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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 -【夜魅的誘惑(夜殺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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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3 00:04: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蔡小雀 - 夜魅的誘惑(夜殺之二)

她該不會是走桃花運了吧
蹲在路邊賞花也會碰到帥哥搭讪
天知道她連他姓什名啥都不知道
三番兩次拒絕仍趕不跑這厚臉皮家伙
他是馳名國際的法醫,她只是名清潔工
天差地別的家世讓她遲遲不敢接受他
加上母親強烈的恨意讓她覺得生無可戀
既然活著沒意思,死亡是她唯一的歸處……
幾時他這個萬人迷變成討厭鬼啦?
首次動心的女孩視他為害蟲的逃開
哄得人心花怒放的功力在她身上完全失靈
果決的行動力在面對她時變得婆媽起來
擔心東顧慮西,生怕一不小心嚇跑她
老實頭的她無意間卷入連續殺人案
隨著戀情的進展她也陷入致命危機裡
哼!只要有他在誰也不能傷她一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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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3 00:04:29 |只看該作者


淺談變態心理學
 蔡小雀

  注意到沒?《夜魅的誘惑》也是一本跟警察與心理學有關的書(雖然男主角杜豫是個法醫)。和上一本《夜影的溫柔》一樣,整個故事圍繞著一個「變態殺手」而發展,而這個變態殺手竟是表面看起來十分正常的男人。

  看過「沉默的羔羊」這部電影的讀者就知道,裡頭那個冷靜睿智儒雅的食人醫生可是搶盡了眾星的豐采,他是個優秀出色的心理醫生,卻扮演著殘忍殺人魔的角色,只是令人感到驚訝的是,他可不是胡亂吃人殺人一通,他還有相當高的格調,甚至有他一定的「道德標准」,雖然聽起來有點怪,但這是塑造出這個角色令人不寒而栗又敬佩的成功點。

  最近它的續集「人魔」在美國上映時,票房橫掃全美國,足見觀眾對於這個教人又恨又怕又愛的角色的矛盾心態。

  變態心理學一直是心理學裡的一門深奧研究(話說回來,人性心理學一直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只要有人類存在,想必就會不斷地演化下去),不過大部分的學派都有相同的重點,就是這類人必定是在小的時候受過創傷,不是遭母親遺棄,就是遭受過性虐待或其他虐待,平常壓抑得如同正常人,可是等到某一時間(有如滿月對狼人的影響一般)就會突然褪盡人皮,做出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殺戮行為來。

  在《夜影的溫柔》裡,殺人的是那位心理醫生,他自覺這個世界上的丑陋與罪惡都必須要得到懲罰,而他就是那個擔任上帝劊子手的角色;雀子想要描寫的除了男女主角的心路歷程和掙扎外,也想突出那個可憐醫生(既殘忍又可憐)的矛盾掙扎和恐懼。雀子也知道在處理沖突和尖銳場面上,我不自覺地容易逃開,所以沖突相對之下變得溫和了許多,驚悚的張力也比較柔和些(或許是天性使然,性好和平)。不過我會加油的,努力在該尖銳的時候尖銳,該殘忍的時候殘忍,該溫馨的時候溫馨。

  最近雀子去上了一位伊能明子老師的課,在自我整合和人性心理學裡學習到了很多,用在自身和我的作品上,想必都有很大的幫助。為了不辱老師的教導,也不辜負可愛讀者們的厚愛,雀子一定會更努力的,如何在這社會上普遍不認為言情小說是「文學」的情況下,努力開拓出雅俗共賞的風格,讓大家看得開心感動,又能在裡頭學到一丁點東西或者感觸。

  這樣就是對我最大的鼓勵和快樂了,當然,有你們的支持,雀子也會更加油的喔!

  另外,「東方之珠」的抽獎結果將在下一本書的序文裡公布,敬請期待喲—!還有還有,最近雀子把還沒回的信捆成一大包,放在我的香花瓶旁邊,等待每個夜闌人靜的時侯專心回信,所以還未收到灰心的朋友們,請再耐心等待一下下,雀子的爬爬蟲字很快會到來你們手中了。由於上回用電腦回信,有一些讀者朋友不習慣,所以雀子就恢復親筆回信,而這自然會慢一點,請多多包涵,謝謝你們,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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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3 00:04: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黑夜似垂暮。

  一間陰暗的屋子裡,隱隱約約透出一小盞微弱燈光,窗外的樹葉隨風搖曳出詭異的魅影。

  一縷夾雜著沙沙聲響的音樂在靜夜裡響起,低沉伧涼的旋律似曾相識。

  「BlueBlue,myworldisblue,blueismyworldnowI'mwithoutyou.Graygraymylifeisgray,coldismyheart,sinceyouwentaway……」

  一個沙啞破碎的男聲跟著吟唱起,坐在暗處的他,嘴裡哼著歌,瘋狂又專注的眼神癡癡盯著手裡的木頭娃娃。

  小刀削落了一片又一片的木屑,木頭娃娃逐漸成形。那是一個頭發微卷的女娃娃,凸出窈窕的身材,在他銳利刀鋒的刻劃下,身形越見火辣。

  然後,他用砂紙細細地磨著女娃娃,從頭至胸到腳部,直到一尊比例完美的娃娃出現在眼前,然後……

  他唇邊露出一絲殘忍貪婪的病態笑容,倏地抓起了雕刻刀,快狠俐落地劃過娃娃的頸項……頭顱迎刃而斷!

  看著那顆落在地板上,落在堆堆木屑中的娃娃頭顱,他渾身因興奮而顫抖了起來。

  夜沉沉,月黑風高……

  ☆   ☆   ☆

  丁紫陌蹲在一牆杜鵑花叢前,愣愣地看傻了眼。

  時疸春暖花開的三月,台北的春風不單單是薰暖了陽明山,還薰醉了城市各處,陌頭牆角畔的紅花綠柳,尤其是叢叢的粉白嫣紅杜鵑,美得更加燦爛奪目。

  雖然她剛下班,雖然她餓得要命,雖然她只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吃完飯再趕到另外一個地方工作,可是這牆畔的花還是讓她著迷了,渾然忘了一切。

  好久好久沒有注意到這麽美麗的事物了。

  「咦,你蹲在我家門口做什麽?」一個充滿疑惑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紫陌嚇了一跳,本能地抬頭,只見一個身高腿長的帥氣男孩低頭望著口口己,一身簡單的T恤牛仔褲,天藍色的T恤上還大大地寫了:Iabovewater!(我沒有經濟上的困難!)

  她忍不住笑了。

  「你在笑什麽?」他咧嘴一笑,掩不住一睑的好奇。

  她臉一紅,「你衣服上的字……很好笑。」

  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瞧了一眼,驚喜地道:「你喜歡我衣服上的字嗎?這些都是我自己寫的喔!我還有十幾件類似這樣的T恤,只可惜平常工作的時候不能穿。」

  聽出他言語間的埋怨,紫陌忍不住問:「為什麽?你是做什麽的?」

  杜豫的笑靥更加擴大,「你猜。」

  「送披薩的。」她想也不想的沖口而出。

  他睜大眼,突然噗哧一笑,「送披薩?」

  真是抬舉他了,他有這般「青春年少」嗎?不過話說回來,他的工作性質跟送披薩差了十萬八千裡遠一般人恐怕連想都不會想做咧!

  紫陌還來不及問他究竟為何大笑,一旁的大門裡走出一個銀絲染鬓、雙頰紅潤的中年婦人。

  婦人穿著染小紫花的棉衫,年紀不小卻風韻猶存,尤其那雙烏黑的眼眸,直盯著紫陌。

  「阿豫,你在笑什……咦?這位小姐……」婦人又驚又喜,在兩人尚未理解過來時,已一把握住了紫陌的小手,「哎呀,是你的女朋友對不對?我就知道,你這孩子絕對不會讓我失望的,不像你大哥。來來來,小姐,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家住哪裡?我剛好鹵了一鍋香菇雞翅鳳爪,進來一道吃。」

  杜豫的笑容瞬間凝結,連忙解釋,「媽,你認錯了,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根本不認識她。」

  杜母瞪了他一眼,「你故意騙我的對不對?你們就是不想讓我這老太婆安心是不是?一個三十歲了還遲遲不結婚,一個是二十郎當歲,長得人模人樣的卻一直不交女朋友……說來說去還是老二好,早早給我娶個乖媳婦回來,你跟老大要有阿維的一半本事就好了。」

  紫陌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雖然她並不認識他們,但卻立刻就喜歡上這對母子。

  「媽!」警覺到她好奇忍笑的目光,杜豫忍不住大大歎氣,「不要在外人面前糗你兒子好嗎?」

  「她又不是外人。你叫什麽名字呀?」杜母望向紫陌問道。

  「我叫丁紫陌,紫色的紫,陌上春色的陌,伯母好。」她紅著臉笑了。

  杜母滿心歡喜,笑眯了眼,「好好好,好聽的名字、好漂亮的女孩,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她剛下班,正想去對街的面攤吃午餐,沒料到被這棟小洋房外的三月春光吸引住,只顧著看杜鵑花,忘了自己的饑腸辘辘。

  「那還等什麽?快快進來同我們吃飯。」杜母歡天喜地的拉著她就要進屋裡去。

  紫陌驚異地望了杜豫一眼,有些手足無措,「我……伯母……我不是……唉,你說說話呀!」

  杜豫本來想冒死禀報娘親抓錯人了,可是當他眸光瞥向她纖瘦的身子,他瞬間打消了念頭。

  她好瘦,讓老媽的愛心美食補補也好。

  他攤攤手,帥氣的臉龐閃過一抹愛莫能助。「我媽是武後再世,萬夫莫敵,你最好乖乖聽她的話,要不然下場是很悲慘的。」

  「可是……」他們素昧平生啊!

  怎麼會有這種事?!

  杜母熱心十足,力氣還大得很,一手拉著紫陌一邊吆喝:「老頭子,下來喲!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家有貴客來啦!」

  聞言,紫陌更不好意思了,她望著空間寬敞,充滿濃濃中國味的清雅客廳,忍不住的贊歎,卻也忍不住的心慌。

  她到底闖到什麼地方來了?

  高大瘦削的杜父自擦拭得晶亮的棗木樓梯緩緩下來,他一身的中國衫卻散發出迥異的文人和武者氣息,紫陌從未見過這麼有氣質又有氣勢的人。

  「伯父好。」她本能道。

  杜父銳利又不失溫和的眸光閃動了一下,掠過一抹滿意之色。「你好,你是阿豫的女朋友?」

  「我不……」

  「老頭子,你怎麼會知道?」杜母張大嘴,懷疑自己的夫婿是活神仙。

  他瞥了愛妻一眼,又好氣又好笑,「你的嗓門我聽了三十幾年,就算人在二樓也不會錯認。」

  高大帥氣的杜豫跟在後頭走進屋裡一臉無奈地道:「爸,媽,你們不要嚇到人家了,她明明就不是我的女朋友,你們這樣硬栽贓,要把她嚇死嗎?」

  杜父瞪了兒子一眼,「還敢說,有女朋友還這樣遮遮掩掩的,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杜豫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知道父母現在什麽話也聽不進去。

  紫陌愧疚地看著他,趕緊道:「伯父,伯母,請你們別罵他,我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

  杜母拍拍她的手,慈藹笑道:「傻丫頭,不用替他說話。可憐的孩子,他一定是事先叮咛你千萬不能承認對不對?這死小孩,等會兒我替你打他,總之,我們現在先吃飯,好不好?」

  紫陌還想再解釋,可是杜母和杜父已經「架」著她往飯廳走,再加上她肚子也著實餓了——通常餓到頭昏腦脹的人是沒什麽思考或自制能力的——所以她也很自然地在餐桌旁落坐,拿起筷子。

  好餓……

  一個胖胖的老婦人笑嘻嘻地為大家添了飯,退到一旁時,還忍不住含笑頻頻打量紫陌。

  她用腳趾想也知道老婦人眼底歡然的笑意是何含意。

  他們完完全全認定她是他的女朋友了。可是老天,她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啊!

  不過滿桌子的美食讓紫陌所有的擔心、歉疚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她看著香噴噴、油亮亮的鹵香菇和雞翅,鮮紅嫩黃的芙蓉炒蟹,綠油油的甘貝絲青江菜,炖得嫩嫩的什錦豆腐羹,還有那一大盅竹筍雞湯……

  好幸福喔!

  她偷偷吞著口水。

  杜母笑咪咪地幫她夾菜盛湯,各式菜肴堆得她的碗像小山高。

  「吃呀、吃呀,千萬別容氣。」杜母滿心希冀地看著她。

  她啃了一口雞翅,眼睛立時亮了起來,「唔,好好吃喔!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雞翅,伯母,怎麽鹵的?我好想學!」

  鹹淡適中、香嫩可口,柔軟又有彈性,一咬下去湯汁和油香味四溢……

  她感動地望著這根雞翅,心裡強烈地掙扎著。可以嗎?可以為了一根雞翅就嫁入他們家嗎?

  可是這雞翅的誘惑力好大,她差點想承認是他們兒子的女朋友,以圖將來每天都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哈。

  她的良心和五髒廟開始拔河,花了好大好大的自制力才把那股騷動擺平。

  「你真的覺得好吃?」杜母樂得合不攏嘴。

  「真的。」她點頭如搗蒜,似乎怕人不相信。

  杜豫好笑地看著她,這個小女生還真是一點警戒心都沒有,萬一他們一家子是壞人,待她吃飽喝足就把她捆起來賣,怎麽辦?

  他實在不知道該說她是天真還是對人性充滿信心。

  不過,他看著她的吃相,笑意忍不住從嘴角頻頻洩漏。

  嘿,好可愛。

  她年紀約莫二十出頭吧,一頭烏黑的長發在腦後绾了個小髻,露出雪白光潔的頸項,明亮的眸子像兩顆黑珍珠,濃密的睫毛眨呀眨的,還有挺直的鼻梁和嫣紅的小嘴……她的長相並不出色,但可愛極了。

  她像極了某一種布偶……

  他苦思著,瞬間腦中靈光一閃——

  「維尼!」他倏地將筷子指向她,失聲笑道:「你像小熊維尼!」那麽樣的可愛。

  除了他以外,在場的人統統都傻眼了。

  紫陌呆了呆,還來不及反應,杜父首先發難。

  「阿豫,你說什麽?快跟人家道歉。」

  「是呀,是呀,真是太不禮貌了,你怎麼可以說紫陌像熊?」杜母在桌下一腳狠狠踢向兒子,正中杜豫的小腿骨。

  這麽可愛的女孩子,被他說成什麽樣了?

  「哎喲!」杜豫抱著腿龇牙咧嘴的呼痛,冤枉地道:「老媽,你要謀殺親子啊。」

  「踹一下死不了的。」她狠狠瞪了兒子一眼,「你這張嘴遲早有天得縫起來,說話顛三倒四不經大腦的,萬一把我未來的媳婦氣跑了怎麼辦?」

  「媽,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他可憐兮兮地道:「小丁丁,你快跟我爸媽解釋。」

  紫陌喝一口湯順順氣,沒料到湯甫入口,聞言湯嗆入氣管,她立即嗆咳了起來,小臉迅速漲紅。

  「你沒事吧?」杜母愛憐疼惜地拍著她。

  管家連忙拿了餐巾過來幫忙擦拭,杜父也一睑關懷的看著她。

  杜豫看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究竟誰才是他們的孩子?小維尼的魅力未免太大了吧?

  紫陌喘咳稍息,感激地看著杜母,「伯母……咳,我沒事,真的,不要再罵令郎了,因為我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我跟他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杜母壓根不相信,「傻孩子,我知道都是阿豫搞的鬼,你別聽他的。」

  「我……」

  「丁丁,看來我倆注定被誤解了。」杜豫陽光般的俊俏臉龐裝出了憂郁的模樣,倒有幾分布萊德•彼特的味道。「唉,這是我倆的宿命吧。」

  「你干嘛叫我丁丁?」她拍著胸口,喉頭又是一陣發癢,既困惑又想笑。

  「你姓丁啊,」他笑咪咪地道。

  紫陌呆呆地道:「喔,這樣啊……不對,我的意思是說,我是姓丁,可是干嘛要叫我丁丁?」

  「你不喜歡這個小名?」他滿眼笑意的看著他。

  她搖搖頭,「也不是不喜歡,只是……從來沒有人這麽惡心的叫過我。」

  他一怔,杜家兩老爆笑出聲。

  「兒子啊,第一次有女孩子嫌棄你說話惡心耶!」杜母笑得眼都眯了。

  她這個小兒子從幼稚園開始嘴就甜得哄死人不償命,幾乎每個小女生的心願都是:我長大要嫁給杜豫。

  從小到大,舉凡女同學至女老師,沒有一個不敗倒在他那張蜜做的嘴皮子底下。

  她也搞不懂,自己懷他的時候也沒愛吃蜂蜜糖果呀,怎麽會生個嘴巴甜絲絲的兒子出來?

  可是這個女孩竟然能夠抵擋阿豫的嘴功,還反過來將他一軍,嘿嘿,不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壞心,不過這種感覺還真好極了。

  「媽,這下你相信她不是我女朋友了吧?」杜豫故作傷心地道:「如果是我的女朋友,決計不會嫌棄我惡心的。」

  「這不正好?一物克一物,我就不信將來這小妮子治不了你。」杜父似笑非笑地說。

  「她治我?拜托,老爸,你可曾看過小熊維尼制服過大野狼?」他咧嘴一笑,「以她這麽單純的老實頭,如果我把她拐賣給人肉販子,她可能還會為賣的價錢不高,而對我感到愧疚呢!」

  紫陌雖然有時會反應不過來,但是他這話可聽明白了,她登時出聲抗議。

  「喂,你太瞧不起人了,我有那麽笨嗎?」她不悅的瞪著他。

  小熊維尼發飙了。

  杜豫尴尬一笑,「笨……呃,我沒說你笨哪!」

  「可你說我是單純的老實頭。」她指控。

  「沒錯。」杜母聲援「未來媳婦」,「我也聽到你這麽說,你做何解釋?」

  「兒子,」杜父悠然地喝了口飯後清茶,緩緩起身,「為父的絕對不會落井下石,所以我先上樓去了。」

  「爸……」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父親光明正大的落跑,「我是你兒子,你竟忍心看我被老媽率眾圍剿。」

  「兒子,記著,皮繃緊一點,很快就過去了。」杜父語重、心長地說,嘴角強忍住笑意,慢慢踱上樓,遠離戰火去也。

  杜豫陡地覺得背脊一陣發涼,他轉過頭來,立刻換上滿面笑容,討饒道:「別氣別氣,是我一時嘴快,小丁丁非但不是個單純的老實頭,而且還是天上地下絕代無雙的聰明美少女。母後大人,你別生氣,待吃過飯後,我再帶你的心肝寶貝小丁丁出去玩,這個提議你覺得如何?」

  杜母挑高的眉頭這才緩緩恢復原狀,滿意地點點頭,「那好,飯扒完了沒有?如果扒完了就快快行動,這幾天陽明山的櫻花開得正好,帶人家去賞賞花。」

  「是,兒臣遵旨。」杜豫煞有介事地躬身抱拳。

  紫陌掩口失笑,圓滾滾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他是個乖兒子,對於父母親是多麼的孝順依從。

  他家的氣氛實在好好,很溫暖、很有趣……

  她眼睫輕垂,掩住了一絲羨慕的落寞。

  杜豫凝視著她,注意到了她的異樣,「想什麼呢?」

  她受驚抬頭,怔怔道:「沒事,只是……我等會兒還要上班。」

  杜母愣了一下,「上班?今天是禮拜六耶。」

  「是啊!」杜豫仍是看著她。

  「我的工作不分周末與否。」她微笑的回答,話裡多所保留。

  「你在哪兒工作?」他追問。

  杜母訝異地盯著兒子,責備的說:「看你多粗心大意,竟然連女朋友在哪兒工作都不知道。」

  聞言,杜豫啼笑皆非,「媽,你先別瞎攪和,待我問清楚再說。」

  紫陌站了起來,滿是歉意和感激地道:「謝謝你們今天的招待。伯母,請代我向伯父說聲再見,我下午還要上班,我先走了。今天真的很開心認識你們,也很榮幸吃到這麼一頓美味的午餐,謝謝,再見。」

  杜母張大了嘴,傻傻地看著她轉身往門口走,「紫陌……」

  沒有多想,杜豫連忙追了出去。

  見到「小兩口」身形消失在門口處,杜母和管家交換了個詫異不解的眼光。

  「李媽,你看得懂這是怎麼回事嗎?」

  「太太,我老了,摸不清年輕人的心思了。」

  「我又何嘗不是?」杜母雙掌支著下巴,沒來由地歎了口氣,「唉,阿漸和阿豫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像阿維一樣娶房媳婦讓我高興呢?」

  「太太,我看剛剛那位小姐挺好的,怎麽三少爺卻不想認人家是他女朋友……可是人家小姐一轉身出去,他又急得跟什麽似的,馬上就追了出去。」李媽睜大眼睛,歡喜地猜測著,「哎呀,太太,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杜母希冀地問。

  「太太,你可以放心了,照這情勢看下去,三少爺盡管嘴巴上不說,可是心底一定是喜歡人家的,要不然怎麽會急呼呼的追出去呢?准沒錯,你看二少爺對二少奶奶也是這麽疼惜的。」李媽笑皺了眉。

  杜母被她說得心花怒放,「真的嗎?」

  「李媽從不說違心話,這點你是知道的。」李媽笑容可掬,「如果我猜得沒錯,咱們家又快要辦喜事了呢!」

  「希望正如你所說的,」杜母望向兩個孩子所去的方向,滿心歡喜。「咱們家又要辦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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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月的陽光顯得燦爛卻柔和,正如杜豫給人的感覺——一抹溫暖爽朗的煦陽。

  可是被煦陽強拉住的感覺可不太好受!

  紫陌沒好氣地瞪著這個高出自己快一個頭的大男孩,任她怎麽掙扎也甩不掉他的手。

  「你可不可以放開我?」他的力氣怎這麼大?

  杜豫依然拉著她的小手,黑眸漾著溫暖關懷的光芒,「你為什麼急著逃開我?」

  「我沒有要逃開你,現在已經一點了,我等一下還要趕著上班。」

  是太陽太大還是怎地,她怎麽從中午就傻傻茫然到現在?尤且一在被他們拉進屋裡飽餐一頓的過程中,她總有種自己在作夢的感覺。

  可是現在,他厚實的手掌握住她手臂的當兒,她卻覺得全身宛若被電流唰地一聲沖過,再敏感清醒不過了。

  「你像團謎一樣,」杜豫笑盯著她,「還用恁大的魔力征服了我老爸、老媽,你引起我的好奇心了。」

  「你的好奇心**什麼事?」她搔搔頭,沒在意到自己的舉動爬亂了一絡絲發,輕垂落在她額前好不俏皮。

  他瞅著她,「你這樣說太不公平,我們好歹也有一餐之緣。」

  她臉紅了紅,「謝謝你們請我吃飯,可是我真的要上班了,再不走老板會炒我鱿魚的。」

  他好看的眉毛微挑,「是哪家老板這麼苛刻?不怕,我替你撐腰。」

  「不用了。」她望著他,遲疑地道:「我們甚至不是朋友。」

  杜豫大方地伸出一只手,笑嘻嘻地道:「你好,我姓杜名豫,豫讓的豫,很高興認識你。」他另外一只手絲毫沒有想放開她的跡象。

  「我是丁紫陌。」她介紹完才覺得不對,急急搖頭,「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是陌生人,本來就不應該這麽熟的樣子。」

  他捂胸慘叫,「啊!」

  她被他嚇了一跳,「啊?」

  「你傷了我的心,虧我爸媽把你當作自家媳婦看待,你現在竟然翻臉不認人,還說我們是陌生人。」他俊睑擰成一團,可憐兮兮地道:「啊,我的心好痛。」

  許是他的演技太逼真了,紫陌小臉一慌,踮高腳尖摸摸他的額頭。「你沒事吧?你該不會有心髒病吧?要不要吃個藥?還是我扶你進去?」

  她實在太單純了。

  杜豫本想捉弄她,反倒自己臉紅起來,他放開她的手,雙眸亮閃閃地裡著她,真摯地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你這麽古意。」

  「你的、心髒不痛了嗎?」她不放心地打量著他的氣色。

  他咧嘴一笑,「我的心髒是有名的死硬派,怎麼會有事?」

  「那你干嘛嚇我?」她仍心有馀悸呢!

  「對不起,因為你實在太好玩了。」他微微側著頭,笑容溫柔,「我從未見過像你這麼單純的女孩。」

  她心兒一跳。

  他的笑容好好看,好像會電人一般……

  「怎麼了?」見她呆呆望著自已半天不說話,杜豫不解地問道。

  紫陌晃了晃腦袋,勉強將著迷的感覺驅離……呃,他剛剛說什麼?單純?

  她對於這種說法早已聽慣了,忍不住自我解嘲道:「我了解,已經不只你一個人說過我太單純了,其實我出口己也知道我呆呆笨笨的,頭腦不太靈光。」

  「誰說你笨?」他沉聲追問。

  她納悶他的怒氣因何而起,「我自己也這麽覺得。有時候很呆,別人說些雙關語什麼的,我也聽不懂。」

  他緊盯著她,「有些話不要懂也好,沒什麼營養。」

  她笑了,嬌靥若花。「真的嗎?」

  「那當然。」他被她的笑容眩了一下,傻氣地道:「你笑得好美。」

  她的小睑迅速飛紅,「謝……謝謝,我真的要去上班了,再見。」

  「我送你。」他提議道。

  「不用了。」不知怎地,她害怕被他知道自己的工作並不是那樣地高級。

  從杜家屋內的高雅擺設到屋外的占地寬敞,還有杜父、杜母的氣質打扮,以及眼前的他,在在顯示出他們的身分高貴非凡,紫陌不認為他們會是她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也不想有太多的牽扯。

  她怕被人見識到她的脆弱渺小,更怕被人說她高攀,就把今天的相遇當成生命裡的一段小插曲吧。

  「你太客氣了,不過就是送你一程罷了。」杜豫微微一笑,「再說我也想出門走走,順道載你不算什麼。」

  「我有騎機車。」她指指停在牆角處的那輛輕型機車。

  他瞠目結舌,「它?我還以為是人家不要的舊車,故意亂丟在我家牆角……呃,對不起。」

  她的臉色有些落寞,杜豫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紫陌深吸一口氣,展顏笑道:「沒關系,它本來就很舊了。杜先生,我就先告辭了,再見。」

  「你當真不讓我送你?」他覺得良心在戳刺譴責。

  她小臉漾著笑意,「真的不用了,謝謝你。」

  見她踩了兩下才發動機車,他強忍住跨步向前的沖動,不放心地道:「你騎機車不會有問題嗎?」

  她坐在機車上,聞言一笑,「拜拜。」

  杜豫只得眼睜睜看她離去,耳裡聽著那輛咳得幾乎快斷氣的機車引擎聲,心頭暗自捏了把冷汗。

  她不會有事吧?

  ☆   ☆   ☆

  工作一整天,紫陌拖著疲憊的身子在晚間六點回到了家。

  家裡冷冷清清,沒有笑語沒有飯菜香,只有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媽,我回來了。」她穿過小小的客廳,走向母親的臥房。

  兩聲虛弱的喘咳響起,擺著衣櫃和各式藥罐子的房間顯得擁擠而沉悶。一名瘦削臉色蒼白的中年婦人躺在床上,手裡握著搖控器,床頭斜對面的一台老電視機只有畫面沒有聲音。

  「媽,看電視為什麽不打開聲音呢?」她坐在近門口處的一張椅子上,關懷地問。

  丁母不在意地瞥了她一眼,語帶怨慰地道:「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我快餓死了。」

  聞言,她慌忙起身,「好,我馬上去煮。爸呢?」

  「你爸又出海去了。」丁母撇了撇嘴,自怨自艾道:「我怎麼會嫁到這種丈夫?沒本事又不體貼,他明知道我身體不舒服,竟然還答應船東出海,現在出海能賺得了幾個錢?」

  「媽,爸爸也是想讓家裡生活好過一點。」紫陌安慰著母親,心頭卻隱約揪疼著。

  母親一貫否認抹殺周遭人的付出,對她來說,只要是不順她心意的事,就是大大的錯事。

  父親該不會是想藉此逃避母親的指責挑剔吧?

  原本生活可以好好過,只是母親的體弱多病造成她性格中的戾氣和不滿,壓過了身為妻子與母親該有的慈愛。

  紫陌並不怪她母親,她只怪自己沒有能力養好母親的身體,讓她在病痛中備感孤獨厭煩。

  「你別替你爸說話了,誰知道他在外頭是不是養了一個小的?」丁母昔日美麗的睑龐,此刻因憤怒和怨氣而扭曲著。

  「媽,你怎麽能這樣想呢?」紫陌替父親感到心痛極了。「爸爸一直很努力工作賺錢,他今年都五十幾了,還要跟小伙子出海討生活,他這麽辛苦,我們怎能在背後編派他的不是呢?」

  丁母不敢置信地盯著女兒,「你怎麼敢跟我項嘴?要不是為了懷你,我的身體會變得這麽虛弱嗎?你是我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來的孩子,竟然站在你爸那邊忤逆我,我會變成這樣都是為了誰呀?」

  紫陌淚水盈眶,「媽……」 她撫著喘息不停的胸口,「你這個逆女……」

  「媽,是我不對,你別生氣。」她跟了下來,痛楚地叫道:「求求你別生氣,是我不對,是我沒聽你的話,惹你生氣了。」

  「我氣?我是難過,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孩子,我真不知道當初生下你做什麼?」丁母氣得渾身顫抖,乾瘦的手直指著女兒的鼻頭,「我明白了,你一定也跟你爸一樣,恨我拖累你們對不對?你們心裡一定是想,如果不是我,你們父女倆就可以過逍遙日子了。」

  「不是的,媽,你千萬不要這樣想,我跟爸……」紫陌伸手想碰觸母親,卻被她毫不留情地拍開。「我們都很愛你,真的,我們一點都不覺得被拖累。」

  「你不要再說了,你們父女倆都一樣,無情無義、沒血沒淚。」丁母咬牙切齒,忿忿的說:「每個都把我丟在家裡不管我死活,你們有誰想過要陪陪我?沒有,你們都是才進來,就迫不及待轉身要走,我真有這麽可怕嗎?你們當我是毒蛇猛獸嗎?」

  「媽,我們沒有……」紫陌在眼眶中滾動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她心痛地道:「媽,我們沒有辦法在家裡陪你是因為……因為……」

  因為母親每個月龐大的醫療費用。母親不喜歡去看西醫,只愛到昂貴又沒參加健保的中醫診所拿藥材回來熬煮,一帖藥將近千元,有時一個月就吃掉了二三十帖,再加上其他拉拉雜雜的家用,她拚命工作每個月也不過兩萬五千元,如果不是爸爸出海捕魚,家裡的吃穿用度從哪兒來呢?

  可是這些內情教她怎說得出口?她害怕母親又會懷疑自己是在嫌棄她拖累家人。

  媽媽,你何時才能想得開呢?生活的擔子不算什麼,心上的包袱才是沉重到足以壓垮人的重擔。

  可是這些話紫陌怎麽也說不出口,這些年來,母親的溫柔早被虛弱的身體和怨天尤人的個性給消磨殆盡了。

  現在的母親敏感易怒,容易猜疑,非常難相處,紫陌不想再增加母親心底的猜忌了。

  「媽,」她深吸口氣,溫和道:「我答應你,以後一定會盡量抽出時間陪你,好不好?」

  丁母臉龐閃過一抹寬慰和矛盾的色彩,「哼,誰要你陪?你們根本不想陪在我這個病人身邊,我統統都知道!」

  紫陌看著母親,刹那間有些明白母親易怒的原因。

  媽媽,你可是感覺孤獨?

  她輕輕握住母親纖細的手,想說些什麽,話語卻梗在喉頭。

  媽媽,你害怕嗎?因何不說出口?為什麼要用憤怒情妒來考驗我和爸爸?

  她可以理解母親的心情,卻依舊奢望著母親有一天能夠顯露出愛與溫情來。

  她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總會穿著很美麗的洋裝,拿著小紅花陽傘,牽著她的小手一同去郊游。

  陽明山上的大花钟,媽媽還曾在那兒拾了一朵落下的花,插在她的鬓角上。

  那時候的媽媽,時髦而溫柔,嘴裡總愛哼著一首英文歌,旋律深情悅耳,長大之後,她才知道,那首好聽的英文歌也有個深情的名字——LoveIsBlue。

  可是在她上高中的那一年,媽媽變了,忙碌的功課壓力令她無力察覺母親因何改變,直到上大學後,昔日溫暖的家庭已變得空洞而冷清。

  她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但是當她知道媽媽和爸爸鬧到幾乎要離婚,而且家裡的生活也越發難過,她毅然決然在大學二年級休學,接下沉重的家計擔子,一直到現在。

  唉!她無聲歎息。

  「我餓了。」丁母意識到女兒的溫情,陡地轉過頭去,冷著聲音道。

  母親不承認也不接受她的孺慕之情,她彷佛害怕碰觸到靈魂深處的骨肉親情,害怕這種感覺會燙傷了自己。

  紫陌溫柔地放開她的手,「我馬上去做飯。」

  她走進狹窄的廚房,看著那張年紀不小的飯桌,上頭擺著的瓶瓶罐罐全是母親的藥,還有一鍋中午吃剩了的豬心炖參須湯,表面凝結了一層油膜。

  她不禁想起中午的那段奇遇。那親切爽朗的杜家人,引人食欲大開的飯菜,溫馨有趣的談話,還有那個像陽光,笑起來雪白牙齒簡直可以去拍廣告的男孩……

  她眼神溫柔了,心裡也蕩漾著一股暖意。

  這樣的生活是她夢想中的家庭,只可惜她、水遠只能在窗外看,怎麼也進不去。

  紫陌振作一下精神,挽起袖子打開冰箱,在不多的食物中取出了半棵略微乾癟的大白菜,還有幾片雞肉。

  做個白菜羹,煎幾片蒜蓉雞胸肉,再煮個蛋花湯就好了。

  這個月的薪水還未發下來,她手頭上只剩幾千塊錢,不得不省著些用。

  當鍋裡的油熱了,將白智倒進鍋底時,她突然又想念起了杜家嫩嫩的鹵雞翅……

  那種媽媽的味道。

  ☆   ☆   ☆

  杜豫身穿白袍,手戴透明手套,悠然地晃過來。

  助手看著他,手裡的拍紙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老板,又一具進來了,是喝農藥致死的。」

  杜豫眉頭微微一蹙,「因何想不開呢?」

  「不,他是誤食農藥。」助手搖搖頭,「真是悲劇一樁。不過現在的人到底是怎麼了?動不動就自殺,這個月已經有好幾個喝農藥自盡的案子。」

  「世事無常,而且現在的人感情較脆弱,自然動辄想不開。」杜豫微笑,話裡不無感慨。「生命無限美好,就算荊棘滿布也值得挑戰,至少痛痛快快活一輩子,酸甜苦辣都嘗過,才不枉人世走一遭了。」

  「如果人人都能夠這麽想的話,天下就太平了。」助手笑道。 杜豫微微傾身檢視著嘴唇發青、表情痛苦扭曲的男人,在鼻端、舌苔以及各處肌膚檢查了會兒,登時知道是何種劇毒致命。

  「有機磷類。」他輕歎一聲,「巴拉松。」 這種殺蟲劑取得容易,一入腹中立成穿腸毒藥,雖不會馬上死,但是入喉後會產蕈毒樣作用,導致呼吸系統和氣管收縮,呼吸道分泌過多,意識不清、橫膈肌收縮乏力,呼吸和神經中樞系統衰竭,如果不能及時送醫洗胃的話,會非常痛苦地死亡。

  「他的家人希望你早點開出死亡證明書,他們好將屍體轉送殡儀館。」

  他挑眉,「這麽急?」

  「嗯,而且有點奇怪。」助手沉吟。

  杜豫眸光一閃,「嗯?」

  「是啊,家屬好像不怎麽傷心,雖然拿條手帕猛拭眼角,可是我總覺得他們沒掉什麽眼淚。」

  「你懷疑……」

  助手連忙擺手搖頭,「沒沒沒,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罷了。」

  杜豫拿過他手上的拍紙簿,看著上頭的詳細資料,「廖天福,男性,三十九歲,有輕微智能障礙,是家中長子……未婚。」

  他微微蹙起了雙眉,似乎在思索什麼。

  突然間,他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再次詳細檢查屍體外觀,將衣衫揭開,露出肩胛處。

  果然沒錯!

  「阿均,告訴上頭,這具屍體有問題,我要申請解剖驗屍。」他陽光般的笑容一斂,肅然地道。

 喚作「阿均」的助手嚇了一跳,不過杜豫在法醫學這方面是世界聞名的頂尖高手,只要他看出有什麽異樣,必定八九不離十,其中藏有玄機。

  「可是老板,他的家屬可能不會同意。」死者的家屬甚至急急催促他盡快開立死亡證明書,如果不是他極力表明白口己並非杜豫,無權簽立死亡診斷證明,恐怕那堆家屬早就揪住他的手不放了。

  「不同意?」杜豫銳利的目光落在死者肩胛處,上頭赫然有道淡淡的繩痕。「恐怕由不得他們。」

  阿均睜大雙眼,驚異地看著那道繩痕,「老板……」

  「他的家屬必定是向警方說,因為他有智障,所以不小心喝了殺蟲劑,等他們發現時已回天乏術了,是不是?」

  阿均崇拜他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杜豫微撇唇角,眸光無比嚴肅,「廖天福只有輕微智力障礙,不是白癡,就算白癡也嘗得出殺蟲劑不好喝,若真是誤喝的話,頂多喝一口就立刻甩掉罐子了。而巴拉松雖毒,喝了一口後還是來得及揚聲求救的,他起碼有半個小時的呼救時間,就算家人不在,他沖出來也來得及驚動左右鄰居。資料上來看,廖家住在眷村,鄰居屋捨緊密相連,不可能沒人發現他的求救。」

  除非他根本沒機會求救!

  阿均點點頭,「沒錯。」

  「家屬什麼時候發現他中毒的?」

  「他們中午回家的時候發現死者陳屍在客廳裡,身邊還有一罐傾倒的殺蟲劑。」阿均同情地望著死者,「他們說早上出門時他還好好的。」

  「可是他身上的屍斑顯示死亡時間至少有十幾個小時,大約是在昨夜一、兩點左右,更詳細精准的時間要再相驗,但是絕對不可能是今天中午。」杜豫指著屍斑,讓阿均俯身仔細看清楚。

  阿均在看到淤凝在肌膚的屍斑後,詫異又出口責地道:「該死,我怎麼都沒發現?」

  「因為每天的自殺案件太多,如果沒有太不合理的情況出現,自然很容易當作是一樁尋常的自殺案件處理。」杜豫取過精良的小儀器,撬開死者的唇齒觀察,「快去打電話。」

  「我馬上去!」

  「還有,看看這件案子在哪個管轄區,由哪個單位處理,請他們跟我談談。」

  「是。」

  法醫的職責就是找出真正的死因,讓往生者能安息而去,不帶任何一絲遺憾和未雪的冤情。

  幾天後,各項檢驗報告都出爐了,死者廖天福果然是在深夜一點半左右遇害,雙肩處被繩索系縛,遭人擊昏後再灌入巴拉松致死。

  警方根據驗屍報告,順利突破廖家人的心防,偵破了這起兄弟姊妹聯合毒害弱智兄長,圖謀保險金的案子。

  由於杜豫的明察秋毫,才能偵破這樁弑兄案,他再次接受上級單位的表揚,還有媒體記者的爭相采訪——

  「請問杜法醫,你是依據哪些線索而懷疑這樁自殺案件另有陰謀的呢?」一位資深記者搶先發問。

  「死者就是最大的人證,屍體便是最大的物證。」杜豫微笑,沉聲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眾人情不自禁鼓起掌來,對他激賞不已。

  「謝謝各位記者朋友的愛護,現在我可以下班了嗎?」

  記者們團團圍住他,怎麽也不肯讓他走,還想多知道一些內幕。

  「我的部分跟大家報告到這邊,其他的詳情還是請警方說明吧!」

  「杜法醫,你可不可以說說你如此年輕就當上首席法醫的感想呢?」

  「請問你成功的秘訣是什麽呢?」

  「你在二十歲那年就從美國法醫學院榮獲碩士學位回國,請問你自小的志願就是當法醫嗎?為何能夠在短短的數年內三級跳,成為國際知名的年輕法醫?」

  問題有如一串鞭炮僻哩啪啦砸向他,每個人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杜豫的一切。

  「請問你有女朋友了嗎?」一名嬌滴滴的女記者紅著睑問。

  嚴肅時刻過去,杜豫咧嘴一笑,攤攤手道:「我很感激諸位對我的關心,不過現在是我下班時間,恕不再回答問題,有興趣的人,明天早上可以跟我到解剖室做現場訪問,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現場表演給你們看。」

  「呃……不用了、不用了。」眾人張口結舌,臉色瞬間發白。

  杜豫滿意地環視眾人一眼,悠哉悠哉地踱回辦公室。

  呵呵,下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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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3 00:0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杜豫開著跑車,順道繞到警政大樓的偵二隊。

  他身著一件藍色T恤,上頭有一只駕車的史奴比,在寬大衣擺下的是一雙修長的長腿,緊裹著一條微褪了色的牛仔褲,腳下一雙銳跑白色球鞋,大踏步地走進偵二隊大廳。

  「杜法醫!」幾個制服筆挺的警官與他擦肩而過,笑喚道:「來找杜組長和杜隊長嗎?」

  「是呀,我來A杜維的咖啡。」他朗笑的回答。

  「杜組長今天心情不太好喔,」其中一個扮了個鬼睑,「又發生棘手案子了,剛剛送到,真是教人傷透腦筋。」

  「喔?」

  「屍體送到高法醫那兒,可有得傷神了。」說話的人希冀地望著他,「杜法醫,你有沒有空……」

  他尚未把話說完,杜豫便明白他的意思,輕笑道:「高法醫是我學長,他操刀的技術比我厲害,你們該不會信不過他吧?」

  那名警官抓抓頭皮,「也不是啦,只是高法醫……比較難搞,個性太龜毛,我們多問幾句都會被他碎碎念,說我們破壞他驗屍的心情。」

  「我可以理解。」他同情地拍拍那人的肩,「難為你們了。不過他是個出色的法醫,只要別惹惱他就行了。」

  「是啊,每次都怕惹惱他之後,造成無尾熊攻擊人類事件。」那名警官無奈地說。

  杜豫噗哧一笑,「你慘了你,他最討厭人家說他身材的。」

  幾個人心有戚戚焉地笑了起來,還轉頭看看有沒有人聽見。

  「不跟你們聊了,我去找杜維。」杜豫笑著揮揮手,轉身走向電梯。

  才一踏出電梯,就聞到了一股絕不容錯認的上等咖啡香氣。

  他吸了吸鼻子,垂涎地咕哝道:「極品藍山,虹吸式煮法……嗯,真香。」

  二哥心情果然不太好,正在籍煮咖啡調整心情。

  他快步走到門邊,輕敲了兩下,「嗨,你寂寞嗎?」

  高大魁梧、濃眉大眼的杜維正攪拌著黑色液體,等待那溶入咖啡精華的液體緩緩滴進玻璃圓器內。

  聽見小弟的聲音,杜維懶洋洋地抬頭望向他,「寂寞又怎樣?」

  「需不需要猛男來安慰你?」杜豫朝他拋了個媚眼。

  「別傻了,我不對幼稚園小朋友下手的。」

  「幼稚園?」杜豫聞言差點吐血,「喂,姓杜的,你也不過早我一個小時出生,咱們年紀一樣大。」

  「就算我早你一分钟出世,我也比你大,我還是你哥。」杜維閒閒地道,「怎樣?小弟弟。」

  「不管啦,我要去跟你家小梨子告狀。」

  「叫二嫂!」杜維瞪他一眼,「小梨子是你叫的嗎?」

  「二嫂才不會像你這麼小氣,連叫都不行。」杜豫一屁股坐進沙發,跷起二郎腿,自動自發地打開茶櫃,拿了一套咖啡杯盤出來,「快給我喝一杯,我就答應幫你驗屍。」

  「呸呸呸!我又沒死,幫我驗什麼屍?」杜維臉色變得難看。

  他縮縮脖子,「啊,對不起,一時嘴快。我的意思是,我親愛的二哥,無論有什麼困擾,做弟弟的就算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

  杜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倒了杯熱騰騰香噴噴的黑咖啡給他。

  「到底是什麼事這麽傷腦筋?」杜豫自咖啡杯沿看向兄長。

  杜維啜口咖啡,神色鎮定道:「發生了一件挺棘手的案子,死者的死狀奇慘,教人不由得對凶手的凶殘感到憤怒。」

  「喔?」杜豫挑高一邊的眉毛。

  「死者是名三十出頭的美麗女郎,目前與有婦之夫來往,對方是巨富,所以她的生活過得極其奢侈。初步排除男方涉案的可能,因為這幾天男方和妻子到加拿大去探視兒女。」

  [會是男方的太太買凶殺人嗎?」

  「目前還需做進一步的調查。但是根據現場紊亂的情況判斷,也有可能是竊盜闖空門,一時失手殺人。」他眯起眼睛,聲音隱含怒氣,「只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需要連砍死者二十幾刀,刀刀命中要害,連脖子都快砍斷了。」

  杜豫眸光變得深沉,「現在的人心哪……」

  杜維搖搖頭,「所以我不是在傷腦筋,我是在感歎為什麼社會變得如此亂?我們警察能做的只是緝凶以還公道正人心,但是有那麽多躲在黑暗角落的惡魔蠢蠢欲動,道德規范、嚴刑峻法也綁不住失控的人心。」

  兄弟倆沉默了半晌,空氣彷佛也凝重得化不開來。

  「總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最後還是杜維先開口,深深一喟道:「盡力而為、永不放棄,至少我們掃掉一個敗類世上就多一塊清淨地。」 杜豫點點頭,「二哥,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請別客氣,高法醫是我學長,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和他商量接手。」

  「小弟,謝了。」杜維爽朗一笑,「今晚有沒有空?小梨子總是念著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飯?」

  「我很想,但是大哥出國去了,我若不在家會被老媽砍頭的。」杜豫模著脖子笑道:「自從你結婚以後,老媽成天算計著把我跟大哥踢進婚姻裡,然後讓我們三兄弟比賽誰先給她甜心孫子抱呢!」

  杜維伸手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我已經解脫,現在就剩你們兩個了,自求多福啊!」

  「你不要幸災樂禍,說不定老媽過幾天就跑到你家去,傳授小梨子生子絕招呢!」杜豫賊兮兮地笑,「老媽這幾天都到中藥行去買補藥,嘿嘿,說不定就是要熬給你們倆「做人」用的。」

  杜維**了一聲,「老天!」

  ☆   ☆   ☆

  紫陌推著清潔用具車,進入一棟金碧輝煌的豪宅內。

  她在清潔公司上班,白天都照定點輪班到與公司簽約的客戶家裡打掃環境,這幾天因為同事有事,所以她也接了晚班的工作來做。

  她已經從早上八點擦洗清潔房宅到現在晚上九點了,中午只匆匆地吃了一碗面就繼續做,因為公司班表排得滿滿的,有時候還要配合客戶的方便性打掃,所以時間也不太固定。

  其實做晚班也不錯,钟點費多了一百塊,這樣算下來她一天就可以多賺四百塊。

  她現在來打掃的這間屋子,聽說是個有錢人用來金屋藏嬌的地方,客戶交代他們今天一定要過來打掃,可能是為了即將藏嬌而做准備吧!

  有錢人的腦袋都不知道在想什麼,家裡的老婆不好嗎?為什麼總愛向外發展。

  紫陌搖了搖頭,戴上口罩、手套,持著吸塵器開始清潔客廳。

  在轟隆隆的吸塵器聲音中,她小心翼翼地避過一些一看便知是價值不菲的古董花瓶,待客廳吸得差不多,她便轉向廚房。

  廚房是采用歐式裝潢,中間擺著料理台和餐桌,擋住了另外一頭的視線,色彩大膽而美麗,牆上大片紅藍磁磚橫貼則有些微的加州風情。

  她一踏進廚房,雖然隔著口罩,依然有種奇怪的刺鼻味竄入鼻端。

  為什麽有人會在廚房裡鋪地毯呢?不是很容易弄上污漬油煙的嗎?打掃起來也很不方便,還容易藏污納垢滋生異味。

  紫陌轉頭聞了聞,剛想舉步,發覺鞋底似踩到什麼黏黏的東西,她低頭一看,原來是口香糖。

  她立刻推過清潔車,取出一罐清潔劑朝那處黏著口香糖的污漬噴了噴,開始賣力擦拭。

  可是這大片硬硬的污漬怎麽也擦不掉,紫陌認真地打量研究了半晌。

  奇怪,怎麽口香糖會黏成這麼一大片?而且看起來又不像黏了很久。

  她用手背隨意抹去額上的汗水,環顧廚房裡有無稱手的工具,她的眼光陡地落在一把靜躺在料理台上的菜刀。

  用菜刀來刮應該有用吧?

  她取過菜刀,開始在地毯上刮呀刮,可是菜刀很鋒利,她一個不小心力道沒有拿捏好,菜刀劃破了手套。

  「啊!」她驚叫一聲,手上傳來陣陣的痛楚。

  鮮血點點滴在地毯上,迅速被吸收。她忍著痛,輕輕脫掉了橡皮手套,只見手掌劃破了一道口子,看樣子還挺深。

  [我真是笨手笨腳。J她小睑蒼」,強忍著疼痛站起身。

  她很快用手帕壓住鮮血泉湧的傷口,想走到另外一頭去沖水,可是當她穿過料理台,眼前的情景卻令她整個人如遭電極。

  一個女人僵硬地躺在地板上,慘白的臉濺滿了觸目驚心的血漬,脖子和身上也滿是乾掉的血,她身下地毯則被鮮血染紅。

  瞬間,紫陌心髒像被掐住了般,她小臉刷白,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具屍體。

  「啊——」她尖叫了起來,發軟的雙腳倉皇地往後退了兩步,隨即跌倒在地。

  ☆   ☆   ☆

  警方趕到之時,紫陌已經軟倒在電話旁,手上的傷口也顧不得壓,鮮血染紅了衣衫。

  她臉色蒼白,第一個跑進來的警察還以為她就是被害人。

  「小姐……」見她微微動了一下,那名警察才回頭對跟進來的同事大叫道:「她沒死!」

  紫陌動了動,困難地道:「我……我不是……死……死者在廚房……」

  另外幾名警察奔向廚房,那名警察則訝異地看著她,「小姐,你是……」

  「是……我報的案。」她受到的驚嚇不小,喉頭乾澀,胃部也糾結成一團。「她……她死了嗎?」

  那警察看著她手上的傷口,警覺地問:「你看見凶手了嗎..」

  「我沒……」她拚命吞咽著口水,強自壓抑住想吐的沖動。「我……」

  「小姐,請問你手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另一位警察面色凝重地走了過來,手上還持著用透明袋子裝著的菜刀染了血的菜刀。

  「我的傷……」她突然發現兩名警察看她的眼光變了。

  冷漠、懷疑、指責……

  她心髒倏地一緊,「老天!」

  他們該不會……懷疑她是凶手吧?

  ☆   ☆   ☆

  事實證明,他們不但會,而且他們還不由分說就把她捉起來!

  直到坐在警局的偵訊室裡,望著透明玻璃窗外忙碌嚴肅的警察們,紫陌渾身冰冷,手腳癱軟,心髒也快停掉了。

  坐在椅上,衣服單薄的她輕顫地環抱著口口己,可憐的模樣連偵訊她的警官看了都不忍心,可是她是命案關系人,他不得不謹慎盯緊一點。

  「你叫什麼名字?和死者是什麼關系?」

  她輕顫了一下,緩緩抬起頭,眼神脆弱如受驚的小白兔。「我……我不認識她。」

  「你不認識她?」警官懷疑地重復問。

  紫陌深吸口氣,鎮定一下心緒,吞了口口水道:「我是大通清潔公司的員工,今天到那裡做打掃工作。」

  「我們的確有看到打掃用具。」警官話鋒一轉,「你是不是臨時起意殺她的?」

  聞言,她差點驚跳起身,「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殺人,我……我真的沒有。」

  她好害怕、好冷,虛弱的身體再加上飽受驚嚇的心靈,幾乎摧毀了她所有勉強維持的自制和鎮定。

  「那你怎麽解釋那把刀上有血?」

  「我不小心割傷手。」她急急伸出受傷的手掌作證,「真的……」

  警官沒有看她的手,只是研究地盯著她的眼,彷佛想找出究竟是何因素,使得一個看來弱不禁風的女子下手如此狠毒。

  紫陌被看得心裡發毛,小手悄悄地收了回來。

  「我怎麼知道不是你在殺人之後,故意弄傷自己好脫罪?」

  紫陌心一緊,恐懼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人真是我殺的,我跑都來不及了,為什麽還要打電話報警?」

  「很簡單,正如我剛剛說的,你想要證明自己不是嫌疑犯。」

  她又驚又怕又生氣,緊緊咬著下唇,拚命搖頭。

  天哪,他們已經完全認定她就是凶手了。

  「你想抓到真正的凶手,還是想隨便找一個替死鬼?」她迎視他的目光,雙手緊握成拳。

  警官被她問得有一絲狼狽,「我當然想抓到真正凶手,不過抱歉,你目前就是我們最大的嫌疑犯,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

  紫陌手心冒汗,努力為出口己抗辯,「我真的沒有殺人,我為什麽要殺她呢?我根本不認識她!」

  「那屋裡到處都是古董,說不定你想順手牽羊卻被她發現了,所以在緊張之下就動手殺了她。」

  「你都已經想好故事情節了,還需要查明真相嗎?」她冷冷地問道,心底一片淒楚。

  她在怒海波濤裡挑戰生活,努力不讓自己被巨浪吞沒,身體上的疲憊自是不用多說,人們的輕視欺負就像海裡的鲨魚,不見血腥誓不罷休,她並不害怕,她只是非常非常的疲倦。

  媽媽是這樣,老板是這樣,象征正義的警察也是這樣。

  難道就因為她單純,所以把罪過都推到她頭上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警官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變化,聞言不禁一僵,低怒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冤枉你了?」

  「凶手不是我,可是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你明白。」她緊緊握著手,貝齒深深陷入**裡,「既然你不想知道真相,只想隨隨便便找一個替死鬼的話……」 她累了,真的累了,再也不想每天追著錢跑,任憑一家家的塵埃消磨掉她所有的青春,所有的期望和夢想。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寧可在牢裡度過下半生,反正……也沒有人會為她難過擔心掉眼淚。

  她閉了閉眼睛,語氣蕭瑟地說:「你把我抓起來吧,還是要把我槍斃也無所謂,活在這世上本就沒多大意思。」

  警官直瞪著她,研究著她是否故意用這個方法來引起自己的同情心,可是他發現她眼底充斥著濃濃戚然的倦色,根本不在乎他會怎麼對待她的模樣。

  就在他啞然之際,一道經過玻璃窗口的身影蓦地停了下來,訝然地看著他們。

  杜豫訝裡一地看著偵訊室裡那小小的身影,僵硬地挺直著腰,面容憔悴而淒楚。

  他揉了揉眼睛,懷疑由口己看錯人。

  會是小丁丁嗎?

  當她小睑微微一側時,他終於百分之百肯定了。沒錯,就是小丁丁。

  他忍不住拉住一名經過的警察,蹙眉問道:「請問一下,裡面那個女孩犯了什麼罪嗎?」

  那名警察認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杜豫,連忙笑道:「杜法醫,你今天怎麽有空來……那個女孩是一樁命案的嫌疑犯。」

  杜豫的黑眸閃了一閃,「怎麽可能?」

  「實情我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說她就在命案現場,死者是陳自民的情婦……你知道陳自民嗎?就是那個房地產大亨,他這任的情婦很厲害喔,鬧到他和老婆幾乎快要離婚,由此可見他對這個情婦的重視。」

  杜豫蹙著眉聽著。

  「剛剛陳自民打了通電話過來,要求立刻將嫌疑犯移送他檢署,還給他情婦一個公道。」

  杜豫眸光冷似冰箭,「他以為他是皇帝嗎?警方可不是他手下,得替他情婦報仇。」

  那名警察睨了偵訊室裡」眼,壓低聲音道:「可是張警官很重視這件案子,親自偵訊嫌疑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人證物證俱全,那個女孩子想不認罪也不行了。」

  「律師呢?她沒有要求律師陪同偵訊?」

  「沒有,從帶她回警局到現在,她都沒有要求要打電話,也沒有要求律師陪同偵訊。」

  杜豫凝視著她郁然的小睑,緩緩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謝謝你。」

  「不客氣,杜法醫今天是來……」

  「你們局長剛好找我有事。」他微笑道:「我先走了。」

  「杜法醫再見。」警察笑著朝他揮了下手。

  杜豫轉身邁步離開,伸手入懷取出手機,迅速按了幾個鍵。

  「司徒?我是杜豫,找你幫個忙……」

  ☆   ☆   ☆

  「你的意思是,你一進去廚房並沒有立刻發現江媚媚的屍體,而是不小心割傷了手,想去沖水時才發現她倒在血泊中?」張警官重復她的話。

  紫陌點點頭,懷疑地看著他的反應。

  果不其然,他又是一陣冷嘲熱諷,顯然覺得她滿口胡言亂語。「丁小姐,你不覺得你話裡疑點百出嗎?現場濃重的血腥味連我們進去都覺得刺鼻了,你一點都沒有感覺?」

  「我戴著口罩,也隱約合到奇怪的味道,可是我以為是廚房太久沒有打掃的關系,所以有霉味。」

  「太可笑了,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她瞥了他一眼,語氣蕭瑟道:「我以為你是真的想要了解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你一再質疑我親身經歷的事,你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嗎?你就是想要聽到我親口認罪,說人是我殺的,對不對?」

  這一切的問話,統統是他拐彎抹角想要證明她在說謊的手段嗎?

  她真的好累好累,又餓又害怕又難過,她再也沒有力氣應付一個存心陷她入罪的警察所玩的伎倆。

  他何不乾脆將她铐起來關進牢裡算了?

  張警官痛恨她指控自己辦案不公,他臉色難看地道:丁小姐,你是在質疑我存心陷你入罪嗎?」

  「你不是嗎?」一道冰冷的聲音倏地響起。

  張警官瞪著站在門口的男子,怒喝道:「你是誰?誰准你進來的?」

  他怎麼沒有注意到他是何時出現在偵訊室裡?

  男子身穿剪裁合身的高級西裝,高大的身子散發出迫人的氣勢,俊美的臉龐宛若覆上一層冰霜般冷漠。

  他取出一張證件,在張警官面前晃了一下又放入懷裡,冷聲道:「我是丁紫陌小姐的律師。我的當事人並沒有得到適當的權利保障,我更懷疑貴局辦案不公,逮捕無辜的受害者,浪費寶貴時間讓真正的凶手得以逃脫。」

  聞言,張警官像挨了記悶棍,臉色登時一白。

  紫陌震驚地望著他,傻眼了。

  他是誰?

  ☆   ☆   ☆

  直到步走出警局,紫陌被迎面而來的冷風一吹,她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請問你是……」她怯怯地抬頭,看著身旁的陌生男子問道。

  剛才的一切猶如作了一場夢,她自始至終都迷迷茫茫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我是你的律師。」他微微一笑,臉上冰霜稍減,增添幾分俊美,「你放心,你現在已經沒事了,我送你回家。」

  「可是我並不認識你,讓你幫我這麽大的忙,我實在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她感激地道。

  他剛剛真的好厲害,三兩句話就堵得張警官啞口無言,只好承認他倉卒的逮捕定罪行為的確有失偏頗,在法律上完全站不住腳。

  最後張警官只好讓他將她帶走,並承諾以後會請她以證人的身分回警局協助調查。

  雖然尚未查清這件命案跟她是否完全沒有關系,但是她的身分已從第一嫌疑犯轉成命案關系證人了。

  這一切都要感謝他!

  「你不認識我,但是我朋友認識你。」他領她走到一輛高級轎車前,伸手打開車門,「請進。」

  紫陌遲疑地看了看車子,再看了看他,搖了一下頭,「不用了。你剛剛說你朋友認識我,那你朋友是誰?可以告訴我嗎?是我認識的人嗎?我可不可以當面跟他道謝?」

  她著急懇求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又笑了。奇怪得很,冷漠似冰的他竟然會對她一笑再笑,溫和得幾乎不像平常的他。

  也許是因為閱人無數的他,從未見過像丁紫陌這麼單純又勇敢的女孩,她在警局裡雖難過驚疑害怕,但是卻無損她質疑警方辦案不公的勇氣。

  她那句「你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嗎?你就是想聽到我親口認罪,說人是我殺的」,簡直慷慨激昂,令人激賞。

  試問有幾個人有氣魄敢在警察的地盤上出言質問警察?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杜豫這小子從未對哪個女孩子這般關心過,此番還特意打電話給他,足見他對這女孩的重視。

  「我這個朋友你一定認識。」他微笑道。

  「他是誰?」她期待地問。

  他故意吊她胃口,只是抿唇一笑,隨即轉移話題,「你的手受傷了,為什麽沒有包扎?」

  紫陌低頭看著掌心上血已然凝結的傷口,「我……不知道。」

  這一切來得太匆忙,突然被捕,被審問,被拯救,被釋放,她就像置身在一個大漩渦裡,此刻才得以爬上岸來,匆促間只知自己還沒死,卻無暇顧慮其他。

  他點點頭,面上閃過一抹怒氣,「他們連找個人幫你包扎都不肯,光憑這一點,我就可以告他們失職。」

  她苦笑了一下,「不能怪他們,我當時的身分是個嫌疑犯。」

  「你一點都不氣惱警方?」他好奇地看著她。

  「我氣,但是我更氣那個殺人凶手。」想起那具冰冷的屍體,紫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為什麼要殺人?有什麼事不能解決,非要動手結束掉一條人命不可?」

  她恐怕永遠也不會忘掉那一幕!

  天哪,她的惡夢難道還嫌不夠多嗎?

  「你需要回家休息,現在已經有點晚了。」他看看腕上的瑞士名表,「十一點,你的家人會擔心的,我送你回去。」

  「謝謝你,我不能再麻煩你了。」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關於律師費……」

  他撇撇唇,輕笑一聲,「你不用擔心這個,自有人欠我人情,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不用了,我只求你告訴我,你朋友究竟是誰?他救了我,我希望能當面跟他道謝。」

  「你真想知道?」他似笑非笑的問。

  她鄭重點頭,「是,求求你告訴我。」

  「我有更好的方法,」他懶洋洋一笑,「我直接帶你去找他。」

  他想到了一個非常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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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3 00:05: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晚上十一點半,紫陌心想母親已經睡了,晚一點回去應該不要緊,因為她早上出門前就准備好了三餐,只要放進電鍋蒸一蒸就有熱熱的飯菜可吃。

  她唯一擔心的是母親會認為她藉故不回家,不願多陪伴她。可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受恩必報,她若沒有向恩人道謝,絕對會寢食難安的。

  坐在司徒律師身旁,紫陌緊緊攢著手,好不緊張。

  上了車之後,他簡單地幫她包扎傷口,雖然吩咐過她千萬不要妄動受傷的那只手,可是她還是忍不住雙手交握……沒辦法,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她腦中不斷想著:她另一個恩人是誰呢?怎麽知道她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怎麽有辦法及時請來律師為她解圍?

  她不知道在自己認識的人裡有人會這樣關心她、拯救她的……這一切就像是在作夢。

  車子到一棟巍峨大樓前停下,他帶著她走向大廳,拿出證件給面容嚴肅的警衛看。

  「你好,我是司徒律師,我找杜法醫。」

  警衛顯然認得他,目光流露出一絲恭敬,點點頭道:「請。」

  他們進入電梯,片刻後電梯在某一層樓停下,紫陌看著陌生的環境,突然有些害怕起來。

  「我應該……不認識在這種地方工作的人吧?」

  這裡看起來跟督局有點相同,雖然新穎寬敞了許多,但是那種肅然沉悶的氣息卻是不變。

  他停住腳步,側頭看著她,唇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他就在走道盡頭的那扇門後。」

  紫陌睜大眼,「我自己進去?」

  「是。」他轉身就要離開。

  她突然有點膽怯,這種詭谲的氣氛壓迫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你要走了?」

  「嗯,你放心,裡頭那個人會保護你的。」說完,他轉身走進電梯,電梯門隨即關上,獨留她一個人在大理石走道上。

  應當不會害她吧?如果要害她的話,把她扔在警局裡不管就行了,何必要救出她後才又害她呢?

  可是……如果是那個殺人凶手蓄意要把她滅口……

  她小睑瞬間蒼白了,腳步停頓了一下,「應該……不會吧?」

  不行,她不能再這樣自己嚇自己了,那是驚悚電影裡的情節,不會發生在她的生活裡,何況她今天撞見命案和屍體已經夠嚇人了,老天應當不會再對她這麽殘忍吧?

  她吞了口口水,走到那扇鋼制的大門前。

  紫陌深吸口氣,鼓起勇氣拉開厚重的門,闖入腦際的第一個感覺是——怎麼有一股寒氣沖出來?

  她眨眨眼,視線直盯著映入眼簾的物體,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是死人,一個被開膛破肚的死人僵硬地躺在一張大台子上!

  「咚」地一聲,紫陌昏倒在地板上。

  ☆   ☆   ☆

  「小丁丁、小丁丁……你別嚇我呀!那個該死的司徒……」

  一個記憶中輕快好聽的熟悉聲音,此刻卻變得苦惱焦慮,還隱約帶著龐大的怒氣在紫陌耳際響起。

  是誰?誰在生氣?聲音好熱卻又好陌生遙遠……

  有一個人曾經叫她小丁丁,一個有著溫柔的眼神和陽光般燦爛笑容的男孩。

  她的心砰然一動,一股突如其來的沖動令她蘇醒了過來,可是當那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卻又看呆了。

  見她清醒,杜豫如釋重負,歡然道:「你終於醒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不解地凝望著他。

  他臉上掠過一抹懊惱之色,「我在這裡工作,對不起,嚇昏你了。」

  「不是你嚇昏我的,是一個死人……」她臉色又發白,「我剛剛一定是在作夢,我夢見我看到一個死人。」

  她是不是快死了?要不然怎會三不五時就看見這種有的沒的?

  他憐惜地輕撫她的發絲,「你不是在作夢,我是法醫,你剛剛闖進我的工作室,所以……」

  「啊?」她張口結舌的看著他。

  「是司徒帶你來的?」

  她點點頭,「你就是司徒律師說的那個朋友?是你救了我?」

  杜豫溫柔地撫去她眉心殘存的懼意,「是的。」

  她的眼神溫暖了,「謝謝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麽曉得我有難,但是你救了我。」

  「我怎能眼睜睜看無辜的你被偵訊?」

  聞言,紫陌心底湧現一股暖流,鼻頭一酸,「你怎麼能確定我是無辜的?」

  「你那麼單純,連說謊都不會,假如你真殺了人,必定是第一個跑去投案的,哪還用得著像逼供般的被人偵訊?」他看著她身上單薄的衣衫,立刻脫下外套裹緊她。「你臉色好蒼白,手好冰,是不是這裡太冷了?」

  紫陌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他的外套那麽溫暖,哪還有一絲冰冷能侵襲她呢?

  她臉有些紅紅,不習慣接受這樣親昵的舉止,但是又不捨得推開他。「現在好很多了。你是個法醫?」

  「是的,你怕嗎?」

  「你不怕嗎?」她反問。

  「習慣了。」杜豫扮了個鬼臉,「有時活人還比死人更可怕。」

  她唇邊浮起一朵小小的笑花,隨即消失,「你怎麼知道我被警察抓了呢?」

  「我剛好有事到警局,看到你在偵訊室裡,裡頭還有個凶神惡煞般的警察咄咄逼人的質問你。當我看到你小小的身子挺直腰桿,努力不被對方嚇倒的時候,我的心裡……」

  他覺得驕傲又不捨,那種異樣的情感連他自己都大感驚訝。

  聞言,她的眼神更加溫柔,「謝謝你。」

  她的心跳得好快呵……

  不不不,他只是同情你,丁紫陌,你千萬千萬別想歪了。

  「現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知怎地,紫陌並不想回到那個冰庫般冷清的家;和家裡一比,這裡簡直可算是暖洋洋的溫室了。

  可是她有什麼藉口和理由留下來?

  她輕垂眼睫,輕聲道:「謝謝。」

  「你怎麼了?」杜豫察覺到她突然憂郁的心情。

  「我沒事。」話聲方落,她的肚子突然傳來咕噜聲,她不禁漲紅了睑。

  「你餓了?」

  緊張過後,她才發現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我晚餐沒有吃。」

  杜豫倏地將她自長沙發上抱了起來,輕若羽毛的重量令他眉頭一蹙,「你太瘦了,為什麼不好好吃飯?」

  她睑更紅了,一雙小手不知該往哪裡放。「我……我……」

  「我帶你去吃飯。」他大踏步走出辦公室,「沒吃完飯不准回家。」

  她聞言松了口氣,卻立刻感到萬分愧疚。她怎麽能這樣想呢?難道在潛意識裡,她真的畏懼回到那個家,回到媽媽身邊嗎?

  可是她實在太餓也太累了,而且他的懷抱這麼溫暖有力,她覺得他好強壯、好溫柔,在他懷裡像是天塌下來也不用擔心。

  她滿足地歎了口氣,臉頰偎著他的胸膛。

  只要一下下就好了,這樣的溫暖懷抱,恐怕她一生也只能擁有一次。

  什麽矜持守禮、該與不該,統統都飛走吧!

  今夜,她只想要拋開一切,好好享受這片刻的燦爛溫暖。

  ☆   ☆   ☆

  杜豫帶她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極有名的歐式餐廳。

  輕柔的薩克斯風吹奏起爵士風的「綠袖子」,輕快的曲子迥蕩在空氣中,和食物美酒的香氣交融出美好的氣息。 這家餐廳用天藍色彩繪出翡冷翠的夏日天空,壁畫上拾著裙擺笑著踩葡萄釀酒的農家少女們,洋溢著恣意的青春之色,在畫的另一角則是結實累累的葡萄園,美麗的景致雖然只是一幅畫,卻可以讓人感受到畫中人的快樂。

  有多久她沒有看過這麽美麗的東西了?

  紫陌目光掠過一位農家少女愛笑的臉龐,她眉眼間的歡樂氣息好令人羨慕。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杜豫緊緊盯著她,微感困惑地問:「怎麽了?」

  她緩緩回頭,嫣然一笑,「我好喜歡這幅畫,好喜歡畫裡少女們無憂無慮的神情。」

  她們的青春與快樂、水遠停伫在這一瞬間,永遠不老,而她呢?

  她的青春早在多年前就凋零了。

  杜豫深深地凝視她,不明白單純的她因何眉眼間滿聚滄桑,「你也可以無憂無慮,何需羨慕他人?」

  她聽了只是微笑,沒有說話。

  杜豫突然覺得她充滿了謎,單純可人的外貌下,她的心究竟經歷過怎樣的風霜?

  他想探究下去,但是首先得把她喂飽。

  他招來侍者,溫和的對她說:「想吃點什麽?」

  紫陌捧著燙金邊的菜單,那菜單完全遮住她的小臉,不過奇怪得很,他竟察覺得到菜單後的她正在猶豫不決。

  「不要看後面的價錢。」

  她放下菜單,腼腆一笑,「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就是知道。」他黑亮的眼睛直瞅著她,「別怕吃垮我,我只擔心喂不胖你。」

  她羞澀地笑了,抬頭對侍者道:「請給我一個義大利海鮮面,謝謝。」

  「再給她一個覆盆子沙拉,一個藍莓派,一杯熱牛奶,餐後上。」杜豫對侍者道,「我要一杯藍山黑咖啡,一個普羅旺斯蝴蝶面,謝謝你。」

  「好的,兩位請稍候。」

  待侍者離去後,紫陌忍不住小聲抗議,「我吃不了那麽多東西。」

  「慢慢吃,我有一整晚的時間監督你。」

  她眸光一黯,「可是我沒有一整晚的時間吃飯。」

  「明天請假。」他輕輕握住她的小手,目光倏地被她包扎著紗布的手吸引住。

  她受傷了?該死,他剛剛怎麽沒有發覺?

  「你的手怎麼受傷的?」他的聲音有些危險。

  「不小心割傷的,司徒先生已經幫我包扎好了,不要緊的。」

  杜豫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司徒幫你包扎的?」

  紫陌點點頭,溫柔道:「他真是個好人!今天如果不是你跟他,我現在可能還在警局裡捱餓受凍,我真的要謝謝你們。」

  「謝我就好了,不用謝他。」他像個小男孩賭氣道。

  她訝然地笑了,不解地問:「為什麽?」

  「因為……」他頓住話尾,總不能說,因為司徒未經他允許就碰她的手吧?

  「為什麼?」

  他連忙轉移話題,「你還沒有告訴我事情發生的經過。」

  「什麽事?」她突然領悟他指的是什麽事,低歎一聲,「噢,那件事。」

  「我知道大致發生了什麽事,卻不明白你怎麽會在現場?」

  「我……我是一家清潔公司的員工,今天晚上是到那棟房子打掃的。」她低垂著小睑,幾乎快要貼到桌面。「就在我用菜刀想刮掉黏在地毯上的大片口香糖時,不小心劃破了手掌,我想要去沖洗傷口,就發現了躺在料理台後面的……屍體。」

  她在發抖,杜豫暗罵自己一聲,為何還要她再回憶起這件事呢?

  他連忙安撫道:「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你現在很安全,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你,我會保護你的。」

  紫陌抬起頭,眼神悲傷的看著他,「杜……我只是個清潔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麽好?」

  他一怔,隨即不悅道:「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的職業而看不起你?我是那種混蛋嗎?難怪你上回不讓我送你去上班,原來你是怕我瞧不起你。」

  她咬著下唇,「我的身分和你相差好多,我不認為你會希望有我這種朋友。」

  這下他真的生氣了。「我才不是那種人,何況你的工作有什麼好令人瞧不起的?職業無貴賤,只以人品定高低,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瞧得那麽扁?」

  「對不起。」她覺得好愧疚,聲音小得不能再小。

  杜豫瞪著她,倏地大歎了一口氣,「笨蛋,為什麽要跟我對不起?你根本沒有做錯什麽,何必向人道歉?」

  「我誤解你了。」

  「你沒錯,不用跟誰道歉。」他心一激蕩,沖動地將她的小手放在唇邊一吻,「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是多麽值得人寵愛憐惜的,聽見你在做清潔工,我只覺得很心疼,你這麽瘦、這麽小,怎麽做得來那麼粗重的工作?」

  她怔住了,覺得有種熱熱的激流往四肢百骸竄去。

  她好想落淚,好想偎入他懷裡訴說多年來的疲憊,好想把手交給他,讓他的大掌緊緊包覆住,只因從未有人這般真心關懷疼惜她,就連她的親生父母也不曾。

  他怎能這麽好呢?

  紫陌拚命吞咽下喉頭的熱硬塊,努力不讓淚水沖上眼眶,「謝謝……」

  杜豫靜靜地看著她,彷佛明白她、心中的激動,大手依舊緊握著她,用掌心的熱度溫暖她一顆冰冷的心。

  直到侍者送上他們點的餐,才驚動了他們倆。

  紫陌看著面前烤得金黃的面條,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香氣,「好香。」

  他將蝴蝶面叉了一匙起來,通至她嘴邊,「吃點我的。」

  她小睑一熱,依言張口吃下。

  「好吃嗎?」他神情自然的問。

  見他態度大方磊落,她的羞澀才稍稍消褪了些。

  「很好吃,很有嚼勁。」她也拿起叉子卷起面條,那層層絲絲牽連而起的起司十分誘人,他期待地看著她。

  紫陌手上動作一頓,微微羞紅睑道:「你要不要吃吃看?」

  杜豫露出了歡喜的笑容,重重點頭。

  她有些笨手笨腳地卷著面條,輕顫著手送到他唇邊,他張嘴吃了,心滿意足的咀嚼著。

  她倏地覺得小腹一緊,一種非關肚子餓的騷動隱約而起。

  她連忙低頭吃起面前的義大利面,卻不知道為什麼,吃進嘴裡的面瞬間沒了什麽特別的味道,而令她吃驚的是,她發現自己拿叉子的手指不斷在顫抖。

  杜豫注意到了,心裡莫名的欣喜,嘴上卻沒有說被。「明天請一天假吧?經歷了恐怖的一夜,你有權利讓自己休息一天。」

  她吃到了一絲紅辣椒,正端起水杯喝水,聞言一怔,「放假……」

  她似乎幾百年沒放過假了,的確該好好休息一天。可是她不能放假,放假就表示那天沒有收入,少了那幾百塊,她得有一個禮拜必須勒緊腰帶別吃飯。

  再說,她休假在家裡做什麽呢?她想陪陪媽媽,可是家裡那種沉悶的氣氛會令她更加郁結,她更害怕媽媽指責她為什麼不去工作。

  唉……

  「我不能。」她失神地攪弄著面條,已沒了胃口。

  「你想把自已累死嗎?」杜豫心疼地看著她的黑眼圈,再這樣下去,她很有可能在二十五歲前把自己送進棺材裡。

  她抬頭看他一眼,「相信我,我已經沒事了,真的。」

  「你騙得過誰呢?你看起來這麽累。」他愛憐地撫過她的黑眼圈,堅持道:「聽我的話,你明天在家睡上一整天,睡醒之後,我保證你會覺得好過些的。」

  「好,我明天會休假。」

  「真的?」

  她點點頭,勉強出口己再吃一口面,長長的睫毛掩住歉疚的眸光,「真的。」

  他松了口氣,這才露出笑容,「那我明天晚上去接你吃個飯,好嗎?」

  她微一吃驚,「明天……」

  「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她明天還要上晚班。

  紫陌吞下驚愕,勉強道:「好……」

  「那你快吃,等會兒我送你回家。」他微笑的說。

  她點頭,低頭慢慢地吃著義大利面。

  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立刻掏出手機,「我是杜豫……二哥啊,什麼事?」

  趁著他在講電話的時候,紫陌朝他指指洗手間,他笑著點點頭。

  就在他和電話那頭的人談話時,她悄悄地走向餐廳裡間,再繞了一圈偷偷溜出門。

  紫陌很快地攔了輛計程車坐進去,在車子起動的刹那,她本能地望向餐廳。

  「謝謝你,杜豫,再見了。」她喃喃低語。

  計程車奔駛在午夜的街頭,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   ☆   ☆

  杜豫沉著睑,在偵二隊組長辦公室裡來回踱著步。

  杜維低頭批合公文,忍不住抬腕看了看表,沒好氣道:「你在我這裡走了二十分钟,我看我得交代今天打掃的歐巴桑不用來了,因為你已經快把我的地板踩穿了。」

  一聽到「打掃」兩字,杜豫的睑色變得更古怪。

  「二哥,你真狠心,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做了什麽事?」杜維詫異地問道。

  「你……」他甩了甩頭,未語先歎息,「唉!」

  杜維像見到鬼一樣,愕然地看著他,[你在歎氣?你竟然在歎氣?」

  他這個小弟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人,就算天大的事情落在他頭上,他也只是笑嘻嘻地四兩撥千金彈掉,可是他今天猛踱步不說,竟然還歎了一口氣?

  杜維突然有種沖動,想要打開窗戶看看,外頭是否開始下紅雨了。

  「我也是個人,怎不會歎氣?」杜豫瞪著兄長,沒好氣的問。

  「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該不會老媽正式向你施壓,要你找個女孩子結婚吧?」杜維猜測。

  杜豫懊惱地撞撞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還好辦。」起碼他已經有對象了。

  杜維吃驚地看著弟弟,「你的意思是……」

  「我沒什麽意思,我只是在苦惱,我心情不好。」他乾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開始哀聲歎氣起來,「給我杯咖啡。」

  杜維起身倒了一杯,然後放在他面前,「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吧?」

  杜豫啜著黑咖啡,澀澀地道:「我覺得……我戀愛了。」

  他挑起一邊濃黑的眉毛,「那是件悲慘的事嗎?」

  「誰說的?」

  「你的表情告訴我。」杜維也幫山口己倒了咖啡,歎了口氣道:「小弟,我最近在忙那件凶殘命案,小梨子的胃又不舒服,我正打算抽時間陪她去檢查身體,然後老媽又一天打三通電話直纏著我要孫子。老大躲到歐洲去清閒,現在只有我們兩兄弟「相依為命」,你到底要不要亘截了當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我喜歡的女孩逃掉了。」他悶悶地道,看著杯裡的咖啡。

  杜維差點被口裡的咖啡嗆住,「逃掉?」

  他點點頭,愛笑的臉此刻布滿苦惱,「我猜她討厭我。」

  「沒有女人會討厭你。」杜維老實說,「女人一定會怕老大,也或許會怕我,可是沒有一個女人會怕你、討厭你,甚至不喜歡你。老天,就連小梨子都喜歡你了,還有誰會討厭你呢?」

  杜豫沒精打彩地抬頭看著他,怎麽也提不起勁來,「可是她就怕我討厭我,要不然為什麽會在跟我吃飯的時候逃掉?」

  「我越聽越迷糊了。」

  「小丁丁……她叫丁紫陌,老媽也見過她的,她是個很可愛、很單純的女孩子,沒什麽心機,看起來卻像吃過很多苦,她很容易就會覺得對人愧疚,拚命跟人家道歉,驚慌得像只小白兔,又善良得像只小白鴿……」

  杜維看著小弟,忍不住笑出聲,「對不起,咳……我必須承認,你的嘴巴實在很甜,我懷疑有哪個女人能抵擋得住你的魅力?言歸正傳,這個像兔子又像鴿子的女孩究竟對你做了什麽事,讓你覺得她討厭你?」

  「她昨晚趁我在跟你講電話的時候,偷偷溜出餐廳。」杜豫」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那又怎樣?」

  杜豫瞪著他,「這還不算怎樣?我足足難過了一整晚,今天上班的時候還差點解剖錯屍體,你說嚴不嚴重?」

  「你的反應太嚴重了,她會逃走的原因有很多,比方說她突然有事,突然身體不舒服又不想讓你知道,甚至她身上沒帶錢,所以只好偷偷跑掉。」杜維隨口猜測著,「總之,你從小到大就是太無往不利了,所以才沒有辦法接受女孩子的拒絕。」

  想當初他和小梨子相識的時候,小梨子不只一次要他滾蛋,他還不是又自動滾回來了。

  如果連這點小挫折都無法承受,還當什麼男人?

  杜豫搖搖頭,悶聲道:「她不可能為了身上沒帶錢而跑掉,她不是這種人。」

  「既然如此,你何不登門拜訪問清楚呢?」

  「我不知道她家住哪裡。」 他的聲音聽來好沮喪,看來這就是他郁卒的主因——人家女孩子不想讓他知道她家住何處,而他又找不到。

  「笨蛋,你不會找呀!」平時看這個小弟挺機靈的,怎麽一陷入情網,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如果她真的不想看見我,我這樣自動上門去,豈不是會令她很為難嗎?」

  「那你准備怎麼辦?繼續賴在我這裡喝咖啡歎氣?」

  「你沒有兄弟愛。」他指責道。

  杜維濃眉蹙起,「我還算沒兄弟愛?在事情一大堆的時候還抽出時間陪你喝咖啡、聽廢話,我看老大也做不到這點。」

  「老大會二話不說,直接把我踢出去找丁丁。」

  「知道就好,我對你算仁慈的了。」杜維笑道:「既然你喜歡她,就主動上門去,身段放軟些,像我當初追求小梨子一樣感動佳人芳心嘛!」

  「小丁丁跟小梨子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丁丁比較脆弱單純,她很容易受傷的。」杜豫何嘗不想將她緊緊握在掌心裡?可又怕把單純易驚的她嚇跑了。

  瞧,他昨晚不過說今天要帶她出去吃飯,就把她給嚇跑了。

  杜維微挑一眉,「那好吧,你就龜縮在這裡籍咖啡澆愁好了,等哪天你那個小丁丁被白馬王子給追走了,你可別到我這兒來哭訴。」

  杜豫聞言心頭一緊,「不會的!」

  「既然她單純又可愛,既像小白兔又像小白鴿,你可別忘了,外頭多得是大野狼想吃掉這種小天使。」杜維故意危言聳聽,「哼哼,你自已三思……喂?你去哪裡?」

  已經跑到門口的杜豫頭也不回的嚷道:「我去找丁丁!」

  杜維看著小弟疾奔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就不相信趕不跑你。」

  不過話說回來,小弟戀愛了,這還直一是件天大喜事呢!現在只等後續發展了。

  杜維搔搔頭,將注意力轉回公事裡。

  那件凶殺案的刑事鑒識報告出來了,命案現場幾乎沒有可疑線索,可見凶手是個冷靜又殘暴的罪犯,下手時會瘋狂得失去理智,待收拾痕跡的時候又顯得冷靜鎮定。

  唉,希望這別是另一樁連續殺人案件才好。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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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3 00:05: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紫陌,你臉色不太好看。」一個身材粗壯的年輕男子扛著清潔用具,關心道。

  紫陌提著吸塵器,別了他一眼,「儀豪,我沒事。」

  他是崔儀豪,進公司大概三個月了,今天被指派跟她一道工作。

  昨天晚上那件凶殺案上報了,雖然警方並沒有對記者提到她,但是她的老板接到那位陳董的電話,知道她也在場後,她那個陰沉嚴肅的老板竟然沒有炒她鱿魚,反而派了個人和她一起工作,說是這樣可以確保她的安全。

 老板的好意令她受寵若驚,看來老板是個好人,只不過脾氣怪了一些。

  崔儀豪是個個性爽朗的男孩,還在夜大讀四年級,聽其他同事說他是個私生子,他本人也毫不避諱這個事實,還時常笑說將來等他成功後,要給母親過好日子,至於那個未曾見過面的老爸可就虧大了,撈不到半點好處。

  她在儀豪身上看到了自信和力爭上游的精神,對於他的境遇也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她很高興他在這樣困苦的環境裡依舊努力向學,沒有像她一樣放棄學業。

  「你昨天不是到陳自民的別墅打掃嗎?聽說那裡昨晚發生命案。」儀豪關懷地看著她,「你有遇見嗎?」

  紫陌睑色白了白,隨即掩飾一笑,「當然沒有,這麽刺激的事情怎麽可能會被我碰上?」

  「說得也是。不過我覺得好可怕,聽說陳自民的情婦被砍了二十幾刀耶!」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江媚媚空洞的眼神和滿身是血的僵硬身軀再次出現在眼前,她努力讓自己別發抖。

  「是……是呀,真恐怖,以後我不敢去那裡打掃了。」

  「聽說陳自民已經和老板解約了,咱們以後不會有機會到那裡打掃的。」儀豪笑道:「他可能會把房子賣掉吧,可是我懷疑有誰敢買。」 她牙齒打顫,連忙緊緊咬住**,「嗯。」

  「好了,不嚇你了。」儀豪瞥了她一眼,眸底閃過一絲傾慕。「今天晚上我沒課,有空嗎?一道去吃披薩好不好?」

  今晚……她蓦地失了神。

  今晚杜豫本來也要請她吃飯的,可是……她不知道,她心好慌,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如果再這樣下去,她怕她會管不住出口已。

  所以昨晚她就逃了。

  一整夜不能成眠,腦子裡想的都是他。

  母親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和平常有什麼不一樣,她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只看自己想看的,說自己想說的話,而她的心事自然無從對母親說起。

  「紫陌?」儀豪注意到她的失神。

  她倏地驚醒,「啊?什麼?」

  「我說今晚一道吃飯好不好?」他好脾氣地重復,「如果你不想吃披薩的話,吃別的也行。」

  她搖搖頭,「謝謝你,可是今天晚上我得回家煮飯。」

  「為什麽?」他直盯著她,「你家沒有其他人會煮飯嗎?」

  「我媽身體不好,我爸又去工作了,我不回去煮飯是不行的。」

  「那我們可以買東西到你家,伯母愛吃什麽?」他興匆匆地提議。

  「我媽……」她畏縮了一下,「還是不用了,真的,改天再說吧!」

  「噢。」他大為失望。

  「今天怎麼會想請我吃飯?你那些小女朋友呢?」紫陌笑著轉移話題。

  他睑紅了紅,「我幾時有女朋友?」

  「就是常常拿飲料來公司給你的那些——」

  「我才沒有女朋友,那些只是同學罷了。」儀豪連忙澄清。

  她笑意盈盈,也不與他多辯,「原來如此。」

  「其實我心目中的女朋友不是像她們那樣子的。」他若有所指地道:「我喜歡的女孩子要像你一樣溫柔可愛,不會叽叽喳喳得吵死人,更不會扯著嗓門說話。」

  她眼底笑意更深了,「你怎麽知道我不會呢?說不定我在家裡也是叽叽喳喳的。」

  「你一點都不像那種人。」他走近她身邊,神情認真地說:「紫陌,如果說……如果我……」

  紫陌好奇地看善他,「你什麽?」

  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又單純,儀豪突然不敢造次,結結巴巴地道:「呃……沒……沒事。」

  「我們還是快點工作吧,老板交代過,動作要俐索些的。」她邊說邊打開吸塵器,「下回有空我請你吃飯,今天很不好意思,希望你別見怪。」

  他急忙搖搖手,「我怎麽會見怪?你這樣說就言重了。」

  她微微一笑,「那就好。」

  在吸塵器嘈雜的聲響中,儀豪也不好再說些什麽,只得悶著頭做事去了。

  紫陌雪白的臉蛋漾著淺淺的微笑,辛勤打掃著,可眼中始終有著淡淡的輕愁,她多麽希望心事也能像地毯上的灰塵,被吸塵器一掃而空。

  究竟要到幾時,她才能清靜地過日子呢?

  ☆   ☆   ☆

  紫陌回去公司打了卡交班,從門口走出來之際,一個高大的身軀擋在她面前。

  「對不起,借過……」她抬頭望向來人,瞬間呆愕住。

  是杜豫!

  他在見到她時眼睛倏地一亮,「我總算找到你了!」

  她心兒枰然一跳,小睑紅了紅,「你怎麽會在這裡?」

  「我到你家找你,你母親說你上班了。」杜豫心疼地盯著她蒼白的臉蛋,想也不想就將她抱起,往身後的跑車走去。

  紫陌讓他的舉動弄得驚愕又羞窘,不斷掙扎,「放我下來……讓人看到了怎麽辦?」

  他一手打開車門,將她放在座位上,「乖乖坐好,我已經跟伯母說好了,今晚你要跟我一道吃晚餐。」

  紫陌驚訝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杜豫坐入駕駛座,發動車子,笑咪咪道:「我說,我跟伯母禀報過了,今晚要帶你去吃大餐。」 她滿眼困惑驚疑,[你到過我家?見過我媽?」

  「是的,伯母身體不太好,但是看到我還挺高興的。至於伯母的晚餐你放心,我已經叫人送過去了,她應該會喜歡晶華的餐點吧!」

  「可是晶華不是很貴嗎?」她搖搖頭,懊惱道:「不是啦,我是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媽……她有沒有對你怎樣?」

  「你媽會對我怎樣?」他好奇的反問。

  「我媽……她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所以脾氣有時會比較不好,她……」

  他眨眨眼,「伯母對我挺好的呀,還要削蘋果給我吃,不過我沒敢讓她削就是了。」

  紫陌瞪大眼睛,「我媽削蘋果給你吃?」

  她的耳朵肯定有問題,明天一定要去耳科掛號。

  「你干什麽聲音突然變這麽尖?」他挖了挖一邊的耳朵,又訝異又好笑道:「伯母又不是毒蛇猛獸,你的表情好像她沒有把我吃掉是奇跡似的。」

  她雖然大感驚訝,還是忍不住笑了,「杜……」

  「叫我杜豫,要不然叫我小杜杜也行。」他不嫌肉麻惡心的說。

  紫陌腼腆地笑了,「杜豫,我的意思是我媽比較難跟人相處,她會對你這麽好,我有點被嚇到。」

  他得意一笑,「嘿,誰教我是萬人迷?就只有你看了我會逃掉而已,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她只覺睑上一陣熱,「我……」

  他突然專注地盯著她,正色的問:[你很討厭我嗎?」

  她被他的問題嚇到,「啊?」

  「啊代表什麽?真的很討厭?」

  她急急搖頭,[沒有,我沒有討厭你,你怎麼會覺得我討厭你?」

  「因為……」杜豫的心因她連聲的否認而歡然,揮了揮手道:「沒什麼,那都過去了,是我自己腦袋瓜的問題。對了,晚上想吃什麼?」

  「今天晚上真的不要緊嗎?你跟我媽媽都說好了?」她仍有些遲疑。

  「是的,伯母要我好好照顧你。」他咧嘴而笑。

  她眸光一黯,苦澀地笑笑,「我媽不會說這種話的。」

  他凝視著她,[為什麼這麼說?」

  「我媽對我並不像一般的母親對待子女那樣,她對我的話裡沒有絲毫溫情。」

  「你真的這麼想?」他溫柔地看著她。

  「不是我這麽想,而是事實如此。」

  「丁丁,父母、水遠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他真摯地道,「或許父母和子女之間會有誤會與摩擦,但是世上沒有不是的父母,只是他們表現愛的方式子女能否了解而已。」

  「我也很希望我父母是像你說的這樣。」她心底的苦有誰知道?

  「丁丁,你母親是愛你的,只是她還沒有學會怎麽正確地愛你吧!」世上是有這種父母的,永不承認自己的盲點,一味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子女,弄得子女難以消受,自己也埋怨子女不孝。 紫陌並不相信他的話,他生活在充滿愛的家庭裡,父母與手足之間和樂融融,他又怎能了解她的無奈?

  「不管她是否愛我,至少今天晚上我可以無牽無掛地吃頓飯。」她一振精神,努力微笑。

  杜豫稍稍可以窺見她的心思,可也明白現在不是深談的時候。「想吃什麼?」

  「真的可以由我選擇嗎?」

  「當然。」

  她最最想吃的是杜母的鹵雞翅,但是她有什麽立場要求?他將來帶回去吃團圓飯的,應當是未來杜家的媳婦,不該是她。

  紫陌想了想,「我聽過北投有一家好吃的餐館叫「媽咪飯館」,那裡的菜全是些家常菜,我想吃那個。」

  只是她幾時才吃得到自己母親親手做的愛心菜肴?

  「好,我們就到北投去。」杜豫寵愛笑道。

  他踩下油門,跑車很快駛向大馬路。

  ☆   ☆   ☆

  媽咪餐館靠近霧氣袅袅的地熱谷,幽然藏在竹林小徑內,若非外頭那塊原木雕成的招牌,還有門前各式各樣的車子,一般人極難想像在這麽僻靜的地方還有一家知名餐館。

  他們到的時候客人已經很多,但他們仍找到挺不錯的座位,正對一道小小流泉和幾叢修竹。

  「真是個好地方,我以前怎麼都錯失過了?」杜豫贊賞道。

  紫陌撫著竹桌清雅的線條,微笑道:「我也是第一次來,以前看過雜志介紹它,聽說它的家常菜很好吃,很有家的味道。」

  他別了她一眼,總覺得她有弦外之音,「伯母極少做飯給你吃嗎?」

  「為什麼這麽說?」他的敏銳觀察力讓她一驚,防備地問。

  「總覺得你好像在找尋什麽失落的感覺。是家的感覺?還是母愛的感覺?」

  「你不是說我很單純嗎?單純的人是不會想這麼多的,不論好或不好,日子都沒有什麽不同。」

  「你有心事。」

  「誰沒有心事?」她溫和地反問。

  「可是你的心事比別人來得重。」 她淡淡一笑,「有嗎?」

  「紫陌,告訴我你在憂慮什麼?」他握住她的手,「把所有的包袱都丟給我,讓我分擔你的痛苦。」

  她凝望著他,眸底隱隱閃著淚光,「杜豫,別對我這麼好。」

  「為什麽?」

  服務生帶著熱切親和的笑容走過來,「兩位要點些什麽?」

  紫陌迅速抽回手,眼睫低垂掩住了所有思緒。

  生平第一次,杜豫有種罵人的沖動,他抬頭瞪著這個不識相的服務生,沒好氣地道:「請給我們菜單。」

  「啊,對不起,菜單在這裡。」服務生連忙把菜單遞給他們。

  杜豫翻著古樸的菜單,體貼地問:「想吃點什麼?」

  「什錦豆腐羹,鹵香菇雞翅,干貝絲炒青江菜。」紫陌不假思索的點了幾樣菜。

  他詫異地望著她,這幾樣菜名好熟……不就是那天她陰錯陽差在他家吃午飯時的菜色嗎?

  紫陌並沒有察覺,只是奇怪他為什麽在發呆不說話。

  「怎麽了?」她有些不安,是她點太多了嗎?

  杜豫搖搖頭,開口點了幾個菜,待服務生離開後才道:「沒事。要不要再多點些什麼?你真的好瘦,我得努力點才能把你養胖。」

  「為什麽要把我養胖呢?」

  這可問住了他,杜豫搔撞頭,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只是覺得不該讓你這麽弱不禁風,風吹就會倒似的。」

  紫陌心裡十分感動,溫柔地笑笑,「你們家的人都很懂得照顧人,真好。」

  「我們天生雞婆。」他笑呵呵地道:「想當初我二哥在追小梨子……就是我二嫂時,那可起勁了,幾乎是天天報到,如果有事走不開,就由我代班。」

  紫陌噗地一聲笑了,「你們兄弟的個性很相像嗎?」

  「不,我們三兄弟個性相差甚遠,大哥冷漠鎮定,二哥豪情幽默,小弟開朗頑皮上他迷人一笑,「這是我媽說的。」

  「你們有三兄弟?」

  「是,我們兄弟都在警界服務,有時候還挺煩的,來來去去見到的面孔都是那幾張。不過也有好處,有時可以互相幫忙。」

  「你哥哥也是法醫?」

  「不,我大哥、二哥是警察,我才是法醫。」他扮了個鬼睑,「其實我也想當警察,可是後來發現自己對解剖人體還挺有興趣的……你的臉色怎麽突然變得蒼白?」

  「我……從來沒有認識過法醫。」

  杜豫故意哀聲歎氣,「是啊,身為法醫,朋友也挺少的,幾乎聽到我職業的人都會一臉驚恐,活像見鬼似的。」

  「我不信。」他那麽好,那麽出色,有誰會不喜歡他?

  「你不信?」他一睑感動,「那是因為你太善良了,小丁丁,你都不嫌棄我。」

  「我怎會嫌棄你?」該被嫌棄的人是她。

  他們一家都是菁英,家庭又那麼溫馨和樂,他們已經擁有人人稱羨的一切。反觀她,什麽都沒有,只有自尊心,在不該發作的時候偏偏發作,還有天生的自卑感,教她怎麼擺脫也擺脫不掉。 她也好想變成一個大方雍容的女孩,不要這麽小裡小氣、別別扭扭,但她就是沒辦法變成一個足以匹配他的女孩。

  她的回答令他心滿意足地傻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放心,她卻一點都不放心,他究竟是何居心呢?

  他是在同情她,還是真的喜歡她,現在是在追求她嗎?她不敢奢望啊!偏偏他的溫柔和體貼,在在讓她無力招架。

  好怕有一天,情況變得再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到時候喜怒哀樂都由人,可怎麼辦呢?

  她心底愁腸百轉,但是杜豫卻沒有察覺到,他只是笑咪咪地望著她,欣賞她清秀細致的臉蛋。

  飯菜上桌,新鮮熱辣香氣撲鼻,嘗來果然美味,只是紫陌吃來總覺得少了種滋味。

  是酸?是甜?是苦?是辣?

  她說不出來,只覺得心底深處空空洞洞的,不知要到何時,才能被某種溫暖填滿?

  當晚,杜豫送她回家時,她母親已經睡著了,紫陌無法試探她對杜豫是何看法。

  只是當她看到廚房桌上剩下不多的精致菜肴時,眼前又浮起了杜豫含笑專注的眼神。

  ☆   ☆   ☆

  「Blueblue,myworldisblue,blueismyworld,I'mwithoutyou……」儀豪口中輕哼著歌,動作迅速的將清潔車推上小貨車。

  他關好車門,繼續哼著歌走向駕駛座,坐在一旁的紫陌驚喜地看著他,「你也會唱這首歌?」

  「是呀,「愛是憂郁的」,這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歌,我媽以前經常放給我聽,她說這是我爸送給她的定情曲。」他豪爽地笑笑,臉上看不出絲毫陰影。「雖然我父親拋棄了我們,但是他也給我媽不少美好回憶,所以我似乎不該太恨他。」

  她贊賞地看著他,「你能這麽想真是太好了,你的人生也會因此快樂些。」

  他聳聳肩,「是呀,對我而言人生也沒什麽不快樂的,反正一天過一天,不過我相信有一天我一定會成功,成為一個出色的雕刻家。」

  儀豪是美術系學生,對雕刻有極大的天分,他也曾雕過幾只小貓小狗送給同事,甚至連老板都有一只。紫陌永遠忘不了,當嚴肅陰沉的老板收到那個禮物時,臉上震驚的表情,他一定從來沒有收過這麽樸拙可愛的禮物吧。

  「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是個有名的雕刻家。」她衷心祝福。

  他眉開眼笑,「謝謝你的金口,沖著你這幾句話,我一定會更加努力。」

  「努力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別人。」她提醒他。

  儀豪看著她半晌,像是鼓起勇氣般沖口而出,「你有沒有男朋友?」

  「男朋友……」這三個字讓她心底又酸又甜。「不算有,我只有朋友而已。」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他紅著臉問道。

  紫陌仔細打量著他,「你很好哇,是個很上進的男孩子,又很勤快,全公司的人都很喜歡你。」

  「那你呢?你喜不喜歡我?」他緊張的問。

  她點點頭,「喜歡,你就像我弟弟一樣。」

  「弟弟?」他失望地叫了起來。

  「有什麼不對嗎?」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慘不忍睹。

  「紫陌,我一直在注意你。」他懊惱地說:「你什麼都好,只是反應太遲鈍了,難道你都沒發現我……」

  「你怎麼樣?」

  「我……」車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嚇了他一跳,他急忙接起,「喂?老板……啊,有哇,我們已經打掃好了……羅斯福路二段?可是我們沒有鑰匙……好,那我們直接去好了,確定客戶會在門口等我們……呃,老板,我不是懷疑你,我只是……老板?喂?」

  他懊惱地按掉電話,無奈道:「老板還是這麽急躁。走吧,我們到下一個客戶家。」

  紫陌點點頭,將他方才尚未說完的話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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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3 00:06: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等到兩人打掃完羅斯福路二段客戶的小套房,驅車趕回公司,貨車才一駛近就看見一輛黑色跑車停在這棟老舊大樓前,帥氣發亮的車身和舊大樓的外觀讓人有突兀的感覺。

  儀豪欣羨地打量著那輛跑車,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哇,這是九九年出廠的新款跑車,至少要百來萬吧!」

  紫陌瞪著熟悉的跑車,一顆心提得老高。杜豫今天怎麼有空來?

  她磨磨贈蹭地下了車,偷觑了眼跑車的車窗,暗自希望杜豫剛好下車去買東西,或者……

  「丁丁!」車門倏地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隨著喜悅的呼喚聲出現在她眼前。

  紫陌暗自**一聲,感覺身旁的儀豪張大了眼望著自己。

  她就是不希望這種情況出現!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嗨,你在這裡做什麽?」

  「紫陌,他是你朋友啊?」儀豪眼神閃過一絲復雜,緊跟在她身後。

  她還來不及介紹,杜豫笑嘻嘻地伸出手來,「你好,你是丁丁的同事嗎?我叫杜豫,是丁丁的男朋友。」

  紫陌小睑漲紅了起來,「杜豫……」

  儀豪眸中湧現錯愕與震驚,「男朋友?!紫陌,你幾時有男朋友,我們怎麽不知道?」

  杜豫挑起一眉,敏感地看著他,嘴角依然噙著笑容,「丁丁和我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至於沒有告訴你們,我想是她天性害羞,不希望將我們的事敲鑼打鼓昭告天下吧!」

  儀豪驚疑地看著他,再看了看紫陌,彷佛不相信清純的她怎麽突然冒出一個男朋友來?

  他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杜豫,他是我同事崔儀豪。」紫陌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可惜沒收到太大效果。「你是來接我下班的嗎?可是我今天要直接回家。」

  「我正是奉了伯母之命來接你回家的。」他迷人的微笑。

  她微蹙起眉,「你又去找我媽了?」

  「是呀,我剛好下班,看到有小販在賣新鮮草莓,還挺香的,我想你和伯母應該會喜歡吃,所以就買了幾斤送過去。」見她鼻端有一塊灰塵,杜豫不假思索的掏出手帕輕輕擦拭掉。

  他這個再自然不過的親昵舉動讓紫陌羞紅了睑,儀豪卻看得睑一陣紅一陣白。

  女人……

  沒想到她也跟其他女人沒兩樣,也是喜新厭舊、愛慕虛榮。他知道自己目前是個窮小子,可是他是真心喜歡她的,沒想到清純可人的她竟然也會被金錢所迷惑。

  她真是太教他失望了。

  儀豪眼神裡滿是愠怒,而杜豫沒有錯過他這個眼神。

  他不著痕跡地擋在紫陌身前,保護占有的意味不言可喻。

  「丁丁,你可以下班了嗎?」

  「可以。儀豪,麻煩你幫我打卡好嗎?」

  「沒問題。」儀豪迅速將眼底的怒火掩去,快得教人不禁懷疑方才在他眼中看見的憤怒是幻覺。

  杜擦微微蹙起了眉頭,這個男孩子不是表面看到的這樣平凡,光是收斂怒氣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他有過人的自制力。

  「你們在門口做什麼?不是下班了嗎?為什麼不進來打卡?」一個高高瘦瘦,年紀大約五十出頭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雖是一身筆挺西裝,卻掩不住他陰沉的神情。

  他懷疑地看著他們三人,下巴抬了抬,「紫陌,儀豪,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麽?這位先生是我們的客戶嗎?怎麽不請人家進去坐?」

  杜豫咧嘴微笑,禮貌地伸手與他交握,「你好,我是紫陌的朋友,來接她下班的。」

  黃老板緩緩地點了下頭,「紫陌,你就先下班吧。」

  「謝謝老板。」紫陌看著這三個男人,不知怎地,心底隱約察覺有一股暗潮在他們三人之間流動。

  可是再仔細一看,他們三人互相微笑點頭,似乎沒什麼不對勁。

  她搖了搖頭,暗罵自己神經質。她拍了拍工作服上的灰塵,對杜豫道:「我們走吧!」

  「好。」杜豫憐愛地低頭看著她,替她打開車門。

  儀豪的眸光緊緊攫住他們倆,黃老板則是莫測高深地盯著儀豪。

  氣氛詭異至極,只有紫陌渾然未覺,她坐進車內,好奇地看著杜豫還站在車旁,不知道在做什麼。

  杜豫在坐進駕駛座之前,最後瞥視了兩個男人?笑容裡有著隱約的戒備。「那麼我們就先走了。」

  「慢走。」

  「再見。」

  杜豫看見他們倆不約而同舉起手來揮別,一種奇怪的感覺溜入心頭,這兩個人有點怪怪的。

  可是一時半刻他也說不出哪裡怪,只是這家清潔公司絕對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這麽簡單。

  一個神情陰沉的老板,一個心機深沉的員工,恐怕單純善良的丁丁一點都沒發覺這兩人有什麼不對勁吧?

  杜豫心頭有種奇異的悶塞感,他操控著方向盤,瞥了眼正在伸懶腰的紫陌,看她嬌憨的模樣有點想發笑,可是又笑不出來。

  老實說,他很擔心她繼續待在這家公司裡,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有種不好的預感隱隱籠罩心頭,希望這一切只是他的「關懷憂慮過度泛濫症」在作出了。

  「丁丁,」雖然他告誡自己不要想太多,但是嘴巴還是忍不住溜出話來。「有沒有想過要換工作?」

  「為什麽這麼問?」紫陌不解的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你的老板看起來挺怪的。」他也不知該怎麼形容心底奇特的預感,只得小心翼翼地道:「他會不會對你很凶?如果會的話,你就換其他工作吧,我幫你介紹幾個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好不好?這樣以後你就不用再做這麽粗重的工作了。」

  他的好意和關懷著實令她感動,但是她不想靠任何人。

  「這份工作我做兩年多了,早就習慣了,雖是累了點,但是我做來挺順手的,為什麽要換呢?黃老板雖然看起來有些陰沉,可是嚴格說起來是個公私分明的老板,他對我也還好,沒有其他不合理的苛求。」她迷惑地問:「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

  他輕蹙眉頭,「我只是覺得你的工作太辛苦,而且經過上次的恐怖經驗後,我也不希望你再經歷相同的事,找份安穩的工作來做,這樣我也比較放心。」

  「謝謝你,但是我能做什麽呢?」她看著前方擁擠的車陣,現在正是下班時間,到處都是人車。「我大學沒有畢業,讀的又是文學,很難找到什麽合適的工作。」

  「我可以安排。」

  她低頭玩著工作服上的鈕扣,悶悶地道:「我就是不想麻煩你。」

  「說這是什麼話?難道你還信不過我?」他覺得自尊大受打擊。

  「人不自強焉能自立?凡事靠別人不是長遠之計。」紫陌輕吁口氣,真誠地道:「我明白你關心我,擔心我,可是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不能處處靠他人的幫助,久了連我出口己都會討厭自己。」

  他別了她一眼,「有這麽嚴重嗎?」

  她擰著衣角,不出口在的說:「再說……我們認識不深,我怎能讓你幫我找工作呢?」

  杜豫這下真的傷心了。「我和你還算認識不深?」

  紫陌點了下頭,「我們相識還不到一個月。」想來就覺得可怕,她怎會那麽快就和一個男人這麽親昵?

  「那又如何?我們是一見如故。」他摸不清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以為她依然不相信他,而這令他沮喪。

  「就算一見如故也該有個分際,畢竟我們只是朋友。」她看著掌心上已經結痂的傷痕說。

  杜豫俊睑一沉,閉嘴不語。

  車內的氣氛陡地變了,不舒服的沉默籠罩四周,紫陌心髒一緊,忍不住偷偷觑了他一眼。

  他的側面英挺好看,可是從緊繃的線條不難看出他正在生氣。

  她的心髒揪得更緊,有種窒息感迫上心頭。相識這些日子以來,她從未見過他生氣或不開心的樣子。

  可是他現在的神情……她真的怕。

  她悄悄地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話說錯,意他生氣了。

  「杜豫……」她猶豫地輕喚。

  他的臉龐依舊緊繃,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的路況,「嗯?」

  他的反應讓紫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縮了回去,他好像被傷了心,傷他心的人是她嗎?是她無意間傷了他的、心嗎?

  她再也不敢說什麽了,怕多說多錯。

  而且眼看他受傷的表情,不知怎地,她心底也悶悶酸酸的,極度不好過。

  他們倆就在這種沉默的氣氛裡回到丁家,跑車一停,杜豫立刻下車繞到另一側,幫她打開車門。

  「到家了。」他目光深沉,看不出是喜是怒。

  紫陌低垂著眼眸下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頭低低地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又是這麽客氣生疏,難道她這些天來都感受不到他的誠心嗎?她依然將他當作陌生人看待嗎?

  杜豫忍不住生氣,聲音緊繃的說:「不客氣,再見。」

  他迅速坐回車裡,踩下油門疾馳而去。

  看著遠去的車影,淚霧迷蒙了紫陌的眼,心底深處那股酸澀攀爬到了喉間,教她怎麼吞也吞不下滿口苦澀。

  對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可是她知道自己做錯了。

  「杜豫,你在氣我什麽?氣我不懂得接受你嗎?」她伫立在家門前,夕陽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還是氣我的不懂事,一直惹你生氣?」

  她回頭看著那扇斑駁緊閉的舊鐵門,那是她的家,她冷清的家。越靠近他身邊就越能領略生命的溫暖,可是她也越發感受到自己的寒摻淒恻。

  她多想喜歡他,卻不能愛上他,因為她自慚形穢,他富足美好的一切,都像鏡子一樣反映出她的單薄不足。

  她寧可永遠保持淡如清水的朋友關系,也不要在甜甜蜜蜜過後,讓他發現原來自己只是一個孤零零、沒人疼的女孩。

  一個人怎麼能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呢?

  她咬了咬下唇,寧可讓自己現在痛,也不要將來痛苦一輩子。

  她毅然轉身走向家門,掏出鑰匙打開門。

  「媽,我回來了。」盡管心在痛,眼眶灼熱,她依舊溫柔地喚道。 丁母出乎意料地走出臥房,慣常沮喪蒼白的她今天氣色卻很好,眼神期待地看向她身後,瞬間轉為錯愕,「阿豫沒有跟你回來?」

  見母親眼底熱切的光芒在瞬間又熄滅了,紫陌心頭一痛,她努力振作著精神,微笑道:「他還有事先回去了。」

  丁母又恢復了冷漠,眼底還有一絲譴責。「是你趕他回去的是不是?他明明說今天要陪我吃飯的。這孩子這麼親切、這麼好,好不容易有人來陪我了,你就是見不得我心情高興是不是?你就是硬要搶走我身邊所有的人,讓我一個人悶死在這間爛屋子裡是不是?」

  「媽!」她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你怎能這樣說?我怎麼可能會這樣做?」

  「你和你那個死鬼老爸一樣,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快樂,你們就是要剝奪掉我的幸福是不是?」

  幸福?老天!

  紫陌張口結舌地看著母親,她眼神有些狂亂,彷佛正被過去某種記憶緊緊糾纏。

  「媽,你對杜豫……該不會……」

  「他就像我一直想要卻得不到的兒子,那麽幽默貼心,令人驕傲……」丁母憤恨的瞪著她,「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的話,我……」

  母親的恨意擊倒了她,紫陌淚眼婆娑,渾身顫抖,「媽,你怎能這樣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讓你這麼討厭我?」

  看到女兒心痛的眼淚,丁母畏縮了一下,憤怒卻促使她繼續張牙舞爪,狠狠發洩心中的不滿。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可以擁有心愛的兒子,心愛的丈夫……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失去這一切……」

  紫陌不懂她的意思,但是母親話裡強烈的恨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麽多年來,母親漠視她,不理會她渴望母愛的孺慕之情,這一切她都可以咬著牙忍過去,告訴自日己母親只是因生病情緒不佳,可是她今天才真真正正看清楚……

  原來母親竟然恨她!

  她淒楚地笑了。

  錯了……徹頭徹尾地錯了,她的存在對任何人來說都無關緊要,她的生命自始至終是個令人嫌惡的麻煩。

  她不是哪裡做錯了,而是她的存在根本就是個天大的錯誤!

  父親不關心她,母親痛恨她,而杜豫也誤會、討厭她……

  她渴望愛,卻一次又一次被無情地打回來,她再掙扎下去有什麽意義?每個人的存在都有其意義,她的存在卻是個錯誤。

  她不懂母親那些話的含意,但她累了、倦了,懂不懂都無所謂。

  「是,」她聲音沙啞地承認,「都是我害你的,我害你失去你所有想要的東西,我這個女兒一直讓你蒙羞,我答應你,從今以後你不會再被我害,我也不再害人了。」

  丁母聞言一僵,直直地瞪著她。

  媽媽有沒有聽懂不要緊,反正媽媽從來就沒有聽懂她的話、她的心……

  「媽,我去做晚飯。」她的聲音輕柔得彷佛風吹即散。

  丁母依舊剩視著她,「我話還沒說完,你竟然敢走?你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你不當我是你媽了,對不對?」

  她眸光輕垂,「對不起。」

  丁母怒氣沖沖,掉頭就往臥房走去,「我不說了,我也不吃了,晚飯你不要煮我的份,我沒有這麼大的福分吃你煮的飯菜,哼!」

  紫陌沉默著,靜靜地站在原地。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屋內沒有開燈,顯得昏昏暗暗、冷冷清清。

  不知過了多久,紫陌的眼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她轉身走進廚房,機械化地拿出蔬菜魚肉來。

  她緩緩地切著菜,開火,下鍋,不一會兒,她做好了兩菜一湯,還燙了一把面條伴肉醬。

  擦乾手之後,她這才像大夢初醒般,熱燙的淚水迅速沖進眼眶,鼻頭一陣酸,心下一片模模糊糊,分不清心痛是何感覺。

  「媽媽,再見。」她來到緊閉的房門口,鼻端嗅著熟悉的中藥味,淚水陡地滾落雙頰。

  她僵硬地轉身走向大門,什麼都沒帶,就這樣直直走進黑夜裡。

  ☆   ☆   ☆

  春天的夜晚涼風習習,紫陌走在河畔堤防上,暈黃的路燈映照著她的身影,顯得分外淒涼。

  她的腳步蓦地停頓,癡癡地望著黝黑的河面。

  春天的河水,一定比她想像中的溫暖……

  紫陌前一秒還直直地站在堤防上,下一秒便往下一躍——

  撲通一聲,她迅速沉入黑暗的河裡,四面八方的水流朝著她湧來。

  「丁小姐!」一個身穿運動衫的高大身影,在下一瞬間矯健地躍入河中,迅速游到她身邊。

  紫陌在失去知覺前,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不斷重復:不要活了……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   ☆   ☆

  司徒皺著眉頭,盯著躺在客房床上的女子。

  丁紫陌為什麼要自殺?

  他救起她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打電話給杜豫,可是他又不確定她是不是為了感情的事想不開,只得強自按捺住沖動,先把她帶回家再說。

  雖然男女授受不親,但是她渾身都濕透了,權宜之下只好救人為先,幫她脫掉一身濕重的衣衫,換上他的休閒服。

  見她昏迷不醒,手腳冰涼,他將屋內的暖氣轉到最大,熱得他滿頭大汗,但她的臉色依舊蒼白若紙,絲毫沒有紅潤回暖的跡象。

  就在他打算要送她到醫院時,紫陌緊閉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司徒吁了口氣,靠近她身邊輕輕搖著她,「丁小姐?丁小姐?」

  她緩緩蘇醒了過來,恍惚間,不知身在何處。

  「丁小姐,你終於醒過來了。」他沉聲道。

  紫陌吃力地轉過頭來,茫然地望著地,過了幾秒钟才將他認出。「司徒……律師?」

  他點頭,「是我。你現在覺得如何?暖和點了嗎?」

  她長長的睫毛無力地扇了扇,澀澀地道:「是你救了我?」

  他再點頭,「幸虧我有到河堤慢跑的習慣,否則你此刻已成水底冤魂。」

  「為什麼要救我?」她語氣蕭索,輕怨道。

  他怔了怔,搜尋研究著她的眸光,「你想自殺?」

  「我不想自殺,我只是不要活了。」

  「都一樣,你因何輕生?」

  「生無可戀,不死還留著做什麽?」她眼眸隱隱泛著淚霧,幽幽的反問他。

  「你有家人,有朋友,有杜豫,還有健全的身體與思想,這些難道都不是你繼續活下去的支撐?」

  「不,你錯了。」她蕭瑟地看著他,「我什麽都沒有。」

  「你和杜豫吵架了?」他敏銳地問。

  她搖搖頭,「沒有。」

  「和家人有誤會?鬧翻?」

  紫陌戚然的笑了笑,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經失去她的家人,現在的家人,跟陌生人沒兩樣。

  誤會?鬧翻?這兩個詞語怎能釋盡她所有的哀愁?

  「我知道我們只有一面之緣,但如果你把我當作朋友,而你又想找一個人說說話,不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聲音低沉溫柔地道。

  她噙著淚水,深深地凝視著他。

  他的溫暖就像個大哥,堅定強壯如磐石,她真能對他傾訴嗎?

  半晌後,她終於開了口,「你的肩膀……可以借我一下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紫陌依偎著地厚實的肩膀,放聲痛哭起來。

  司徒心疼地看著她,可是他體貼地不發一語,只是讓她靜靜地發洩自己的悲傷和淚水。

  紫陌哭得涕泗縱橫,她已經憋得太久太久了。

  二十幾分钟後,她才斷斷續續地止住淚水,吸吸鼻子;她兩眼紅腫得像杏桃一樣,讓淚水洗過的黑眸卻越發明亮清澈。

  「謝謝你。」她把眼淚鼻涕都揉在他身上了。

  「不要緊,我會把帳單寄給你的。」他幽默地道,試圖逗笑她。

  可惜他只成功了一半,紫陌才牽動唇角一笑,笑容又立刻破碎消失。

  「哭完以後,心情好過多了。」她捂著胸口,鼻音濃重,心情卻慢慢平靜下來,「謝謝你,我現在沒事了。」

  「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他語氣柔和,關心的問。

  紫陌搖搖頭,「對不起,我不想談……請你原諒我。」

  「杜豫說得對,你很愛跟人道歉。」

  聞言,她的眼眶又充滿淚水,「是,我也很討厭自己這樣。」

  他立時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不禁懊惱道:「對不起,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

  「我明白。」她再吸了吸鼻子,司徒遞過一盒面紙給她,「謝謝。」

  突然問,輕脆的電钤聲響了起來。

  他對她比了個手勢,「抱歉,我去開個門,你先休息一會兒。」

  紫陌點頭,將棉被攏緊了一些。

  司徒走到門口,自門上小孔朝外看了一眼,只見一睑落寞憂郁的杜豫抱著一瓶酒站在門外,他忍不住笑了。

  他打開門,杜豫問也沒問就走進來,哀聲歎氣地趴在沙發上。「我失戀了。」

  司徒聞言一愣,笑罵道:「你有沒有搞錯?」

  「是真的,我愛的女孩不愛我,硬要我倆做好朋友……」

  司徒看了看客房方向,知道外頭的聲音房裡的人可以聽得一清二楚。「你倒說說,人家怎麽讓你失戀了?」

  「我說過了,她只想把我當朋友,不管我怎麼做都一樣。」杜豫扭開瓶蓋,猛地灌了一口。

  司徒臉色大變,急忙搶下,「你瘋了,白蘭地怎能這樣灌法?你是學醫的,比我清楚烈酒這樣喝會有什麽後果!」

  杜豫沉郁的看了他一眼,「酒給我,我帶它來是要你跟我喝,不是要你把它獨吞掉的。」

  「誰跟你搶酒喝?你總得先把話說完才可以灌個爛醉。」他試探地問:「你和丁小姐吵架了?」

  杜豫**一聲,痛苦地道:「如果她肯跟我吵就好了,不要把所有的心事都憋在心裡,讓我分享她的歡喜憂愁……我氣她存心弄壞自己的身體,這個笨蛋瓜,寧可委屈自己也不願意把苦說出來,難道我還不值得她信任嗎?」

  司徒越聽越迷糊,「你氣她不把心事告訴你?」

  「不只這樣,她在清潔公司上班,上回又遇到凶殺案,手上還有傷口,每天還要出門去做粗重的工作,她公司裡的老板和員工又是奇奇怪怪……」杜豫碎碎念著,「我擔心死她了,她這麽弱小,這麼單純,吃了苦總是往肚裡吞,就算哪天真的受不了了也不會跑來跟我求助,說不定會乾脆去跳河,一了百了……」

  司徒睑色古怪,「聽起來你還挺了解她的。」

  不知道在客房裡的紫陌,聽到杜豫這些真情流露的話以後,心中做何感想?

  「不,我一點都不了解她,每當我覺得稍微了解她的時候,她就突然冒出莫名其妙的自卑和退縮……」他煩燥地爬梳頭發,「我實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想就此消失在她生命裡,我的心第一個不贊成,想要把她娶回家好好疼惜,她又一定會落跑!司徒,活人比死人更麻煩,果然一點都沒錯!」

  司徒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你慘了。」

  客房裡的紫陌恐怕已經頭頂冒煙了吧?

  杜豫悲慘地望著他,「我早就慘了,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陷進去了。我這叫報應,以前還笑我二哥為小梨子神魂顛倒吃盡苦頭,結果呢,現在自己也遭殃了。」

  司徒微笑地瞅著他,「杜豫,你真的喜歡她?」

  杜豫低歎一聲,「有什麼用?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隨時會逃開我身邊,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她才放心把自己交給我。」

  「給她時間,你和她認識才多久?不到一個月吧?」

  杜豫瞪他一眼,「你跟丁丁串通好的嗎?她也是這樣說。」

  「應該檢討的人是你,事情發展太快,應該要給她一點時間做心理准備。丁小姐的個性你比我清楚,她很容易和人一拍即合嗎?J

  聞言,杜豫睑色一沉,語氣略帶火藥味地道:「她才不是那種人,她的個性那麼單純小心,樹葉掉到頭上都還要細細研究一番,怎麼可能會和人一拍即合?」

  司徒攤攤手,做了個「那你還埋怨她」的表情。

  杜豫一時語塞,不過他原本頹喪的神色逐漸消失,「我真是個大笨蛋。」

  「幸虧笨得還不嚴重,還有藥救。」

  杜豫捶了他一記,笑罵道:「你這老小子就會消遣我,等哪天你嘗到這種患得患失的滋味,就等著我笑回去吧。」

  「話說回來,你和丁小姐就為了這件事鬧得這麼嚴重?」

  「鬧得嚴重?」杜豫傻傻地反問,「我只是生悶氣走人,沒跟她有其他爭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司徒大惑不解,「那丁小姐為什麼想不開投河自盡?」

  杜豫腦袋瓜轟地一聲,臉色瞬間慘白一片,緊緊揪住他的雙臂,「你說什麽?她……投河?」

  這時,紫陌自客房走了出來,憔悴的臉蛋上有抹暈紅,低低喚道:「杜豫,我在這裡,我沒事了。」

  杜豫驚喜地望著她,懷疑自己眼花,隨即一個箭步沖向前,緊緊地把她抱住。

  「老天!你要嚇死我嗎?」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好像想確定她真的是個實體,並非幻影。

  她偎在他懷裡,感受到他溫暖的體溫。

  紫陌閉了閉眼,感動的淚水滑落臉頰。她就像死而復生的人,重新對人生,對面前這個心愛的男人有了更深一層的體驗。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真的已經愛上他了!

  如果她今晚真的死去,就再也看不到他英挺的臉龐,深情的目光,聽到他的呼喚和笑聲,也觸碰不到他溫暖結實的身軀了。

  如果她死去……紫陌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她將錯失掉多少他的溫柔?

  她現在才深刻體會出,他對她的影響有多大。

  她緊緊地攀著他的肩膀,喃聲道:「杜豫……對不起,請原諒我,因為我好怕……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傻瓜,你可以告訴我,說我太過急迫了。」他嘴角含笑,但眼眶也紅紅的。「你也可以狠狠地賞我一拳,讓我知道我逼你太緊了。你要答應我,以後有什麼心事都要跟我講,千萬不要憋在心裡,更不可以做傻事,知道嗎?」

  「可是我……」

  「如果讓我知道你又做傻事,或者又想逃開,我上天入地都要追到你……」他盯著她,認真嚴肅地道:「你上天堂我跟你上天堂,你下地獄我就跟你下地獄,我說到做到,你要不要試試看?」

  「傻瓜,為了我,值得嗎?」紫陌淚眼迷蒙,「以你的條件,有許多比我更好的女孩等著你,隨便哪一個都比我強——」

  「你值得!」杜豫打斷她的話,「難道你懷疑我的眼光?」

  「可是……」她又感動又心痛。

  她的生命一團紊亂,她的生活沉重得快吸乾她所有的元氣,她幾乎沒有法子思考她的未來該如何走。

  他的出現像一團暖陽,讓她受寵若驚,也讓她擔心害怕不知該如何對待。

  怕失去他,又怕接受他,這兩種情緒揪扯著她的心,再加上媽媽恨她……

  她疲憊地將頭倚在他堅實有力的肩上,低低歎息,「杜豫,我好喜歡你,可是我好怕我太喜歡你了……我不知道,我好累……現在頭好昏,我沒辦法好好認真思考……」

  他心髒揪成一團,心疼不已,「現在什麼都不要想,我送你回去休息。」

  「我不要回去!」她驚跳了一下,臉色倏地變白了。

  「好好好,不要回去,那我帶你回我家,好不好?」他急忙安慰。

  她無力地點點頭,努力睜開疲倦的大眼望向一睑微笑的司徒,「司徒律師,今天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他微微一笑,真誠道:「生命可貴,別再輕擲了。」

  她抬頭深深凝視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一定會想辦法好好振作起來的。」

  杜豫看了他們倆一眼,「對了,我差點忘了問,丁丁怎會在這裡?」

  「她投河時,我正好在附近慢跑,就將她帶回我家。」司徒急忙澄清,怕杜豫誤會亂吃飛醋。
  
  杜豫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眼神,「司徒,我欠你一個天大人情。」

  司徒微笑的揮下手,「放心,我會記得討回來的。」

  「那我帶她走了。」他擁著紫陌柔軟微涼的身子,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弄暖她。

  「路上開車小心。」司徒微微挑眉,「杜豫,你喝了酒,開車不要緊吧?」

  他以前從未見杜豫喝過酒,擔心他會不會酒量太淺,等會兒在路上開開就睡著了。

  杜豫輕笑一聲,攬著紫陌走向大門,投給老友一個安心的眼神。「只灌了一口,我的酒量沒有這麼差。」

  司徒吁了口氣,淺笑道:「再見,慢走。」

  「再見。」紫陌轉過身柔聲道別。

  「保重。」

  關上門後,司徒眸光閃過一抹復雜的安慰色彩。「阿豫真是個幸運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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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3 00:0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杜豫帶紫陌回他家,直到進了杜豫的房間後,紫陌才釋然地松了口氣,可是她隨即臉紅了起來。

  這是杜豫的房間……

  天藍色的柔軟大床,一張核桃木書桌,地上鋪著潔淨的櫻花木地板,落地窗前擺了張白色沙發,一盞明亮的立燈映照得一室溫暖。

  他的臥房就像他的人,乾淨大方爽朗,充滿男性氣息。

  他會不會覺得她好隨便?怎麼輕易就到男孩子的房間?

  就在紫陌羞澀不安的時候,杜豫已經動手煮起咖啡,頓時,咖啡香氣飄散在房間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正需要一杯咖啡。」

  「冷不冷?」他關心地看著她,她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肚子餓不餓?,晚飯吃了嗎?」

  她搖搖頭,「我不餓。」

  「你那麽懂得照顧人,幾時才懂得照顧自已?」他憐惜地輕撫著她的頭發,「小丁丁,我開始覺得你是老天爺存心派來的。」

  她一呆,「啊?」

  「派來考驗我的心髒,看我的心髒在經過愛人、朝思暮想、被驚嚇、擔心、緊張、心疼之後,功能還健不健全。」他一臉認真地說。

  紫陌噗哧一笑,眉宇間的羞澀瞬時煙消雲散。

  「杜豫,你好好玩。」

  他哀怨地別了她一眼,[你怎麽知道?你一直不玩人家……」

  聞言,她的睑紅了起來。

  咖啡煮好了,杜豫動手倒了兩杯,將其中一個印著戴墨鏡的太陽寶寶的馬克杯遞給她。

  紫陌研究著杯身,輕笑道:「好可愛的杯子。」

  「這坦是一個朋友在西雅圖的跳蚤市場看到的,特意寄來台北給我。」他在她身旁坐下,啜了一口咖啡,「要不要加點糖或奶精?」

  「不用,我很少喝這麽香的咖啡。」她精神好了些,主動握住他的手,「杜豫,我好迷惘。」

  他眼睛一亮,丁丁總算肯對他傾吐心事了。

  他反手包握住她的小手,溫柔地道:「怎麽說?」

  「坦白說,我跟我爸媽的感情不是很好,」她稍嫌困難地開口,「我們……彼此並不親。」

  杜豫靜靜地聽著,溫柔地撥開落在她頰邊的一絡發絲。

  「我小時候,我們一家人的感情很好,那時媽媽的身體雖然已經有些虛弱,可是她的精神很好,只是禁不起勞累而已。我爸爸是建築工地的工頭,雖然沒有讀多少書,可是對媽媽一直都很疼惜。」紫陌回憶著過往,「或許因為媽媽是台大高材生,卻願意下嫁給他的緣故吧!」

  「伯母……」他差點被熱咖啡燙到,「是台大高材生?」

  她淡淡一笑,「我知道很難令人置信,其實我媽年輕的時候很漂亮,聽說當年追求她的人不乏豪門公子哥兒。我爸只有國中畢業,當年能夠娶到我媽,好像是我媽跟相戀的男朋友分手,一氣之下才嫁給我爸爸。可是我記得他們的感情不錯,相處得很好,我媽還常帶我到陽明山賞花。」說到這裡,她眸光黯淡了下來,「可是自從我上高中後,他們的感情突然變得很壞,家裡的氣壓很低,媽媽也更憂郁暴躁……」

  他憐惜地握著她的手,溫暖的觸碰成為支撐她的力量。

  「後來爸爸被工地辭退,媽媽身體變得更糟,我在大二那年休了學,開始賺錢幫忙家計。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們家會恢復以前的歡笑,可是我盼了這麽多年,換來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爸爸出海去,寧可在海上也不願回來面對一切,媽媽則是躲進自憐自艾的殼中不理世事,再不就是怨天怨地,埋怨命運待她不公。 家裡的氣氛低迷,沒有絲毫溫暖,她一直覺得是她的錯,是她能力不夠,不能讓爸媽安心享福,所以她拚命努力賺錢,希望有一天能夠讓家裡恢復過去的愠馨。

  可是經過今晚的事後,她才發現問題不是出在她的身上,她怎麼做都無濟於事的。

  紫陌說完後,靜靜地等待他的反應。

  他會因此而看不起她嗎?

  她搜尋著他眼底任何一絲可能的輕蔑,可是在杜豫眼底只看到了滿滿的愛憐。

  「可憐的丁丁。」他低喊一聲,在她額上印下溫柔的一吻。「你吃了好多苦。」

  她眼眶湧進熱浪,喉嚨突然被一團熱熱的硬塊梗住了。

  「你……不會瞧不起我?」她嘴唇顫抖的問道。

  「笨蛋,你年紀輕輕就這麽懂事,一肩挑起家裡的重擔,簡直跟阿信一樣厲害了,我對你心疼憐惜都來不及了,又怎會瞧不起你?」

  紫陌被他的語氣這笑了,吸了吸鼻子,抱怨道:「你看,都是你,害我一邊笑一邊哭,鼻水都快流下來了。」

  他笑著用袖子幫她拭去眼淚,「別哭,別哭,臉蛋乾乾淨淨的比較漂亮。丁丁,聽我說,我想你父母一定不是無緣無故變了個樣,而是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情,要打開你父母親的心結,就必須解開當年的謎團。」

  她呆呆地看著他,「有效嗎?」

  杜豫輕點她的員頭,笑道:「相信我,人們有時會因過去的陰影而郁悶糾結解脫不開,心理學上有一派學說叫「完形治療」,研究主旨就是,我們過去的陰影會化成某種心理上的障礙,如果沒有回復檢視過去的點點滴滴,真正打開心結,那麼這種障礙將會成為心底的不定時炸彈,隨時引爆。」

  她崇拜地看著他,「你也是個心理醫生嗎?」

  他笑著搖搖頭,「我沒有這麽厲害,只是以前小有研究過,不過我太懶,工作又太忙,所以已經很久沒有涉足這些了。」

  「你的建議是讓我爸媽去面對過去的陰影?」

  他颔首,「沒錯。」

  她沉吟半晌,有些為難地道:「那要怎麼做?」

  「包在我身上,」杜豫露齒一笑,「別忘了我們三兄弟是做什麼的。」

  「你們是警察和法醫,不是算命師,有辦法掐指一算就知過去未來嗎?」她迷惑地問。

  她的形容詞逗樂了他,「嘿,掐指一算就知過去未來,這句話說得真好,雖然我沒有辦法像算命師那樣厲害,可是我只要按按滑鼠,至少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再加上他們三兄弟的人脈,應該可以找出丁伯母的學校同學和舊識,或者是丁伯父以前的同事,向他們打探打探陳年舊事。

  何況丁伯母挺喜歡他,他也可以藉機探探口風,說不定也能套出什麽話來。

  壓在紫陌心頭上的沉重擔子,竟然幾句話就被他給消除了。

  她深吸口氣,突然發現前所未有的輕松自在。媽媽恨的不是她,說不定真是過去的陰影在困擾著她,才會導致她現在這麼暴戾絕情。

  也許他說得對,知道了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有助於消除家裡沉郁的氣氛。

  紫陌感激不已地看著他,杯裡的咖啡雖然已經涼了,心窩裡卻是暖洋洋的。

  「杜豫,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現在說不定已經化作河底冤魂了。」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表達心裡的謝意與感動。

  他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捂住她的嘴,「別說什麽魂不魂的,你不會有事,只要有我在,誰都不能對你怎麽樣,就連你自己也不能。」

  她笑眼盈淚,欣慰又感動地說:「你好霸道,可是……」她突然抱住他的腰,將小臉緊緊靠在他胸膛前,「可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杜豫胸口一熱,小腹一緊,張臂緊緊擁著她。

  雖然心裡大為感動,可是她柔軟幽香的身子實在是致命的誘惑,撩撥得他渾身騷動起來。

  他屏住呼吸,努力不讓某個部位起了失禮的變化。「丁丁,夜深了,你要不要睡覺了?」

  老天,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小腹下方的騷動更劇烈了。他暗罵自己。

  「我不想睡,我只想這樣靠著你。」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嬌甜羞澀。

  她聞起來好香,像小嬰兒一樣的粉嫩氣息……

  杜豫痛苦地倒抽口氣,苦著臉道:「我的意思是……是……」

  阿彌陀佛,阿門,真主阿拉,過往的神佛啊!求求你們千萬讓我在這一刻「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吧!千萬別讓我在這時起了不該起的反應。

  她是那麽的柔弱無依,他再生什麼大野狼的想法就太不應該了。

  可是祈禱了半天,所有的神明可能剛好喝晚茶去了,居然沒有人要賜給他一點神奇的力量,好對抗體內蠢蠢欲動的欲望。

  杜豫差點**出聲。

  紫陌更往他懷裡鑽去,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統統滾一邊去吧!

  她只想安靜地偎在心愛的男人懷裡,什麽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操心煩憂。

  她心滿意足地歎口氣,享受著他有力臂彎攬著自己的幸福感覺。

  杜豫兀自在跟自己強大的欲望對抗,可是懷裡突然傳出細微和緩的呼吸聲,他低頭一瞧,不知何時,紫陌已經睡著了。

  她的表情好寧靜溫柔,菱形般的小嘴還彎起一抹微笑,他滿腦子的欲念瞬間消失。

  他無聲一笑,抱著她躺在沙發上,她的頭枕在他胸口,讓她能安心地入眠。

  他雙臂環護住她,用綿密的愛將她緊緊包圍住。

  窗外,月牙兒笑眯了眼,溫柔無聲地靜靜灑落銀色光粉,透過落地窗,落在他倆發上、肩上……

  ☆   ☆   ☆

  自杜豫懷中醒來,外頭天已大亮了。

  紫陌驚呼一聲,急急山口他身上爬下來,「老天!」

  她昨晚做了什麽?她就在他懷裡睡了一整夜?

  她一定把他壓麻,或者是……

  紫陌擔心地伸出手指放在他鼻端下方……沒氣了?!

  她臉色瞬間慘白,抓住他用力搖晃,「杜豫,杜豫……你醒醒啊,天哪,我真的把你壓死了嗎?天哪,不要……」

  杜豫緊閉的眼眸倏地睜開,頑皮地眨了眨眼,「親愛的,下回要測試對方是死是活,兩指並攏壓在頸間扁桃腺部位,這才是正確的方法。」

  她被他嚇得魂飛天外,差點回不過神,聞言忍不住捶了他一記,「你嚇死我了!」

  他含笑握住她的小手,輕輕一用力,她收勢不住地倒在他胸前。「對不起,不過這下你知道被嚇的滋味不好受了吧?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動不動就嚇我。」

  紫陌羞澀一笑,推推他的胸膛想起身,纖腰卻被他摟住不放。「放開我,天已經亮了,我要趕著去上班。」

  「不准去,請假一天。」

  「我不去上班不行的,而且我也沒有事先請假……」

  「你上次跷班是什麼時候?」他突然問。

  她愣了一下,「問這個做什麽?」

  「是什麼時候嘛?」他偎在她身邊撒嬌,搔得她忍不住發笑。

  「救命……好好好,不要再搔了,我說……」她坐在他腿上,認真想了想,「我沒有跷過班。」

  他瞪大雙眼看著她,「天哪,你錯失了多少樂趣?」

  「樂趣?可是跷班不是不對的嗎?」紫陌不解的問。

  「偶一為之樂趣無窮,常試就沒意思了。」杜豫咧嘴一笑,眸中閃爍著調皮的光芒,「今天天氣很好,有沒有興趣和我一道跷班?」

  「你是認真的?」

  他一把將她抱起來,她驚呼一聲,連忙攬住他的頸項。

  「來,咱們去刷牙洗臉,我找一套不那麼大的衣服給你穿,我們今天去逛街。」

  「可是我要上班。」她覺得好瘋狂,但當他將她抱進浴室時,她看著鏡子裡自己绯紅的臉龐,眼裡充滿渴望……

  老天,她真的在「認真」考慮跷班!?

  鏡子裡映照出的人影,高大、笑容燦爛的杜豫輕松地抱著她,她依偎在他臂彎裡巧笑倩兮。

  這種奇妙的被寵愛感隨著電流湧入她心窩裡,紫陌咬著下唇,一股瘋狂沖動的笑意在她的唇畔漾開來。

  好吧,跷一天班又不會死,她昨天差點連小命都沒了,今天總該有權利放縱一下吧?

  她轉頭看著他,用力點點頭,「好,我們跷班!」

  他眸光掠過一絲惡作劇,唇角的笑容更加擴大,「就這麼說定。」

  但她突然考慮到他的職業,猶豫的問:「如果你沒到解剖室去,會不會……」

  「「他們」可以等,若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話,我的助手應付就綽綽有馀了。」說著,杜豫忍不住低頭偷香。

  他像頑童偷吃到糖果一般,笑得好不得意,紫陌漲紅著睑,心裡嬌羞不已。

  梳洗完畢後,杜豫打開衣櫃,裡頭掛滿了各式衣褲,從范倫鐵諾的西裝到騷包的凡賽斯衣服,舒服的美國棉休閒服到潇灑隨興的牛仔褲,應有盡有。

  他注視她身上那襲寬大的休閒服,陡地覺得眼熟,「咦?你的衣服……」

  「是司徒律師借我的。」穿在她身上雖然過大,但是料子很舒服。

  杜豫連忙拿了一件白色襯衫和藍色牛仔褲遞給她,「快快換過我的,司徒那個人的衣服有臭蟲,等一下被咬怎麽辦?」

  她一怔,忍不住笑了,「你在吃醋對不對?」

  他眉眼閃過一絲狼狽,「才不是。」

  紫陌但笑不語,只是偏著頭望著他。

  「為什麼不換?衣服雖然大了點,但是你可以卷起袖子和褲管。」他輕點她的鼻頭,催促道。

  她笑瞅著他,「你站在這裡我怎麽換衣服呀?」

  他輕拍下額頭,「啊,我忘了。」

  「騙你的啦,我可以進浴室去換。」

  「我也要換件衣服,你換好之後別忘了叫我一聲。」

  紫陌笑著點頭,抱著衣服往浴室走去,到浴室門口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呃,待會兒下樓……伯父伯母看到我怎麼辦?」她不安的問。

  「他們會對你笑,還笑得很開心。」他促狹地回道。

  她的睑更紅了,「我是跟你說正經的。」

  「我說的也是真話,我爸媽要是知道你昨晚在這兒過夜,他們一定高興死了。」他笑呵呵的說。

  「可是我會很不好意思,好像很隨便的樣子……」

  「放心,他們才不會認為你隨便,他們喜歡你、疼你都來不及了。」他保證道。

  「杜豫,為什麽你們一家都對我這麽好?」

  「因為你是個好女孩,我們都愛你呀!」他不假思索地說道。

  紫陌鼻頭一熱,拚命忍箸狂喜的淚水別掉下來。

  有人愛她……真的有人愛她……老天!她會高興到作夢都會笑醒的。

  ☆   ☆   ☆

  杜母看著面前的紫陌,真是怎麼看怎麼歡喜。

  紫陌的長發不再绾髻,任由它柔柔地披散在肩後,烏黑的頭發襯著她雪白柔嫩的臉蛋,彎彎的眉毛小小的嘴,羞怯可人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她雖然穿著過大的衣服,可是往上折好幾折的袖子和卷上三四卷的長褲,讓她看起來更顯得可愛。

  杜母笑得合不攏嘴,眼兒都笑眯了。

  不錯,真是不錯,她的二媳婦慧黠幽默風趣,模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這未來的三媳婦也不賴,清秀宜人親切可愛,也是教人怎麽看怎麼滿意。

  現在就剩下老大沒給她好消息了。

  不過,她實在高興極了。

  杜母緊牽著紫陌的手,「來來來,吃早點了,今天是稀飯和幾樣江浙小菜,不知道你吃得慣不慣,還是想吃點其他的東西?你別客氣,盡管跟李媽說,她那幾手功夫比我還行呢!」

  杜父笑看著她們,忍不住道:「老伴,你這樣直握著人家的手,教她哪有空檔夾菜吃飯呢?紫陌,吃完飯叫阿豫帶你出去走走,後山的櫻花開得還不錯,叫他帶你看去。」

  兩老的熱情消除了紫陌所有的疑慮和窘然,她小臉紅紅,感激地道:「伯父、伯母,謝謝你們,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兩老停下搶著幫她夾菜的動作,不解地看著她。

  她嫣然一笑,「沒有,沒什麽,你們也吃呀。」

  杜豫笑咪咪地看著這一幕,看他父母這麽疼愛紫陌,想來他娶妻的日子不遠了。等到他們吃完早餐後,杜豫便興匆匆的帶著她出門。 「想去哪裡?」他深情地瞅著她問。 「都好。」她回以燦爛的笑容,「只要跟在你旁邊,去哪裡都好。」 「真的?」杜豫感動得要命。

  她用力點頭,「嗯!」

  杜豫心花怒放,拉起她的手說:「好!我們走!」

  她沒有問他要去哪裡,完全放心信任地跟在他身邊。

  ☆   ☆   ☆

  儀豪又撥了一次電話,依然沒有人接,這不禁令他怒火中燒。

  怎麽回事?紫陌今天真的不來嗎? 昨天他失眠了一整晚,想到她被那個男人載走,他心底就不是滋味,嫉妒狠狠地啃噬著他的理智。

  今天她又沒來上班,而且也沒有打一通電話來請假,難道她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

  黃老板走了過來,神色看不出是喜是怒。[怎麼,還是找不到人?」

  儀豪掛上電話,沒有回答,他只是轉過頭不發一語。

  「儀豪,要不你今天也休息一天吧!」

  「老板,不要緊,我自己一個人可以,我去客戶那裡了。」儀豪語氣生硬的說。

  「儀豪,你……」黃老板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老板,還有什麼事嗎?」

  黃老板高瘦的身子微微一僵,「沒……你去吧!」

  儀豪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看起來有些眼熟。

  黃老板像是被人重擊了一下,他蒼白著臉,緩緩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布置得很簡單,裡頭只有辦公桌椅和電腦,還有幾張椅子。

  他坐進皮椅內,伸手拉開抽屜,自裡頭取出一只黑色盒子,揭開盒蓋,裡頭放著一把磨得晶亮銳利的雕刻刀。

  直瞪著那把雕刻刀,不堪回首的記憶再度湧入他腦海中。

  ☆   ☆   ☆

  紫陌和杜豫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春日。

  那種甜甜的滋味持續到她第二天上班時,還濃得化不開。

  但紫陌也沒忘了昨天不告而假的事,所以她一踏進公司就立刻到老板的辦公室去請罪。

  她輕敲了敲門,接著推開門,卻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正哼唱著一首旋律熟悉的英文歌。

  「……myworldisblue……」背對著她的黃老板正在低頭翻找東西,察覺到有人進來,他的歌聲戛然而止。

  「紫陌。」他轉過身來,沉下睑,「你昨天沒有向我請假。」

  「老板,對不起,我臨時有事。」她眼神溫柔,歉意真誠。「沒有事先請假是我的錯。」

  他緊盯著她,出乎意料的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揮了揮手,「我把工作單和鑰匙交給儀豪了,你出去吧,今天別再偷懶了。」

  「是。」她轉身退出辦公室,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幸好老板沒有發飙,不過話說回來,老板最近脾氣好像有點改善,不再像以前那麽陰陽怪氣的。

  紫陌也沒有多想,快步走向正在填工作單的儀豪。

  「嗨,儀豪。」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你昨天沒來。」

  她臉紅了紅,「對不起。」

  「是他的緣故嗎?」

  「別再問了好嗎?」她臉上的紅霞已經說明了一切。「昨天事情發生得匆忙,我來不及請假,幸好老板沒有生氣。」

  儀豪注意到她臉上的紅暈,面孔蓦地扭曲了一下,可是他很快恢復鎮定,微笑道:「你准備好了嗎?我們走吧,今天有三個地方要打掃,都是高級住宅區喔!」

  「我好了,走吧。」她欣然道。

  他跟在她身後,眸裡閃耀著異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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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3 00:06: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又發生另一樁命案,受害者依舊是美麗的情婦。

  從這三件手法類似的命案判斷,杜維可百分之百肯定是連續殺人犯所為,盡管警方對外並沒有公布太多,可是偵二隊已成立專案小組,負責人即是杜維。

  三名受害者都有相同背景和特點,顯示凶手並非為財為情而殺人,乃是出自於某種因素的驅使。

  杜維和組員們針對現有的線索抽絲剝繭,最後鎖定了最可疑的一點:三名受害者的居住環境都由同一家清潔公司負責,那就是大通清潔公司,也只有大通清潔公司有機會復制客戶的鑰匙。

  確定調查目標後,杜維不想打草驚蛇,因此他只是命手下嚴密監視大通公司員工的一舉一動,包括了老板黃信應。

  這一天,他坐在辦公桌前審視屬下連日來的監視報告時,桌上電話突然響起。

  「我是杜維。」他邊說邊蹙著眉細閱報告內容。

  「組長,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你報告。」電話那頭奉命監視的人,語氣遲疑地道。

  「阿軍,究竟是什麽事?」

  「是關於杜法醫……杜法醫和大通公司的一名女員工過從甚密,他已經接送她好幾回了。」

  「阿豫和大通公司的員工約會?」杜維驚訝道。

  「是的,根據我們的調查報告,這名女孩今年二十三歲,是大通公司的老員工,第二具屍體就是她發現的。」

  杜維倏地站了起來,握緊話筒,「怎麼沒有人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她沒有嫌疑就被饬回了。」

  杜維的濃眉擰了起來,「不管她有沒有嫌疑,只要與這件案子沾上邊的人事物都必須調查,就算她是杜豫的女朋友也一樣。」

  見鬼了,阿豫怎麽沒有告訴他,他喜歡的女孩跟這件命案有關系?

  既然那名女孩與命案有關,他可以找她問得更詳細,即使是無意間的瞥視一眼,或心頭閃過一抹什麼的,只要透過精准切要的詢問,便有機會把遺忘的記憶喚回,有時破案的契機就因為這些看似不重要的隱藏線索。

  「你繼續監視,那女孩的事交由我去調查。」他吩咐完畢,放下電話。

  杜維隨手抓過皮外套,大踏步走出辦公室。

  ☆   ☆   ☆

  杜豫從解剖室中出來,走進辦公室邊脫下白袍邊問:「三哥,你急著找我有什麼事?」

  杜維伫立在窗邊,斜倚抱貿,黑眸充滿探究意味。「丁紫陌是你的女朋友?」

  他愣了一下,「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杜維歎了一口氣,「阿豫,你怎麼沒有告訴我受害者屍體就是她發現的,我有太多話想問她了,你早知道她和這件案子有關系……」

  「她和那件案子只有間接關系。」杜豫修正他的話。

  「OK,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該問的,負責這件案子的張警官都問清楚了,還有什麽需要確認澄清的嗎?」杜豫倒了杯咖啡給他,挑眉道:「張警官並沒有再去找丁丁。」

  杜維喝了一口微涼的咖啡,蹙了蹙眉,「阿豫,前幾天又發現一具屍體,手法與張警官負責的案子類似,目前全案已經由偵二隊接手,這很明顯又是一樁連續殺人案件,你說我需不需要再仔細研究可利用的線索?」

  「老天!」杜豫大吃一驚。

  杜維丟給他一個「你知道事態嚴重了吧」的眼神。「我懷疑凶手和大通清潔公司有相當密切的關系……放心,我知道丁紫陌沒有涉案,除非她身材魁梧,否則絕對沒有辦法連續砍殺那三名女子而不受傷。」

  杜豫吁了口氣,「既然如此……」

  「我擔心的是凶手會籍工作之便再行動,而且如果他發現了警方正在調查,說不定會狗急跳牆,隨便抓個人質做擋箭牌,用以威脅警方。」

  「丁丁!」

  「沒錯,丁小姐是最有力的人質。」杜維斜睨他一眼,「我猜大通公司裡的人都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了?」

  堂堂杜豫杜法醫名氣後大,報章雜志上都曾有他的報導,相信大通公司裡的人尤其是凶手——應該知道他的身分,若有個萬一,丁紫陌是最好的用來威脅警方的人質。

  杜豫沒再說什麽,急忙轉身往外走。

  「慢著,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保護丁丁!」杜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你急匆匆的趕去豈不是會引人注意?」杜維抓住他,沒好氣道:「如果凶手真是大通公司裡的人,你猜他會不會被驚動?」

  杜豫身形一頓,猛地回過身,杜維鮮少看見他有這種驚慌的神情。

  「我打電話給她,藉故把她找出來。」他沖到桌前拿起電話。

  「我想跟她見個面。」

  杜豫點了個頭,神情緊張地等待電話接通。「喂,大通清潔公司嗎……請問丁紫陌在不在……謝謝。」

  在他等待的這段時間,杜維掏出筆飛快地寫下幾個想問的問題。

  「丁丁?謝謝老天你在!你現在可以出來一下嗎?下午請假。」

  「為什麼?」紫陌在電話那頭疑惑的問。

  「因為……我二嫂生日快到了,我想請你陪我去挑生日禮物。」他匆促間胡亂想了個籍口。

  杜維猛然失笑,真虧他想得出來。

  「好,我去接你……」杜豫被哥哥扯了一下,連忙改口,「不不不,還是你立刻坐計程車來我辦公室,好不好?」

  「好,可是我要先跟老板請假。」她柔順地回道。

  「那你盡快趕過來。」

  「好。」盡管紫陌心底滿是迷惑,她依然乖乖答應。

  電話一掛上,杜豫便焦急地踱起步來。

  杜維看得眼睛都花了,「停停停,你在催眠我嗎?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你不累嗎?」

  杜豫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咕哝道:「你就只會消遣我,女朋友又不是你的,你當然不緊張。」

  「我緊張,她有可能是我未來的弟妹啊!」杜維伸手拍拍他,「所以我才盡量避免她的離開會引起凶手的疑窦,我這麽為你們著想,你竟然還誤會我。」

  聞言,杜豫的臉色依然難看,「二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麽事?」

  「大通公司的老板和其中一名員工,舉止眼神很……」杜豫思索著該用什麽形容詞,「詭異,他們眼神裡有秘密,雖然我不知道那秘密是什麼,但總覺得兩人很不自然,可是又有某種奇特的相似感。」

  就像正在拼圖一樣,他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一點不對勁,卻始終想不出究竟是哪片拼圖出了錯。

  引起他心裡覺得怪異的究竟是什麽?

  杜維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會針對他們兩人做調查的,包括他們的家世背景,交友狀況等。」

  「對了,二哥,丁丁是個很害羞的女孩,你待會兒可別嚇到她了。」杜豫不放心的叮咛,「問話的時候不要太尖銳,太凶,太……」

  杜維似笑非笑的提醒他,「阿豫,我問話永遠不會太尖銳、太凶,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杜豫一怔,有些讪讪地笑了。

  二哥是出了名的「談笑間凶手伏首認罪」,無論是多麽難纏的嫌犯,他總是能夠利用對方心理上的弱點,不知不覺誘導對方說出真話來。

  「阿豫,我有幾點疑點要跟你討論一下。」杜維拿了張白紙畫下命案現場的平面圖,還有三名死者倒臥的地方,並在頸項和胸口幾處圈了起來。「高法醫的檢查報告指出,被害者的死因是脖子和胸口上的傷口造成大量失血,但是我覺得有幾道傷口的方向很奇怪。」

  杜豫仔細看著畫得十分詳細的圖,取過另一支筆圈起幾個地方。

  「從傷口的方向,我們可以判定凶手下手時的相對位置和力道為何。如果你畫的傷口方向沒錯,那麽死者還來不及抵抗就已經遭到致命的攻擊,傷口都是呈同一個方向,證明凶手動作密集刀刀見血,死者的確是大量失血。但是拿著銳利的菜刀猛刺,鮮血只噴濺到地毯上,並沒有飛濺到其他地方,這表示……」

  杜維眸光一亮,聲音低沉地接口,「表示死者並非直立被襲擊,而是被壓倒在地毯上。」

  「沒錯,而且能夠輕而易舉把死者壓倒在地上,凶手至少要比三名死者高,才能夠……」他在頸項處畫下一道直線,「從這裡一刀劃下,死者被割喉後沒有立即斷氣,但已喪失了反抗能力,所以凶手才能一刀又一刀地戳刺她!」

  「三名死者身段高挑,平均身高在一六九左右,所以凶手的身高至少在一七O以上!」杜維語氣難掩興奮之情。

  「除此之外,凶手必定戴了手套,可是近距離的刺死對方,衣服一定多少會染上血漬,以凶手的冷靜來研判,他會乾脆將染血的衣服燒掉。」杜豫沉吟,「大通公司員工的確有機會殺害死者,只要先確定死者在不在家,然後再用鑰匙開門進去,若是恰好被撞見,只要佯稱有清潔用品遺漏在那裡,死者多半不會產生懷疑。」

  「是的,他爭取的就是這一瞬間,在死者尚未會意過來時,可以一舉壓倒她,然後動手殺害。」杜維沉著分析,「凶手」定是為了某種因素極度痛恨死者,下手才會如此狠毒,刀刀致命,看來凶手極可能有心理上的疾病。」

  「只是為什麽殺的都是情婦或第三者呢?」

  「或許他痛恨第三者。」

  「那現在……」

  「我會讓我的手下去調查這一點。」杜維笑容慵懶,眼神卻顯得銳利,「我有預感,大通公司裡有人跟這三件命案一定有直接的關系,或許他就是凶手。」

  「你想問丁丁什麽?」

  「她是大通公司的員工,對於公司裡的人事知道得比較詳細,或許我們可以從她那裡得到更多有利線索。」

  他話剛說完,門口傳來兩下輕敲聲。

  杜豫大步走到門邊,一把拉開門,「丁丁!」

  紫陌一身藍色的工作服,長發绾在腦後成髻,面孔清新可愛。她抬頭嫣然一笑,「准備好了嗎?我們要去哪裡買?」

  杜豫將她拉進辦公室,笑道:「丁丁,我跟你介紹,他就是我二哥杜維,偵二隊的組長。二哥,她就是丁紫陌,我的女朋友。」

  紫陌睑紅得跟蘋果一樣,羞澀地對杜維點點頭,「你好,杜二哥。」

  杜維立刻就喜歡上這個女孩,滿意地笑道:「你就是阿豫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他叫你丁丁,我叫我老婆小梨子,我想以後你們倆一定很有話聊,歡迎你加入我們家。」

  紫陌一聽,知道他已經把她當作弟妹看待了,心頭不禁一暖,「謝謝,杜二哥,你人真好,我想你妻子一定很美、很有福氣,我真羨慕你們。」

  「不用羨慕,以後阿豫一定也很疼你。」說著,他用手肘不客氣地撞了杜豫一下,「如果他欺負你的話,我和小梨子一定給你撐腰!」

  杜豫苦著一張臉,「怎麼辦?現在全家都是丁丁的靠山,以後我在家裡日子可難過了。」

  紫陌摸摸他的睑,安慰道:「不會的,杜二哥是在跟你開玩笑,我相信你一定會對我很好很好。」

  他心底熱流激蕩,感動得不得了,「丁丁,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臉又紅了起來。

  杜維笑看小兩口,忍不住輕咳一聲,「對不起,稍微打岔一下,現在我們可以談談正事了嗎?」

  「什麼正事?」紫陌好奇地看著他們兄弟。

  「丁丁,二哥有些事情想問你,是關於那件命案……」

  她小臉有些蒼白,「證據對我不利嗎?是不是張警官反悔,又想把我抓走了?」

  杜豫連忙張臂抱住她,保護道:「不,不是這樣的,而且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帶走。」

  「阿豫,你手放開一些,丁丁快被你悶死了。」

  紫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輕聲地說:「嗯,你先放開我,有話慢慢說。」

  杜豫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稍稍放開她,但在沙發上落坐後,雙手還是緊摟著她的纖腰,好像怕她飛了一樣。

  杜維也不羅唆,開門見山的問:「丁丁,你們公司誰能取得客戶的鑰匙?」

  紫陌雖不解他問這要做什麼,還是照實回答,「老板和會計小姐,我們每個月被指派去打掃的固定客戶的鑰匙都要跟他們兩人拿,非固定的客戶也一樣。」

  「你的意思是,幾乎公司每個員工都有機會碰到鑰匙?」

  她點頭,「嗯。」

  「也就是說大家都有機會復制鑰匙了。」

  她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有些遲疑地道:「杜二哥,你是懷疑……」

  「凶手有可能正是貴公司的人。」

  聞言,紫陌忍不住倒抽口涼氣,讷讷道:「我們公司……」

  「是的,所以我們需要你幫忙理清案情。」

  她咬著下唇,覺得恐懼不已,「我們公司裡有個沒人性的凶手……可是我不知道是誰呀!」

  「不要緊,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杜維和聲道,「可以嗎?」

  她乖巧地點點頭。

  「客戶的資料和電話是否都在老板那兒,有可能洩漏嗎?」

  「不可能,除了地址以外。」她有些困惑地道:「可是公司裡的人常常會討論客戶的事情,比方說哪一家有錢,哪一家有小孩等,這也算資料外流嗎?J

  「不一定。」杜維沉吟片刻,動手劃掉幾個問題。「那電話呢?誰有客戶的電話?」

  「老板和會計。」

  「所以只有老板和會計能打電話探知客戶在不在家?」

  她再點頭。

  杜維眸中精光一閃,「只有老板和會計知道客戶的背景資料?」

  「大致來說,是的。」

  兄弟倆相觑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深沉的研究意味。

  「看來黃老板的嫌疑最重。」

  「黃老板?不可能,我們老板雖然人怪了點,可是還不錯,何況我在那裡工作兩三年了,從沒有聽過他有什麽怪異的舉止,除了……」

  「除了什麼?」兄弟倆的口口光同時看向她。

  「除了會在辦公室裡雕刻東西,可是這是他的興趣,也不算什麼壞事。」

  「無論如何,他都是我們要仔細調查的對象。」說完,杜維便站起身。

  「祝你順利逮到凶手。」杜豫微笑道。

  「是啊,等途到凶手後,我就可以放心陪小梨子去檢查身體了。」

  果然是個好丈夫,忙於公事也不忘關懷老婆。

  紫陌想笑,心底卻莫名的郁悶。

  杜維離開後,紫陌心底的恐慌漸漸擴大,還有一股濃厚的罪惡感。「杜豫,我覺得我好像是報馬仔,是我害黃老板變成嫌疑犯的。」

  「傻瓜。」他不捨地親了她一下,目光專注地盯著她,「清考自清,濁者自濁,真相永遠只有一個,如果是黃老板犯的案子,你不須作證他也難逃法網,如果他是冤枉的,法律一定會還他清白。何況二哥辦案向有分寸,冤枉不了他的。」

  「可是……」她心裡還是覺得歉疚。

  「你要想想無辜的受害者,她們被人用這樣凶殘的手法殺害,難道行凶者就不該得到懲罰嗎?」

  聽他說得沒錯,紫陌心裡這才稍稍好過了些。「杜豫,可是我總覺得黃老板不像是那種人。」

  「一切就等水落石出吧!」他緊緊抱著她,「答應我,把工作辭了,這次一定要聽我的。」

  出乎他意料,紫陌沒有反對的點頭,「好。」

  那具屍體的影像又浮現眼前,她真的會怕……

  萬一凶手真是大通公司的員工,那麽她還能若無其事的繼續工作嗎?不可能的,她一定會頻頻注意,害怕背後是否有人竄出來,試圖要傷害她。

  「我會幫你找個好工作,不然你乾脆嫁給我算了。」他把臉埋入她柔軟馨香的頸項,深深吸嗅著,幾乎醉倒在這樣寧馨的溫暖裡。「嫁給我,當我心愛的老婆,杜家的三媳婦,杜法醫夫人……」

  她被他的鼻端擂得直發癢想笑,「一下子冒出那麽多頭銜,我會不習慣的。」

  「慢慢會習慣的。」杜豫輕舔她柔嫩的肌膚,逗得她頻頻扭動身體呼癢。

  「哎呀……」她閃來躲去,就是掙不脫他的懷抱。「呵……別弄……好癢……」

  倏地,他抬起她的小睑,俯身吻住她的唇。

  紫陌的輕呼化成軟軟的歎息,和他濃重的呼吸交織成一片春風蕩漾……

  ☆   ☆   ☆

  當警方正准備請黃信應到案說明時,他已經死了。

  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用一把鋒利的雕刻刀割腕自殺,當警方破門而入時,鮮血已經在桌上和地板上凝結成暗紅色的血腥痕跡。桌上留了一封遺書。

  我知道我難逃法網。

  那三人都是我殺的,因為我痛恨那些狐狸精!如果不是為了狐狸精,我今天也不會落到妻離子散、孤苦零丁的地步。

  三名死者都是我的客戶,我用鑰匙開門進到屋裡,有預謀地帶刀殺死了她們。事後我也深感對不起她們,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恨!

  我對不起我生命中最愛的兩個女人,我的一時欲念害得她們終生難安,希望所有的罪孽能夠隨著我的死消失,不要再有任何人因為我而受傷害了。

  我對不起我的家人,對不起曾愛過我的人……對不起……我的死是個解脫,希望也能夠洗去怨恨和仇恨。

  黃信應絕筆

  杜維看箸這封遺書,心頭感慨萬千。

  就因為曾經被勾引導致妻離子散,所以黃信應心性大變要殺死身為第三者的女人?

  他心情沉重地揮了揮手,「封鎖現場,請鑒識人員和法醫來。」

  門口圍滿了驚恐的員工,其中有一個高大粗壯的男孩吸引了杜維的在意力。男孩雙手緊握,憤怒地望著這一切,在震驚的眼神中,好似還有一抹什麽……

  杜維眼睛眯了起來,正想上前詢問時,一名警官匆忙喚住他。

 「組長,在死者的抽屜裡發現了疑似作案用的偽造鑰匙。」杜維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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