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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天晚上,程知湄第一次來到紀年倉的家。
陽春的一房一廳單衛浴,傢俱風格簡單,白色雙人沙發、木質白漆矮桌、傳統老舊箱型電視,牆壁也是米白色。她想,如果是白天,透過窗簾灑進來的陽光,一定會把這一屋子的白照得更亮。
程知湄賴在白色沙發上,雙腿橫放,腦後放了一個小軟墊,聽著浴室裡紀年倉沐浴傳來的水聲,她閉上眼睛,很色情的想像高壯的他在蓮蓬頭的水流下,因為動作牽動而勃發的肌肉,一定就像男性沐浴乳廣告一樣可口。
她臉蛋因此紅了,重新睜開眼睛,坐起身,踱到窗戶前,看向冷漠夜景,她拉開一點窗戶,讓冷風撲上面,她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身後的水聲停了,在察覺背後有人之前,一陣沐浴乳的香味先撲了過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雙結實的手臂圈住自己的腰,他性感的嗓音響起。
「在看什麼?」
從他濕髮上滴下的水滴,答答地落在她腳邊,她心跳加快,一時間腦袋如漿糊,不知該如何回應,全因被他的魅力折服。
他也不甚在乎她毫無回應,鬆開了懷抱,走進後面的臥室,拿出一套衣物遞給她。
「去洗澡吧!妳今天累了吧?洗完澡就可以睡了。」
她喔了一聲,木然拿著衣服走進浴室,直到水柱打濕自己,她才清醒過來。
老天!
她好緊張,因為緊張的關係,整個人身體繃緊,就像尊木偶,他魅力驚人,剛才他這樣圈抱住她時,她只覺得一陣腿軟,腦袋昏沈沈的。
交往至今,他們還沒發生親密關係。
她不是沒有想過他們有天會發生這件事情,而是沒有那麼確切的感覺到這即將要發生。
平常他送她回家後,就會自己回家,假日出去玩時,也都是如此模式,今天是因為她騎完腳踏車嚷著很累,而他家近了一些,她才來到他家。
水氣朦朧了她的視線,溫暖的水溫將她包圍,今天的一身疲憊被水洗去,一身僵硬的肌肉也獲得歇息,變得柔軟。
真舒服!她目光迷離,思緒在飄,如果等等真會發生那件事……
她臉紅紅,甜甜一笑,好吧好吧……這也是很正常的吧?她給自己心理建設──
程知湄!不要緊張!大家都成年人了,這很正常!
光是這麼想,心跳聲就怦怦地劇烈響起,教她難以忽視,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深吸了幾口氣,鎮定下來。
有什麼好緊張?她愛他,這事情再自然不過。害羞難免,但比起害羞,她寧願給他一次難忘的體驗。
沒想到自己那麼開放齁……想到這裡,她認真搓洗身體,要用幼咪咪、香噴噴的身體,讓紀年倉意亂情迷!
意亂情迷咧!
當程知湄從浴室出來,走進臥室時,紀年倉看也沒看她一眼。
他手拿一本書,低頭好認真的閱讀,連旁邊床鋪凹陷,程知湄上床來了,他也渾然未覺。
她倚在他旁邊,靠在他肩頭,看他在看些什麼。
書上字體密密麻麻地,她望一眼書皮就知道是他愛看的金庸,她試圖也讀了兩行,頓覺愛睏,秀氣的打了個呵久,在他身旁躺下。
她閉上眼睛,睡意很快席捲了她,在真正進入沈睡之前,她腦海裡飄過的思緒是──
紀年倉是正人君子,是她太色情了……她……有些失望呢:
呼,真過癮。
紀年倉剛看完一場惡鬥,正要翻到下一章節繼續時,一道輕淺的呼吸聲傳來。
他呆了呆,向來一個人睡的他一時適應不了,側過臉看見已然沈睡的程知湄,才想起來她今晚留宿。
將書本放在床旁矮几,他拉了拉棉被在她身旁臥下。
一手撐著脖子,眼睛貪看她的睡顏。
她將被子蓋得緊實,只露出一顆頭來,頭髮微散、髮尾微濕,睡得甜熟。
紀年倉睡不著,就這樣看著她。
他俯下身,摸了摸她滑嫩的臉頰,手順著脖子滑下,在鎖骨間游移,她肌膚的觸感滑膩,教他幾度想移開手卻又被吸引回來。
輕輕地,把被子掀開一些些。
大手探進去,她穿著自己寬大的舊T恤,美麗的肩膀從滑落的T恤露出,他的手貪心的貼上去,輕輕的親了下她的臉頰。
然後啊,輕巧的吻一路下移,他又親了親她可愛的肩頭,下身緊繃,明明偷偷挑逗她,但看見她熟睡的臉,卻又壓抑自己的慾望怕吵醒她,雖然克制想埋入她的衝動,但手卻離不開她的身體。
他深吸口氣,這樣不行,他他他可能要去洗個冷水澡。用盡力氣將手抽離,正要掀被起身,一隻大腿卻在同時跨上他的腿。
他別過臉,正要小心翼翼的將她跨過來的腿移開,卻聽見一陣笑聲。
程知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來了。
如張著大眼睛,懶洋洋的對他笑,抓了他的手臂,將他往自己方向拉。
兩隻大腿夾得更緊,她整個人貼過來,窩在他胸膛旁,佯裝無事道:「你要去哪兒?快睡快睡。」
他苦笑。「我想先去洗個澡。」
「幹麼洗澡?不是洗過了?」她看起來全無心機,無辜的問他。
她當然知道他在壓抑慾望,可是……誰叫他剛剛忙看金庸,現在好不容易可以確認自己對他的魅力有多少,當然要好好逗逗。
他沈默數秒,看穿她的小心機。
深邃的眼眸閃過光,他帶著淺淺的笑,不語的看著她。
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他眼中的獵物,光是他這樣看著自己,她就覺得心神不寧,尤其是他很刻意的將目光從她身上滑過,這讓她覺得不安。
下一秒,他開始動作。
沈重的身體壓上她,在她還來不及驚呼前,熱烈的吻落下,侵略她的唇瓣,她被吻得意亂情迷,在他鬆開她的唇後,猶聽見自己微喘的聲音。
他的大手在她身上遊走,從纖細的頸項到美麗的鎖骨,接著,很緩慢的往下,輕巧的跳過因為喘息而起伏的胸部,大手輕撫她的腰身,同時再次落下密密的吻。
她因為興奮所以伸直了雙腿,纖臂勾住他的頸,本來她還很害羞,這會兒卻漸漸忘了羞怯,激烈的回吻他,嚐到他口中的氣息,那是一種教她情動的男人味,她感覺身體軟下,腦袋沈甸甸的,只能由他帶領,為他的每個撫摸作出自然的反應。
她輕輕呻吟,他聽見了,大手從寬大T恤下擺滑進,毫無障礙的撫上柔軟的胸部,她臉色乍紅,微瞇的眼睛對上他充滿慾望的眼,她輕咬唇想制止害羞的低吟,卻又被他在身上撩撥的霸道大手,給引出更甜美的吟叫。
他以膝頂開她的雙腿,她沒費力也無力阻擋,在他的攻掠下將自己敞開,感覺自己好熱,像有團火聚集在她小腹以下,正期待什麼將她充實。
他俯身輕咬她的頸項,下身貼緊她的柔軟,大手撫進她的髮,一下又一下的搔著她的肌膚。
他固定她的臉,命她看向自己,他從她的眼神裡看見迷亂的慾望,他對她一笑,輕輕的一笑。
然後他進入她。
先是淺淺的溫柔,接著是順著節奏深入,她只能像艘小船,跟隨他的帶領,在他的海浪裡搖晃。
原始的節奏帶出她更高亢的呻吟,他低淺的喘息和入,交織成戀人的交響樂。
她的身體使他發狂,他只能由著原始的慾望,感覺自己像奔馳的火車,就要脫離軌道,迷離的撞進未知世界……
他們筋疲力盡,睡到隔天中午。
紀年倉先起床,他梳洗過後,看見程知湄仍然沈沈睡著,他心軟的想著再讓她多睡一會兒,走向廚房,隨便做點東西吃。
冰箱裡只有火腿、蛋,還有醃小黃瓜罐頭,他將桌上的吐司烤過,火腿跟蛋煎熟,挖出一點醃小黃瓜放在小碟子裡,再煮了一壺奶茶。
香味把程知湄叫醒,她懶洋洋的踱至客廳,看見他已經在吃了,她有點不悅的說:「好自私,沒叫我都自己先吃。」
他正看著午間新聞,頭也沒回,指了指廚房。「有妳的分。」
她去把食物取來,窩在他旁邊,雙人沙發很小,他們擠在一起,她陪他看新聞,還有點想睡覺。
她嚐了微焦的火腿,瞇了瞇眼睛。「火腿吃起來還好。」
他瞪她一眼。「不爽不要吃。」
她嘿嘿笑,撒嬌的靠向他,頭在他肩窩磨蹭。「但是你煎的,就有加分。」
他哼一聲,自己已經吃完了,站起來收拾杯盤,他愛整潔,也不等程知湄吃完,順手先洗了自己的分,洗完盤子放在流理檯陰乾,再洗了手後,才回到客廳。
程知湄看著電視機哈哈大笑,她手上的早餐吃了一半,另一手拿著馬克杯,裡面的奶茶岌岌可危,每每快要灑出來時,她又坐了正,保住了奶茶。
這個畫面,竟讓紀年倉強烈的感覺到幸福。
心愛的人吃著自己做的普通早餐,窩在他的小沙發上,電視演著他不會看的「康熙來了」,她哈哈笑著,柔軟的嗓音為這屋子注入生氣。
她笑得搖晃,他擔心那杯奶茶就要潑濕他的沙發。
可是又覺得被潑濕也沒關係,因為當他清理時,她會用很抱歉的眼神看他,他要假裝生氣,她可能會道歉求饒,他最後會原諒她,再把她拐到床上去。
紀年倉曾經覺得自己一個人也好,曾談過的戀愛都沒有熱情,好像湊巧走一起,就交往看看,自然也都走不長遠……尤其在經歷過那段搞壞身體,還要看精神科的日子,他決定簡單過生活,也許不需要戀愛。
沒想到認識程知湄後,這些心理上的束縛自動沒了,他敞開自己的領域,由她一步步踏進。
他忽然想起那個叫他大熊的前女友,是當時公司大樓裡其他公司的員工,他從沒注意過她,她卻在某天中午叫住他,來了個想跟他做朋友的大告白,一切都是她主動,跟他要電話、約他吃飯、提出交往……她是個好女人,但他們之間沒有熱情,溫溫的像一杯開水,他甚至……快忘了她的長相。
是她提出分手的,他也由著她。
決定開餅乾店時,很自然的想到了這個綽號,沒有紀念戀情的意思,只是單純喜歡罷了。
而程知湄……她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就能掀起他心口漣漪,每次和她黏在一起,就覺得莫名幸福,可是她離開後,竟又乍然空虛。
這空虛讓他現在這樣看著她,竟開始恐懼有天她若離開,他將又再重新孤單,這……教他害怕。
程知湄轉頭,看見他杵在那兒定定盯著自己,她朝他嫣然一笑,問:「等等要做什麼?去工作室?」
他卻答非所問,眼色認真。「我在想……我們什麼時候結婚?」話一出口,他呆住,原來自己竟有想用婚姻綁住她的念頭。
她也一樣呆住,接著聲音有點發顫。「你要娶我?!」
幹麼突然這樣說?啊,她懂了……沒想到,紀年倉這樣老派,覺得發生關係後就要談婚姻?
可是,她心中除了震驚,並沒有覺得被唐突的不悅。
相反的,心中還甜滋滋地,覺得這樣也不壞,嘿,是啊!跟他結婚也不壞!
「沒什麼不可以。」他細看她臉上精彩的神情,看她皺著眉思考,他補充道:「我只是隨口問問,是想說,如果我們一直交往下去,總會有那一天的,我不是不婚族,我很傳統的,所以……」
她笑了。「我也很傳統。」
心中其實有點感動,這年頭肯認真談婚姻的男人少,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多,她不是沒想過結婚這件事,只是跟紀年倉交往才沒多久,當然沒想到那麼多。
她放下手中杯盤,緩緩走到他面前,笑吟吟的看著他,鬧唱著:「噹噹噹噹、噹噹噹噹……」正是〈結婚進行曲〉。
「紀先生,你願意娶我為妻嗎?」
他不語,覺得她在拿他開玩笑,他心中是很認真的,他有那麼一些不知所措,自己怎麼這樣瘋狂?
她撲進他懷裡,緊緊攬住他的腰,笑道:「紀年倉!你真的太傳統了!像你樣的男人哪裡找?上了床就想到要結婚……」
他一聽,知道她誤會自己的意思了。「我不是要負責。」
「那你是不負責嘍?」她挑了挑眉,裝作不悅狀,但唇角在笑。
他抓住她的雙手,正色看向她,不管自己將說的這些話語有多麼陳舊迂腐了,全說給她聽。
「我想跟妳共度一生,跟妳在一起很開心,就算這樣繼續下去也很好,我甚至怕有天我們會分手,所以……好吧,我是有點急了,是不可能馬上結婚,但我覺得可以有個婚約的承諾。」
承諾?她很感動,喜歡他這樣形容。
她收住笑容,明亮的大眼睛靜看他一會兒,眼眶濕了。「從沒有人對我說過這種話……」
他嘆息,撫著她的背脊作為安慰。「我覺得妳值得讓我說這些話。」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對我來說,生活不求什麼,只要快樂簡單就足夠了。認識妳之前,我生活簡單滿足,跟妳在一起之後,我更快樂了,妳知道嗎?簡單的生活是水,妳是空氣,缺一不可。」
她淚眼汪汪。「你怎麼可以讓我這麼感動?」
真正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像電影對白一樣的話,他們交往不久,他卻有這番體悟,她心中清明,這份細心她是沒有的。
說實在的,她被工作纏身,常疏忽他,這刻她忽然明白,這份感情能在她的忙碌之下還走得溫暖,是他一直存有這份珍惜之心的緣故。
他這般認真待她,要不感動真的很難。
她哇一聲大哭起來,抽抽噎噎道:「我們就來訂承諾,我……我……我非你不嫁!」她胡亂措辭,傻氣的亂說一通,連非你不嫁這四個字也被她吐出來。
要知道,非你不嫁這四字有多沈重?現在男女不敢輕提婚姻,她卻這樣脫口承諾,聽在紀年倉耳裡,雖然這詞有點傻氣,但也是感動不已。
他溫和一笑。「我的工作室訂單穩定,未來我也不打算擴大,變動是不大的,我隨時可以步入婚姻。」
她抬頭望向他。
他眼色裡的認真撼動她的心房,心口那一下又一下跳動的心跳,好像是為他而跳,怦怦地告訴自己,這男人看待這段感情是這樣認真。
她眸色閃過一絲異光,重新抬眼時,卻是滿滿坦蕩。「兩年,我還想在工作上努力兩年時間,至少拚出一番成績。」
他聽了,面色如常,只有唇角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顫抖,他溫暖的看著她,目光裡有著支持。他以指貼上她臉龐,輕擦上面未乾淚跡。
紀年倉的嗓音分外溫柔。「當然好,我等妳。」
程知湄永遠也不知道,因為她這句話,讓紀年倉疑惑了。
紀年倉有挫敗感,明知工作與戀愛不是非得要拚個輸贏,然而這秒鐘他還是有種輸給工作的感覺。那滋味,不好受。
或許從好多個看著她因為疲於工作而在小椅子上睡得東倒西歪的夜晚裡,他內心裡對這段感情擔心憂慮的小種子,就已偷偷發芽了。
※※※※
說好要給程知湄驚喜的星期二很快就到了。
這天過了中午就開始下起了濛濛細雨,輕細雨絲將城市織上一層網,霧化人們的視線。
紀年倉早早備好了材料,等待程知湄過來,忽地,手機螢幕亮起藍光,他飛快察看,是程知湄。
她搭上高鐵,一個小時後會到,他在心中抓準時間,開始做起偷偷練習了好幾遍的舒芙蕾。
他一直記得上次她從雜誌上看到舒芙蕾的介紹,直嚷著說想吃,但無奈台灣販售純正道地舒芙蕾的店家屈指可數,他們曾一起造訪過幾家,卻都備感失望。
雜誌上說,真正的舒芙蕾是一道曇花一現的甜點,上桌後沒幾分鐘就會開始塌陷,在烘烤時要能讓它膨起來也有一定的難度,對於習慣將甜點做好放在甜點櫃的台灣店家來說,要嚐到現做的舒芙蕾更是難上加難。尤其很多店家將舒芙蕾加上過多的麵粉,以確保其不會塌陷,但口感就跟戚風蛋糕差不多,絕不是正統舒芙蕾。
紀年倉刻意花時間去學,自己偷偷反覆練習,失敗了很多次,最近終於漸漸熟練,於是約了程知湄要做給她品嚐。
他抓好時間,做好了兩個香草舒芙蕾,打算等她到後不久就上桌,給她一個小驚喜。
然而,早該出現的她卻遲到了。
他等了十五分鐘,舒芙蕾中央塌陷了,他嘆口氣,重新再做,想著可能從高鐵站來這裡的路上塞車了。沒關係,他再做。
第二次舒芙蕾做好後,程知湄還是沒來。
他拿起手機撥號給她,她沒接,紀年倉開始擔心,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透過窗戶,他看見外面的濛濛細雨,遠處傳來一聲刺耳的喇叭聲,他忽然覺得心神不定,有些慌地繼續撥號給她。
程知湄終於接了。「喂?」
「妳在哪裡?怎麼還沒到?」他嗓音有些急。
「對不起啦!因為我剛剛下高鐵時接到客戶電話,有個文件一定要印出來交出去,所以我回公司一趟,剛剛一直在忙,一時忘記跟你講……」
後來她說什麼,紀年倉都沒聽清楚,只記得自己把電話掛了。
這刻,他覺得有些不真實,看著眼前完美的舒芙蕾,望著它們一點一點凹陷,好像就如他心裡那把名為包容的尺,寸寸崩壞。
去他的工作忙碌!
他握緊手機,手機還在震動,是程知湄回撥過來的,他不想接,絕不接。他很生氣、太生氣了,所以不接她電話,這是他的抗議,他要她知道他的火大,是因為她的疏忽與……忙碌。
他忽然不知道,這樣愛下去對不對?他能夠永遠包容嗎?
下一秒,他又想到她說的兩年承諾。
有時間限制,至少是個憑藉吧?他試圖樂觀去想,包容忙碌的她兩年,以他對她的滿腔豐沛的愛,沒問題的。
濛濛細雨,逐漸轉為滂沱大雨。
程知湄從雨中跑來,因為紀年倉不接她電話,她感到緊張,連傘也忘了帶,就衝了出來。
招了計程車,偏偏司機對這附近的小巷弄不熟,她乾脆要司機在巷口外面的大馬路停下,自己跑步進來。
雨打在身上時,她沒有感覺,只覺得濕髮貼在臉上,教她思想更清明。
紀年倉生氣了,他從沒掛過她電話,曾經她也為了工作打電話跟他說明會遲到,他也沒生氣。而今天——她想,反正他會在工作室待著,她慢一點也沒關係,而且因為突然接到工作,一忙起來就忘了要撥電話通知他。
這是她的錯。
她是不是太習慣他的包容,所以漸漸不尊重他了呢?
腦中冒出他那雙炙熱的眼睛,初見時,那雙眼眸冷漠得幾要凍傷她;如今,那卻是一雙她見過最充滿感情的眼睛,每當他盯著自己時,她只覺得自己要融化了。
她的大熊先生,先冷後熱,只對自己人包容,所以她已經習慣他的好、他的溫柔,然後開始恃寵而驕了嗎?
知湄忽然覺得很懊悔,眼見工作室就在眼前,她停下腳步,傻乎乎的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撫了撫濕髮,拉了拉亂了的衣領,這才走進去──
她一進來,紀年倉就看見她一身狼狽
他不語的盯著她,目光雖仍溫柔,但卻染上絲絲不悅。她朝他走近,站在他旁邊,拉了拉他的衣袖。
「生氣了?」她一臉悔意。「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的,一定會先通知你……
他淡淡看著她。「外面下著雨,我很擔心妳出事了,結果,妳是回公司去了。」
她感到歉疚,心虛的低著頭。「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對不起……」他喃喃複誦,嘆了口氣。「我要的不是對不起,妳要知道,妳不該讓我擔心,我只希望妳好好照顧自己。」他看著她的一身濕,心裡很心疼。「工作忙也要照顧身體、注意安全,妳接到工作電話後,是不是邊講手機邊走路?到了公司後,下雨門口很滑吧?穿那麼高的鞋,妳走路有小心嗎?」
她怔了怔,咬了咬唇。「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還有妳看看自己,都淋濕了。」他嘆息,拿出毛巾替她擦了擦髮。
「我很急,怕你生氣,你還在生氣嗎?我知道錯了。」她像個孩子仰望他,目光切切。
生氣嗎?
剛剛是很生氣的,可是漸漸地,他只剩下對這段感情的懷疑,然後,自己安撫了這份懷疑。
所以當她進來後,他雖還有些不悅,卻已經釋懷了。
他可以等她兩年,忍受她兩年的忙碌,可是他要她知道,身體健康與安全更重要。
他搖頭,無奈的看著她,像是拿她沒辦法。「不氣了,我送妳回家吧!再這樣下去妳會感冒。」
她喔一聲,揚起笑容。「謝謝你原諒我。」
「什麼原諒?講那麼嚴重,我只希望妳做好健康管理與注意安全。」
「知道了。」她看著他關燈,忽然想起他說的驚喜,問:「那你要給我什麼驚喜啊?」
他搖頭。「那不重要了。」
「怎麼會不重要?我期待很久欸!」她笑了笑。「如果沒有驚喜,就表示你還在生氣。」
明知她故意逼他說,他心想何必呢?他也沒打算隱瞞,「驚喜」他已經無力去製造了。
「是舒芙蕾,妳一直想吃不是嗎?我學會怎麼做了,本來打算今天做給妳吃。」
她睜大眼睛。「真的假的?你會?那在哪裡?我要吃啊!」
他看著她濕漉漉的髮。「現在做也來不及了,妳得先回家洗澡把頭髮吹乾,在這邊等妳會感冒,我改天再做。」
她看了看他,越過他閃身進入烘焙室,她猜到他應該已經做好,但因為她遲到,所以……唉,果然下一秒,就看見料理檯上有兩個已經塌陷的舒芙蕾,經過垃圾桶時,又發現裡面有兩個。
她心裡難受,自己白費了他的一番心意。「對不起……」
他覷著她,看她拿出湯匙吃起塌陷的舒芙蕾,她眼裡的懊悔,讓他看得心軟。
「塌了、涼了,還是很好吃。」她對他微笑,覺得愧疚,下一秒忽然掉下淚。「對不起,對不起……」
她撲進他懷裡,仰起可憐兮兮的臉看著他。「對不起。」
從她進來後,已經說了幾次對不起了?
紀年倉捏捏她的臉,奇異地覺得心中那股淡淡的不悅,被她的道歉以及眼淚給馴服了。
「真是,道歉道不完啊?」他笑了,低頭輕吻她。
紀年倉送程知湄回家,等她整理好自己後,他們賴在沙發上,一起看了會兒電視,讓激烈的心情平靜一下。
他恍惚的發現,他對她的包容原來那麼寬,這小女人跟他道個歉,掉幾滴眼淚,他的心就軟下了。
原來愛情,是他的罩門。
※※※※
晚上九點多,他們去附近的飯子館用餐。
這家店來過無數次了,卻是第一回冤家路窄,整間店只剩下一個位置,旁邊的四人桌坐著一男一女,女的美麗逼人,不是曲玲玲是誰?
程知湄只當沒看見她,可當她看見曲玲玲旁邊的斯文男人時,著實愣了一下,她停頓一秒,隨即別開眼睛。
紀年倉也看見曲玲玲了,他面色冷淡,本以為曲玲玲只是程知湄的普通同事,後來兩人交往後,才知曲玲玲幾乎把程知湄當成敵人,一逮到機會就要整垮她,因顧公司利益。
曲玲玲旁邊的斯文男人看著紀年倉。「那是誰?」
曲玲玲故意把話回得大聲。「你前女友的現任男友。」
這句話,其餘三人全聽見了,基於比較之心,紀年倉看向那男人,以評頭論足的目光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男子戴黑框眼鏡,長相中上,實在很難讓人留下太大印象。
「真的是妳前男友?」他問程知湄。
程知湄也不知道會在這裡遇見殷辛洋,他們曾交往過,後來曲玲玲介入,她被狠狠甩開,曾因此憎恨他們好一陣子,活在水深火熱裡。
「是又怎樣?現在只是陌生人。」她語氣很清淡,絲毫不見波瀾。
曲玲玲瞇了瞇眼睛,笑哼:「有人說你是陌生人。」
殷辛洋眼色一黯。「我本來就是陌生人,況且當初分手是我的錯。」
他對程知湄不是沒有愧疚,但是曲玲冷玲對他的吸引力太大,家花永遠比不上野花香。
曲玲玲涼涼道:「你們感情曾經很好不是嗎?還約好要結婚,連父母都見過了吧?」
殷辛洋眉頭一擰。「玲玲……」
「我沒說錯吧?」她故意這樣說,唯恐天下不亂,對她來說,只要能對程知湄造成麻煩就好。
這些日子以來,魏部長越來越重用程知湄,公司最近積極往新加坡拓展假睫毛銷售據點,這條線就交給了程知湄負責。
曲玲玲驚慌之餘,也無力可施,偶爾挑到一些錯處,找她麻煩,也就只能這樣了。她心情鬱悶,本來早跟股辛洋分手了,卻想起他曾是程知湄深愛的男人,衝著這一點,就跑去跟殷辛洋復合了。
當她跟股辛洋在一起,就想到自己曾把程知湄的愛意踏在腳下,這讓她感到痛快。
可是今天,看見程知湄跟紀年倉出雙入對,她很惱,原來股辛洋對程知湄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影響力了。她只能靠著嘴上功夫,讓紀年倉誤會,他們吵點架,她也就感到痛快了。
「這已經是以前的事了。」殷辛洋有些不耐,他站起來拽住曲玲玲臂膀,也沒跟程知湄他們打招呼,就拉著她離開了。
剩下的兩人,相對無言。
水餃上桌了,卻無人動筷。
程知湄深吸口氣,終於問:「你介意嗎?」
偏偏就是今天,她剛剛才讓他失望的今天,聽見曲玲玲的這番話,他會怎麼想?也曾經承諾結婚,最後卻分手收場,他會怎麼解讀?她聯想到他們的兩年承諾,對比今天她因為工作而遲到,他會有什麼樣的看法?
她第一次為這件事感到擔心。
擔心自己因為工作疏忽他,擔心他介意起她的忙碌,擔心他們的感情因此變稀薄……
當然好,我等妳。
他說他會等,那就會等吧?兩年時間,她一定能完成夢想……
她有些怕有些慌,忐忑的看著面無表情的他。
紀年倉拿起筷子,挾了水餃入口,鮮美的蝦仁高麗菜水餃,口感Q彈的手工餃子皮、甜美的蝦仁,以及肥瘦適中的肉餡,咬下第一口,肉汁流進嘴裡,這裡的水飯果然好吃!
吞了第一顆,他抬眼看她。
晶亮亮的眼睛染著擔憂,她咬著粉嫩的唇瓣,好無辜的望著自己。
他知道,她沒有錯。
誰能對從前的感情負責?
可是,胸口卻感到沈甸甸的。他們也曾互許終生,他很難不去想,他與程知湄的兩年之約,以後會不會也輕易被打破?
他要相信她,然而看著她的眼睛,他只看見一片緊張,他知道她擔心自己的想法,可是她不知道,他不擔心自己等不了兩年,而是擔心她為了工作犧牲他,就跟今天一樣。
他無聲嘆了口氣,看著她的一臉驚慌,決定安撫她,道:「那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這教程知湄感到慌亂,她急忙解釋。
「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我跟他也有承諾,連父母都見過,可是現在還不是陌生人?可是……唉,該怎麼說才能讓你明白,我覺得跟你之間不一樣,我知道我們都會認真信守承諾……我有信心,你也要對我們有信心。」
亂七八糟一番話,奇妙的撫平紀年倉的心慌。
是,他是會擔心害怕,可是又能怎麼樣?
有她一席話,他只能選擇相信,就如她話裡說的,對他們有信心。
這一刻,紀年倉忽然明白,原來因為太愛了,就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煩惱。
曾聽人說活在當下,他又何嘗不知這道理?沒跟她交往前,他一個人每天烤餅乾,偶爾看見大家在留言板上留下讚美評語,他就覺好幸福,人生別無所求,立時死去也無憾。
可是遇見了程知湄……
他不想只享受當下,他想要永遠,想要他們攜手的日子久長,最好沒有盡頭。
當程知湄越來越忙,他怕自己的包容越來越不足,怕他們因此起衝突,開始磨煞感情。今天聽到她遲到的理由時,他初次察覺自己心裡的憤怒,就這麼熊熊燒起。
雖然那憤怒變成懷疑,最後被自己用兩年之約安撫了,可是他又怎麼能確定往後這兩年,會不會有像今天一樣的事情發生?他是如此忐忑不安,程知湄永遠也不知道,他這個曾經嚴肅默然的大熊先生,已經感到混亂了……
他的人生,不容人隨意進入,也不容人輕易離開。
程知湄定定的說:「還有,今天的事情也不會再發生了。」
今天讓她醒悟自己的疏忽,她會開始注意,不再讓他難受。她想起那塌陷的舒芙蕾,不希望讓他滿懷的驚喜如同舒芙蕾一樣塌陷,她會努力經營這段感情。
「好不好?」她從桌下握住他的手,今天她被他的怒氣嚇到,覺得自己不對,下意識不斷向他示好。
他回握住她的手,因她重重的保證,暫時退去了種種疑惑。
感情這回事,一個人煩惱是不行的,有她的保證,他們一定能走得更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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