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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霓 -【相思沒有到盡頭(寂寞芳心咖啡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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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3 00:24: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半年後

  二月的氣候微冷低迷,天色陰沈,眼看似乎將有場滂沱大雨。

  午後兩點整,項裴妘剛從出版社交完圖,天氣預報說今日有場午後雷陣雨,沒想到來得這麽急。

  幸好,她可是有備無患。才下了公車,她便嗅到空氣中微帶濕氣的味道,傘剛撐起就下雨了,可見得她預測功力是越來越好。

  不過,她再厲害也沒法子預測出今晚回家吃飯,老媽老爸和嬸婆叔公他們,又要介紹哪號人物來給她?

  即使她推說工作忙回不去,可是一早老媽打來的威脅電話,長輩們似乎也很是記恨她年初沒回去過節,叨叨念念了許久。每個嬸婆叔公輪流上陣搶著講電話,內容不外乎是今晚的某某某家世多清白優秀……

  她壓根兒聽不懂電話那頭究竟是講了什麽。直到最後是老爸接起話筒,說了句「大家都很想念妳,回來讓我們看看吧」,才終於讓她敗下陣來。

  細想這半年來,她的工作量大增,案子接二連三從不間斷,本是專職于兒童插畫的她,由於風格輕快活潑又具個人特色,合作的兒童讀本,本本暢銷熱賣。出版社樂得合不攏嘴,就連廠商和其他出版社也爭先恐後極力邀稿。

  項裴妘從沒想過何謂名利雙收,可是這半年來她卻初嘗業界走紅的滋味,不少人捧著大把銀兩,就是想換得她的作品。只是她的個性一向保守慣了,除了和原來的出版社持續合作之外,有剩餘的時間才會對外接圖稿。

  她的插圖創作出現在各大平面廣告看板,知名度大開,畫風自由隨性,呈現出她獨一無二的強烈才華。

  半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自從尹錕諺離開後,她的生活便恢復到他沒出現前的模樣。

  她一樣兩天倒一次垃圾,一樣三餐不定時不定量……也一樣孤單寂寞。

  她總是在等,等著他某天歸來,等了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月後,她才發現他把鑰匙擱在電視機上。

  項裴妘終於知道她的等候落空,她想,他不會回來了。

  原來她那天沒有作夢,也不是錯覺,他當真是在和她話別,而她卻睡得迷糊沒放進心底。

  他們的愛情,在彼此人生際遇中,是個陰錯陽差的美麗插曲,他出現得突如其來,離去又顯得太過匆匆。

  她並沒有埋怨什麽,只是默默接受他走出自己生命中的這份事實。她甚至是沒有哭,也從不感到悲傷,有的只是淡淡的悵然若失。

  除了偶而在夜裏醒來,她會突然有種異常想念、非見他不可的衝動,又或者是渴望得到他的一個擁抱……

  項裴妘知道,她可以藉由閎嫣探聽他的消息,然而這半年來她工作繁忙,和閎嫣變得極少聯絡,最後連聚會都沒法子去了。

  人就是如此的奇妙,越是害怕,就越想表現得毫不在乎;越想強裝瀟灑,就越是無法隨心所欲。

  她把工作拿來當藉口,得到朋友的體諒,但是在心底卻難以釋懷。

  ***

  踩過水窪,項裴妘腳上那雙破球鞋被雨水滲透,變得冰冰涼涼,宛若是他離去以後,留在原地,還愛著他的那顆心。

  這場雨好大好驚人,甚至足以模糊她的視線。她嘴裏吐出薄霧,歸心似箭,在下個轉角街口,看見了坐在路口的人影--

  一瞬間,她幾乎是忘了呼吸,屏氣凝神不敢相信親眼所見。她鐵定是瘋了,才會以爲在這條和他相遇的街口,兩人會二度重逢!

  原來時間就像張書簽,夾在他們分別的那天,一切沒有倒退,也沒有前進,只是被迫靜止,還停留在她心裏。

  一把淡藍色的傘擋去大部分的雨水,她不知道他在這裏等待了多少時間,渾身濕透,隱隱發冷……

  冰冷的雨滴綿密地包裹住他,尹錕諺擡起頭來,再熟悉不過的面容重新映入眼簾--他還以爲,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思念她……

  而今再次重逢,他才發現半年來失落的心終於重歸定位。

  「你……」項裴妘過於震驚,略略哽咽。「怎麽在這裏?」

  「妳換傘了?」這把傘看來很新,原來那把鵝黃色的小傘呢?

  「舊的那把壞了。」

  「每次見到有人撐著鵝黃色的傘,我就會想起妳……後來才發現,鵝黃色的折叠傘,很少。」這半年來,他不知注意過多少的黃色雨傘,只要大雨一來,他總是下意識在茫茫人海中找尋那從不曾忘記的倩影。

  「怎麽又坐回這個街口,二度失戀了嗎?」她笑道,忍著眼淚故作輕鬆。

  「因爲想見妳,所以我回來了。」

  面對他如此坦率的告白,項裴妘心底一緊,自從他離去後到今天爲止,頭一回産生埋怨他的情緒。

  「走了就走了,不必把話講得這麽好聽。」她以爲對他沒有怨懟,她以爲對他可以保持理智,如今見他又把自己糟蹋成這副憔悴樣,項裴妘有股想拿傘往他頭上敲的衝動。

  尹錕諺抿緊唇。

  這半年來,她的事業蒸蒸日上,先前的努力終於得到回報,他甚至可以在任何大型平面廣告的看板上,見到她的插圖,從畫面上的色彩和構圖,來得知她現在的心情好壞。

  印象最深刻的是某張淡藍色的圖,有個小女孩撐著鵝黃小傘坐在街角的背影,看著馬路上人來人往。

  他知道那個小女孩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尋什麽,在畫面遠方的對角線上,他見到有個穿花襯衫的挺拔背影,獨自走向和旁人不同的方向……

  那一天,她的插畫廣告剛出來,他在巨大的看板前站了一整夜,只有一把黑傘和冷冽的夜雨陪著他。

  爲了早點見到她,這半年來他沒日沒夜的壓榨自己,好幾回體力透支送進醫院吊點滴,清醒之後又回到公司。

  在競爭激烈的鬥爭中,谷陽終於順利擊敗各個候選人,漂亮的脫穎而出。

  可是,尹錕諺清楚這不過是階段性的任務,穀氏還需要長時間的整合重組,才有可能恢復昔日風光,而這場硬仗他已是無法置身事外。

  但是,他已經忍受不了見不到她的日子了……

  看著被雨水淋得渾身濕透的他,項裴妘終於忍不住開口。「快回家吧,這條街口已經沒有你想等待的人了。」

  尹錕諺知道她嘴裏的「回家」二字,和半年前已不相同。對她而言,那棟公寓早就謝絕他的進入,他只怕她的心也一樣。

  「現在的妳,是否連一杯茶的溫暖,都不願給我了?」

  「你想喝東西,歡迎隨時光臨咖啡店,我想儀鳳一定很高興。」

  「可是今日『寂寞芳心』公休。」

  項裴妘歎口氣,這才知道他坐在這裏的原因。「爲了一杯茶,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你是不是太過本末倒置了?」

  「那是因爲我很想見--」

  「我不想聽了。一杯茶之後,你會回到你原來的生活吧?」

  「裴妘……」

  「別再在這條街口逗留了。」她話說得很絕,可是仍舊撐傘爲他擋下雨水。

  尹錕諺只是沈默地接過她手上的傘,與她並肩走在這條曾經熟悉的路,一條她曾說過的--回家的路!

  這場半年多後的重逢,是在二月初的雨天裏,一如最初彼此相遇時,那麽滂沱猛烈。

  ***

  其實,項裴妘知道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明白就算她開口趕走尹錕諺,事後也一定會後悔。所以,她才會坐上這部車,接受他的好意。

  若不是下午接到母親電話,要她買個蛋糕趕回去慶祝二嬸婆生日,她也不會讓尹錕諺逮著機會,送她回台中老家。

  項裴妘沈默地望著窗外,街景繁華多變,轉眼就要準備上高速公路。原本她想訂張火車票趕回去的,看他堅持只得作罷。她明白他想彌補些什麽……

  「裴妘……」

  「你知道我今晚回去要做什麽嗎?」望著窗外,她話聲平淡冷靜。

  「不就是回老家吃頓飯、小住幾天嗎?何時要回來?告訴我一聲,我好來接妳回去。」尹錕諺很高興她終於肯主動開口,就算她故意表現冷漠,他也不在乎。

  「家裏人想介紹個物件給我,把對方邀到家裏見面吃頓飯。」

  「嗯,那很好呀。」

  項裴妘心頭一緊,忍不住回過頭去看著他。

  「如果對方是個好男人,這回就得好好把握。」他平穩地駕駛著,注意左右來車,準備上交流道。

  「也是,要是我結婚了,喜帖要不要發給你?」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她自作多情,以爲他的出現是……

  「不用,我會派人把紅包送過去,帖子就不必發了。」尹錕諺抿起唇來,沒有半點表情,只是專心駕車。油門踩得有些緊,車速開始向上飆。

  「你……」

  「不要跟我講話,我在開車!」

  這是她認識尹錕諺以來,頭一回見他動氣的模樣。瞧他緊握方向盤,手背青筋浮起,就曉得他心情越來越差。

  而他那句話,應該將它解釋成--不要跟我講話,我在生氣!

  車內寂靜了近半個鐘頭,車速仍舊維持在九十至一百一十左右。傍晚南下的車況良好,一路暢通無阻,這讓尹錕諺的心情不至於跌到十八層的地獄裏。

  因爲剛才項裴妘的話,已經將他打進無盡的深淵中。

  「要我參加妳的婚禮只有一種狀況,就是妳身邊站的新郎倌是我,除此之外,絕不可能!」她真當他尹錕諺沒心沒肝,不會受傷難過?要他眼睜睜見她走入另個男人的懷抱?

  「妳可以說我小氣也好,沒度量也行,反正新郎倌只能有一個人。」

  「你還愛我嗎?你在離開那間房子之前,有沒有一點不舍心疼的感覺?」

  「我非走不可!」

  「我只想知道要是你回頭了呢?」她堅持要他一個答案,遲來半年的回答。

  他走時,到底有沒有依依不捨的頻頻回頭?會不會想起她的笑容,而捨不得離去?是不是陷在原地掙扎著……

  「我走不了!哪里也去不了!妳滿意嗎?我那時若不走,哪里還有再見到妳的機會?」只怕她的事業會處處受打壓,直到失去她的夢想。最後她就會埋怨他,讓現實的殘酷毀了這段愛情。

  「當初的離去,就是爲了今日和我的重逢?尹錕諺,這是我活了三十個年頭以來,聽過最爛的答案。」她真想掐死他,說了等於沒說。她還是不曉得他究竟是爲什麽原因離開的。

  「谷陽拿妳威脅我!他清楚我不想回去,用這法子來逼我!」

  「所以呢,你就走了?你害怕他的威脅,屈服於他的手段之中了?你憑什麽認爲他動搖得了我的生活?他有說要找人砍死我,還是要斷我的雙手雙腳?」

  「裴妘!」她究竟在胡說八道什麽?

  「尹錕諺!你這孬種的男人,我項裴妘真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算什麽保護她的方式?

  「爲了我們的將來,我遲早都得回去完成我該做的事。我不怪妳怨我不告而別,妳大可覺得我是全天下最沒用的男人,只要妳平安順遂,對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事。」

  項裴妘捶了車門好幾拳,氣極敗壞,淚都要灑了出來。

  「重要?對你來說,我哪里重要?半年過去了,你曉得我是怎麽過日子的?」她過得有多頹靡他清不清楚?除了工作之外,也只敢沒日沒夜的工作,就是怕放鬆後的自己更思念他。

  「我曉得妳撐把黃傘在雨中,找尋那個方向和別人不同的花襯衫男子;我明白他在妳的畫面上,只能躲在角落,以對角線的方式出現……因爲妳不知道他究竟是走去哪里了,所以才把他畫在那個離自己最遠的距離。」直到現在,那張插畫的圖還是能清楚的躍上他腦海。

  「每回妳的平面廣告一出現,我就會站在看板前好久好久,只想透過畫面揣測妳過得好不好?」其實他很傻,只敢用這樣的方式去關心她,借著沒生命卻擁有靈魂的畫面接近她。

  「我剛離去時,有陣子妳的畫面都是深藍色的,後來慢慢變成淡藍、淺綠……我就知道妳已經接受我離開的事實。妳總是愛用顔色說出自己的心情。」

  他不知道,她的圖畫曾有一度都是粉嫩嫩的粉紅、粉橘,或是淡雅的鵝黃色,自他離去後,她的世界就變了色調……

  「離開妳,我不後悔,可是我不願拖累妳。」

  「就算是爲此而失去我,你也無關緊要?」

  「只要妳過得很好,我別無牽挂。」

  項裴妘說不出話來,他的心願太傻太笨,她無可反駁,再也不想花力氣和他爭執不休。

  車子就這樣飛快的賓士著,很快就下了交流道,尹錕諺按照她的指示來到偏僻的田園小徑,約莫兩分鐘的車程就見到一棟三樓高的透天厝。

  寬敞的廣場上,有一群孩子在放煙火,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尹錕諺聽她的話沒將車子停太近,也明白她不想讓人家知曉他的存在。

  他先下車替她開了車門,順便把蛋糕從後座提出。蛋糕還沒交到她手上,有個騎著腳踏車,從後頭出現的少年眼尖見到項裴妘,竟拉開嗓門--

  「大堂姐回來啦!三十歲沒嫁的大堂姐竟然帶著男人回來了!阿嬤、姑媽、嬸婆、叔公你們快出來!」

  「項照孟!你給我閉嘴!」項裴妘沒料到竟會在這裏遇上最古靈精侄的堂弟,後悔讓尹錕諺的車停得這麽近。

  「大堂姐,妳第一次帶男人回來耶!阿嬤,這次大堂姐穩嫁出去了,你們趕快來看呀!」項照孟年僅十七,唯恐天下不亂。

  他這一吼,果不其然,廣場上正玩得過癮的小蘿蔔頭們,全一股腦兒湧上來。

  項照孟騎著腳踏車奔去屋子裏通風報信,嬸婆、叔公們雖七老八十了,跑的速度卻不輸年輕人。

  「妳家好多人。」見一群人黑壓壓的直撲而來,少說也有一、二十個人……若不是見識頗多,尹錕諺真會嚇得倒退三步。

  「不應該讓你送我回來的……」項裴妘歎口氣,本想將尹錕諺推進車裏,無奈小蘿蔔頭們眼明手快,已經拉住尹錕諺。

  「你就是大堂姐的男人喔?」

  「喂,你頭髮留很長耶,我阿嬤最討厭男生留這麽長,大堂姐妳爲什麽沒叫他剪掉再回來啊?」

  「好帥喔!大堂姐,妳眼光幾時變這麽好呀?嬸婆都說妳看男人眼光很差,拚命想介紹男朋友給妳……」

  大夥七嘴八舌問個不停,項裴妘一惱火,生氣的大吼:「通通給我閉嘴!誰再問,我就扁誰!」

  大堂姐的地位果真是份量不輕,小孩們瞬間安安靜靜,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全部給我進屋去,洗手洗臉準備開飯,哪個跑最後被我逮到,就沒有蛋糕可以吃,聽到沒?」她話一說完,十幾個小孩就一哄而散,忙奔向屋裏去。

  尹錕諺忍不住揚起眉來,對她發號施令的一面感到佩服。

  沒想到,才剛鬆口氣,竟又換上一群歲數不小的叔公大嬸們。同樣情形再度上演,個個都像連珠炮似的問個不停,怒得項裴妘再度開炮。

  「再問下去,不是你們消失就是我消失!」她已經忍受他們的嘮叨很多年了,這次她終於受下了,頭一回在長輩面前失控。

  哪知衆叔公、嬸婆們不當一回事,還直說她是工作壓力太大,情緒不穩,率先把尹錕諺拉進屋子裏,留她一人還要她把車子停好熄火。

  項裴妘望著他們的背影,惡狠狠的踹了車胎一腳,奮力爆吼。

  「搞什麽鬼?我又不會開車,哪里知道怎麽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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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3 00:24: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妳家吃飯這麽熱鬧?」面對三張和辦桌一樣大的圓桌,尹錕諺不禁咋舌。

  「還好,沒有全員到齊,還欠一桌。」項斐妘老神在在吃著飯,壓根兒不想理會他。

  一張吵鬧的小孩桌、一張輩分較高的長輩桌,還有他現在坐的這張輩分有高有低的雜燴桌。桌桌爆出一、兩個人,座無虛席,菜色也十分豐盛可口。

  在開飯前,他得知今天準備介紹給項裴妘的物件,因爲下午吃壞肚子,上吐下瀉到醫院挂急診,所以不克出席了。

  哪知原本想撮合的長輩一接到電話,除了祝對方早日康復,還叫人家這次不用來,以後也不必來了……

  尹錕諺聽了在心底真是樂到不行,尤其是項裴妘的長輩們不斷誇獎他有多高多好,多英俊……捧得他差點又飛上天了。相處不到兩個小時,他便打從心底愛上這熱鬧又活潑的一大家子。

  「尹先生啊,多吃一點呀!雖然你『漢草』很好,也不能挑食,這樣怎麽給我們家阿妘幸福咧?」坐在旁邊的三叔公不斷挾菜到尹錕諺盤裏,就快堆成小山了。

  「是嘛是嘛!不要客氣,都是些粗茶淡飯,吃飽卡要緊,我們阿妘以後就拜託你了……」

  「男人要給女人幸福,首先自己就要『顧呼伊勇』,才能後繼無力……」

  「呸呸呸!二嬸婆妳在說什麽啦?『後繼無力』用在這裏的意思是說男人『不行』耶!妳第一次跟尹先生見面,怎麽就說人家不行呀?很失禮咧!不會講國語就不要講啦,我幫妳翻譯嘛。」照孟端著大盤子,在小孩桌是爲首的老大,坐沒半個小時,杯盤都要見底了,趕緊來討菜。

  「沒關係,我台語說得不好,可是聽還不成問題。」尹錕諺笑著回答,對於長輩們國台語夾雜得七零八落的句子,照樣聽得很認真。

  「尹先生,我叔公嬸婆他們,比較在乎我大堂姐往後的『性福』啦!」項照孟人小鬼大的眨眨眼,和長輩們笑得一樣曖昧。

  「項照孟!你不說話會死嗎?再囉嗦我就把你的舌頭拉出來剪掉!」項裴妘「啪」地一聲放下碗筷,殺氣騰騰的,既然長輩們出於禮貌她頂不了,只好拿堂弟來出氣。

  「大堂姐,妳很凶耶!難怪拖到三十歲了,才能遇到尹先生。青春糟蹋得『了無生趣』是妳的報應啦!」項照孟老愛逗著項裴妘玩,是家裏最勇敢的敢死隊。

  「了無生趣是這麽用的嗎?叫你讀書不讀書,你媽繳的錢是丟進水溝,還是投進糞坑啊?」項裴妘扭起他的耳朵。「你究竟是來這裏做什麽的?難得回來就要氣我?」

  「大堂姐、大堂姐,妳最漂亮最美麗啦!」項照孟趕忙將盤子端上來。「菜都吃不夠,腦筋哪里會清楚了?我們那邊沒幾樣菜了,你們這裏還有沒有?」

  「要菜就要菜,你嘴巴還敢這麽毒。」她數落歸數落,還是動手舀了桌上最營養的菜肴。

  「我們不要吃菜,要吃肉啦!」

  「再吵就滾到後面吃餿水!你們這些小鬼就是命太好,專撿貴的、好吃的吃,要你們吃菜就一臉菜色!」她端起大盤子,走到隔壁小孩桌去,拿起筷子一人分一碗青菜,小蘿蔔頭們唉叫了半天,換得她一頓臭駡。「再叫?誰叫最大聲,就把這盤菜給我吃乾淨才能下桌,不然我打斷你們的腿!」

  看著項裴妘馴服那群宛若野馬般脫繮的小孩,尹錕諺又開始佩服起來……

  「我們是不知道你跟阿妘認識多久,不是我們愛『膨風』,在阿妘上臺北念書前,那群孩子誰有毛病、功課哪里不會,都是找她幫忙照顧。啊平常家裏大人忙工作,她就像是小母雞帶著一群小小雞……」三叔公邊說話,仍忙著替尹錕諺挾菜,自己倒沒吃幾口。

  項裴妘分完菜後坐回來,不曉得三叔公對尹錕諺說什麽,看見叔公碗裏飯只扒了兩、三口,就清楚他顧著替別人挾菜的老毛病又犯了。

  「三叔公,你快吃啦,人家要吃自己會挾,不要管他!」她挾幾口菜在叔公碗裏。「你不是最愛吃雞脖子,來!這截是你的。」

  「我們坐下來那麽久,怎麽沒見伯父伯母跟我們一道吃?」尹錕諺忍不住心裏的疑問,開口問道。

  「他們還在廚房裏忙。」項裴妘站起來替長輩舀湯。

  「還要出菜?這樣已經很豐盛了。」尹錕諺朝廚房方向張望,聽到抽油煙機還嗡嗡作響。

  「因爲你出現,所以很少下廚的老爸正拿出看家本領,我媽從旁協助。」她繼續吃著飯,倒是習慣了。「他的芋頭扣肉好吃極了,沒有重大節日,基本上這道菜是不會出現的。」

  此話一出,無疑是替尹錕諺打了一劑強心針。雖然項裴妘的叔公嬸婆、包括阿嬤都對他齊聲贊道,可是他只來得及和她父母打個招呼,之後坐在客廳看報紙的項爸,就一頭鑽進廚房再也沒有出來過。

  老天!他在商場上打滾那麽久,也沒比剛才還要緊張,胃腸都快糾成一團。

  「不過也有可能是二嬸婆生日,跟你沒有半點關係。」項裴妘讓他心安不到三秒,又殘酷地戳破他的美夢。

  尹錕諺忍不住歎氣,胃部好像又隱隱收縮了起來,菜沒吃幾口。

  「讓開!讓開!燒ㄟ!燒ㄟ!」項爸端著兩盤芋頭扣肉,項媽手裏一盤,一一放好後,才走到尹錕諺身邊拍拍他的肩。「別客氣呀,當做是自己家。」話說完後,項爸坐到阿嬤身旁,陪她老人家一道吃飯。

  見尹錕諺剛才想讓坐,老爸卻走掉了,項裴妘忍不住好聲提醒。「他們要陪我奶奶吃飯,不必替他們讓位。」

  尹錕諺鬆口氣。「我以爲是他們不喜歡我,才坐到別桌去。」還好,是自己想太多了。

  「我爸媽要喜歡你做什麽?」項裴妘瞪他一眼。

  「是因爲我要……」差點把真心話脫口而出的尹錕諺及時煞車,不想被項裴妘一掌劈死。「沒事,吃飯。妳多吃點。」他挾了幾口菜給她。

  其實,直到現在,尹錕諺才覺得自己看到真正的她。在臺北時的項裴妘是個迷糊又壓抑的小女人,回到家裏的她會大笑大叫,還會凶巴巴的教訓人。

  可是,無論是哪個她,對長輩都一樣尊敬貼心,難怪社區裏的婆婆媽媽會這麽喜歡她,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她不像表面上的冷漠,反倒熱情真誠,不吝惜關懷付出。

  「你要怎樣?」她扒著飯,好久沒吃到家常菜了,不趁現在多吃點,回臺北又得過著吃便當的可憐日子了。

  「沒事,伯父的芋頭扣肉真好吃。」吃著三叔公挾來已成小山的菜,尹錕諺很慶倖自己食量不小。

  「滋味不錯吧?還不趁機多吃幾口。」

  「只是……」挾起三叔公放在碗裏鬆軟的芋頭,尹錕諺皺起眉頭來。「我不敢吃芋頭。」

  ***

  「阿妘,等會兒洗完碗後,切盤水果請客人。」熱鬧晚飯過後,項爸拉起尹錕諺,對著正在收拾碗盤的女兒交代。「我和尹先生到外頭散散步,消化一下。」

  項裴妘防備的瞧了尹錕諺一眼。「爸,你抓他散步做什麽?」

  「就助消化啊,不行呀?」項爸嗓門天生大,連長相看起來也挺兇狠。

  「小蘿蔔頭們吵著要切蛋糕,記得別走太遠,晚了就得啃盤子了。」項裴妘沒轍,只能簡單交代幾句,但是視線沒離開過尹錕諺,那眼神分明就是要他機伶點,別捅出什麽樓子要她收。

  「行行行!久沒回來就越來越嘮叨,妳這樣以後有誰敢娶?」項爸哈哈大笑,拖著尹錕諺往廣場外邊走。

  「我如果嫁不出去,都是你們害的啦!」項裴妘望著他們背影鬼吼一聲,她嫁不出去是礙到誰的眼了?

  廣場上的孩子們,玩煙火玩得不亦樂乎,嘻笑聲從不間斷,老一輩的就在樹下聊天泡茶,擺出棋盤下個幾回,好不愜意。尹錕諺羡慕不已。

  項爸走在前頭,對著身後的尹錕諺喊道:「啊我們走遠一點吧,這裏吵吵鬧鬧的。」

  「好。」他快步跟上,不敢讓長輩覺得怠慢。

  「你和阿妘認識多久了?」兩人並肩散步,將嘈雜聲抛在身後。

  「半年。」尹錕諺不知如何回答才得體,仔細想想他們從認識到相處不到三個月,而且又分開半年到現在才見面,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不知該怎麽說清,只好保守的答復。

  「不算太長,但也不短。」

  「是的。」

  「自從阿妘上臺北念大學後,就很少回來,除了每年過節之外,再來就是家裏長輩介紹物件時,我們才會見到她。她一個人北上我很放心,因爲她總是清楚自己要做什麽,像你看到的,她是家裏的長孫,從小就是那些堂弟堂妹的模範。」說起這唯一的女兒,項爸很是驕傲。

  尹錕諺看著一個父親說著自己女兒時,眼底閃耀著熠熠的光采,深受感動。

  「吃苦喔,她也沒回家吭過一聲。記得她畢業後剛找工作時,我跟她娘上臺北看過她一次,她不知餓了多久,整個人瘦到不成樣,看得我跟她娘都快嚇死……就算是如此,你知道嗎?她每個月還是按時寄錢回來。」項爸一回想當時的情景,心疼得眼淚都快掉出來。「明明都沒錢吃飯,還逞什麽強?家裏又不缺這個錢?」

  尹錕諺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因爲這絕對是項裴妘會做的事,她的逞強固執,無非是希望自己愛的人能過得比任何人還好。

  「幸好這幾年她堅持的工作越來越穩定了。聽她臺北的表哥說,現在阿妘的插畫很值錢。她每年寄回來的錢有變多,啊我差點懷疑她是不是又在逞能了,後來也是從她表哥那邊知道這傻孩子的本事,才真正放心。」項爸朗聲大笑。「我表面不說,其實比她娘還要操心那丫頭啦。」

  「那也是因爲您愛她的緣故。」尹錕諺終於瞭解她的外冷內熱,應該是出於家族遺傳。

  「尹先生,我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有什麽打算,可是我能夠告訴你,你是阿妘頭一個主動帶回來的朋友,證明你對她而言很重要啦。」

  項爸望著前方田埂,淡色路燈探照出他已花白的短髮,和歲月刻花在他眼尾的皺紋。「咱們做父母的,不求子女賺大錢、成大器,只希望他們這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遇上個疼她、愛她的人,安捏就好啦!」

  項爸轉過頭去,深深地望著這個女兒主動帶回來的男人,這男人眉宇間昂然的英氣頂天立地,連他活了這一大把歲數,也難得見過幾回。

  「爸!要切蛋糕了,快點回來呀!」項裴妘在廣場上喊著。兩個男人走得這麽遠,這步也散得太久了吧?「大家都在催了。」

  項爸瞧了遠處朝自己奔來的女兒,一掌按上尹錕諺的肩頭。「等你以後做了父親,就會曉得我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在跟你說話。」

  尹錕諺可以感受到肩膀傳來隱隱的溫暖熱度,那是一個父親對女兒最真誠炙熱的感情,以及種種不舍又擔心的矛盾情感。

  直到項爸笑笑地走向廣場,留下他一人時,尹錕諺忍不住開口。「伯父,謝謝您和伯母生下裴妘,還把她照顧得這麽好,才能讓我幸運地遇見她,對您我只有萬分的感謝!」他深深一鞠躬。

  「愣小子,這麽喜歡叫伯父啊?是怕跟我太親近嗎?」項爸哈哈大笑,朝身後的他揮了揮手。

  「項……爸?」他略爲不安的小心喊了一聲,顯得謹慎惶恐。

  「唉,就說是愣小子蘇,真是的。」項爸邊走邊碎碎念。「還是把阿妘多留幾年在身邊好了。」

  尹錕諺一聽之後開始心急了起來,趕忙再嘴甜補一句。「爸!」

  喔,原來多個兒子叫爸爸,這滋味還真是不錯!項爸拍著大肚子又是一陣如雷的笑聲,腳步依舊朝廣場走去。

  「爸,快點!你跟他哪有這麽多話聊呀?」見他們倆慢吞吞,項裴妘伸手拉著自己的父親,對於仍杵在原地的尹錕諺倒是不在意。

  「阿妘,叫客人一塊來切蛋糕,晚了,妳的那份就要請人家吃了。」項爸拍拍她,將女兒推到身後,自己像個局外人似的走開。「還有,我很喜歡那孩子,妳別凶巴巴的把人給嚇跑,否則以後吵架,娘家沒人給妳靠啦。」

  「你到底在說什麽?」項裴妘望著老爸的背影,納悶了半天。

  一回頭,尹錕諺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害得項裴妘剛旋身就撞上他胸膛,還好她夠機伶,沒把鼻梁給撞歪。

  「你走路都不出聲的啊?」

  「是妳反應遲鈍。」

  項裴妘用力捶他一拳。「我爸沒跟你講我的壞話吧?」

  「妳?」他懶懶的揚高眉。「可多了。」

  「尹錕諺,剛剛是誰幫你把芋頭給吃完的?一個男人還不敢吃芋頭,講出去是丟不丟臉吶?」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看起來這麽好欺負嗎?

  「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他拍拍她的頭。「對了,都已經三十歲了,妳有沒有什麽人生規畫?」

  「人生規畫?」都活了三十年,現在說規畫會不會太晚些?

  「不會吧,妳人生從不規畫的?」他故作吃驚狀,模樣很是欠揍。

  項裴妘大爲光火。「奇怪,我人生怎麽過需要你來干涉嗎?我爸媽都沒有意見了!」

  「這樣不好,人生要提早規畫,才能安心退休。」他語重心長的叮嚀,毫不開玩笑。

  「你是轉行賣起保險了?」莫名其妙,這句廣告詞是從人壽險公司撿來的?

  「沒有。」他表情嚴肅了起來,兩手抱胸。「自從二十三歲以後,我就有個遠端目標,來到這邊以後,才發現它已經變成自己的近期計畫。」

  「這樣啊?很迫切?」

  難不成是工作上的事?她實在想不透他的計畫是哪樁,畢竟太久沒見面,他的想法一時半刻她也摸不清,兩個人剛重逢就吵嘴個沒完,所有時間都浪費光了。

  「十萬火急,而且非做不可。」

  「喔。」

  「就這樣?沒別的?」面對她冷淡的態度,尹錕諺愣了一會兒。

  項裴妘聳聳肩,反正事不關己,她完全沒有半點參與感。「加油。」她話說完就先一步閃人,心心念念就是那個沒嘗過的蛋糕,可不願便宜了小蘿蔔頭們。

  望著她背影,尹錕諺激動的喊出聲:「項裴妘!」

  他連名帶姓的鬼吼出來,嚇得項裴妘跳起腳來,冷著臉轉頭惡瞪一眼。「你神經病呀?叫那麽大聲,我耳朵又沒聾。」

  「如果妳人生目前沒有半點規畫,那麽請仔細聽我接下來的話,再考慮是否可行,如何?」

  瞧他難得正經八百,項裴妘不給面子的笑出聲來。「你吃錯藥了嗎?」

  「項裴妘,跟妳結婚是我近期非實踐不可的計畫;和妳生一個女兒、兩個兒子是我的遠端目標,不然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也行;與妳一塊牽手到老、兒孫滿堂是我這輩子的最終理想。」

  尹錕諺臉不紅氣不喘的大聲宣佈,字正腔圓就是怕她聽不清楚。「剛好我正單身欠物件,妳沒婚約很自由,要是千挑萬選撿不到好男人,不妨考慮我,保證物超所值。」

  他一股腦的把話通通倒出,驚得項裴妘來不及反應,傻愣在原地。「你……你你你……你……」

  「我敢保證,屈臣氏的商品最低價,而我尹錕諺的真心卻不廉價!」他五指並攏對天發誓,此話不假。

  「你你你……你……咳!咳!咳!」項裴妘被口水嗆到猛咳嗽,擠不出話。

  正當他們倆緊張尷尬時,項照孟來得巧不如來得妙,從廣場後頭又騎著腳踏車過來,第一手消息馬上又傳開來--

  「阿嬤、叔公、嬸婆!我們三十歲沒嫁人的大堂姐,剛剛被人求婚了!」

  「項照孟,你欠揍!」項裴妘沒想到堂弟又像個背後靈出現,好死不死又被他聽到不該聽的話。

  「哇!三十歲、看男人眼光又不好的大堂姐終於要嫁出去了!阿嬤,妳快去拿香,我們項家祖先有保佑。叔公、嬸婆,趕快去通知親朋好友,要辦喜事啦!」

  「項照孟,再不閉嘴,我就把你舌頭拔下來!你幹嘛出現在這裏?」項裴妘氣得追著騎腳踏車在原地繞圈的堂弟,恨不得踹死他。

  「誰叫尹先……不,是姐夫喊這麽大聲。」兜著圈子,項照孟就是沒讓項裴妘追到。

  「阿嬤,阿嬤!大堂姐欺負我,就是那個三十歲沒嫁出去、終於要嫁的大堂姐欺負我!」項照孟不停鬼吼鬼叫,笑得樂不可支,在得意忘形之際,還差點讓項裴妘逮到。好在他加足腳力就往廣場騎去,比廣播電臺還厲害的嘴巴仍強力放送。

  「叔公,我有姐夫了!我們的心願老天爺終於聽到了……」

  「項照孟!我要殺死你--」項裴妘氣得快要吐血,藏在鏡面底下的大眼是兩簇燒得正旺的火球。

  「裴……裴妘,妳聽進去了沒?」又被扔在後頭的尹錕諺見人越來越遠,趕緊問道。

  項裴妘咬牙切齒,現在只想把堂弟給活活掐死,壓根兒不管尹錕諺要的答案。

  「裴妘?」他不死心的再次追問,非要個結果不可。

  「閉嘴,等我教訓完他,就嫁給你!」她想都沒想,只顧著怒火攻心,追著堂弟打。

  沒想到會正面得到她回復的尹錕諺,愣得當場嘴巴大張。看著前方一高一矮的身影追逐著,他顫抖的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下號碼。

  「谷陽!我和裴妘要結婚了,她答應嫁給我了……」此時此刻,尹錕諺感動得想謝天謝地。

  「姐夫!快來救我呀……」

  項照孟的淒慘叫聲自遠處傳來,可見是在劫難逃,尹錕諺趕緊匆匆收線,搶救少年。

  以後,這種動不動就要當救火隊的情節,可能三不五時就要上演--他想,他還滿喜歡這項新任務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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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3 00:24:39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

 「寶貝,衣服趕緊穿一穿,等會兒要去邵姨的咖啡店聚會,可別遲到。」

  從多年前只有五個女人的Women’s Talk,到現在已發展成規模不算小的家庭聚會,項裴妘很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情誼。

  時至今日,那座落在清幽巷內的「寂寞芳心」,一樣歐式極簡裝潢,一樣現代溫暖,也依舊累積不少忠實的顧客。

  包括她,也是如此。

  「媽咪,亞亞今天也會到嗎?」

  「會。」項裴妘替兒子翻找著適合的褲子,好配她新買的白襯衫,那款式簡單大方,她看了特別喜愛。「寶貝,別跟你爸一樣愛光著上身,會感冒的。聽話。快把襯衫穿上。」

  嘟著嘴,圓胖的臉有著小小困擾。「媽咪,爲什麽我的襯衫只有黑白灰呢?」

  正埋首猛翻衣櫃的項裴妘停下手,轉過身。「寶貝,我也有買T恤給你呀!」

  「我不是在說T恤,我是說襯衫。」拉著擱在床鋪上的白襯衫,男孩覺得好沮喪。「亞亞說,我老是穿黑白灰的襯衫,很像個小老頭……媽咪,爲什麽亞亞覺得我是小老頭?」

  「寶貝,你不覺得有教養的好男孩,就應該穿著黑白灰的襯衫嗎?」

  「可是,爸爸他的衣櫃裏,有好幾件花襯衫。」

  「……」

  「我覺得花襯衫……也很好看。」他小小聲地說出自己的心聲,再也不想當個小老頭了。

  「每次我看爸爸穿,就覺得好帥,也很想跟他一樣……」

  耳聞兒子如此說法,項裴妘溫柔地笑了笑。「寶貝,把衣服穿好,我跟你老爸有話要談,記得扣子要全扣上喔!」

  一想到那收緊的襯衫領口又要勒著自己的胖脖子,尹邑覺得困擾,也只是乖順地答:「好。」

  拍拍兒子的肩後,項裴妘怒氣衝衝的離開房間,直撲到主臥室裏。

  「尹、錕、諺--」

  一腳踩進浴室,項裴妘沒留意,差點被擱在門邊的拖鞋絆倒,好在尹錕諺眼明手快的拉住她,順利的帶往自個兒懷裏。

  白色的刮胡泡還留在嘴角,他摟著愛妻的腰。「不是叫妳走路小心點嗎?」她老是冒冒失失的,就算當人家的媽了,也一樣成天讓他耽憂。

  尹邑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站在門邊,胖臉有些複雜的情緒,剛套上另一件花襯衫,沒扣著半顆扣子,露出圓滾滾的肚子。

  「媽咪……」

  「嗨!乖兒子,早安安喔!」尹錕諺靠在妻子肩上,對兒子道早安。

  項裴妘一把推開丈夫的臉,完全不理會他的油腔滑調。尹錕諺在後頭跟兒子擠眉弄眼。

  「媽咪,今天去邵姨的店裏,我想穿這件襯衫,好不好?」

  兒子殷切的盼望,讓項裴妘忍不住敗下陣來。

  「問你爸。」按著眉心,她選擇很沒骨氣的退出兩個男人之間,躺回床鋪上撫平心靈的傷口。

  尹錕諺向兒子使個眼色,用力比出勝利的手勢,滿腹得意喜形於色。

  「耶!」尹邑高興地跳著,趕緊道謝連連:「謝謝母親大人!」

  聽到尹邑恭敬的言謝,尹錕諺差點沒滑倒,他可以再稚氣一點嗎?

  「爸爸,媽咪說,花襯衫是『浮誇之物』,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尹錕諺聞言,壓低聲,關上浴室門。「我教你,穿了花襯衫以後,就是要有氣魄。」他一腳踩往洗手台下的把手櫃,豪邁地曲起膝,不知何時手裏又將刮胡刀給握住,仰高下巴,驕傲得不可一世。「看到沒?」

  尹邑有些看傻,父親大人今天似乎有些不正常?不過,他仍舊是很努力地達成父親的期望,只可惜……

  「爸爸,我的腿很短,沒辦法踩得跟你一樣帥。」雖然這模樣很奇怪,但父親做了真是有幾分霸氣的感覺,他想趕快學起來。

  尹錕諺踢來一隻小板凳,是兒子洗澡專用的。「這個也可以,你試試。」

  父子倆一高一矮,就這樣在浴室演練起來,在門外早換裝好的項裴妘,再也受不了地催促。

  「你們是好了沒?」

  哪知她這麽一喊,嚇到兩個在浴室練pose的父子,尹邑差點摔跤,可是尹錕諺就沒那麽好運--他將洗手台底下的整個櫃面都給踩壞,還掉個把手下來……

  尹邑瞠大眼,掩住小嘴倒抽一氣,但還是努力維持母親平日所指導的,紳士要臨危不亂。

  只見他很從容的放下手,恭謹的朝尹錕諺彎個腰。「父親大人,我要先離開,浴室就留給您用了。」

  喂喂喂……尹錕諺見兒子落跑在先,看著腳下踩的那根把手,再瞧瞧已毀的櫃面,知道大禍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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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3 00:24:54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天吶!我的牙線棒-- 
 夏霓

  在想到這個篇名前,我是痛苦的;在動手寫下這篇後記時,我是快樂的。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歸咎於我又愛又恨的牙線棒!

  家人朋友都曉得我餐後或吃完東西時,總會需要一根牙線棒來清清口腔。

  老煙槍說:飯後一根煙,快樂似神仙!夏霓言:飯後一根牙線棒,牙齒心情爽一爽!

  是的,我的快樂源頭之一,就是來自於那一根小小的牙線棒,而當它開始沒路用了起來,說真格的,我的心情那一整天都會很不爽。

  話說,在那夜深人還未靜時,夏霓照樣打開了那台老電腦,放下剛買的新CD,按慣例要認真和稿子內的男女主角交涉接下來的劇情走向。

  然後,夏霓想到自己之前看電視時嗑了不少東西,就很自然的拿起牙線棒要一邊使用。意外發現是盒內倒數第二根時,我趕忙在心底告訴自己,千萬要好好珍惜。

  正當我很小心地使用它時……

  啪--

  我咧○○XX……它竟然斷在我的嘴裏?!

  當下,夏霓傻眼的瞪著那根完全未發生效用就陣亡的牙線棒。

  不過不要緊,我還有最後一根,先不用那麽粗魯,嘿嘿嘿!

  正當我得意洋洋,拿起最後那一根希望,才放進先前剔斷的那個牙縫裏……

  我哩咧XXX……X你個十二次方外加無限值!

  不到一秒裏的時間內,整條牙線就硬生生卡在我的牙縫裏。

  天吶!那條死牙線!

  拿起牙籤戳戳戳,沒用!換下一個。

  拿根小鑷子扯扯扯,斷掉?那再來……

  過了一個多小時,我還在和那條爛牙線搏鬥,此時更是滿腹心酸與怨氣,才剛下定決心要努力寫完稿的--很好,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此時,夏霓的妹子竟然幸災樂禍的走過來,說:「哎唷,還沒剔出來呀?」末了,她還嘿嘿嘿地笑了三聲。

  「妳想要明天社會版頭條上寫妳名字的話,就再嘿給我看。」吸吸滿嘴快掉出來的口水,夏霓覺得妹子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見我不爽到已經噴出熊熊火焰,妹子悻悻然的摸摸鼻走開,滾回她床上快樂又逍遙的夢周公去。

  而後,我又繼續苦惱著那根卡在牙縫裏的牙線,心裏依然故我地詛咒那根爛牙線棒的製造廠商。

  這已經不止發生過一次了,只是這次比較慘重,而且我剛好連半根可利用的牙線棒都沒有。

  不曉得從哪里又摸來一盒牙線,就是還得兩手並用才能使用的那種。我東拉拉西扯扯,還未塞進牙縫拉出那根大目標時……

  「啪」地一聲--

  你他XXX到一個無止盡的地步!

  又斷了!再拉開牙線一回,再塞進牙縫後……

  啪啪啪--啪--

  不知「啪」了幾回合,我的下巴已經快要脫臼了,然而那根臭牙線還是卡在裏面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

  寶貴的時間已經流逝,而我的男女主角,今晚該談的戀愛根本沒談到,我迄今還在弄嘴裏那根爛牙線,真是夠了!

  當下巴即將脫臼之時……夏霓終於把牙線完好無缺的塞進牙縫裏,將原先卡住的那根牙線給扯出牙縫外。

  此時,我心頭真是暢快無比到筆墨難以形容呀!

  以上,爲臭牙線與夏霓大怪ㄎㄚ鬥法的精彩實況紀錄。

  如果有人問夏霓,以後還敢不敢用牙線?我鐵定回答:「用!怎麽不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句話,在很多時候,是不適用於非正常人身上的,OK?」

  好了,不知所云的說完牙線棒之後,讓咱們回到書寶寶身上吧!夏霓很高興讀者們的再次捧場,我會繼續努力的,也請大家繼續支援夏霓喲!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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