉!『睡美人』只能存在于童話中,一醒來就變身成女巫。」

  他站在床邊看了一會,輕輕的爲她蓋上凉被,走了出去。

  晚上睡到半夜,他突然醒了過來,太多天沒回家睡覺,反而會認床?

  靠在床頭抽了一根烟,想到「有個家人」就在樓下睡著,他突然有一種滿足、幸福的感覺。想到這兒,他不禁失笑搖頭。

  交往過那麽多女友,從沒出現過要把其中一個變成「家人」的衝動。

  顔幼棗是他的家人,很早以前就是了。

  相反的,他算是顔幼棗的家人嗎?她心裏可曾認定自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即使他們之間的關係有點奇特,但他從沒想過要讓顔幼棗脫離這個家。

  是他太寂寞嗎?總希望過盡千帆後,最終有個人在家等他。縱使顔幼棗等的從來不是他,但在心理上他却因此感到踏實多了。

  偌大一個家,若沒有家人住在裏頭,家何以成家?

  望著烟頭上那一點點火,他深深籲了口氣。「怎麽變成我在自作多情呢?成爲一家人,真有那麽難嗎?」他苦笑搖頭。

  她那一顆連原子彈也無法摧毀的冷硬的心,是不會因他而融化吧?

  或許她天性如此,幷不是故意針對他,他又何必因此而感到難受與失意?

  算了,睡不著乾脆起來走走。到樓下,他很自然往顔幼棗的房間走。難道她打算空著肚子,一覺到天亮嗎?

  走到她房門前,燈光從門下泄出,電腦打字聲不斷傳出來。

  敲門兩下沒回應,他開門進去。

  顔幼棗冷漠掃他一眼,「我忘了你在家,下次會記得鎖門。」埋首鍵盤中。

  金立勛翻了個白眼。「你放心,我對你沒有企圖。」

  「真可惜,我以爲你要說你終于想不開要給我一半財産,這樣我就可以不必再辛苦工作了。」顔幼棗嘴巴說著,手可沒閑著。

  「你在工作?」他以爲她半夜不睡覺在上網哈啦,正打算駡她。

  「我現在沒空跟你講話。」

  「你還要工作多久?」

  「半小時到四十分鐘。」

  「我在客廳等你,你做完就出來。對了,你有沒有吃飯?」

  「我不餓。」下逐客令的意味很濃。

  忍下一肚子好奇,金立勛尊重她的工作自由。

  晚上那一桌好菜都還在冰箱裏,他拿出來用微波爐一一加熱。爲自己倒了半杯酒,邊啜飲邊等。

  三十五分鐘後,顔幼棗一臉倦意的現身。

  「過來吃飯。」他揚聲招呼。

  邊吃邊交談,金立勛才知道顔幼棗一直在從事翻譯的工作,一開始是斷斷續續,但直到近半年已成爲出版社的固定譯者,雖然年輕,但實力已受到肯定。

  「我比較喜歡翻譯推理小說,可是臺灣的推理小說市場實在小,作品大都交給比較資深的譯者,出版最大宗的還是愛情小說,工作也會比較固定,其實還算不錯。」

  真是跌破眼鏡。

  「你專門翻譯愛得死去活來的羅曼史?」金立勛瞪直雙眼。「你可是最不屑談情說愛的顔幼棗,連一顆浪漫細胞都沒有的顔幼棗。你行嗎?」

  「我只是翻譯,又不是創作。」秀眉微微一蹙,顔幼棗沈聲撇清。

  「你自己不覺得很矛盾嗎?」

  「看到支票就不會了。」

  多誠實的回答,害金立勛無法耻笑到底。也對啦!翻譯推理小說的譯者不會親自去破解命案,沒道理唾弃愛情的顔幼棗不能翻譯羅曼史。

  「那也不用半夜工作,對身體不好。」

  顔幼棗不痛不癢的聳了下肩。

  「哦,那算是臨時稿件。這家出版社每月出一本推理雜志,除了少數幾位臺灣作家,一半以上是日本推理短文拿過來翻譯,或少數一兩篇歐美的推理杰作。我告訴過編輯可以試著讓我翻譯美國推理短文,這回剛好有位譯者出國了,臨時缺一篇極短篇,便找上了我。」

  精采!精采!這個怪女孩永遠令他感到意外,今天若不是剛好被他撞見,以她的蚌殼性子,是不會主動招認的。她不認爲他需要知道吧!

  「幼棗,你很缺錢嗎?」他一年平均讓她賺七十萬,還包吃包住,她只需付自己的學費就好了。

  「人盡其才,我英文底子好,可以靠翻譯賺錢,沒道理把錢往外推。」顔幼棗輕描淡寫的說:「我們的『約』隨時有可能因爲你結婚而終止,我不能一輩子靠你的花心賺錢,還是有個正當職業比較好。」

  她說的合情合理,但他聽著却有點小揪心。

  「在名義上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會供應你所需要的一切,即使將來解除婚約,我也會給你一些補償。」

  顔幼棗倔强的擡起下巴,「我已經得到我應得的,你幷沒有欠我什麽,更無需補償我什麽。當然啦!我也考慮過作品公開後會不小心牽扯上你,所以我用筆名翻譯。」

  他在乎的不是這個好嗎?

  「什麽筆名?」

  「冰娃。」拜他所賜,當出版社問她需要用筆名嗎?她脫口就是「冰娃」兩個字。

  他怔了一怔,驀地豁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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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 00:06: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動心了嗎?

  一襲銀白色的手工訂制小禮服,小露香肩,筆直的小腿下蹬著三寸高跟鞋,欺霜賽雪的潔淨肌膚,媲美維納斯雕像的修長身形,美麗而出塵的五官,嫣紅的小嘴緊抿,是倨傲也是冷情,顧盼之間毫不在乎的流露出她的寒漠本性。

  想被凍傷嗎?你可以再靠近一點。

  金立勛望著她今晚的女伴,顔幼棗小姐,幽深的黑眸熠熠生光,尤其對上她那雙清澄如水、清冷如冰的晶眸,更加攝人心魂。

  「你很美,打扮起來更顯得風華逼人。」他的眼光一向準確,有「未婚妻」如斯,其他女人能不自慚形穢?

  「爲什麽突然要我陪你參加宴會?」

  「以前你是高中生,住校舍的時間多。如今是大學生了,出來見見世面,對你也沒壞處……」

  「重點是,王家的人也會來。」顔幼棗代他把話接下去。她看到王若夜,還有幾位與她有相似面孔的男男女女。

  「聰明的女孩。」金立勛拍拍她勾在他手臂上的手。

  「她沒有完全死心?」

  「雙方合作生意,總會見個面、吃個飯,她看我的眼神跟以往一樣,自信而大膽,一心想占有。」

  棘手的case!

  「回去退還你十萬元。」她很重視職業道德。

  「誰要你退錢?」他可不許她打退堂鼓。「我是要你表現得稱職些,捍衛你的未婚夫,教王若夜完全不敢企圖敗部復活。」

  「你真的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顔幼棗擡臉迎視他氣惱的眼神,認真道:「既然你沒有抱定獨身主義,王若夜其實是很適合你的物件,你們出身相同階層,有類似的價值觀,她會是你的賢內助,在事業上幫你一把。以你的野心勃勃,沒道理放弃她啊!」

  「多謝你的鶏婆!」噙著冷笑的面容陰森冷肅,金立勛回敬一句,「與其跟她結婚,我情願真的娶你好了。」

  好冷喔!鶏皮疙瘩紛紛站立。

  讓她多活幾年吧!嫁一個風流花心的老公,她肯定香消玉隕。

  「你那是什麽表情?我把你列爲考慮結婚人選的第一名,你好歹也露出正常女人的正常表情。」他暗暗磨牙。

  「何謂正常表情?」不耻下問。

  「竊喜、嬌羞、心頭小鹿亂撞……」

  「我當場吐出來,你會更有面子。人家會誇你勇猛厲害,讓我未婚懷孕。」

  「顔幼棗!」他氣極。

  「小心自露馬脚,王若夜在向你抛媚眼了。笑一下!對我流露出深情款款的表情,表示沒有我你也能活下去。」

  「不公平,你也要那樣看著我。」

  「王小姐已認定我是拜金女,我怕我突然改行當痴情女,她的眼珠子會當場掉出來,嚇壞了大家我會很罪過。」

  「你可不可以閉上嘴巴?」他咬牙。「我深深以爲,你最適合當啞巴美人。」

  「誰理你,我要吃東西。」

  「遵命,小姐。」他一定有被虐待狂才會想不開的把她帶在身邊,那就認了吧!帶她去餐台前填飽肚子,反正她的嘴巴只適合用來吃東西。

  另一方,王若夜右手挽著异母三哥王俊仁的手走過來,今天她特地邀不愛應酬的王俊仁過來,心裏是很有算計的,因爲王俊仁的初戀女友是個冰霜美人,後因交通事故不幸身亡後,教王俊仁至今無法忘懷。

  另外,她的左手挽著四哥王俊甫,社交界有名的女性殺手,長得俊俏討喜,連最驕傲的女人都會迷上他。

  呵呵呵,不管是王俊仁或王俊甫,都是王家出品的杰出俊男,背景非常雄厚,她就不信顔幼棗那個拜金女不轉移目標,到時候,金立勛就是她的了。

  「立勛,我們果然心有靈犀,又見面了。」王若夜嬌羞嫵媚地看了金立勛一眼,幷把身邊兩位兄長介紹給他們,讓大家互相認識。

  「我是王俊仁。」和金立勛握一下手,王俊仁便把目光投向一身清冷氣質的顔幼棗,心顫抖著,幾乎被一股揉合了酸楚、悲痛、悔意的浪潮淹沒了。

  「我是王俊甫。」貴公子笑得桃花眼都眯了,面前這位美女真是個絕色。

  金立勛很有氣度的伸出手,强忍住胸頭彌漫的怒火。多麽小兒科的手法,他一眼就看穿王若夜欲施「美男計」。

  一個在初戀女友死後,就瘋狂迷戀上冷若冰霜型女子的男人,然而一旦被他追上了,展現出熱情洋溢、柔情似水的一面,他就會突然逃之夭夭,仿佛夢醒了。因爲身陷愛河的女孩不再高傲、故作冷漠,也就不像他的初戀女友了。有夠畸形的戀愛觀!

  另一個則是來者不拒的花花公子,只要是年輕貌美的都好,出了名的不挑食,愛情觀也是超變態的!

  王家若不是有老大、老二頂著,遲早家道中落。

  顔幼棗一點也沒受到周遭詭异氣氛的影響,一口接一口,文文雅雅的進食。參加宴會的漂亮女人幾乎只吃少少的幾口輕食,免得小腹微凸,破壞了貼身禮服所展現的動人曲綫。

  王若夜掩口輕笑,「實在看不出來顔小姐的食量頗大。」

  顔幼棗冷眼以待,「我有口福,吃不胖,嫉妒死想吃又不敢吃的易胖女人。」

  牙尖嘴利的死丫頭!

  「立勛,陪我跳支舞好嗎?」嬌滴滴的聲音這次朝金立勛攻擊而來。

  「請。」金立勛投給顔幼棗一個「小心」的眼神,帶領王若夜進入舞池。

  王俊甫立即展開攻勢,「顔小姐,我請你跳舞。」他覺得女人的冷若冰霜根本是裝來釣凱子的手法之一,只有笨三哥會上當。

  顔幼棗慢吞吞的說:「我不會跳舞。」

  「沒關係,那我也可以陪你到院子裏散散步、聊一聊,顔小姐,我對你可是驚爲天人,非常渴望進一步認識你。」

  騙人!他兩眼充斥著的是欲而非情。

  「王俊甫先生,以你的條件想交女朋友輕而易舉,爲何今天挑上我?難不成你的興趣是奪人所愛,你覺得別人的未婚妻或老婆睡起來特別有成就感?」比起來,金立勛還算風流得有道德一點,從不做第三者。

  一口香檳差點噴出來,王俊甫的臉都黑了,還要故作風度的假笑兩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還沒結婚之前,誰都有權力重新選擇的。」

  「是嗎?那你老實告訴我,你的個人財産有比立勛多嗎?」

  「啊?我的財産?」出身上流的少爺,不能瞭解有人會問別人如此隱私之事。

  「沒有吧?!那我何苦舍大魚而就小魚?」

  「我可是王家的人!」跩得二五八萬。

  「我沒興趣!我有興趣的是一旦我跟立勛結婚,馬上可以獲得一半的財産。只要你能白紙黑字立下契約,給我更多一倍的財富,我二話不說馬上抛弃金立勛投入你的懷抱!」顔幼棗語氣凉薄,單刀直入的說。

  長眼睛沒見過有人拜金得這麽徹底又大言不慚的,王俊甫簡直大開眼界。愛錢的女人他不是沒碰過,但至少在上床以前都會ㄍ|ㄥ一下。

  「看在你獨具慧眼來本小姐面前賣弄你男性魅力的份上,我也做做好心人提醒你一下。你才二十幾歲就雙眼浮腫,黑眼圈也跑出來,恐怕是縱欲過度。你最好節制一下,免得英年早逝!有幸投胎到王家也不容易,還沒享受夠本就死翹翹,小心便宜了別人瓜分你那一份。」

  冷靜的語氣,毒箭穿心般的辣言辣語,王俊甫實在招架無力,只好閃到一旁舔舐傷口去了。

  顔幼棗好整以暇的聳聳肩,「不是對我驚爲天人嗎?這樣就跑掉了,一點誠意也沒有,花痴女人才會上鈎。」

  王俊仁在一旁也是震驚愕然的。若說顔幼棗的冰冷氣質有點像他的初戀女友,但好像又有極大的差异,他的若雪是高貴的、寡言的,不會出言諷刺。他猶疑了,不知道該怎麽辦。

  顔幼棗看了他一眼,在心底不悅的冷哼:這王家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嗎?

  不用金立勛提醒,一向「冷眼看世情」的顔幼棗,很習慣的觀察接近她的每一個人,不天真、不幻想,只想直直看進人心。

  她不會拿王家的公子當白馬王子看,幻想嫁入豪門,她反而會直覺的懷疑他們接近她有何目的?她可不認爲自己有顛倒衆生的魅力。

  「你有何指教,王俊仁先生?」一直杵在面前也太礙眼了,還擋住她愛吃的烤牛排,不及格!

  「沒、沒、沒什麽。」王俊仁撫著自己的額頭,「我必須再想想。」轉身欲走,却反而被顔幼棗出言留住。

  「你看起來是很正經的一個人,那這件事就拜托你好了,王俊仁先生。」

  「什麽事?」他就是無法拒絕那一張無表情的臉。

  「你妹妹王若夜小姐一直在勾引我的未婚夫,前陣子還來警告我離開立勛,甚至想用錢打發我。我心想她一個千金小姐不怕沒人追,爲何一定要搶我的未婚夫?是不是她和王俊甫先生一樣有特殊的癖好,搶來的男人比較有成就感?」

  「不,不是,若夜是真的很喜歡金立勛。」

  「這樣啊!可惜立勛離不開我,你最好勸她死心,不要再使出一些小手段,讓立勛感到很困擾,看在王家的面子上又不能與她撕破臉,很可憐的。」

  「我會勸她,再見!」王俊仁也落荒而逃,因爲忽然有點明白,若夜似乎在不著痕迹的利用他。

  顔幼棗終于吃飽了。

  跳了兩支舞,終于脫身的金立勛回到她身邊,微微扯動嘴角揶揄道:「如何?生平頭一回被兩位帥哥『雙星拱月』地包圍求愛,很不錯吧?」

  「是不錯。」她冷哼。「若不是他們名下的個人資産都不如你,說不定我會賣『金主』求榮。」

  「你的人格我放心。」他點點她的鼻尖。

  她心跳一停,怔了一下。「王小姐沒在看這邊,你不用故作親昵。」

  金立勛微微一楞,「我沒有故意要做給誰看!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很令人發火?」

  「你也一樣,自己和美女相擁共舞,把我丟給兩隻狼。」

  「我知道他們吃不了你,而且我一直有在注意看。一個接一個落荒而逃不是嗎?喂!你不會是吃醋我丟下你和別人跳舞?」他低笑一聲,不承認心裏有點小期待。

  「哼!別欺負我不懂社交禮儀,通常第一支舞是該留給你帶來的舞伴吧?」她瞪他一眼。「你說王若夜不放弃你,你自己也要負一半責任吧?」

  金立勛凝視她,意味深遠。「你懷疑我欲擒故縱?」

  「我沒懷疑。」顔幼棗馬上撇清。「有偏執狂的女人沒幾個,不會剛好都被你碰上。女人其實比男人更容易看清現實、接受現實,不想人家糾纏你,你的態度就要夠明確、夠公事公辦。」

  他的心聳動了一下。是這樣子嗎?

  「你的確夠犀利,除了我,我看也沒有其他的男人受得了你。」他沒有老羞成怒,只是挑起濃眉,反唇相稽道:「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來倒追我,或者讓我追求?」

  「要給我一半的財産嗎?」

  「那要看你的本領。」金立勛開始有點期待了,「只要你能讓我心甘情願的套上結婚戒指,婚後財産一人一半。」

  「結婚?」顔幼棗打個寒顫。「頂噁心的字眼。」

  「沒有一個女孩子會說結婚噁心。」

  「你天生風流種,對女人沒半分真心,結婚之後我要忍受你在外頭搞七拈三,被猜疑、嫉妒、怨恨折磨得夜夜失眠、心靈扭曲,你就算給我全部的財産也補償不了。結婚不噁心,但是跟你結婚會很痛心。」

  金立勛的心居然有點痛,不是因爲她對他這個金龜婿不屑一顧,而是顔幼棗的話語中所流露出來的切身之痛,那是她幼年所目睹的經驗嗎?

  她漠視愛情、歧視婚姻,是童年的不堪記憶太深刻;而她裝不來灑脫,也沒有人爲她做過心理輔導,告訴她父母的不幸婚姻只是個案,與顔幼棗的未來完全無關。就這樣,她一個人獨自摸索、獨自成長,也形成自成一格的怪异思想。

  真是該死啊他們!媽媽、舅舅、大哥、還有他,包括顔叔叔在內,竟沒有一個人在她小時候發現她心底的傷疤,努力去撫平它。

  而如今,還來得及嗎?

  頭一回,他清楚的認知到自己的自負、驕傲所産生的自私心態,曾經怎樣傷害一個小女孩的心。因爲她習慣性的一號表情,使大人都忽略了她只是個嬌弱稚嫩的小女孩,她也需要被擁抱,需要被疼愛。

  過去他只想護衛他的媽媽,他不懂她,也不想去弄懂。

  此時此刻,他突然心領神會,茅塞頓開。

  因爲終于動心了嗎?

  顯然他的身體比他的心靈誠實多了,動作也快多了,想也不想便一把將她擁抱進懷裏,在衆目睽睽之下。

  「可憐的孩子!這麽多年來你受苦了!」

  顔幼棗腦中轟的一聲,全部思想停止運作。

  她一動也不動,沒有想要掙開他的懷抱,是因爲被耳裏傳來其他賓客的嗡嗡聲嚇到?或者只是被溫暖的擁抱所産生的極度陌生幸福感嚇到了?

  自從突發神經的擁抱之後——這是顔幼棗的形容詞,金立勛就常常回家吃晚飯,也極少外宿,比較單純的宴會也會邀她一道赴約。

  晚飯後,顔幼棗習慣回房讀書,或打開電腦工作,金立勛也不吵她,他自己也有一堆工作要忙。

  表面上看來,兩人依舊相安無事的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一起吃飯的次數增加很多,但這又能代表什麽?

  只是顔幼棗無法欺騙自己,知道家裏有個男人在,即使很少交談,各自忙各自的事,但空氣中流動的氣息呵,多令她不安。

  金立勛會開始問她學校裏的功課、社團活動,有時還會問她工作的進度,表達關懷的方式很平淡,她也往往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雖然說不上很融洽,但比起從前,總是多了些溫馨的味道。

  顔幼棗不明白他因何改變,只是也不覺得討厭。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金立勛仍然沒有故態複萌,還訂了餐廳,帶她出去吃生日大餐、送她生日禮物。

  她眼中浮現濃濃的疑慮,「你這是怎麽回事?」送她一對價值不菲的鑽石耳環?這實在很詭异耶!

  「一個生日禮物而已,值得大驚小怪嗎?」

  「這鑽石是真的嗎?」

  「當然,我從來不買假貨。」她的表情可不可以高興一點?一副收到燙手山芋的樣子,害他老大不爽的嚴正宣告,「不許說不要!女人本來就需要有幾件能夠登得上臺面的鑽飾或寶石,更何况你是我的未婚妻,送你一件生日禮物,有必要大驚小怪嗎?」

  「我不是今年才當你的未婚妻。」前後態度差太多了,她不懷疑才怪。

  「知道了,明年會補足前兩年的生日禮物。」

  「我不是那個意思。」千頭萬緒教她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紛亂。她沒有被虐待狂,自然也喜歡被善待、被珍寵,只是,她一直以爲這與自己無緣啊!

  習慣一個人過日子,不去期待他人的憐惜,她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我明白,一定是我過去的表現太差勁,所以只要釋出一點善意,你反而嚇到了。」金立勛露出一絲苦笑。「幼棗,你從沒敞開心胸接受金家的人,至少從接受我開始。那一年最反對你留在金家生活的我,現在却要求你把『我家』當成『我們家』,你搞不好會懷疑我發瘋了。

  「然而,幼棗,早在大哥出國留學的那一年,我心裏就已經把你當成一家人了。你是我的家人,幼棗,我從沒質疑過這點!」一旦認清自己動心的物件,一切就沒有退路了。

  顔幼棗呆滯地沈浸于驚嚇中,就怕止不住狂奔的心臟跳出喉嚨。

  「不要懷疑我說的每一字每一句,我沒有哄騙你的理由是不是?」他氣急敗壞地攫住她的手腕,嚴肅地說:「我們父母去世的那一年,當大哥說要收養你、帶你前往美國求學。那時,我直覺地反對,突然很受不了你離開這個家,想到以後有可能沒機會再見到你,我恨不得馬上將大哥打包送上飛機!

  「只是,我還太年輕,不明白自己心底這股子占有的情緒算什麽;我心還太野,很享受左右逢源的男性驕傲。就這樣,我習慣了放任自己,更習慣了你的冷淡寡情,一年又一年的蒙蔽自己,不去看清事實。」

  她咬唇,感覺自己好脆弱。「什麽事實?」

  「我不想放開你!」他放柔了語氣,「我要你當我的未婚妻,幫我氣走所有死纏不放的女人,其實這只是讓你安心留在我身邊的藉口,給你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讓你需要我。

  「幼棗,我原也以爲這樣彼此互取所需就夠了,因爲我一直拒絕看清自己的心,我討厭被束縛住,而你也始終對我存有心結,我想只要我們別互相叫駡,能相安無事就謝天謝地了,直到我們初次公開赴宴的那一晚——」

  顔幼棗哀怨地睇著他,如果這是游戲……但這種游戲她玩不起啊!「我可以不要聽嗎?」怕聽了,會真的逃不掉。

  「不行。你既然喚醒我沈睡多年的真心,就不許你置之不理。」

  她眨眨眼,一時間有些茫然。面前這個叫金立勛的某人,也懂得什麽叫真心嗎?

  金立勛眼中閃過一絲霸道而充滿柔情的光彩。「那一晚你在宴會中跟我說的那些話,使我忽然恍然大悟。你漠視愛情、你歧視婚姻,固然是父母親不幸的婚姻所帶給你的傷痕,然而今天的你會變成這樣子,也是因爲我們一家人沒有幫忙撫平你的傷痕,反而在你的傷口上撒鹽巴。

  「尤其是我,我第一次認清自己少年時代的殘忍,那時我不覺得有錯,但現在我承認我錯了。對不起!幼棗,對不起!原諒我的年輕氣盛、自私霸道,但願我省悟得還不晚,可以好好的補償你、疼愛你,這是我的真心話。」

  顔幼棗飄忽地笑了,如果那也算笑話的話。

  「所以你突然間一反常態,時常留在家裏陪我?我還以爲你是厭膩了女人的糾纏,開始清心寡欲了。」

  「說真的,是膩了。」金立勛感觸萬千的笑了。「我沒有舅舅那麽厲害,玩到四十歲才甘心收山,開始當好男人。不過,我可不打算清心寡欲過一輩子,總要有一個老婆來幫我暖床。你想應徵嗎?幼棗。」

  他的話觸動了她深埋心底的某塊陰影。當人家老婆?才不要!

  這的確是她根深柢固的想法,不是幾句溫柔的話語就可以改變的。

  「我天生冷感,不適合結婚。」

  「你怎麽知道自己冷感?你有經驗?」他盯著她,眼中突然充滿了怒火。

  「沒有。」沙猪!她已恢復冷靜的眼眸裏閃過一抹嘲弄。「我看到帥哥不會心跳加速,男女同學在我面前接吻我一樣沒感覺,只希望他們讓開點,別擋住我的路。至少你說對了,我身上沒有熱情因數,更欠缺浪漫細胞。」

  金立勛深吸口氣,幷不感到沮喪。想追顔幼棗的男人要有覺悟,她是女人中的極品、怪胎中的怪胎。想泡她?門都沒有!想追她?要有長期抗戰的勇氣。

  她不溫柔、不天真、不撒嬌、不依賴,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和不想要什麽,所以很難去動搖她的中心思想。

  很難很難,不表示完全不可能,是吧?

  顔幼棗的聲音一貫清冷却柔和,「我接受你的歉意,小時候我的確討厭死你了,但如今回頭再看,你袒護自己的媽媽也是無可厚非,畢竟沒有人喜歡外來者的侵入,以及可能産生的破壞力。

  「事情都過去了,真的。可是,這不表示我從此會照著一般人的行爲模式去結婚生子。誰規定男生女生一定要談戀愛?不談戀愛就不算正常人嗎?我只想過我的生活,即使平淡無趣也好,但那是我的生活,我喜歡,我不想爲任何人而改變自己,我就是這個樣子,這個死樣子就是我。」

  很好,非常坦白,坦白到讓男人很沒力。

  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拉倒。她才不要像媽媽一樣爲了男人而改變自己,等到男人變心了,却又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可是幼棗,你就是這個樣子才吸引我啊!誰要你改變?」金立勛沒有被嚇跑,還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照你的步調展開追求行動,不會强迫你陪我一塊兒轟轟烈烈,不會給你壓力,你照舊過你的日子就好了。」

  「這樣也行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你不喜歡太刻意的追求,我們就試試能不能在平淡中見真情,看我能不能在你冰清如雪的心上點亮火苗。」

  「我怕很難,請你不要太期待。」顔幼棗淡漠地冷哼著,不教人察覺心湖涌上的一陣波濤。

  「父母的不幸婚姻當然對我有影響,但不是絕對的,我長大後慢慢察覺到自己的冷情冷淡有一大半是天生的,所以媽媽生病的時候,我不會跟著她的情緒起舞,反而很冷靜的安撫她,收拾她所造成的混亂,一樣過著我的日子。」她冷靜的說著,仿佛一切與她無關。

  金立勛動了一下,緊盯著她。「可憐的幼棗,顔叔叔一走了之,却把重度憂鬱症的媽媽留給你。現今想來,顔叔叔也夠狠心了。」

  顔幼棗無可奈何的籲了口氣,「爸爸也夠可憐了,明明沒有外遇,媽媽却成天疑神疑鬼,一會兒割腕、一會兒要跳樓,還把成罐的安眠藥當糖吃……長年累月下來,難怪他受不了。

  「我是女兒,我還可以躲回自己的房間喘口氣,而他們是夫妻,關係太親密了,連睡覺都逃不開精神轟炸,搞到最後爸爸終于外遇了,逃命似的去呼吸自由正常的空氣。」

  「你不恨顔叔叔?」

  「小時候怨過他,但不是恨,我知道他只是自私的想活得像正常人而已。你怎能去責怪人類的求生本能呢?」

  「你很了不起,幼棗,心腸也很好。」金立勛有幾分動容,以全新的眼光看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柔軟的心。

  她對憂鬱症的媽媽不離不弃,對逃之夭夭的爸爸寄予同情,因爲她太瞭解人性的弱點,所以她不期待有誰必須是完人,只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不逃避命運,也不與命運抗衡。

  看起來像冰的女孩,其本質是水,用任何容器來盛裝,水依然是水。

  他油然興起一股心疼的感覺。「幼棗,我想抱抱你,安慰你必須像個小大人一樣提前長大。」他移動位置,疼憐地緊擁了她一下。

  幸虧他訂的是日式餐廳的個人包厢,任何驚世駭俗的言論或肢體語言,都不會荼毒別人的耳朵和視覺。

  一會兒,他放開她。她冷沈的黑眸泛出迷蒙的水光。

  「這是你第二次抱我,我居然不會噁心想吐。」事實上,他的大手好溫暖,溫暖得令她心底動搖,不知如何是好。

  「這表示我們的關係大有改進,你心裏不再排斥我,反而將我視同家人,家人之間互相擁抱當然很正常。繼續努力,往情人之路邁進吧!」

  他幫她把鑽石耳環戴起來,簡單的鑽飾配什麽衣服都亮眼。

  四道眸光交接,好半晌,她主動逃開像似要吞噬了她的漆黑眼眸,有點慌。

  他只是微微一笑,「餓了吧?我叫人上菜。」

  氣氛很和諧、餐點很好吃,不愧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很懂得享受。

  顔幼棗斂了心慌的情緒,眯起眼。「幸好你很早就開始賺錢,否則你才二十五歲就這樣花錢享受,很有敗家子的架式。」

  他雙眉一擡,好整以暇地微笑。「聽懂了啦!以後我會連你的份一起賺。」

  「我又沒要你那麽做。」

  「跟你結婚要獻上一半財産,等于是財産共有,自然要連你的份一起努力,創造雙倍的利潤。」

  她憤慨地睨他一眼。「你可以不要自討苦吃。」當初加一條「但書」,只是提防他把魅力亂用在她身上,提醒他想動她,就要有獻上一半財産的覺悟。畢竟若不是真的喜歡,動了真心,有哪個男人做得到?

  金立勛動也不動,只是靜靜看她,那眼神,意味深刻。

  「幹嘛這樣看我?」

  「我思前想後,能讓我心甘情願獻上一半財産的,除了你,想不出第二人。」

  她呼吸一緊。「別開玩笑了,別忘了還有大哥。」

  「大哥有一筆信托基金,足夠他優渥地過一生。他沒有什麽理財觀念,天生適合當學者,給他巨額的現金反而會害了他,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便同意照舅舅的意思分配財産。」金立勛獨得「金鼎企業」的經營權,恭喜他要做牛做馬過一生。

  「你時常跟大哥聯絡嗎?」

  「偶爾。」電腦網路世界通。

  「一直以來,你都比較喜歡大哥吧!」

  「大哥沒有你那麽討人厭。」顔幼棗實話實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有所謂父母遺命,要你在我們兩兄弟中選一個托付終身,你會選大哥還是選我?」

  「大哥比你適合當丈夫。你會是好情人,但大哥會是好丈夫。」可惜她不結婚的,真是可惜了。

  金立勛的神情不禁一黯,有股不暢快的窒悶感籠罩他的心窩。哼!回去馬上發E-mail向大哥嗆聲,說他與顔幼棗正在交往。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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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 00:0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戀愛中的男人果然低智商,笨得有找。

  吃完溫馨感人的生日大餐,金立勛和顔幼棗剛走出包厢,恰巧對面的包厢門也適時拉開,雙方一照面均怔了一怔。

  原來王俊仁帶女友也剛用餐完畢,這才碰上了。本來高級料理亭便是有錢人鍾愛的用餐地點,會碰上熟人也沒啥大不了,只是王俊仁的新女友是最近剛竄起的名模淩露,這可就是一則會上報的大八卦了。

  走高貴冷傲路綫的名模淩露,非常適合上伸展台,無表情的冰霜臉配上設計師的新款服飾走秀,非常能襯托出設計師的風格,不但高貴,價錢也很貴。

  天生高個子,再配上立體五官所呈現出的冷傲感,她一走下伸展台,就明顯欠缺「藝人」的親和力了,所以想往演藝圈發展的路子很受限。

  淩露反而一直向媒體强調,「我喜歡走秀,單純的走秀,目前沒計畫當藝人。」高調的言談,不汲汲營營謀往演藝圈裏鑽,倒也吸引了像王俊仁這一類的第三代小開。

  顔幼棗想到之前金立勛有聊到王俊仁的怪癖,今天機緣巧合見到淩露,她好奇的打量一會,心裏怪怪的想著:冰霜美人就長這樣子嗎?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冰霜美人,只是表現出原來的自己而已。

  可是,冰霜美人也會抛媚眼的。

  淩露和王俊仁站在一起,王俊仁在和金立勛說話,所以他沒瞧見,淩露對著金立勛抛出勾魂的魅眼和冶蕩的笑容,表明了很想認識他。

  金立勛不動聲色的和王俊仁打完招呼,帶著顔幼棗轉身離去。

  上了車,顔幼棗靜靜的坐著,但金立勛可忍不住了。

  「我跟王俊仁沒交情,否則真想一拳打醒他。他若是不改掉自己的怪癖戀愛觀,無論跟誰在一起都是悲劇!可不要哪一天真娶了個冰霜美人,婚後才發現是個會河東獅吼的母夜叉。」

  顔幼棗語氣清淡。「那位王先生的智商一向這麽低嗎?笨得有找!一位美人若與生俱來有冷若冰霜的性子,是不可能走上浮華世界的伸展台的。」

  「沒錯,模特兒多如牛毛,沒有一點手段可出不了名,不可能如雪般冰清。」金立勛贊許地瞥她一眼,他身旁這位才是如假包換。

  顔幼棗一轉念,好奇道:「初戀,真的教人難以忘懷嗎?你也會像王俊仁那樣,忘不了你的初戀嗎?」

  「你開始學會吃醋了喔!」他抿住唇,拚命忍住笑意。

  「你少臭美了,我只是好奇,你不講就算了。」她語調微惱。

  可是,她爲什麽眼神閃爍,不敢迎視他的目光?

  幸好金立勛比她老練多了,泰然自若的說:「與其說是忘不了初戀情人,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忘不了初戀時的悸動,第一次爲一個人動情,第一次輕柔憐蜜的吻,心跳快得要蹦出胸口,幷開始懂得思念的味道。

  「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我已經忘了初戀情人的名字,也記不清她的長相,但心底深處仍會懷念當年的自己曾經那樣純情地愛一個人。懷念的,其實是失去的那份純真吧!」

  她似乎有些明白,又不是真的明白。她也懷念曾經像小孩的自己,懷念那種對父母全然信任的無憂無慮。

  金立勛忽地笑了,「初戀情人如果真的那麽好、那麽適合自己,早就一直交往下去,然後結婚。可是放眼看去,有幾個人是跟初戀情人結婚的?少之又少。」

  他笑得詭譎。「王俊仁又何嘗不是?」

  「他的初戀女友死了,所以他一直走不出來,也真可憐。」

  「是愧疚使他不願走出來吧!」

  「爲什麽?」

  「我聽過跟王家比較親近的朋友說,王俊仁的初戀女友車禍後,幷沒當場死亡,而是造成下半身麻痹,必須在輪椅上過一生。王俊仁受不了這種事實,也可能是家人給他壓力,就乾脆避不見面,半個月後,那女孩自殺了。」

  典型的悲劇!見證愛情的脆弱。

  顔幼棗保持靜默,神色絲毫未變。

  金立勛嘆道:「沒有人會去苛求人性的偉大,畢竟要照顧一個終身坐輪椅的人幷不容易,人心也會跟著改變,很難始終如一。但是,我之所以不同情王俊仁,是他表現的太絕情,即使是基于朋友的立場,也該去探望她、安慰她、鼓勵她,而不是倒打一耙,將她推落絕望的深淵。」

  「害怕被抓住,從此脫不了身吧!」顔幼棗下結論。

  「算了!不談他了。只要你別被他給騙去就好。」

  「我又沒智障。」

  「有些女人就是抗拒不了男人的哀兵政策,很感動他對初戀女友的痴情。」

  「不要看不起女人,那是因爲他是王氏小開,否則女人最受不了男人老是談論過去的女友,尤其是死去的女友。」顔幼棗酷酷的冷道:「你若是敢在我面前炫耀你輝煌的戀愛史,我不保證我不會失手閹了你!」

  金立勛豁然大笑。「今天你生日,我們好好去玩一天吧!」

  顔幼棗沒有异議。想想,從她十歲到二十歲,沒有與「家人」一起出游的記憶,早已忘了那是什麽樣的感覺與滋味。

  結果,他帶她去陽明山泡溫泉、看夜景。

  然後,他第一次親了她。

  「滋味還不壞。」她只肯這麽說。

  「什麽?只是還不壞?再來!」男性自尊大受打擊,唇角勾起邪魅的笑,再次攫住她倔强的唇瓣,以舌頭撬開她緊閉的牙關,靈活的舌尖不住地挑逗著,令她慌亂、迷眩,全身一陣顫抖酥麻。

  許久,才結束這個吻。

  他眯起眼,「喜歡嗎?」

  「普通。」她舔舔舌,不曉得這小動作有多勾人。

  「只是普通?」他不介意再來十次。

  「因爲沒經驗,沒得比較。下次另外找個人來試試好了……」

  「不准!不准!不准!」男性沙文主義嚴重發作。

  她背過身,偷笑。

  男人果然低智商,笨得有找!可是啊!滿可愛的。

  她擡頭仰望星空,任由他自身後擁抱住她。溫暖的擁抱、乾淨的氣息,她會慢慢習慣這副胸膛、這個懷抱吧!

  如果有一天她不小心愛上身邊這個男人,媽媽在天之靈應該不會怪罪她吧?!

  他沒有說愛她,但她的心已先軟化,所以當她看到金立勛擁著王若夜的肩膀坐上王家的車子離去時,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泪水刺痛了她的眼,她伸手一抹,才發現自己流泪了。何必呢?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風流花心,換女人如換衣服。她怎麽敢痴想在他開口向她告白後,就會守身如玉,直到與她鴛鴦交頸、雙宿雙飛?

  說不准,他向上百個女人告白過!

  「原來,愛你這麽難!」顔幼棗轉身遠離金鼎大樓,不想進去了。

  她不想單憑看到兩人共乘一輛車就爲金立勛定罪,一起上車不見得一起上賓館,只是,他大搖大擺的將王若夜擁在懷裏,還敢大言不慚的說他討厭王若夜的糾纏嗎?明明就不討厭,爲何要戲弄她呢?

  她也曾建言他不妨娶門當戶對的王若夜,結果他如何回答她?他說,他情願娶她就好了!就這樣,一句又一句動人心弦的溫柔話語,讓她相信他出自肺腑,不是戲言。可怎麽,終于她動心,他又不希罕了?

  他都是這樣玩弄女人的嗎?

  他說王俊仁可惡,而他自己呢?可厭又可恨啊!

  既然無法放弃左擁右抱的快樂,爲什麽要來招惹她,挑動她冷寂的心?爲什麽要這樣惡劣呢?讓她連留在那個家的理由都沒有了。

  方才他打手機要她過來一起吃飯,却又在她眼前無預警的上演這一幕,若說他不是故意的,顔幼棗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她驀然苦笑自嘲,「我果然不適合談戀愛啊!還沒談已先陣亡。」

  不過,還來得及回頭吧?應該可以吧?

  「顔小姐!顔小姐!」溫厚的嗓音敲碎了顔幼棗的沈思,她揚起眸,看到王俊仁對她笑得深情款款。

  王俊仁終究還是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看清顔幼棗才是上天賜予的冰霜美人,渾然天成,不是後天硬ㄍ|ㄥ出來的。

  「你有事?」

  王俊仁愈發如痴如醉了。冰寒的臉真美!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請你賞光一道用餐。」祈求的眼神不斷放電。

  「如果我說不想聽呢?」

  「我、求、求、你。」只差沒單膝跪下,捧上玫瑰花一束。

  沒救了。

  爲免他再來糾纏,顔幼棗只好讓他請一頓飯,聽聽他要說什麽鬼話。

  歐式簡餐勉强能吃,顔幼棗吃了個盤底朝天,果然填飽了肚子。此時心中的不滿、憤怒程度稍稍降低,所以她才有耐心聽完王俊仁可歌可泣的初戀故事,以及女友死後,他不斷的緬懷與思念。

  「幼棗,你真的好像她,讓我找回初戀的感覺。」暢述情懷之後,自然而然的改呼芳名,相信沒人會拒絕他的示愛。

  「王俊仁先生,你搞錯物件了吧?你方才說的那一大堆屁話,應該到你前女友的墳前說吧!你對她的思念,只有她有興趣聽,其他女人怎麽會有興趣呢?」顔幼棗目光一冷,「還有,我絕對不像你的前女友,因爲我絕不會因男人的變心離去而自殺!」

  王俊仁的面容微微一白。

  她什麽都知道?

  顔幼棗一樣神色漠然。「王先生,你應該是個好人,才會一直無法走出情傷,不斷地去追尋你前女友的身影,像在追尋海市蜃樓。可是,你真的要這樣過一輩子嗎?你爲何不放過你自己呢?」

  「你……你不懂,我不是好人。我不能忘記若雪!我怕我若是忘記她,她永遠也不會原諒我。」王俊仁費盡力氣才讓自己的嗓音不發顫。或許對方一張冷臉反而具有安撫作用,他一反常態地直剖心聲。

  「當初既然放弃了半身不遂的她,今天就不必要有罪惡感。」

  「你……你怎麽能這麽說?」他不禁出聲反駁。

  顔幼棗靜靜的說:「那位若雪小姐的遭遇確實很悲慘,突然遭受重大打擊的確會有生不如死的念頭,而你的表現也很差勁、很殘酷。

  「但不管如何,我總覺得一個人若存心不想活,身邊的人是沒有必要一起陪葬的!你已經愧疚了這麽多年,懊侮了這麽多年,應該夠了,放過你自己,也放過被你拿來當作若雪小姐替身的無辜女人。

  王俊仁心下一驚,直楞楞地看著她。

  「天底下只有一位若雪小姐,你拿別的女人當作是她的替身,才是對死者最嚴重的侮辱呢!」

  說完了,她站起身,堅定的面容迎向正蹙眉沈思的王俊仁。「你還有藥救,我才奉勸你這些話,入不入耳隨便你!至于你弟弟……花心的男人無藥可醫,就不必說了。謝謝你的招待,拜拜!」不想說再見,因爲最好不見。

  「顔小姐,請等一下。」王俊仁擡起臉,雙眼清明不再有迷惑,誠懇的說:「有一件事我必須提醒你,我勸過若夜,但是她不聽,我怕她可能會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來傷害你,你自己提防點。」

  收攏十指,感覺自己的手好凉、好冰,顔幼棗緊緊握著,那樣冰淡冷沈的瞪著他,王俊仁竟感到一絲畏懼。

  「我只能告訴你,戀愛中的男人笨得有找,執著于愛情的女人蠢得有剩!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再沒有別的了。」語畢,她旋過身,大步離開餐廳。

  對自己太失望了,她竟也淪落到「蠢得有剩」的女人堆裏去了。

  顔幼棗綳著身子,恨恨低語,握緊了雙拳,拚命忍住體內排山倒海而起的激動情緒,這不像她!這不是她!她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她不在乎!她不在乎!她不在乎……

  可太難了!

  心情的沈重與哀傷使她覺得透不過氣,胸口一陣陣揪疼,仿佛王若夜的手正毫不留情地撕扯著她的心,再搬一塊巨石狠狠壓住她胸口。

  極度的痛,衍生强大的妒火……原來,「妒火中燒」不只是一句成語,而是會要人命的情緒失控。

  她睜大酸澀的眼,拒絕掉下眼泪,她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回家裏,倒在自己床上,這中間手機鈴聲響了三次,她乾脆關機,她要一個人平靜自己的情緒,因爲除了嫉妒、心痛、憤怒,她更覺得……好恐慌,深深體會到失去自我原來是那麽令人恐慌的事。

  她緊閉著眸,回想這些年與金立勛相處的點點滴滴,大多是不愉快的回憶,他原本是那麽排斥她,討厭她像一顆彗星墜落他家,那樣戒慎恐懼她的破壞力,然而,爲什麽後來他會喜歡上她?

  爲什麽呢?

  只要他不告白,她的心至今不生波瀾,也就沒有今日的苦楚。偏生他不容反抗的强力告白,攪亂了她原本規律平靜的心湖。

  這種無法掌握自我、即將喪失自我的無力感,仿佛讓她回到爸爸剛離家出走的那陣子,恐慌的感覺盤踞心頭,緊緊纏繞住她的心。

  顔幼棗好討厭這樣的感受,無可自抑地神經緊綳,她真是受夠了!

  爲什麽金立勛可以去風流快活,她却必須一個人躲起來難受呢?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她捶著枕頭,堅决的光點在眸底隱現。「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要戀愛才是對的……」她低語呢喃。

  一旦記不起何時喜歡上一個人,只知道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的雙眼只容得下他霸道的身影,心上充滿了他酷酷的笑臉時,一切都糟了!

  她開始在意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法將他的身影自心上抹去,一顆芳心慢慢的遺落在他身上,結果,他却選擇飄然飛離。

  即使金立勛沒有放弃她的打算,但她不能容忍與人共用男友。她生來小氣又自私,眼中容不下一粒沙,若無法對她專情以待,她寧願選擇放手。

  叩叩!叩叩!

  有人敲著她半開的房門,她霍然坐起身,以爲是那個無情的金立勛,結果……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自美返台的金立言。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哀傷的雙瞳中露出一抹驚喜。

  「怎麽回事?家裏的電話沒人接,兩人的手機都不通,我只好自己提著行李坐車回來,幸虧家裏的門鎖沒換,否則我真會懷疑你們一聲不響的搬家私奔去了。」倚著門框,金立言一貫斯斯文文的揶揄。

  「大哥……歡迎你回來!」顔幼棗想表現得愉快些,殊不知這樣讓她看起來更加失魂落魄。

  金立言隱約察覺出不對勁。「幼棗,發生了什麽事?你一點都不像戀愛中的小女人。」他就是得知花心老弟和顔幼棗公開交往,不放心才趕回來一探究竟的。

  「大哥……」顔幼棗再也忍不住的撲進金立言懷中,放聲大哭。這是長久以來的第一次,顔幼棗毫無顧忌的抱著一個男人痛哭。

  而金立勛趕回家一看到的,就是眼前令他憤怒的這一幕。緊咬的牙關及緊皺的眉頭,在在顯示他的理智與冷靜瞬間悖離,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無法熄滅的熊熊妒火。

  「你他媽的回來幹什麽?」

  「這是你對大哥的歡迎詞?」金立言把帶回來的衣服挂進衣橱,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這個家有我的弟弟、妹妹,我回國省親,值得你像審問犯人似的質問我嗎?」

  「我沒說你不能回家,只是,你真的只是把幼棗當成妹妹?」金立勛忍著胸臆間的火氣,在大哥房裏打轉。

  臭小子這回好像真的陷下去了!金立言瞥了老弟一眼,沒打算同情他。

  「你還沒回答我!」

  嘆氣啊!「我雙脚踏進家門才半小時,不夠時間和幼棗天雷勾動地火。」

  「你想也別想!幼棗是我的,這幾年與她相依爲命的人是我不是你。」金立勛趕緊宣示主權。「既然你什麽都沒做,幼棗怎麽會抱著你大哭?」這是他最受不了的一點,顔幼棗有委屈,要哭也該抱著他哭吧!

  「我才想問你,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惹她哭?」

  「我惹她哭?」

  「我一進家門,就瞧見幼棗一臉哭過的表情。」

  「難道她遇到什麽不如意的事?」金立勛一點也不懷疑自己。

  「除了你,還有誰能惹她傷心?」金立言眼一擡,對上他心焦的眼,凉凉道:「她可是八方吹不動的顔幼棗,幾乎沒有喜怒哀樂、永遠一號表情的顔幼棗,若不是你惹動她的春心,教她識得了愁滋味,她怎麽可能在人前落泪?」

  「但你是她的大哥啊!」他還要吃醋顔幼棗說金立言比他適合做好丈夫,真是令人不服氣!

  「雖然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但我還是要說:你真的很讓人火大!超級火大!」看他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金立言冷冷的說:「你連幼棗爲什麽哭泣都不知道,你真的有用心去瞭解她嗎?還是跟你其他的女朋友一樣,你用追求幼棗來證明你的魅力?」

  「即使你是我哥哥,感情的事也輪不到你來管!」他討厭大哥護衛顔幼棗的口吻。一直以來大哥總是護衛著顔幼棗,默默的關心她。

  死小孩,存心找麻煩啊!

  金立言挑了挑眉。「你這種見一個愛一個的花心大蘿蔔,我才不屑管你!可是我不能不管幼棗,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不快樂,只要她點個頭,我馬上幫她辦移民手續,帶她到美國去。」

  「你敢!」冷肅寒光在雙眸間流竄。

  「你不妨拭目以待。」

  「幼棗才不會跟你去!」

  「那可說不准。她隨便嫁一個也比嫁給你更令我放心!」金立言音調清冷。

  「你他媽的有沒有一點兄弟情義?」金立勛忍無可忍的大聲咆哮。

  「你他媽的有沒有一點道德原則?『兔子不吃窩邊草』。幼棗是那麽死心眼的一個女孩,你敢撩撥她,你就要有一生一世不變心的承諾,否則一旦傷了她的心,她就不會再去愛人了,永遠不敢再愛了,你懂嗎?

  「我相信你會弄懂,問題是你做得到嗎?立勛,包括你的手、你的唇、你的身體都不能放在別的女人身上,當然你的心也不能游移不定,你有這樣的體悟與認知,幷承諾一輩子做到嗎?」金立言一句一句的叙道,字字句句如疾箭射中他的心。

  霎時,金立勛心房一震,對上大哥那雙溫和却看穿人的深沈銳眸,讓他有一種無處遁逃的狼狽感。

  董事長辦公室內氣氛凝重。

  金立勛瞪著擺在他眼前的相片。相片中顔幼棗和王俊仁在一家氣氛不錯的餐廳裏一起吃飯,兩人之間不斷在交談的樣子,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兩人坐在靠玻璃窗邊的桌位用餐,却被眼前這位大學剛畢業,急著找門路的年輕人給拍攝到了,還拿來向他邀功。

  金立勛在腦海裏迅速猜測對方的來意,表面却不動聲色。「這種相片一點八卦性也沒有,拿去狗仔周刊社也賣不到錢。」

  「對別人毫無意義,對你可就不一定了,畢竟她可是你的寶貝未婚妻。」

  這種相片若是早三個月拿來,金立勛只會哈哈大笑,然後往垃圾桶裏扔。時至今日,他却不得不買帳,否則怎麽可能讓沒名沒姓的傢夥進董事長辦公室。

  「我說的沒錯吧?金董事長。」大學剛畢業的年輕男子似笑非笑,神色奇詭。

  「你不自我介紹?還是自覺學狗仔的行爲見不得人?」金立勛冷靜地問。在公司裏,他可是公事公辦、賞罰分明的董事長,很能控制情緒。

  「我才不屑當狗仔隊!」年輕人嘴角一陣抽搐,不高興的說:「我姓巫,叫巫光宇,是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

  高材生是自己誇口的嗎?顔幼棗也年年都拿第一。不過——

  「巫?」

  「我的爸爸是巫春霖,也就是顔幼棗的舅舅,而我則是顔幼棗的表哥。」

  「你是幼棗的表哥,却拍這種相片來給我看?」金立勛眯起眼。怪怪的喔!

  「我當她是表妹,她可不屑認我們這些窮親戚。」巫光宇銳聲諷刺。「兩三年前,我爸的公司資金周轉不靈,我爸不惜拉下老臉去拜托顔幼棗向你借錢,或說服你投資我爸的公司,結果她一口回絕,害我爸的公司倒閉。」也害他畢業即失業,否則如今也是現成的經理級人物。

  回應他的是一陣靜默。

  「還有我姑姑也不能原諒她。去年姑丈被公司解雇,一家頓失經濟來源,姑姑也去求顔幼棗拜托你給姑丈安插一個職位,結果不用說,她也拒絕了,害姑丈只得拿著大學學位去應徵大厦管理員,姑姑也不得不開始工作幫忙家計。」

  金立勛懂了。兩三年前他開始對外放話,說他已有未婚妻,巫家的人自然會聯想到顔幼棗身上去,找顔幼棗出去問。她不能否認,却也引來親戚們的貪念。

  「你一定想不到吧!你的未婚妻從小就是出了名的無情無義、沒心沒肺!」巫光宇氣憤道:「她也不想想,當年她爸爸抛妻弃女,留下她們母女倆可憐兮兮的,還不是靠我爸媽還有姑姑的幫忙,日子才有辦法過下去……」

  金立勛眉眼不動,他記得顔叔叔每星期送錢去,她們的生活不虞匱乏。

  「她媽媽被她爸爸逼得自殺身亡,她非但不同情她媽媽,還選擇回到背叛她們母女的爸爸身邊去。這件事直到今天,我爸媽和姑姑都感到很寒心呢!」

  「應該是你父親和姑姑不願收養幼棗吧!」

  「顔幼棗這麽說的嗎?太過分了!分明是她自己選擇要跟爸爸的。」巫光宇只有在小時候見過顔幼棗幾次,所有的訊息均是由父母口中得知。

  可怕的偏見!真是夠了。

  「你究竟想要什麽?」金立勛的語調依然鎮定。難怪巫光宇不把照片拿去威脅顔幼棗買回底片,因爲碰過大釘子,所以反過來找他。

  「我沒有其他企圖,只是想讓你看清楚顔幼棗根本配不上你,她沒有資格當『金鼎企業』的董事長夫人!」

  「我要選什麽樣的女人當老婆,又關你什麽事呢?」

  「當然關我的事,她對親戚們的死活不聞不問,連我這樣優秀杰出的人才,都不延攬到你身邊協助你,她有什麽資格當企業家夫人?」

  原來如此,想毛遂自薦哪!

  「因爲我不許我的女人『牝鶏司晨』、『後宮幹政』,懂了嗎?」意思是以後不必再去打擾沒心沒肺的顔幼棗。

  金立勛眼底閃過异芒,皮笑肉不笑的說:「不過,我一向用人唯才,不管是不是親戚,有真本事的自然重用。對了,你怎麽會剛好拍到這些相片?」

  巫光宇得意道:「念大學時我可是『攝影社』的副社長,有空便會上街獵景。那天,我原先注意到的是王俊仁,他和名模淩露的緋聞傳了好一陣子,我記得他的臉,所以看到他約會顔幼棗,一時好奇便拍下來,心想王家三公子約會金董事長的未婚妻,其中內幕應該會令人好奇。」

  「就這樣?」

  「我有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精神,不管哪一家大企業都很需要我這種人才。」

  「那我就不妨礙你展翅高飛,畢竟我這家小廟容不下大菩薩。」

  巫光宇的笑容凍結,愕然不已。「你不是要重用我?」

  「我有說嗎?」

  「我可是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是很多大企業搶著要延攬的杰出人才……」

  「所以我不阻止你,因爲你有很好的出路,我公司只缺一個低層的辦事員而已,找個五專畢業生就行。」

  「我……我不介意從低層做起,過兩三個月再升上來做主任就好。」

  金立勛聽著,不覺笑了。「你真是沒掂過自己有幾兩重,連場面話都聽不懂。巫光宇,你若是放不下你『校園王子』的身段,想把那一套拿到就業市場來用,那麽明年的失業人口搞不好就會有你的名字。」

  「你侮辱我!」

  「我有嗎?」金立勛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麽感激顔幼棗,感謝她沒有把巫家那一票爛親戚拉過來要他幫忙「照顧」一下,沒有讓他爲難過。

  巫光宇氣不打一處來,感到被耍了,心高氣傲的他再也顧不了那麽多,拿出背包的另一組相片丟到金立勛面前,一臉「不信威脅不到你」的表情。

  巫光宇冷哼,「這組相片本來要送給顔幼棗,叫她別再那麽驕傲,因爲你金董事長隨時有可能把她踢出去,另娶名門千金王若夜。」

  金立勛看見照片倒有點動容了,他扶著王若夜走出公司的畫面,竟然也被拍成照片?太不可思議了,天底下哪來這麽多巧合的事?

  「你金董事長的風流韵事,狗仔周刊會有興趣吧?!畢竟你以前和兩三位女星傳過緋聞,可是知名人物。」

  金立勛的嘴角揚起絕冷。「難怪狗仔周刊如此猖獗,因爲有你們這些無名狗仔幫忙捕風捉影。我還以爲你這位校園王子可以一直清高下去。」

  「是你侮辱我在先,我只是反抗而已。」

  「是威脅。」

  「對,就是威脅,怎麽樣?」老是屈居下風的巫光宇,不免有些怨恨他的從容不迫、高高在上,他也不過才大自己幾歲而已。

  「我從不接受威脅。你儘管去賣給狗仔周刊,或者,拿到王家賣給王若夜小姐也好,女孩子愛惜名譽,或許肯出高價買下。」

  巫光宇呼吸一緊,被金立勛臉上不懷好意的冷笑壓得透不過氣,兵敗如山倒,打算要匆匆走人。

  金立勛按下桌上的按扭,「陳秘書,請安全部門的周主任過來一下。」

  「是。」

  他靠回椅背,閉目沈思。有件事,他必須好好的想一想,爲了顔幼棗,也爲了他自己。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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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 00:06: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連續幾天,顔幼棗天天陪金立言出去游山玩水、郊游踏青,一解金立言對故鄉的思念之情。

  但回到家後便把自己鎖在房裏,即使不小心碰見金立勛,也把他當成空氣。

  這天,兩人去參觀故宮博物院。

  金立言忍不住要爲弟弟求情,「幼棗,你要一直跟立勛冷戰下去嗎?他究竟做錯了什麽,你駡他或打他都好,至少讓他死得明白。」

  「做錯了什麽?應該沒有吧!只是故態複萌,又不幸被我撞見而已。」顔幼棗不冷不熱地說:「以前的我根本不在乎,因爲那是他的自由,現在我懂得在乎了,却寧願自己找回過去的那顆心,什麽都不在乎。」

  「幼棗,聽你這麽說,很令我心痛。在乎一個人,應該是很美好的。你就不能……原諒他一次嗎?」

  「他需要我的原諒嗎?我自己都覺得好可笑,我憑什麽去原諒他,我是他的誰?我不想無理取鬧,他儘管去過他逍遙自在的日子,因爲跟我在一起,注定不自由、不浪漫、不有趣……」

  「你們不也和平共處好幾年?」

  「當室友當然沒問題,他之前很少在家的。」

  「真糟糕!我都不曉得該爲立勛說什麽。」

  「大哥,你真是一個好人,愛上你會比較幸福吧!」

  「那你愛我嗎?」

  「我尊重你,喜歡你,但不愛你。」

  「不錯,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你愛上了你無法掌握的物件,可是你必須知道,每個人在愛情面前都是沒有把握的,都害怕受傷害,包括立勛在內。」金立言凝定她,專注而認真,希望她能懂。

  她說不出話來。

  「我注意到你在收拾東西,你打算偷偷搬走嗎?」

  「我只是覺得沒有再住下去的立場。」

  聽出她冷語中的黯然,他嘆口氣。「幼棗,你要到美國來嗎?」

  「不要。」她語聲清淡,神情却堅定。「我沒有慘到要出國療情傷,我會先搬去跟朋友一起住,等大學畢業後再作其他打算。」

  「你總是這麽教人放心,偶爾也讓別人爲你操操心怎麽樣?」金立言的話裏有著一抹心疼。

  顔幼棗聞言,心臟微微一扯。

  淡淡的心痛。

  該死的,天都黑了,那兩個人還不回來?

  金立勛不知是第幾次擡頭看向大門處,幾乎要把大門看穿一個大洞。

  顔幼棗變了,變得看到他好像看到陌生人,却與大哥同進同出,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她什麽時候和大哥變得這麽有話聊?

  差太多了吧!難不成她喜歡上大哥了?自從大哥回來後,她就變得怪怪的。這個念頭沒來由的浮上他腦海,他的心不由得一陣慌亂。

  他自然明白顔幼棗討厭花心的男人,而大哥從來不花心。

  一向游戲女人國的他,濫情指數幾乎可登上花花公子的榜首,痴心指數絕對是零,難怪顔幼棗要轉移目標,移情別戀。

  可是,他都下定决心要對她從一而終了呀!她居然不希罕?

  「到底我該怎麽做,她才會全然信任我?」金立勛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心底的焦躁。「大哥根本不適合她,畢竟溫吞水化不了冰山。」

  他想獨占顔幼棗,因此對自己的哥哥又生氣、又吃醋,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如此執著于一個女人,想到顔幼棗有可能跟著大哥走,那怒火便像海嘯,瞬間卷去他全部的理智,只想立刻馬上將大哥丟上飛機,將顔幼棗永遠鎖在身畔。

  這是怎樣的一種激情?他這位情場常勝軍竟會敗給連初戀都沒有的小女子,她的不理不睬,會令他想抓狂,只要她肯理他,即使是一抹細若浮雲的微笑都能讓他快樂上半天,他完蛋了!

  魔女!她十成十是魔女轉生。

  墻角的座鐘滴答行走的聲響清楚蕩著,一片死寂的氣氛在偌大的客廳中蔓延,十一點半,十一點半了,他再也無法隱忍內心的火氣,倏地自沙發中彈跳而起,抄起車鑰匙,準備出去找人。

  他一拉開大門,門外的人險些跌進來和他撞成一團,他忍不住破口大駡,「搞什麽?」

  「你要出去啊?!這麽晚了去泡妞?」金立言扶著半醉半醒的顔幼棗跌跌撞撞進來,他剛開鎖,而金立勛剛好從門內拉開門,三人差點跌成一堆。

  「你也知道很晚了,你們一整天都野到哪里去,都不曉得回家?」金立勛語氣激昂,瞳眸却陰暗,尤其看到顔幼棗挂在他大哥身上。「幼棗怎麽了?該死的,你居然帶她去喝酒,還把她灌醉,你想……」

  「金立勛,注意你的措詞。」金立言責怪似的瞪他。「幼棗說她沒去過夜店,我便帶她去見識一下,誰知道她才只喝下一杯鶏尾酒,就醉了!厲害的幼棗居然酒量這麽遜,還會胡言亂語,酒品超差,我只好趕快把她帶回來。現在,完璧歸趙!」

  金立言把顔幼棗推到他身上,冷澀的嗓音仿佛帶點不情願。「你最好真心善待幼棗,否則我隨時會回來帶走她。」

  「你永遠沒那機會。」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還有朋友在等我續攤,拜!」拍拍老弟肩膀,金立言又出門了。

  砰的一聲關上大門,金立勛積了一晚上的怒火終于爆發,拚命搖著顔幼棗的肩膀,吼道:「你到底在想什麽,居然跑去喝酒?沒去過夜店可以跟我講,我會帶你去,爲什麽叫大哥帶你去?

  「還敢給我喝醉,整個身子貼在大哥身上,你想逼我弑兄是不是?啊!你這個悶葫蘆,見了大哥就不悶了,你是什麽意思,想看我抓狂嗎?你到底在生氣什麽,鬧什麽彆扭,你講啊……」

  「吵死了!不要再搖了。」耳邊一直嗡嗡作響,頭暈、頭痛、無力抗拒的顔幼棗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股作嘔感自胃部涌上來,「嘔~~」

  她吐了。

  「哦,該死的!」這一吐,吐得金立勛全身都是,不禁咒駡出聲。

  不只是他,連顔幼棗自己也髒死了。

  「一杯就醉的爛酒鬼,氣死我了!」他抱起她回自己房間,動手脫掉兩人的衣服,洗淨兩人身上的穢物。顔幼棗一身欺霜賽雪的潔白肌膚毫無遮掩地裸露在他眼前,令他猛吞口水。

  該死的,現在不是化身大野狼的時候,他拿大毛巾罩在她身上,圍住動人的春光。因爲水柱的沖洗,顔幼棗酒醒了一半,迷迷濛濛地看著他,「你……金立勛……你在幹嘛……」

  「抱你回房睡覺。」

  他好佩服自己能夠動心忍性,真的把顔幼棗送回她住的小房間,放在床上。他正打算很君子的走出去,却看到墻角有一堆打包好的書籍、衣物。

  「喂!你打算搬家?」他的心一陣抽緊,旋身走到床邊把她拉起來,口氣危險的質問。「顔幼棗,你回答我!」

  顔幼棗覺得好吵喔!「我是要搬家啦!不行喔?」

  「見鬼的當然不行!」金立勛吼得她頭皮一陣發麻,「我才向你告白不久,你也答應做我的情人,結果大哥回來後你就翻臉不認人,現在又要搬出去,你說,你是不是在玩弄我的感情?你怎麽可以這麽做?」怒火重生,在雙眸中跳躍,燃燒得更爲熾烈。

  顔幼棗只想睡覺,冷眼瞪了不識趣的金立勛一眼。「你出去啦!不要來吵我睡覺,我放你自由,你去找王若夜或其他女人都好,就是別來煩我。」

  說完倒回床上,翻身背對他,不知自己身上只圍了條大毛巾,大動作的翻身,春光乍現。

  「我爲了你和其他女人斷得乾乾淨淨,你還給我說出這種話!」金立勛腦中的忍耐綫斷裂,跳到床上,狠狠的想搖散她那副冷然的表情。「我被你氣得火冒三丈,這些天都無法好好的睡一覺,你倒好,說睡就睡,不愧是天底下最沒心沒肺的女人!」

  她憤然地想推開他。「走開!我就是沒心沒肺,這樣誰也傷害不了我。你最好離我遠遠的,別來煩我……」

  他危險地眯起眼。「你以爲你還逃得了嗎?既然我睡不著,你也別想睡。」他手一使勁,硬將她拉進懷裏,猛然地攫住了她的唇,他狂吻著她,雙手愛撫她姣好的曲綫。

  顔幼棗一驚,酒精嚇醒了大半,却無法阻止抵抗,他細吻、熱吻、激情的吻,兩人唇齒交融,教陌生的感情由心底竄出,取代她原本的冷漠,冰霜般的嬌顔有了慌張的神情。

  「不要……不要這樣子……」她虛弱地抗議。

  「接受我。」他密密吻過她殷紅的唇,瓦解她的抵抗,粗嘎的嗓音蠱惑著她,沿著她柔美的頸項吮吻而下,愛憐她每一寸肌膚……

  酒後亂性。

  她竟然酒後亂性?

  天啊!顔幼棗白著一張臉,瞪著正抱著她上樓的始作俑者。「你幹嘛?」

  「你的床太小了,沒辦法一起睡。」金立勛邪氣地說著。

  她杏眼圓瞪。「誰要跟你一起睡?放開我。」

  「從今天開始我們要一起睡,讓大哥知道我們正式成爲一對兒。樓下的小房間,你喜歡就改成你的書房或工作室。

  「我說我不要跟你一起睡,我習慣一個人睡。放、我、下、來。」

  「遵命。」他把她放在他房間的大床上,她轉身想跳下床,却輕易被他抓住壓在身下,嗓音輕若低吟的威脅,「不乖的話就再來一次喔!」

  「卑鄙、無耻、下流、肮髒、齷齪、花心、色鬼……」

  「看來你很滿意我的表現,想激怒我再來一次。」他嘟嘴想送上熱吻。

  她一掌擋住猪嘴。「好啦好啦!你贏了行了吧?!」

  他啵的親吻她掌心一記,「聰明的女孩!」

  接著他又翻身下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取出一叠相片,最上面那張正是他擁著王若夜一起上車的那幕,他大方地拿給顔幼棗看。「你之所以翻臉不認未婚夫,就是看到這一幅景象,是不是?」

  顔幼棗一把搶過相片,一張張翻看。「這些照片是哪里來的?」

  「等一下再告訴你,我先跟你解釋我跟王若夜是怎麽回事。」他譏誚地輕揚嘴角。

  「那天早上,王若夜來公司談生意。接近中午時分,我故意當她的面打電話約你過來吃飯,想讓她知難而退。結果她臨走前接聽了一通電話後突然脚軟暈倒,我嚇了一跳。而後她醒來後才告訴我是她媽媽出了事被送到醫院去了

  「所以之後我不得不扶著她,陪她坐上王家的車。但之後我回公司,却等不到你來,打你的手機也不通,搞得我一肚子火。最後終于想到回家碰碰運氣,等到的却是你抱著大哥痛哭流涕。」他神情陰沈乖戾,雙唇抿成一綫,到此時仍難釋懷。

  她無語,在心裏消化這份意外。

  震然!原來她的傷心難過全是多餘的?

  他突然一把將她擁抱入懷,挫敗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氣什麽,對我的態度又變得比以往更加冷漠無情。你能想像我心裏有多慌嗎?偏偏大哥又回來得不是時候,害我胡思亂想,以爲你突然變心,認清自己愛的人其實是大哥。」

  「喜歡又不是愛。」她恢復倨傲冷靜。

  「那你承認愛我羅!」金立勛喜出望外。

  「我沒說。」冰顔上微抹一點淡紅。

  「你說了!你說了!」他喜悅地輕嘆。

  他緊抱著她,大手順著她的背脊,撫平她所有的不安,「承認愛我有那麽難嗎?幼棗,你什麽都可以不改變,唯有這一點要改,你心裏對我的行爲有任何懷疑,你要當面來問我,讓我們把話說開來,不要各自猜疑。像這一次的事,就是很好的教訓,我們可別再傻第二次。」

  「都怪你,紀錄不良。換了是大哥抱著王若夜逛大街,我都不會胡思亂想。」冷冷的嘲諷投向他。

  「是是是,我無法抹滅自己的過去,但未來的每一天我會表現給你看,希望有一天能得到你全然的信任。」

  她看著他,那是一副專注凝望她、急于想博取她信任的表情。

  顔幼棗心猛地一亂!「爲什麽是我?」

  「爲什麽不能是你?」

  「你交往過那麽多女朋友,我知道自己是最無趣的一個。」

  聞言,他笑了,笑得邪氣極了。「把最無趣的慢慢改變成最有趣的,可能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不錯,這個主意我喜歡。」

  好,解釋到這裏已經足夠了。

  她平靜無波瀾的心湖只會因他而翻騰不休,她已沒有退路,那就只能携手往前走,只要他不放開她,她亦不放手。

  一個人或許很好,但兩個人也不壞。

  或許,上天還是眷顧她的,不忍心看她孤獨一輩子。

  兩人相依,半晌無語。

  「你還沒說,相片是怎麽來的?」

  「你也還沒說,你幹嘛跟王俊仁一起吃飯?」

  顔幼棗橫他一眼。這天生霸道、不懂得體貼女人的壞男人,活該要由她來收拾!

  她告訴他,她與王俊仁吃飯的始末。

  「原來如此,這根本是王若夜設計的詭計。」金立勛沒好氣的搖了搖頭。

  他接著告訴顔幼棗,巫光宇拿著相片來威脅他。「我心裏覺得怪怪的,怎麽那麽剛好都被他拍到?後來我請周主任跟踪他幾天,果然看到他與王若夜有接觸,不過因爲計畫失敗了,所以王若夜很生氣的駡了巫光宇一頓,扔給他一筆錢就走了。」

  「真失望!哈佛的水準這麽低。」她玩味道。

  「王若夜這個個案與哈佛無關,我倒覺得與她的出身有關。雖然她戶口登記上是王氏千金,但她畢竟是小老婆生的,心裏必不自覺地矮人半截。倔强的她又絕不承認,更拚命想要證明自己的學歷、才華、女性魅力。」

  「你很瞭解她?」顔幼棗語氣之冰陡降十度。

  會吃醋?好現象!

  金立勛笑笑,了然道:「見過幾個類似的二世祖、三世祖,不是表現得太好,就是表現得太壞。」

  顔幼棗輕哼一聲,算是勉强接受。「但巫光宇是我舅舅的大兒子,又怎會認識王若夜?」

  「不曉得。我猜想王若夜在調查你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你有這樣一位親戚,剛好他們又都對你很不滿,便互相合作、互相利用。」金立勛幽幽道:「幼棗,你爲什麽不告訴我你舅舅和阿姨來找你幫忙?」

  「不需要。」冰冷堅决。

  「你那麽討厭他們,不願拉他們一把?」

  「無所謂喜歡或討厭,而是我太瞭解他們的自私自利、爭功諉過,這樣的人不會是好的企業人才。」顔幼棗語調清冷,像在談論天氣。

  「其實只要你開口,我會幫他們。」

  「千萬不要。一旦幫了就會沒完沒了,不是只有舅舅和姨丈要人提拔,他們的小孩到時也會被一個接一個的拉進來,再加上他們那邊沒工作的親戚都會聞風而至。你要讓他們全都進你公司,然後自封皇親國戚嗎?」

  金立勛瞠目結舌。「後果這麽嚴重?」

  顔幼棗冷哼。「不然你以爲舅舅的公司爲什麽會倒?重要的職位全由親戚、子弟兵占滿了,真正有能力做事的人升遷無望,傻瓜才不跳槽。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公司會倒,一定是皇親國戚橫行。」

  金立勛爲之動容,對顔幼棗更加刮目相看、敬重在心。

  「今天如果舅舅或阿姨生活不濟、三餐困難,那麽我會用我自己的一些存款,私下幫助他們。問題是他們沒那麽慘,只是原本愛用名牌貨的人,如今因買不起,而感到萬分委屈罷了。」

  「我明白了,以後公司招考人才全對外公開,有本事的人自己考進來吧!」

  「公司的營運方式我無從置喙。」顔幼棗絕對清明的思考能力,著實對金立勛産生不小的影響。

  這時,金立勛悄悄從枕頭下摸出一樣東西——一枚求婚戒指。

  不過他雖心甘情願要與她財産共有,偏偏她不想結婚,當作沒看到亮晶晶的鑽戒。

  「我正式向你求婚耶!」金立勛有點著急的奉上大鑽戒。

  「嗯!這顆鑽石不錯,我收下。不過結婚就免了。」她不改冰娃本色,絕不隨便沖昏頭。

  想到經過剛剛一陣翻雲覆雨,她可能會懷孕……再等到她的肚子開始凸出來,她還大搖大擺的去上課……厚!不行不行!金立勛開始急得跳脚了。

  「搞不好孩子都有了,你還不結婚?等孩子出生變成私生子,你怎麽對他解釋?」

  「要是真有孩子,他可以跟著我從母姓啊!」

  「開什麽玩笑?這是我第一個孩子耶!不行,絕對不行。」

  顔幼棗才不在乎孩子跟誰姓,只是,金立勛還無法讓她安心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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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16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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