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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 -【藥師難為情(一品回春院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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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19 00:02: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蔡小雀 - 藥師難為情(一品回春院之三)

可惡!竟敢說她是好心辦壞事的惹禍精
還說她的「驚人」醫術可怕又恐怖
不是活馬醫成死馬,就是扭傷治成殘廢
醫術爛得一塌糊塗還敢嚷著要接掌醫館
簡直就是明知造孽偏造孽啊!
哼!對於以上指控她一概不承認
鐵定是他們嫉妒她的天分,才會在背後中傷她啦!
咦,要成為女當家得有藥王認證背書才行?!
什麼爛規矩,藥王不知已作古幾百年了
是要怎麼替她認證,難不成他還會顯靈嗎?
哪知藥王老人家還沒見到,她床上卻冒出個半裸美男子
一副他是老大的跩樣把她當奴婢的呼來喝去
啥米?這登徒子就是眾人景仰的藥王?!
騙鬼啊!藥王的醫術通神,哪像他這麼不濟事
一碗她精心「特調」補藥就讓他差點一命鳴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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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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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19 00:02:38 |只看該作者
  關於那只羅小妹 蔡小雀

  我想,羅神醫多年來的失眠症應該可以不藥而癒了吧?

  終於有個了不起的男人挺身而出,拯救「一品回春院」於水火之中,這可是羅神醫想白了頭、搔掉了發都想像不到的好事呢。

  啥米?不知雀子在說什麼?哎喲,那就快快翻開書頁看下去就知道囉!(袁阿姐冷哼:幹什麼幹什麼?想要這樣就隨隨便便把序文給瞎混過去了嗎?)

  呃,一隻正在啃烤蚵仔的毛頭雀子連忙扔掉蚵仔殼,慌慌張張邊抹手邊陪笑地衝回電腦前!

  當然,當然,像我這麼乖巧可愛、聰明伶俐,聽話又配合的雀雀,怎麼可能會幹下那等三言兩語就打發掉一篇序文的邪惡行為呢?

  當然要把原本就擺在心裡的千言萬語統統拿出來共享之呀!

  首先,就是羅小妹這號人物,在《不做採花賊》裡,她小丫頭圓圓滾滾、粉粉嫩嫩的形象硬是不顧一切衝進整本書裡,明明就還輪不到她上陣當主角,她偏偏要用那驚天動地嚇死人的醫術來熱心攬和一番。

  然後是在羅家老二的愛情傳奇故事裡,這位圓滾滾的小妹也愣是給人家插上那麼一腳,搞得原本是要驚天地而泣鬼神的親情愛情倫理大戲,又變成了全力防堵羅小妹辣手染指「一品回春院」的攻防戰,但幸虧我們的南六省神捕總算在重要關頭把妹妹踢到一邊,和心愛的小娘子談起甜甜蜜蜜又迷迷糊糊的愛情……

  由此可知,我們恐怖的香圓羅小妹極其可怕又超凡的魅力了。

  所以這次到底是哪一位不怕死……呃,是勇敢堅強果敢的男人替」一品春院」接下這顆燒燙燙的圓不溜秋山芋呢?

  且讓我們翻開第一頁吧!(袁阿姐「鏘」地抽出某種亮閃閃凶器——啥?五言六語以後就想溜?又給我隨隨便便就想把序文交代完?)

  阿姐見諒啊,因為我的筆記型電腦快沒電了,澎湖這家連鎖咖啡館居然沒有插頭,我我我……我也有千百個不願意啊!

  總而言之,趁阿姐追殺前,雀子腳底抹油先吃蚵去,咱們下本書見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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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19 00:03: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在羅香圓畢生認得的詞裡,從來沒有“做不到”這三個字。

  五歲那一年,那些鼓噪吵鬧不休的小頑童取笑她絕對沒膽子爬上開封城裡最高的那株千年神木,但是她用胖胖短短的雙手雙腳以及三個時辰向他們證明了,她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

  雖然後來在爬下來時不小心摔斷了小短腿,痛得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還被迫喝了二、三十碗濃稠恐怖的藥湯,但是香圓相信從此以後那些臭男生再也不敢小看她了。

  八歲那一年的夏天,私塾先生同他們說了司馬光打破水缸救出朋友的故事後,便有一堆人爭相搶著要當司馬光,而她——超級霹雳無敵勇氣十足的羅小妹妹!自然是不能錯過這個當英雄的大好機會呀。

  所以她就在所有人崇拜敬佩的目光中,自願坐入裝了一半水的大紅裡,認真地扮演司馬光的朋友的角色。她永遠記得大家的驚歎聲,而且水很涼,缸很深,她的腳老是踩不到底,而且那個演司馬光的狗蛋竟然丟了一百零五次的石子都打不破水缸。

  最後還是她自己忍不住用頭撞破水缸出來的,雖然喘得要死又拼命嗆咳吐水,但是大家猛然撲上來緊緊抱著她放聲大哭,那些熱血沸騰澎湃的激動擁抱卻是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們完全被她的英勇行為“感動”到痛哭流涕啊!

  所以,看吧,在她羅香圓的字典裡,就是沒有“做不到”這三字!

  所以——

  “我一定會成為‘一品回春院’的接班人啦!“

  十八歲的羅香圓,小臉圓圓、眼睛圓圓,一手抆腰一手指向天際,興奮地站在門口大喊大叫。

  坐在內堂裡正好整以暇啜飲著人參茶的羅一品險險被一口熱茶嗆岔了氣。

  “什麼?!做不到!辦不到!除非我死!”他氣急敗壞的嚷道。

  香圓捂住雙耳,小臉笑得好不燦爛。“聽不到,聽不到……哈哈哈!就是聽不到。”

  臭男人的年代已經過去,現今是女人出頭天啦!啊哈哈哈!

  要如何成為一個優秀的女東家?

  首先,必須要有堅忍不拔的意志以及打死不退的精神。

  “你可不可以後退一點啦?”

  “那怎麼行?”香圓那張粉嫩小圓臉充滿憤慨。“不後退,打死都不退!”

  做人要勇往直前,不能因前方有阻礙就輕易被現實困境打敗,這可是她個人的堅持和原則耶!

  “可、可是你還是後退一點好啦……”

  “不退!”她義憤填膺。

  “我覺得你還是後退一點比較好!”

  “不退就不退,你聽不懂啊?我就說我不……”

  砰!

  “啊啊啊……”她抱著頭痛得縮蹲在地上。

  肩上扛著梯子的小學徒驚慌又一臉無辜地望著被撞個正著的小姐,“小小姐,你沒事吧?哎喲,就叫你要後退一點了呀!”

  香圓顧不得劇痛得飙淚的頭,猛然站了起來,抬頭挺胸道:“開什麼玩笑?本小姐生平的格言之一就是‘打死不退’,不管在何種惡劣的環境下,都要維持我個人的風骨和節操!”

  “可是咱們這柳葉巷是出了名的窄,只能有一個人通過呀。”小學徒理直氣壯道。

  “你先退出去讓我通過不就得了?”香圓邊揉著腫起來的額頭,邊咕哝。“黑羊白羊爭道的故事你聽過沒有?這就是告訴我們做人要懂得謙虛退讓的重要性,知道嗎?”

  “可是小姐,這裡沒有羊啊!”小學徒愣愣的反駁。

  “你!”她一時氣結。“羊只是譬喻,譬喻你懂不懂?”

  “屁什麼芋?”小學徒騰出一只手,疑惑地摩挲著下巴。“我沒聽過屁芋,只聽過山芋,王師傅說山芋對止咳,尿頻有極大功效……啊,還能治胃下垂呢!小姐,你胃下垂啊?”

  香圓紅撲撲的小臉對他露出了朵大大的甜笑。“小朱,你想不想喝碗大黃湯?有通經的神效哦!”

  “通、通經?!可小姐,我不是女的,我也沒有經呀。”小學徒一呆,急得搖頭擺手。
  “那我就會有胃下垂嗎?”她笑眯眯的笑臉登時化為猙獰。“嗯?”

  就算再遲鈍也知道此人不可冒犯,此地不可久留,小學徒二話不說扛著梯子陪著笑臉,咻地迅速後退消失無蹤。

  “算你跑得快。”她冷笑,小手啪啪地壓了壓指關節。

  身為“一品春院”的接班人,威嚴,也是要件之一。

  “看來,我真是越來越適合當一個好東家了。”她樂得快飛起來了。“瞧我管理伙計的手法恩威並施、干淨利落,‘一品回春院’將來的院長捨我其誰啊?”

  喲呵呵呵!

  香圓笑得好不得意。

  美麗的“半田荷園”裡,粉色,藕色荷花輕輕在風中搖曳,和碧綠荷葉交織成一片詩情畫意。

  俊美的商有鹹悠閒地坐在亭子裡,雪白的書生長袍衣擺繡著三兩枝出水荷花,手裡端著五彩碗,裡頭盛著清涼的藕粉羹。

  真是好一個化外仙境啊!

  “我說,”他挑眉望著坐在對面的老人家。“今兒個是什麼風把羅神醫您吹來了?”

  “刺骨寒風。”羅一品垂頭喪氣道,看也不看迳自拿走他手上的五彩碗,一口把藕粉羹喝光光。“唉……”

  商有鹹眨了眨眼睛,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羅神醫,那個碗——”

  “碗?喔,還你。”羅一品很自然地把空碗放回他的手裡。“唉……”

  “羅神醫,這般歎氣所為何來呀?”商有鹹苦笑,只得把空碗放回桌上。

  “愛我的人我偏偏不愛,我不愛的人偏偏愛我,世上最悲哀的事莫過於此,唉。”羅一品揮老淚。

  “呃……”商有鹹還以為自己的外號才叫作開封第一奇人——第一奇怪的人,沒料想到羅神醫居然比他還要怪。“恕小生才疏學淺聽不懂,羅神醫可否講白話一點?”

  “聽不懂?嗚呼,這年頭道德淪喪國文遭殃呀!”羅一品痛心疾首槌胸頓足。

  商有鹹忽然很後悔今天沒有易容出門。

  他歎了口氣,揮揮手招來一名穿著粉紅繡袍制服的俊秀伙計。

  “公子,請問兩位嗎?”俊秀伙計露出迷人的待客笑靥。

  “我是你老板。”他沒好氣地白了伙計一眼。

  “呃,是是是。老板,請問兩位嗎?”這位新來的伙計戰戰兢兢。

  “你還有看到第三個人嗎?”他冷冷地道。

  “是是是。那請問要用點什麼?”伙計抹了把冷汗。

  “一瓶荷花酒,三碟子特制小菜。”

  “還要點別的嗎?”伙計殷勤陪笑。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羅一品已經扯開嗓門唱將起來——

  “除了你,我什麼都不想要……”羅一品陷入苦情心緒裡,唱得好不投入。“我不要你的桃花,你的抱抱,只要你天長地久愛我幾遍……”

  商有鹹和伙計兩張俊美臉龐不約而同瞪著他。

  半晌後——

  “老板,還要送荷花酒來嗎?”伙計讷讷的問。

  “我看是不用了。”商有鹹揉了揉眉心,揮揮手道;“去拿兩瓶胃散給我就好。”

  “是。”

  “聽——海笑的聲音……”羅一品已經唱到不知道哪一朝哪一代去了,由此可知他真的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羅神醫,您先別難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商有鹹忍不住問。“唱曲兒也不能解決問題哪,您倒是說出來也好有個商量。”

  “有鹹,你真不愧是我兒蒼術的知交好友,好!好樣的!夠意思!”羅一品連忙巴住他的手臂,老臉充滿了期盼。“你對我們家香圓印象怎麼樣?”

  什麼?!

  商有鹹二話不說便掙脫羅一品的手,跳了起來。“不不不……我知道您要說什麼,但是不不不……”

  “老年人得間歇性抽筋和結巴是尋常,可是你還這般年輕,照理說是不應該有此等症狀的呀。”羅一品乍感疑惑。“賢侄,你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是不?”

  “是啊,最近工作壓力真的——”他隨即氣急敗壞的嚷道:“羅神醫,您不要再鬧了!”

  再下去會出人命的啊!

  “哎喲,我也不過是問問你對我們家香圓的印象如何,你犯得著一臉活見鬼嗎?”

  “我對香圓妹子一點印象都沒有。”他斬釘截鐵道:“沒見過、沒聯絡、不認識!”

  “你唬我呀?上個月初我還親眼見她抱了一堆荷花回家,不正是來你這兒摘的嗎?”

  一講到這個,商有鹹就心痛兼淌血。

  “她是個辣手摧花狂魔,來一趟就讓我損失半畝的荷花,還踩斷了幾十截蓮藕,並且不由分說地狂灑號稱精心調制的‘一眠大一尺’牌花肥——”他臉上難掩驚駭未消之色。“結果害得我滿田荷花一夜之間盡白頭……白荷花您瞧見過沒有?說有多白就有多白,說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啊,沒錯,那正是我家香圓會干的事。”羅一品滿臉心有戚戚焉。“賢侄啊,真是難為你了,以後就請你多擔待了。”

  “除非我死!”他臉色刷白。

  “哎呀!賢侄,你跟我真是太有默契了,我也常常講這句話,這下正證明了我們倆是天生一對緣定今生的丈人女婿嗎?”羅一品感動得要命。

  “失禮了,羅神醫,關於這事,您還是另請高明吧!”英俊迷人的商有鹹此刻嚇得面無人色,想也不想地就腳底抹油准備走人了。“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您慢坐,少陪了。”

  “喂?喂喂!我老人家話都還沒說完哪!”羅一品只能看著素來優雅從容的商有鹹,像背後有鬼在追似地落荒而逃。

  嗚,這可怎麼辦才好?不早早把香圓給嫁出去,那他的心肝寶貝”一品春院”早晚會落入她的“毒手”之中。

  可是全開封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他都問過了,就是沒人敢娶香圓這個好心辦壞事的惹禍精啊!

  嗚嗚嗚,他的“一品春院”……

  “一回春院”的大房媳婦,冷艷嬌俏的甄仙童扛著一大麻布袋人參,恰好在轉角撞見了垂頭喪氣的香圓。

  “大嫂。”她粉嫩的小圓臉布滿沮喪,叫了一聲後又繼續垂頭喪氣往前走。

  “圓圓,怎麼了?”仙童忍不住關心地拉住她。“怎麼一臉不開心的樣子呢?你方才不是說要去爹的藏書閣看醫書嗎?怎麼?爹又不給看了嗎?”

  香圓抬起頭,眨眨水汪汪大眼睛,“大嫂,我真的長得一副神憎人厭鬼見愁嗎?”

  “怎麼會呢?我們家圓圓最可愛了。”仙童憤慨道:“誰?誰敢這樣批評你?大嫂去扁得他滿地找牙!”

  “是爹。”
  仙童滿臉的殺氣騰騰倏然僵住,臉蛋浮起了古怪讪讪之色。“呃……‘又’是爹啊?”

  唉,說起她這位好脾氣慈祥又風趣的公公,老是喜歡跟香圓過不去,不過因為仙童熟悉內情,所以也實在不好意思說什麼。

  誰讓他們大房和二房都對接掌“一品回春院”一點興趣都沒有,像她就跟著相公蒼術天天以種藥草為樂,弟妹小團則是熱中跟著小叔半夏天南地北去捉強盜,往往一年不到三個月是在家的。

  就剩下對“一品回春院”和號脈開藥有狂熱癖好的香圓,可偏偏香圓的醫術總是在“活馬醫成死馬”、“扭傷治成殘廢”以及“趁你病要你命”當中徘徊,也難怪以拯救天下病患為己任的公公無法放心把“一品回春院”交到香圓手上。

  唉,只怕不出三天,屍橫遍野啊!

  “大嫂你知道爹多過分嗎?他居然把藏書閣裡的醫書全部藏起來還放了一堆有著莫名其妙書名的冊子要給我看實在是欺人太甚怎麼都沒有考慮到會不會傷到我的心啊?”香圓一口氣連珠炮般叫了起來。

  “呃……你歇歇,喘口氣,慢慢說。”仙童連忙安撫她激動的情緒。“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書把你氣成這樣子?”

  “什麼‘成親是唯一通往安全的路’、‘無所事事好過罪孽深重’、‘你不是葉克膜大夫’和‘放下,海闊天空’……爹到底打哪兒找來這種奇奇怪怪的書?他在暗示我什麼?”她吸吸鼻子,迷惘地望著美麗的大嫂。

  “咳咳咳!”仙童被口水嗆到。

  這還叫暗示嗎?根本已經是太明顯了吧?

  “大嫂,你別顧著咳,你跟我說嘛。”香圓眨巴著大眼睛,充滿祈求。

  “圓圓,我想爹的意思是……要你死了那條心。”她小小聲道。

  “他想得美!我是不會放棄的。”香圓又吸了吸鼻子,堅決的光芒閃現在大眼睛裡。“我一定要成為‘一品回春院’有史以來最了不起的女東家,而且我要把‘一品回春院’帶領出開封、立足中原、放眼天下,最後進軍海外、揚名立萬!”

  “有信心是好事,只是你的醫術……”

  “我的醫術沒問題!雖然天才總是寂寞的。”香圓信心滿滿,握緊小拳頭對著天空揮舞。“但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爹見識見識我驚人的本事!哇哈哈哈!”

  仙童啞口無言地望著小姑。

  實在不知道怎麼說,不過爹就是太常見識到她“驚人的本事”,才會死都不肯把“一品回春院”交棒的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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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19 00:04: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開封城門口

  大家都知道,開封城門是這麼一回事的,大大的城門底下分內外,城內三步第一崗是官兵駐守,城外三步是香圓的地盤,她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地擋在城門前,哪個要進城的都得先通過她才行。

  春天好時光,處處莺飛蝶舞花也香,但是對於穿著桃紅色绛紗衣裳,梳著獅子滾繡球的俏皮團髻的香圓來說,春天的美景在她眼前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春天呈百病好發季節,所以也是“一品回春院”的大旺季。

  本來每天排到門口外頭那棵老柳樹下的病患,現在會排到三條街外那麼遠,每天數十只爐子從不間斷地沸騰熬煮著藥湯,大夫們和學徒們忙得跟陀螺一樣團團轉。

  但是香圓並不以此為滿,她還是堅守城門外發傳單的崗位,希望為“一品回春院”帶來更多的人潮。

  “業務守則第一條:沒有拉不到的客人,除非你找了不會拉的人。”她背著一大口袋的宣傳單,不忘翻閱京城多才多藝的相思先生最新印行的頭牌好書“利益心經之我是接班人”。“對!說得好,就是這樣!”

  上頭除了寫得文绉绉卻見解精辟地點出了許多爭戰商場上的妙方,還提供了不少的教戰實例以供學習。

  比方說這業務守則第一條的例子——

  有一天賣麻油的王麻子發現自個兒的麻油怎麼銷量遠遠遜於對街胡麻子的麻油?所以他明察暗訪之後驚覺,原來走胡麻子拉客的方式跟自己大大不同。

  王麻子只要有客人從面前晃過去,他就會拉開大嗓門惡狠狠地大吼:“買——麻油喔!純正黑芝麻熬煉的老麻油,他奶奶的不買鐵定是笨蛋喔!”

  可是胡麻子可就不同了,他只要見客人從自家門前晃過去,一開口便是和和氣氣笑眯眯的,“買麻油喔——純正黑芝麻熬煉的老麻油,大老爺,您來買的包准都是行家喔!”

  所以“嘴甜”乃是拉客人的必備良招,記之記之。

  香圓真是對相思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也把每一條守則謹記在心,像現在就派得上用場了。

  “來喲!來喲!您到開封來,不可不知開封事。正所謂遠親近鄰不如有良醫在側,居家出門必備良藥何處找尋?”她拉開嗓門吆喝,不忘笑意嫣然。“‘一品春院’保證您一身的健康,是行家第一首選……暧!這位婆婆,您腰酸背疼嗎?‘一品回春院’的辜大夫是本科神醫,手底下治好的病患沒有一萬也有五千,這宣傳單拿去求診還能打九五折,正是不看可惜,看了就不可惜啰!”

  “哎呀!真有這麼神?”長年為腰酸背痛所苦的老婆婆聞言大喜,迫不及待接過了宣傳單。“那我一定要叫我住開封的侄兒帶我去‘一品回春院’看看。”

  “贊啦,婆婆,您真內行!”香圓眉開眼笑,不忘繼續對要進城的人們推薦。“這位小姐,您臉上青春的痕跡是不是困擾您很久了呢?‘一品回春院’裡有位章大夫可了不起了,他調制出的藥膏清涼有勁,可以讓您臉上的點點風過水無痕哪!”

  “真的嗎?!”臉上滿是青春痘疤的姑娘歡天喜地極了。“是‘一品回春院’的章大夫嗎?你沒有騙我吧?真治得好?”

  “您盡管去探聽,看我羅香圓有騙過人沒有?若治不好,我頭給你剁下來當球踢!”她慷慨激昂地一拍胸脯。

  “那實在太好了,謝謝你啊!”痘疤姑娘笑得合不攏嘴。“給我一張……不對,給我一百張!若要真治得好我的絕世美貌,我就免費幫你拉一百個客人啦!”

  “哎喲,那就有勞您了。”這不正是相思先生書中提到的第二守則嗎?

  業務守則第二條:能將產品宣傳得天花亂墜是本分,能夠讓您的客人免費替您大肆推廣就是真本事!記住,有口碑才能造就事業的裡程碑!

  真是太太太有道理了。

  香圓仿佛已可見到“一品回春院”像顆熟透的蘋果般落入她這位未來東家的手掌裡。

  哇哈哈哈,現在誰都阻止不了她的啦!

  但事實證明,香圓的一腔熱血滿懷抱負在當天晚上就遇上了十八年來最殘酷可怕的天大危機。

  而且耍此賤招的不是別人,就是她的老爹,人稱妙手回春羅神醫。

  “他們是誰?”香圓揉著饑腸辘辘的小肚子甫踏進內堂,就看到了一字排開高大壯健的男人們沖著她笑,還不忘搔首弄姿擠眉弄眼。

  “嗨!”

  甚至還有人偷偷拉松了衣襟,露出一大片古銅色的胸肌。

  看到鬼。

  她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踏錯門戶。

  “對不起,我不知道開封也這般先進,居然有男寵店了。”她喃喃,圓圓小臉浮上雨朵燒紅的羞赧,急忙轉身就要溜。

  “給我站住!”羅一品拉長了音警告道:“跑哪裡去?”

  “爹……”香圓一頓,回頭不好意思地喚了一聲,隨即嗖地倒抽了口涼氣。“爹?!”

  爹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他也來男寵店上工?拜托,都這麼老了怎麼可能會被雇用……不!天哪!爹該不會是來光顧的吧?

  她震驚得張口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

  難怪爹這麼多年來都不續弦,再幫他們找一個“阿姨”,可、可是她真的做夢都沒想過爹居然會是兔二爺?!

  香圓腦子有點暈眩,眼前有幾顆星星閃呀閃地飛了過去。

  “你那個龌龊的小腦袋在想什麼肮髒的鬼念頭?”羅一品很不爽地瞪著小女兒。“給我過來,看一看,選一個。”

  “選,選什麼?”她的語氣顫抖。

  選她未來的“後叔”嗎?

  天哪,她是知道這陣子爹被她搞到頭暈腦脹的,可萬萬沒想到他會因此被逼出了五斗櫃,公開自己是兔二爺的驚人真相。

  “丈夫。”羅一品簡短有力,還不忘擠出最燦爛的笑容“愛憐”地瞄向那一宇排開的猛男。

  “不——”她想哭,但是更想噴血。“爹,您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您都忘了娘了嗎?”

  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承受得了……她得先去找王大夫討顆定驚丸來吃吃!

  “這跟你娘有什麼關係?”羅一品困惑地看著她。“不過我想你娘在天之靈也一定同意爹這麼做,她想必也會感到很安慰的吧?”

  “怎麼可能?!”她的驚嚇傷心瞬間化成怒火,氣呼呼叫道:“爹!您不要因為娘變成神主牌不能發表意見就這樣亂掰,娘要是在天上知道自己的丈夫變成了兔二爺,她肯定會嘔死的——不對,她老人家已經死過了——哎呀!反正她一定死不瞑目的!”

  “你你你……你說什麼鬼話?誰誰誰……誰說我是兔二爺?”羅一品登時岔了氣,又嗆又咳氣急敗壞。

  “您不是找了一堆男人要當我爹……不,是娘……也不對,是當後叔……”

  羅一品霎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著她“你你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能吐出完整的話。

  “你的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東西?你怎麼會把冰清玉潔、忠貞守禮的我聯想成兔子呢?再過一兩年我就能拿到朝廷敕封的貞節牌坊了!”

  “還貞節牌坊咧。”香圓噗地笑了起來,“呵呵呵……爹,男人沒有貞節牌坊的。”

  “喔,說得也是,我都給氣忘了。”羅一品頓了頓,隨即大大跌足扼腕。“可惡!為什麼男人沒有貞節牌坊呢?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想他守身如玉這麼多年,擁有坐懷不亂的真本事。心中念念不忘只有那已往西天的愛妻,真是此情此心唯天可表啊!

  “也沒什麼好不公平的啊。”她聳聳肩,理所當然地道:“男人哪有什麼貞節可言?”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羅一品又臉紅脖子粗起來。

  “就是我說出來的那個意思!”香圓歎了口氣,“爹啊,您也不想想,‘一品回春院’不交給我是不成的,事到如今您還能指望誰呀?”

  “喂!話干什麼又說到這邊來?你老爹好不容易稍稍忘記這件傷心事,你偏偏又提起,是想氣死老爹嗎?”他直跳腳,氣得口沬橫飛。“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找了一堆男人來這兒亮相?不就是想要你早早成親死了那條心嗎?”

  “辦不到的啦!”

  “什麼?你再說一次!啊?”

  “說一百次也沒問題,總之‘一品回春院’的未來就是我,我就是‘一品回春院’的未來,爹,您面對現實吧!”

  那排排站的猛男們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父女倆吵得面紅耳赤,本來還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開始有人掄椅子抬桌子了,猛男們這才嚇得驚逃四散奪門而出。

  “救命啦!殺人啦!”

  就在羅家父女倆差點打起來的當兒,幸虧是今年高齡九十九歲、滿頭白發牙不關風的羅氏老宗長及時趕到,這才阻止了一樁可能父女相殘的人倫悲劇。

  在聽完兩造你來我往並氣急敗壞的爭論後,老宗長總算做出了裁決。

  “偶搜……”老宗長歎了一口氣,“泥瞞不又再掃啦!”

  還好自從老宗長八十九歲那一年牙齒掉光光後,大家就習慣了他老人家說話的腔調,最少也能猜得出七七八八。

  “老宗長,我們不再吵了,您別擔心。”羅一品實在很擔心老宗長的身子。

  畢竟都九十九歲啰,逢九是大關哪,總不能隨隨便便就被他們這些侄孫兒們給氣死啊。

  “對啊,宗長爺爺。”香圓低著頭,無比歉然地道:“還驚動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唉……”老宗長滿臉誠懇地道:“嘎猴漫素興啦。”

  “是是是,家和萬事興。”羅一品白了女兒一眼。“只要有人別再成天想著那些自己根本做不到也不應做的事,那就萬事大吉了。”

  “不知道是誰喔,冥頑不靈、食古不化還重男輕女……”香圓嘀咕。

  “你是不是還想找架吵?”羅一品火大了。

  “來啊、來啊,我有理走遍天下。”她也不服氣地回道。

  所有人不約而同捧頭哀歎!

  這對父女真是像到不行!

  “奏讓藥王結定吧。”老宗長顫巍巍地道。

  眾人一愣,接著點頭如搗蒜。

  “對對對!就讓藥王來決定,就這麼辦!”

  羅一品看著他們,“啊?”

  “啊什麼啊?”幾個宗兄連忙對他使眼色。“就這樣決定了,要聽宗長的話,沒有什麼法子是比這個法子更公道的了。”

  “可是……”

  香圓興致勃勃地道:“好哇、好哇,只要能夠讓我證明我的確有接掌‘一品回春院’的實力,要我做什麼都行!”

  “可是……”羅一品張嘴欲言。

  “藥王他老人家在哪裡呢?”她熱烈地問。

  老宗長先是滿意地點點頭,隨後神情變得肅穆又神秘兮兮的——

  “在、藥、王、圃。”
  所有人全驚呆了,不敢相信老宗長居然也有字正腔圓的時候?!

  由此可知,尊貴無比的藥王圃在大家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了。

  香圓眨眨眼睛,滿臉疑惑。

  藥王圃?就是那個他們幾百年才去敬拜一次的藥王圃?難道是要去擲茭問神明嗎?

  淒風苦雨啊……

  嘩啦啦的雨聲不斷落在屋檐,牡丹花、芭蕉葉和養金魚的福紅圓缸上,敲打得人全身寒毛直豎。

  尤其是偌大的藥王圃裡,只有她孤零零一個人。

  打今兒一早搬進來直到現在,香圓想破了頭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搬到這兒來。
  雖說一切交給藥王決定,可是藥王不都死了五百年了嗎?現在他老人家英武的銅像還在主屋裡供著,她本來想擲茭,可大家都說不是那麼回事,只說了住進藥王圃後若有奇遇,那便是藥王顯靈親自應允了。

  “該不會是在騙我的吧?”她煮了一碗香噴噴的大鹵面,邊夾著彈牙的面條邊唏哩呼噜吃將起來,滿腹疑團。

  藥王真會顯靈嗎?難道會突然咻地吹來一陣陰風,然後呼地隨著白茫茫霧氣出現?

  “藥——王——現——身——”她拉長聲喊完,登時笑得連面條都噴出來了。“哈哈哈……搞什麼鬼啊?”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看樣子就知道大家是聯合起來哄她的,說不定只是想把她關在這兒住個十天半個月,就以為能打消她想接掌“一品回春院”的志願。

  “反正這些天只有我在這兒,等出去了再向他們胡謅一氣,就說藥王爺爺已經顯靈答應我了。”她眼睛亮了起來,滿臉得意。

  話說回來,平常看起來樓閣籠煙如詩如畫的藥王圃,在入夜之後看起來真的好恐怖啊。

  真的要在這兒待半個月嗎?那些宗長會不會太狠心了點?

  香圓不禁吞了口口水,小巧圓潤的鼻頭微微紅了起來。

  “我不過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啊,怎麼這樣待我呢?”她歎了一口氣。

  幸好她趁臨要出門前,偷偷請大嫂幫她打包了幾包藥草和醫書,這下子在這兒閉關期間就不愁沒進步了。

  再瞧了外頭嘩啦啦越下越寒的雨,她當下決定趕緊吃完面就早早上床睡覺去也。

  “藥王顯靈?”她忍不住又噗地笑了出來。

  統統都是異想天開騙人的啦!

  昨夜聽了一夜的雨聲。

  直到天將明,雨聲歇止,香圓才得以擁被呼呼大睡。

  但是睡著睡著,怎麼突然覺得呼吸有點困難,又有點熱起來?她下意識地掙開棉被,淡绛色的軟袖被拉滑上來,露出了圓潤雪白的雙臂,可是才剛剛感覺到舒服的涼爽感,下一瞬間又被一個沉重得要命的東西給壓住了。

  “厚!很重耶!”她皺緊眉頭,睡意濃厚地咕哝抗議,拼命把壓在手臂上的東西給推開。

  剛松口氣,那個熱呼呼的沉重東西又巴了上來,這下子連她的腰都不得安寧,差點被壓得岔了氣。

  “咳咳咳……什麼東西啊?”被雨聲吵了一夜兼緊張了一夜的香圓火氣轟地直街上腦門,氣得瞌睡蟲全被驚跑了,翻身坐了起來。

  誰知道這麼一看,當場把她三魂七魄嚇飛了一大半!

  “啊啊啊——”她指著面前那沉睡得好不悠然自在的挺拔裸男,連連慘叫。

  那個被她尖叫聲吵醒的英俊男人緩緩睜開雙眼,黝黑深邃得近乎夜藍的眸子不悅地盯著她。

  “叫屁啊?”他濃眉微蹙,嗓音低沉如最醇厚芬芳的藥湯。

  啊,這種藥湯的醇美度鐵定是加了王不留行與七味絕品草才能調制出來的……

  “嚇!”香圓被自己嚇出一身冷汗。

  娘啊!現、現在應該不是要研究那個的時候吧?

  “你、你究竟是誰?還、還全身光溜溜地躺在我床上?你知不知道男、男女授受不親啊?”她拼命往後縮,還差點摔下床。

  他長臂閃電般一撈,輕松地將她撈回床上。

  “坐好,別吵。”他將她放穩以後,高大挺拔的身軀躺回紅眠床閉上雙眼補眠。

  “我還沒睡飽。”

  “喔,對不起……等一下!誰管你有沒有睡飽?”她臉色發青,“你,你到底是誰?你跑到我床上干什麼?難道你是我二哥說過的那個飛天淫魔花蝴蝶——”

  “去煮飯。”他連動都沒動,只是皺著眉頭,不耐煩地擁著棉被命令道。

  “煮飯?”她眨了眨眼睛,懷疑地指著自己鼻頭。“我?”

  “我睡醒以後要吃飯。”他翻過身去,露出肌肉贲起的寬闊雙肩和後背,優美的修長線條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多麼健康寫意精壯的好身材,簡直是極品,就像是千年人參王那般稀有珍貴又……喂!

  香圓硬生生把視線拔離那美好的猛男背部線條,心髒差點無力,捂著左胸大口大口深呼吸。

  幸好,他下半身有穿褲子,而且她的被子還遮住他一半身子……

  “幸虧不是全裸,要不然這樣我受的刺激也太大了。”她慶幸地喃喃自語,邊說邊爬下床,抓過一旁屏風上的紅緞宮衫慢吞吞穿上。“真是的,一大早也別這樣嚇人——”

  等等,她在干什麼?

  香圓還真的穿好衣裳鞋襪就要走出房門去洗手做羹湯,直到小腳要跨出房門檻的那一刹那,突然清醒過來。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在她床上?她干嘛乖乖的聽話去煮飯哪?

  她氣呼呼地轉身挽起袖子就要找人算賬,可是怒氣騰騰地殺到床邊,猛一看到他英俊的容顏睡得好熟的模樣,她突然整個人呆住。

  微風還拂起了紅眠床上淡紅色的床紗飄飛,忽隱忽現露出了那深沉睡去的英挺男人,他挺拔的鼻梁,緊閉著長長睫毛的鳳眼……

  她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般好看的一雙眼。

  窗外的鳥聲吱吱喳喳,淡淡的花香味被一陣輕風吹飄了進來,不是春天嗎?怎麼會有初夏清甜的茉莉花氣呢?

  這一刻,像在一個迷離奇幻的夢境裡一樣,可是她卻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微風撲面時,那暖暖的,又涼涼的感覺。

  “我肯定是在做夢。”她呓語著,愣愣地搖了搖頭,隨即傻呼呼地轉身走出睡房。

  對啊,一定是在做夢,才會夢見有個卓爾不凡的猛男躺在她床上的春夢。

  哎呀,春天果然到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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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19 00:04: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就說了嘛,如果不是春天來了,就是昨晚胡思亂想把自己嚇得太厲害,才會疑心生暗鬼起來,幻想有個光溜溜的大男人跟她同榻而眠。

  香圓看著被打掃干淨的灶房裡,那一簍簍新鮮的青菜蘿菠蔬果,還有大水缸裡養的肥美鯉魚……

  咦?

  昨天晚上灶房裡明明只有她自己帶來的兩把青菜和一包面粉,幾時又冒出這麼多東西?

  難道真是藥王顯靈的征兆之一嗎?

  “我在想什麼啊?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她讪笑自己的疑神疑鬼,摸了摸頭。“一定是爹自己良心不安,便差人送來這麼多食物來幫我補一補。哎喲,爹實在是刀子嘴,豆腐心……想想我以前那麼氣他,好像也很不應該哦!”

  她內疚了好一會兒,又想起爹爹死活都不肯讓她成為“一品回春院”的新生代院長,忍不住又生起悶氣來。

  “哼!爹別以為送來食物就會讓我心軟,改變主意。”她堅決地抬高下巴,粉嫩的圓臉充滿氣勢。“總之,我這輩子絕對不會放棄這個遠大的目標,半個月後,等著看我揚眉吐氣吧,哈哈哈!”

  她跟個傻子一樣在原地得意地笑了半天,直到肚子傳來咕噜噜叫聲,這才撓了撓耳朵、拍了拍衣裙,開始挽起袖子,淘米洗菜。

  雖然香圓開起藥方子熬起藥湯來是驚天地,泣鬼神,不過若論起煮飯還真是一流,不一會兒就熬好了一小鍋香味四溢的菜粥,還不忘加了幾枚小小嬌紅的枸杞當點綴。

  “哇!真是太感動了,好一幅春雪紅梅圖啊。”她端著雪白點綴著幾抹朱紅的菜粥,深深吸了一口氣,小臉露出陶醉的神情。“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不單是杏林界的天才,同時還是廚藝界的鬼才,才能營造出此等藝術感十足的作品來……”

  就在她端著菜粥,愉快地哼著曲兒走向種滿奇花異草的亭園,打算在景觀最美的藥王亭裡坐著好好享受美味早膳。

  可是才剛經過一叢高大的潇湘竹,就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高大男人坐在憑欄曲椅裡跷著二郎腿,背靠著欄桿,正在閉目養神。

  她眼花了不成?

  床上有一個,現在亭子裡又有一個……

  還是這藥王圃裡當真鬼影幢幢,不然她怎麼到處都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

  不對,肯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他說不定是爹派來的那一堆猛男之一,故意來這兒搗亂的。

  一想到這兒,香圓本來有點膽怯的心情登時氣憤了起來,忍不住捧著菜粥大步走進亭子裡,重重往石桌上一擺。

  “喂!”她橫眉豎目,毫不客氣。“你!”

  他緩緩睜開雙眼,黑眸掠過一抹懷疑。“你是誰啊?”

  “我是誰?我才想問你是誰吧?”她想起剛剛的事,小臉沒來由一紅,惱羞成怒道:“干嘛亂睡我的床?快快承認你就是色鬼、淫魔!然後自己乖乖去官府投案,這樣我還能看在你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份上原諒你一回!”

  還想裝蒜,說不定還是爹要他來生米煮成熟飯的,變態!

  “你說我是色鬼、淫魔?”他倏然揚眉,凌厲的視線一掃而來,香圓不禁心一驚。

  這人瞪起人來的威嚴和殺氣還真恐怖。

  她的脖子有點涼涼的,好像突然被一柄奇異冰涼的無形劍架住了,就連空氣也凝固成一團寒冷。

  “呃……我是說……做人那樣不太好……”她破天荒結結巴巴起來,勉強擠出一朵笑。“就是說……畢竟男女授受不親……那個……對我們倆的清白也不太好……當、當然,我是說出來給你參、參考一下……”

  “你想太多了。”他老實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我不吃清粥小菜的。”

  “對啊,呵呵呵,我也是這樣想……”她讪讪地摸頭干笑。

  清粥小菜?說的是她嗎?香圓心頭有一點點不是滋味,可是卻天殺的不敢抗議。

  直覺這個人可不是好惹的,萬一又講錯什麼話,好像會有被殺掉的可能,她還是小心點。

  “你可以下去了。”他冷冷地道,優雅地拿起擱在托盤上的湯匙。“我要用餐了。”

  “喔,是。”他凜然的威儀以及生物逃生的本能讓香圓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無比乖覺地趕緊退下。

  直到像個小奴婢地退離到亭子外不遠處,她這才發覺不對勁——

  他憑什麼把她呼來喝去的啊?還以為他真的是大少爺嗎?

  她羅香圓天不怕地不怕,又怎麼可以被一個小小猛男唬住?!

  她不爽地轉身大步走回去,挽高袖子怒氣滔天地對著正在喝粥的他大吼:“喂!搞什麼?我又不是你的奴隸,還有,這碗粥是我的,不准你吃!”

  “你真的很吵。”他皺眉。“不過手藝還行,這碗粥雖然太素了,但還算鮮美可口。”

  香圓一呆,不知怎的心花怒放起來。“真的嗎?嗯,我也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等等,誰在跟你討論這些啊?”

  “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要跟我討論這種芝麻小事。”他聳聳肩。

  “少給我耍嘴皮子,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出現在藥王圃?”她手抆腰氣憤地質問。
  他微微一怔,像是頭一次終於對面前這個狀況和處境感到迷惑。

  “說得也是,我為什麼會出現在藥王圃?”他摩挲著堅毅的下巴,神情陷入深思。

  “不要在那裡跟我說這些五四三的,是不是我爹派你來的?”她眯起雙眼瞪著他。

  “你爹是誰?”
  “我爹就是……”她差點上當。“你還想騙我?難道你不是我爹羅神醫派來色誘我的美男子?”
  他臉色一沉。“色誘?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她瑟縮了下,火氣不知怎的又被嚇散了不少。“如果不是你就照實說啊,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你不要跟我說你是藥王顯靈哦,光天化日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藥王……”他喘了一口氣,眼神裡有一絲缥缈迷茫。“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人這麼喚過我了。”

  “什、什麼?!”香圓背脊竄過一陣涼意,有些腿軟起來。“你、你不要故意跟我開玩笑喔,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什麼藥王顯靈那些,都是宗叔們胡謅的,世上絕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的!”

  媽呀,絕對是瞎掰亂講的吧?!

  可是……可是仔細一看,他英俊冷傲的五宮輪廓還有點像主屋裡的那尊銅像……

  她腳底寒氣上竄心頭直達腦門,寒毛一乍。

  大白天見鬼是有可能的嗎?


  “你又是誰?”他突然問。
  “我?”她不知不覺已經溜下了亭子外的階梯,聞聲僵住。“我是路人甲,不小心經過這兒的,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不打擾你顯靈……呃,我是說,不打擾你清修了。”

  她轉身就要落荒而逃,卻咻地被人一把拎回亭子裡,丟在對面的椅子上。

  鬼!肯定是鬼!要不然她怎麼連眼睛都還來不及眨就被捉回來了?

  阿彌陀佛、玉皇大帝、觀音菩薩,清水祖師爺啊!小女子羅香圓平時絕對沒有絲毫對神佛下敬之意,就算昨天晚上取笑藥王顯靈的事也只是一時無心,求眾神明千萬不要同香圓一般計較了呀……

  她戰戰兢兢坐在椅子上,渾身發抖得好生厲害,心底拼命默禱希望對面皺眉瞪著她的男人還有這一切只是眾神明跟她開的一個小小玩笑。

  “把話說清楚。”他挑眉眯眼的模樣煞是威嚴。“你究竟是誰?”

  “我叫羅香圓。”她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干什麼的?”他抱臂往後一靠,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我……呃,其實也沒干什麼啦,就是……”她勉強忍住打顫的兩排貝齒,猛吞口水。“你真的是藥王嗎?”

  他蓦然微微一笑,露出森森白齒。“你說呢?”

  她心髒險些嚇停。“你。你該不會真的是藥王本人吧?可你不是都死了五百年了嗎?怎、怎麼可能光天化日出現在我面前,不對,我碰過你,你是熱熱的,而且還很硬,你不可能會是藥王顯靈!”

  “你過去有遇過誰在你面前顯靈嗎?”他哼了哼,反問。

  “沒有。”有還得了?

  “那麼誰規定顯靈只能用元罡而不能以實體露面?”他睨了她一眼。

  “呃,我是沒聽過這種規定啦,可是……鬼不都是晚上才出現,而且還是只有影子嗎?”她冷汗直流。

  嗚嗚,好想哭喔,她怎麼會真的坐在一個早就死了五百年的男鬼面前和他交談?
  她真是被宗長和宗叔們害死了啦!

  “誰告訴過你藥王就是鬼?”他冷笑問道。

  “咦?不是嗎?”她猛然抬頭看他。“你不是鬼?可你不都死了五百年了嗎?”

  “死掉的就一定是鬼嗎?”他明顯恥笑她。

  天哪,她都快精神錯亂了,人死掉不是變鬼是什麼?難道他榮登仙班嗎?可是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那種很有氣質、很正派的神明啊,而且神明怎麼會光著身子大剌剌地躺在人家姑娘的床上?

  所以他不是鬼,也不是神,那就是……

  “人妖?!”她倒抽了口冷氣。

  他眸光似冷電地狠狠白了她一眼。“你說誰是人妖?”

  “不然你是什麼?又不是人又不是妖也不是神不是鬼,我想不出來你還可能是什麼了啦!”她都快飄淚了。

  天!她羅香圓打從五歲起還沒有這麼膽怯害怕過,就連畢生最信奉的,沒有什麼事情“做不到”的至高無上圭臬,都快要被眼前詭異離奇又可怕的一切打敗了。

  遇到的對象是個死了五百年,不是神不是鬼不是人也不是妖的東西,誰有遇過這樣離譜的事啊?

  “我非人非妖也非鬼,我就是藥王。”他淡淡地道。

  “嗚……”她驚嚇的淚珠在圓眼睛裡打滾。

  他凝視著她,像是這才發覺她就快要哭出來了,忽然傾身向前靠得她很近,近到她差點被迫碰到他挺拔的鼻端。

  “你……你要干嘛?”她渾身寒毛直豎,背脊沒來由竄過一陣震顫。

  他深邃幽幽的黑眸盯著她,香圓呼吸靜止,連動都不敢動。

  “不要哭。”他修長的食指輕輕拭過她頰邊的淚水。“女人不要輕易流淚,只怕流淚一旦成了習慣,將來就算想停也停不住了。”

  她怔怔地望著他,不知是否憋氣憋太久了還是怎的,竟覺得心跳急促頭暈目眩起來。
  還有他輕若蜻蜓點水的指觸……她的小圓臉蓦然炸紅了,睜大了雙眼。

  好輕、好暖,他連手指的熱度都那麼強烈……好像真的不是鬼耶。

  可是在香圓簡單過頭的腦袋瓜子裡,實在是怎麼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
  哎喲,想到頭都脹了!她索性抱著沉甸甸又發痛的腦袋,愁眉苦臉起來。

  “想不明白,就別再想了。”他微微一笑,緩緩起身。

  她仰望著他昂藏挺拔的身軀,在明媚的春陽金光映照之下,心下大大震蕩,忽然覺得在這一刻他真正宛若天神!

  藥王。

  他就是藥王,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神手藥王。

  藥王當真顯靈了!
  可是香圓並沒有興奮到不行,也沒有立刻就攀著他的袖子硬要他下令讓爹把“一品回春院”交給她。

  因為她打從心底就沒相信過會有藥王顯靈這回事,所以當傳說成了事實,她反而傻眼茫然了起來。

  連著三天,她都躲得他遠遠的,而且常常有奪門而出的沖動。

  但是藥王並沒有理會她,只是自顧自坐在亭子裡,手上削著一根碧青青的竹子,穿洞按律成笛。

  香圓足足抖了三天,最後終於安心地發現他真的不會把她吃掉。

  而此刻,春日的午後,微風熏人欲醉,翩翩淡粉黃蝴蝶舞動著雙翅,流連在朵朵初綻的花朵間。

  空氣中有種隱隱約約的花香味,還有她怎麼也錯認不了的奇異藥香味!那是從藥王身上淡淡散發出來的氣息。

  “你坐在那兒盯了我一個時辰了。”他修長的指尖輕輕撫淨笛子上的粉屑,頭也不抬地道:“歸類出什麼樣的心得?”

  “沒啊,”香圓眨巴著眼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沮喪地開口,“除了覺得你不會吃我以外,其它什麼都沒有。”

  他突然抬頭盯著她粉嫩圓潤的小臉,神情掠過一絲諷刺的笑意。

  “你大可放心,你不合我的胃口。”他淡淡地道。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好像很瞧不起我的樣子。”她有些不是滋味,“我好歹看起來肥肥嫩嫩的,連我嫂嫂都說我看起來像是掐得出水來呢。”

  “你不是我那碟菜。”他只是簡單回了一句。

  明明聽見他這麼說,她應該要感到萬分心安才對,可是怎麼就是很難高興得起來呢?

  她的小嘴張了半天,最後這是想不出該說什麼話。

  “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可以走了。”他低下頭,注意力又回到手中那根碧綠竹笛上頭。

  “喔。”她乖乖起身,突然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不成,我還有話想跟你商量。”

  他只是睨了她一眼。

  “表情不要那麼冷淡嘛,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徒孫,對徒孫好一點才能顯示出你長輩的風范,你說對不對?”她想到了自己肩上背負的任務,忍不住硬著頭皮道。

  “隨隨便便一個路人宣稱是我的徒孫,我就該認嗎?”他輕輕撫摸光滑沁香的碧竹笛,不冷不熱道。

  “耶!話可不能這麼說,難道你不高興有我這麼活潑可愛、善解人意的好徒孫嗎?”她圓圓小臉咧開笑容,頻頻獻谄媚。“瞧!我肩能挑手能提,還會幫你撾背捏腰抓龍,只要你一聲令下,要我做什麼都願意……”

  “免了。”他二話不說伸出一手推開她湊近來的圓臉。“我對太圓又貼得太近的東西過敏。”

  “啐!這兩天就不見你對我做的饅頭過敏。”她暗暗嘀咕。

  藥王頓了頓,英俊的臉龐微微染上一抹紅暈。

  還真不能不承認她做的東西好吃,尤其這些天她雖然躲他跟躲鬼一樣,還是傻裡傻氣地照三餐煮給他吃。

  罷了,就當看在那些飯菜的份上吧。

  他挑眉,“要說什麼快說,別浪費我的時間。”

  香圓登時大喜,目光熱烈地望著他,語氣試探的問:“呃,不知道藥王方不方便同我爹說一聲,讓他安心把‘一品回春院’的重責大任交由我扛起?”

  “‘一品春院’是什麼?”他反問。

  “你怎麼會不知道‘一品回春院’是什麼?普天之下誰人不知我家的‘一品回春院’——”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有人沒聽過“一品回春院”的鼎鼎大名,後來才想到藥王可是五百年前的人物,又怎麼會知道“一品回春院”呢?

  “是什麼?”他嘲弄地看著她。

  她眨眨眼睛,忽然覺得他好像隱約對她有種敵意還是不滿……可是不可能啊,她又沒有冒犯藥王什麼吧?

  “‘一品春院’就是現在開封最了不起、最成功的醫館,我們羅氏宗親世代信奉藥王的精神,以濟世救人為己任,置個人利潤於度外。”她慷慨激昂地介紹,比手畫腳說得好不激動。“‘一品春院’裡有最先進的醫療設備,最親切的服務人員,以及最優良的高明醫術和最上等的藥材,保證先研究不傷身體再講求效果,乃是一家超有良心大有道德的五顆梅花級好醫館哪!”

  他看著她介紹得口沫橫飛,卻一點反應也無。“沒聽過。”

  香圓絲毫不覺氣餒,因為她經常遇到這種對於推銷人員無動於衷的棘手人物,她每天在開封城外發傳單總會遇上那麼兩三個。

  “喔,這個一點都不成問題,你沒聽過是正常的,因為你的年代和我們的年代中間一差就是幾百年,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你信得過區區敝人在下我的話,就勞煩捎個信還是隨便交代一聲,讓我爹乖乖把‘一品回春院’交給我,這樣你就可以不用流連在這烏煙瘴氣的濁世凡間,而能早早駕返瑤池了。”她笑嘻嘻,平日的機靈滑頭全回來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藥王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謝謝,我一點都不想駕返瑤池,我偏偏要在這烏煙瘴氣的濁世凡間流連,你要把我怎的?”

  “啊?”她一呆。“可是凡間好危險的,人心險惡又世道艱難,什麼都得用錢買,這年頭掙錢又不容易,你好好一個藥王清清淨淨回去當你的神仙就好了,何必要跟我們凡人瞎攪和?”
  他微微挑眉,指頭對她勾了勾。

  她好奇又疑惑地湊耳過去。

  “干、你、屁、事。”

  她瑟縮了下,“呃,對不起……”

  “我幾時要走幾時不走,愛留多久就留多久。”他的表情冷峻又跌得二五八萬,擺明了就是以大欺小、以強凌弱。

  奇怪,干什麼這麼愛生氣?藥王就可以隨便發脾氣嗎?藥王就可以擺譜耍老大嗎?藥王了不起啊?

  香圓在肚子裡把他痛罵了好幾回,但是表面上卻一點也不敢做出絲毫不敬之色來。
  唉,因為她能不能成為“一品回春院”自創院以來第一位女東家,還是操之在這位藥王大爺手中呀。

  “好好好,你愛留多久就留多久,那現在可以幫我寫這封推薦信了嗎?”她睜著亮晶晶的滾圓雙眼,充滿期盼。

  “不要。”他筒單的回了兩個字。

  “為什麼?”她小臉登時垮了下來。

  “我跟你一點都不熟,”他深幽的眸光似笑非笑。“憑什麼要為你寫這封信?更何況‘一品回春院’交給誰不干我的事,我也懶得管。“

  “喂!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好歹是藥王耶!”香圓登時心頭火起,小圓臉怒氣騰騰。“做人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既然顯靈了就要做點對後代子孫有貢獻的好事,不然你每天站在那裡吸我們拜的上好檀香煙是吸假的啊?”

  再這樣龜龜毛毛為老不尊,當心她以後偷偷把檀香掉包成熏蚊蟲用的茅香,熏他一個暈頭轉向亂七八糟!

  “啧啧啧。”他面對這枚圓嫩得跟包子沒兩樣卻張牙舞爪的小女人,滿臉不敢恭維。“沒人教過你姑娘家要懂得溫良恭儉讓嗎?”

  “什麼溫的涼的,你不要跟我拽文了。”她氣急敗壞,小圓臉揪成一團。“一句話,究竟幫不幫嘛?”

  “一句話……”他微微露齒一笑。“不幫。”

  “什麼嘛!藥王做到像你這麼小氣的,傳出江湖不怕人恥笑嗎?”她氣呼呼的指責。

  “我看起來像是會在乎嗎?”藥王揶揄的反問。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人……不對,這個妖……這個……哎呀,反正他根本就是故意要跟她過不去的吧?

  香圓氣得七竅生煙,卻還是只能坐在原位瞪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也不去理會她,自顧自地將笛子湊近唇畔,吹起了一曲穿雲裂石的婉轉清亮笛音。

  雖然她很氣、很氣,可是還是不知不覺被他絕妙悅耳如靈鳥翩翩的笛聲震懾住了,氣紅的小臉逐漸融化成了傻傻地、癡癡地模樣。

  依稀仿佛間,童年時曾讀過的一首詩不知怎的突然躍入了腦際!

  誰家吹笛畫樓中,斷續聲隨斷績風,響遏行雲橫碧落,清和冷月到簾攏。

  興來三弄有桓子,賦就一篇懷馬融,曲罷不知人在否,余音缭亮尚飄空。

  他濃密的黑發隨興地束在腦後,英挺的側面,斂眉吹奏著笛子時神情專注輕郁,仿佛懷有無邊心事,無限滄桑,笛音也不知從何時起。由珠玉輕擊靈鳥度柳悄悄轉成了淒涼纏綿。

  香圓就這樣聽著聽著,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好生氣的了。

  只是心底莫名有點酸酸的感覺,漸漸蕩漾了開來。

  他為什麼要吹這樣蒼涼的曲呢?他心情不好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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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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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19 00:04: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唉,如果說他心情不好,那她自己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啊!

  可怎麼辦呢?

  香圓垂頭喪氣地伫立在暮色逐漸暗下來的花苑裡,癡癡地看著他碩長的身軀立在漫天彩霞下,他已經不吹笛了,而是微笑著,修長的大手逗弄著停留在指節上的小麻雀。

  雖然她打小便是和一堆男人住在一塊,也從來不擔心該怎麼和男人打交道,上至大夫下至小學徒各色人等,只有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的份,從來沒有人會拒絕她的要求請托。

  更別提兩個哥哥和兩個嫂嫂平時有多麼疼愛她了,就連爹爹,只要別同他扯到接手“一品回春院”的事,他老人家也是只有點頭說好的份。

  這還是她頭一次遇到他這麼頑固又不買賬的人,偏生她最在乎的事又掌握在他手中。

  她歎了一口氣,圓圓小臉突然浮起了罕見的哀愁。

  突然覺得……好寂寞啊。

  十八年來,她還從沒有獨自生活過,雖然這三天來有他這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共處,但畢竟他們真的一點也不熟,要說有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就連唯一的一間客房紅眠床都給他占去,她被迫抱著絲被把自己捆成蠶寶寶,就這樣直挺挺“插”在房間的門邊半睡半醒。

  雖然不知怎的,每當她醒過來的時候,都發現自己躺在大大的紅眠床上……一睜開眼,就看到他過分接近放大的英俊熟睡臉龐。

  一想到這個,她的心髒便開始怦怦亂跳了。

  “要死了,今天晚上說什麼都不能再做那麼危險的事。”她低罵自己,“笨香圓,肯定是你自個兒睡到一半迷迷糊糊就爬上人家的床,你究竟是怎麼搞的?還嫌事情不夠復雜嗎?”

  哎喲,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本以為宗長爺爺在唬爛,誰知道還真有藥王顯靈現身這回事,但是靈是顯了,結果居然是個俊美無俦賽潘安,腦袋卻比萬裡長城還硬的家伙。

  她好說歹說,用光了口水都沒法子說服他寫封信,好讓爹乖乖把“一品回春院”交給她。
  香圓覺得自己真的好可憐……她這麼卒卒苦苦的,不都是為了將“一品回春院”發揚光大嗎?

  “憑什麼哥哥他們不要,爹就偏要,我想要,爹就偏不想要,現在連什麼死人骨頭都跑出來攬弄了,難道我的命運還不夠坎坷嗎?”她越想越是悲從中來。

  “我肚子餓了。”一個高大的陰影帶著淡淡藥草香氣籠罩住了她。

  她光用肚臍眼想也知道是誰。

  “我覺得你不該叫作藥王,應該是飯王才對。”她悶悶地道,勉強忍住“飯”跟“王”之間那個“桶”字。

  “你也可以不用煮飯給我吃,反正我也很久沒有出去透透氣了,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就直接離開藥王圃雲游四海去……”他閒閒地道。

  “拜托千萬不要!”香圓登時大驚失色,可憐兮兮地懇求,“我、我煮給你吃就是了。”

  要是他這麼一飄就三十年五十載不回來,那她跟“一品回春院”不就此生無緣了嗎?

  “我不想勉強任何人做任何事。”他聳聳肩,十分無所謂。

  “我、一、點、也、不、勉、強。”她咬著牙擠出笑容。

  “那就好。”他露出微笑,笑得好不刺眼。

  香圓這輩子還沒這麼嘔過,肚子裡憋著的一口鳥氣都快要爆炸了,可是她怎麼能就此認輸呢?

  她突然想起二十四孝裡,那個用兩擔一紅一青桑葚深深感動了江洋大盜的故事。

  是啊!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她有心,世上絕對沒有敲不開的心房,感動不了的靈魂,對不對?

  越想越是熱血澎湃,香圓滾圓的雙眼閃閃發亮。

  “藥王,不如晚上就讓徒孫我幫你好好補一補吧。”她笑得好不甜美又天真可愛。

  “嗯。”偏生還有人渾然不知大難臨頭,兀自在那兒賞花弄蝶戲鳥。

  夜很涼,花很香,幽靜的藥王圃裡,有一盞暈黃宮燈悄悄自灶房飄移進了花廳。

  持著宮燈的雪白小手的主人,圓嫩臉蛋上笑容好不嫣然快樂,因為她另外一只小手正捧著一托盤飄散著陣陣藥香的藥膳雞粥,旁邊還放了一小碟子自制紫姜。

  今晚是一個充滿孝心的夜晚啊!

  她相信她用心制作的“一品十全大補雞粥”絕對能感動得了藥王,從入喉的那一瞬間,由唇齒間逐漸暖入了胸腹,最後散發至全身四肢百骸……

  是那種能夠讓人不由得流出淚水的,溫暖的,幸福的人間真情味啊!

  她信心滿滿,甚至連待會兒要提供給藥王擦眼淚的手絹都備齊了——當然趁他感動得亂七八糟之際抓住他的大拇指蓋章這碼事,她也都統統准備好了。

  就在香圓滿面堆歡地走進花廳的刹那,看見高大俊爾的藥王坐在太師椅裡,攤開的大掌裡有一團美麗的淡紫色火焰懸空燃燒著,他的容顏又露出了同樣淡然的輕郁寂寥。

  好像過去五百年來,他生命中最歡愉溫暖豐富生動的一切只剩下這一朵流動的火花,有種好孤寂的感覺……

  她先是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小嘴微張傻傻地盯著在他掌心上空燃燒的美麗火花,心下震撼得完全不敢再懷疑他非常人的身分了……可是下一刻,她胸口蓦地一酸,不知怎的,突然被他斂眉沉郁的神情絞疼了心坎。

  他……很寂寞嗎?他看起來很寂寞啊。

  過去五百年來,他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呢?是一直靜靜凝結在時空裡,無法任意伸展,只能默默地等待人們偶爾過來拈香祝禱,才能感受到一絲絲熱鬧的生氣嗎?

  還是他一直在仙界流連,看盡仙花異草,飲盡玉液瓊漿,凡間的紛紛擾擾都再與他無關?

  她曾經以為當了神仙就是逍遙自在,什麼事都不用煩,什麼事都看得開,可是現在她突然不那麼確定了。

  如果當神仙真的那麼好,為什麼古往今來有那麼多神仙下凡歷經紅塵的傳奇故事呢?

  會不會那樣清靜空靈的歲月,還是少了點什麼?還是不能保證是不寂寞的?

  香圓滿心悸動,有滿肚子的疑問想要問出口,可是他一瞥見她之後,立刻又恢復了冷淡倨傲的神情。

  大掌中的火焰也瞬間消失無蹤,仿佛方才瞥見的一切只出自她的幻覺。

  唉,這下教她縱然有千言萬語也問不出了。

  “你去了好久。”他微微偏過頭,微蹙的濃眉有一絲不悅。

  “呃,對不住,因為想把雞粥熬得更軟爛入味些,就多花了幾個時辰。”她將宮紗燈放到一旁梨木花幾上,小心翼翼地將雞粥捧至他面前,笑意殷殷。“你就當吃夜消好了,來,嘗嘗看。”

  “有勞了。”他端過碗,深深吸了一口香氣,隨即注意到只有一碗。“你自己的呢?”

  “我?我不用啊。”她眨巴著圓眼睛,笑吟吟道。

  藥王端著熱燙的青瓷海碗,銳利黑眸掠過一抹疑惑的幽光。“為什麼?”

  “這是炖來孝敬你的,你這麼多年都沒有吃到好吃的東西了,我是該幫你補一補的。”她說得滿臉誠懇,“你快吃吧,就別擔心我了,何況灶下我還收著兩顆冷饅頭呢。”

  他深深注視著她燦爛的圓圓小臉,突然覺得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小笨蛋。

  香噴噴滋補的上好雞粥拱手讓人,自個兒卻笨笨的等著啃冷饅頭,原來她是一臉精明像,實則糊塗狀。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突然開口問。

  “做什麼?”她一愣。

  “伺候我。”

  她反倒被他的話問住了。“為什麼不該伺候你?你是藥王啊。”

  “就因為我是藥王,所以不管我提出任何無理要求你都會做?”

  一句“那當然”差點沖口而出,總算香圓最後及時想起她做人也是有原則的,這才硬生生轉了個彎!

  “只要不傷天害理,只要能夠讓你感動到為我背書,讓我爹安心把‘一品回春院’交給我,我基本上什麼事都願意做。”她謹慎地道。

  “‘一品回春院’對你而言就這麼重要?”他神情莫測高深地盯著她。

  “對!”她斬釘截鐵點頭。

  “為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早就倒背如流了,想也未想地仰頭向天,慷慨激昂的開口,“因為我想要讓‘一品回春院’立足中原,放眼海外、推向國際,成為生生不息的事業體系,創造愛與和平的杏林新世界啊!”

  他連翻白眼都懶得翻。“我沒興致聽官方說法。”

  “耶,藥王,話可不能這麼講,我是對自己很有信心的,我一定會讓‘一品回春院’發揚光大,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她神情有一點受到打擊,隨即又振作起精神。

  他挑眉,“是嗎?你的意思是,你的醫術非常高明了?”

  “那當然,這年頭醫術也是要靠創意的,我敢保證我的創意絕對不輸給任何一個人。”她重重一拍胸口,結果差點害得自己被嗆死。“咳咳咳……”

  他完全是以看白癡的眼神在睨她。“啧。”

  香圓險些又被他這一聲“啧”搞得破功,做出把雞粥倒在他頭上之類的沖動舉動。

  “深呼吸——冷靜!吸氣!吐氣——”她開始吐納兼練起甩手外丹功,好讓自己心情恢復平靜。“放——輕——鬆——”

  記住!是要靠真心誠意打動他,不是用打的“打動”他!

  藥王索性抱臂閒閒地看著她在那裡耍猴戲,英俊臉龐上有一絲沒好氣又有一絲想笑。
  他倒要看看她還能耍白癡到什麼樣的程度。

  “反正事實勝於雄辯,我在這兒說得口沫橫飛你也不會信,不如就讓這碗大補的雞粥來證明一切吧!”她豪邁地一揮手,小臉上滿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哉。

  “也好。”反正他也餓了。

  香圓屏氣凝神地瞅著他,圓滾滾的大眼睛裡充滿了熱切的期待和盼望。

  他舀起一匙熬得軟嫩濃香的雞粥入口,因為已經太習慣於她做的食物,所以他大意一口便吞入喉,等到他的味蕾和本能如遭電殛般驚悚豎起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好吃吧?很滋補吧?藥王,你是內行人,一定嘗得出我這帖藥膳當中的絕妙之處吧?”她滿眼亮晶晶,笑容甜蜜殷勤討好極了。

  他瞪著她,俊美的臉龐霎時變青了。

  “你……毒殺我?”

  “什,什麼?!”她圓圓笑臉登時慌了,焦急地扶住他僵硬的沉重身軀,“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吃壞肚子了嗎?”

  “你……放了一兩人參、五錢枸杞……和三錢玄鐵草……對……不對?”藥王斷斷續續的吐出話,極力想要喘氣,臉色已經從淡青色逐漸呈現隱隱灰黑之氣。

  香圓這時才驚覺到事情嚴重,顫抖著手緊緊抱著他寬闊的胸口,熱淚迅速沖入眼眶,頭一天感覺到的溫暖觸感現在逐漸變得寒冷,她的心也發涼了起來。

  “有什麼不對嗎?不是很補的嗎?你不要嚇我呀!”她淚如雨下,小臉蒼白,神情慌亂極了,拼命撐住他逐漸下滑的沉重身軀。

  “速去……摘杏花三瓣……冰糖一錢……綠豆……”他的臉色已由灰黑漸褪慘白,提氣掙扎著交代。

  “你慢慢說,慢慢說呀。”她哭得晞哩嘩啦,“可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喝綠豆湯嗎?你快點好起來呀,別嚇我吧……你怎麼了?你疼嗎?我幫你揉一揉胸口……”

  他不是疼,他是想殺人!

  但是再拖下去他恐怕會先魂斷藥王圃,只得抱元守住最後一絲真氣,艱難地說完解毒之方。

  “綠豆五錢……煎成半碗水……可解此毒……”到最後他已然力竭,唇瓣逸出了一絲觸目驚心的血漬。

  是這一抹鮮血重重敲醒了哭得昏天暗地的香圓,她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哽咽著急切地叫道:“好好好,你等我,我馬上去煮,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她滿心惶急卻不忘輕手輕腳地將他扶躺在地上,連滾帶跌地起身沖出去熬解藥之前,不忘回頭焦灼地望了他一眼,這才強忍著淚水飛快跑出花廳,消失在暗沉沉的夜色裡。

  “我怎會……如此大意?”他唇邊浮起一絲苦笑,臉色慘白若紙。

  他早該有所警惕才是。

  香圓邊哭邊熬杏花冰糖綠豆水,心急如焚地煮好後,便急急忙忙捧著跑回花廳。

  也顧不得夜色沉沉幽暗處處,露水觸膚冰涼,她一路腳下飛奔著,雙手卻緊緊捧握住瓷碗,深怕濺出任何一滴救命甘露。

  她淚眼婆娑地攙扶著他,小心輕柔地將杏花冰糖綠豆水喂入他變灰的唇間,屏住呼吸無法言語,胸口更是緊縮絞擰成了一團。

  天哪,他千萬不能有事,他千萬得好起來呀!

  “對不起……對不起……”她直到將碗裡的湯水喂得一干二淨,這才忍不住嗚嗚輕泣起來。“我沒想到我調制的補藥這麼毒……都是我的錯,我這次太大意了,怎麼可以連想都沒想仔細就擅自把人參加進枸杞子湯裡熬呢?怎麼也沒察覺它們相克呢?”

  胸口如萬蟻噬心的他聽在耳裡,刹那間真的好想死。

  索性就這樣解脫也罷,省得還要浪費那個力氣吼她。

  饒是如此,逐漸減輕了痛楚的他還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蒼白的臉龐掠過一抹怒氣。
  “人參和枸杞……並不相克。”白癡!

  “啊?”香圓淚汪汪地望著他,隨即驚喜交加地緊緊抱住他。“你、你能說話了?你有力氣說話了?阿彌陀佛、玉皇大帝、佛祖、菩薩顯靈保佑……嗚嗚嗚,這就表示你沒事了對不對?你會好起來對不對?”

  藥王一怔,全身針刺蟲咯般的痛苦還未消褪,四肢百骸也仿佛方自冰冷的寒潭撈救上來般沉重虛乏無力,可是她狂喜落淚的圓圓小臉和激動擁緊他的香軟懷抱,竟奇異地沁透過了他遍體僵硬糾結的痛楚,出奇地暖和了他的胸膛。

  “笨蛋……”他胸口莫名悸動著,在她耳畔低低咕哝了一句,大手卻不由自主輕輕撫摸著她豐厚光滑的發絲。

  “嗚嗚嗚,你能夠好起來實在太好了……”香圓哭得鼻涕眼淚抹了他滿衣襟,可是她圓圓紅通通的小臉小鼻子小嘴巴,卻出奇地逗笑了他。

  唉,他肯定中毒不輕,否則劇毒嚙身時分,怎還有管不住的笑意暖暖地在胸臆間綻放開來?

  “別抹了,你的鼻涕好髒。”嘴巴上說是這麼說,他逐漸恢復知覺的手臂還是輕輕將她攬在胸前,笨拙卻溫柔地試圖撫慰她余悸未消的顫抖。

  “我以為你就快要死掉了……”

  我也以為我就要死掉了。他在心底歎氣。

  不過……管他的,反正沒死成就成了。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窗外,明媚的春色流光飛濺,窗內,紅眠床上慵懶半倚著的高大男人慢吞吞吃著圓臉小丫頭誠心誠意進貢的鮮甜紫葡萄。

  “啊。”他慢條斯理嚼完了一顆,又張開嘴巴。

  香圓輕巧地又摘下一顆渾圓葡萄放進他嘴裡,滿臉討好的問:“好吃嗎?”

  “不是很甜。”他故意刁難道,“但勉強可以接受。”

  “這樣啊,那我待會兒上街買更大更甜的西域葡萄好不好?聽說那個好吃得連舌頭都能吞下去呢。”她好脾氣好殷勤地道。

  “不要。”

  “為什麼?”她一愣。

  “我不要你出門。”他臉上微現不悅。

  “可是我不出門,誰幫你買好吃的瓜果呢?我爹雖會差人送食物菜蔬來,可是他們又不知道你的口味,還是我自個兒去挑選你愛吃的……”

  “我說了,”他濃眉陡然擰皺成結。“我不要。”

  香圓眨了眨圓圓的大眼睛,“噢,可為什麼?”

  “因為!”他頓了頓,心下蓦地悚然一動。

  對啊,為什麼?

  是他再也受不了靜悄悄的。恍若遠古陵寢的一切?

  還是因為他不想看著空蕩蕩的臥房,空蕩蕩的藥王圃裡,沒有她小巧圓嫩的笑臉在那兒晃來晃去?

  “為什麼呀?”她睜著圓亮好奇的眼兒望著他。

  “因為你差點毒死我,這是你欠我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生生硬拗道。

  “對不起。”她瞬間慚愧得要命,白白潤潤的小手無助地絞擰著。

  一見她內疚得悄悄紅了眼眶,他霎時真想狠狠咬掉自己的舌頭。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就不能稍微讓她忘了險些毒死他這回事嗎?

  不過話說回來……

  “你究竟是從哪兒得出人參是可以和玄鐵草共熬的念頭?”他揉了揉眉心。

  玄鐵草,別名草中赤練蛇,由此可知它的毒性驚人,尤其是與強化氣血的人參相融,她怎麼會以為這兩種東西是能夠煮在一起的?

  “咦?不行的嗎?可是我記得玄鐵草雖是至毒也是大補啊。”她愣愣的解釋。“我爹的醫書上是這麼說的,而且它還有以毒攻毒的神效喔。”

  “那是倘若有人在野地被赤練蛇咬中,緊急間可以用半株玄鐵草搗爛敷在傷口上引毒,過後還須以蜂蜜水洗三日方能痊愈。”他的兩鬓越發抽痛。

  “耶?是這樣的嗎?什麼時候改的啊?”她大感疑惑。

  “從頭到尾就沒人改過!”他一口濁氣往上湧,咬牙切齒道。

  她畏縮了一下,“呃……對、對不起,也許是我記、記錯了,嘿嘿嘿……”

  香圓心虛的干笑只換來他一記惡狠狠的白眼。

  “記錯?這種事能記錯嗎?”他忍不住咆哮。“這樣誰還敢讓你執掌醫館?只怕不出三日病人便堆積如山,屍骨血流成河。”

  她心下一酸,好不委屈,可是想開口爭辯又想起昨晚他才險些遭了她的“毒手”。

  她還能爭辯什麼呢?明明昨晚她就差點害死一條人命,而且是至高無上的藥王
  藥……王?!

  “等一下!”她猛然抬頭,本來已經泫然欲泣的小臉瞬間布滿驚疑。“你不是藥王嗎?你、你不是神仙,怎麼還會中這小小玄鐵草之毒呢?”

  她永遠忘不了昨晚他只剩一口氣的慘狀,現在想起來心頭還怦怦狂跳,好不絞疼。
  “誰告訴你神仙就不會中毒?”他冷笑反問。

  香圓這下被問倒了,急促地眨動著密密的眼睫毛。“呃……是沒人說過,可是神仙不是很厲害的嗎?神仙是來無影去無蹤還有法力,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就中毒?”

  “有沒有聽過佛跳牆?”他突如其來一問。

  “有哇,好吃得不得了,每次有人宴客擺流水席的時候,我一定會央我爹讓我同去,我可以一連吃上三大碗呢,尤其是裡頭熬得香噴噴又軟又嫩的封肉和栗子,還有那個風味無窮的筍絲……嘩……”光想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真是個單純的笨蛋。

  他聳起一道眉毛,“既然佛都有可能為了一道美食跳牆,我以元身中毒又有什麼了不起?”

  她呆了呆,倏然低頭絞盡腦汁苦苦思索。“呃……”

  是這樣的嗎?

  聽起來好像哪裡怪怪的,可是又覺得還滿有道理的。

  “如果你不想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那我也無所謂。”他作勢欲起身。

  她心一慌,急忙扔開葡萄,一把緊緊抱住他溫暖的身子,口裡嚷著:“等等,你不要走——我沒說我不信哪,你不要亂動了,萬一體內還有余毒怎麼辦?我不要你再出事了……”

  藥王本來只是想戲弄她,卻沒想到她情真意切地緊抱著他不放,小臉又急紅了,淚珠兒更是奪眶而出。

  她軟軟熱熱的身子緊貼靠在他胸前,心髒狂跳如擂的卜通聲和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緊緊攀抱著他仿佛害怕他會突然就消失,在這一刹那間,一股酸酸甜甜的灼熱感沒來由的湧上他胸懷間。

  他這才發覺,她圓嫩像包子般的小臉露出驚慌欲泣的神情時。他的心口會微微地抽痛,而且她的身子軟軟的、香香的……很好抱……在他意識過來之前,鐵臂已緊緊將她摟在懷裡,甚至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傻瓜,我只是想下床走走。”他破天荒溫言解釋。

  該死的他管不住的手是怎麼回事?

  “不對,你一定是要走了!”她不想把他氣跑啊,嗚。

  “我沒有要走。”他心裡掠過一抹難以自禁的憐惜和甜意。

  她……就這麼怕他離開嗎?

  “你走了我怎麼辦?我爹這下子是死也不可能讓我接‘一品回春院’的啦!“她心慌意亂過頭,隨口亂抓了個借口,就是不要他不見了。

  什麼?!

  藥王瞬間松開她。猛地站起來,英俊的臉龐登時臭得要命又難看得要死。

  “你再說一次。”他字字冰珠自齒縫間擠出。

  “說什麼?”她抬頭讷讷的問,一臉茫然。

  “算了!”他怒氣沖沖地大步踏出臥房,砰地一聲巨響甩上了門。

  香圓臉上憂慮的淚痕未干,見狀都傻眼了。

  他……還是生氣了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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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19 00:05: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為什麼還在生氣呢?
  他為什麼還是要生她的氣呢?
  他能不能不要再生她的氣了呢?
  他到底是哪兒找來那麼多氣好生的呢?
  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不要再生她的氣呢?
  一連三天,香圓用盡心思煮了最美味,最可口的飯菜點心想要跟他賠罪,希望他能夠原諒她,不要再生她的氣了。
  可是不管她煮什麼做什麼,陪笑臉陪到臉都快僵了,藥王就是臭著一張死人臉——雖說世上也難尋這麼英俊尊貴又氣勢非凡的死人臉——說不理她就是不理她,完全拿她當隱形人看待。
  她甚至溜去市集,自掏腰包替他買了好幾件質料上好、繡工精致的衣袍回來,還幫他燒了一大桶的洗澡水,像個小奴婢般低聲下氣地捧著香胰子恭請他入浴。
  “就當作洗去一身穢氣也好哇。”她努力擠出最燦爛的笑臉。
  可是不知怎的這句話又惹惱了他,俊臉冰冷如霜,一指就將她推出門外,然後當著她的面甩上了門。
  香圓只能呆呆地瞪著緊閉的門板,然後聽到裡頭水聲嘩啦啦,揣度幻想他英挺堅實迷人的胴體……啊,不、不是啦,那個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有必要氣到連用都不用她嗎?
  香圓心酸酸的,鼻頭也熱熱的,沮喪地轉身走到門廊下蹲著,等待他洗完澡,看看他會不會再喚她一聲。
  “他為什麼還在生氣呢?他為什麼還是要生我的氣呢?他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呢?他到底是哪兒找來那麼多氣好生的呢?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呢?”她喃喃自語,重復問了一回又一回。“他為什麼還在生氣呢?他為什麼還是要生我的氣呢?他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呢?他到底是哪兒找來那麼多氣好生的呢?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呢?”
  整整五天,五天他把她當陌生人……不對,是當氣體一樣看待,簡單來說,他就是拿她當個屁一樣看待嘛!
  心酸到最後,香圓突然也生起氣來了。
  “搞什麼嘛,我又沒有欠他那麼多,而且哪有一個大男人這麼小氣,只不過是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氣這麼久的?”她抱著棉被窩在太師椅上到天近五更天的當兒,忽然自昏昏沉沉的愁緒中清醒過來。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她羅香圓是何等人物,怎麼可以把時間都浪費在等著他回心轉意回眸一笑呢?
  她的人生,她的未來,她的幸福,還有“一品回春院”的人生,“一品回春院”的未來,“一品回春院”的幸福,現在早已經和他的決定結合成無可分割的一體了。
  雖然還不是十分清楚他到底在氣什麼鬼東西,但是她決定自己已經受夠了,該是搖醒這個倔強別扭的大男人的時候了。
  把心一橫,香圓決意豁出去用強的也要逼他再同她笑,同她說話,還要順便逼他把“一品回春院”從爹爹的手上交給她。
  管他是不是德高望重不能侵犯的藥王,總之不讓她完成多年心願還不搭理她,她就跟他沒完。
  最重要的是,她不要他理都不理她呀。
  “藥王,來。”她砰地一聲將文房四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他正慢調斯理把玩著一株淡紫色的鳳鳴草,將上頭結成深紫如小小葡萄的果子摘彈著玩,聞聲暖暖抬頭。
  “干嘛?”他神情冷透。
  五日來,余怒未消。
  “有些事情早做早超生,你這樣逃避也不能解決問題的。”她臉上充滿堅決意志,“來,只要簽了名,一切好說話。”
  “你這是偽造文書吧?”他只微微一瞥桌上那寫得狗屁不通的筆墨,連甩都不甩。
  笑死人了,什麼——
  我,藥王,決意從今日起不再小鼻子小眼睛地胡亂生悶氣,還要接受晚輩羅香圓的一切關懷照顧及供養,並且替晚輩羅香圓蓋手印保證“一品回春院”交至她手中得以發揚光大永保安康,唯恐口說無憑,特立此據。
  她是這兩天窩在太師椅上睡覺。凍壞腦袋了嗎?
  他心微微一揪,隨即又冷硬地保持面無表情。
  哼,她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想得到“一品回春院”,除此之外別無真心真意……天殺的!當然他生氣並不表示他希罕她是否真心誠意。
  “我是便宜行事。”香圓絲毫不覺良心不安,依然一臉笑眯眯的。“就是知道你忙,沒敢打擾你,所以我就自己做主寫了這封信,你只要簽名兼打指印就可以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也准備好了一式兩份,省得將來有什麼律法上的問題……藥王,我想得很周到吧?”
  “你聽不懂人話嗎?”他冷冷別了她一眼。“我、不、要。”
  “不然你是顯靈來干什麼的?”她差點又失控,總算及時記起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以及迂回是直接抵達的道理。“呃,我是說……既然你都出現了,那就順便吧。”
  他別過頭,自顧自的替鳳鳴草擦拭葉片。
  她瞪著他,心底無比受傷。
  為什麼還是不願理睬她呢?難道她真的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所以怎麼也得不到他的原諒嗎?
  香圓吸了吸鼻子,眼眶不爭氣地泛熱了。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他還在氣她不小心毒害他的事嗎?可是他過後明明還很溫柔地摸摸她的頭說。
  她摸摸有點冷又有點熱的額頭,覺得自己怎麼會這麼沒用,才受到他的一點冷言冷語對待就覺得暈眩無力起來,連心口也空空的,痛痛的。
  藥王背對著她好半晌,始終沒有聽見她任何一絲聲響,不禁微微偏過頭來。
  在看到她素來圓潤粉嫩的小臉竟有些出奇的蒼白時,他的胃一緊。
  不行,絲毫不能心軟,完全下可妥協。
  他太清楚她順著桿子往上爬的甜膩討好性子了,而且她擺明了就是為了“一品回春院”而對他低聲下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要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我要去睡覺,別來煩我。”他倏然站起身,像是唯恐自己後悔軟化般大步越過她身邊,頭也不回的走掉。
  香圓低著頭,不知怎的瞅著自個兒寫的那張紙條時,眼前的墨字逐漸迷蒙模糊了起來。
  直到答地一聲輕響掉落在雪浪紙上,暈開了永保安康的康字,她才知道是自己哭了。
  胸口好緊好緊,她輕輕顫抖掙扎著試圖吸氣,試著想擠出一朵笑,並且把心底悲傷莫名的感覺全數擠推出去。
  可是只要想到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排斥和閃避,她就難以招架全面潰敗下陣來。
  香圓像游魂一樣,在藥王圃飄來蕩去。
  她常常揉了一半的面團,才突然發現籠上早已蒸著熱騰騰的數十顆饅頭;失魂落魄地拎著桶子澆了好半天的水,又忽地驚醒過來,看見花圃裡早汪滿了一池子的水。
  這些天來,藥王並沒有刻意和她保持距離,也沒有一見到她就哼地一聲掉頭就走,但是他的臉色始終愠怒鐵青。
  香圓有時候抱著滿懷待洗的衣裳,呆呆地站在樹蔭後望著他,偷偷地、怯怯地,然後在他閃電般銳利的眸光掃來的那一刹那,又立刻驚覺心慌地飄移開來,急急低頭疾走而過。
  她深怕又惹得他生氣,深怕又從他眼中看到那抹直接的厭惡。
  所以她從來不知道,她低頭匆匆逃走的身影總是落入他眼底,他原本銳利的眼神也會在下一瞬間不自覺柔和起來。
  她更加不知道,他內心早已天人交戰許久,幾次三番目光交觸之際。他總是沖動地想主動開口打破僵局,可是他又莫名退縮了,這樣的矛盾糾結復雜心緒令他對自己更加怒火中燒,表情也更加緊繃難看。
  而且……這些天來他都快忘了自己現身藥王圃的目的是什麼了。
  “天殺的!我到底想怎麼做?”他一拳擊在厚實的石牆上,登時碎石灰飛四濺。
  他究竟在鬧什麼別扭?她不是一開始就表明得非常清楚,她會來到藥王圃便是想要藥王欽點她成為“一品回春院”的下一任新主嗎?
  她從來沒有掩飾過她的意圖,一直用光明正大的手法希望能夠達到多年來心心念念的願望。
  他都明白,他只是……
  只是什麼?難道你對她有其它的希冀嗎?
  他悚然一驚,硬生生將這個念頭摧毀殆盡。
  因為他心知肚明,這絕對是不受允許,也絕無可能的。
  “我該不會是腦子被毒鈍了吧?我怎麼可能會對那個小肉包別有他想?”他笑了起來,修長十指緊掐住石牆側,又不自覺地掐碎了一角。
  一切都是熏人欲醉的春光惹的禍,所以連他也變得慵懶、嗜睡、昏沉,還出現了莫名其妙的幻覺。
  統統都是春天惹的禍!
  “一品回春院”裡百花盛放綠芽吐芳,滿滿春意鬧枝頭,看得羅一品好不老懷大慰呀。
  尤其是那個圓圓小小吱吱喳喳吵吵鬧鬧的女兒不在,羅一品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清靜舒服自在,幾乎為此感激到涕淚縱橫。
  而且他還不用擔心香圓那時不時靈光一閃而來的“天上仙方”,這下子又不小心毒倒了哪個倒霉蛋。
  啊,“一品回春院”進入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時光,就連小學徒們都露出釋然的傻笑。
  “俺要為俺歌唱,唱出俺心底的舒暢,只為她離俺去遠方,離俺去遠——方……”羅一品顧不得家中的二胡正送修,拔高嗓子便歡然唱將了起來。
  拎著一籃子鮮采枸杞子的羅蒼術遠遠就聽見爹親快樂得不得了的破鑼嗓子,當他聽清楚歌詞時,突然有種想歎氣兼掐某人脖子的沖動。
  “爹,再怎麼說圓圓妹妹也是為了‘一品回春院’才獨自搬進藥王圃的,她現在不知道冷不冷,餓不餓、害不害怕,咱們沒能前去關心已是違背親情倫常和做人的道理了,您怎麼還能在這兒唱歌呢?”他英俊的臉龐上很是不滿。
  “耶,話可不能這麼說,又不是我逼她去的,是她自己自願的。”羅一品笑眯眯的,拈起一片仙楂扔進嘴裡潤潤喉,老臉毫無愧疚之色。“而且去藥王圃好,冷靜冷靜一陣子就會知道為父是用心良苦,我這一切不都為了阻止她犯不過失殺人的罪行嗎?”
  以香圓那完全不自覺又熱心過頭的可怕醫術,要是當真允許她接掌“一品回春院”,成為正式的當家兼大夫,這開封城百姓還能活嗎?
  他除了不想自己晚節不保以外,更不想心肝寶貝女兒锒铛入獄啊!
  一提到香圓的醫術,就算蒼術愛妹心切,也不得不沉默了。
  唉!
  “反正她過一陣子就會死心了,這樣咱們以後也不用再擔心了。”羅一品仙楂吃到一半,突然湊近兒子面前,笑得不懷好意。“當然了,人總是得面對現實的,既然你二弟落跑,你小妹閉關,那這‘一品回春院’的繼承問題嘛……“
  “我要去幫當歸田澆水了。”蒼術微笑的打斷父親的話,高大身子咻地立刻消失不見。
  “可惡!腳底抹油的功夫倒是很厲害啊!”羅一品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圈起雙手擱在嘴邊大喊:“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總有一天你還是得面對現實的!”
  隱隱約約,暖暖的春風中遠遠飄送來了一句清晰的回音!
  總有一天……你還是得面對現實的的的的的的……
  羅一品險些被自己的回音給氣死。
  第二天一早,香圓頭有點昏昏的,她極力睜大雙眼,努力維持眼前的視線清晰澄澈。
  雖然鼻子有點不通,喉頭有一點點疼,但是朝陽如金雨般潑灑進屋來,讓她消沉的心情又重新得到力量振作了。
  又是一天新的開始,就算再想哭也要忍住,一定要想辦法讓他的心緒好起來,只要能夠讓他重新理睬她,必要的時候趴在面前讓他當橋踩過去也無妨。
  是這樣的,對吧?
  她羅香圓的人生態度就是勇往直前,打死不退的,對吧?
  還記得相思先生“利益心經之我是接班人”上頭的第二十七條——充滿信心的業務能夠化逆境為順境,扭轉乾坤,顛倒黑白。
  而她,“一品回春院”未來最偉大的女東家,又怎麼能夠被這些小小的挫折打敗?
  她想要潇灑用力地推開棉被,表現出豪邁的氣概,可是她的手卻比想象中的虛軟,好不容易才把突然變得重逾千斤的棉被掙離,才這麼兩三下已是氣喘吁吁。
  雙眸干澀發熱得連明媚的陽光看起來都覺分外刺痛,她胸口一陣止不住的發癢喘嗽,可又怕驚醒了他,小手忙死命捂住。
  “咳咳咳……”她的雙手捂得緊緊,咳聲悶成微弱殘喘。
  糟了,沒吵醒他吧?
  香圓拖著虛軟又沉重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還不忘偷偷觑了眼紅眠床上沉睡的男人。
  “吁……幸虧他沒醒。”她松了口氣,腳下卻一個踉跄險些絆倒,急忙抓扶住門柱。
  好……暈哪!
  她該不會是連日來沒睡好,連醒著都忍不住打瞌睡吧?不然她的眼皮怎麼會這麼沉重?雙腳更像是踩在軟綿綿施不著力的棉花上頭,一不小心就會摔個狗吃屎……而且骨頭好酸好酸哪……
  不是只有心會酸嗎?怎麼現在還傳染到骨頭去了呢?
  她緊緊抱住門柱,低著頭拼命大口深呼吸,努力想讓致命的暈眩感消失些。
  他打從她緩慢推開棉被的那一刹那就醒了。
  可是他動也不動的佯裝熟睡,卻是暗暗傾聽她的動靜。
  這個小丫頭又想搞什麼玩意兒了?
  他的唇瓣微微往上揚,可是在聽見她緊捂卻依舊發出咳嗽聲時,笑容倏然消失了。
  她生病了?
  這個笨蛋,硬是堅持把床讓給他,甚至在他幾次偷偷把她抱回床上時,又迷迷糊糊自己下床蹭回太師椅裡。
  就算她的個子嬌小,但也不想想圓潤豐滿的身子再裹上大被子怎麼安穩窩進太師椅裡?他就不只一次看見她睡到整團滾到地上去,才又傻傻地爬回椅子裡。
  而且春寒料峭,盡管白畫天暖,晚上仍舊是寒意沁涼,偏偏這個笨蛋以為自己是鐵人,選了張花窗底下的太師椅睡。
  晚上冷冷的清風吹呀吹的,不病才有鬼!
  他心底悶悶的,煩躁得幾乎想翻身坐起來大吼,可是莫名固執得見鬼的男性尊嚴又阻止了他的任何舉動。
  只不過他的雙耳、他的心思自有意識,仍專注在她的一舉一動上。
  她又咳嗽了幾聲,而且呼吸濃重低促……真要命!
  當他感覺到不對勁,迅速翻身跳下床沖向她,正好及時接住她昏眩軟倒的身子。
  好燙!
  “笨蛋,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病了嗎?”他低吼了一聲,神情凶惡危險,可是攜腰抱起她的動作卻不自覺地輕柔極了。
  他溫柔地將她抱到紅眠床上,大手輕輕撫過她燒紅了的小臉,雙眸蓦然掠過一絲疼楚。
  “什麼都放在心上,就是不記得好好照顧你自己。”他低低歎息,所有的倔強和連日來的悶氣霎時煙消雲散,深邃的黑眸緊緊盯著她緊蹙眉心喘氣的臉龐,“你呀,真是蠢。”
  他伸手入懷取出一只晶瑩碧綠的玉瓶子,打開封口,倒出了三枚泛著清幽香氣的藥丸,輕捏開她的小嘴喂了進去。
  這是他獨門配制的白玉清涼散,對遭受風邪惡寒的熱症極有神效。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不太放心,親自為她號脈,打算替她調配幾帖滋補養身寧氣安神的藥。
  邊把脈,他突然注意到了她素來圓潤可愛得像小蘋果的臉蛋,好像縮水了一些些。
  這些天來她忙碌殷勤的小小身影,還有堆笑拼命討好他的種種情景此刻盡閃進腦海裡——
  他心下微微一牽痛,難以自抑地懊惱內疚了起來。
  媽的!都是他該死的臭脾氣害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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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19 00:05: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香圓的意識飄浮在一場暈眩灼熱又冰涼的夢裡,她的身子一下子燥熱痛苦得像在火爐裡翻烤,一下子又被浸入冬天的冰河裡般森冷顫抖。
  但是後來一股清涼沁爽的奇異感覺由喉頭輕輕滑入腹中,燒熾疼痛感減輕了一點,她脹痛欲裂的頭仿佛也輕了不少……然後她就睡著了。
  睡得好沉好沉、好熟好熟,好像好久好久都沒有睡得這麼舒服過了。
  但是盡管在酣甜熟睡中,她仍隱隱約約感覺到有雙溫暖的大手撫摸著自己的額頭,有個低沉好聽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回蕩。
  只管安心睡吧,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有我在這兒守著,乖乖睡了……
  依稀像是藥王的聲音……可是怎麼可能呢?藥王在生她的氣啊!
  如果藥王真的這麼溫柔對她說話就好了,那麼她一定會覺得好快樂好快樂好快樂……
  “……好快樂。”她迷迷糊糊地發出呓語。
  他修長的大手擰干了條濕帕子,輕輕貼在她額頭上,聞言一怔。
  “香圓?”他雙眸盛滿關懷地湊近她,嗓音沙啞的低喚,“香圓,你覺得好些了嗎?”
  可是她並沒有醒,只是模糊地咕哝著什麼。
  “不要生氣了……我不想你生……氣……”
  “香圓,你說什麼?”他俯身靠得她更近,近到幾乎貼觸到她柔潤的頰邊肌膚……她身上嬌嫩甜甜的紅棗花香幽然竄入鼻端裡,他心中不由得一蕩。
  他猛然挺直腰桿,胸口心跳瘋狂似要爆炸開來。
  他究竟在干什麼?
  她是羅香圓,她是羅香圓,她是羅香圓,不是什麼閒花野草,也不是什麼才女佳人,他怎麼可能對她有遐想?!
  而且她現在病得一塌胡塗,柔弱無助的昏睡在床上,他居然……居然……他到底在想什麼?他還算是人嗎?
  他懊惱地呻吟了起來,猛力地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正常一點。
  “吃碗紅豆湯……好不好?”她還在那兒呓語。“降火氣……”
  他的眼神又溫柔了起來,低低喟歎一聲,坐回她的床沿,替她拿起微微變溫的帕子,又浸入一旁的清涼水盆裡。
  “還降火氣?你自己先退燒才重要吧。”他嘀咕。
  迷蒙的夢境裡,他在對她笑耶……香圓情不自禁跟著傻傻地、甜甜地笑了起來。
  藥王凝視著她唇邊的笑意,既納悶不知她作了什麼樣的夢,唇瓣卻也不由自主隨著她的笑靥,微微往上揚了。
  “真是個奇怪……又可愛的傻丫頭。”他喃喃。
  世界有可能在你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就突然翻覆顛倒過來嗎?
  香圓此時此刻就有莫名其妙被抓起雙腳倒立過來的暈眩疑惑感,好像天地真的在眼前翻轉過來了。
  像是樹葉往下扎,樹根朝天長,螃蟹直著走,魚兒倒著游……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都變得不一樣了。
  但如果螃蟹真的直著走,魚兒倒著游,恐怕她還不會這麼震驚迷惑,可是看著此刻坐在她面前,正輕輕吹涼一碗粥的藥王,香圓一時間還以為自己闖進了一個詭異的陰陽魔界!
  簡單來說,她以為自己撞邪了。
  “來,張嘴。”那個英俊尊貴的男人衣袂飄飄如仙,眉眼間的溫柔卻是她前所未見。
  藥王——在喂她吃粥!口氣還很好……天哪!這幾個字眼是怎麼會連在一起的?
  她的腦子瞬間打結,完全錯亂。
  “怎麼盡顧著瞪我?張開嘴巴吃呀。”他一怔,隨即低沉笑譴道:“光看我不會飽的。”
  “你……”香圓忍不住用力掐掐自己的臉頰,登時疼得龇牙咧嘴。“嘶……痛痛痛。”
  “笨蛋,掐自己的肉當然會痛。”他又好氣又好笑,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我照顧了你一天一夜,不是要你醒過來拿自己當砧板用的。”
  “藥王,我不是在做夢?!”她駭然的問道。
  “你當然不是在做夢。”他趁她張嘴說話的時候,塞了一匙藥粥進去。
  她傻呼呼地吞了下去,睜大的滾圓眼睛看起來可笑極了。“可是……”
  “今天開始,你回床上睡,不然我就用鏈子把你直接捆在床上。”他霸道地宣布,在她倒抽口涼氣的時候又成功喂進一匙。
  “等、等一下啦!”她小嘴裡滿滿都是粥,口齒咿唔不清地抗議,“我還沒講完!”
  “有什麼話,等吃完這碗再說。”他下由分說又喂了她一口。
  “可是……”
  他眯起雙眼,警告道:“吃、完。”
  她畏縮了下,再度被他的霸氣威嚴震懾住,只得乖乖咽下嘴裡芳香的藥粥,然後張嘴吃了一口又一口。
  他滿意地喂完了這碗藥粥,直到碗底空空如也後才擱在一旁,擰了條濕帕子仔細地擦拭她的小臉,嘴巴。
  濕濕涼涼的帕子擦著頭臉的感覺真好,香圓怔怔地、被動地被他寬大的手掌撫拭淨了臉蛋,心兒怦怦然小鹿亂撞?!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好害羞呀!
  沒想到看起來倨傲的藥王也有這麼溫柔的時候,而且他的手掌又大又暖,動作輕柔得像怕弄疼了她。
  “藥王,你病了嗎?”她眨眨眼睛。
  他難得溫和的俊爾笑臉瞬間垮了下來,雙眸射出爆怒的火焰。
  “你真的生病了,你眼睛都紅了!”她情急之下,連忙低頭摸索著身上。“我記得我好像有隨身帶幾瓶獨門調制的——”
  “毒藥啊?”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氣諷刺道。
  一見他的怒氣重出江湖,香圓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氣,小圓臉露出欣慰的笑容。“藥王,原來你沒事……幸好,真是嚇死我了。”
  她天真直接的反應倒令他一時哭笑不得。
  “哼!”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眼神卻不禁流露出了笑意。“笨蛋,難道我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叫正常嗎?”
  她本想說“對呀”,可是忽然又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耶,藥王今天很不一樣哦!
  香圓的心思又滴溜溜地轉動了,上下打量端詳著他舒展的濃眉,他漾著笑意的深邃迷人瞳眸,還有那雖然緊抿著,卻微微往上勾的薄唇……
  嘿!
  香圓雙眸一亮,笑靥登時堆滿了小臉。“不不不,藥王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最帥、最正常、最風度翩翩的,小的對藥王的景仰如山高、如海深——”
  “你給我等一下。”他是何許人也,怎麼可能會看不穿她谄媚討好下的心思呢?
  “啊?什麼?”她肚子裡還准備了一大籮筐的好聽話等著輪番倒出來呢。
  “灌迷湯對我沒用。”他哼了哼。
  “噢。”她登時頹然地垮下臉。
  他忍住想笑的沖動,故意道貌岸然地道:“如果你有力氣了,把桌上那碗藥湯喝掉。”
  “喔。”她乖乖點頭,隨即疑惑地望向他。“可是為什麼我要喝藥?我沒生病啊。”
  “還說沒病,早上暈倒的事全給忘了嗎?”他不悅地盯著她,濃眉糾結。“長成一張包子臉已經夠可悲了,還變成一顆熱騰騰的燙手肉包,下次再讓我發現你受風寒發高燒,我就把你扔進金魚缸裡浸成冰凍大肉包!”
  他危險的威脅嚇得她頻頻眨眼,吞了好幾口口水。
  嗚……藥王好凶喔。
  她就知道迷迷糊糊夢見他的溫柔體貼,真的就只是出現在她的白日夢裡而已。
  “喝。”他端過一碗看起來紅澄澄的藥湯,挑高眉毛命令道。
  香圓只得乖乖捧將過來,略感委屈地一口一口喝下肚,可是喝著喝著,她突然覺得哪兒怪怪的……咦?這藥湯好香、好甜哪,這根本不是藥吧?
  “這藥一點都不苦,這是甜湯吧?”她放下空碗,大感迷惑。
  “誰規定良藥必是苦口?”他英俊的臉龐掠過一抹驕傲光芒。“我所調制的藥湯嘗起來若非清爽回甘必是甜美香醇,就是沒有任何一絲酸鹼苦澀味。既是靈藥,就要與眾不同,要讓已飽受患症之苦的病人在最愉悅的狀態下,逐漸好轉痊愈——這,就是我的藥王之道。”
  “嘩……”她滿眼崇拜地望著他,心底感動得一場胡塗。
  他察覺到她熱切感動得發光的眼神,俊臉微微泛起紅暈,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嗯,咳,那也沒什麼,你不用一副想流口水的樣子,看起來真呆。”
  就算還是被罵了,可是香圓卻一點都不覺得受傷,相反的,她此時此刻心中漲滿了深深的、熱熱的撼動情緒,就快要沸騰冒泡兒了。
  “怎麼會沒什麼呢?這真的是我所知道最了不起,最厲害、最偉大的事——”她熱情又激動地緊緊包握住他的大手,拚命上下搖晃著。“欽敬、欽敬,我真是佩服死了。你知道嗎?雖然我們‘一品回春院’裡的每個大夫都很會開方子,也能很快就治好病人,可是每當我看到病人苦著臉強忍反胃地喝下一碗又一碗濃稠酸苦的藥湯時,我都覺得他們好可憐哪,生病就已經夠可憐了,還得吞這麼恐怖的藥湯,真是有夠淒慘的。”
  她用辭遣字的強烈誇張忍不住逗笑了池。
  但是他也不禁一陣心跳加速,煞是心有戚戚焉,好像多年來終於找到了知他、懂他的知心人。
  “是啊,究竟是誰規定良藥苦口,毒藥甜口的?”他也忿忿然,慷慨激昂地道:“真正高明的施藥者是突破一切世俗成見的,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只要可以挽救性命。管他規矩不規矩、正常不正常?就拿治鼻出血的方子來說,雖然可以配上數十種藥材熬成藥汁服用治愈,但也可用生蒜搗汁敷於腳底穴道,一樣可在瞬間達到止血奇效,你說是不是?”
  “對啊!對啊!”香圓興高采烈心悅誠服地附和,突然又疑惑問道;“真的嗎?用生蒜搗汁敷腳底穴道就能止住鼻血呀?”
  “你盡可以試試。”他對她露出一抹邪惡的微笑。
  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小鼻子,“呃,不、不用了,我信我信。”
  “總而言之,天地萬物無不可用入藥者,而毒藥抑或良藥端乎子施用者方寸之間。”說到這裡,他突然嚴肅起來,“世上的毒藥全然可以當良藥使用,然良藥若是使用不當也能轉眼間奪取人性命,毒與藥是相通的道理,可偏偏就是有那等愚昧之人總是固執迂腐不化,硬是死守那個千年框架不肯稍退半步,總以為毒與藥是永世敵對的兩方,不可互通亦不能互解。”
  “對對對,我爹就是這種人。”香圓完全被他的話說申了心坎,點頭如搗蒜,滿心贊同。“他老是把我精心炮制的良藥當毒藥,不管我怎麼解釋也沒用,還有,他這一輩子不管旁人說什麼永遠是滿腦子冬烘迂腐食古不化,什麼家業可傳子傳媳傳婿就是不傳女,這樣身為女兒不是很倒霉嗎?早知道我就去投胎當男人,這樣我爹就不會死都不肯把‘一品回春院’交給我了。”
  “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但是……”他瞅著她,神情有一絲同情和無奈。“你的醫術的確……呃,很有研究空間。”
  天知道他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被人毒倒的,更沒想到“凶手”就是這個看起來圓滾滾又毫無殺傷力的小姑娘。
  但是在領教過她見血封喉的“大補藥粥”後,他已經開始可憐起她爹了。
  換作是他,一樣死也不可能把一家濟世救人的醫館交到她手上,那簡直就是明知造孽偏造孽啊。
  “為什麼連你也這麼說?其實我真的是很有心要學醫的,可是就是沒人肯從頭到尾規規矩矩地教我。”香圓神情沮喪極了。“像王大夫、辜大夫、李大夫,燕大夫他們,一開始總是口口聲聲說要把一身精湛醫術盡數傳授予我,但是每次嘛都是騙人,根本是教了不到大半個時辰就逃走了,哼!”
  他盯著她駭笑,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所有的問題壓根全出在她身上吧?
  她太天真爛漫又充滿創造力和想象力,偏偏又熱情沖動得連缰繩也拴不住,而且當她闖禍的時候,那張小包子臉內疚地抬起瞅著對方時,就算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忍心呵責她。
  就是這樣才麻煩透頂。
  他自信自己已經算是意志堅定如鋼,擁有盤石不移的心智和銳利毒辣的口才,幾次和她對陣總能輕易占上風,可是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她那張粉潤撲紅的包子臉還是很有殺傷力。
  “你才剛好,還是別再多傷神了。”他歎了一口氣。“躺下,睡覺。”
  “可是我不想睡呀。”她才講到最精彩最激動處哪!
  “睡覺。”他擺出凶惡表情威脅。
  她嘟起了小嘴,卻還是只能乖乖從命。
  唉,誰教天大地大,藥王最大呢?
  可是當她躺回綠豆枕上時,他溫柔地替她拉上錦被掖好,香圓呼吸莫名急促了起來,雙頰也悄悄酡紅燥熱。
  他深幽黑亮的鳳眼微微閃動著光彩,向來倨傲的神情也變得柔和了許多,而且感覺上他好像是在關心她耶。
  他……看起來好似很在乎她的樣子呀!
  她心兒怦怦跳,唇兒不禁偷偷竊喜地向上揚,可是隨即又清醒過來。
  不不不,怎麼可能呢?他可是高高在上的藥王,還是個五百年前的人,現在不過是顯靈……她怎麼可以喜歡土他呢?
  香圓悚然一驚,被自己嚇傻了——後面那一句是怎麼冒出來的?
  “眼睛怎麼還不閉上?傻傻瞪著我做什麼?”他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
  “藥王,你覺不覺得我們……”她小小聲開口。
  “我們怎樣?”他挑眉詢問。
  像不像一對?
  她差點就沖動問出口了,總算理智及時發揮作用煞住車,可是紅得像紅棗的臉蛋兒倒也洩漏了不少心事。
  只不過看在他的眼裡,除了感覺到她紅通通的模樣很是可愛以外,就是忍不住擔心地摸摸她的額頭。“你又發燒了嗎?”
  “沒有、沒有。”她真正燒的不是頭,而是卜通卜通的小心肝和有一千只蝴蝶亂飛的胃呀。
  天哪,她該不會真的愛上了一個五百年前的“人”吧?
  他索性抓起她的小手號脈,片刻後總算松了口氣。“脈象亂了點,身子弱了點,但風寒已退,並無大礙。”
  “我、我沒事啦。”她連忙保證,可是當他有些粗糙又溫暖的大手捧著她的小手時,那搭在她脈搏上的指尖又開始害她呼吸亂成一團了。
  “你乖乖睡吧。”他低頭凝視著她,微微一笑。
  “嗯。”她紅著小臉,乖巧點頭。
  不管怎麼樣,她現在真的覺得好幸福啊。
  如果可以永遠都維持現在這樣,那麼要她一輩子生病都願意!
  “一品回春院”後院。
  高大粗犷、英氣勃勃的南六省總捕頭羅半夏在日前偕愛妻崔小團回來了,此行又成功逮回了六名惡名昭彰的大盜,扔進開封府大牢裡。
  嘿,今年開春以來業績不錯呢,看來可望破去年的紀錄,不過這一切當然都得歸功於有他心愛小娘子小團的幫忙啰!
  現在的半夏完全是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成天纏著繞著嬌妻不放,嬌妻說的話就是聖旨,嬌妻的笑容最美麗,嬌妻的聲音最動聽。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老婆更聰明英明精明,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我老婆更天真活潑美麗可愛了!”他抱著心愛的小團,滿面笑意谄媚到了極點。
  小團的臉迅速紅了起來,忍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哎呀!你正經一點好不好?現在不是肉麻當有趣的時候,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香圓嗎?”
  半夏噗地狂笑出聲。“哈哈哈……香圓?我干嘛擔心她?我應該擔心的是那個——”
  “喂,別搞錯對象了,她才是你的親妹妹吧!”小團氣惱地瞪了他一眼,有時候實在會被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丈夫氣死。“不管怎麼說,她現在住進藥王圃,咱們又不能進去關心她,天知道現在裡頭究竟會發生什麼事,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緊張嗎?”
  “我有什麼好緊張的?反正一切都是出自她的自由意志。”他頓了頓,滿面笑意依舊愉快蕩漾。“而且說不定這對她反而是最好的一次考驗,也說不定在裡頭她就會想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想要‘一品回春院’,那一直是她的夢想。”小團輕輕吁了一口氣,心疼地道:“她都已經爭取多久了,偏偏你們就是沒有把她的想法當一回事。唉,其實這次也算行一步險棋,咱們賭的不只是她的心意堅定與否,更賭爹的態度是否會因為這次事件而改變。”
  可是她覺得真的很難……唉。
  但是再怎麼難,他們也得設法打開這個糾結又卡住的局面吧?
  “香圓都已經進藥王圃一個半月了,咱們那個老爹爹經過這些日子的空虛無聊以後,也許就快要突然想開,面對現實了吧?”半夏笑眯眯道,親親密密地摟著老婆。“你就別太擔心了,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但是我始終覺得很對不起香圓,我完全沒有向她透露一絲一毫……”小團臉上布滿愧疚和憂愁。
  “喂喂喂,我們大家不是都說好了,這是破釜沉舟之計。”他終於正經了一點,“香圓吃粥吃飯就看這次了。”
  “什麼怪比喻啊?”她又好氣又好笑,眼角余光瞥見冷艷動人的仙童走近,小臉亮了起來。“大嫂。”
  “小團。”仙童對她親密地一笑,牽起她的小手。“我找了你好久呢,人參雞湯都快涼了,你快去喝……對了,二叔,公公找你,還要你記得帶二胡。”
  “不會吧——”半夏眼前一陣暈眩,英挺臉龐瞬間像吞了幾斤黃連般苦。“不要哇!嫂子,你幫我跟爹說一聲,說我剛捉完犯人,腰酸背痛、四肢無力、氣血不通……還沒力氣拉二胡……不對,你就說我兩手脫臼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歹他也是趕了九千裡路,押著六個王八蛋回來的,難道就不能讓他歇久一點再幫老爹爹“伴奏”嗎?
  不過看來爹心情還很好,好到又想要開始唱大戲,半點都沒有苦苦思念小女兒,也沒有絲毫內疚想補償她的跡象。
  唉,這麼看來,可憐的香圓小妹距離接掌“一品回春院”的美夢還是很遙遠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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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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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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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藥王圃裡,春光仿佛打定了主意永遠駐足在這兒不走了。
  鵝黃色的、粉紅色的、雪白色的蝶兒翩翩飛舞在種植著各色奇花香草的園子裡,空氣裡隱約飄蕩著絲絲縷縷的幽香,若不是自色彩絢麗的奇異花朵,就是從淡紫色、嫩綠色的婷婷芳草隨風輕曳中,悄悄綻吐而來。
  坐在亭子裡,懷裡捧著一小木盆長生果,香圓邊剝著殼邊吃著那焙得香香脆脆的果仁,身邊還有一個高大俊爾男人吹奏著清亮婉轉的曲子,簡直就像在最美最舒服的夢境裡一樣。
  香圓癡癡望著他完美的側面輪廓,不由自主甜甜傻笑了開來。
  什麼滿腹熱血、功名利祿、榮華富貴,揚名立萬……刹那間全都不重要了。
  她多年來所向往的一切,好像還遠遠比不上此時此刻坐在他身邊,偷偷愛慕著他的怦然心跳戚……
  香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著了什麼魔?還是吃錯了什麼藥?
  明明知道藥王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他隨時會出現,也許也會隨時就消失下見,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歡上他,深深戀慕上他。
  如果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一想到這兒,香圓默默低下頭,戚傷地鼻頭酸楚了起來。
  “怎麼了?”他停下吹笛的動作,察覺到她的異常,側頭輕問。
  “沒什麼。”她心慌地連忙搖頭否認。
  怎麼能被他發現呢?他一定會笑她笑到死吧?
  別忘了在她生病之前,他可是怎麼看她怎麼不順眼,只是現在這些日子以來,他不知怎的就對她很好很好了。
  她想想,又覺得煞是窩心。
  “香圓。”他突然開口喚了她的名字,眸光深沉而專注地看著她。“你有沒有想過……嫁人?”
  香圓的小臉轟地炸紅了,結結巴巴道:“嫁、嫁……”
  嫁他嗎?
  天哪,他該不會也和她有相同的感覺,甚至還更進一步想要和她論及婚嫁了吧?這是求親嗎?會不會太直接、太快了點?
  這個刺激實在太大了,她、她心髒有點來不及跳呀,呼吸也急促到趕不及喘哪!
  “對,女孩兒家總是要嫁人的。”他沒有意識到她興奮到快抽筋的臉蛋,自顧自地沉溺在自己矛盾又復雜的心緒中,“到時候,你還能堅持要接掌你爹的‘一品回春院’嗎?“
  她暗爽傻笑害羞了好半天,才稍微正常點。“可是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我?”藥王被她問懵了。
  “對呀,如果是別的男人還有可能反對,但是……”香圓嬌羞答答地低下頭,小手扭動著绛紅色的裙擺,不敢看他。“你可是藥王呀,你……你是可以理解的吧?”
  他茫然的腦袋逐漸想通這是怎麼回事,英俊的臉龐蓦然通紅,腦際一陣強烈眩然——
  她想嫁的人走他!
  “股前所未有的狂猛喜悅像巨浪般沖擊撞上了他,他震撼呆愣得完全無法反應,可是心口和唇畔卻已有抹管也管不住的笑意,深深地蕩漾了開來。
  她想嫁的人是他,是他!
  等等。
  他陡然驚醒,猛然收束恣意狂喜過頭的心情!該死,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不是他一開始的本意,從來就不是!
  “雖然我一開始也沒想過我們倆會變成這樣,但是……但是……”她笑得越發嬌柔,看得他怦然心動。“愛情要來的時候,任誰擋都擋不住呀。”
  “是啊,當愛情要來的時候……”他溫柔地瞅著她,不自覺地隨著她微笑了起來。
  天殺的,事情不是這樣的!
  他又差點懊惱到嘔出血來,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了?怎麼會附和起她的天馬行空來了?
  戲不是這麼演的,事情不是這麼安排的。
  “我想你應該是誤會了。”他硬下心腸道:“我是在說服你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著想,畢竟對姑娘家來說,嫁得如意郎君是比什麼還重要。”
  這種迂腐到不行的狗屁話,他現在說來自己都覺得空洞無聊。
  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這輩子最重然諾,絕不可能半途而廢打退堂鼓。
  香圓呆了一呆。
  “可是你剛剛不是在說我們……”她傻眼了。
  他搖頭,“不是。”
  她屏住呼吸,突然有種難堪又想哭的沖動。
  天,她根本就是個大白癡、大花癡、大笨蛋,她怎麼會以為他是在跟她求親呢?
  這下子他一定會更瞧不起她,更想恥笑她了啊!
  眼見她眼圈兒一紅,泫然欲泣的模樣,他的心口一陣劇痛。
  “呃,我不是說不是,我的意思是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他心慌意亂極了,心疼地拼命想補救。“因為……因為你該喝藥了。”
  “啥?”她淚汪汪的抬頭。
  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溫和地解釋道:“現在你什麼都不要多想,尤其是‘一品回春院’的事,我要你現在好好養好身子,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頭好壯壯,以後任何風寒都不怕,懂嗎?”
  他的撫慰神奇地驅離了香圓所有的羞慚不安,淚珠還在眼眶裡打轉,可是幸福快樂的笑容又重新回到臉上了。
  他還是心疼著她的。
  呀,那她還是有希望的了?
  “藥王,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要幫我簽那張保證書呢?”
  這天夜晚,香圓吃完了他熬煮的最後一帖滋補養身的甜甜藥湯後,突然又想到這件事。
  他有種歎氣的沖動。
  “不要。”難道他的存在對她而言,就只有簽保證書的價值嗎?
  也不知是誰,前兩天還口口聲聲談到要嫁給他的事,他心底大大不是滋味。
  明知道這麼想很幼稚,他還是忍不住。
  “為什麼?”她這些日子來被調養得紅紅潤潤的小臉又更圓了,偏著頭睨著他的模樣更加可愛。
  “嗯咳。”他清了清喉嚨,拒絕被她可愛嬌甜的圓圓臉軟化立場。“你究竟有沒有認真思考過,以你可怕的醫術真的適合當醫館的主人嗎?”
  “我行啊,其實我醫術還不賴的,只是有時候太緊張就會演出失常。”她大言不慚道。
  他一個字都不信。
  “也不知是誰上次還險些毒死誰的。”他哼了哼。
  她讪讪一笑。“呃,那是意外,意外。”
  “當日若不是我熟谙醫理,恐怕早已‘意外暴斃’了。”他盯著她越來越心虛的小臉,濃眉緊皺。“你有沒有考慮過,或許你根本是入錯行,搞錯志向了?或許‘四川唐門’或‘江南霹雳堂’更適合你這樣天生的用毒奇才。”
  嗯,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也許他竟無意中替她找出一條人生真正的康莊大道了。
  “才不要,我要醫活人,我才不要毒死人。”她一臉堅持。
  “不對,我真的確信你非常適合投入‘江南霹雳堂’門下。”他更堅持。
  “人家不要啦,人家要當大夫……”香圓忽然覺得有點怪怪的,疑惑地問:“藥王,你怎麼也知道‘四川唐門’和‘江南霹雳堂’這兩大毒門世家呢?”
  他一時發覺失言,隨即掩飾地一笑。“笨蛋,‘四川唐門’與‘江南霹雳堂’皆是百年大族,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哇,我都不知道耶。”
  藥王真厲害,什麼都懂。
  不愧是她的英雄,她的偶像啊,呵呵呵。
  “總而言之,有的時候,人還是得承認自己根本不適合成為某種人、做某些事。”他意有所指地道。“有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對啊,我也曾經跟我爹說過,我命中注定就是要成為‘一品回春院’的女東家。而且說起我爹呀,他根本就不適合當一個重男輕女的老冬烘先生,也不應該要我放棄接掌‘一品回春院’,甚至還想要隨隨便便就逼我嫁人。”她說著說著,就忍不住說到自己爹爹頭上去了。“他偏就不聽,唉,我也很傷腦筋呢。”
  他險些嗆出一口血來。
  這個小肉包真是夠了!
  不管他好說歹說,明示暗示,她根本是後知後覺……不對,是不知不覺。
  再這樣下去,她早晚有一天真會讓自己恐怖的醫術給害死!
  “我指的是你。你的醫術只有八個字可形容——草菅人命,慘不忍睹。”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發揮毒舌本領,直截了當戳破她自以為是當世神醫的幻想。“再給你一百年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你還是早點放棄吧,不要再給大家制造麻煩和困擾了。”
  草菅人命。慘不忍賭?
  麻煩……和困擾?
  香圓渾身一震,像被柄猝不及防的大錘狠狠搗中了心髒,疼得緊緊縮僵成小小團。
  最叫她傷心的是,揮舞著這柄重錘殘忍的擊中她的人……居然是他!
  剛剛他倆不是還談得很開心嗎?
  可是怎麼轉瞬間,他居然會那麼殘酷直接地給了她那八個字的評語,而且他還不是別人,他是她最心儀、最傾慕的人兒呀!
  難道她在他心中,就只是個這麼壞、這麼笨,又這麼自私的蒙古大夫嗎?
  草菅人命,慘不忍賭。
  草菅人命,慘不忍賭。
  草菅人命,慘不忍賭。
  不!她只不過是想要幫忙治好人們的病痛,只不過想要看到病患擺脫痼疾以後,那重回憔悴臉龐上的釋然笑容……這樣錯了嗎?
  她也不過是想要讓“一品回春院”能夠永遠開下去,永遠維持著大夫與病人之間噓寒問暖,熱鬧而溫馨的景象,永遠都能夠嗅聞到家中萦然不絕的藥香味,聽到大夫病人和小學徒們嘻嘻哈哈的笑聲。
  還有爹爹跷著二郎腿呷著人參茶,時不時親自幫病人號脈的身影,還有大哥和嫂子在大太陽底下揮灑著汗水栽植藥草,歡愉又滿足的神情。
  她也只不過想要二哥跟二嫂不管在任何時候回來,都能夠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地住下,什麼都不用擔心。
  她也只不過……想要永遠都能夠和爹抬槓說笑拌嘴,希望這樣幸福的時光永遠不要消逝。
  如果“一品回春院”有人執掌,如果“一品回春院”有她奮斗努力,那麼”一品回春院”的大門就會永遠永遠開啟,這一切的快樂就永遠不會變成泛黃的回憶了。
  可是她多年來的努力竟然只換得“草菅人命,慘不忍睹”的事實嗎?
  這八個字不斷地在她腦袋裡回蕩,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尖銳刺耳,香圓緊緊捂住雙耳,可是怎麼也阻止不了他低沉輕諷的聲音重復蕩漾!
  草菅人命……慘不忍睹……
  “不是的!”痛楚的熱淚進出眼眶,她激動地跌撞著下床,僅著單薄的绛紗衣便沖出了房門。“我不是存心要變成那樣的人,我也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是不是啊!”
  “香圓!”藥王的臉色瞬間大變,慌亂地跟著追了過去。
  老天,她穿得那麼少,她一定會被凍壞的!
  夜幕已然悄悄籠罩大地,白畫還算溫暖的氣候在夜晚便化為沁涼似水,藥王圃中遍植奇花異草,此刻幽幽地吐露出冷露清霧。
  他身形如天外飛仙,一閃即至,自背後緊緊摟抱住她,雙臂緊箍著她瘋狂奮力掙扎的身子,怎麼也不肯放手。
  “香圓,你先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緊緊抱著她氣扭不休的身子,心慌意亂得胃絞擰成了一團。
  “我不要你,我不要你……”她拳打腳踢哭叫了起來,圓圓的小臉布滿悲憤之情。“放開我,你不是我這一國的,你根本不支持我,你跟我爹一樣,跟他們所有人都一樣,你們全都瞧不起我,全都只是在嘲笑我……”
  “不!”看她哭得摧肝瀝膽的模樣,他的心都快碎了。“不是這樣的,我永遠不會嘲笑你,我完全懂得你的心情,真的!”
  “騙人!騙人!你們統統都是在騙人!”她多年來拼命追尋卻又不斷被取笑的一切心酸,全在這一刻爆發了開來。
  “香圓……”他沙啞低喚。
  “你們統統都在笑我,你們都拿我當傻子看!”她拼命捶打著他的胸膛,痛哭大叫。
  “我不是這樣的。”他緊緊地擁著她,只是靜靜地承受她憤怒如雨落的拳頭。“但是,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小拳頭怎麼槌也傷不了他,可是她痛哭的淚水卻毫不費力就燒灼刺疼了他的五髒六腑。
  “我不是沒有瞧見大家在笑我連當歸跟川芎都分不清楚,也不是沒有聽見大家議論紛紛羅家怎麼會出了一個醫術蠢材……我什麼都承認,我就是笨,我就是蠢,我就是搞不清楚什麼藥材得配什麼藥材才對,可是我已經好努力了,我自己翻醫書,我自己磨藥草,我什麼都自己來,我常常試藥試到中毒,只能偷偷去拿我爹的解毒丸吃,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幫助別人治病,我也想要變成一個好大夫啊!”
  她把所有的傷心、憤怒、恐懼和酸楚一古腦全宣洩出來,崩潰地哭倒在他懷裡,淚流成河。
  他心如刀割,寸寸絞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死命尋思著想要安慰她什麼,可是當他注視著她哭得淚痕斑斑又慘白的小臉時,所有的話全卡在胸口,只剩下劇烈的心疼填滿了胸臆間。
  可憐的香圓……
  她的脆弱、她的害怕、她的心慌,平日全掩飾在她熱情的笑臉裡,所有人——
  包括他在內,只看見了她的沖勁、她的活潑、她的勇氣,卻忘了她其實也是一個纖細易感的小女人,她也有無助惶恐的時候。
  可是他竟然毫不留情地出言深深刺傷了她……
  此刻,他恨不得狠狠扭斷自己的脖子!
  “對不起……”他在她耳畔輕語,字字誠摯而真心。
  香圓哭得昏天暗地,根本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已經好累好累了。
  這些年來,她死拚活拚想爭取的一切,看在眾人眼裡不過是笑話一場,對不對?
  難道她想要成為“一品回春院”的繼承人,就有這麼滑稽可笑嗎?
  她霎時突然覺得心灰意冷。
  如果她的奮斗、她的努力、她的夢想,只不過給所有人帶來一場又一場的麻煩和困擾,那麼就算到最後真讓她成功了,其它人會快樂嗎?爹會高興嗎?一切還有意義嗎?
  香圓粉嫩的小臉木然起來,呆呆地望著黑夜的盡頭,雖然隱隱約約嗅聞得到花香,可是橫亘在眼前的只有無邊的沉沉黑暗,就跟她十幾年來苦苦追求的一樣,始終聞得到香氣,卻怎麼也看不見、碰觸不到。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香圓,”他溫柔地低喚著她,語氣裡充滿掩不住的焦急與關懷。“乖,我們先回屋裡休息好不好?你穿得太單薄了,萬一再受風寒就不好了。有什麼心事有什麼委屈,我都聽你說,我都為你做主,好不好?”
  她沒有反應。只是怔怔愣愣地望著遠方,什麼都不想再多說,也什麼都不想再多想了。
  他感覺到她有一絲不太對勁,可是也頗感欣慰她沒有再掙扎和落淚。
  只要她別再這麼傷心激動,他胸口的灼痛仿佛就得以減輕了一些些,也放心許多。
  他抱起她柔軟的身子,輕緩地邁開步伐,不敢走太急太快,深怕顛著了她。
  香圓怔忡地偎在他強壯溫暖的胸懷裡,意識和神智已然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飄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最初的夢想是什麼呢?一定不是要成為“一品回春院”的東家吧。
  那究竟是什麼呢?她一定要努力地想,也許想出來以後她就會快樂很多很多,也許永遠再也不會這麼痛苦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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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19 00:06: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香圓先是癡癡的、傻傻的像患了什麼失魂症,藥王無論怎麼號脈都查不出究竟是哪兒出了毛病。
  但是三天後,她突然“醒”了過來,還主動對他綻開了一朵好甜好甜的笑花。
  “香圓,謝天謝地,你終於清醒了。”他連日來的焦灼和憂慮總算稍微消散了些許,英俊而憔悴的臉龐總算出現了一絲笑容。
  “我要抓蟋蟀。”她沒頭沒腦冒出一句,小圓臉笑意燦爛。
  “蟋蟀?”他一怔。
  “抓蟋蟀打架,很好玩的,”她滿臉興致勃勃。“你可不可以跟我玩斗蟋蟀?”
  “香圓,現在不是斗蟋蟀的時候,你覺得身子怎麼樣?還有哪兒不舒服嗎?”他的語氣裡有著明顯的責怪和心疼。
  “我沒怎樣啊。”她咧嘴一笑,蹦下他的大腿,這才疑惑地看了看他的腿,又看了看他的臉。“咦?”
  他臉上陡然浮現一抹難得的赧紅,吞吞吐吐地解釋道:“我只是……‘就近’照顧你,你這幾日傻呼呼的,我怕你從床上睡著睡著又滾下來,吃飯也沒能好好吃……”
  他決計不是對她有什麼非分暧昧之想,決計不是!
  只不過這三天擁著她坐在自己腿上的時候,他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和……過分的腫脹堅硬。
  “喔。”香圓眨了眨眼睛,臉蛋有些羞澀,隨即又笑得好不開心。“謝謝你。”
  “就這樣?”他差點一口氣嗆入喉管。
  “嘿呀。”她滿臉嫣然。
  不然還有哪樣呢?呵呵呵。
  “你——你究竟有沒有一點危機意識?我再怎麼說也是個身體健康、熱血沸騰的大男人,你應該對我有些防備才對!”他氣急敗壞低吼道。
  雖然明知占她便宜的就是他,該被狠狠揍一頓的也是他,可是他就是沒辦法不替她的天真無知捏把冷汗……天殺的,她剛剛在知道自己三天來幾乎都是在他腿上吃喝、發呆、睡覺時,就應該先賞他幾個大耳光的。
  可是她居然只是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剛出爐的雪白小包子臉還沖著他直笑。
  可惡,難道就只有他一個人在擔心這些事嗎?
  “不玩斗蟋蟀,不如咱們來玩‘大員外’吧!”香圓興奮地提議。
  “現在根本不是玩什麼‘大員外’的時候。”他火大,隨即又是一愣。“‘大員外’是什麼?”
  “嘿,說起這個‘大員外’,那可是小女子我精心發明的好玩意兒哦……”她頓了下,神情有些迷惘。“嗯,應該是我發明的吧?哎呀!不管,總之說起這‘大員外’呀,非但有醒腦益智功能,還可以訓練任何凡夫俗子也懂得如何成為富甲一方的大富翁。想不想玩哪?”
  “不想。”他深感憂心地凝視著她,總覺得她好似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陪我玩嘛。”她抱住他的手臂撒嬌地猛搖晃,“拜托、拜托,一次就好了,好不好?”
  “不行,你得靜養,還有把我剛才熬好的藥湯喝掉。”他一臉嚴肅正經,完全沒情可講。
  “你……該不會怕玩輸我吧?”她懷疑地聳起了一道眉毛。
  輸?!
  他俊臉登時微變。
  說哪門子笑話?他的字典裡從沒有“輸”這個宇。
  “激將法對我沒效。”他哼了哼,隨後忍不住補充道:“還有,我無論做什麼都不曾輸過,這種事也不會例外。”
  “不用這麼為難地想解釋啦,其實如果你怕輸的話,我也不會笑你的。”香圓故意歎了一口氣。“而且男人多半不敢接受新挑戰,這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懂的啦。”
  什、什麼?!
  “嗯哼,看來不讓你輸個心服口服,倒被你小觑了。”他的男性尊嚴怎可被一個小小女子瞧扁了?
  不知怎的,看著她笑眯眯的圓圓臉,他突然覺得就算是一腳踏入什麼天大陷阱中,但只要能夠逗得她歡喜也就值得了。
  “你真的要陪我玩嗎?”她眸兒亮了起來。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他昂然道。
  大大的紅眠床上,鋪了一大張雪浪紙。
  藥王不明白為什麼非得在床上這麼暧昧的地方玩“大員外”,但是她說盤腿坐在床上玩才最有意思,他也只能乖乖從命。
  難得她興致如此高昂,圓嫩的臉蛋又恢復了以往的紅潤,所以不管她要玩的究竟是什麼新奇怪異的游戲,他都心甘情願奉陪到底。
  只要能夠看她笑,他什麼都好。
  “好吧,這個‘大員外’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盤腿坐在她對面,瞪著面前空白的雪浪紙。“該從哪兒下手?”
  “來,我來畫。”香圓捧著一只磨飽了黑墨的硯台,和一支沾飽了墨汁的毛筆,傾身向前畫起了一格格的空格。
  他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她在雪浪紙的四端畫上了繞邊的十數個格子,裡頭開始填上了長安、京師。洛陽、山東、蘇州、嶺南等等地名和城名,然後一個個標上了五十兩至一百兩不等的價錢。
  看得他又是驚訝又是好笑,滿腹興味地研究著她到底預計怎麼個玩法。
  然後她給了他一叠“一品回春院”寫方子專用的桃花紙箋,“該你了。”
  “做什麼的?”他狐疑地打量著手上印染著朵朵粉嫩桃花的紙箋。
  “要請你在上頭寫上二十兩、五十兩、一百兩各三十張。”
  “這麼多?”他微微挑眉,“你這是玩游戲還是考我筆墨?”
  “就說了這是有益身心的益智型游戲嘛。”她笑眯眯的說。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配合,但老實說,他對於這個名為“大員外”的玩意兒是越來越好奇了。
  然後香圓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顆骰子,興匆匆道:“待會兒墨字干了以後,咱們就開始。游戲規則如下,每個人分二十兩、五十兩和一百兩各十張的錢,其它剩下的就是錢莊的,接著輪流擲骰子,擲中了幾點就走幾步……對了,我在家裡是自己刻了幾枚小人當代表,現下沒有帶來,咱們就用一顆仙楂餅和一顆桂花糖區分,仙楂是你,桂花是我,這樣懂吧?”
  “嗯,明白。”他還忙著在一張張紙箋上龍飛鳳舞寫著“幣值”呢。
  簡直就像小孩在玩的幼稚游戲,但是見她心情這麼好……就罷了。
  “走到哪一個地方就可以選擇要不要把它買下來,要是買了以後,別人不小心走到你的城池就得付過路費二十兩。”她細心為他解釋,“看看玩到最後誰買的城池土地最多,誰手頭上的銀子也賺得最多。那個人就是大員外,而玩到最後傾家蕩產沒半毛錢的人就輸了。”
  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很有挑戰性吧?”她熱切地問他。
  “還算有意思。”他摩挲著下巴,沉吟著點點頭。“這也可稱得上是紙上商戰了。”
  “對了,既然有勝負之分,那也該有獎賞和懲罰吧?”她笑得好不詭異。
  “好,這樣才夠刺激。”他二話不說贊成,黑眸盛滿自信之色。“總之,我一定會贏。”
  “那就這樣吧,贏的人可以用胭脂水粉幫輸的人畫臉,你覺得怎麼樣?”她不懷好意地問道。
  “不要!”他的反應激烈極了,駭然地瞪著她。
  “你就這麼害怕你會輸啊?”
  “我是不會輸的。”他頓了一頓,神情傲然道:“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懲罰太無趣了。”
  “好哇,那輸的人就被彈耳朵。”
  他還是沒好氣,“幼稚。”
  “好吧,那不要玩好了。”香圓意興闌珊地動手要收拾起紙箋。
  “好好好,隨你要怎麼做都好。”他連忙阻止她,倨傲的神情登時軟化下來。
  “那就畫臉。”她藏起一朵得意的笑容,眨動無辜大眼嫣然道。
  “畫臉就畫臉。”他硬著頭皮道,“反正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不過是小小游戲,難不成還怕了她嗎?
  他走過的橋比她踏過的路還多,人生歷練勝過她千倍不止,同時也是身懷絕技深藏不露的奕棋大國手,這區區紙上商戰又怎麼可能會輸給她呢?
  他微微笑了起來,勝券在握。
  “不行!我還要上訴!”
  三個時辰後,俊美無俦的臉上畫滿了烏龜、人參和蛤蚧圖案的大男人氣急敗壞,不服氣地挽袖抗議。
  “哈哈哈……你的臉好好笑啊……”香圓笑倒在大床上,把充當銀兩的桃花紙箋壓了個亂七八糟。
  “再重來一次!這次我一定不會輸了!”他實在太不甘心了。
  “才不要,你不管再玩幾百次還是一樣會輸給我的。”她笑到揉肚子,嘴角都笑酸了。“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不公平!”他俊臉一陣紅一陣白。
  真是氣死,沒道理他會輸給她,還輸得這麼慘!
  “哈哈哈!這次我可得好好想想該畫點什麼才夠瞧……哎呀,額頭、鼻子、臉頰、下巴全都畫滿了,這下子可傷腦筋了。”她邪惡的目光從他的玉面悄悄瞄向他光裸的頸項,然後蜿蜒向下。“啊哈!”
  “做夢都別想!”他連忙揪緊胸前衣襟,露出難得緊張的神情。
  這丫頭,表面天真得像只小胖兔,其實骨子裡根本是只大野狼!
  更可惡的是他竟然連輸了三局,誤踩中她的城池無數次,還被罰光了所有的銀兩,到最後只能宣告破產倒閉,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霹雳無敵驚人的衰運!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這是?!
  他覺得自己都快吐血了。
  “別動啦,願賭服輸。”香圓笑嘻嘻地拿起描眉的黛筆,活像色魔降世地拉開他抗拒的大手,在他光滑強壯的頸項處畫起了一串串圓圈圈。“哪,不要說姐姐對你不好,送你一條珍珠項煉戴戴。耶,挺美的嘛!呵呵呵。”
  藥王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她柔軟的小手搭扶著他的頸項,不讓他向後退縮,另一只執著黛筆的手酥酥癢癢地在他肌膚上畫著一圈又一圈,她烏黑的發頂就在他下巴下端鑽動著、不時撩擦過他,她身上甜甜的紅棗花香又俏皮地溜入了他的鼻端裡,幽幽沁入了他的心房,他胸口一緊,一股沒來由的酸甜溫熱感逐漸在心頭蕩漾蔓延了開來。
  他結實的肌肉僵凝了起來,明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不能抑止地想碰觸她……他僵硬的大手幾度舒展又緊握;最後還是死命地按捺住。
  不行,他不能忘情!
  幾乎是趴在他胸口畫圈圈畫得不亦樂乎的香圓,不知怎的畫著畫著,她突然感覺到他溫熱暖和又繃緊得過分的壯碩胸膛,深沉地微微上不起伏,他身上干淨又醇厚的藥草氣息又開始迷惑了她的神智,而且……她未免也貼靠得他太近了吧?!
  香圓心兒莫名地狂跳了起來,面紅耳赤正想慌忙起身拉開距離,沒想到半跪著傾身向前的動作一個用力過度,膝蓋底下的雪浪紙和絲滑綢緞被登時交錯一滑,反而讓她整個人失勢地撲了過去。
  “哎呀呀呀……”她慘叫一聲,卻已經來不及地整個壓倒了他。
  他挺拔的鼻尖和她小巧的鼻尖恰恰輕觸著了,霎時兩人身軀緊靠得全無縫隙,他的堅硬和她的柔軟貼合得完美無缺,流竄在他們之間的電流和熱浪轟地一聲,瞬間如野火迅速燎原燃燒了開來。
  他鋼鐵般的自制倏然寸寸斷折,在她癡迷又心慌睜大的圓眼睛中,瞥見了自己灼熱渴望的火焰……他蓦地低下頭,不顧一切地封吻住了她的唇。
  終於……嘗到了夢寐以求的,她唇上最鮮美豐潤的甜蜜滋味。
  她的唇,她的氣息,她的味道,就算理智在模糊地警告喧囂,吼叫著這足不對的,他過後一定會後悔。
  但是此時此刻,再下吻她、再不碰她,他一定會死……
  自從昨兒個幾乎失控到剝開彼此衣裳的狂野長吻發生過後,今日香圓害羞得足足躲了他一整天。
  直到晚上實在夜深了,她才不得不腼腆尴尬地蹭進房間裡。
  他深邃雙眸迫切地緊盯著她,可是相同地心亂如麻,偏又忍不住擔心著她,偷偷地瞄著她。
  這傻蛋,為了躲他一天,不知道記不記得吃飯?
  話說回來,他實在有必要為自己昨晚的唐突和冒犯沖動向她道歉。
  “昨天……”可是他才剛開口,香圓的小臉乍然爆紅成了紅通通的蘋果。
  “啊,對了,太晚了,睡覺了睡覺了睡覺了!”她跳了起來,故作忙碌不堪地抱起放在床邊的被子和綠豆枕,連看都不敢看他地道:“早點睡啊,晚安,明兒見。”
  藥王陡然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而易舉便拎住了她背後的衣領,“慢著。”
  “啊?”她雙頰紅若榴花,低著頭,心兒卜通卜通卜通都快打嘴裡蹦出來了。
  “你有這麼困嗎?”他忍不住失笑了,平時銳利的眸光此刻一片溫柔蕩漾。
  “對啊、對啊,很困、很困。”她猛點頭,還是連回頭都不敢。
  哎喲,為什麼他的指尖才只拎住她的領子,甚至連碰都還沒碰著她的肌膚,她整個人就莫名酥軟發熱起來了?
  難道她是撞了什麼邪嗎?
  雖然心也慌意又亂,她的腦子還是情不自禁想起了昨兒的銷魂吻……她舔了舔唇瓣,傻傻笑了起來。
  他盯著她可疑的背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天知道這個傻蛋腦子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可以陪我聊聊天再睡嗎?”他情難自抑地微微一個用勁,將她拉跌進了懷裡,雙臂陳莊了曬。
  香圓跌入他寬大溫暖的懷裡,陡地屏住了呼吸——呼!呼!實在、實在太刺激了——他想干什麼?
  難不成想再和她一同回味昨兒的熱吻嗎?
  哎喲!羞死人了啦!
  他寬厚的大掌托起她燙得可以煎蛋的小臉,濃眉好笑地微挑。“你的臉紅得太可疑了,到底在想什麼?”
  她滾圓的大眼睛心虛地骨碌碌轉動,眼神飄來飄去。“我?我只是在想今天的月亮真圓啊,不知道是十五還是十六。”
  “今天初一。”他不冷不熱地道。
  “呃……”她小臉微微扭曲,暗自懊惱。“是嗎?呵呵呵,真巧。”
  “關於昨天的事……”
  “對了!”她連忙提議,“你肚子餓不餓?”
  “不餓。”
  “渴不渴?”
  “不渴。”
  “累不累?”
  “不累。”
  “忙不忙?”
  忙……忙什麼東西啊?
  見她還要再胡扯一通,他索性低頭堵住了她的唇兒,吻得她神魂顛倒亂七八糟一舉兩得,一勞永逸。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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