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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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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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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8: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太子會突然在大喜的日子裡下令賜死宮人,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趙夫人的嘴唇抖了幾抖,將太子自己打碎硯台的話吞了回去,只緊繃著臉急聲道:「殿下,這兩位宮人乃是皇后娘娘甚是看重的奴婢,已跟了皇后甚久,也是看著殿下長大的,這次隨著出來,是奉了皇后懿旨教導兩位王女宮規的,殿下您這般做,皇后知了豈不是要大怒……」

  可惜她這般求情,卻正砸在鳳離梧最難受的地方。他對冷宮裡的人與事沒有半分的感情。皇后的那些個宮女,也從來沒有對他有半分奴婢的自覺,倒是因為母后厭惡他的緣故,對他也幾多刻薄。

  所以不待趙夫人將話說完,鳳離梧便冷冷道:「正是因為是母后身邊的人,才更應該應該嚴懲!不然這種目中無人,倚老賣老的貨色遲早要給母后遭來禍患,在孤的府宅裡,賜死個把的奴才還不至於讓母后震怒吧?除非是有人會去多嘴挑唆,讓孤知道了,絕不輕饒!」

  趙夫人臉色一白,她知道太子的話是沖著她來的。那一碗補湯灌得勉強,已經徹底激起了鳳離梧殿下的火氣。

  很快那兩個被婆子哭天喊地中便被套了麻袋拖出去了。

  在她們的呼喊聲裡,眾人也隱約聽到了硯台不是她們摔碎的,是太子自己手滑之類的話。

  不過事情真相從來都是無關緊要,得罪了上位者總是會有些莫須有的罪名冠在頭上。

  鳳離梧被灌下「補湯」的恥辱感,是需要人血來洗刷的。

  趙夫人與皇后一樣,拿太子當那個沉默的孩子已經習慣了。如今竟有醍醐灌頂之感,也為自己方才在書房裡沖著太子頤指氣使,言語間的傲慢而感到陣陣後怕。

  是以當太子道,自己已經下令成禮從簡,就不留女官趙夫人用飯時,趙夫人也顧不得囑咐曹姬,只白著臉趕緊離府回宮復命去了。

  這一輪隔山震虎,只震得曹姬臉色煞白,搖搖欲墜。她原本是拿了姨母做靠山的,沒想到剛入門,便親見太子溺斃了姨母派來幫襯著自己的婆子。

  想到這,以前灌滿了與鳳離梧風花雪月的腦子裡,終於擠進了些清明。這是大齊未來的帝王,豈會任憑他的母親擺布?這尉皇后雖然是好心,但是好像是坑苦了她了。想到這,曹溪的臉上頓失顏色,只剩下蒼白的水粉無力支撐著頰上的兩抹胭脂。

  而田姬倒是事不關己地在一旁看著熱鬧。

  她細瞧太子的神色,便知曹溪恐怕難得太子寵幸了。

  今夜便是三處去處,若是太子不給皇后臉面,又不會去給個生產完畢的破鞋撐臉面,那麼便只有自己這一處好去處了。當下心內一陣竊喜,竟是恨不得早些回了自己的院落,沐浴更衣,靜待太子的臨幸。

  而姜秀潤的臉也微微泛白,因為婆子被沉潭,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死。

  雖然明知不是太子所為,可是依舊感到一陣窒息般的難受。

  這些日子,因為太子迫著她替一替瑤姬,她對太子有時難免言語不敬,現在想來也是忘了這位儲君的冷酷可怕之處了。

  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後不可在言語上造次,免得步了婆子們的後塵。

  太子本就對成禮的事情興趣乏乏,如今被母后攪鬧得更像吞了蒼蠅一般,於是與三位王女見禮後,只告訴她們在太子府裡安心住下後,便讓她們各自會院落歇息去了。

  姜秀潤也來到了花園子裡拿出偏僻的院落。派來服侍「瑤姬」的,是個名喚桃華,是個看著便很機靈的小姑娘,許是被殿下事先叮囑過,也不多言多語。

  而鳳離梧跟姜秀潤言明過,若是要變換身份時,不必在這個侍女前躲避,叫她放心使喚。

  於是在桃華的幫助下,姜秀潤卸下了滿頭的金釵珠串,又舒舒服服地泡了熱水澡,每個毛孔都熨燙開了後,晾乾了頭髮,便換回了男裝,順著這院落的後門,繞到外院,再一路溜溜達達地回了自己的少傅屋院。

  折騰了一日,總算是有個舒心的時候了。看看這時辰,太子應該是去了田姬的屋院。

  她作為幕僚,除了祈福太子馬背上雄風強健外,再無話可言,於是命淺兒用院落裡的小鍋加了一大把藤椒翻炒了從質子府帶回的兔肉乾,配上熱騰騰的干貝濃湯,香甜地食下一碗粟米飯,就準備睡覺安歇了。

  可是她的碗筷還沒有撂下,院落的前門就傳來了動靜。本該洞房花燭的鳳離梧殿下竟然溜溜達達進了她的院子。

  姜秀潤嘴裡的米飯都沒來得及嚥下,只趕緊起身恭迎殿下。

  大喜的日子,可殿下看起來心氣甚是不順,眼底都微微見著些紅絲。

  一看見姜秀潤便皺著眉道:「只這麼些菜餚,怎麼夠吃?」

  姜秀潤也不敢說「壓根沒你的份兒,你走了便夠吃」的話,只賠笑著道:「太子是要在這留飯?」

  鳳離梧沒說話,一屁股坐下,先咕咚咚喝光了那碗鮮美的干貝湯。

  姜秀潤見此,連忙喊淺兒去再準備些菜餚來,可是太子又攔住了她說不用,他有些沒胃口,懶得吃飯。

  姜秀潤趕緊命淺兒撤下了食桌,然後要了壺麥茶,自己先轉到院中漱口淨手之後,便復又回屋請示著正在大口飲茶的太子。

  「殿下此來,是否為難要去哪位王女的院落,需要在下為殿下獻策?」

  鳳離梧斜眼看她,憋著氣兒道:「君有何諫言?」

  國儲身邊無小事,鳳離梧一會不是要去睡女人,而是去分賞給燕國、韓國的恩寵。

  若是以忠心幕僚的角度而言,她希望太子能爭一口氣,提住那股子丹田氣,一夜奔走兩院,雨露均霑,分賞了燕、韓兩家。

  但是這事兒,又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麼輕巧的。她怕這麼說出來,萬一太子做不到,傷了國儲自尊,她會被太子一怒之下,派去陪兩個婆子在深潭下數魚。

  於是她決定折中,開口道:「韓國在太子籌謀大運河的開鑿上,有舉重若輕的地位,太子應該與田姬多多親近,以向韓王示好。」

  鳳離梧冷冷道:「君倒是籌謀思慮得甚是周到嗎,若是個真男子,定然是個說睡便睡的大丈夫!」

  姜秀潤尷尬一笑,不知殿下哪根筋不對,要來嗆她。於是乾脆也不說話,等殿下自己定奪。

  鳳離梧今夜的確是心氣不順。

  雖然賜死了兩個婆子,掃了趙夫人的臉面。可是那湯到底是喝在了肚子裡。

  賞給國儲的補湯,自然不敢藥性過猛。可是漸入夜後,也是氣血湧動,加之白日觀了這女人娉婷婀娜的身姿,心內也是越發的躁動。

  當下便拉住了她的手。

  姜秀潤被唬了一跳,直覺要縮回手去。

  可是太子猛地一把將她扯入懷裡,在她的耳旁喘著粗氣,低低道:「母后怕孤不能滿足她的外甥女,便賜給了孤一盅補湯。」

  聽到這,姜秀潤全明白了,也知道了太子白日裡為何抽風下令溺斃了那兩個婆子。

  皇后與太子母子關係不睦,她是一早便看出來了的。只是沒想到那位尉皇后竟然這麼出格,逼迫兒子如此。

  是拿了她生下的這個老虎當做了貓兒嗎?這般下去,母子兒子豈不是不到黃泉不相見?

  可眼下她無暇感慨鳳離梧的命運多舛,要知道一個喝了十全大補湯的男子正摟著她喘粗氣呢!

  於是她連忙道:「殿下,趁來得及,趕緊去田姬的院中吧!」

  鳳離梧卻皺眉道:「那個女人?還沒入府,便跟孤府中的幕僚勾搭,暗通書信,據說以前便是舊識,那等子貨色,孤嫌她髒!」

  姜秀潤驚訝地「啊」了一聲,覺得太子為了拉攏韓國真是下了血本,這是故意頂了無數綠雲青霞地將那田姬迎入府中啊!

  可是眼下曹溪因為尉皇后得了太子的嫌棄,田姬又是個婚前就勾三搭四的……

  這麼一細細扒拉下來,府中竟是無人可用了!

  姜秀潤心裡一縮,有心讓太子叫個清俊的小廝洩火。可是太子的分桃斷袖的癖好還未公之於眾,自然要顧及上位者的臉面。

  於是她便委婉道:「太子覺得哪位侍女順眼?在下這就替殿下安排。」

  鳳離梧這時微微鬆來了手,低頭看著一臉緊張的小幕僚,拉著長音道:「那淺兒不錯……」

  姜秀潤乾笑著道:「殿下莫開玩笑,那淺兒貌醜,可是不敢沾染了殿下的龍子之身……」

  開玩笑!淺兒將來是要覓得佳婿的,她才不會讓人隨便玷污了淺兒的清白!

  此時鳳離梧已經心煩意燥,懶得再跟姜秀潤磨牙,只一把將她掀翻在榻上,低聲道:「主上有難,你不盡心領了差事,怎麼盡是想往外推?說說,你該喚孤什麼?」

  姜秀潤緊張地說:「自然是要叫殿下……」

  可是鳳離梧卻冷哼一聲,目光炯炯地瞪著她。

  姜秀潤嚥了嚥口水,大著膽子,試探地又喊了一聲:「妹夫?」

  鳳離梧的臉兒頓時黑如鍋底,咬著牙道:「你再喊一聲試試!」

  姜秀潤急了,疑心殿下是逼迫她叫「夫君」,便憋紅了臉道:「殿下說話時不算數嗎?說好了的,在下乃江湖救急,又不是真的頂了妹妹瑤姬……」

  鳳離梧此時難受得很,只一口咬住了她急急辯白的櫻唇,親吻了好一會,才低聲道:「那些個畫白看了?你若誠心助孤,總是會有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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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9: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鳳離梧已經熬度了半天,此時嗅聞著小幕僚身上散發的陣陣皂角清香,便如那捻子被點燃了般,下一刻便要炸裂了。

  他貼附在她的耳邊,低低地說了句什麼。

  姜秀潤的眼睛立刻瞪得如剝了殼的鳥蛋般,有些不敢相信能說出這般不要臉話的人……是一向清冷孤高的鳳離梧。

  「快些,孤控制不住藥性了……」說話間,太子殿下果然一副心昏智喪之感。

  那新近搬來的矮榻帶著細紗帳架,二人在翻滾間,那層層疊疊的細帳便從金鉤上掉落,密密實實地蓋住了矮榻……

  事後,姜秀潤才算想明白,太子府一口氣娶了三位新婦入門,為何連桌酒席都不擺。

  這吝嗇的太子也太會精打細算了,這是掐指一算覺得娶進來的都不能頂數,便節省了置辦酒席的金啊!

  這一夜胡鬧不提,天微涼時,姜秀潤順了順蓬亂的頭髮,掀起簾子看屋外的天色,然後喪白著臉兒回身對還賴在她榻上不走的太子道:「殿下,您看這天也亮了,若再賴著不走,讓人看了,是要說殿下的閒話的。」

  鳳離梧方才小憩了片刻,此時身心舒爽,猶在回味那一雙柔荑綿軟無骨的滋味。加之睡意未消,只閉著眼,摩挲著捏著她的手腕道:「不是嚷著手酸嗎?孤再給你揉捏一會。」

  姜秀潤現在聽不得人提手,又不敢去拍鳳離梧的手背,便低聲道:「已經緩過來了,殿下還是快些起來吧。」

  好不容易,她才將鳳離梧提拉起來,離開綿軟的鵝絨矮榻,又不好叫侍女進來,便手腳麻利地服侍著太子著裝穿衣。

  那裡褲是髒污得不能穿了,姜秀潤直接讓太子穿了外褲,尋思著太子若是走了,便將這玩意兒用火盆燒了。

  可太子卻發話了:「替孤洗淨送來……」國儲吝嗇如此,一條褲子都不肯浪費,大齊怎麼能不國庫豐盈?

  那褲子不能假手於人,還要由她洗……

  似乎是看出了姜秀潤的不高興,鳳離梧一邊披上了衣服,一邊道:「孤中了人的算計,卿為孤解困,難道不高興嗎?」

  姜秀潤才覺得自己是中了人的算計,一邊替他繫好衣帶子,一邊低低道:「殿下可是跟我說好了的,只是走走過場。可昨夜的事,說出去,我豈不是清白盡毀?還怎嫁人?」

  鳳離梧低頭看著她亂蓬蓬的頭髮裡藏著的頭旋,鼻尖沁著冷意道:「你扮男人在孤的府宅裡住下,那清白就已經不在了,倒是現在拎出個男人看看,哪個敢娶你?」

  說完這話,他伸手揮開了她的手,轉身往外走,可是心內實在有氣,又回身道:「孤可沒說走過場這話,君還在孤的船上,莫想著腳踏兩條船,不然一遭落河,誰也救不了你!」

  姜秀潤也被勾了火氣,可不敢跟鳳離梧硬碰硬,只趁著他走出去了,才低聲道:「德行!天一亮,便不是昨夜濕著眼兒,求我的狗兒樣了!若真說出去,看丟人的是誰!」

  太子成禮的第二日,因為納入的是側妃,原是不用入宮見人的。

  可是尉皇后立意要給曹姬臉面,便要人過話,請三位王女入宮請安。

  當天徹底亮了,太子府的三個院落都忙碌起來,打水洗漱,還要梳頭簪花。

  姜秀潤又是折騰了一宿,那眼底都起了黑,只好用厚些水粉去蓋。

  因為是天亮扮成了女兒身,身邊侍奉的是侍女桃華。她也是個手腳麻利的小姑娘,俐落地替姜秀潤梳好了頭髮,剛要取頭面,姜秀潤便道:「進宮見皇后,素寡些,選了簡單的釵戴就好。」

  桃華依言應下,待得收拾停當,便去前廳等候車馬。

  等車的功夫,桃華端來新蒸的糕餅讓瑤姬墊腹。

  奈何瑤姬手酸,拿著糕餅都發抖,就讓桃華一口口地餵,就著羊乳來吃,倒是積攢了些精神。

  那曹姬與田姬都是盛裝打扮的樣子,一前一後來到了前廳。

  那曹溪一夜獨守,似乎還哭了一宿,眼角泛著紅,水粉都遮蓋不住。她入了廳,看著瑤姬吃吃喝喝,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兒,心裡也是有氣,覺得這就是個扶立不起來的,以後大約也指望不上。

  這麼一想,她也懶得跟這嬌蠻的瑤姬多言,只一屁股坐在香席上等著車馬過來。

  倒是那田瑩,一臉的嬌羞無力,似乎腰身要酸軟了些,被自己帶入府的侍女皎月攙扶著,慢慢走入了廳中。

  那曹溪見她來了,面色更冷,只恨不得去掐死田姬的德行。

  田瑩向來是氣死人不償命的,只一個眼神過去,侍女皎月就會意了,略微大聲道:「田姬,您昨夜服侍了殿下一宿,天要放亮了才得了休息,要不要奴婢再取些軟墊來,讓您在馬車裡坐得鬆泛些,免得腰背痠痛……」

  這話一出,曹溪的兩眼要冒酸泉,嘴唇抿得緊緊的,竟是要被氣哭的樣子。

  這一幕,姜秀潤在前世裡不知看過多少回。田姬就是這般人前人後的擠兌曹姬。

  可是她此時聽了田瑩的話,有些發傻,若是太子昨夜歇宿在了田姬那兒……那個在她的矮榻上纏了她到天亮的是誰?

  那入口的糕餅頓時有些發噎,吃不下去了。

  田瑩看著廳內兩個王女愣愣的樣子,心裡更是得意非凡。

  就如她料想的那般,昨夜太子到底是臨幸了她。雖然來得晚些,熄了燈才進來的。可是太子年輕強健,竟不知怠足,足足纏了她一宿呢!

  相形之下,她以前在韓國時,背著人與那些青年的嬉戲當真不值得一提。太子,真男兒也!

  想到這,田瑩的面容如綻放的桃花一般。

  姜秀潤慢慢嚥下糕餅。昨日她床頭一直留燈,可是篤定在她榻上的,的確是太子本尊。

  就算喝了那麼補的湯,太子都不肯去臨幸田姬,可見心內是對她有多憎惡。待得運河鑿成,大齊的國力格局又是不同,也不知韓國還能否如前世那般,被太子倚重。

  從她個人的角度來看,田姬勾結府內的幕僚,實在是敗筆一樁,若是無此事,太子也不至於對她厭惡如斯……只是昨夜歇宿在她屋子裡的又是誰?

  來不及細想,車馬已到。三位王女分別上了馬車,一路長驅,前往齊宮。

  尉皇后言明三位新婦來見,態度倒是甚是和藹,儼然是個慈祥的婆婆,尤其是對那田姬噓寒問暖,甚是體貼,倒不見對曹姬有什麼特別的優待。

  姜秀潤覺得這與太子昨日溺斃了她派去的那兩個婆子有關,尉皇后到底是醒悟太子已大了,又是手握重權的國儲,不可橫加干涉,倒是用起了懷柔的法子。

  至於對姜秀瑤這種無足輕重,只是拿來充數的弱國王女,尉皇后顯然是沒有心思搭理,只是拿眼掃了下她素寡的妝容,便移開了眼。

  不過待三位王女出去後,尉皇后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趙夫人替尉皇后卸下頭上的鳳冠,替她揉捏著頭穴道:「皇后不可重思,已經氣了一宿,不是說想開了嗎?再這般下去,豈不是頭疾又要復發?」

  尉皇后微微翹起下巴,恨恨道:「左右是個白眼狼,跟皇上倒是一般的秉性,都不是個讓女人能倚靠的薄倖人!曹姬新嫁,他便讓她獨守空閨,可是怎麼忍心?聽說寵幸了田姬一宿,這是立意要田姬懷得頭胎啊!本宮偏不讓他如意!當初太子建府,不是從本宮的宮中調撥了幾名婆子過去嗎?尋個可靠的,要保證除了曹姬外,不可有人先懷了鳳家的嫡孫……藥性猛些也無妨,求的便是萬無一失……」

  趙夫人心領神會,尉皇后這是要「賞賜」那兩位王女避胎的湯藥。

  她依言記下,便下去安排去了。

  當天夜裡,田姬的晚飯多了一碗野雉湯,據說廚下是加了金貴的老參給田姬補氣血的,田姬喜滋滋地飲下,備足了精神,靜等著殿下今夜臨幸……

  那補湯也送到了瑤姬的院落,可惜那些吃食卻是無人品嘗,桃華不敢託大充作主子,只將吃食倒入了泔水桶裡,等著僕役倒掉。

  姜秀潤一早就回了自己的屋院,著回了男裝,去書齋陪著太子同食。

  不過姜秀潤倒是早早便得了太子的恩賞,回屋休息去了。因為這明日,便是書院重新分院的大日子,她這些時日,在功課上進步很大,被沐風先生誇讚過數回,也不知會不會升到地支分院。

  另外,她還甚是擔憂著自己的難兄難弟,那竇思武前世裡這時,可被書院除名了。再以後,便是他因護駕有功而得封賞,就此正式與太子為敵,朝堂之上勢不兩立。

  姜秀潤自詡不是什麼忠心為主之輩。然而她現在暫時是在太子的麾下當差,若是竇思武投靠了端慶帝,那麼以後便再不能與她劃拳同飲,細細想來,失去這樣一位耿直的學弟,也是有些遺憾。

  若是今世依然如此,她可不能讓竇思武就此黯淡離了書院,自然是要備下酒席,更要勸勉他,免了學弟心情低落。

  春末之時,已經是漫天柳花飛揚,穿著輕薄的儒衫出門,梨花的甜香味便往鼻子裡鑽。

  太子也是一身輕薄的月白長袍,頭頂鏤空的玉冠,正立在門口等著她:「孤今日休沐,正要拜訪沐風先生,便捎帶你一起去書院。」

  自那一夜,姜秀潤看著太子其實都是有些別扭。

  人前,他倆一本正經的主上幕僚樣;可是人後,卻做了不可告人的隱事秘情。偏著這事兒要爛在肚子裡,說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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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9: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其實那一夜之後,姜秀潤對於太子是否是個分桃斷袖的,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若是那次因為情勢所迫,鳳離梧無甚麼良佳的人選,勉強而為之的話,他犯起風流來卻並無半絲勉強狀。

  那等子的急迫唇舌,更不像是個厭棄女子的。若不是她死死護住,衣衫都差點被他解開了,饒是這樣,隔著薄薄的衣衫,也被他佔去了無數的便宜……

  姜秀潤現在越回想,越覺得不是滋味,那宮中送來太子的補藥,哪裡會是什麼虎狼之藥?大約不過壯陽助興爾,而且太子忍了那麼久,才入了她的房,怎麼就立刻焦忍難耐?

  可是偏偏又不能指著鳳離梧的鼻子,大罵他佔人便宜,現在太子讓她上車,她也不得不爬上去。

  只是坐上之後,不由自主跟他保持著距離,不似往常一般慇勤的端茶捶腿。

  鳳離梧自然也覺察出來,倒是很親近地摟著她的肩,伸手去摸她的額頭,看她是否發燒了不甚舒服。

  車廂之內,避無可避,姜秀潤被他摟得滿懷,便掙扎著要起,悶悶道:「殿下這般,可覺得我身份低賤,不配得殿下的禮遇?」

  鳳離梧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淡淡道:「君此言從何而來?」

  姜秀潤舔了舔嘴唇,鼓足勇氣說:「不然殿下為何三番五次如此,豈不是覺得我只配以姿色侍奉殿下?」

  鳳離梧輕皺起眉,雖然是快二十的青年,可私下裡,只要鳳離梧放鬆時,表情也微微有著少年郎的困惑稚氣。他就這般無辜而又疑惑地問:「君此前在道觀也是中了迷情之藥,本該知道難以自抑的苦楚,可你那時連孤都能飛撲過來,一言不發便是胡亂親吻,有問過孤願意嗎?」

  姜秀潤被問得一窒,這段歷史簡直暗黑無比,只要提及,她頓落下風,只能硬著頭皮強辯:「可太子的補湯,並非如藥那麼猛烈,而且府中那麼多的俊男美人,太子為何偏要為難我……」

  鳳離梧自那一夜後,做起事來便有些心不在焉,許是春季萬物繁衍的緣故,竟想時時刻刻都抱著這女子,品嘗著她的嬌軟才好。

  就比如現在,擁著她的腰肢,細細一把,就是因為著了男裝,又纏上了那厚厚的裹布,品酌不得柔脂豐盈……他懶得再聽這女子言語謹慎的指責,只順著雪白的脖頸親吻上她的耳垂,語言含糊道:「孤非聖人,你既起了頭,讓孤知道了個中滋味,又整日在孤的眼前晃,叫人怎麼忍受?那一盅補湯喝了怎麼個難受法,你又怎麼知道?要不,今日孤在宮中帶一盅回來,給你飲了,看你反應如何?」

  這是什麼鬼主意?姜秀潤是真怕他又給自己帶一盅,連忙道自己懷疑太子的誠信實在是不該。

  太子既然忍受不住,定然是霸道的藥性,鳳離梧便是順著桿兒爬,說那藥性到現在都沒有盡解,看見姜少傅就想親近。食色性也,本難自抑,若是姜少傅不讓當真是鐵石心腸。

  姜秀潤心內有氣,卻不敢跟鳳離梧盡發。

  若說太子急色,他每每又能克制得住,並沒有霸王硬上弓,走到那最後一步。反而倒像是未開解人事的少年郎,黏黏膩膩的,讓人無奈又心煩……

  到了書院,在下馬車前,太子終於恢復了清冷儲君的威嚴,眉眼不動地提醒著姜秀潤,莫忘了成禮前給她寫下的規矩,入了書院便好好學習,別去做那些個沒用的勾三搭四不拘小節的勾當。

  若不是怕刺痛了太子自尊,姜秀潤真想沖著他嚷:「殿下您管錯人了吧,趕緊肅清您的後宅去,將頭上的綠雲驅散一下,再不管,可就要喜當爹了呢!」

  這般心裡暗暗解恨,姜秀潤帶著背著書箱淺兒便進了書院。

  今日因為要重新分院,學子們都早早來了。竇思武幾個丁院的學子卻略有些沒精打采,因為他們一早便聽說,今日可能有學習不出眾的學子要被書院除名。

  這些被除名的學子不用說,肯定是丁院的了。竇思武有些懊喪,以前一直不甚愛筆墨的他,如今倒是在身邊學兄姜秀潤的帶動下,感受到了學習的樂處。聽說武院在下個月,還要請來新的馬術武師,若不在書院了,不能跟著修習馬上騎射的功夫了……

  一見姜秀潤來,竇思武倒是打起了精神,招呼著她過來,等著先生一會在院中公佈名單。

  不一會,學院裡的幾位先生紛紛站在高台上,聽著沐風先生朗讀名單。

  大部分學子的排位並沒有太大的變動,依舊分屬天干地支分院。可是姜秀潤的名字也出現在了天干分院的名冊裡。

  聽到這一關節,眾位學子發出了歡呼聲。自從那次雄辯大會,姜秀潤借力打力擊敗子瑜後,天干分院的天之驕子也心服口服,終於認識到這位名聲在外的丁院姜少傅的才思。

  在學院這樣的氛圍裡,你在外的身份地位再高,都不如自己的才學過人來得服眾。

  這一放下成見後,日常的修習時,學子們便發現這位姜少傅為人著實不錯,而且為人風趣,見聞頗廣,並非死讀書之輩。

  姜秀潤在學院的人緣是越來越好,她榮升天干分院的消息一公佈,頓時惹來眾位學子的歡呼聲,紛紛向姜禾潤道賀。

  先生繃臉呼喝了一番,院子裡才復又安靜下來。

  接下來,便是丁院其他學子的歸處,竇思武死裡逃生,竟然憑借武修的出眾,折入了考核的成績中,升入了地支分院,除了竇思武和姜秀潤之外,其他的丁院學子卻盡被除名了。

  姜秀潤跟他們混了這麼久,也算是難兄難弟,自然是寬慰了他們一番,並約好了一會散學一起飲酒分別,這次由她做東。

  許是先生也為了照顧丁院學子依依不捨的分別之情,今日只有半天。

  姜秀潤一早便命淺兒在酒樓裡定下了酒席,散學後便紛紛前往。

  她的兄長也跟去了。這次姜之依然在地支分院,倒是跟竇思武同在一處,自然也是要聯絡下感情。

  被開除了的學子倒也沒有太多悲傷,畢竟自己在學院是何表現都是心裡有數,他們都是出自名門,雖然回家難免要挨藤條抽打,不過今朝有酒今朝醉,先樂呵一場,回家挨打也是好了。

  推杯換盞間,姜秀潤倒是聽到了許多秘聞。比如說那秦家的嫡孫秦詔回來了。

  他先前抵死不從家中族長安排下的姻緣,也許是沙場上歷練了一番,竟然通竅了,不光同意了與徐家的婚約,還親自上門向徐家小姐賠不是,表了自己的誠意。

  姜秀潤對秦詔的姻緣無感。這一世,她與他不可能有什麼交集。不過依著秦詔的花心樣,以後就算不納她為外室,總還要由別的女人,那徐氏依然是有得忙的。

  再接下來,便是宮中的秘聞了。這些個人也是喝大了,有些嘴無遮攔,說起皇帝那傳說中被幽禁而死的皇子,其實並不是死了,據說其實是出家遁走了,保住了一條小命……可是能不能東山再起,誰也說不好,畢竟他才是皇帝最愛寵的皇子。

  姜秀潤覺得這些人被學院除名是對的,一個個的也太不知進退。明知她乃太子少傅,是太子身邊的人,卻津津有味地講起皇家的秘聞禁忌。

  當下她不動聲色地起身,下樓先接了賬單,再吩咐淺兒上樓跟諸位言語一聲,就說她出恭時不勝酒力,先上馬車回府去了。

  於是她便先回了太子府。只是回去時,太子不知為何,雖然在府裡,在他身邊服侍的人卻閉口不言太子在何處。

  姜秀潤一時犯了酒勁兒,便回屋睡覺去了。

  她並不知,這府裡正有酷刑一場。

  太子府隱秘的密室裡,公孫無言正臉色蒼白地趴伏在地上。

  鳳離梧冰冷地瞪著他,慢慢道:「公孫先生,孤的側妃滋味可好?」

  公孫無言聽聞,臉已經徹底變得慘白一片,只硬著頭皮道:「殿下,我是實在不知您話裡的意思……」

  鳳離梧聞言,嘴角勾了起來,冷笑著道:「三位側妃進府那日,究竟是誰歇宿在了田姬的院中,還要孤挑明了嗎?孤之所以忍到現在,實在是田姬剛入府便失身,恐怕她會一時想不開自盡以證清白,這樣一來,大齊與韓國豈不是要交惡?可是這並不代表,你這色膽包天的東西能逍遙法外!」

  公孫無言已經面如死灰,只匍匐在地。

  其實他也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心愛之人卻成了他人的嫁娘。公孫無言雖然極力想開,但也心中愁苦。

  那日他眼見這心愛的女人嬌媚柔甜,心裡更不是滋味。夜裡便飲了許多的酒。

  那田姬的住所,以前是閒置的觀書院,他無事時,總喜歡在裡面消彌光陰,倒是對前門後院甚是熟知。

  那假山裡有一條小徑,他便順著小徑入了院中,本是想偷偷看看佳人倩影,卻正瞥見田姬更衣,一時酒勁湧了上來,不知怎麼竟然難以自抑,便趁著滅了燈摸了進去。

  其實公孫無言並不知,那田姬為了太子前來時能助興,在香爐裡點了特製的麝香,原本就是催情之物,這麼與酒勁一激發,他便失了控制,撲在了已經入睡的田姬身上。

  原本太子來得這麼悄無聲息,田姬心內還存疑。

  可是第二日,她問管事可否記錄太子臨幸的記錄時,那管事去請示了太子好一會,回道太子的確來的是她這處,田姬這才放下心來。

  而公孫無言在天沒亮就偷偷離開,心裡本是又驚又怕,可是後來不知為何成了太子臨幸。他本以為太子在他之後又去了,陰差陽錯,遮掩了他的無狀,才剛剛放下心來,沒想到太子卻突然命人將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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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這樣的事情怎麼能認?他自己一人死不足惜,可若連累了田姬,豈不是佳人再無翻身之日?

  當下公孫無言便是咬定了不認。

  鳳離梧覺得跟這種色迷心竅的蠢貨多言實在是白費唇舌,便冷眼看著他道:「難道那一夜眠宿,你沒覺得自己落了什麼在那床榻上?像你這等背棄主人,吃裡扒外的貨色,孤甚至懶得動鞭刑。你認與不認,有何區別?」

  此言一出,公孫無言臉色煞白。他的確走得倉促,落了件內衣在田姬的房裡……

  府中幕僚的衣物都交由外院一起浣洗,為了區分,會在裡襯繡上個小巧的名字。

  田姬身邊的侍女遍佈太子的耳目,定是有人不動聲色收取了裡衣,一下子便找尋到了他。

  如今已經是鐵證如山,當真是不用審的……

  公孫無言也是羞愧難當,只匍匐在地,痛哭自己對不住太子平日的恩寵,他乃一念之差,田姬並不知情,還請殿下寬待田姬云云。

  鳳離梧今日也是得了清閒,倒是有閒暇跟這姦夫公孫無言磨一磨時光。

  與其說他憤怒於自己新納的妃被人睡了,倒不如講是對他平日倚重的這位幕僚太過失望。

  「她不知情?」鳳離梧冷笑一聲,命人拿來從公孫無言房間裡搜索來的書信,指著道,「看來你們郎有情妹有意,通信這麼久,已經感情深厚,這般同寢不正是水到渠成嗎?」

  公孫無言渾身冰冷,竟是百口莫辯,只以頭搶地,涕淚橫流道:「在下一人死不足惜,還請殿下開恩,饒過田姬,請殿下開恩啊!」

  鳳離梧倒是沒有料到,平日看著甚是圓滑的公孫無言倒真是情種一個。

  他向來覺得人無完人,拿捏住了人之短處,用起人來才更放心。

  若公孫無言情繫田瑩,倒是可以為他一用。

  想到這他斂起目光,低下頭道:「君之真情,倒是感天動地,只是不知給你和田姬的一線生機,君是否能把握得住……」

  公孫無言聽聞了這話,猛一抬頭,只抖著音道:「若太子肯饒我一命,當牛做馬,萬死不辭……」

  當鳳離梧與昔日的幕僚長談完畢時,命人將那公孫無言秘密囚禁,以作他用後,便慢慢步出了密室。

  當他從密室出來,身邊得力的暗探,便來報姜少傅與眾位同窗飲了一下午酒的事情。

  鳳離梧聽得一皺眉,覺得這女子又在作怪,是拿了自己的話當成耳旁風。

  本以為她非要磨蹭到往常散學時才會來見自己,誰知暗探通稟不久後,她便來見自己了,而且那手裡也沒有空著,是在酒樓打包的招牌烤魚。

  這烤魚很有名堂,麻椒醃製入味,用竹皮穿膛炙烤,帶著竹子的清香。

  當姜秀潤拎提著荷葉包裹的烤魚溜溜達達地往太子的書房趕時,正好遇到了游歷花園子的曹姬與田姬。

  入了太子府,王女們便不再如以前那般自由,就算想要上街去,也要得了太子的首肯。

  偏偏她二人都不想給太子留下喜好外出遊玩的印象,便各自忍耐不說。

  府裡又沒有什麼熟人,一來二去,這暗地裡不對付的兩人少不得互稱姐妹,消磨無聊時光。

  自從成禮的那一晚,「太子」歇宿在田姬的屋子裡後,這兩日,二人的房中皆無動靜。

  太子一口氣娶了三個側妃,可是似乎並不急著遍嘗顏色,清心寡慾得很。

  田姬雖然拔得頭籌,卻急著固寵,自然盼著太子再來垂愛,便主動邀約曹姬相陪一起在園中散步,期望著偶遇太子,來個嫣然一笑。

  至於為什麼不去尋瑤姬同來,一則聽說那瑤姬害了風寒,正在自己的寢房發汗,避不見人;二來,她又不傻,才不會找個容貌賽過自己的呢!

  身邊容貌略顯平庸的曹溪,正可顯出她的可人。

  而曹姬卻有些自暴自棄,自覺容貌比不得田姬甜美動人,又不及瑤姬的妖冶媚人,只盼著太子一碗水端平,在歇宿那兩個人之後,再來她的院中睡上幾晚。

  幸而她得了姨母的暗示,那兩個狐媚就算得了再多的雨露,也是白費心機,喝了下面的人配的絕子湯藥,想要懷上孩兒是痴心妄想!

  想到這,她便緩了焦躁,只一旁冷言旁觀田姬、瑤姬二人招搖。

  再得寵也是無用,這最後懷上太子的龍種,才算是笑到最後。

  各懷鬼胎的二人,一時間收起了言語的尖利,倒是姐妹一家親,有說有笑地在園子裡閒逛。

  結果她們便遇上拎提著烤魚的姜少傅。

  也許是恨屋及烏,田姬覺得這兄妹二人的眉眼倒是甚像,都透著股勾人的狐媚勁兒。

  若是換個境地,這等子鮮活的少年,她無聊時倒是願意言語勾搭一番。

  可現在她與這姜禾潤可是被太子在道觀裡被抓了現行的,自然是要避嫌一些。

  更何況她疑心太子私寵這少年,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平添憎惡。

  當下給身邊侍女的一個眼神,那侍女皎月走過去時一偏腿兒,竟然絆了姜秀潤一下。

  幸而姜秀潤這幾日習練拳腳自衛的功夫,已經養成了習慣。

  見有人來使壞,只下意識學了鳳離梧傳授的狠辣法子,跳躍躲閃的同時,拿腳一別,那侍女頓時疼得撲通一聲跪地,竟然不小心碰到了她身後的田姬。

  田姬順勢往地上一倒,捂著腳脖兒「啊呀」痛叫了一聲。

  一時間,這主僕二人似乎都因為姜少傅的莽撞而傷得不輕。

  曹姬見狀,面色也甚是不善,只繃著臉道:「姜少傅,此乃後宅,你身為幕僚本不該這般毫無避諱地橫衝直撞,雖然你的住處與太子甚近,可也有一道外院之牆相隔。你逛著花園子,可跟管事報備了?有沒有人讓我們這些女眷避嫌?」

  其實曹姬這些話也算在理。

  姜秀潤雖然扮作男子,但是有時難免會忽略了小細節。

  如今太子已經成禮,她身為男幕僚再入花園子原本就該報備後,讓內侍引領著進入的。

  可是方才她進來時,內院的侍衛沒有阻攔,她也盡忘了自己是男子這茬子,只盼著自己睡覺前,吩咐淺兒買回來的烤魚沒有涼透,趕緊給太子收去,好堵了主子的嘴,免得又斜眉厲眼地更加指責她飲酒勾搭同窗。

  結果一著急,便跟這兩位撞上了。

  不過她雖然有錯,那田姬的侍女卻是故意絆人,而田姬被撞那一下,本不至於跌倒,如今卻好像被水牛撞翻在地一般,這演繹的成分居多,竟是誠心要給人添堵!

  她不欲事情鬧大,將自己手裡烤魚遞給了身後的淺兒,朝著躺在地上的主僕二人低聲道:「是在下失力,衝撞了田姬,敢問田姬可起得來,要不要叫郎中看看。」

  這主僕二人中,真傷到的其實是那侍女皎月,她的腿兒被姜秀潤別的那一下似乎是扭到了,只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就在姜秀潤想要去扶她的功夫,竟然抬手便是一巴掌,嘴裡惡狠狠地罵道:「狗東西!太子妃也是你能衝撞得起的!」

  姜秀潤雖然又躲避了一下,卻被那侍女留著的長指甲刮到了,臉蛋上留下了幾道抓痕,有些火辣辣地疼。

  淺兒哪裡是讓自家小公子從吃虧的主兒?敢碰她家小公子,一律大腳一抬,耳光子伺候!

  沒等姜秀潤吩咐,她只衝過去一抬腳,那侍女便飛了起來,正落在了一旁的水池裡,大口大口吞水,哭喊著救命。

  最後好不容易人被趕來的侍衛打撈上來。太子也恰好經過花園,見到了眼前這鬧哄哄的場景。

  鳳離梧向來喜歡清靜,平日賞玩慣了的花園子傳來女子尖利的呼喊聲,當真是不能忍。

  他一皺眉,身邊的近侍立刻喝道:「太子靜修的花園,豈容爾等大呼小叫?哭喊的是哪一個,將她的嘴堵了!」

  結果那皎月水還沒有吐乾淨,那嘴就被麻繩勒堵上,只能眼淚汪汪看著她的主子田姬。

  田姬自覺今日之事,自己可是都佔著「理」字,可又不好直衝過去想太子告狀,便是被另外幾名侍女扶起,眼角含淚,欲語還休地望著太子,那哽咽也是吞在喉嚨裡,我見猶憐。

  曹姬在一旁倒是不偏不倚地將事情的緣由講述了一遍,說到最後,曹溪不由自主收了嘴。

  只見太子的神色愈加的陰鬱,直勾勾地瞪向了跪在一旁的姜禾潤。

  田姬見了心內暗喜。

  以前那道觀一事,太子輕饒了姜禾潤可以理解為愛才,加之她那時並未嫁給太子,懲治起來也是情理不通。

  可如今卻是大不一樣。她已經入了太子府,且與太子雲雨春宵一度。

  田姬原先疑心太子不愛女子,可是那一夜殿下恨不得死在她的身上的飢渴勁兒,將她的疑慮盡數打消。

  那一夜的恩愛餘漾猶在,太子豈能不憐惜著她?

  如今這姜少傅不加通稟橫闖花園,又接連撞翻她主僕二人,更是縱容著手下惡僕傷人!

  一個是新寵的愛妃,一個是眼裡沒有規矩和主子的狗奴才。

  鳳離梧殿下會偏向著誰,真是不言而喻!

  田姬想到自己淤積了甚久的惡氣快要盡出,實在是難以名狀地快意。

  只要太子重罰了這姜禾潤,那個妖姬姜秀瑤自然也沒有什麼仗勢,看她兄妹二人還如何在自己的眼前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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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9: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可惜曹溪覺得自己陳述得公允,可在太子的眼裡,卻是這兩個惡毒的女子聯合起來,陷害了少傅。

  好好的臉兒竟撓成這樣!鳳離梧只恨不得將那侍女再踹下水池,淹死了事。

  想到這,他沉著臉道:「孤禮賢下士,招攬各國人才,卻被人傳幕僚連游覽花園都要被蠻橫的侍女抓臉,成何體統!傳孤的話,以後花園不准女眷遊走,諸位幕僚經過花園去孤的書房免了避嫌的煩擾。田姬的那個侍女無狀,送去外院打板子,若是教導不明白,就發賣出府去!」

  這一席話,實在大大出乎田姬與曹姬的預料,那個被麻繩纏嘴的侍女還不及換衣,就被侍衛濕漉漉地拖拽了出去。

  田瑩這時倒是真的流下眼淚,因為震驚與委屈。暫且不提太子殿下的偏心,以後她們不能暢游花園,豈不是要被幽禁在自己的院落裡,連個散步消食的地方都沒有了嗎?

  可是殿下的臉色太過難看,侍女的前車之鑑猶在,田姬不敢自討沒趣,便是咬著嘴唇,被其他侍女扶著離開了。

  而曹溪也是一臉的震驚,有些不明白太子方才說的是什麼。只瞪著眼被侍女也扶著離開了花園。

  鳳離梧這時又走過去,拉起了姜秀潤,看著她的臉兒,覺得似乎又紅腫了些,抓傷明顯,便道:「不是教你防身的功夫了嗎?怎麼叫個丫頭片子近了身?一會去孤的書房上藥,不然豈不是要留下傷疤!」

  其實姜秀潤也震驚於太子方才的處置,雖然太子愛才,可是她總覺得殿下的命令哪裡不對?

  現在聽了殿下的申斥,她低聲道:「畢竟是側妃的侍女,總不能一下子摔得她骨折筋斷吧……總要有個上下之分……」

  風流梧沒有接話,只拉著她的衣袖一路拽回了書房,然後命人拿來了藥油。

  太子親自上陣,一邊用巾帕蘸著藥油給她塗抹臉上的傷痕,一邊蹙眉。

  姜秀潤哪敢勞動太子金身,正要躲閃著自己來,就聽太子陰惻惻道:「你擅自與同窗飲酒的事兒,孤還沒有跟你細算,現在老實些,莫要動!」

  於是姜秀潤乾脆不動,只等鳳離梧賞賜了藥才道:「原是不想去飲酒的,可是想到那酒樓的烤魚不錯,才去淺酌了兩杯,主要是為殿下買回那酒樓的竹心烤魚,好讓殿下嘗一嘗新鮮。」

  太子斜眼看她,心道:奸猾的東西,當他不知嗎?從酒樓回來的時候,乃是空著手的,酒氣熏天,倒頭便睡。大約是怕自己責罰,睡前才想起讓淺兒買魚回來充數,然後醒酒跑到自己面前邀功!

  換個時間,風流梧都會懲了她的油滑。可是今日她才受了委屈,那白白的臉兒上幾道刮痕讓人看了心疼,就此高拿輕放,暫時不跟她計較罷了。

  姜秀潤看太子的神色,也不知自己是否逃過了這一劫,待得抹完,便叫人拿來盤碟碗筷,慇勤地打開包裹的荷葉,用箸取了魚肉送入到鳳離梧的口中,問:「怎麼樣,這烤魚的味道可是鮮美?」

  鳳離梧說一口吃不出味道,便讓她再送一口。

  就這樣,一條烤魚餵完,太子也沒有提及她私自去飲酒的事情,姜秀潤淺淺鬆口氣,覺得自己逃過一劫。

  然後便陪著太子批閱文書,順便她在一旁核對賬目。

  姜秀潤有自知之明,若不想以色事人,便要拿出些真本事,不被鳳離梧小看,才免了被他囚禁宅院裡的可能。

  可她的本事不多,唯有理賬這一件事傲視洛安城,所以便主動領了活計,每天到鳳離梧的書齋裡,理算修建運河的賬目。

  初時她還擔憂著算盤聲太吵,恐怕煩擾了太子的思慮,沒想到太子卻說無妨。

  於是主上與幕僚每當這時,便是各自做事,共處一室倒也相安無事。

  太子批閱了一會,覺得眼睛乏累,便抬頭緩一緩眼。

  這舉目之處,便是清俊少年打扮的佳人挺身跪坐,一雙纖長的手指在輕輕撥打著算盤……

  那指尖觸動圓潤珠子時,倒是叫人忍不住回想起那纖細手指的另一番靈巧,也是這麼撥打輕捏,雙手把握……

  殿下一時想得悠遠,一不小心,竟然覺得這褲下有了些許的不妥……

  姜秀潤正在仔細核對賬目,可突然發現有一筆賬目不清,抬頭正要問太子,卻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少傅不明所以,只拎提著竹簡走到太子身邊詢問,可是這麼一坐下,眼角餘光便瞥見了太子盤腿處的不妥。

  她當然知男子那般是怎麼回事,可是批著公文,究竟是哪裡助興了?是以,漲紅了臉兒也不看太子,只繃臉兒問那賬目的事情。

  鳳離梧卻覺得這小臉掛著藥油的模樣甚是惹人垂憐,便忍不住伸手攬住她,在她的臉頰處親吻上一口。

  姜秀潤實在忍不住了,拿那竹簡去敲鳳離梧的頭……可敲完後,看著鳳離梧陰惻惻瞪著自己的光景,便後悔衝動了,連忙伏地磕頭準備請罪。

  可是鳳離梧卻一把將她攬在懷裡,貼附著她的耳邊道:「膽子越來越大,這是要行刺國儲?」

  姜秀潤急忙要辯,卻被他含住了櫻唇,只一把抱起,便轉入了書齋屏風後的內室裡去了……

  幾番糾纏,當姜秀潤的內衫都快要散開時,急得落了淚,鳳離梧才依依不捨地歇手,只露著寬闊的胸膛,將她摟在懷裡道:「臉兒這般的薄,真是不禁逗的,你出波國時,難道沒有宮中的女官開解教導你床笫之歡嗎?」

  姜秀潤深吸一口氣,決定給太子一劑猛藥,讓他絕了對自己的念想,便大著膽子道:「其實我在波國,已經有心儀的郎君,並立志為他守身不嫁……我與他立下海誓山盟,還曾幽約數次,殿下英偉,當由貞潔女子相伴……我實在是配不上殿下的……」

  鳳離梧原是在興頭上,雖然小幕僚別別扭扭不甚開竅的樣子,可是這麼挨近纏綿卻有說不出的舒心暢意。

  沒想到的是,這東西竟然猝不及防,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嘴,直言自己的心裡早已經有人,並且要為那個姦夫立志守身。

  鳳離梧的心裡頓時打翻了一缸子的醋壇,一把將她拉扯起來道:「你怎麼敢!那人叫什麼?現在何處!」

  姜秀潤不過是臨時起意,哪裡編得出名姓?只掙扎著想要掙脫太子緊握著她的手道:「我們波國的民風向來較比中原開放,太子也看到了,我妹妹便是懷了孩兒才來大齊的,這婚前男女相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哎呀……」

  姜秀潤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鳳離梧一把掐了脖兒,咬著牙道:「既然君這般的經驗豐富,倒是孤看走眼了,只是這放浪與守貞原是挨不著的,既然你是經了人事兒的,倒顯得孤太過客氣了。君離開波國情郎,也是空曠甚久了,莫不如今日便讓孤派排遣了君的孤寂,暖一暖枕榻可好?」

  說完這話,便要不客氣地剝衫解了纏布。

  姜秀潤沒想到這一番話竟然弄巧成拙,便又急忙大喊:「殿下,我方才乃是胡言,並未曾有過什麼情郎……哎呀,殿下請住手!」

  最後竟是她害怕得嚎啕大哭,才算是止住了鳳離梧。又借著驗明清白的由頭,被他輕薄了一番後才算了結了這樁官司。

  最後鳳離梧逼著姜秀潤發下誓言,盡忘了波國的放蕩教養,以後當潔身自好,此生只能有殿下一個男人。

  鳳離梧覺得自己對這說話滑頭的東西也是太過縱容了。之前憐惜著她小,怕嚇到了她,才決定循序漸進著來。

  沒想到她轉身竟然能編撰出個姦夫來,又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當真是不受教的。

  倒是要早些收了她!若不是顧忌著眼下他的週遭遍佈著凶險,讓她早早誕下孩兒,恐怕惹了那些居心不良之人的覬覦。真想讓她快些大了肚子,好絕了那些有的沒了的念頭。

  一時二人從書房裡出來時,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快要入夏,春日遲遲,天色變黑也漸漸變晚。田瑩立在自己院落假山的亭上也足有兩個時辰了。

  她的院落離太子的寢院甚遠,但因為地勢較高,若是遠遠眺望,倒是能看見太子書齋院落的情形。

  當她瞥見殿下拉著那姜禾潤的手從書齋出來時,不忘替他整理鬢角的亂髮,還替男狐狸整了整髮冠時,只恨得牙根磨得霍霍作響。

  方才在花園子裡,太子明顯偏心眼,曹溪鬧不清楚緣由,可是她心裡卻清楚地很!

  波國可是有半點羞恥感?竟然將一對兄妹同獻太子,當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田姬心裡琢磨著要聯絡那公孫無言,看看如何將這男狐狸徹底鏟除掉!

  可是當她聯絡公孫無言時,卻發現尋不到人了,據說他回老家探親去了,歸期未定!

  田姬還想再有什麼動作,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幽禁起來,就連她唯一的侍女皎月也被發賣出府了。

  田姬心裡滿是怨恨,想要捏泥人設咒不提。

  這日姜秀潤從書院出來,卻看見有個書生守在門口等著自己。

  這位書生便是她先前在工部的門房取暖時,結識的小吏季秉林。

  別人不知,可是姜秀潤心知,這位乃是以後權傾朝野的國相季秉林大人,是以隨後二人倒是有幾次淺交。

  而季秉林陪著工部主司入宮,在宮門口等候的時候,也常跟在宮門口等候太子的姜秀潤聊天。

  只是姜秀潤不知季秉林突然來找自己是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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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40: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季秉林倒是很羨慕,側耳傾聽著書院朗朗讀書聲,然後對姜秀潤道:「我若如君一般年少,定然覓得機會入書院聆聽聖賢之言。」

  姜秀潤笑道:「怎麼前些日子借給兄台的書,勾起了君的求學之心?這書院收學生並不挑年長年幼,若是兄台有意,便由在下為季兄引薦如何?」

  季秉林聽了倒不好意思道:「多謝少傅的美意,可是我昨日已經領了差事,調撥到了漕運司任副司,照比以前在工部的差事,要忙上許多,怕是有心接受書香聖語,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姜秀潤一愣,能進入漕運司的,都是板上釘釘的太子一黨,為何季秉林這位日後堅定的保皇黨,這一世竟然陣前倒戈了?

  說到這裡,季秉林倒是沖姜秀潤作揖道:「在下此來,就是要謝過少傅在殿下面前的大力引薦。」

  這下姜秀潤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她雖然曾經搪塞太子時,誇讚了這位季小吏一番,可是那不過是話趕話,後來太子也忘了此事,並未有所行動,就連姜秀潤自己都忘了這茬。

  她便是嗯啊了兩聲,在季秉林感謝的話語中,將這事情的緣由理順清楚了。

  原來就在前些日子,太子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季秉林,細細盤問了籍貫生平經歷後,便隨口問了些與工部銜接的水利事宜。

  這一問可是不得了,季秉林是做事精細慣了的人,回答起太子問題,盡是周周全全,竟然比工部主司都門兒清。

  而鳳離梧也聽出來了,這工部主司一般的活計,都是眼前這位小吏做出來的,乾脆大筆一揮,直接將這小吏調到了新建的漕運司,連連高昇,直接成了副主司。

  姜秀潤當然知道這位季大人是有多能幹,若是放在國相的位置上,那是在朝堂上曾經將鳳離梧懟趴下的主兒。

  可是這一世怎麼就陰差陽錯的,前世的一對政敵,成了互相賞識的高山流水覓知音了呢?

  姜秀潤想不明白,但季大人堅持說是姜少傅替他引薦的殿下,為了表達感激之情,特意從微薄的小吏月俸裡節儉出了一兩銀子,去糕點鋪裝了一盒子點心給姜少傅送來,表達謝意。

  姜秀潤哭笑不得,為了一盒子點心來回推讓也不成體統,乾脆接過了糕點盒子,並預祝季大人一路高昇,以後莫忘了在宮門口一起喝西北風的兄弟便好。

  待得與季秉林辭別不久,太子從衙司轉出來接她的車馬也到了。

  許是受了姜秀潤的影響,如今太子偶爾路過街邊,也會買些街邊小食,因為是偶爾心血來潮,倒不用擔心有心人下毒。

  今日太子便買了一小捆饊子。姜秀潤見了,笑著道:「這是要到寒食節了嗎?竟然有賣饊子的了。」

  因為寒食節要禁火三天,不能動火,所以百姓們大都準備好油麵攪鹽搓細,入油鍋炸酥,保存幾日都不壞,到了寒食的當日,便不用生火做飯了,因此這饊子又被稱為「寒具」。

  鳳離梧小時候其實吃過這東西,身在冷宮裡時,每年總有那麼幾日,配給冷宮的飲食裡便有這細長金黃的麵點,那時他覺得這不常吃的東西異常好吃,竟是小時記得不多的美食。

  所以今日他坐著馬車在街上走,驟然看見有人賣,才叫侍衛去買了一小捆,獻寶般拿給姜秀潤嘗。誰知聽她講,這竟然是民間因為不得動火做熱食,而湊合填腹之物罷了,頓時覺得有些掃興。

  不過姜秀潤倒是覺得,拿饊子這等油膩膩的麵食當寶貝的鳳離梧怪可憐的,便拿了季秉林買來酬謝自己的糕餅給太子吃。

  這糕餅鋪子的糕餅都是有式樣的,像季秉林買的這種是專門酬謝主家所用,甚是講究個造型寓意,有的捏成了金寶錠的式樣,還有的竟然捏成了高官冕的式樣,便是招財進寶,加官進爵。

  像殿下國儲這等尊貴之人,自然不會有人送給他捏成元寶的糕餅這類市井小民之物,一時捏出個金錠來,也覺得稀奇,咬一口甜膩膩的,倒是比那饊子要可口許多。

  於是便道:「這是什麼人送的?為何這般巴結你?」

  姜秀潤便將季大人升遷的事情細說了下,又問太子緣何突然想起了季秉林這位小吏。

  鳳離梧聽她問起,卻是不欲細說的樣子。

  畢竟身為殿下自有自己的矜持。他總不好說,那幾日辦差事時,總是時不時想起姜秀潤說有個青梅竹馬的相好之言。

  又想若這女子說的真的,萬一那姦夫追到了洛安,潛伏在她身側該是如何?

  這細細一想,越發像真的,便尋來了保護姜秀潤日常安危的侍衛,細細地問起了姜少傅的日常交際。

  姜秀潤在洛安城裡,一共才幾個熟人?一來二去,這個在宮門口陪少傅聊天清談的季小吏便有些扎眼了。畢竟太子隱約記得這二人第一次見面,便異常熟絡。

  也正好太子要詢問工部主司些事情,便命那主司帶著那小吏一起來了。

  結果現在得了功夫近看了一眼,鳳離梧便放下心來。那小吏也不知過了什麼苦寒日子,心火甚旺,滿臉冒著尖兒的紅痘子,多看他幾眼都覺得臉皮發癢。

  鳳離梧雖然不瞭解自己少傅在男色一道上的口味,可是眼前這其貌不揚,滿臉發炎的小吏,絕無可能是那等子妖媚少女的相好。

  季秉林並不知自己那一臉的痘子救了自己一遭,便是盡心回答太子心不在焉的問話。

  結果卻被太子無意中發現了寶貝,覺得當初少傅的誇讚不假,此乃可塑之才,大筆一揮便調撥到了漕運司。

  當時那小吏覺得太子特意指明要見自己,也是蹊蹺,便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太子便順口說是姜少傅的舉薦,這才引出這一盒子的金寶高冕的糕餅來。

  現在姜秀潤追著問,鳳離梧當然不肯說出實情,只道她先前的確是跟自己引薦過這位小吏,便含糊打岔過去了。

  姜秀潤當初不過是搪塞太子罷了,曾經誇讚了季秉林的才華幾句,沒想到自己竟然是伯樂之才,一時信心滿滿,便想再向太子舉薦大才。

  說是實在的,她的確是有心為太子舉薦人才,淺兒乃是將才,豈可在她身邊做一輩子的丫鬟?

  前些日子,她跟吏部的小廝們在宮門口磨牙時,問到了今年加試武試的消息。

  若是武試開科,而淺兒能參加的話,定然能拔得頭籌。

  可是淺兒是女子,自然不能隨便參加。想當年,好像是邊關戰事加急,急用人才,那白淺又不知為何衝撞入武場,才被破格錄用的。

  可是現在邊關並無戰事發生,很多的事情也盡與前世不同。

  為了淺兒的前程,她真是操碎了心,生怕因為自己一時的安排不當,折損了位女將軍。

  結果當她試探著請太子恩准白淺參加武試時,鳳離梧只略顯詫異地調高了眉頭,有些好笑。

  當下馬車時,便順便問了攙扶姜秀潤下車的淺兒,可是要參加武試,爭一爭武狀元?

  淺兒聽了,腦袋晃成了撥浪鼓,急得嗓門略微高道:「殿下,可莫拿奴婢開玩笑。聽聞那前年的武狀元,還在洛安城裡等著兵部的候補呢!這平民出身的武狀,無朝廷的周濟,若掛不上職,便是在京城裡虛度光陰,哪有奴婢月月領著月錢來得實惠?莫說我是女子考不得。就算是男兒身,我還要給家姐攢嫁妝,可不能虛度光陰,考個狗腰子的武狀在那空抖!」

  這下,太子聽不懂淺兒夾帶的鄉間俚語,就隨口問什麼是「狗腰子空抖」。

  淺兒也是敢說的,指著那在街角蹭牆過癮的流浪發情公狗道:「那不正空抖著狗腰子自歡呢嗎?」

  鳳離梧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瞥向了淺兒,又看了看一旁因為奴婢的話而略顯困窘的姜秀潤,突然臉色微微一繃,便一言不發轉身邁開長腿入府了。

  姜秀潤真是被淺兒神來的一句噎得喘不過氣兒。

  原本因為季秉林而自覺有些伯樂之長的姜少傅,又因為自己的侍女而打擊的信心全無。

  淺兒也有些後怕,生怕自己方才言語不當,便趁著無人低聲問姜秀潤:「小公子,奴婢不會因為言語衝撞了太子,而被扣罰月錢吧?」

  姜秀潤仰面朝天躺在矮榻上緩氣兒,反思一番,覺得是自己之錯:平日鬆泛了對淺兒的管教之心,拿不出嚴師姿態,竟是讓一代女帥因為區區的月錢,砸在了自己的手心裡!

  於是她起身又將一本厚厚的兵書拋向了淺兒,斬釘截鐵道:「若是這個月背不熟這個,不用太子,我便將你的月錢扣得乾乾淨淨!」

  淺兒的頭皮一緊,只差一點便恨不得將那粗粗的竹簡捏碎。

  這主僕二人各自的一份憂傷暫且不提。

  秦家的孫媳婦很快便娶進了門中。

  按著人情禮法,鳳離梧作為秦詔的上司,還有與秦家的關係,都應該到場。

  而三位新入門的側妃,也終於有了人前露臉交際的機會,自然是趁著秦家的婚禮,準備出去遊逛一番透一透氣。

  不過不知為何,田姬有恙並未得太子恩准出門,據說是太子心疼田姬,怕她再著了風寒的緣故。

  所以這出門露臉的機會,便輪給了曹姬與瑤姬。

  曹溪很是興奮,便來叫侍女去將瑤姬找過來,商量著出門的禮服,免得二人互相未打招呼,撞了顏色花樣。

  這三位側妃雖然一碗水端平入的太子府。可如今太子的起居點冊上卻只記錄了臨幸田姬一人。

  曹溪在心內鬱悶之餘,倒是覺得瑤姬與她是同病相憐的,都是這太子府裡落寞之人。

  可是雖然有心與瑤姬交好,互相傾吐下獨守空閨的寂寞。這瑤姬卻跟田姬一樣,見天兒的生病不見人,也是叫人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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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不過總算能出去散心也是好的,只是不知那田姬害了什麼病,竟然一病不起。

  曹溪對著銅鏡理了理鬢角的碎髮,突然想起了一個關節——那田姬避不見人,會不會是有了身孕?

  當她終於看見了瑤姬時,心內的思慮也沒有盡消除,便試探著去問瑤姬。

  這姜秀潤知道的,可就比曹溪多了那麼一點點。

  田姬給太子戴了那麼大一頂綠帽子,太子是好相與的嗎?將田姬幽禁起來,已然是手下留情。

  據說韓國如今在大齊與梁國之間,左右圓滑的本事越發的高明,對於大齊修建運河一事也態度曖昧,若是韓國不支持運河穿行韓國,那麼太子之前的心血全都白費。已經開挖一半的河渠,也無甚大用,便是關起門來自娛的大水溝罷了!

  可這些事情,姜秀潤當然不會講給曹溪聽。

  她現在既然是瑤姬,那便腦袋空空,只需要扮美享樂便好。之前扮成男人時,天寒些還好,這天熱了再纏著圍布,便有些要人命!是以姜少傅越發不愛見人,扮回瑤姬,穿上清涼的肚兜,輕薄的紗裙,那叫一個身心舒爽。直覺得渾身都鬆泛了許多,涼快得很!

  是以搪塞了曹溪幾句後,她便坐上了馬車去秦家赴宴。

  秦家乃洛安大族,嫡孫娶妻自然是隆重的大事。

  不過姜秀潤這輩子能被引為座上賓,也是意想不到之事。

  不過作為新郎官兒的秦詔臉上並無甚多喜色。見太子帶著兩名新婦來給自己祝賀,眼睛也並未有看向太子後方的那位美婦人。

  太子恭賀了小秦將軍幾句後,便帶著瑤姬與曹姬,坐在上席的位置處等待成禮開宴。

  當徐氏一身嫁衣,含羞帶怯地出現在人前時,姜秀潤倒是一時起了感慨。

  畢竟前世裡,徐氏便是帶人闖入了她的外宅,將她抓起來的。若是不見她還好,這一見,竟是勾起前世的悲慘記憶,一時心內悲恨交加……

  為了穩定情緒,姜秀潤隨手拿起酒杯,一口飲盡,卻引來一旁太子的側目。

  「怎麼飲得這麼急?是要在秦將軍的席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太子皺眉道,並伸手阻了她繼續倒酒。

  姜秀潤難得想要飲酒,可是連飲幾杯後,卻被鳳離梧阻攔,心內也是不快,便飛快抬眼,瞟了鳳離梧一下。

  這嗔怪的一眼,若是在別人那,便是翻了個大眼白。可是姜秀潤生得好看,眉眼間自帶了風情,那一眼,卻像是在勾人攝魄一般。

  正被成禮後轉身的秦詔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裡。

  秦詔的心又抽痛一下。這幾日,他不知為何,總會做重復的夢。

  夢裡的他,霸佔了一個柔弱無助的弱國質女。因為父親的反對,他雖然心愛這女子,卻只能養在外宅。

  可是就在他出兵邊疆之際,卻得來噩耗,說那婦人失足落水死了……

  他心如刀割,在戰事結束後便趕回了洛安城,可是看到了卻是已經長草的墳塚……

  他顫抖著想要抓開土層,再看看那嬌媚的容顏,更想要在墳上立碑,寫下「愛妻」的字樣。可是卻被一個冷冰冷的男人阻攔,打翻在地。

  「既然你守不住她,便休要至死糾纏,自此以後,她與你再無瓜葛!」

  聽了這話,秦詔在夢中大喝著:「不!」可一遭驚醒,才發現不過黃粱一夢。

  只是那夢裡痛失所愛的悲切,竟與現實重疊,一時分辨不清哪是夢裡,哪是夢外。

  就好比現在,他在一片道賀聲中麻木地娶了個不知所謂的女人,而他真心愛著的,卻坐在席上沖著別人媚眼撒嬌……

  秦詔深吸了一口氣,及時地抵下頭,便如在夢裡那般輕輕吐出個「不」字。

  夢總歸是夢,他不信所謂的前世冤孽因果。這一輩子還很長,他不信憑借自己的努力,贏不來心儀的女子。

  只是在自己實力不夠之前,便要靜心蟄伏,總有一天,他會將那冷冰冰的男人掀翻在地,帶走本該是他的……

  想到這,他又恢復了先前平靜而麻木的表情,用紅綢牽引著徐氏,邁入了洞房。

  姜秀潤覺得吃酒席便是要去沾喜氣。可是這場酒宴,那新郎不討喜不說,還一臉如喪考妣,那新娘子乃是她前世的殺身仇人,她卻要擺出太子側妃的大度從容,一口口地道賀……

  她修為太淺,實在是難以做到!是以在喜宴上真是如坐針氈。

  可是看在鳳離梧的眼中卻覺得姜秀潤這般悶悶不樂,有可能是因為昔日愛慕著她的男人娶了別人,她心有不快。

  是以吃酒回來,他倒是難得地去了花園偏僻的院落,將瑤姬堵在了寢屋裡。

  姜秀潤吃了酒,有些燥熱,一時懶得換回男裝,本來是打算在這瑤姬的房中小憩片刻,再回轉外院的。

  可是沒想到太子竟然溜達到此,還一臉找茬的樣子。

  聽太子緊繃著臉問她為何不快時,姜秀潤只癱在塌上連眼皮都未睜開,便將鳳離梧給懟回去了。

  「只是觀秦家娶妻,張燈掛彩,鑼鼓喧天,才知大齊的風俗並非一頂轎子從偏門入了事。原來還有捨得花金的娶法,看著這般隆重的成禮,一時替妹妹瑤姬感慨罷了!」

  鳳離梧覺得這小妮子的確是飲酒太多了,竟然什麼都敢說!

  可自己的確在娶妻一事上,節儉太多,被小肚雞腸的婦人拿住了說嘴兒,也情有可原。

  他伸手拉起酒意未消,懶洋洋的姜秀潤,用巾帕替她擦著臉兒道:「若是不喜,以後補給你便是……」

  姜秀潤心道:補給她作甚?嫁他的是瑤姬又不是自己!可是酒勁兒翻上來了,便一時乏力懶得多言,只閉著眼舒服地感受那巾帕的清涼,然後一扭身,又從太子的懷裡滾落,只趴在軟塌上香甜地睡下了。

  太子一時也是酒勁兒上來了,便摟著姜秀潤也小憩了片刻。

  待從她的偏院出來時,負責記錄太子起居的女官特意詢問太子:「可否要典記上幸了瑤姬?」

  鳳離梧想了想,點了點頭,畢竟是納娶入府門的,除了刻意冷落的曹姬外,倒是要顯得雨露均霑些,不然洛安城裡豈不是又要有斷袖分桃的流言蜚語!

  只是那屋子裡的妮子不開竅,直到現在還不願委身於他。他也是閒的,竟然能忍下那女子偶爾的大膽無狀,只想任著她的性子來,等到磨平了她後,才讓她心甘情願地為自己生兒育女。

  這麼想著,太子的腳步倒是輕快了許多。畢竟人就在他的府裡,別管睡在哪張床榻上,是男還是女,也都是他的。

  這種穀倉滿滿,吃喝不愁之感,倒是讓太子很是心安。

  再說這姜秀潤一覺醒來,在榻上伸了伸懶腰,便見廚下給瑤姬送來了飯食。

  她在秦府壓根沒有吃什麼,不過是空腹飲酒罷了。見飯菜滿滿一托盤,便拿來要吃。

  可是桃華連忙道,說是太子吩咐了,給瑤姬的酒水飯食一律倒入泔水桶裡,不可給她食用。

  姜秀潤並不知尉皇后命令下絕子湯藥的事情,可是聽太子特意囑咐過,心內頓時明白了。這是有人在酒菜裡動了什麼手腳。

  敢這麼大膽動太子府吃食,而太子又能忍耐不發的,也沒有幾個人,不是皇帝便是皇后。

  而這後宅之事,大約也就是尉皇后感興趣了。

  這麼一想,頓覺鳳離梧可憐,小時失了母愛沒有人管不提,這大了,母親倒是管東管西,將手伸入了太子府裡。

  那飯菜裡大約也不是別的東西,不過是絕子一類的藥物罷了。

  這位尉皇后哪裡配做母親?竟是恨不得兒子斷子絕孫嗎?

  想到前世太子一直無子嗣留下。姜秀潤默默地嘆息了一口氣——搞不好這輩子,這位太子依然是要膝下空空,怪可憐的,不知今日給他張羅些什麼飲食補一補虧欠才好?

  於是這日的晚餐,又是姜少傅精心安排下的。

  冬瓜蝦仁湯清熱去火,還有涼拌的螺肉配了提鮮的香醋。外加一大把鮮嫩的紅柳枝兒烤野雉肉,陪著果酒來飲,最是鮮美。

  姜秀潤怕熱,覺得屋內食飯不美,便命人將蓆子擺在了葡萄架子下,夏日夕陽未下時,坐在翠綠的葡萄架下食飯,最美不過了。

  鳳離梧看著她包得嚴實的樣子,也是替她熱,便道:「去屋裡換身薄料的衣物出來,在孤的院子裡有沒有什麼嘴雜的人,你毋須如此。」

  姜秀潤是真的熱得不行,聽了這話,倒是從善如流起身去換,只是太子的寢院並無她的衣物,於是乾脆選了件太子的寬鬆麻袍套上。

  這些時日與太子廝混,二人私下裡有幾次都是半裸相見,倒不必人前矯情那些個男女之防的細節。

  姜秀潤也算是看明白了,雖然鳳離梧表面道貌岸然,不食人間煙火,實際是她前輩子看走了眼。

  這位六畜不分的殿下,向來是肉要大塊,女人也缺少不得,乃是酒肉女色樣樣不可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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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鳳離梧正自吃著螺肉,一抬頭便看見姜秀潤穿著自己的一件長衫走了過來,

  他的個子高,姜秀潤穿起來便像小兒偷穿了大人衣服一般。長長的衣袖挽起,衣擺也鬆鬆垮垮的,若是遠觀,倒是能遮掩住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可是在近處的人,隨著搖曳的清風,自然能看到輕軟布料在溝壑高峰上的起伏。

  沒想到穿上自己平常的寬袍,步態回眸間,竟自有另一番風流……

  殿下一時看得迷醉,一雙烏黑的眸也不禁看得深邃了些。

  姜秀潤坐定後小心翼翼地檢查了自己一下,覺得無甚顯露之處,倒也漸放下心,只捏起一隻烤雉肉串,遞送到鳳離梧的嘴邊道:「這個得趁著熱吃,不然涼了,那肉便顯柴不好吃了。」

  鳳離梧咬了一口,然後用調羹舀了一勺侍女新端上來的,剝了皮兒,去核的蜂蜜拌冰李子給她吃。

  讓太子親餵,實在是有些以下犯上。

  可是那冒著涼氣的調羹也太誘人了,姜秀潤一時移不開眼。更沒有想到到了夏日,還有這等金貴銷魂之物,一個沒忍住,便張嘴讓餵了。

  這果肉裡拌著冰窖裡取出的碎冰,又加了厚重的蜂蜜,吃一口簡直讓人幸福得不想吃飯了。姜秀潤吃了第一口,眼睛都亮了。於是便從太子的手裡接過了冰盞,自己舀著吃。

  這本是鳳離梧特意命人給姜秀潤準備的。可見她吃得貪嘴,也不正經吃飯,又皺起眉,命人撤碗,繃著臉道:「孤府裡的冰窖還有三大塊的冰,便是你每天吃也足夠,怎麼這麼貪涼?逮到就吃個沒完?把那碗飯吃了,明天再吃這個。」

  姜秀潤這才不情不願地放開冰盞,慢慢地小口吞飯。

  鳳離梧吩咐侍女給姜秀潤盛碗熱熱的冬瓜蝦仁湯暖暖胃,然後道:「你這麼不耐熱,留在洛安城裡也是受罪。孤過兩天要驗查新修的河道,正好要往順德方向走一走,那裡臨水,比照京城裡要涼快得多,你也隨孤去那邊的行宮住上幾日,正好避一避洛安的酷暑。」

  姜秀潤聽得心念一動,倒是覺得這是個好差事。

  身為質子,不能購買洛安城的府宅田地,但是順德與韓國接壤,若是得了機會,她想買些韓國的土地囤著。

  身為無依靠的質子,姜秀潤如今除了兄長與嫂嫂,便最愛金。可惜身為太子幕僚,主子吝嗇,她並無太多來金的門路。

  而姜之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公子,姜秀潤也不會拿阿堵物去煩憂哥哥,只每個月給夠了質子府的花銷便好。

  後來兄長姜之娶了穩娘入門,一切照舊。

  姜秀潤前些日子去看兄長時才突然發現,嫂嫂居然節儉到將穿舊襦裙改成裡裙來穿。

  一半的富戶人家,衣服過了兩次水,就掉色起皺,再上不得檯面,過個月八便製新衣。

  自己在太子府裡月俸,每個月都是大半交回到了兄長的質子府裡。可穩娘過門後,似乎一件新衣都沒有添過,府裡的吃穿用度也精打細算。姜秀潤疑心是自己給的錢太少,讓穩娘覺得手窄了,才這般節儉度日。

  於是把自己積攢下來金給穩娘看,並交給她料理。

  這一看,可是把穩娘嚇了一跳。

  只覺得小叔子太信任自己了,怎麼好將這麼多的金,要交給剛過門的她?

  其實姜秀潤拿出的只是自己積攢的一半家私。她之所以交給嫂子,一則穩娘乃是天生的理商好手,若是交給她善加經營,可比自己偷放私貸要好。二則,她既然與兄長成親,便是自家人,無需總拿著提防之心與親人相待。

  他們兄妹身在京城若無根的飄萍,穩娘那等聰明人肯自己點頭嫁進來,也是要一門心思跟兄長過日子的。

  質子府裡沒有個長輩,大事小情全靠穩娘一人。既然如此,總要晾一晾家私要嫂子安心踏實,不必為了擔心生計而太耗費心血。最起碼,能安安穩穩地生養孩兒,也不用總是節衣縮食的。

  結果這麼一亮家私,倒把穩娘嚇一跳,說什麼不肯接這麼多的金,後來見姜秀潤堅持,便對小叔說,他如今還在書院讀書,沒有成家,以後自己娶了妻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她和姜之乃是姜禾潤的兄嫂,吃飯穿用怎麼能用弟弟的錢?這些金,放在她這,也是替小叔代管著,以後等他有了媳婦,再交給弟妹處置。

  姜秀潤聽了也一陣苦笑。因為自己女扮男裝假裝質子的事情實在是干系太大,怕嚇到了穩娘,便隱瞞不說,結果嫂嫂想得遠,倒想著給自己攢錢娶媳婦。

  於是乾脆敞開了說,問嫂子是不是府裡的錢銀不夠用,若是不夠,可別不好意思跟她提。

  穩娘這才恍然小叔為何拿錢給自己,只笑著說,每月支給質子府的金足夠用,她不過是覺得能節儉起來,好積攢些做買賣的本錢。

  原來每個月的月錢,穩娘都節省下大半,往一隻酒甕改成的撲滿裡塞。

  如今幾個月的功夫,已經塞滿了一隻。而她打算拿這節省下來的錢買地。

  不過因為姜之是質子的緣故,買不得大齊的土地。所以她打算尋了可靠的人,買些鄰國的肥田放租子,總好過坐吃山空,心裡沒底。

  穩娘的這一席話,讓姜秀潤茅塞頓開。

  前世那種無依無靠的日子,對姜秀潤的影響還是太大了。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如被狗攆的兔子一般,有種朝不保夕的惶惶之感。心裡總是想著一朝得了機會,拔腿便走。

  可是如今的形式,跟前世大有不同,哥哥已經在洛安成家。

  自己依附的太子雖然有好色的毛病,但這是個自己能做得主的人,又不甚太拘束著她。

  所以她名義上雖然頂了瑤姬的名頭,卻出府自由。

  不像前世秦詔那般礙著父族的禁令,又不肯撒手只將自己困在外宅做個外室,身份尷尬不上不下,整日要接受徐氏的訓導,秦家隔三差五派人來訓話的煩擾。

  就算後來她有了本錢捨出金,極力逢迎討好地與人交際,也是人前聽著夫人們言不由衷的話,背後卻被人白眼奚落。

  如今的她,最起碼在人前是太子眼前正得寵的少傅,洛安書院裡被沐風先生賞識的有才少年郎。又怎麼可還秉承著前世惶惶兔子一般的心思,總是想著如何逃離脫身?

  倒不如學了嫂嫂,在別國置地添產,趁著還得太子恩寵的時候,讓自己富可敵國!

  正這麼想著,太子便要帶著她巡視運河,正好可以看看那週遭的田地,選了適宜的田產,到時候每年收田租,豈不是要比放私貸來得穩妥保靠?

  當下便忙不迭點頭應下。

  鳳離梧見她如此高興,倒是覺得自己這番心思正討得佳人的歡心,心裡自然也很暢意。只拉著姜秀潤的手,索要香吻。

  三番五次被太子纏得沒完,姜秀潤便有些自暴自棄地想開。

  不過是君子求色,她求保命安穩。如今既然頂了側妃的名頭,總是要給名義上的夫君一些甜頭不是?

  畢竟當初僱人抬轎子從偏門把自己抬進來,也是花了本錢的啊!

  而且鳳離梧模樣生得好,若是不擺儲君不怒自威的架勢,也是鮮活可人,英俊倜儻的美男子。

  有時看他急切地貼蹭著自己,倒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一般。這等子男色媚人,若是以後自己坐擁金山銀海,想要學了公卿廣納男色,也不知要花多少錢才能求得這般的極品。

  像現在不要錢的受用,仔細想想,便有了幾分白嫖的便宜之感。

  這人生在世,不能細想,否則太苦。

  可是這般天馬行空的歪想一番,又覺得自己如今活得不錯。

  於是葡萄架下,團影點點,伴著傍晚的夜風襲人,姜秀潤放開胸膽,與太子唇舌糾纏,便是又白嫖了一番這洛安城裡第一等的王侯好貨色。

  鳳離梧不知姜秀潤的心思,只覺得這女子今日乖巧可人,讓親的樣子也實在讓人心癢,便將她一把抱起,便要往屋子裡走。

  可就在這時,姜秀潤突然驚恐的一僵身子,在太子的耳旁低低道:「那遠處假山的閣樓上有人往這看……」

  鳳離梧聞言抬頭一瞟,果然見遠處假山上有燈影一晃。

  看著那方向,大約是田姬的宅院。看來是有人一直在那假山涼亭眺望這邊的情形。

  不過這裡是寢園,倒不像書房那般挨得田姬的宅院近。

  就算她極力遠眺,在這夜幕黃昏時,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可就算這般,想到有人窺探寢院,也足夠叫人掃興的了。太子緊皺著眉頭,真想快些解決困局,好將這田姬掃地出門。

  一時間,姜秀潤受了驚,再也沒有白嫖的心思,只回到屋內,快速換回了自己的衣服,然後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受了這一番驚嚇,她又是暗暗提醒著自己——這男人再好,也不是她一個人的,所以白給,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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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田姬的院子裡從進來拆扒的粗工入院後,就沒有消停過。

  不光那哐啷的聲音,還有因為涼亭扒下時揚起的厚重灰塵也彌漫得到處都是,就算關了窗也沒有用。

  而田姬面前的茶桌不到半日的功夫,油亮的漆面上已經落了厚厚的灰塵。

  她這般已經有半日的功夫了,眼裡的更是有淚水在不停打轉。

  什麼狗屁風水!別人不知,她可是清清楚楚,就是因為昨日自己在高亭上偷窺了太子寢園的情形,被人逮了現行的緣故。

  雖然因為離得太遠,她看不真切,可是的確是後來有侍女挑著燈籠上假山來尋自己時,驚動了那院子裡的人。

  隨後,服侍自己的幾位侍女被叫出去問話,可問的是什麼,那些侍女回來卻閉口不言。氣得田姬親手掌摑了她們。

  自從侍女皎月被發賣了,她竟然連個貼身商量的人都沒有。現在又來了這麼多的粗人拆假山。

  可是當她提出去別院暫住避讓時,管家卻臉上帶笑地敷衍說不用。

  這是什麼規矩!她堂堂側妃怎麼能與這些粗人咫尺之隔?底下人這般行事,殿下可知道?為何放任這這些個下人作踐自己呢!

  想到那一夜的纏綿,田姬心內便忍不住氣。她生得甜美,自問胸挺腰細,是男人沾了這滋味哪能吃一次便夠?

  就是入府的第一夜,殿下臨幸時也不知怠足,捏著她的腿要不夠呢!

  為何眨眼間,一夜的恩愛就煙消雲散,沒了影蹤?

  田姬想不透,另外還讓她想不透的是,自己的裙下之臣公孫無言也不見了蹤影,據說是奉了太子的旨意,去了韓國交接運河的事宜了。

  雖然她被軟禁在自己的院落裡,可是對那運河的事情也有耳聞。

  沒有韓國的鼎力支持,那運河成不了事!想到這,田瑩便有了底氣。就算太子厭了她的姿容,也不敢輕易將她拋離。

  鳳離梧殿下是何等人?那是個醉心權術的男人,就像她的父王一般,為了王權鞏固,基業江山可以不擇手段。

  這樣的人物才可成就霸業,稱得上梟雄!就算那個賣屁股的質子再怎麼得寵有什麼用?他一個弱國質子的出身,注定了對太子的霸業無益!

  便是閒暇時,在床榻上逗弄消遣的玩意兒罷了!

  想透了這一點,田姬的心裡覺的略好受了些,直道自己先前是入了死胡同,實在是不該跟姜禾潤那小子較勁兒。

  而太子冷落自己,大約也是跟自己與那波國質子不對付,被他吹了枕旁邪風有關。

  既然如此,她便忍下這口委屈,尋了機會當著太子的面兒給公子小姜賠不是,伏低做小地重新討得太子的歡心。

  一個男人爭寵有什麼不能忍的?就算他夜夜承了雨露,還能生下個蛋不成!

  雖說這田姬決定忍下一時之氣,可是沒等她尋了機會,太子卻要臨巡河道,準備出門去了。

  這殿下外出,自然要有人侍奉跟隨,而陪著殿下出巡的,除了姜少傅外,居然還有他的妹妹姜姬!

  三位平妃雖然同時進府,可是誰最得寵,因為這巡河一事,當真一目瞭然!

  在準備出發之際,邀約公子小姜的酒宴驟然增多。無外乎是洛安城裡的王侯們要拉攏儲君眼前的紅人。

  若是平時,姜秀潤少不得要虛以委蛇,應酬一二。可是這天兒越發漸熱,裹了纏布,再去飲酒,豈不是要汗如雨下?

  大齊先祖乃是遊牧定居,在飲酒時更加不拘小節,男子們多半是要打赤膊的。搞不好見她熱,都能過來幾個男人替她剝衫。

  這番情形,想想都怕。所以姜秀潤除了去書院外,都是老老實實地回府。再過幾天,書院要開始夏休,讓學子們回家避暑。

  而姜秀潤這幾日早早便要開始準備行囊,準備陪太子出巡順德。

  在出發前,她弄來了份太子水道修築的工圖,臨摹了一份,再結合地理水志,在河道邊畫圈圈。

  沿途有幾處魚米之鄉都不能放過,到時候要有重點地親自考察一番。就是這「兄妹」二人出巡有些累人。

  可是太子問她,留「瑤姬」一人在府,不怕曹溪田姬她們藉故找茬,來尋她聊天嗎?

  姜秀潤想一想,的確是「瑤姬」一人應付不來的。少不得要兩兄妹同時出發。

  只這樣一來,光是她一人男男女女的衣箱子就要裝攏不少,要準備的東西淺兒和桃華分別拿來給她過眼,甚是累人。

  終於成行那日,公子小姜因為「暈船」,而改走旱路,跟著幾輛裝著行李的馬車出發了。

  而太子新納的瑤姬卻長裙薄衫,輕打涼扇,娉婷婀娜地立在天子的身側。

  據聞尉皇后對太子出巡帶著側妃人選很是不滿,親自下懿旨要太子帶上曹姬。

  可是太子卻以此番出巡從簡,起居簡陋,風餐露宿,不忍表妹曹溪受苦為由,給拒了。

  太子竟然這般不給曹姬臉面,那曹溪少不得又是跑到皇后面前哭訴。

  皇后也不耐她的哭哭啼啼,只讓她出宮後,氣得打翻了手邊的果盤,讓自己的總管茅允生順了好半天的氣兒才緩過來。

  「皇后可莫要這麼易動怒,其實太子這般,不過是年輕人貪圖顏色罷了。您也是見過那瑤姬的,容貌上的確是出挑了些,您拘著不讓太子親近,反而讓殿下越發地惦記這一口,倒不如讓他敞開懷兒吃,過了癮頭也就好了,一個生了野孩子的女人,不過以色事人罷了,哪有曹姬的溫婉大氣,堪為太子正妃?」

  皇后懶洋洋地靠在茅允生的懷裡,聽了這話,細眉倒是一挑,半睜著眼兒道:「你這閹貨也會賞識美人了?怎麼,也覺得那瑤姬妖媚動人不成?」

  茅允生將臉兒貼上了尉皇后的脖頸道:「世間的女子再好,到了皇后您的面前也全成了庸脂俗粉。論起風情,那種鄉野丫頭片子!怎麼能及得上洛安尉家明珍?」

  尉皇后見茅總管大膽叫出自己的閨名,故意繃臉:「好大的狗膽!是在叫誰的名姓?」

  說完作勢便要揮手揚巴掌。可是剛揮下去一半,便被那茅總管一把握住,只貼著她耳垂道:「奴才不光是膽兒大,還有別處也大,皇后要不要玉手丈量一下?」

  說著,握住她的手,嘴裡也熱切道:「這世間最疼明珍的,便是奴才了,我的明珍這年過得太苦,且得奴才身體力行好好補償一番才好……」

  尉皇后也被自己總管撲面而來的氣息熏得有些腿軟,只偎在他的懷中,暫且將忤逆不孝的兒子忘在了腦後……

  而此時正立在在船頭的鳳離梧,在漸出了京城,眼看四周的原野平曠時,心情也漸漸舒爽起來。

  他的側妃倒是個會玩的,行在船上,卻想起了自己小時隨母親出遊時,看到的法子,正叫著幾個船工將一張網綁縛在船尾撈些魚蝦上來,再用這些魚蝦作餌,一會停泊歇宿時,去附近田塘裡捉螃蟹吃。

  此時的螃蟹不是最肥的時候,但勝在鮮美,與生薑白蔥一起翻炒,再加入幾個雞蛋,也是不錯的晚餐。

  鳳離梧平生就是忙於政務,以前出巡時,也是滿心公事。可是看到姜秀潤自打出了京城,好像陡然鮮活輕鬆起來,只如郊遊一般,變著花樣的消磨時光,竟然也受了些許的感染,整個人也不是那麼緊繃著了。

  最後竟然在歇宿時,跟著他的側妃一起下到河道旁的田間,除了鞋襪,踩在稻田水渠裡捉螃蟹。

  其實這姜秀潤也是個眼高手低的,以前雖然見別人捉過,不過是旁觀罷了,哪有親自捉過?

  結果沒走幾下,反而讓螃蟹夾了腳趾,疼得哇哇直叫。

  鳳離梧乾脆將她抱起,放回到安置在田頭的涼傘華蓋下,自己再下到田裡去捉。

  他雖然無甚經驗,可是被一旁的侍衛指點著,立刻摩挲出了經驗,乾脆摒棄了孩童才用的魚線,只尋了竹子編成的地籠來,尋了個田間地壟冒氣泡甚多的地方,安置好竹籠。

  不多時的功夫,便捉了滿滿的一籠子。

  於是這晚餐便有了著落,廚子在炒螃蟹的時候,還澆了一大勺子麻椒熱油,吃起來,真是鮮得不得了啊!

  鳳離梧對螃蟹這類帶殼的倒是不甚得意,但是也耐著性子給自己的小側妃剝了滿滿一大碗。

  姜秀潤過足了癮頭後,突然醒悟自己失職,便又殷切地替太子剝了幾隻。

  風流梧覺得別看這小東西平日看著有眼色的樣子,可倒是王女的出身,稍微一憊懶,立刻現原形,貪吃好玩不提,也是讓人服侍慣了的。

  若是他父王為她尋了個士卿之子,少不得在駙馬府裡嬌貴奉養著,哪裡會像現在這般,處處刻意顯出阿諛奉承的油滑之相?

  這麼一想,便覺得平日伏低做小的女子怪可憐的,自己偶爾服侍下她,竟然也透著幾分致趣。

  入夜時,兩人歇宿在臨時搭建的大帳裡。別看是夏日,在這邊野入夜後便有些轉涼。

  姜秀潤被太子摟在懷中,倒是覺得這溫度正正好,是久不遇見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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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40: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因為是在野外,入了夜時,寢帳外便有蟲子在,甚至隔著門口罩著的紗,還能看見星星點點的螢火蟲。

  也正是因為宿在野外,週遭侍衛的營帳不遠,所以雖然二人摩挲了半宿,卻是船泊塢口,到底沒有成行。

  這懷裡的小幕僚,若是被撩撥得緊了,會發出帶著顫音的細吟聲,這聲音雖然撩人,他卻不想讓別人聽見。

  此時曠野夜靜,他總不能任著性子舒爽了一夜後,在第二天大早,殺光所有忠心耿耿的侍衛吧。

  便淺嘗輒止,用自己的唇吞下了她的低喘細吟罷了。

  宿在野外,不比在太子府,第二天,晨曦漸露時,宿營地便開始有人生火造飯,準備繼續上船啟程。

  鳳離梧醒來時,懷裡蓬頭亂髮的小女人還在睡。

  而這時,京城快馬輕艇一路趕來的信使,已經送來了京城的暗報。

  鳳離梧披著外衣出了營帳,展開絲帛信箋來看。

  信箋裡記述的是他母后身旁的太監總管茅允生的生平。

  此人在原本在吉春鄉紳家的長工,年十六就因為攪鬧得主家的宅院烏煙瘴氣,被主人家拿住。

  原本是要沉河的,後來不知怎麼竟然逃了出去。他一路到了洛安城裡後,也是一番奇遇,被鳳離梧的庶出的舅舅——尉家公爺最小的兒子蔚旬給送入宮中在皇后的身邊侍奉……

  那信還特別註明了一行,說是此人身負異秉,善於籠絡女子之身心,據說當初在那鄉紳的家中,竟然睡了不止一個,正妻與兩個妾,竟然接連中招,睡透了整個宅院……

  太子殿下看到最後,眉眼都凝動成霜。

  他這個庶出的小舅舅,如今在朝野裡混得可是比許多尉家嫡出的子弟都好。

  因為蔚旬陪房丫鬟出身的娘在他生產時便死了,他在襁褓裡便寄養在了尉皇后親母名下,也許是從小要看著嫡母臉色過日子的緣故,從小就甚是會逢迎嫡母與嫡姐。

  現如今,小舅舅拍馬的功力越發深厚,礙著自己不能長久進宮拍馬逢迎,竟然往他的嫡姐身邊安插人了。

  ……就是不知,那個出身鄉野的太監身上唯一稱頭的東西有沒有切了乾淨?又是靠了什麼本事,籠絡住他母后心思的?

  那送信的來人見太子看完的書信,便低聲道:「殿下事先囑咐卑職找人扮了波國的秘使,給那茅總管送去的重金,茅總管全收下了,並允諾在皇后面前為瑤姬代為斡旋一二。」

  鳳離梧的眉頭皺得更緊。

  母后喜歡聽蜜語甜言,便是招了這麼些貪財無德的東西在身邊。

  不過拿一箱子金試探罷了,就能操控母后愛重的太監代為調撥船頭風向,簡直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大齊洛安各國的質子質女無數,又有多少人透過類似的渠道,操控著大齊的風雨變換?

  而祖宗留下的齊朝也在一群老臣的固步自封,自詡諸國霸主中裹足不前,在沉痾宿疾中漸漸僵老……

  鳳離梧拚命地壓制著火氣,他心內想得多,想得遠,一時百味雜陳,又對尉家,對母后都充滿著深深的厭惡與憤怒之情。

  這種陰鬱一時難以消減,以至於遣走了信使,回到營帳裡用早餐時,太子殿下的臉上依然能看到雷霆餘波。

  姜秀潤起床之後由著桃華服侍著將長髮梳攏好,正在戴釵,便看見鳳離梧沉著臉進來。

  昨日跟著她一起在田間地頭捉蟹的青年,此時已經遠去不知蹤影。

  姜秀潤知道,現在進入大帳的是大齊不怒自威的國儲殿下。

  想到這,她也沒有心思暈染眉黛粉脂,只小聲讓桃華先端著漱洗的盆子出去,然後便走到席旁,跪坐其上為親自為太子盛粥布菜。

  她不知這大清早的,是誰惹惱了太子,但是定然把鳳離梧氣得不輕,竟然沒有吃幾口,便將那碗摔在了地上,冷聲喝道:「孤又不是無牙老兒,粥煮得這般黏膩細軟,怎麼下嚥!」

  一時營帳外的侍衛便得令跑去,捆綁早晨煮粥的廚子等著殿下發話。

  那廚子嚇得是撲通跪地,發著冷汗被捆得結結實實等著殿下責罰。

  而一旁的姜秀潤也連忙放下筷子和碗,規矩地跪在一旁以頭貼地。

  鳳離梧其實也是邪火發作。

  今日收了密信,證實了母后失德的猜測。這就好像一大清早,屎盆子扣在頭上一般,叫人噁心得不能呼吸。

  可偏偏他還要替母后兩手兜著捂著這熱騰騰的屎糞。

  就像他母后總是跟他耳提面命的一樣,他們母子二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被人覺察皇后在宮中偷人,那麼他這個嫡子的身份便會遭到全天下人的唾棄。

  那時候父王有心力廢他,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鳳離梧從小到大,思慮遠重於同齡之人,是以其中利弊,該如何去做,想得是明明白白。

  可是想得明白,卻不代表他能一下子輕拿輕放。

  方才那摔碗,便是再也憋悶不住,要發洩個一二。

  可是當他抬頭看見姜秀潤卑微低俯的樣子,倒是察覺了自己的失態,竟然嚇到了這小女子,便略微緩了口氣道:「孤又不是沖你發火,那般跪著作甚?起來吧。」

  姜秀潤抬起了頭,不過嘴唇動了一動,似乎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鳳離梧見不得她吞吞吐吐的樣子,便道:「要說什麼?」

  姜秀潤小心翼翼地說:「是有想說,可又拿捏不住自己現在是瑤姬,還是殿下的幕僚,是以有些徬徨。」

  鳳離梧被她那怯怯的模樣逗得緩了緩火氣,道:「難道身份不同,還有兩番說辭?」

  姜秀潤道:「若是冒充殿下的姬妾,便等殿下您發落了廚子,再另外煮了不黏膩的粥,便換一副碗筷服侍殿下用餐……」

  鳳離梧挑了眉,問:「若是孤的幕僚呢?」

  姜秀潤鼓足勇氣道:「若是幕僚,自然是當盡力提醒殿下德行,維護殿下的清譽啊!而且……殿下前些日子,剛給我講解了晉靈公『不君』的那一段。說是因為廚子沒將熊掌煮熟,晉靈公一怒之下便殺廚子洩憤……」

  她看著鳳離梧的臉色,繼續試探道:「據我所知,太子進人制度甚嚴,能入府領差事的,都是祖上清白的好人家。而且太子向來寬待下人,一旦在府裡做得好,都是不願意離府,想要長久侍奉殿下。太子府上下,竟然因為太子您的熏陶,無品德卑下之人……便是群星拱月,滿府生輝……殿下從來沒有如那些昏君暴虐之輩一般,因為湯水的熱燙,菜餚的鹹淡而責罰小人。今日若是開此先河——只怕要讓僕役生出敬畏,反而拿捏不住輕重,不能做出順口的菜餚……長此以往……豈不是要耽誤的殿下的金體安康?」

  其實說起來,鳳離梧覺得自己的這位姜少傅最擅長擺下龍門陣,這大段的勸勉,以暴君才會因為一時飯食不順而懲處下人開頭,又以她擔心著以後他吃得不好,影響身體為結尾。

  初時還算像樣,最後竟然還是一路奉承,油油滑滑的,離那忠心耿耿的直諫忠臣還遠著呢!

  不過被她這麼一攪鬧,太子心中的那股子氣倒是不能聚攏成雲了。

  可是他臉上卻還沒有鬆泛,只正色道:「不過是問怎麼煮的,孤何時說要殺人?」說完,他命人向外傳話,給那廚子鬆綁,只說是瑤姬替他求情饒了他一遭。

  然後殿下命人再送來碗筷,讓侍女盛好後默默吃了起來。

  那大帳外的廚子,真是生生逃過一劫,抹掉滿臉的冷汗之餘,心裡不由得感念瑤姬,心道:她兄長就是個平易近人的,平時總是喜歡來廚下跟他們這些下人聊天消磨時光。

  前些日子他的兒子害了急病,還是姜少傅託了人情,讓王府裡的郎中去看的呢。

  沒想到,他的王妹也是這般心底淳厚,善待他們這些下人。

  當船再起航時,姜秀潤立在鳳離梧的身後,看見他又在望著水面發呆,便也不多言,只如往昔是他的幕僚一般,默默地站在一旁。

  不過太子並沒有發呆太久,只將身上的薄紗披風解下來,兜在了她的身上。然後指著不遠處的蘆葦蕩道:「此處便是要開鑿運河分支,直通韓國的河口。如果韓王能同意,那麼運河的行程縮減大半,省時省力。」

  姜秀潤因為要買地的緣故,已經將鳳離梧的河道圖牢記在心。

  不過鳳離梧現在所指的位置,壓根不是他原來計劃要開鑿的河道,雖然只是偏離了一點,但是照比原來的河道可是要稍微繞些彎路……

  就在她還沒有想明白的時候,鳳離梧已經入了船艙,叫來繪圖的畫師,讓他把原來的河道圖修改後,再準備命人快馬呈遞給韓王。

  這河道圖並非什麼隱秘的國家機密,到時候是要給週遭的諸國都呈看一遍的。

  是以姜秀潤也在一旁看著。其實這改過的河道落在圖上,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加上畫師落筆線條較粗,幾乎無二。

  姜秀潤知道,韓王得了鳳離梧允諾的重金,同時鳳離梧還把運河許多納稅關卡一並交給了韓國。

  而挖鑿運河也不必韓國出力,當真是以逸待勞的生財之道。

  韓王貪財,諸國聞名,雖然有臣子極力阻撓此事,卻並未攔住韓王。而韓國到現在也不鬆口,只不過是因為韓王貪心,想再多佔些油水罷了。

  姜秀潤默默看著河道圖,突然眉頭一簇,有些恍然大悟……看來她空走一場。

  這處地方雖然是魚米之鄉,可這裡的土地卻買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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