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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一寸方舟] 不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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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19 00:26:07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皇帝看著儒雅,手上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只是似乎輕飄飄的一托,二公主幾乎沒反應過來就被舉上了馬背。

  遠處恪敬公主看到了這一幕,她當即冷哼了一聲,緊緊抿了一下嘴角,像是在忍耐什麼,接著又覺得憋得難受,朝身後的四公主斥道:「你幹坐在這裡幹什麼,沒瞧見人家借了外人的光,都跟著父皇一起騎馬了嗎?!」

  四公主趙若桑年紀不大,但是在宮中見高捧,見低踩的那一套已經學的不錯了,她平時並不怎麼理睬她二姐,但是見了恪敬公主卻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不敢多說一句。

  但是她再怎麼樣也還是個孩子,這時莫名其妙的被發了一通火,是既害怕又不忿,不禁道:「陛下又沒叫我……」

  「沒叫你又怎麼樣,自己不會主動去嗎?」

  說的好聽,趙若桑偷偷撇了撇嘴——不說擅自去打擾會不會被訓斥,就算沒有挨罵,自己這要是真的主動跟父親搭話,這位大姐姐還指不定又要怎麼冒酸氣呢。

  她仗著年紀小,一臉純真的道:「大姐姐去嘛。」

  恪敬公主不耐的瞥了她一眼:「我有了身孕,如何騎馬?」

  四公主道:「可以不騎馬,陪著陛下說說話也是好的呀,大姐姐最得陛下疼愛,我們去了說不定就被請回來了,你去陛下準會給面子的。」

  她這話原本只是想討好恪敬公主,用皇帝的寵愛來拍個馬屁什麼的,沒想到正中人家痛處,沒得好不說,還被狠狠瞪了一眼,弄得這孩子一臉的莫名其妙。

  那邊二公主坐上馬背,視線驟然升高,嚇得驚叫一聲,反射性的緊緊環住了邵循的腰。

  這一下力氣有些大,但是邵循體諒她的緊張,不僅沒叫痛,還面不改色的安慰道:「對了,就是這樣,要是怕的話就抱著我,不必擔心。」

  趙若桐慢慢鎮靜下來,這才發現自己趴在邵循背上,把她的衣服都抓皺了。

  她又羞又愧,鬆手的同時臉都悄悄的紅了,她小聲道歉:「循兒,對不起。」

  邵循剛想說不礙事,就見皇帝蹙著眉頭問身後的大太監:「教公主騎射的是誰?今日當不當值?召他過來!」

  這是不滿意女兒的學業,要拿老師問罪的意思了。

  二公主有些畏縮的抖了一下,當即便被她身前的邵循感知到了。

  早早的時候不管,現在出了問題就怨旁人,那老師確實是有錯,可是最錯的不更該是眼裡沒孩子的父母嗎?

  邵循心裡有點惱了,但是對著天子也不好發作,便對趙若桐道:「阿桐別擔心,之前是教你騎射的師父跟你不親近,你才害怕的,咱們慢慢來,我好好教你,不出一個時辰,你就能騎的像模像樣了,到時候保管就不怕了。」

  趙若桐眼睛輕輕轉動,低聲應了句:「嗯。」

  邵循果然沒讓逐日太快,只是驅動著比走路稍快一點的步伐,在馬場上散步,讓趙若桐先適應了逐日的高度和動作。

  要看著逐日載著兩個姑娘慢慢跑遠,康李咽了一下口水,接著恭敬的問道:「陛下,可要現在傳人過來?」

  皇帝一開始沒說話,薄薄的嘴脣緊抿了起來,半晌後才嘆了口氣道:「……不必了」

  邵循帶著趙若桐先小跑了幾圈,看她已經不再害怕後,才驅使著逐日加快了速度。

  趙若桐一開始只敢摟著邵循的腰,緊閉著雙眼,不敢看周圍迅速變化的場景,但是過了一會,她開始適應了之後,就悄悄掀開眼簾,慢慢的果真就不再害怕了。

  一旦不在畏懼,她就開始體會到騎馬帶來的興奮與樂趣,臉上忍不住因激動而起了薄薄的一層紅暈。

  邵循特地讓她高興的玩了一會兒,才漸漸降下速度:「怎麼樣,是不是挺有意思?」

  趙若桐一個勁兒的點頭:「嗯嗯,我現在真的一點都不怕了。」

  就在邵循笑著的時候,逐日正好慢悠悠的跑過了觀賽台前面,趙若桐往旁邊一看,恰好掃到了已經坐回主位的皇帝。

  她眨了眨眼,輕輕將嘴巴貼在邵循耳邊:「循兒,陛下在看你……」

  邵循聽了一怔,下意識的想要轉頭去看,卻被趙若桐用一隻手固定住了後腦一側:「別回頭。」

  邵循一頭霧水:「怎麼了?」

  「循兒太好看了,」趙若桐的聲音中透著她性格深處被懦弱掩蓋的狡黠:「讓他看去吧,循兒不許回頭。」

  邵循被她弄的哭笑不得:「這又是弄的哪一出?」

  她雖這樣說,但仍然真如趙若桐所言,並沒有回頭去看一眼。

  趙若桐怔怔的看著邵循,之後將頭枕在了她的肩背處:「循兒……我舍不得你,要是能常常跟你見面就好了。」

  邵循道:「我常進宮來就是了,再說了,你只比我小一歲,將來出了閣,就更便易些了。」

  趙若桐沒有為「出閣」這個話題感到不好意思,她搖了搖頭,也不管邵循能不能看見:「皇家的女孩子自來都是晚婚的,禮儀所限,前朝的公主們年過雙十才成親的比比皆是,大姐姐是因為有皇祖母時刻關照才得以例外,等我出宮,還早著呢。」

  邵循沒有說話,因為在她的記憶裡,在她二十歲之前,二公主似乎是嫁了人,又似乎是沒有,真的一點兒記不清了。

  「再說了,公主府一般都建的毗鄰太極宮,那時候你夫君家裡肯定比英國公府還遠,加上又有夫家人掣肘,一來二去,說不定比現在還不方便。」

  她想的實在是太長遠了,一桿子支到了四五年後,邵循無奈道:「那也不怕,我在哪裡都會去見你的。」

  趙若桐已經被自己飛散的想象弄的有了愁容,「不,離得太遠了,又沒有其它東西維繫,關係會慢慢變淡,你也會掛心其他的事,就把我忘了,說不定我受了什麼委屈你也不知……」

  她說到這裡突然一停:「其它的東西……維繫?」

  「怎麼了?」邵循道:「要是真按照距離來說,你將來受了委屈,進宮來找娘娘或者陛下確實比我方便……阿桐,你是皇女,只要陛下在,沒人能讓你受委屈。」

  趙若桐不知在想什麼,她愣怔著低喃:「宮裡還方便?」

  「對嘛,」邵循笑著將一隻手往後伸,拍了拍趙若桐的肩膀:「以你的身份,回一趟娘家不就什麼都解決了,你到時候千萬不要像以前一樣什麼都憋在心裡,我瞧陛下雖然……雖然不是太上心,但是要是告狀告到面前了,就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她後面說了什麼趙若桐沒聽進去,但是前面的卻被她念在口中反覆的思考。

  邵循覺得差不多了,就要拉著逐日停下時,趙若桐卻突然直起身子,將頭抬了起來,鄭重的說了一句:「循兒,我有話要與你說。」

  邵循聽她話裡的語氣似乎很是嚴肅,仿佛要思考許久才出口的,便也認真道:「你說吧,我聽著。」

  趙若桐呼出一口氣道:「你回頭罷。」

  「什麼?」

  趙若桐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觀賽台:「你看看那裡。」

  邵循茫然的側過頭去,卻見皇帝也在一眨不眨的向這邊看來,這時邵循目光與之撞了個正著。

  皇帝察覺到了邵循的視線,他略微猶豫了一下,站起來向這邊走來。

  邵循張了張嘴:「……你要我看什麼?」

  趙若桐沉默著沒有回答,直到皇帝快要走到二人身邊了,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說:「看一直在看你的人。」

  沒等邵循琢磨出這話裡的味道,皇帝已經到了馬前。

  他頓了一頓,先伸出手到趙若桐面前。

  趙若桐顫顫巍巍的扶著皇帝的手順利下了馬:「謝、謝謝陛下……」

  邵循本來不需要人扶,但就在她驚訝於皇帝對女兒難得的關照時,那雙手就已經伸到自己面前了。

  她的喉嚨不知怎麼的緊得要命,猶豫了一會兒才將手搭上去。

  邵循下馬的動作非常有經驗,加上體態輕盈,那隻手不過就在掌中輕輕一放,皇帝幾乎都沒有察覺出重量,就已經結束了。

  邵循低著頭,也道:「多謝陛下……」

  皇帝反而若無其事:「你們可是騎完了?」

  邵循答道:「……我想去選一匹小些的,讓公主自己去試試,逐日再通人性,個頭也擺在那裡,我不放心她一個人騎。」

  康李這時候從邵循身後走過來,手中牽了匹白馬,身材不高:「殿下,這是陛下剛剛吩咐奴婢去選的馬,性情最是溫順不過,是專挑來給您用的。」

  趙若桐睜大了眼睛。

  邵循忍不住去看皇帝。

  他察覺到邵循的目光,便衝她輕笑了一下:「讓若桐去試試吧。」

  邵循踟躇了片刻,還是轉身去跟趙若桐說話,手把手的教她如何上馬,如何控馬,又是怎樣使用韁繩和馬鐙,最後將她扶上那匹白馬的馬背:「像剛才和我一起時一樣,害怕嗎?」

  趙若桐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邵循能看出她在努力克服那種習慣性的膽小和恐懼,她笑了笑:「我騎著逐日跟在你身邊好不好?」

  趙若桐覺得非常心動,但是看了看自己父親和善的目光,想了想,還是道:「我自己能行,你跟著我說不定就會緊張,讓我試試吧。」

  邵循很不放心,她皺了皺眉,想再說什麼,康李察言觀色,殷勤道:「不如讓奴婢替殿下牽馬?」

  皇帝方才看了半晌,這時才緩緩插了一句:「康李隨過軍,曾於萬軍之中奔馳而過卻沒傷到自己半分。」

  看康李現在一臉媚笑的樣子,實在是看不出來竟有過這樣的豐功偉績,邵循肅然起敬,馬上認真的懇求道:「內官,還請您多多看護二公主,她膽子小,容易受驚,即使這馬再溫順,也不能掉以輕心……」

  眼看邵循越說越多,康李急忙保證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眼睛也不錯一下,擔保傷不了公主。」

  趙若桐在心裡直撇嘴,卻還是要口不對心的說:「康公公跟著我,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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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19 00:26:29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趙若桐只是習慣性的有些膽小,並不是真的笨,有邵循的耐心教導,其實該懂得她都已經懂了,因此在馬上雖然還是顯得有些過分小心,但是也已經似模似樣了。

  就算是有康李寸步不離的看著,邵循還是有些不放心,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直到有些看不清了才作罷。

  皇帝走在她的前面,沒有直面他讓邵循的那份無所適從稍微減輕了一點。

  逐日用頭蹭了蹭邵循,接著被馬僕牽走了。

  等回到座位上,邵循見周圍除了隨侍的下人,其他人騎馬的騎馬,躲到一邊說話的說話,都非常有默契的不想往皇帝身邊湊,生怕打擾到他再被請走,那就太尷尬了。

  因此這一時半刻居然只有邵循自己守在皇帝身邊。

  察覺到這個讓邵循不是很自在,她左右看了一下,想著是不是也找個什麼理由走開,皇帝就指著旁邊的座位道:「你坐吧。」

  邵循深吸了一口氣,挑了個不遠不近的位子坐了下來。

  皇帝今天穿的是一件淺青色的常服,戴著的也是不算很起眼的玉冠,坐在那裡用手支著下頜,很是閒適的模樣,但是卻沒有人敢忽視他的存在,即使都不敢靠近,但他仍是人群矚目的焦點。

  一旦皇帝離開馬場開始觀賽,場上就開始熱鬧了起來,不知是真的因為難得在御林苑跑馬興奮,還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現,一個個都顯得特別積極,想把本事都拿出來顯擺顯擺。

  皇帝並沒有說話,他看著馬場上的人群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什麼……也有可能真的是在觀賽。

  邵循走也不能走,更是沒什麼話好說,百無聊賴之下,視線開始漫無目的的四散,這一散就散到了鄭雲喬那裡。

  那邊三個人正在離觀景台不算遠的地方。

  原來邵纓不想一直跟著姐姐,已經跟別人一起騎馬騎到不知道哪裡去了,而邵瓊看上去竟是一直跟在鄭雲喬身邊,兩人站在馬前,一個教一個學,看上去還挺其樂融融的。

  公孫楠抱著胳膊站在他們旁邊一言不發,一轉頭卻正巧看到了邵循,他說了一句什麼,邵瓊就先抬頭也發覺了姐姐的目光。

  她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伸出手臂用力向這邊揮舞,跟邵循打招呼。

  要不是皇帝坐的不遠,邵瓊也總算還有點分寸,邵循覺得她一定會高聲叫嚷出來的。

  邵循衝著妹妹點了點頭,接著看見鄭雲喬做出了一個明顯想往這邊走的動作,卻沒有成功。

  ——是邵瓊把他拉住了。

  邵瓊一邊緊緊拉住表哥的手臂,一邊笑嘻嘻的衝邵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側的馬匹,仿佛在解釋她是想讓鄭雲喬教她騎馬。

  鄭雲喬的臉上似乎是為難的表情,但是看了眼邵循,到底還是沒有動了。

  邵循覺得這很有意思,他們這些人的想法她自己心裡其實都清楚,要想讓旁人不能如願以償的法子其實也有不少,但是驅使她真的去破壞這一切的想法卻一天比一天淡,甚至於現在看到這一幕,她心裡只覺得有些好笑,而沒有一點想要阻止的念頭。

  要說負面情緒,那就最多有一點點悵惘。

  但那來自於「上一世」外祖母和父親對這門親事的默許和對她某種意義上的放棄。

  想到這裡,她的目光便有些凝滯。

  「在看什麼?」皇帝突然開口問道。

  邵循被驚了一下,立即轉過頭來。

  皇帝沒有轉頭看她,而是直接看著鄭雲喬問道:「那孩子是你……心儀之人?」

  「……那是我舅家的表哥。」邵循答道。

  「答非所問,」皇帝點評,接著輕笑了一下:「該不會還要與你們家結親事吧?」

  「……」邵循一時無言,好一會兒才道:「還沒有……」

  「還?」皇帝把這個字細琢磨了一下:「朕明白了。」

  他雖然沒明說他究竟明白了什麼,但是邵循就是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

  邵循心裡的感覺有些微妙,應該是介於難堪與尷尬之間。

  皇帝望著鄭雲喬將邵瓊扶上馬背的一幕,又問道:「是跟你還是跟你妹妹?」

  他這句真是問的乾脆利落,一針見血。

  邵循不知道皇室的人是不是都這樣敏銳,但是皇帝無疑問到了點上了。

  原本被這樣直接問及親事,邵循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應該害羞到直接說不出話來才是常理,但是不論是她還是皇帝似乎都沒想起這回事,或者應該說都不覺得她該羞怯。

  邵循沒什麼表情,仿佛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終身大事:「父母之命,我們不該插嘴。」

  「也就是還沒定?」

  本來應該是定了的。

  邵循垂下眼瞼——她在一個月之前甚至沒想到鄭家還會有第二種選擇,可是事實就是人家是有的。

  皇帝沒聽到邵循的回答不甚在意,原本也不想繼續問下去的,但是看著邵循似乎是「傷心遺憾」的表情,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這倒是奇事,竟越過姐姐,給妹妹談婚事嗎?」

  這要是邵循真的對她表哥情根深種,聽到這話還不得覺得萬箭穿心。

  邵循的眉心微跳,轉頭跟他對視了一眼,接著低下頭悶聲道:「陛下若是覺得不合禮法,可以跟我父親提一下,說不定這婚事轉頭就能成了。」

  「……」

  向來八風不動的皇帝終於被這話結結實實的堵了一下,他語塞了半天,到底是被氣笑了。

  「你這孩子,之前倒沒見這樣伶牙俐齒。」

  邵循的話出了口,她自己其實也有些驚訝,畢竟面前的是大周的天子至尊,要說她該像是她父親一樣在他面前戰戰兢兢,一句話不敢多說才是,她之前明明對皇帝也是敬畏非常,所說的每個字都要細細斟酌的,可是最近怎麼……

  ——就像是試探了人家的底線之後就開始得寸進尺了一般。

  想到這裡邵循就有些不好意思,她開口想要請罪,便見皇帝淡笑著擺了擺手:「是朕失言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邵循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還是道:「是我冒犯了陛下……」

  「冒犯……」皇帝重複了這個詞。

  這似乎是她第三次說這話了。

  邵循本來沒有多想,但是經他這麼一提醒,之前盡量忽視的那些記憶又一股腦的回來了。

  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陛下,我、我說的是言語冒犯!」

  皇帝經不住支著額頭笑了起來。

  邵循這才反應過來他是故意的,她抿了抿朱紅的嘴脣,想說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件事的嗎,但仔細一想,當時是她怕皇帝覺得自己名聲受損,才承諾守口如瓶的,人家卻什麼什麼也沒說過。

  邵循閉嘴不說話了,皇帝好容易止了笑,這才說:「朕也不是有意提起的。」

  真的嗎?

  邵循心裡有些不信,但又怕深究下去那件事又要被皇帝仔仔細細的再提一遍,就只能當作相信了。

  皇帝趁著空閒,在御林苑待了足有幾個時辰的功夫,終於沒法再拖下去,要擺駕回宮了。

  那邊在準備儀駕,邵循跟二公主道別。

  趙若桐忍不住一再叮囑邵循常進宮去看她,又不放心的問道:「淑妃娘娘能準嗎?」

  以往邵循進宮是要給淑妃遞牌子的,但是她現在打消了那個「計劃」,其實並不希望三皇子和侄女多來往,倒是真有可能以太忙為由不在準她進宮。

  「我可以進宮。」邵循頓了頓,她下意識看了看周圍,才說:「陛下賞了一塊令牌……」

  趙若桐的臉頰鼓了鼓,但是並沒說什麼,只是轉著眼睛又一次將鄭雲喬等人打量了一遍,從他看到公孫楠,從公孫楠看到大皇子,最後臉上出現了一種很微妙的……嫌棄的表情。

  邵循看她的表情,有些不解道:「怎麼了,你在看誰?」

  「沒有……」趙若桐輕輕嘆了口氣,最後說:「循兒,一切得看你高興才行。」

  雖然邵循和趙若桐非常要好,但還是得承認對方的思維她有時候也不能理解,但是想了想趙若桐從小到大也沒跟誰正經聊過天,偶爾詞不達意也是正常的,便沒有放在心上。

  皇帝坐上了御輦,帶上了一群皇子皇女準備回宮,臨走時對邵震虞道:「時候也不早了,邵卿不必隨駕,帶著孩子們回去吧。」

  邵震虞恭敬的應了是,只聽皇帝又道:「你家的孩子養的都不錯,回去教養不要過分拘束了,不論男女,活潑些才好。」

  邵震虞沒想到皇帝還能關心他的家事,當即有些受寵若驚:「謝陛下關心,不過臣的長子長女都生性穩重,不愛說話,倒是小兒子小女兒活潑,可惜調皮過了頭,還要再管教才好,萬不敢輕縱了。」

  他的本意是想要將邵循今天過於出風頭的事情找補回來,畢竟雖然都說活潑的孩子好,但是太鋒芒畢露了對女子也不見的是什麼好事。

  但是皇帝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裡泛起一絲笑意:「這樣就很好。」

  邵震虞摸不清他的意思,只能唯唯道:「是、是。」

  今天的目的算是徹底被皇帝的突然駕臨攪了局,他一走,所有人松了口氣,同時都沒了多餘的心思,各自打道回府,跟家裡的人支會今天發生的事了。

  邵震虞衙門裡還有事,本來還想再念叨邵循兩句,但是回想起皇帝的話,到底還是把滿肚子的教導咽了回去。

  邵揆則是先和邵循分開,把弟妹送回了鄭氏那裡,鄭氏聽說今天撞上了皇帝自然心驚,東問西問費了不少時間。

  邵揆耐著性子跟她說了好半天,這才好不容易找了個理由脫了身。

  他從正院出來,一刻也沒耽擱就直接去了邵循哪裡。

  邵循這時已經換好了衣服,一聽說邵揆來了,用腳後跟都能猜到他的目的,不由有些頭痛,但礙於這是親哥哥,也只能把他請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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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19 00:26:49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邵循讓邵揆進來了,但是也不代表她想再聽一套關於她應該怎麼怎麼樣爭取嫁給鄭雲喬的話。

  因此等他一露面,邵循便開門見山直接說:「大哥是想跟我說表哥的事,還是阿瓊的事,抑或是他們倆的事?」

  邵揆立即呆立在當場。

  邵循就知道這就這一句就能把他堵的找不著北,現在一看,竟果然如此。

  邵揆那一腔為了妹妹好的勸告生生的被堵在嗓子眼裡,他張了張嘴,本想說這和阿瓊沒關係,但是他總算是個正派人,既不能把妹妹當瞎子傻子,也不能自己裝瞎子傻子。

  他吭哧了許久,才憋出一句:「她還小,未必就懂這意味著什麼。」

  邵循心想,不說邵瓊都要滿十五歲了,就算退一步講,她真的蠢到不知道婚姻大事的意義,那鄭氏不懂麼,公孫氏不懂嗎?

  但是這些話其實不必跟邵揆說,因為他一個成年男人,該知道的心裡都門清,不提不代表他不知道,而是他自己不想說而已。

  「這件事到此為止吧,」邵循有些厭煩道:「我不想再提了。」

  看著她這前所未有的冷淡樣子,邵揆竟一時想不到要說什麼。

  「你要是想讓我嫁給表哥,說實話,我能做到,但是我不想去做;但你要是不想讓阿瓊結這門婚事,那跟我說沒用,你得去尋夫人或者去尋舅母才是。」

  邵循在他面前一向是乖巧懂事的形象,就算再端莊再重視禮儀,那種刻在骨子裡的對同胞兄長的孺慕和渴求也能被人看的很清楚,現在面對這樣一番冷言冷語,邵揆有些被她的態度傷到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我是真心為你好的。」

  邵循的喉嚨動了一下,最後冷靜的說:「給我我想要的,才是為我好。」

  邵揆渾身一震,徹底啞口無言。

  兄妹兩個面對著面,竟然都不知道跟對方有什麼好說的,邵揆過了好久才收拾好心情道:「不提這個……阿循,你知道淑妃娘娘想要為三皇子求娶你的事情嗎?」

  邵循抬起頭——這又是哪一年的老黃歷了。」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父親那裡,他一直為這事犯愁,不知該如何是好,也不知要怎麼處置。」

  「是麼,」邵循垂下眼:「那他不用愁了,因為沒這回事。」

  邵揆驚疑:「什麼?」

  接著又馬上道:「是不是你也不知道?淑妃的心思難測,你一個女孩子,看不出來也是常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雖然三皇子人不錯,但是憑本心說,我認為他過若軟弱,不是個當人夫君的好人選。」

  邵循說:「你都說了,淑妃心思難猜,又是怎麼讓你們猜到的?」

  眼見著邵揆要辯解,邵循接著道:「無論這話是父親、母親還是別的什麼人傳出來的,都誤解了淑妃的想法,人家沒那個意思。」

  「為什麼不能有?」邵揆道:「我瞧三皇子並非無意,淑妃也因為父親不表態的原因,一直想要維繫與家裡的關係。」

  他說的「表態」指的就是在太子之位上戰隊。

  「三皇子自己的意思並不怎麼頂用,這你很清楚。」邵循笑了笑:「至於淑妃,大哥,依你的看法,我就算真的做了三皇子妃,父親就會為了我支持三皇子嗎?」

  邵揆怔然。

  「看來你也知道。」邵循平靜道:「淑妃也知道,所以她不會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邵循正在窗前畫畫。

  夏天最熱的幾天早已經過去了,現在天氣漸漸宜人了起來,很有些秋高氣爽的意思。

  她沒有坐正,只是懶懶的用左手托著腮,看一眼窗外,再在紙上畫上幾筆。

  她的畫說不上大家之作,但是在閨閣之中也算是上乘了。

  畫中的場景是在一個不算貴氣的院子裡,幾個女孩子在踢毽子的場景,邵循擅長觀察人物的舉止和神態,因此畫上的人物五官表情都十分真實生動,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會心一笑。

  趙若桐踢夠了毽子,擦著汗噔噔噔的跑進來,伸著腦袋看邵循的畫兒。

  「哎呀!你怎麼把我也畫進去了。」

  今天邵循進宮,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趙若桐生活的其實一直有些單調,邵循想要給她調劑一下逗個樂子,宮裡又不許往裡夾帶東西,她就差人往廚房要了幾根公雞尾毛,拿銅板做了個毽子,居然還像模像樣。

  這手藝還是當初小時候玉壺哄她玩兒時教會她的。

  「你那院子裡什麼景致也沒有,不畫你畫誰去,怎麼,不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趙若桐捂了捂泛紅的面頰:「就是一點也不像,我有這麼好看嗎?」

  她不愛照鏡子,因為每每看到鏡子中陰郁低沉又顯得懦弱的那張臉都會讓她難受許久,因此看到邵循畫中活潑明麗,面若桃花,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少女,竟只覺得這是好友美化過的。

  邵循細細端詳道:「這跟咱們阿桐明明一模一樣,怎麼就不像了?」

  院子裡的三四個小宮女也你推我我推你的走進來,爭先去看這幅沒完成的畫作。

  有個別活潑的還道:「小姐把我們畫上去了沒?」

  她們原本在這院子裡死氣沉沉的,奶娘鄒氏在這裡作威作福,下人們自然也想法子偷懶耍賤,但是領頭的一旦沒了,又被皇帝賜的嬤嬤很是整治了一番,年紀大一點的只要求她們老實,但這些年輕的女孩子們本性倒是不壞,稍一調教,就顯得很不錯了。

  邵循道:「我看到的都畫上了。」

  趙若桐撅了撅嘴,感覺有點不太樂意,但怕邵循覺她小氣,又只能憋回肚子裡。

  小宮女們很高興,紛紛催促邵循將畫畫完。

  邵循無奈道:「沒有這麼快,至少要幾天呢。」

  她也不能天天進宮,一來二去折騰起來,這畫畫完了得又過一個月。

  趙若桐也顧不得不高興了,她湊上去道:「要不你今晚留下吧,那牌子不是許你隨進隨出嗎?打發人去宮門口跟你家下人說一聲,留下來陪陪我嘛,咱們一起說說話。」

  邵循有點為難。

  趙若桐道:「家裡是有什麼放不下嗎,那、那就算了,你的親人更要緊些……」

  看著她垂下頭的樣子,別說邵循家裡並沒什麼掛心的事,就算是有,也得先緊著這一頭啊。

  她只能答應下來。

  邵循不是第一次在宮中留宿,在她年紀稍小一點的時候,長得真的是玉雪可愛,那種無關性別的漂亮毫無攻擊性,沒有任何成年人會討厭,淑妃也不例外。

  她那時候見了邵循這樣可愛的孩子也是很稀罕,每每抱住了就不願意撒手,因此常常留她住在宮裡。

  近幾年這樣事情逐漸就減少了。

  晚上裘嬤嬤親自將被褥鋪好,伺候二公主和邵循洗漱,將二人安置的妥妥帖帖,這才放下床帳退了出來。

  趙若桐挨著邵循,將臉埋在枕頭上,輕笑著道:「這個嬤嬤平日裡主管這院裡的大事小情,鋪床疊被這等小事是用不上她的。」

  邵循轉過頭看她:「那方才她怎麼……?」

  「誰知道呢,」趙若桐不多說,只是道:「保不齊就是還有明眼人呢。」

  趁著邵循沒反應過來,她接著又說:「我從小大還從沒跟別人這樣一起睡呢。你呢,循兒,你跟別人睡過一張床嗎?」

  「有吧,小時候伺候我的丫鬟,怕我晚上害怕,有時候也會陪著我。」

  她小時候是在祖母院子里長的,但是邵老夫人是個端莊到有些許古板的大家閨秀,親兒子都是交給奶娘抱大的,更別說孫女了,於是邵循小時候奶娘丫鬟環繞,但是晚上卻並沒有在祖母床上睡過哪怕一次覺。

  「……連丫鬟都不許跟我一起。」趙若桐有些悵然,但隨即語氣就沉了下來:「娘娘喜歡看著我哭,她總說小孩子哭夠了沒人管就會自己懂事,可是我要是不哭了她反而要不高興。」

  邵循今皺著眉頭:「這是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可能是因為我不是個皇子吧。」

  邵循靜靜地聽趙若桐用不含什麼語氣的聲音道:「娘娘其實特別嫉妒淑妃,她是潛邸的舊人,而淑妃則是陛下登基後才進宮的,當初兩個人同在嬪位上,有孕的時間差不了幾個月,但是淑妃先生了三哥,便被由嬪晉了三品之首的昭儀,娘娘生下我後則才是修儀,別看都是一個品階,其實主次先後都已經定好了。

  一步遲步步遲,現在淑妃娘娘身居正一品,三哥說不定都能當太子,而她……說是二品妃位,其實連麗嬪都能譏諷幾句,她總是怨我不如三哥,若我是個皇子,說不定坐在淑妃位置上的就是她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確實可笑,淑妃能夠到如今的位置,可能跟生育過有關,但是三皇子絕對不是唯一的理由。

  她因為是老英國公的侄女,進宮位分就不低,倫家世論相貌論性情,無一不能甩恭妃八條街,說句不好聽的,要是邵循是皇帝,她也會抬舉淑妃而非恭妃,這是恭妃自己不爭氣,跟二公主是男是女實在扯不上關係,因為這個就遷怒折磨女兒,不是可笑,而是可惡可恨了。」

  邵循為二公主感到難過,相比之下她自己家裡的事情真是不值一提,她過的,至少比趙若桐舒服百倍了。

  感覺到邵循的難過,趙若桐反而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了,「不提這些了,好不容易和你在晚上聊天,說些高興的不好嗎?」

  「……嗯。」

  「你這幾天有沒有去過御林苑?」二公主問道。

  邵循還沉浸在剛才的話題上,聲音有些沉:「還沒來得及。」

  趙若桐倒是飛快地從剛才的情緒中脫離了出來,她湊近,像是要說什麼秘密般壓低了聲音道:「我特地打聽過了,距上次也不過就十來天的功夫,陛下這些日子隔一天就要去一次,惹得外朝的武官們都以為這是在敲打他們,要他們勤練武藝,不許懈怠。」

  「……哦。」邵循頓了頓:「說不定陛下就是這意思呢。」

  趙若桶桐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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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19 00:27:12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邵循覺得二公主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麼,更可怕的是,她覺得自己居然也察覺到了。

  雖然趙若桐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體貼邵循,不想讓她難堪的原因,並沒有繼續問下去,但是邵循覺得心裡似乎是被這個話題勾起了一些奇怪的感覺,這一整晚不是睡不著就是多夢,夢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第二天一早忘了個精光。

  早晨天才亮了沒多久,邵循便被裘嬤嬤的聲音驚醒了。

  對方正在喚二公主起床,見邵循也醒了,便道:「今天公主要去寧壽宮給皇太后請安了,姑娘再睡些時候倒是無妨。」

  中宮抱病在身,不然原本該是皇子皇女先去給嫡母請安,再由皇后帶著一起前往寧壽宮的。

  現在雖然淑妃德妃代理後宮事,看著很是風光,但是實際上卻並沒有像皇后一樣被妃嬪子女請安的的待遇。

  邵循睡得並不好,既然已經醒了,索性也跟著趙若桐一起更衣洗漱。

  裘嬤嬤道:「昨天老太太心血來朝,要宴請宮裡的嬪妃並宮外的幾個宗親公主,公主今日去了恐怕不好脫身,說不定就要被留下了,恪敬公主也在,可要格外留神些。」

  趙若桐倒是睡的格外香甜,現在一邊打扮一邊點頭,顯得格外神采奕奕。

  「說來也怪,以前我聽到大姐姐的名字都要顫三顫,如今居然並不覺得害怕了。」

  邵循道:「這才是正常的嘛,你們兩個是姐妹,平時又不用朝夕相處,就算太后娘娘稍偏愛些又如何,你不一樣是她的親孫女嗎?」

  邵循這是以自身對比,比方說英國公明顯更偏疼邵瓊一點,但是也沒有偏的毫無道理,如果兩個女兒起了衝突,他確實會希望邵循作為姐姐能讓一步,但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指鹿為馬,最後雖然邵循心裡肯定會不舒服,但要說實際上的損失也不見得多少趙若桐卻道:「這不一樣,你不知道皇祖母有多疼大姐姐,那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這次宴會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賀大姐姐身孕。」

  「不至於吧。」邵循失笑:「恪敬公主診出有孕不都有小半個月了。」

  趙若桐道:「你以為這是第一次?才不是,這半個月都宴了已經有兩三回了,明面上說是皇祖母想熱鬧熱鬧,其實每次主角兒都是大姐姐,非要人把她誇出話花兒來不可,為了她這肚子,連皇后都拖著病體都出了兩次面,驚掉了一群人的眼睛。」

  裘嬤嬤也道:「不過之前都是隻請了幾個人,權當家宴了,這次人多些,才顯得格外鄭重。」

  邵循當然不會去湊這個沒什麼意思的熱鬧,所以趙若桐便只帶了兩個宮女就出門了。

  果然,過了請安的點,趙若桐依舊沒有回來,看來確實是被留下了。

  雖然看樣子趙若桐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但是邵循感覺回家也沒什麼意思,便決定等那邊結束了再說,她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前給昨天那幅畫上色。

  結果還沒到晌午,寧壽宮就有人來請了。

  邵循覺得很驚訝,因為自己這次進宮並不是走淑妃的路子,二公主也絕對不會在太后面前提到自己,再說她跟恪敬公主還有點過節,太后根本沒必要請自己去。

  寧壽宮來的人跟恭敬,看上去那邊也不像是抱著惡意的,最重要的是,就算人家來意不善,邵循也沒有辦法拒絕。

  上一次的寧壽宮之行給邵循的感覺還不錯,她也沒覺得太后是個多麼不講道理的老太太,所以這次乍蒙召見,也沒有太慌張,略整理了一下儀容,就跟著來人去了。

  這次進宮的宗親不多,聚會只設在了寧壽宮的花廳中。

  邵循到的時候裡面有些嘈雜,她進去時大家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喝茶說笑,倒讓她的到來顯得不是那麼突兀。

  宮人引著她從花廳側面走過,來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身邊坐著幾個高位的嬪妃,德妃和淑妃都在,再就是抱著六皇子的宜嬪和二公主三公主,而和太后同坐在一張羅漢床上的則毫不意外是恪敬公主。

  淑妃眼尖,先看到了邵循,她訝異道:「阿循?」

  趙若桐在一邊皺起了眉頭,看到邵循的目光轉過來,便衝她微微搖了搖頭,示意這並不是她所為…

  太后聽見了,轉頭看到邵循俏生生的站在那裡,倒是也笑了:「邵丫頭,你過來罷。」

  恪敬公主撇了撇嘴,但是當著太后的面也沒說什麼難聽的。

  邵循站在太后身邊的時候是實實在在的有些受寵若驚了,接著她就被太后拉著手拽到了恪敬公主那一邊:「這孩子長得真是好,我也是活了大半輩子,比她還俊的真是少之又少了。」

  淑妃方才只是見太后身邊的人跟她低聲說了什麼,卻沒想到是要將邵循叫來,直到現在心裡還有些驚訝:「娘娘太抬舉她了,小姑娘可受不起這個。」

  太后摸著邵循的手笑道:「這些孩子們都年輕貪玩兒,進了宮一頭扎進若桐宮裡,都不出來露個臉。」

  淑妃已經將驚訝壓了下去了,故意嗔怪道:「可不是嘛,別說您了,連臣妾都沒見著人影兒。」

  邵循解釋:「太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事務繁忙,臣女微賤,如何敢多做打擾。」

  淑妃笑道:「瞧瞧這張嘴,你貪玩兒,倒成了為我們好了?」

  邵循只能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許多人都笑了起來。

  太后這才露出緣由來,她另一隻手去拉恪敬公主:「楨兒,你瞧瞧邵家的姑娘是不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恪敬公主抽了抽嘴角,勉強道:「過得去吧……」

  太后拍了她一下:「什麼還過得去,你多看看人家,我聽旁人說,有身子了若常常看模樣好的人,將來誕下的孩兒也一定會生個好相貌。」

  邵循可算是知道今天太后為什麼會這麼熱情了。

  這下輪到她覺得無語了。

  恪敬公主被迫坐在邵循身邊,忍不住道:「為什麼要去看別人?皇祖母覺得孫女兒不好看還是駙馬長得醜?」

  太后頓了頓,接著緩聲勸道:「這不像錦上添花嗎?」

  恪敬公主滿心的不情願,但是用眼角瞅了瞅邵循,再摸了摸肚子,卻也不能否認她確實長的還行。

  這時邵循之前就見過的鄧氏端著茶盞走過來,替太后換上,輕柔道:「娘,您這樣替楨兒操心,瞧瞧其他兒孫都要吃醋了。」

  鄧妃嫁給懷憫太子時先帝甚至還沒稱帝,她對公婆一向是直接喚爹娘的,這麼多年過去,連皇帝都是稱親娘為母后或是太后了,唯有她,仿佛還是活在大周朝建立之前,活在丈夫還在世的時候。

  太后對鄧妃的態度慈愛,她拉著大兒媳坐在自己的另一邊,對宜嬪恭妃等人玩笑道:「你們也別吃味,等你們要當祖母或是外祖母的時候,我把這丫頭借給你們媳婦女兒天天看。」

  在眾人的笑聲中,顯得德妃的表情有些僵硬——太后說的倒好聽,但是大皇子妃齊氏的身孕比恪敬公主還早些,聽這位老太太的口氣,恐怕已經忘得一干二淨了。

  兩儀殿。

  何晉榮看康李鬼鬼祟祟的跟一個宮人說話,不禁咳了一聲。

  康李將人打發了,回過頭來。

  「你不在陛下身邊當值,在這裡鬼鬼祟祟做什麼?別怪我沒提醒你,兩儀殿可是嚴禁私相授受的。」

  「你懂什麼。」康李嗤笑道:「這是寧壽宮的人。」

  「跟外面的人串聯,更是罪加一等。」何晉榮開著玩笑。

  「去去去。」康李沒多解釋,轉身擠開何晉榮進了殿內,留下老搭檔一臉莫名其妙。

  今天沒有早朝,寧熙帝就在自己宮裡一批批的召人來問話,接見臣子。

  康李瞅準了一批朝臣覲見完了,皇帝身邊正好空盪的時候,端著茶杯走了進去。

  「陛下忙了一上午了,何不出去走走,也松快松快,昨兒太后娘娘不是還說今天宴請宗親,請陛下去坐坐嗎?。」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康李咬了咬牙,大著膽子裝作沒看見,自顧自的道:「寧壽宮現下可是熱鬧,各宮娘娘們都在……」

  皇帝已經很不耐煩了,他正要開口呵斥,就聽見康李的下半句:「……就連上次在御林苑,您賞了逐日的那位小姐也在。」

  皇帝的動作頓了頓,轉過頭看向他。

  康李垂下眼睛:「陛下去了也是跟太后娘娘進進孝心了。」

  皇帝一開始並沒有表態,他移開視線繼續批摺子,殿內鴉雀無聲。

  過了一會兒,康李都以為自己在做無用功時,皇帝突然將朱筆扔到一邊,略顯無奈地笑了起來,接著抬頭指著驚了一跳的康李笑罵了一聲:「老來滑頭。」

  看著皇帝向外離去的身影,康李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拂塵一揮,揚聲道:「快去擺駕。」

  門外的內侍以最快的速度動了起來,預備皇帝出行,又跑來問:「是去哪裡?」

  「廢話,自然是寧壽宮!」

  何晉榮站在門口疑惑的問:「這又是鬧哪一出?」

  康李路過他身邊,輕「呸」了一聲:「半點用處也沒有,光長了眼長了心有什麼用,沒長手不還是沒法替主子分憂麼。」

  何晉榮就如同康李所說,雖然不喜歡行動但是卻有滿身的心眼,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八九分,他怔了怔,想到方才皇帝的反應,也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太過謹慎,竟錯失了機會。

  這邊寧壽宮已經擺起了午宴,眾人按照親疏分列兩邊,太后身邊只留了恪敬公主和鄧妃,又將邵循安排在了鄧妃身邊,據說是方便恪敬公主抬頭就能看見她。

  太后面前,沒人敢打機鋒,也都識趣的作出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也就是吃了一口的功夫,外面的通報聲就傳來了:「娘娘,陛下到了。」

  邵循的筷子點到碗沿上停住了,她抬頭望向二公主,之見對方也正往這邊看,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

  她重新低下頭,將筷子放下,準備接駕。

  太后沒想到兒子這樣給面子,雖然遲了一點,但居然聽話的來了,登時喜出望外:「快請進來!」

  比太后更高興的是諸位嬪妃,她們迅速的反應過來,皇帝一進來,就迅速離席,行禮接駕。

  「見過陛下——」

  於是迎接皇帝的就是這比平常嬌俏了不止一倍的鶯燕之聲,奼紫嫣紅讓人眼花繚亂。

  他一邊往太后身邊走,一邊不動聲色的移動視線,終於找到了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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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19 00:27:26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皇帝直接走到太后身邊:「娘娘這裡倒是熱鬧。」

  太后很是高興,她笑眯眯地道:「是熱鬧,就是差了親兒子,可巧你就給補上了……冬槐,給你們陛下看個座。」

  她自然覺得皇帝肯定要做東首的上座,正好還挨著恪敬公主,讓他們父女倆親近親近。

  可是那個叫冬槐的中年宮人帶著人上桌椅的時候悄悄的抬了抬頭,看了眼皇帝身後康李的眼色,就腳步微頓,帶人將皇帝的座位安在了西首。

  太后倒也沒當回事,畢竟若論母子關係,兒子坐在母親下首也屬應當。

  皇帝微微挑了挑眉毛,也沒發表什麼意見,就在這處坐了下來。

  鄧妃倒是有些窘迫,她畢竟是皇帝的寡嫂,跟小叔子坐在一起總是讓人覺得怪異。

  於是出於避嫌的心思,她示意侍女將面前的桌子和自己的座位往後撤了一撤。

  邵循這才發現這樣一來自己和皇帝之間竟沒隔人,只是空出了一個人的位置而已。

  她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挪座位,卻發現若桌子不搬,那她怎麼也沒法挪遠的。

  皇帝身前的菜品酒水已經備好了,這時麗嬪先開了口,她的聲音十分嬌柔,像是含了滿口的蜂蜜,讓邵循在旁邊聽著都覺的甜:「陛下,太后娘娘盼了您許久,您來遲了,可要罰酒一杯。」

  邵循清楚的看見她身邊的和妃打了個寒戰。

  皇帝沒說話,反而是太后道:「今天宴上是恪敬獻上的美酒,皇帝,你就喝幾杯罷。」

  恪敬公主道:「父皇,女兒家裡有個酒匠,有一手祖傳的功夫,這是他最拿手的『桃源釀』,女兒特地帶進宮來請諸位一嘗。」

  鄧妃提醒道:「楨兒,你有了孩子,是不能喝酒的。」

  恪敬公主對和她沒什麼利益衝突的鄧妃倒不算刻薄,她客氣道:「謝鄧娘娘關心,我只是沾沾脣而已,不會喝的。」

  鄧妃舒了口氣,點了點頭。

  太后最願意看別人關心恪敬公主,特別是這人是鄧妃就更讓她開懷了,她欣慰的衝著鄧妃一笑,接著對皇帝道:「你嘗嘗吧,也是恪敬的一片孝心。」

  皇帝便舉起酒杯:「便祝太后娘娘千秋長壽罷。」

  眾人見狀,一同拿起酒杯,共敬了太后一杯。

  太后難得這樣高興,將杯中之物一口飲下,接著放下杯子:「這酒如何?」

  妃嬪和宗親都紛紛誇讚起來:「公主這酒真是名不虛傳,香醇可口,實在不是凡品。」

  邵循自己也覺得雖然恪敬公主人挺討厭,但是家裡的酒確實好喝,不僅香醇,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甜味,非常符合她的口味。

  她忍不住將脣湊上去,又抿了一口。

  「皇帝覺得如何?」

  男人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手中轉動著酒杯,「不錯。」

  他這句算是讚賞,不想太后聽了卻哈哈大笑起來,引得眾人矚目。

  她都指著皇帝道:「我就知道,你一貫會糊弄人,這次果然也不出所料。」

  「兒子說的是實話。」皇帝道:「母后可莫要冤枉人。」

  太后的臉上顯出了慈愛又嗔怪的表情:「為娘的還不知道你?從小在軍營裡頭跟莽漢們學壞了,喝酒時燒刀子都嫌不夠味兒,這桃源釀是女人們喝的玩意兒,你嘗起來怕是覺得比白水還淡,哪裡能談得上好喝呢。」

  皇帝看著酒杯低低地笑了:「難怪都說知子莫若母,兒子算是服了這話。」

  太后的笑漸漸淺了些,有些悵然道:「我知道你這是哄我開心……也是個好孩子……」

  接著她可能察覺到這裡有太多外人,實在不是個談心的好地方,便收了有些外露的神色,喚人重新上了一壺酒:「我就知道你喝不慣,也不用勉強,這裡特地給你留了你愛喝的。」

  相比於太后的態度,皇帝顯得十分平靜,他沒怎麼說話,只是笑著受了太后的好意。

  「給每人的桌子上都添一壺吧。」太后的心情明顯已經收拾好了:「你們也嘗嘗皇帝愛喝的酒……保管一杯就醉。」

  德妃道:「太后娘娘真是一片慈母之心,臣妾等見了都覺得感動極了。」

  其他人包括淑妃也都附和起來,一起感嘆太后皇帝之間的母子情深。

  邵循聽了卻有些不太贊同,可能是她從小所處的環境與眾不同,親人之間關係也更複雜些,所以對親情這個話題有點獨到的理解。

  太后和皇帝之間的感情……怎麼說呢,有點像邵循自己和邵揆之間的的那種意思。

  愛還是愛得,疼也一定很疼,但是……隔閡卻比那自來就有的親情更加深重,像是一道不算寬卻深不見底的鴻溝,隔在兩人中間,外人看不見,但只有自己知道這道鴻溝有多麼顯眼多麼難以忽視。

  邵循原本一直盡量淡化自己的存在,一句話不說,希望所有人都能把她忘了最好,但是現在卻忍不住像皇帝那邊看去。

  宮人正在重新將杯子倒滿,皇帝此時垂著眼睛,像是在觀察杯中澄清的酒水,邵循有些怔神的望著他略顯平淡的表情。

  就在這時,皇帝的睫毛抖了一下,冷不丁的抬起眼,精準無比的抓住了邵循沒來得及躲開的目光。

  真的是「抓」。

  兩人的距離其實只隔了一個座位,已經非常近了,那道視線幾乎是將邵循緊緊的釘在了原地,她的瞳仁有一瞬間的緊縮,目光被鎖在了他深不見底的眼睛裡,不能移動分毫。

  或許過了許久,也或許只是過了眨眼的一瞬間,邵循驟然將目光收回,猛的低下頭緊緊的盯在桌面上。

  或許是緊張,也或許是急於掩蓋自己的情緒,邵循的手胡亂的在桌上摸了摸,摸到一個杯子,她正巧覺得喉嚨乾灼的要命,便連忙快速的端起來,想都沒想就一飲而盡。

  「咳、咳咳!!」

  這是再倒霉也沒有了,邵循情急之下拿錯了杯子,將剛剛太后新賜的烈酒當作桃源釀喝得乾乾淨淨。

  那酒果真烈的很,就算是習慣飲酒的人恐怕都要小口的抿著喝才能受得住,更別說邵循這種頂多喝點果子酒的人了。

  當場被嗆的劇烈咳嗽起來,她還記得這是在太后的宴上,盡全力捂著嘴巴減小著聲音,憋的眼睛都紅了。

  皇帝眼神一凝,下意識的直起身子。

  就在這時,從剛才起一動也沒動簡直毫無存在感的鄧妃突然湊了過去,幫著邵循拍打著脊背,又替她撫了撫胸口,好歹幫她把咳嗽壓了下去。

  邵循就著鄧妃的手喝了一口水,這才感覺口中的灼燒感多少減輕了許多。

  她心有餘悸的深吸了口氣,再也不敢去看皇帝了,只對鄧妃道:「娘娘,謝謝您。

  也幸好太后被德妃等人纏著說話,那邊熱鬧,倒沒人注意這一邊。

  被感謝的鄧妃卻沒在第一時間說話,她一邊繼續拍著邵循的背,一遍含著笑歪頭看著她,直到邵循有些疑惑的看過來,她才微笑著搖了搖頭:「舉手之勞罷了,不要放在心上。」

  邵循感覺這位娘娘的笑容中有些許奇異的意思,她不明就裡,便疑惑的看著對方。

  鄧妃的神情沒什麼變化,因為身體原因,她的嘴脣有些泛白,氣色也不好看,但是儀態卻十分優雅,她提醒道:「這酒太烈了,後勁比一般的更要足一點,邵姑娘,你要小心喝醉啊。」

  邵循現在喉中火辣辣的燒,臉上也開始泛紅,自然知道喝了剛才那一口的酒意能頂得了一缸桃源釀,但是她現在神志還比較清楚,因此自認為可以忍受。

  鄧妃失笑道:「你現在不覺得,過一會兒當眾失態就晚了,我去替你說一說,你到偏殿裡休息片刻,看看是不是會越來越醉。」

  邵循連忙制止:「太后娘娘正在興頭上,別為了我擾了她的興致。」

  鄧妃輕聲道:「誰說要去打擾太后了。」

  說著她轉頭看著皇帝,言簡意賅道:「陛下,這孩子似乎是有些醉了,不如派個人帶她去歇息片刻?」

  皇帝從剛才開始就在注意這一邊,幾乎從頭看到尾,自然也不需要鄧妃多說什麼。

  他招了招手,康李便應了聲是,走到邵循面前,壓低了聲音道:「邵小姐,奴婢帶您去休息。」

  皇帝和鄧妃都在看著她,邵循也漸漸感覺到那種醉意衝頭的感覺,沒奈何只能盡量不引人注意的起了身,跟在康李身後去了。

  二公主坐在較遠的另一邊,但她的注意力若一共十分,那就有九分都在邵循身上,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她原本不管太后高不高興都要陪在邵循身邊的,但是看著康李和太后身邊的宮人都跟在邵循身邊,也就放了心。

  畢竟不可能有人同時在皇帝和太后眼皮子底下搗亂。

  太后跟幾個妃子說完了話,轉過頭來又去看皇帝,這才發現邵循不在,還沒等她問,鄧妃便走到她身後,低聲把她誤飲烈酒的事情說了。

  太后聽了好一陣樂:「到底還是個孩子呢,做事毛躁也是有的……我再派幾個宮人去看著她,別再在寧壽宮裡沒人服侍,豈不是委屈了她。」

  等旁人問起時她不肯多說,只說邵循不勝酒力休息去了,這也是老年人特有的寬容體貼了,想幫小姑娘留面子。

  她只跟身邊皇帝說:「都是你那壺酒惹出來的,把人家孩子都灌醉了。」

  皇帝聽了只是笑,過了許久之後才笑嘆道:「……確實是朕的錯。」

  皇帝的酒量自然不是邵循能比的,他面前一壺酒喝了有大半,也沒生出半分醉意來,既不頭痛也不腦熱,反倒覺得一群女人爭先恐後的說話,吵得他頭疼。

  酒宴過半,除了太后忙著照看恪敬公主沒有注意,其他不少人都看出皇帝已經不怎麼耐煩了,但是由於各自目的,都不說破,只有鄧氏輕聲提醒道:「娘,我瞧陛下坐不住了。」

  太后這才注意到兒子連酒都喝的差不多了,她有些遺憾這次皇帝跟恪敬公主並沒有多說幾句話,但還是見好就收:「皇帝,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們娘兒幾個自己說說話。」

  她本以為皇帝巴不得馬上就走,但是卻見他停了一停,遲疑著沒動。

  太后的疑惑剛剛升起,康李便適時解釋道:「陛下想等這邊結束了,有話單獨跟您說……」

  太后自認為明白了,以為他既不耐留在這裡聽女人們說話,又有正事要跟自己商量,不想再多走一趟,便善解人意道:「那你在殿中自去尋地方歇著吧,我們完了事,自然會去叫你。」

  皇帝一句話沒說,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眼康李。

  這一眼就叫這位大太監縮了縮脖子。

  皇帝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聽從了他們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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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皇帝走起路來並不想戲文中說的那樣龍行虎步,大開大合,他一步一行都十分穩當紮實,但聲音意外的輕,若不仔細去聽,甚至會察覺不到什麼動靜。

  太后設宴是在花廳,皇帝則帶著康李去了寧壽宮的偏殿。

  這裡的房間不多,只有寥寥幾個,因此其中一個門外特地守著一老一小兩個宮女,就顯得格外顯眼。

  康李看了眼皇帝的表情,輕咳了一聲:「陛下,咱們往那邊去吧。」

  皇帝的腳步頓了一下,接著走到了那扇門之前。

  兩個宮女面面相覷,以為皇帝不知道裡面有女眷,便下意識的伸手攔了一下:「陛下,這裡面有……」

  「放肆!」康李一下子打斷了這宮人的話:「陛下要在此休息,還不退下!」

  那宮人一愣,尚且沒有反應過來,另一個年長些的卻瞬間張了張嘴明白了過來,用力拽了拽同伴的衣裳,同伴也後知後覺的想到了什麼,兩個人被康李揮到了一邊,緊緊咬著嘴脣,不敢再說半個字了。

  眼睜睜的看著皇帝走到門前站定,兩個宮女深深的低下頭,用以掩蓋臉上驚駭欲絕的表情。

  這、這裡面的可是英國公家的小姐啊!

  皇帝一開始並沒有動作,急得康李都要跳墻了——你說這肉都塞到嘴邊了,要是不咽的話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康李怎麼想皇帝並不在意,他確實是有自己的思量和顧慮。

  皇帝想了想,沒有像旁人想的那樣直接推門,而是伸手在門框上敲了幾下。

  他本以為若是邵循已經睡下,就不會回應,而若是還醒著的話,會先問來者是誰,沒想到他的手還沒有放下,邵循便在裡面直接道:「進來吧。」

  連是誰敲門都沒有問。

  皇帝推門進去,順手將門關上,也阻隔了門外的視線。

  跨過門檻,繞過屏風,皇帝這才發現邵循正背對著他坐著,用手支在桌子上,撐著腦袋不知道在看什麼。

  皇帝慢慢走了過去,站在了她的身後。

  「……在看什麼?」

  邵循捧著臉道:「在看荷包呀。」

  她的聲音與平時有了明顯的不同,皇帝立即聽了出來,他停了一下,伸手搭在了女孩子削瘦的肩上:「不舒服嗎?」

  邵循將桌子上的香囊緊緊抓在手裡,接著手臂一撤,竟然趴在了桌子上:「我好頭疼啊。」

  這樣的動作和略帶撒嬌的軟軟的語氣都不是平常的邵循能做出來的,皇帝以為她身上不好,心裡一緊,也顧不得別的,板著她的肩膀強行把她轉了過來。

  邵循果然與以往大不相同。

  她的臉上泛著的紅暈,那雙漂亮的眼睛半閉著,像是睡意朦朧還沒醒,殷紅的嘴巴微微撅起,好似是帶著滿腹的不滿。

  邵循像個小孩子似的,呆呆的用手捧著滾燙的的臉頰,慢慢騰騰的轉動眼珠看向了皇帝,小聲說:「哎呀,好熱。」

  皇帝怔住了——這姑娘這是……喝醉了?

  邵循也確實是醉了,她從來沒有喝過這麼烈的酒,這一口飲盡了一大杯,一開始只覺得喉中火辣辣的難受,過了片刻,酒意開始後知後覺的涌上來,正如鄧妃所說的,邵循這才覺出厲害來了。

  別看邵循現在看著還好好的能動作能說話,其實她已經看不清人影,腦子也糊塗了大半,行事都憑著本能而已。

  趁著皇帝愣神的功夫,邵循掙開了他的手臂,掙扎著想站起來,但是立刻就踉蹌了一下,要不是皇帝及時扶住了她,怕就要摔在地上了。

  邵循嚇了一跳,立刻委屈道:「要……要摔倒了。」

  皇帝托著她軟成一團的身子,是既好氣又好笑,本來想說的話眼看也說不成了。

  怕她再跌倒摔傷,皇帝乾脆將她打橫抱起,送到羅漢床上去安置。

  邵循怔怔地被抱著走了幾步路,竟沒覺得不對,貼在男人的胸膛上也不掙扎了,直到被放在榻上這才搖著頭示意自己不願意躺下。

  皇帝事先絕沒有想到邵循喝醉了酒會是這個樣子,像個小孩子似的,既任性又鬧騰,跟上次的「酒後失儀」可是完全不同。

  他被折騰的沒了脾氣,只能無奈的又扶她坐起來,手護著女孩兒的後背,怕她跌下去。

  邵循懷裡的荷包在動作間掉到了地上,她撲騰著想去撿,皇帝便幫她拾起來,放在了她的手上。

  「這是誰的?」皇帝難得起了點好奇心。

  邵循這時候腦子有些遲鈍,反應了好半天,這才緊抓著荷包有些遲鈍的答道:「是、是我娘給我的。」

  皇帝好笑的發現這孩子真的是醉糊塗了。

  因為這荷包明顯是新的,也不知道做出來有沒有滿一個月,絕對不可能是邵循早逝的母親送的。

  「你呀。」

  皇帝來這裡本來有話要對她說,現在面對這個小醉鬼也說不出來了。

  邵循看了看手裡荷包,又看了看皇帝,最後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問道:「你怎麼才來呢?」

  她眼睛裡朦朦朧朧的,褪去了平時極度克制的冷靜自持,這樣帶著七分的天真。

  皇帝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輕聲說:「你在等朕嗎?」

  邵循先是遲鈍的眨了眨眼,接著將視線緊緊盯在皇帝身上,眼裡竟慢慢蓄起了水汽。

  皇帝遲疑了一下,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溫聲道:「怎麼了?是受委屈了嗎?」

  邵循用力搖了搖頭,她用那雙已經滿含霧氣的的眼睛看著他,好半天之後輕聲問道:「我不好看嗎?」

  皇帝垂眸看著這張堪稱絕色的面容:「……好看。」

  「是我不聰明嗎?」

  「你很聰明。」

  「那是我不可憐可愛嗎?」

  皇帝不在說話,只是一手捧著她冰涼的臉,將眼角的淚水拭去。

  邵循抽了抽鼻子,眼中的情緒如同淺溪一般清澈見底,讓皇帝不需要細看就能讀懂眼前少女的心思。

  她是在乞憐、乞愛。

  她也完全當得起任何一個人的愛憐,包括皇帝自己。

  「那……你為什麼就是不喜歡我呢?」

  就是這句話,皇帝心裡一直克制的情感猝不及防的瞬間翻涌上來,他咬了咬牙,接著忍不住緊緊捏住邵循的後頸,低下頭,聲音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沙啞:「誰說的,誰說……不喜歡你的?」

  邵循被他按在那裡動彈不得,有些懵懂的看著他,重複道:「你……你不……」

  「小姑娘,朕很喜歡你,」皇帝在那一瞬間認真到了極點:「朕……」

  邵循突然猛地撲進了皇帝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

  皇帝的身體緊繃了一下,他下意識的將她環抱住,幾乎不敢相信會有這樣順利。

  他心裡的那股子高興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來,就被看見邵循哭得越來越凶的心疼壓了下來。

  他沒辦法,只得抱著邵循轉了個身,坐在榻上,輕柔的拍著她的脊背,輕聲哄道:「好孩子,不要哭了……」

  邵循坐在皇帝的腿上,趴著他的肩膀,摟著他的脖子一個勁兒的哭,嘴裡還叨念著什麼。

  皇帝心裡的憐惜幾乎要漫溢出來,他忍不住貼過去,想聽聽邵循在說些什麼。

  只聽邵循在哽咽哭泣的同時,嘴裡含糊的喊著:「爹……爹爹……」

  「……」

  這幾乎是一盆冷水潑了下來,讓皇帝正難以自製亂跳的心臟瞬間被強行平靜了下來,他頓了頓,馬上低頭,貼著邵循的腦袋再確認了一次。

  剛才果然沒有聽錯,此時邵循哭得相當傷心,淚流了一臉,嘴裡卻混亂的喊著她的父親和兄長。

  ——她這是認錯人了……

  皇帝登時被氣笑了,當下恨不得把邵循轉過去狠狠打兩下。

  可是這份生氣又在看著邵循哆哆嗦嗦哭得滿臉是淚的時候被奇異的消磨了大半。

  女孩子的眼中像是有流不盡的淚水似的,哭得傷心又委屈,輕易的將她自己的鬢發和皇帝肩頭的衣物浸濕。

  皇帝看著她許久,終於伸手摸了摸她的額角,之後順著那白皙光潔的側臉來到耳前,用拇指去擦拭她臉上的眼淚。

  雖然皇帝心裡有點生悶氣,但是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的帶著滿滿的憐愛與安撫,也不知道喝醉的邵循是不是察覺到了這份複雜的情緒,她一邊哽咽,一邊悄悄睜開了眼睛,從下往上靜靜的瞅著他。

  這樣的稚嫩,與平日裡在皇帝眼前冷靜又克制的少女截然不同。

  對著這樣的女孩子,誰又能真的對著她生氣起來呢。

  皇帝的心情複雜又無奈,手指不自覺來到她的耳後,下意識的替她按揉了起來。

  邵循在模模糊糊的傷心難過中覺得舒服,不知不覺的眼淚就少了下來,或許她潛意識中尋求的就不是痛快的流淚,而是旁人耐心的全心全意的安撫。

  而皇帝對著她的時候,是完全不缺耐心的。

  過了沒多久,邵循的頭完全靠在皇帝肩上,先是輕輕的眨了幾下眼睛,接著這雙美麗精緻的眼睛緩慢而安心的閉上了。

  她睡著了。

  皇帝看著她在自己懷中安睡的樣子,就算真有滿腔的怒意也會消散的,更別說他本來也沒多生氣。

  而等邵循完全安靜下來,他這是才後知後覺發現,這是個美麗絕倫的女孩子……不、是女子,此刻躺在了自己的懷中,睡的毫無防備。

  皇帝盯著她的睡顏看了半天,本能的想要得到一點獎賞和補償。

  他猶豫了有不短的時間,最終輕緩的,帶著十足十的克制,低頭在邵循的鬢邊落下了一個吻。

  他們兩個在不久之前就有過一次十分親密的接觸,當時該看的該碰的其實彼此都看的不少也碰了不少了。

  但是皇帝知道這兩次是不同的。

  如果說上次邵循是在求歡,那這次就是在求愛……那種帶著憐惜能讓她安心賦予信任的愛。

  這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情,而皇帝無論如何也不想破壞這份信任。

  他無奈的揚了揚頭,不敢多動怕驚著懷中的孩子,只能輕緩的向旁邊倚靠,帶著邵循一起半靠在了迎枕上。

  過了半晌,他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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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22-2-19 00:28:09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花廳中的午宴終於結束了。

  拜後來賞的那壺酒所賜,各人雖不像邵循反應的那般厲害,也多少有些醉意了。

  寧壽宮盛不了這麼多人,太后就把妃子們統統遣走,只留下幾個孫子孫女在自己這裡休息。

  安排人去安置了這幾個孩子,又跟恪敬公主說了幾句話,太后這才倒下空來。

  她揉著額角顯得有些疲憊,「皇帝呢?人都走了,請他過來吧。」

  伍嬤嬤忙應了,自己親自去了偏殿去請皇帝。

  太后也喝了幾口酒,現在感覺到有些頭痛,她正靠在背枕上閉目養神,等著皇帝過來談話,卻不想耳邊聽到的腳步聲只有一道。

  這是伍氏的腳步聲,直到來到自己身邊時太后都沒有睜開眼,她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麼,是不是皇帝等不及已經走了?」

  伍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太后久久聽不到回答,這才有些不解的睜開眼看向她。

  只見伍氏難掩驚色,臉上是滿滿的難以置信。

  「娘娘……」

  「怎麼了?」太后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有什麼話就說,你知道我最討厭旁人吞吞吐吐的了。」

  伍氏臉上出現了十分為難的神情,她斟酌了一下用詞,才在太后要不耐煩之前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太后原本斜斜的倚在榻上,就算是詢問也帶著幾分不經心,主要是認為這時候無論出什麼事在她那裡都算不得大,都不值得她在意。

  可是當伍氏真把事情說出來後,太后本來因為疲憊而半闔的雙眼一下子瞪大了,她不自覺地直起身子來:「你說什麼?!」

  伍氏尷尬的把關鍵之處重複了一遍:「……陛下……去了邵姑娘那裡,到現在、到現在還……」

  「行了,不用說了。」太后揮了揮手:「我知道了。」

  伍氏明顯松了口氣。

  太后在震驚之後慢慢冷靜了下來,她問道:「伺候那孩子的人呢?」

  伍氏道:「……被康李那個閹貨支使到一邊,要不是奴婢去了,怕是到現在都動都不敢動呢。」

  太后也知道要是皇帝要做件什麼事,指望著兩個普通宮人去攔,未免也太難為人了。

  她仔細想了想,今天皇帝確實是有反常之處。

  之前幾次為了恪敬設宴慶祝,明明自己怎麼請他都嫌鬧嫌吵,當面答應的好好的,說是有空就來,可是每每結束了都不見人影,這次她都懶得再叫他了,這人反而自己湊上來了。

  還有在宴上明明一副半刻都不想留的樣子,要他先回去去卻死活不肯,這不是有鬼是什麼?

  太后沒好氣道:「我說呢,今天這麼好說話,鬧了半天是他們主僕兩個一起糊弄人呢,這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伍氏道:「那……可要奴婢去……」

  「你去湊什麼熱鬧,」太后嘆了口氣:「要是兩個人沒發生什麼,你去了豈不是主動招惹皇帝動怒?」

  和邵姑娘獨處一室,還要不發生點什麼……

  伍氏想,這難度也太大了點:「那萬一陛下就是要……」

  「那這麼長時間也早就成事了,去了也是白去。」

  太后想了想邵循的樣子,好笑道:「真是的,怨不得這幾年開始修身養性了起來,我還當他是真的要清心寡慾不食人間煙火,到頭來原來是不稀罕那些清粥小菜了。」

  要說後宮的妃子什麼樣的都有,既有恭妃那樣貌不驚人的,也有麗嬪那種艷色天生的,要說全都是「清粥小菜」也未免有些偏頗,但要是說和邵循比,這樣的比喻聽起來倒意外有點貼切。

  伍氏看著太后的表情,試探道:「娘娘,您像是並不反感?」

  太后看了她一眼:「我兒子占了人家便宜,我有什麼好反感的?」

  「奴婢只是覺得,這無媒無聘的……」

  「要什麼媒聘。」太后平靜道:「皇帝是天子,是萬乘之尊,他要什麼就應該有什麼。」

  伍氏一時被這句看似平淡的話震住了,只聽太后繼續說:「再說他身邊這麼長時間一直沒個知心的人,我也始終不能放心,他年輕時對後宮還算是有點興趣,這幾年年歲漸長,連這點微末的興趣也眼看不剩什麼了……最小的言傑都六歲了,這麼下去是要出家當和尚去嗎?」

  「雖說都道帝王無情,可是這人吶,總得牽掛點什麼,才能有人氣兒。」

  「那這麼說,您是覺得陛下是真對邵姑娘上心了?」

  「等著看吧,」太后重新倚回去,閉上了眼睛:「要是這幾天就賞了位分,那也就是那麼回事了,但要是一時沒消息……反而得多加重視。」

  伍氏見狀替太后在腿上蓋了個薄毯,就見她突然睜開眼:「那兩個宮人……讓她們把嘴閉緊了,人家姑娘還要名聲呢……」

  「這您就不用操心了,康李猴精兒似的,早把人的嘴封嚴了。」

  太后點了點頭:「做事還算周全。」

  邵循像是睡了好長一覺,以至於她醒來時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不對。

  她迷迷糊糊的睜不太開眼,便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揉一揉。

  可是並沒有成功。

  她的手像是被人牢牢握住了,一動竟然動不了。

  她那有點不清醒的腦子終於察覺出了不同。

  她自從長大之後就只跟幾個丫頭或是二公主在一個床上睡過,丫鬟們,特別是玉壺跟她一起的時候總是過分謹慎,只敢在床沿眯一眯,雖然床要比她們自己的舒服不少,但是實際上是睡不好的,以至於到了後來,如非必要,邵循也不會讓她們受罪。

  而趙若桐睡覺則是規規矩矩的,一晚上動也不動,睡著時手放在腹部,醒來絕對不會移動。

  可是現在……誰能在睡著時握著她的手呢?

  邵循感覺到身下的床板好像散髮著熱氣,比以往還要硬一點。

  正這麼想著,她終於睜開了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明黃色的衣服。

  她一愣,接著猛地睜大了眼睛,睡意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

  ——她身下的哪是什麼「床板」?分明是成年男子的身體!

  邵循下意識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馬上要翻身離開。

  可惜她身子軟腿腳也軟,眼睛也沒來得及看清楚,翻過身來超出了榻沿,眼看就要摔下去。

  一雙手在這時及時攬住了她的腰,將她驚險的拽了回來。

  在慣性下,邵循重新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她撇開眼,沒有去看這人,因為不用看她也能猜出此人是誰。

  皇帝拉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來,自己也直起身子,非常自然的問道:「傷到了嗎?」

  他這語氣仿佛孤男寡女兩個人在一個屋子一張床榻上是無比正常的事一樣。

  邵循深吸了一口氣,將嘴脣抿的緊緊的。

  她感覺皇帝穩如泰山,似乎絲毫察覺不出現在氣氛的尷尬,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她。

  終於還是邵循將心底裡的驚慌失措強壓了下去,主動開了口:「陛下,這……」她哽了一下,這才繼續道:「這是怎麼回事?」

  皇帝見她頭都要低到地上了,就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對著他自己:「看著朕說話。」

  這個動作也不是正常情況下皇帝會對臣女做的,但是由於方才邵循還趴在人家身上睡覺,對比之下就顯得不是那樣逾矩了。

  邵循現在是躲也不能躲,跑又不能跑,只能做足了心理建設,這才敢抬起眼看著皇帝,「我們為什麼會……這樣?」

  皇帝道:「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邵循咬著脣,搖了搖頭。

  她實在是醉的糊塗了,一點也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一覺醒來就躺在皇帝懷裡。

  「你喝醉了。」

  邵循看著他——她自然知道自己喝醉了,可……之後呢?

  皇帝緩緩開了口:「你喝醉了會做什麼,自己不清楚嗎?」

  「什麼?」邵循被弄懵了,她下意識的解釋:「我、我真的不記得了。」

  「這一次不記得……」皇帝點了點頭,接著馬上道:「那上一次總記得吧?」

  ……上一次?

  邵循腦中像是被劈中了一般,瞬間如遭雷擊,她整個人都愣在當場:「您是說……不、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皇帝輕聲問道,接著他冷靜的用「事實」反駁她:「那一次你不也是喝醉了嗎?一旦醉酒,同樣的錯誤犯了兩次有什麼奇怪?」

  邵循只覺得自己百口莫辯,她張著嘴試圖解釋:『不、我不是……」

  她上次不是真的醉酒啊!

  難道說,其實她就是有酒後失德的毛病,只是上次被藥性掩蓋了而已嗎?

  皇帝的口氣太過篤定,一點也看不出是在胡說八道,竟然讓邵循真的開始懷疑起了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她還是不敢相信,猶疑地問道:「我究竟做了什麼?」

  皇帝一本正經的道:「朕只是想來尋你說幾句話,沒想到你醉得東倒西歪,見到朕就問你是否美麗是否聰明,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問朕為何不喜歡你,然後就撲過來怎麼也不肯撒手。」

  邵循實在不想相信這些是自己說的,但是皇帝描述的繪聲繪色,由不得她不信。

  她幾乎無地自容,臉頰眼尾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

  因為羞愧,她靠近皇帝低聲又急切的道:「我不是故意的,那時候醉的很……我不知道……」

  就在這時她抬頭髮現了皇帝眼中根本沒去掩飾的笑意,這才察覺出事有不對:「不對,陛下!你……」

  她看著皇帝只是笑而不語,不由有些急了,「陛下,究竟是不是我?!」

  皇帝眼中的笑意更深,他只是道:「朕也沒說謊啊。」

  邵循下意識的拽住了皇帝的衣袖,情急之下竟忘了要保持距離,兩人本就共坐在一件窄小的榻上,她不經意的往前一靠,外人若看了或許會以為她是貼在了皇帝懷中。

  皇帝看她怎麼看怎麼可愛,現在更是如此,半晌後終於經不住仰頭笑了起來。

  邵循這時候差不多確定了方才是皇帝在故意逗自己,她有些惱了:「陛下,你怎麼……」

  話還沒說完,就被按進了這寬闊的洋溢著暖意的懷裡。

  她的聲音驟然停下,什麼也想不起來,腦子一片空白,只能愣愣的聽著這男人胸腔中傳來的笑聲和震動。

  皇帝將這嬌軟纖細的身子摟在懷中,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笑意。

  接著他微微低了低頭,似是在輕嘆般貼著邵循的頭髮低聲道:「傻姑娘,這次,是朕冒犯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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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22-2-19 00:28:26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是朕趁人之危,不是你的錯……」

  他的動作並不重,但是邵循卻睜大了眼睛渾身戰慄,竟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她能察覺出皇帝的懷抱十足的安穩,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動。

  推開他,快推開他!

  邵循幾乎能聽到耳邊震耳欲聾的聲音,每一句都在催促她做出拒絕的反應。

  她咬著牙,用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忍不住緊緊閉上眼。

  皇帝用手扶住她的後腦,低下頭像是她睡著時一樣,試探性的輕吻了一下,然後馬上感覺到了懷中人一瞬間變得更加緊繃。

  他在心中暗嘆了一聲,在邵循終於提起力氣要推拒之前,率先放了手。

  邵循被放開,但是仍然側著頭,緊閉雙眼不願意看他。

  皇帝看了她半晌,看口道:「你害怕嗎?」

  邵循緩緩睜開眼,身子仍然有止不住的顫抖,她轉過頭來:「我……我不該怕嗎?」

  她終於鼓足勇氣直視他:「陛下,您貴為天子,可以為所欲為,但是、但是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臣女,自然是該怕的。」

  皇帝的心當即一沉,明白這孩子沒有——至少是現在還沒有做好應對這件事的準備。

  今天,他確實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不過這種事情本來也沒有辦法精準的把握時機,若是要拖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

  感情的事情,有時候當機立斷或許比精打細算來得更有用。

  這樣一下,皇帝便道:「你無需害怕,朕沒有逼你。」

  邵循看著他,眸中有猶疑也有一絲絲及其隱晦的動搖。

  只聽皇帝輕笑道:「再說,朕有沒有為所欲為,難道你不知道嗎?」

  邵循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臉色又不可抑制的泛起了紅暈,她有些羞惱,可是這種話又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皇帝慢慢伸手過去,手指貼在了她的臉側,邵循輕輕顫了顫眼睫,最後卻沒有躲避。

  他的手以極輕極緩的力道撫摸著她的臉。

  「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這還要怎麼明白?

  邵循的脣顫抖著,她想開口說話,但是卻被手指按住了嘴脣。

  「你願意嗎?」

  明明是在問她,卻伸手不讓她開口,或許皇帝自己已經知道問題的答案,但是無論如何不想從邵循口中聽到結果。

  邵循看著皇帝的眼睛,覺得那道遮蓋他情緒的霧氣已經消散,她竟然能清楚看見裡面沉穩包裹下的強勢。

  他很認真,非常認真。

  邵循莫名的感知到了這一點,但是她仍是緩慢而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果然。

  皇帝沒有意外,他收回手,想了想又問道:「是朕不好嗎?」

  邵循愣了一下,她雖然早就猜到以皇帝的性情,必不至於為了這樣的拒絕而對她發怒,但是也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句話。

  她回過神來之後,下意識飛快的搖頭,遠比方才那一次用力。

  「那又為什麼不願意呢?」他想到方才她對著他喊父親的事情,心底裡隱隱有些難受:「是因為朕年紀大你許多,您嫌棄朕老麼?」

  邵循有些急了:「不是,沒有、您並不老!」

  皇帝靜下來,兩人都沉默了許久,才道:「你不願意進宮,對不對?」

  「你是真的不喜歡朕,還是單純的不想進宮?」

  邵循緊緊抿住嘴脣,喉嚨上下滾動,可是皇帝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似乎非要個得到答案才行。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我只當您是……是值得敬重的長輩,只有仰慕,這並非愛慕之情。」

  她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觀察皇帝的表情,看到他的臉色似乎並沒有變化,才敢繼續艱澀道:「您……您說不定也只是憐惜我,才……」

  她其實看錯了,皇帝雖然表情沒有變化,看上去十分平靜,但是實際上他心裡要被邵循找的藉口給氣笑了。

  長輩?敬重?仰慕?

  呵。

  皇帝面上十分淡然,但是動作卻是與之相反的乾脆,他直接上前拉住邵循的手,打斷了她的話。

  邵循微微張著嘴,驚嚇中不知該如何反應。

  皇帝的語氣相當溫和:「你說當朕是長輩,那咱們試試看好不好?」

  邵循一開始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卻能本能的察覺出危險,她向後退,卻被攥住手腕拉著向前移到皇帝面前。

  兩人這時候離得已經非常近了,但是皇帝沒有做什麼,他右手的手臂張了張。

  這是一種示意,邵循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不自覺的咽了一下口水。

  然後,她以非常緩慢的動作,輕輕靠了上去。

  皇帝比她高了許多,就算是坐著也有很明顯的差距,她這樣正正好靠在他的肩膀上,契合的恰到好處,仿佛她天生就該枕在這裡。

  邵循閉上眼,她能聽見皇帝的心跳聲——或許是她自己的心跳也說不準,因為這聲音十分急促而響亮,皇帝是如此的冷靜、沉著,想來只有她才會這樣緊張不安吧。

  「朕像是長輩嗎?」皇帝問。

  邵循頓了一下,咬著牙硬是說:「像!」

  皇帝的胸膛震動,他笑了:「是嗎?」

  他一手環住邵循的臂膀,另一隻手伸過去輕輕抬起她的下頜,令那雙美麗的眼睛正對著自己。

  皇帝的眼睛生的也十分好,那是一雙長長的丹鳳眼,看著十分有神,形狀優美,比宮外許多人人稱讚的美男子要好看的多。

  只是他身上的龍袍像是有魔力,能遮蓋旁人對他相貌的一切窺視與讚美。仿佛他是皇帝,外貌就已經無用了,別人議論起來,只會說他性格怎麼樣,氣勢怎麼樣,能力怎麼樣,卻從不曾提他原來也是十分英俊的美男子。

  邵循盯著這雙眼睛,怔怔的出了神,等到察覺對方動作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皇帝非常鎮定的低頭,側過臉靠近了她。

  邵循明顯有些驚慌,但是還沒等她開口說什麼,皇帝就已經湊近了,兩人呼吸相融,就在邵循屏住呼吸的那一瞬間,他輕輕吻住了她的嘴脣。

  邵循從來從來沒有跟別人這樣親密過,或許上一世有過,但是她所記憶起的卻沒有類似的片段,因此也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脣可以是這樣的溫熱。

  她被皇帝緊緊圈在懷中,但這個吻確是相當溫柔而輕緩的,皇帝甚至克制著沒有深入,但是單單只是雙脣相貼,對邵循來說也足夠衝擊了。

  她愣在那裡,沒有掙扎卻也不敢回應,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人跟人,可以這樣親密嗎?

  但是皇帝不敢多做停留,怕嚇壞了這涉世未深毫無經驗的小姑娘,他最後在她的脣邊輕輕吮吻了一下,就停了下來。

  直到重新被他按在懷裡,邵循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沒有呼吸,慌忙深深的喘了一大口氣,接著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皇帝幫她拍著脊背順氣,也觀察著她的表情,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他的心輕輕放了下來。

  邵循剛一平靜,就直起身子從皇帝的懷中退了出來,連看也不再看他。

  皇帝也不生氣,他低聲道:「你是因為不願意進宮才拒絕的嗎?」

  確實,剛才冷不丁那麼一下,要是邵循再拿什麼長輩晚輩的話來搪塞他,未免太難堪了。

  邵循垂著眼搖了搖頭,就在皇帝以為她要否認的時候,只聽她道:「我不知道,陛下,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輕輕抬了抬眼:「您說的對,我並不是覺得您有哪裡不好,只是……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不願意。」

  她的情緒並不激烈,也不像剛才那樣帶著慌亂,但是皇帝知道這才代表著她說的是心裡話。

  邵循看著他:「陛下,您富有四海,想要什麼都是理所應當,宮中有三千佳麗,有子女也即將有孫輩,可是我……」

  明明前一句還好,可是說到這裡她卻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總之,請您、懇求您不要逼我,我、我反抗不了……」

  皇帝見她說著說著像是要哭出來了,不免變了臉色,他摸了摸她的臉,見淚水果然要流出來,便慌忙摟著她哄了起來:「哭什麼呢?朕說過不會逼你的,誰還敢強求不成?」

  邵循自己也不想哭,她覺得自己應該非常自然的、冷靜的說出想說的話,就像之前每一次掩飾自己的情緒一樣,但是不行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非常不爭氣的忍不住,讓皇帝這樣抱在懷裡軟語安慰,她不想推開,反而淚意更重了。

  她抽噎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她的手不自覺地抓住皇帝的衣角,低聲道:「陛下,我可以不嫁人。」

  皇帝愣了一下。

  「只要您不強求讓我進宮,我可以不嫁給任何人。」

  寧願孤獨終老,也不願意接受他嗎?

  皇帝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心裡立刻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一般。

  但是他到底經歷的多了,傷心了只有一瞬間的功夫立馬明白了過來——要是邵循真的厭惡他到這樣的地步,剛才吻她的時候她的反應就不是那樣了。

  皇帝之前被那話嚇了一跳,現在想明白了,忍不住擰了擰邵循的鼻子:「你是原本就不願意嫁人吧,拿朕的追求當藉口,好大的膽子。」

  他嘴上斥責,但是語氣其實是溫柔而寵溺的,邵循一點沒覺得害怕,只是有些被戳中了心思的不好意思。

  「這又是有什麼緣由?」皇帝說著,眼神見不經意的帶出了點銳利,可惜邵循靠在他的懷裡,並沒有看見:「莫不是受過什麼情傷吧?你那個表哥?」

  皇帝當初見鄭雲喬的時候只是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話,看似一點也沒放在心上,邵循沒想到他居然記的這麼牢靠,說到婚嫁就能一下子想起他。

  「不與他相干。」邵循道:「只是覺得沒什麼意思,我這個人……」

  她說著退出他懷裡,看著他問道:「陛下,您想要我,我有哪裡好嗎?」

  皇帝倒是被問住了,他細細思考了一番,反問道:「那你又有哪裡不好呢?」

  邵循微微睜大了眼睛——是,她確實從沒覺得自己有哪裡做的不好,可是卻偏偏就是得不到旁人的真心喜愛。

  如此不討人喜歡,這難道不是有什麼讓人難以忍受的缺點嗎?

  皇帝現在是喜歡她,可是這說不定只是看到了表面,比如說看她有副好相貌之類的,但是若真的朝夕相處,指不定哪天就會改變心意。

  就像她的父親,一開始不也對她視如珍寶嗎?後來相處久了,自然而然就不再喜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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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22-2-19 00:28:43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她有哪裡不好?

  皇帝只覺得這小姑娘沒有一處不可愛,她分明處處都好。

  可又是什麼讓本該是一個天之驕女的少女認為自己不討人喜歡呢?

  邵循搖了搖頭,徹底將情緒平復了下來,本來就是家裡的事,拿來跟皇帝說才是昏了頭。

  「不提這些了,」她悄悄抬了抬眼,試探道:「我……可以走了嗎?」

  皇帝承諾不會逼她的海口都誇出去了,自然不會有不同意的理由。

  見到他點頭,邵循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立即就要出去。

  「等一下。」

  邵循停在原地,緩緩回過頭來。

  能看出她心裡的忐忑,皇帝經不住好笑道:「小花貓,你就這樣出去嗎?」

  邵循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哭過,臉上可能……不怎麼好看。

  其實她不記得的是,在她昏睡過去之前,比方才哭的還要凶一些,所以現在她臉上比她想的還要狼狽一點。

  也幸好她平時就不怎麼搽脂粉,不然就更尷尬了。

  邵循有些不好意思,拿出帕子來在臉上擦拭了兩下,但是感覺沒有什麼用。

  皇帝觀察了半天,走過來向她,伸出一隻手。

  邵循微頓,接著有些猶豫的將帕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皇帝四處看了看,走到桌前將桌上的茶壺拿起來,倒了些茶水在邵循的手帕上浸濕,接著坐到桌前:「過來。」

  邵循的步伐又緩又慢,磨磨蹭蹭的來到皇帝身前,被皇帝按著坐在凳子上。

  他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讓她的臉向著有光的地方,另一隻手用手帕仔仔細細的替她將臉擦乾淨。

  他專心而認真,手指一下下的碰著她的臉,卻似乎並不含什麼綺念,但是邵循看著他的眼睛,竟覺得這一刻比剛才他的擁抱、他的親吻更能讓她強烈的感知到他的感情。

  ——他的喜愛之情。

  皇帝的手法不太熟練,顯得有些笨拙,但是他仍舊一絲不苟的將邵循的臉擦的乾乾淨淨,等結束後,他一端詳,這才停了手,抬頭想說什麼,正對上了邵循的目光。

  她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被發現了也沒有躲開,反倒是皇帝有一瞬間的心悸,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接著又忍不住移回去。

  「……擦乾淨了。」

  「……謝謝陛下。」邵循回道。

  她站起來:「我該走了。」

  皇帝拉住了她纖細的手指,像是在輓留,嘴中卻沒有說出輓留的話,只是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就不做,朕不強求你,其他人當然更不可以。」

  邵循低下頭。

  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邵循的手猶如白瓷,無瑕卻十分纖細瘦小,皇帝近年來也不常在外活動,早些年在沙場上曬出來的古銅色早就消退乾淨了,只是比邵循的手稍深一點,但形狀大小上卻與女孩子的有著鮮明的對比。

  他的手指也很長,但是不像邵循這樣十指像是削蔥一般纖纖弱弱,而是根根骨節分明,上面有著能清楚分辨的繭子,手掌也大,可以輕易的將邵循的手包裹的嚴嚴實實。

  這是一雙男子的手,但是卻給邵循一種極其安穩的感覺,讓她不會想要立即抽出,而是下意識地留戀這樣的感覺。

  這樣想著,邵循的手指不自覺的彎了彎,像是要回握似的,皇帝立即察覺了這個微弱的幾乎可以忽視的動作,他的心剛剛微動了一下,邵循就將手抽了回去。

  「……朕派人送你。」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不必了。」她向他最後屈膝行禮:「……臣女告退。」

  皇帝沒有出聲,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退了出去,許久之後,將手握拳,重重的呼出來了一口氣。

  邵循推門出去,一眼就見道康李守在門邊,目光炯炯的看著格外有精神。

  一看見邵循他就更有精神了,雖然沒聽見什麼動靜,但是他還是滿懷希望的問道:「姑娘累了吧,可要奴婢準備轎輦?還是陛下有什麼吩咐?」

  邵循一聽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剛才滿心的複雜登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她勾了勾脣角,但是卻很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多謝康內官掛心,只是不知道方才守在門口的宮人去了哪裡?」

  康李打量著她行動自如,似乎也沒有疲憊的姿態,心裡有些納悶,別有深意的回答道:「您放心就是,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們都懂。」

  邵循「哦」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更別提要什麼轎輦,徑直離開了。

  康李被撩在原地,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這邵家的丫頭未免也太傲慢了,她爹對著自己還得客客氣氣的呢,難不成這新娘進了房,媒人就扔過墻了?

  邵循本想去找二公主,但是到了寧壽宮門口卻被太后身邊的伍嬤嬤攔了下來。

  「姑娘,幾位公主並六皇子都有點醉,被太后留在宮中歇息了。」

  邵循有些意外,卻仍道:「那勞煩嬤嬤帶我去二公主所在的房間吧,我就要出宮了,怎麼也要向公主道別吧。」

  伍嬤嬤從剛才就一直在觀察著這位將來似乎有大造化的小姐,看她的動作似乎和以往並無不同,還因為睡了一覺,精神不萎靡,反倒更好了些,心裡其實就有了點數,再一聽她到現在還有心思跟朋友道別,就對自己剛才的判斷更加確定了。

  這兩人應該真的沒有成事。

  確定了這一點,伍嬤嬤的態度反倒更加謹慎恭敬了——這皇帝有了意思,兩人獨處了這麼長的時間還沒有發生什麼,要麼就是這女子魅力不夠大——這當然不可能。

  要麼就是她備受珍愛,以至於皇帝由於珍惜而不想唐突,克制了自己的慾望。

  而這,恰恰是最難得的。

  伍嬤嬤為難道:「方才公主就執意要尋姑娘,可是……奴婢只能跟她說您喝醉了,嚷著要回家,所以將您送回去了。」

  邵循心想,這下好了,怎麼感覺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這嬤嬤明顯是知情的,她是太后的心腹,肯定不可能瞞著主子。

  而二公主也並非遲鈍的人,她現在喝了點酒,所以才被糊弄過去,等她一旦清醒,未必察覺不到問題。

  邵循這樣一想,自己的尷尬到頭都痛了。

  皇帝,是阿桐的父親呀!

  伍嬤嬤察言觀色,不想再讓她難堪,便善解人意的不再提這一茬,叫了兩個宮女,特地吩咐她們送邵循出宮。

  太后坐在羅漢床上,正讓小宮女把切好的水果遞過來。

  她一邊叉了一小塊蘋果,一邊想著皇帝什麼時候能出來,就在這時,就有通報聲傳來:「娘娘,陛下來了。」

  太后揮手叫小宮女端了盤子走開,「叫他進來吧。」

  等皇帝進來請了安坐定後,太后先不說話,而是打量了他半晌。

  皇帝笑道:「母后在看什麼?」

  太后哼了一聲:「看這鐵樹如何開花啊。」

  皇帝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太后就看不慣他這什麼話都只在心裡琢磨的樣子。

  她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旁人見了這樣子都以為是皇帝穩重,或是不願意將事情說出口讓旁人擔憂,但是太后很清楚,他這是很傲慢的一種表現,看著溫和,不多言語,其實心裡指不定覺得旁人不配聽他的心事,而他也不屑於跟其他人傾訴而已。

  她現在倒是很好奇一件事,皇帝跟那個小姑娘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這幅德行?

  太后問道:「你的心思一向難猜,不過總該有個章程才是,那丫頭你想給個什麼位分?」

  皇帝抬了抬眼皮:「八字還沒一撇呢,談什麼位分。」

  太后往後一仰,嘆道:「你呀。」

  皇帝道:「母后不必掛心這個,兒子有分寸,不會招人非議的。」

  太后平時再看不過皇帝的性子,到底也是個母親,她對兒子的擔憂也不比任何一個當娘的少:「哪個掛心什麼非議不非議的,外頭的那些個人嘴比婦人還碎,要是凡事都顧及他們說什麼,那就只能縮頭縮腦什麼也不做才襯了他們的意了……我是擔心你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那丫頭你喜歡,我也覺得不錯,那就早些把人召進宮來,也好過見你這天天惦記,吃不到嘴裡。」

  她這話是純粹站在皇帝母親的身份上說出來的,雖然給的建議皇帝並不認可,但是其中的關切還是讓他心中略略一暖。

  他的聲音緩和了下來:「母后,朕這裡一切都好,反倒是您,年紀大了該多保養才是,前些日子這不是腰痛又犯了,太醫院的人只治標不治本,聽說金光寺有位大師醫術高超,專治這樣的陳年舊疾,改天請他進宮替您瞧瞧。」

  太后聽了自然覺得欣慰,不過還是推卻道:」都是幾十年的老毛病了,要說治本才是不可能。不值當的興師動眾。」

  母子兩個人之間氣氛難得的親密融洽,伍嬤嬤送邵循回來本來要通報都沒敢打擾,只是帶著高興看著兩人聊天。

  這時卻又宮人進來稟報:「娘娘,公主回來了。」

  在寧壽宮,不加前綴直接被稱為公主的只有趙若楨。

  太后皺眉道:「不是剛剛回府嗎?怎麼又回來了?」

  那宮人有些踟躕:「……聽說是、是和駙馬鬧了彆扭,一氣之下這才回宮的。」

  太后一聽眉毛都要豎起來了,她用力一拍桌子:「豈有此理!」

  皇帝問道:「公主身子可還好?」

  「公主身子倒很好,」宮人回答:「只是有些生氣,像是哭了的樣子,眼睛都紅了,現正在偏殿裡,不肯見人呢。」

  太后心疼的不行,立即就要去看恪敬公主:「真是反了,藺群這個小子,我這還在呢,就敢欺負楨兒,來人!給我把他拿進宮來!」

  皇帝怕她氣壞了身子,便勸道:「母后先別急,藺群不是輕狂的人,先去問問恪敬是怎麼回事……」

  「不是他還能是楨兒不成?」太后余怒難消,「叫他進宮來跪在寧壽宮門口,看看到底是誰的錯。」

  說著她也顧不上別的,叫那宮人扶著,徑直去了偏殿看望恪敬公主。

  伍氏留下來,看著皇帝的臉色,小心翼翼道:「陛下……喝杯茶吧……」

  皇帝看了門外片刻,接著溫聲道:「嬤嬤不必忙了,前朝還有政事沒處理,朕先回去了,你替朕向母后致歉吧。」

  說著他向伍氏點了點頭,出去了。

  伍氏看著皇帝的背影,張了好幾次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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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19 00:29:06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我看大公主是被太后娘娘慣壞了,這夫妻之間,怎麼能如此相逼呢?」

  這是在邵循的外家鄭府中,兩家人約好了一同去踏青,時間太早晨氣有些涼,怕上了年紀的鄭老太太受不住,就湊在一處聊天,也消磨消磨時光。

  說話的人是二太太何氏,她神情微妙:「就算她身為皇女,身份尊貴,不跟咱們這些普通婦人同日而語,但是和夫君相處,還要擺公主的架子嗎?」

  鄭雲靈很願意聽這些宮裡的秘聞,聽完迫不及待的問道:「二嬸,公主不是都原諒駙馬了嗎?我聽說他們夫妻二人和好時抱在一起哭了呢,好多人都看見了。」

  何氏笑道:「這也是事實,可是在公主肯出面之前,駙馬足足在寧壽宮門跪了兩個時辰,從下午跪到天黑,要不是那天眼看就要下雨,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呢。」

  雲靈一臉興奮的還想問什麼,就被公孫氏狠狠瞪了一眼,她有點委屈,到鄭老夫人身邊擠開邵瓊:「祖母你看,我娘瞪我呢。」

  鄭老夫人慈愛的拍了拍她的頭,好笑道:「盡學你二嬸問些不該問的,該瞪!」

  鄭雲靈做出一副傷心的樣子:「您只喜歡表姐,都不疼我了。」

  邵循坐在老夫人另一邊,聞言哭笑不得:「這怎麼還有我的事了?」

  雲靈又閑不住的繞到邵循那邊,做勢要往她懷裡鑽:「我不管,你來了我就沒人稀罕了,你要補給我才行。」

  邵循被她弄的發癢,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把將她圈在懷裡:『好,那我替老太太疼你,行了吧。」

  「這可是表姐說的,」雲靈咯咯直笑,她眼睛一瞟看到了重新坐回去的邵瓊,又添了一句:「要比疼阿瓊還要疼。」

  邵循還沒說什麼,公孫氏便嗔道:「你阿瓊表姐比你大,沒大沒小的。」

  邵瓊乖巧道:「舅媽,沒關係,我跟雲靈差不了多少,叫不叫姐姐都行。」

  鄭雲靈隱晦的撇了撇嘴,還要聽自家母親誇她:「阿瓊越來越懂事了,可見真是長大了,娘,您說是不是啊?」

  鄭老夫人笑眯眯的說:「咱們這幾個孩子都懂事,就連雲靈也不過是活潑了一點,規矩還是有的,你就不要總是責備了。」

  公孫氏還要說什麼,一旁何氏看了看天色便道:「時間也差不多了,雲喬他們幾個怕都要不耐煩了,老太太,大嫂,咱們出門吧?」

  時間確實不早了,眾人乘坐馬車,走到郊外怕是要到晌午呢。

  鄭雲靈和邵循兩個一左一右攙著鄭老夫人走在前面,身後就邵瓊和公孫氏。

  聽著邵瓊說:「表哥就要鄉試了,可惜我們現在大了,不好當面道賀,舅媽,你替我跟他道道喜。」

  「一起長大的兄妹,怕什麼呢,你自己去說就行了。」

  老太太耳背,聽不太清,邵循聽到了就當沒聽到,只有鄭雲靈聽了覺得幾乎要火冒三丈,看了眼邵循,才勉強沒有當場跟邵瓊撕破臉。

  她憋得直翻白眼。

  這段時間邵循不知道怎麼回事,來鄭家做客的次數很少,鄭雲靈有滿肚子的話要跟她說,可惜都沒有機會,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她迫不及待地想跟她獨處以傾訴心事。

  可惜在上馬車之前,她就被公孫氏叫到了自己車上,無奈的跟邵瓊大眼瞪小眼,兩看相厭。

  另一邊邵循陪著鄭老夫人坐在一輛車上,馬車緩緩啟動,從暗格中取出茶水糕點,替老夫人擺上。

  鄭老夫人看了她半晌,開口道:「阿循,你知道你舅母的意思了沒?」

  邵循的手一頓,茶杯放回桌子上,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她已經到了要定親的年紀,但是鄭家始終沒有將這事擺在明面上來說,這對兩府中人都是一個訊號,加上近些日子公孫氏表現的越來越露骨,她和鄭老夫人之間的爭執好多人都有耳聞,這時候再說不知道,未免顯得有些裝傻了。

  鄭老夫人嘆道:「你別把那些放在心上,有我這把老骨頭在,沒人能搶你的東西。」

  按理說老夫人是婆婆,公孫氏是兒媳,兩者的交鋒理應沒有任何懸念才是,但是現在的男女婚姻,講究的就是「父母之命」,這裡的母命占著很大的份額,就算老夫人是長輩,要想完全不顧及公孫氏就給孫子訂婚,也不太可能。

  所以說在這世上鄭老夫人因為身份的優勢占了上風沒錯,但是公孫氏要是執意不肯,也是一件麻煩事。

  如果是之前的邵循,她確實會對這事十分苦惱,但是現在,她的全副心神都在為另一件事犯愁,根本沒心思分神到什麼表哥不表哥身上去。

  她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親自來了結這樁婚事,但是現在看來,與其看著事情這麼不尷不尬的僵持下去,不如她來主動為這段雖然沒有白字黑字定下,但是兩家都已經心照不宣十幾年的婚事結局吧。

  她也不想要鄭老夫人再為這種事情費神了:「外祖母,我覺得……您不需要為這事跟舅母僵持。」

  鄭老夫人愣了一下:「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眼看著你那個妹妹來搶你的東西嗎?」

  邵循搖了搖頭:「表哥不是我的東西,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

  「他能有什麼想法?他心裡有你,這是大家都能看出來的。」

  「外祖母,其實您心裡頭門清,」邵循斟酌著措辭:「要是表哥真的非我不娶,舅媽就不會堅持到如今了。」

  鄭老夫人一時語塞。

  鄭雲喬心裡頭或許確實喜歡著邵循,但是他顧忌重重,既不敢採用激烈絕對的方式違逆母命,又對邵瓊有著憐惜惻隱之心,雖然也曾表過態,但是態度卻不是那種斬釘截鐵的堅決,可以讓人一聽就會斷了念想,因此才給了公孫氏插手的縫隙。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邵循自己都不堅定,相比之下,鄭雲喬對她還能算得上真摯了。

  「這怨不了表哥,我們之間……根本沒到那份上,與其為了這個鬧的大家都不高興,不如索性放手,皆大歡喜。」

  「什麼皆大歡喜!」老太太的脾氣上來,惱幾乎要眉毛倒豎:「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敢伸手,這不是反了嗎?阿循,你之前明明不反對嫁給雲喬的,現在是怎麼了……是不是你老子逼你的?」

  邵循摸不著頭腦:「這跟我爹有什麼關係?」

  鄭老太太氣道:「你舅母說淑妃娘娘想讓你做三皇子妃,你爹聽後已經有些動心了……這老貨,有了後娘就成了後爹,宮裡那麼好,怎麼不叫他的寶貝蛋去。」

  說著便語重心長道:「聽外祖母的話,別被你母親三言兩語就說動了心,你那堂姑,做了婆婆說不定比雲喬他娘還難纏……況且宮裡也不是常人待得的,天家難測,不是女子的好去處啊。」

  前面還好,聽到後頭,邵循自己隱隱有些不自在,她眼神動了動,沒敢往深處想,只是替邵震虞解釋道:「這倒是您冤枉我父親了,他可什麼都沒說。」

  而且據她觀察,英國公一開始聽說淑妃的意思是有點動心,但只是有了那方面想頭,並沒做出什麼實質性的舉動,之後淑妃那邊沒了下文,他經過一段時間的考慮,也不知道是看不太上三皇子,總之從沒提過這件事,在他心裡,邵循的婚事,鄭雲喬仍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但是現在如此,要是邵瓊真的非鄭雲喬不嫁,更甚者態度激烈一點,他會不會猶豫,那也是說不準的事。

  鄭老夫人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後才說:「你是真的對你表哥無意嗎?」

  邵循摟著她道:「外祖母,當不了夫妻,當兄妹也很好啊,而且舅媽跟我不投緣,就算是真成了,強扭的瓜不甜,將來又要怎麼相處呢?」

  這句話打動了鄭老夫人,畢竟她堅持是想給外孫女找個好歸宿,也好方便自己時時看顧她,但這種照顧不可能是一輩子,將來她要跟婆婆相處更多的時間,以公孫氏的固執,想要討好她可要費不少功夫,也未免太委屈了孩子。

  「她哪裡是跟你不投緣。」鄭老夫人冷哼道:「她是不喜歡聰明人,給雲喬挑媳婦專揀笨的挑。」

  邵循無奈道:「阿瓊也不笨啊。」

  「一開始確實不笨,」鄭老夫人道:「誰知道是不是後來裝笨裝成真笨了。」

  「別這樣,外祖母,阿瓊只是被夫人慣的凡事不喜歡過腦子,但是能有多少壞心還不致於,再說了,父親和哥哥都喜歡她,這難道不是長處嗎?」

  鄭老夫人想到這一點心氣才多少順了點——兩姓聯姻,女方得父兄寵愛確實是一個大長處。

  但是她又轉念一想,這份寵愛又是從自己外孫女那裡分得的,就又不是那麼舒服了。

  光明山占了地利之便,臨近京城,就在城外幾裡處,山上還修了天下聞名的金光寺,傳說是靈驗的很,香火鼎盛,一年到頭都有來不遠千里來參禪拜佛、許願還願的人,常年香煙裊裊,似乎永不停歇。

  鄭老夫人年紀大了,就算是座不怎麼高的山,也爬不動了,還不到半山腰的時候,就換了輦車,這才到了山頂。

  邵家和鄭家為了這次拜佛,是特地查了日子的,可是他們能查,別家也能查,因此光明山上的人比平時還多了不少。

  但是人再多,英國公府也不該被怠慢,按理說應該是要優先接待的,可是這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等了好久才見有人來招呼,雖然那幾個僧人一個勁兒的致歉,到底讓鄭老夫人有些不虞。

  「這難不成是哪家王府貴人到了不成?」何氏笑著打圓場:「往常招待我們的幾個大師不在,方丈也不露面,可見是忙得不行了。」

  邵循的眼睫毛輕輕的顫了顫,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袖:「外祖母,不要追究了,浪費了時間,來不及參拜可怎麼好?」

  老夫人一聽也是這個理,這才客氣道:「是我們來遲了,請各位大師帶路吧。」

  這次邵揆邵纓和鄭雲喬都來了,只是前面都是女性女性長輩,便都走在最後面。

  暫時清空了大殿中的人,給兩家的女性倒出了空,眾人不管平時信不信佛,此時在莊嚴的、身高丈許的金身佛像之前,也不由得肅穆起來,虔誠的參拜。

  畢竟清場的時間有限,等拜完佛,眾人也沒有在大殿中多待,跟著和尚們去了後殿中,準備聽高僧講經。

  幾個孩子肯定坐不住,免得到時候丟了醜,大人們都叫她們帶著人別處玩去。

  邵循往往是最坐得住的一個,往常這個時候她都是陪在長輩身邊的,但是這次她對鄭老夫人道:「外祖母,我爬山爬的有點累了,想去歇一歇。」

  鄭老夫人疼她,當即就同意了,她環顧一周,想找個妥帖的僧人幫她找地方休息,這是一個中年僧人道:「邊叫貧僧給小姐帶路吧。」

  這僧人在寺中地位不低,也跟鄭家人相熟,鄭老夫人便放心把外孫女交給她了。

  等邵循出了殿門,就跟隨行的琉翠道:「你跟著老太太去,替我照料好她。」

  琉翠有些不放心她,但是邵循既然堅持,她也沒辦法反駁,只能默默的應了。

  邵循看了那僧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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