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絹 -【追愛狂少(一起幸福吧之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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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絹 - 追愛狂少(一起幸福吧之四)

（原書名：女人最好乖乖的）

知名廣告公司負責人──康頎堯，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遇到前女友，
三年前她莫名提出分手，讓他錯愕卻也心痛……
許久不見，她的青澀稚嫩已褪去，越顯成熟美麗。只是──
她為何一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仿佛他帶著病毒似的！
他原本只打算公事公辦，但是一見到她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
讓他不由得興起逗弄她的念頭，她的反應越激烈，他就越上癮……
外表美豔性感、開朗大方的孫雅澄，身旁追求者未曾斷過，
但她總是若即若離，拒絕跟男人有更深入的交往。
她的心有個傷口尚未痊癒，只能用大剌剌的言行來掩飾脆弱……
前男友的突然出現，讓她一反常態，極力想要掩飾自己的存在。
過去他一句“跟太純情的女人交往很累”，讓她傷透了心，
他們早已分手了不是嗎？為何如今他又要來招惹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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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韓德銀行──

　　星期一，本該是充滿了頹廢氣氛的，但不知為何，這個星期卻獨獨例外。

　　一大早，整間銀行裏不但聽不見員工們哀悼遠去的悠閑假日，反而還鬧哄哄地，像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大事一樣。

　　「那女人到底來了沒有啊？」職員A努力踮高腳，和周圍擠滿的人群一起緊張兮兮又滿懷期待地，凝望著眼前不屬於自己部門的辦公室。

　　「聽信用卡部的人說，她每天都會遲到。」職員B勉強在有限的空間中抬手看表，彷佛很了解話題女主角似的推斷道：「不過，今天他們有例行早會，她應該就快到了……」

　　說時遲、那時快，「叮」地一聲，電梯發出清脆的聲響，所有人皆不由自主地扭過頭看向那兒。

　　兩扇銀白色的門扉緩緩滑開，現出裏頭眾所期盼那位麗人的身影──

　　女子雖然穿著銀行製式規定的服裝，但那將近一百七、修長且凹凸有致的衣架子身材，卻能讓樸素死板的衣服頓時看來與眾不同。

　　她的臉上薄施脂粉，隻輕輕刷上一層棕色眼影，便突顯出那雙黑白分明的媚惑大眼；在嘴上搽點桃紅色係唇蜜，便更加強那豐厚唇瓣的性感。

　　那張美麗絕豔的臉蛋在發現有這麼一大群人聯合堵她的那刻，也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僅僅是呆了一下，很快又揚起一抹有些傷腦筋的微笑。

　　「唷，這是幹嘛？大家恭迎我上班啊？」還沒走出電梯，孫雅澄就險險被麵前這誇張的陣仗給嚇著。「抱歉，借過一下。」

　　隻是，不待她開口，大夥兒便極有默契地讓出一條走道供她通過，動作一致得簡直像是事先排練過一樣。

　　孫雅澄挑了挑眉，實在看不懂這些人究竟在幹嘛。

　　難道又有什麼不實的八卦發生在自己身上？她聳聳肩，決定待會兒再找人問清楚，現在先走到座位上比較要緊。

　　在眾人專注得詭異的目光下，她依舊神色自若地踏入信用卡企劃部門，然後，狠狠地愣住了──

　　「雅澄，妳終於來了！」

　　一位西裝筆挺，年紀已有五十好幾的歐吉桑佇立在她的座位旁，一見到她出現在門口，便單膝下跪，仰起頭將手上那一大束玫瑰花送上前。

　　不僅如此，她的座位四周簡直就像被豔紅的玫瑰給淹沒了一樣，地上、桌上、OA隔板等地方，到處都是紅得刺眼的鮮花──

　　「請妳嫁給我吧！」歐吉桑眼裏閃著動人的愛情光芒，對自己精心設計的浪漫場麵很有信心。

　　他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梳頭打扮，絕對要將自己最帥最完美的一麵，展現在佳人麵前，再配上象征「長長久久」的九十九朵玫瑰，想必雅澄一定感動到不行！

　　「劉經理……」孫雅澄當下鐵青了一張俏臉，拚命忍住尖叫的欲望，這才終於明白為何剛才大家臉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這歐吉桑有沒有毛病啊？她不過是陪他吃了幾頓飯，並且看在他年紀大的分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摸了一次小手而已，連「曾經交往過」都談不上，他這是在求哪門子的婚哪？！

　　「雅澄，妳不是常常說想要得到幸福嗎？」那廂，劉經理還在深情款款地傾訴情衷。「相信我吧，我會讓妳一輩子都幸福的！」

　　在眾目睽睽之下，孫雅澄很勉強地扯出僵硬的笑容，用自認最緩和溫柔的語氣開口──

　　「劉經理，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不是那種庸俗的男女之愛，而是更能長久、更有深度的情誼。」她的笑臉帶著濃濃的失望，教人看了好不心疼。「原來，這都是我一廂情願嗎？」

　　「不，這……可是，我以為……」劉經理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回答，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總而言之，你先起來再說吧！」見他還愣愣地單膝跪在自己的座位旁，她動作俐落地將他攙扶起來。「乖，眼淚擦一擦，回去上班了，不然我們都會被總經理罵喔！」

　　她哄騙小孩似的，把年逾五十的劉經理連人帶手上的花推出辦公室，然後用殺人般的凶惡眼神威脅外頭圍觀的無聊同事通通退散，順便把那些礙眼的花也都塞給他們。

　　她垮著雙肩走回座位，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喃喃抱怨。「搞什麼嘛！人家今天難得想早點到公司準備會議，一進來就被這群人弄得我累死了……」

　　同事A八卦地湊過來。「欸，劉經理條件不錯啊！幹嘛不答應他的求婚？」

　　同事B也點點頭。「對啊對啊，前幾個禮拜看妳常常跟他出去吃飯，還以為妳口味突然變了，沒想到隻是跟他玩玩？」

　　一提起這個，孫雅澄就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她的形象有這麼差嗎？怎麼大家都把她想得這麼隨便？！

　　「什麼玩玩？他根本不在我的合格範圍裏頭好不好！我真的以為我們隻是一起吃飯聊天的朋友，而且，我已經有總經理了呀──」

　　正說著，她突然從未開機的電腦螢幕上，看見後輩白芊澐正偷偷摸摸地走出辦公室，便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喂，芊澐，順便幫我倒一杯咖啡來，我的頭都快痛死了……」

　　語畢，她又趴回桌上去一邊裝死，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同事們的問題。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她想要交往的對象對她不屑一顧，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的男人，卻總是想把她娶回家呢？要到哪一天，她才能擁有幸福美滿的愛情啊？想到自己那一片黑暗的感情路，孫雅澄不禁要歎氣。

　　「唉唷，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因為妳太挑？」同事A看不過她那副頹靡樣，用手戳了戳她的頭。「上次不是有個合作廠商的小開在追妳？結果妳居然連約會的機會都不給人家。」

　　「那是因為我們個性不合。」她抬起頭來，回答得很快，還說得振振有詞。

　　「是喔，最好是妳跟他有那麼熟啦！」隻見同事A送了個白眼給她。「才跟人家開過幾次會啊？連個性不合這種借口妳都說得出來！」

　　「就是說啊，妳都不知道這家夥有多欠扁。」同事B也同仇敵愾了起來。「人家越是對她一往情深，她就越不放在眼裏；一定要不把她當一回事，她才會像趕不走的蒼蠅一樣黏著人家。」

　　嘿！把她這種大美女說成蒼蠅，這就有點過分了喔──

　　「我哪有像妳們說的那樣！」孫雅澄不滿地抗議，完全不認罪。「更何況，妳們一點都不明白，就是要經過一番努力奮鬥，才能真正感受到成果的甜美！

　　像那種自己送上門來的男人，一定過不了多久就會分手的啦！我想要的，是一種更堅定、更穩固的關係──」

　　「這女人瘋了……」同事A搖搖頭，受不了地回到自己座位上辦公去也。

　　「是、是，妳說的都對！」同事B卻一臉神秘兮兮地湊在她耳邊道：「欸，上次妳請假沒有開會，所以不知道我們廣告商換人了。告訴妳喔，那個負責人比總經理還要帥耶，而且冷冷酷酷的，正好是妳喜歡的型……」

　　聽到這裏，孫雅澄不由得挑挑眉，懷疑地打斷她。「妳想幹嘛？我才不相信妳那麼好心，還會把帥哥讓給我。」

　　「別這麼說嘛，咱們好歹同事一場啊！」同事B尷尬地嗬嗬笑兩聲，才坦白說道：「其實啊……是我們已經試過了，他可性格了，公事上有問必答，若是私事就理都不理我們一下。

　　姊妹們氣不過，才想說如果是妳的話，那個帥哥說不定就會回答，畢竟，妳是這樣水當當兒的一個大美人兒啊！」

　　「少灌我迷湯了！」孫雅澄被她那假假的北京腔「兒」出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把她推遠一點。「誰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真像妳們說得那麼帥！」

　　「真的啦！」正在跳腳之際，同事B眼角恰巧瞄到白芊澐端著兩杯咖啡踏進辦公室來，連忙把她抓來佐證。「不信妳問芊澐，康先生真的很帥，對不對？」

　　白芊澐還沒來得及回答，孫雅澄就突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什麼？！」她大叫一聲，驚覺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才壓低聲音問道：「妳說……新的廣告商……負責人姓、姓康？」

　　「對啊！妳怎麼了，說話結結巴巴的？」同事B還以為她對這位傳說中的帥哥終於開始有興趣了，便熱心地介紹她們苦心調查來的一切。

　　「他的名字是康頎堯，別看他隻是一間小小廣告工作室的負責人，他們接的案子已經占整個廣告界的大宗。而且他背後來頭可大著呢！是電子科技龍頭『康豐集團』的小開耶！隻是他一直沒繼承家業，自己跑出去開公司罷了。

　　還有哇，雖然康先生不肯跟我們透露，不過依據我們私底下推測，他那麼成熟穩重，年紀應該三十好幾了……」

　　錯，那個人隻是那張臉看起來老成，其實根本還沒滿三十！孫雅澄在心裏偷偷吐槽，沒有把這個珍貴的情報讓同事知道。

　　「妳們這樣悠哉真的沒關係嗎？」白芊澐看著說得正盡興的同事B，和心思不知飛到哪兒去的孫雅澄，不禁擔心地問：「今天要跟康先生開第一次說明會耶！雅澄姊，妳不是這個專案的負責人嗎？資料都準備好了嗎？」

　　今天要跟康先生開第一次說明會、今天要跟康先生開第一次說明會……

　　這句話有如魔咒一般不斷在孫雅澄耳中、腦中回蕩。她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來，用一種驚恐的表情瞪住好心提醒她的後輩。

　　「妳剛剛說……今天要跟那個人開第一次說明會？」她的表情陰沉詭譎，活像個歹毒的巫婆。「為什麼之前都沒有人告訴我這件事，嗯？親愛的芊澐妹妹。」

　　「這、這個……我有寄e-mail給妳呀，妳沒收到嗎？」白芊澐被她臉上那恐怖的表情嚇著了，害怕得連話都說不好。

　　「做事怎麼可以這樣不仔細呢？妳應該再次確認我有沒有收到信件啊？今天隻是開會還好，如果是很重要的資料被妳寄丟了呢？」孫家大姐抓到把柄，立刻板起臉來訓示後輩。「總而言之，為了彌補妳犯下的錯誤，今天這場會議就由妳上去介紹專案內容了！」

　　話聲未落，她便像是後頭有猛鬼在索命一樣，也不管人家答應了沒有，馬上拔腿狂奔──

　　「啊？」白芊澐愣住。搞了半天，她隻是想把主持會議這份差事，扔到自己頭上來啊？那麼剛才她說沒有收到信，應該也是騙人的吧！

　　「她幹嘛啊，見鬼了喔？」同事B望著她慌亂倉皇的背影喃喃自語，回過頭幸災樂禍地對白芊澐道：「既然她跑了，那今天會議就交給妳啦！」

　　白芊澐苦笑，點點頭。反正這個案子確實是自己和雅澄姊一起企劃的，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被前輩這樣壓榨了。

　　隻是……她真正感到好奇的是，為什麼雅澄姊在聽到康先生的名字之後，臉上的表情會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彷佛像是……她早就認識康先生，而且還有過什麼恩怨似的……

　　＊＊＊＊＊＊

　　另一方麵，孫雅澄沒命地跑出辦公室，直接往電梯的方向衝去。

　　不行，她根本還沒做好跟「那個人」見麵的心理準備……

　　請假，對，她要請假！不隻是今天，未來隻要是必須跟他一起開會的日子，她都非得請假不可！

　　好不容易跑到電梯門前，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表，赫然發現開會時間就快要到了，這個時候如果搭乘電梯，絕對會撞上「那個人」的！

　　才這麼想著，還來不及變換方向，就聽見電梯突然發出「叮」的一聲，在她眼前緩緩打開──

　　兩位同樣英俊挺拔，同樣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當下就跟躲避不及的孫雅澄打了個照麵，教她無所遁形。

　　「妳要去哪裏，開會時間已經到了不是嗎？」韓德銀行的總經理韓宗銘一抬起頭，便見她愣愣地站在電梯前，不禁微蹙起濃眉問道。

　　「呃……」她一邊回答，一邊不動聲色地閃到角落去。「我想總經理你們差不多也應該要到了，正要去泡咖啡……」

　　這話一說出口，她就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頭──她什麼借口不好說，卻偏偏說要到走廊另一頭的茶水間去？這下總經理一定更加懷疑了！

　　「不必麻煩，康先生已經來了，妳馬上準備好資料，到會議室報告吧！」簡單幾句交代完畢，韓宗銘便領著身後的偉岸男子走出電梯。

　　孫雅澄還沒能逃遠，眼看著就要碰上「那個人」了，她連忙轉過身假裝研究旁邊的盆栽，還撥亂頭發擋住自己的臉，期待這樣就能避過男人的耳目。

　　身後傳來兩道腳步聲，一道穩穩地朝會議室的方向遠去，另一道在跨出電梯門口後，停頓了一下。

　　背後那道明顯的探索視線，和男人那不容忽略的強烈存在感，在在都讓她呼吸困難，心裏頭七上八下，幾乎想要懦弱地轉身落跑。

　　終於，那個人動了。聽著漸漸走遠的腳步聲，孫雅澄覺得剛才簡直像過了一世紀那樣難熬。

　　等到確定兩個男人都進了會議室，她才小心翼翼地回過頭，按下按鍵，火速衝進電梯裏。

　　沒辦法，就算之後會被總經理討厭、會被念到臭頭，她也認了。不管怎麼說，她都不想跟那個男人共處一室啊！

　　因為，過去她有多崇拜他、喜歡他，現在就有多恨他、怨他……

　　＊＊＊＊＊＊

　　三年前──

　　男人站在偌大的白板前，將已經完成的工作擦掉後，轉過身繼續詢問其他工作進度。

　　他那雙眼睛不大，卻顯得格外有威嚴氣勢，讓人不由得全盤相信他的話。而那高挺的鼻梁、略薄的嘴唇，也令他比一般男子更添了幾分成熟穩重，以及一種說不出的性感。

　　男人身上穿的雖然不是什麼名牌服飾，但那襲素色的polo衫搭上米白色西裝外套，卻將他襯托得更有品味。

　　「阿翰，紅茶那支廣告demo拍好了嗎？明天下午就要進行比稿了。」他看向坐在自己左前方的同事，確認這份相當緊急的案子。

　　「已經好了，就等老板你再看過一次。」被稱做「阿翰」的男子一臉疲憊。為了這個案子，他同時身兼好幾職，體力都快透支了。

　　「辛苦你了。」接著，他轉向右前方，望著某個一臉驚慌，來不及收回癡迷視線的佳人，忍不住漾起溫柔微笑。「雅澄，妳負責的電器電台廣告呢？」

　　孫雅澄連忙壓下緊張失措的情緒，力求在心儀的老板兼學長麵前，有最好的表現。

　　「是，我已經完成草稿了。」她將自己昨天花了一整晚苦心思索的成果呈上，然後忐忑地等著男人的評語。

　　早在跟他就讀同一所大學時，她便時常耳聞康頎堯這位學長的豐功偉業。

　　包括他明明是知名電子工業集團「康豐」的繼承人，念的卻是經濟管理相關科係；攻讀研究所時還用最短的時間交出畢業論文、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不顧家人的意見自組廣告工作室，擺明了完全沒有繼承的意願之類的。

　　不僅如此，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在在都充滿了同齡男子永遠無法與之抗衡的氣勢及風範，彷佛他生來就是要成為頂尖人物似的。這讓他無論走到哪裏，都像是聚光燈般地，深深吸引眾人的目光……

　　而她，孫雅澄，當然也是那被他擄獲了芳心的眾多純情少女之一。但她比其他人還要來得幸運的，是她正好誤打誤撞地跟他參加同一個社團──登山社。

　　正因為這樣，當康頎堯在她即將步入「畢業即失業」的危機前，親自跑來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合組公司的時候，她受寵若驚得就像是承蒙王子拿著玻璃鞋套上的灰姑娘，忍不住偷偷地含淚慶幸自己選擇了這個社團，才能得到這近水樓台的大好機會。

　　她還在感動自己的幸運時，男人已很快地將她所寫的草稿瀏覽過一次，並圈出需要再加強的部分。

　　「雅澄，這份草稿的訴求還不是很明顯，妳可以……」康頎堯抬起頭，正要對她麵授機宜，卻發現某人又猛盯著他，神遊太虛去了。

　　這小妮子，眼神和舉止都這麼藏不住心事，教人簡直拿她沒辦法！男人搖了搖頭，那溫柔的表情瞬間軟化了他略顯冷硬的五官。

　　「我看就不要再占用大家的時間，先散會吧！」他清了清嗓子，表麵上是要節省大家的時間，其實別有目的。「雅澄，妳留下來，我們討論一下這份草稿。」

　　「咦？喔，是……」孫雅澄終於回過神來，訥訥地應道。

　　她對上大夥兒訕笑又心知肚明的表情，心知自己又在開會時不專心了，下意識地吐吐舌。

　　待大家陸續離開狹窄的會議兼會客室，整個小房間隻剩下他們兩人，孫雅澄有些戰戰兢兢地。剛才她顧著看男人專注的迷人模樣，根本沒聽見男人是怎樣批評那份草稿的。

　　其實，她一直感到很懷疑。那時學校明明就有很多文筆比她好上幾百倍的才子才女，而她除了活潑好動、臉蛋長得還算漂亮之外，似乎也找不出什麼優點來，為什麼最後他選擇的是自己呢？

　　如果說是希望借用她的美貌來吸引客戶，隻要他開口，她心裏是一點兒疙瘩也不會有的。畢竟，她唯一能引以為傲的，也隻有這一點嘛！

　　可是自從他們曆經許多辛勞，終於讓工作室開始正常運作之後，康頎堯便要她在公司裏練習寫寫廣告文案、接接電話、偶爾跑跑腿寄文件，根本很少帶她出去拜訪客戶。

　　那麼，到底是為了什麼？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她，動不動就跑出來害她工作時心不在焉的，很討厭呢！

　　不管了──有問題就要問清楚，是她的座右銘！這樣畏畏縮縮地實在太不像她了！

　　「老板，你當初為什麼要找我一起組公司啊？」她沒頭沒腦地，對著還在認真講解的男人問道：「是我的哪一種特質，吸引了你？」

　　康頎堯聞言先是愣住，隨後挑起眉，淡淡地問：「妳這是在向我討情話？」

　　察覺自己用錯了表達方式，她的俏臉像是被點燃一樣，倏地紅得徹徹底底。

　　「不、不是啦！我……我的意思是……」她慌張地想解釋自己的語意，卻臨時想不出詞兒。

　　在一起努力從無到有，創辦這間工作室的過程中，他們不但培養出深厚的革命情感，也對彼此動了心。

　　就在前幾天，他們終於正式成了男女朋友──當然，是康頎堯主動提出的。

　　瞅著她那可愛得要命的羞顏，男人暗暗地笑了。但他很快地便將嘴角上揚的弧度扯平，故意裝出嚴肅凜然的模樣。

　　「好了，妳先把白板收到角落吧！」他打斷她的支支吾吾，有些冷淡地說。

　　「是。」孫雅澄沮喪地垂下頭，覺得自己又把事情給搞砸了。

　　唉……為什麼隻要一遇上他，她那原本還算精明敏捷的腦袋就會宣告當機啊？老是在他麵前出糗，老實說，她常常很懷疑學長會跟自己交往，隻是在可憐她這段時間無怨無悔付出的心力。

　　她唉聲歎氣地走到男人身旁，將他後頭的白板轉了個方向，正要往牆腳推去，卻驀地被他叫住。

　　孫雅澄循聲回過頭，以疑惑的表情望著他。男人不說話，隻淡淡笑著勾勾手，要她走過來。

　　雖然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變什麼把戲，她還是乖乖地踱了過去，然後，突然被男人用力扯進懷裏──

　　一陣頭昏眼花後，她瞠大美目，發現自己根本是緊緊黏貼在他身上的！

　　兩人之間幾乎毫無縫隙，以一種親昵得令人臉紅的姿勢相擁著──而她也真的火辣辣地紅了一張臉。

　　原來他剛剛要自己去推白板，就是要擋住其他人好奇的視線啊……孫雅澄渾沌的腦袋突然閃過一絲領悟。

　　見她對這種親密舉動還十分不習慣，男人不由得心情大好，也更想欺負她了。

　　「妳想知道我為什麼選妳，嗯？」他故意貼在她耳邊竊竊私語。那溫熱的氣息噴在她敏感的耳垂上，讓孫雅澄忍不住縮起脖子躲避。

　　「我想知道……」她彷佛被男人催眠般地重複說道。

　　這樣令人心跳的距離、這樣刻意的誘惑，她光是要發出聲音，就得花上十二萬分的努力，至於她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回答了些什麼，那就不是她所能控製的了……

　　「因為每次爬山，都有一個鬼點子特多的學妹，精心設計很多晚會節目。而且當大家累得要死、根本沒有體力玩樂的時候，她還能精神奕奕地進行準備，然後讓我們打從心底笑出來。這項才能可是別人再怎麼努力也學不來的。」他維持緊擁住她的姿勢，淡淡說起往事。

　　啊……他的聲音好低好柔，每一個字都像直接打在她心版上似的……孫雅澄陶醉在他那性感的美聲中，久久回不了神。

　　過了半晌，她才開始解讀男人話裏的調侃──

　　咦？等等，他剛剛是在說自己是個很搞笑的學妹嗎？他之所以會找她開公司，就是因為她是個搞笑很成功的天才？！

　　不可否認，得到這樣出乎意料的答案，她確實有那麼一咪咪失望。本來還期待學長會要她別妄自菲薄，然後安慰自己其實她有許多優點的說……

　　「怎麼，對我的回答不滿意啊？」男人將她的失落看在眼裏，不禁露出寵溺地笑著摸摸她的頭。

　　「沒、沒有啊……」她訕訕地悶在他懷中答道。過不了多久又忍不住抬起頭，將下巴頂在他胸前問：「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開始注意我的？」

　　啊，結果她還是跟他討情話了……誰教他開口提出交往的時候，居然那麼直截了當地丟下一句「要不要當我女朋友」就算了事，一點情調都沒有！

　　「嗯，我想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康頎堯唇邊的笑痕加深，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道：「大概是從某個奇怪的學妹，明明老是偷看我，但等我也看過去的時候，她卻紅著臉凶巴巴地瞪回來，好像在怪我『看什麼看』的那個時候吧？

　　咦？還是從那個奇怪的學妹明明想要送我生日禮物，卻裝得好像是幫別人拿給我的樣子，那時候開始的呢？又或者……」

　　「哇啊啊啊──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孫雅澄羞憤交加，鴕鳥心態地伸手摀住耳朵，簡直想找個窟窿鑽進去躲起來。

　　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自己分明喜歡他，卻還要欲蓋彌彰的蠢事，真是丟臉到了極點哪！

　　早知道會是這種答案，她就不問了啊啊啊……她欲哭無淚，萬般後悔自己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看她羞窘得差點沒到地上去打滾，康頎堯壞心眼地笑出聲來，但也不忘要溫柔地安慰情人。

　　「好了好了，幹嘛不敢麵對現實？我覺得那樣的妳很可愛呀！」他以不容拒絕的力道拉開她的雙手說。

　　「嗚嗚……你騙人……」她懷疑地控訴道。

　　瞅著眼前那雙水汪汪又可憐兮兮的眸子，康頎堯很想再說些什麼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但他卻發現自己隻能怔怔地被吸進那雙美麗晶亮的眼中，無法成語。

　　小房間裏驀地安靜下來，他漸漸俯下臉、漸漸靠近，終於迭上那雙比想象中還要來得柔軟的櫻桃小嘴──

　　她吻起來的感覺好甜美，幾乎讓他舍不得放開，但他更想欣賞小女人現在臉上的表情，於是他稍稍退開身，抵著她的額，望著她笨拙地調整氣息。

　　孫雅澄覺得，下一秒，她的心髒一定會從嘴巴裏跳出來！

　　這是她的初吻呢！雖然並不是在多浪漫的地方，可是，感覺好甜蜜，讓她現在開心得想要對全世界說，她有多喜歡這個男人！

　　她又羞又喜，興奮得全身通紅，像尾煮熟的蝦子，不敢直接對上男人的視線，隻敢偷偷抬起眼瞄他幾下。

　　嘖，這真是個非常不妥的決定……康頎堯心中暗忖，臉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冷了下來。

　　他實在太低估這小妮子的魅力了，原本隻是想悠閑地欣賞她容易害羞的可愛嬌顏。卻萬萬沒想到，竟會被她那柔媚動人的表情挑撥得欲火焚身──

　　如果自己就這麼順從渴望，直接在這裏推倒她，她一定會馬上遞辭呈，火速離開他這個色情狂老板的身邊吧？

　　「好了，妳照我剛才說的，把草稿修一修吧！」他無奈地輕輕推開她，神情因為隱忍欲望而顯得有些漠然。

　　孫雅澄被他忽冷忽熱的態度，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剛才明明還親熱地抱著自己接吻，下一刻卻又冷淡地回到老板的身分，要她去工作。

　　雖然現在的確還是上班時間，他會這麼說也是理所當然，但是這樣前後劇烈的情緒轉變，教她不得不多心地猜測──是不是自己哪裏做錯了？

　　「老板……」但她沒能問個清楚，會議室那敞開的門板便被人敲了幾下，霎時讓她把話全部吞進肚子裏去。

　　「老板，demo片已經處理好了，你要現在看看嗎？」阿翰手上拿著光碟片，朝康頎堯揚了揚。

　　「好，拿過來吧！」男人點頭，表情仍是十分嚴肅。「雅澄，妳先回去。」

　　「我知道了。」她訥訥地拿起草稿，低著頭走出會議室。

　　回到座位上，她盯著廣告文案猛瞧，卻心不在焉。

　　說不感到失望，那是騙人的。她對剛才那個吻的感覺如此美好，怎麼也料不到他會無法體會那份相同的甜蜜。

　　也許是她太嫩了吧！學長那麼受歡迎，在她之前一定有過許多紅粉知己，隨便一個吻起來都比她來得舒服吧……

　　她霍地站了起來，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離開座位，打算去泡杯咖啡提振一下精神。

　　越是去亂猜，想法就越是負麵，這樣根本解決不了事情。反正來日方長，而且學……「頎堯」現在的女朋友是她啊！找個時間問明白不就得了？！

　　偷偷在心裏變了對男人的稱呼，她紅著臉暗自竊喜著，又恢複了好心情，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向開飲機。

　　經過會議室的時候，裏頭傳來斷斷續續、刻意壓低音調的說話聲，她沒有特別留意，但那字句卻清楚地飄進她耳裏──

　　「你想太多了。」康頎堯麵無表情，語氣有種隱忍的不耐。「跟那種一點經驗也沒有、太過純情的處女交往，真的很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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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翰將光碟放入放影機裏，一邊等著螢幕映出畫麵，一邊隨口跟麵無表情的男人抬杠。

　　「欸，老板，你真的跟雅澄在一起了喔？」阿翰咋了咋舌，一副萬般惋惜的模樣。「可惡，我們都慢了一步……雅澄可是工作室裏最養眼的風景哪！居然被你先追到了。」

　　康頎堯挑了挑眉。他當然知道美麗的孫雅澄在男同事及客戶之間都很吃得開，也一直以為她既然已經是自己的女人了，就不會在意別人的覬覦。但沒有想到，聽到阿翰這樣坦白地說出來，他的心裏還是會非常非常的……不爽快。

　　「那又怎麼樣？」不想在人前露出妒夫般醜陋的表情，他冷淡地轉過身，把注意力集中在廣告demo的畫麵上頭。

　　「什麼那又怎麼樣？老板，你的反應太冷淡了啦！」阿翰不甘心讓他這樣草草帶過，硬是黏在旁邊逼問：「你知道嗎？我們這群純情少年脆弱的心，都因為你把到雅澄妹妹而碎了一地耶！好歹跟我透露一下，到底你是怎麼追到她的，也讓我們參考一下嘛！」

　　阿翰心裏打著絕妙的如意算盤──雖然他們這些小角色不像老板大人這樣俊美無儔，但勉強也能算是「中等姿色」，若能得到美男子的追求手法來加持，想必以後把妹一定是無往不利、攻無不克呀！

　　但他單純的想法傳入康頎堯的耳裏，卻變成了居心叵測──

　　開什麼玩笑！要他傳授如何追求雅澄的秘訣？難不成他還得傾囊相授，好讓他們這些人也能如法炮製，來跟他搶女朋友嗎？

　　「你想太多了。」他氣得額角抽搐，表情更冷了。「跟那種一點經驗也沒有、太過純情的處女交往，真的很累人。更何況，我根本沒有追求過她，是她先喜歡上我的。」

　　聞言，阿翰臉上不禁冒出三條黑線。這個……老板是在炫耀還是在吃醋啊？剛剛自己應該是踩到不該踩的地雷了吧！

　　「呃嗬嗬，老板你盡管放心，雅澄是高嶺之花，不是我們能攀得上的啦！」他連忙打哈哈將話題帶過，實在不想繼續維持這種會害人凍僵的冰冷局麵。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還不快看片子。」康頎堯扯起一抹極淡的微笑，眼神卻滿是警告意味。

　　哇，為什麼老板明明在笑，他卻覺得周圍的空氣更冰了？是冷氣壞掉了嗎？

　　無辜的阿翰搓了搓手臂上不斷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在懷疑他會被凍死之餘，更鄭重的提醒自己，回頭一定要記得跟大夥兒說清楚──

　　下次，絕對、絕對不可以在老板麵前，談到他們都很愛慕雅澄的話題！

　　心思迥異的兩個人各自扯起不由衷的微笑，卻沒有發現，一道纖瘦的身影，正踏著虛浮踉蹌的腳步經過會議室門口……

　　＊＊＊＊＊＊

　　三年後──

　　孫雅澄一踏上習慣搭乘的那班公車，便很幸運地發現有座位可坐。

　　她挑了個後頭靠窗的位子坐下，原本都會一路睡到公司的，今天精神卻詭異地抖擻，腦子裏轉來轉去，怎麼樣也睡不著。

　　她知道從事這個工作，更換合作的廣告公司是家常便飯，某天一定會碰上康頎堯的。可是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盡管經過了這些年，但從他薄唇中聽到那句冷酷無情的話時，那種心灰意冷的絕望，她到現在仍舊記憶猶新，彷佛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那個時候，她是那樣全心全意地戀慕著他。那個人在眾多暗戀他的女人之中，獨獨挑選自己做女朋友，這件事簡直教她欣喜欲狂，快樂得什麼都看不清楚，才會輕易相信他的甜言蜜語，才會輕易相信，他也同樣喜歡著自己。

　　那天起，為了維持他對自己的興趣，她開始努力改變自己的態度，盡量不要露出太過青澀、未經人事的無助表情。

　　於是，她開始主動索求擁抱、親吻，甚至時常暗示他可以到自己的小套房坐一坐……

　　他是那樣出色有才華的一個人，她想，就算是要獻出自己才能留住他，她也是非常願意的。

　　可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看著他臉上越來越頻繁的為難與麵無表情，她知道這段感情已經觸礁，再也無法回到最開始時單純的甜蜜……

　　分手是她主動提起的，但是，當她開口之後，男人並沒有說出任何試圖挽回的話語。

　　隔天，她便幹脆地遞出了辭呈。接著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麵，一直到三年多後的這一天。

　　她以為自己複原得很好，也很快就從傷心的穀底再爬起來，振作精神追求新的戀情。

　　可是，當同事們不經意提到，她總是狠心拒絕那些深情溫柔的老好人，隻對那種冷淡寡言的嚴肅男人有興趣──就像康頎堯那樣，她才狼狽地發現，原來自己從來就沒有走出上一段感情的陰影。

　　她害怕再受到那樣深重的傷害，所以隻敢找絕對不會對她動心的男人當對象。她將自己的心守護得很好，再也不讓任何人越雷池一步……

　　難怪她怎麼追求幸福，都注定要失敗，隻能看著別人一個接著一個沉浸在愛情的甜蜜裏，而自己依然是孤家寡人。

　　淡淡地歎了一口氣，孫雅澄看向窗外灰蒙蒙的街景，驚覺下一站就要到公司附近了，連忙伸手壓按下車鈕。

　　無精打采地走進銀行氣派的大門口，她正要踏上階梯，卻突然被人從後頭拍了一下。

　　「雅澄姊，早安！」白芊澐笑彎了可愛的眉眼，很意外地望著她。「妳今天好早喔，有什麼事情沒做完嗎？」

　　「我就不能有一天準時上班喔？」她沒好氣地白了後輩一眼。

　　真是的，在人家這樣煩惱憂慮的時候，這女人居然笑得如此幸福美滿，實在是很礙眼啊！

　　她知道遷怒是一種很幼稚的舉動，但自己的感情處處碰壁，少一根筋的後輩卻誤打誤撞地撞到了自己的愛情，這讓她怎麼樣也無法微笑祝福……

　　「啊，對了，雅澄姊，妳跟『奇異廣告』的康先生是舊識嗎？」

　　後輩突如其來地冒出這一句，孫雅澄立刻黑了一臉俏臉，瞪著神經超粗的白芊澐不說話。

　　然而，被瞪的人根本不懂得觀察她那益發鐵青的臉色，還繼續拚命猛往地雷區踩去──

　　「昨天開會妳沒有出現，康先生知道妳是負責人之後，他很堅持，一定要聽到妳親自向他解釋專案廣告的訴求呢！」

　　她不想生氣，也不想吼人，真的。可是在做了好幾次深呼吸都還是很火大的情況下，孫雅澄真的不得不發作──

　　「決定了！妳，今天要幫我處理所有的案子，還有嘛……打掃一下存放資料的儲藏室好了。上次組長要我們有空的時候去清一下，既然妳這麼閑的話，那就全、部、交、給、妳、了、唷！」說完，她還故意朝後輩拋了個媚眼，然後轉身就要走人。

　　「那個，雅澄姊！」白芊澐趕緊拉住她。「我、我一點都不閑，我今天很忙很忙的！」

　　聞言，孫雅澄很慢很慢很慢地回過頭來，表情凶惡，哪裏還有剛才那嫵媚的笑容？

　　「妳不閑的話，為什麼聽到人家要找我單獨去解釋專案，也不曉得要幫我擋一下，啊？」她雙手插腰，一邊戳著後輩的額頭，一邊質問。「我看妳分明是很想接手我的工作，那就說一聲啊！妳要做多少我都很樂意交給妳。」

　　「噯、好痛……」白芊澐痛得抱頭鼠竄，卻怎麼也躲不過她的追擊。「對不起啦！可是康先生說──」

　　還有借口？！孫雅澄更氣了，語調上揚了好幾度開罵。「他說、他說，那個人說什麼我都得照辦嗎？要是他要求我去跳脫衣舞給他看呢？妳也要傻傻地叫我照辦不誤嗎？」

　　咦？有這麼嚴重嗎……白芊澐無辜地揉揉被戳紅的額頭，不明白為什麼前輩的反應會這樣激烈。

　　不過就是請她去解釋一下專案的訴求罷了……怎麼搞得一副是自己狠心要推她上斷頭台似的？

　　正僵持著，兩人背後卻驀地傳來一道低沉穩重的男性嗓音──

　　「如果我真這麼要求的話，那妳會跳嗎？」

　　嚇！出現了──孫雅澄當場嚇得全身瞬間凍結，什麼母老虎威風啦、大姐頭架勢啦，通通跑得不見蹤影，隻想立刻馬上找個地方躲起來！

　　「啊，康先生早安。」白芊澐回過神來，有禮地向他打了聲招呼。

　　「早安。」康頎堯笑著點點頭，轉向那個仍然堅持拿背影麵對他的女人。「早安，雅澄，今天請多指教了。」

　　聽到這句暗藏玄機的話，那道背影又是猛地一僵。

　　白芊澐看看臉色蒼白的前輩，再看看徑自笑得開懷的男人，實在搞不懂這兩人在演哪門子的戲。

　　她拍拍身旁的女人，有點擔心地道：「雅澄姊，妳臉色很差喔，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被後輩這麼一問，幾乎陷入冰凍狀態的孫雅澄總算有了反應。

　　「對！我身體不舒服，先走了！」

　　扔下這句話，她便頭也不敢回，沒命似的衝上樓梯，隨即消失在兩人麵前。

　　「雅、雅澄姊……」白芊澐當場傻眼，有些尷尬地轉對男人解釋道：「她……可能臨時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吧！嗬嗬。」

　　這雅澄姊到底在搞什麼鬼啊？昨天擅自在開會時缺席，害總經理大發雷霆也就罷了，今天碰上康先生，還不打一聲招呼就溜走……

　　難道他們不是舊識，而是世仇？！眼前的情勢實在是太詭異了，她忍不住犯起老毛病，在腦中妄想起來。

　　「那麼，我先進去了。」康頎堯繞過這個兀自出神、喃喃自語的障礙物，優雅地拾級而上。

　　憶起孫雅澄適才的反應，男人不由得浮上一抹極富興味的笑容。

　　他以為這次兩人可以放下過去，純粹以公事公辦的態度完成這次的廣告。畢竟就算做不成情人，他依舊很希望兩人能夠當好朋友。

　　沒料到時間都已經過了三年，那小妮子還是隻想躲著他、從他身邊逃開……他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討人厭呢！

　　男人臉上的笑容加深。明明是個成熟英俊的帥哥，笑起來應該是燦爛炫目的，但他這一笑，卻讓整個銀行大廳的溫度陡降了好幾度──

　　他究竟是哪裏得罪她、還是虧待她呢？連分手也是那小妮子主動提起的啊……

　　男人漫步踱至電梯前，他唇邊的冷笑讓原本要一同搭乘上樓的人僵在原地，隻能呆呆地望著他享受貴賓般的待遇，獨自霸占整台寬闊的電梯──

　　算了，多想無益，還是待會兒好好地去「問」事件的女主角吧！康頎堯望著不斷增加的樓層數字，終於漾出由衷的開懷微笑。

　　不知道等一下她會露出什麼樣的驚恐表情呢？他真是相當地期待啊……

　　＊＊＊＊＊＊

　　一衝上樓，孫雅澄立刻躲進女廁，上氣不接下氣地靠著洗手台休息。

　　那個人總不會神通廣大到在女廁出現吧？她氣喘籲籲地轉過身，朝鏡子露出一抹奸詐的笑容，打理因為剛才狂奔而弄亂的發型。

　　望著鏡中自己那有些狼狽卻不減美麗的容顏，她蹙了蹙眉頭，不明白那個男人為什麼明明知道自己不想見到他──至少現在不想，還處處與她作對，甚至執意要與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她記得，那個人既成熟又很有紳士風度，從來不會強迫別人做人家不願意做的事情。

　　就連自己提出分手的時候，也是這樣……雖然剎那間他露出詫異的表情，但在那之後，也不過淡淡說了句：「如果妳確定這是妳想要的，那就分手吧！」便二話不說地接受了。

　　那麼，究竟是為了什麼，他非要特地要求她「親自」講解專案廣告的內容和訴求呢？那種東西，她相信即使不是由她或芊澐來解說，別人也一樣能闡述得很清楚不是嗎？

　　他到底有什麼目的？若說是想跟她像朋友般聊聊分開後的生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那個人向來公事公辦，不會利用工作的時間來敘舊。

　　難道……

　　眼前這詭異的情況，讓她不得不往最曖昧的方麵想──難道他突然後悔當初那樣輕易地放開自己，現在才會突然對她勾勾纏，想要吃回頭草？！

　　開什麼玩笑啊？她才不是那麼隨便的女人呢！像他那種滿肚子邪惡思想的色胚男人，就算他跪著求自己，她也不屑撿回來啃！

　　正當孫家大姊義憤填膺地下定了決心時，女廁的門板卻毫無預警地被人從外頭推開，嚇得她反射性地衝入其中一間廁所裏──

　　「咦？是我聽錯了嗎？」一張秀麗的瓜子臉探了進來，疑惑地望著空空如也的廁所。她分明聽見有人在裏頭說話啊？

　　這聲音……是嘉霓？孫雅澄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縫偷看了下，發現的確是總經理新上任的秘書方嘉霓，這才安心地從裏頭走出來。

　　「原來是嘉霓啊，不要嚇我嘛！」

　　孫雅澄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半開玩笑地責怪這個明明在樓上辦公，卻老是愛跑下來添茶盥洗的勤快同事。

　　驀地，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壓低聲音道：「對了……妳剛剛走過來的時候，有看見芊澐嗎？」

　　「芊澐？沒有。」方嘉霓不由得笑出聲音來。通常都隻有芊澐躲著這個魔鬼前輩的分兒，怎麼今天情況會反過來了呢？

　　孫雅澄暗暗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想起另一個陰魂不散的男人。

　　「那個人……呃，不是，康、康頎堯呢？妳有看見他嗎？」好久沒有喊他的名字了，開口的瞬間，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是沒有「親眼」看見康先生沒有錯，可是，她知道康先生現在待在……方嘉霓綻出人畜無害的微笑，右手偷偷伸到背後去打了個叉。

　　「妳是說『奇異廣告』的康先生？也沒有。」

　　「謝啦！那我就先出去了。」得知空襲警報暫時獲得解除，孫雅澄仍然提高警覺地輕輕打開門，打算趁著這個空檔衝出去。

　　自己好像還有很多天年假沒有請，幹脆集中通通請一請好了……她飛快地撥起如意算盤。

　　既然在公司裏注定逃不開，那她請假在家裏總可以了吧？不、不對，那個人做事一向不喜歡半途而廢。要是知道她躲在家裏，他說不定會到人事部去調查自己的資料，然後跑到她家來逮人！

　　不行不行，她得跑到其他地方躲起來──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孫家大姊邁開腳步就要衝出去，卻忽然被方嘉霓阻止。

　　「對了，雅澄姊，妳現在有沒有空，能請妳幫個忙嗎？」方嘉霓依舊維持臉上那溫柔婉約的笑顏，讓人怎麼樣也無法懷疑她。「有幾份文件要送到總經理那兒，但是，妳知道的，我現在不太適合出現在總經理麵前，所以……」

　　一聽到「總經理」三個字，孫雅澄落跑的腳步馬上頓住，隨即縮了回來──

　　「當然沒問題，這個忙我是一定要幫的啊！」想到可以見到那個英俊儒雅的總經理，她開心愉悅地拍拍同事的肩膀，非常爽快地一口答應。

　　孫家大姊一心隻想著要去看帥哥來「保養眼睛」，卻完全忘了，自己昨天才剛做過惹上司火冒三丈的事情。

　　待她開心地推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後，卻發現那個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正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等著她送上門來，她想回頭找那個出賣自己的狠心同事算帳，也已經為時已晚了──

　　「嗨，真巧啊！剛才在大門口沒能跟妳打到招呼，現在正好。」康頎堯臉上堆滿了笑意，渾身卻隱隱散出一股迫人的氣勢。「好久不見了，雅澄，妳最近過得怎麼樣？」

　　在沒有碰到你以前，一切都很好！她撇過頭，恨恨地把這句吐槽吞進肚子裏，視而不見地越過他，將手中的文件交到上司韓宗銘的桌上。

　　「雅澄，請妳馬上帶康先生到會議室去。」總經理大人唇邊漾起一貫的儒雅笑容，眼神卻透出濃濃殺氣。「希望妳今天能確切地完成妳昨天就應該達成的工作，康先生可是特地撥冗來聽妳報告的。」

　　他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再加上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孫雅澄縱有再多的借口，也隻能很沒用地打消逃走的念頭。

　　「我知道了。」她無可奈何地轉過頭，麵對那個笑得一臉邪惡的男人，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道：「康先生，這邊請。」

　　於是，逃離魔爪還不到半個小時，孫家大姊就傻裏傻氣地自投羅網，並在總經理大人殺人般的目光和康某人的挾持下，被關進了會議室……

　　＊＊＊＊＊＊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這就是貪看美男子的下場嗎？孫雅澄心不甘情不願地領著男人走向小型會議室，嘴裏不斷嘟囔著。

　　一路上，盡管可以清楚地感應到男人投注在自己背後的強烈視線，她卻沒有勇氣回頭，更不知道該跟他聊些什麼話題。

　　到底要說些什麼？他們之間又有什麼話好說的？要關心他這些年來感情動向？討論在自己之後，他又換了幾個紅粉知己？不管開口說什麼，她都沒有把握可以平心靜氣地與他交談。

　　胡思亂想之間，他們已經來到會議室門口。孫雅澄不發一語地走了進去，開了燈、徑自找了個位子坐下。

　　這小妮子是打定主意把他當成隱形人就是了？康頎堯挑挑眉，沒有多說什麼，也跟著走入會議室，好整以遐地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下。

　　由於這間會議室的空間不大，因此並排而坐的兩人顯得十分親密，她甚至可以輕易地感受到，男人炙熱的體溫和平穩規律的呼吸起伏。

　　孫雅澄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又挪了挪，還是覺得周圍的緊繃氣氛幾乎要讓人窒息。

　　她忽然站了起來，不自然地揚高聲音道：「我、我把企劃書放在辦公室裏了，請等一下，我回去……」

　　「妳指的是這份企劃嗎？」不待她把借口說完，男人便從公事包裏掏出一份文件，擺放在她麵前的桌上。「倘若妳不嫌棄的話，就直接用我昨天拿到的這份來解說吧！」

　　盡管他臉上滿是溫文有禮的俊美微笑，但是她就是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忤逆他的意思──

　　「對，就是這個企劃……」她用力忍住逃跑的衝動重新坐好，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份專案企劃上頭，盡量不去想任何有關身旁男人的事情。

　　沒錯，就是這樣，她何必躲他呢？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倒不如速戰速決，趕緊把這個燙手山芋解決掉，自己才能早點擺脫他、回複到平靜的生活不是嗎？

　　要是她一直逃避下去，這個工作的進度勢必會被迫延後，也就是說，她跟這個男人相處的時間，也會拉長……

　　這可不行！她一點也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個地方超過一個小時、不，連十分鍾她都不願意！

　　思及此，孫雅澄立刻振奮起精神，在腦中不斷催眠自己這是別人、這是別人，甚至試圖將身旁男人的臉換上先前那個廣告業務的五官，自欺欺人地用盡一切辦法忽略康某人的存在。

　　不過，話說回來，幾年不見，他現在的模樣比自己印象中變得更加英俊性感，也更加成熟了。尤其是那雙原本就充滿睿智光芒的迷人眼眸，如今也變得更深邃勾人，就連笑起來也少了當初的孩子氣，增添許多內斂的魅力……

　　咦，等等！他在笑？而且還是衝著她，用那種不懷好意的表情笑？！

　　猛然察覺自己竟然無視於剛剛才痛下的決心，可恥地盯著那個男人看到發呆，孫雅澄簡直羞憤得想奪門而出！

　　她使勁拔開自己膠著的視線，改落在桌上的紙張上頭，硬是繼續方才莫名其妙中斷的解說，想要鴕鳥地將那段空白的時間當作是一場幻覺。

　　隻可惜，康某人並不打算這樣輕易地放過她──

　　「怎麼了？妳不舒服嗎？」明知道她處處躲避著自己，他還故意伸手碰觸她火紅的臉頰，溫柔地問：「妳全身都好紅，是不是感冒了？」

　　真的，原本他真的隻想與這可愛的小女人和平相處，好好討論廣告內容的。

　　都是她自己不好，誰教她一開始就拿那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對他，害他骨子裏那邪惡的興趣被徹底激起，忍不住生出許多逗弄她的壞念頭……

　　隻是，他的手才剛撫上那片柔嫩火熱的肌膚，幾乎是同時地，孫雅澄已經拍開他唐突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身衝向牆腳。

　　「呃……我好像快要感冒了，那個，我們還是坐、坐遠一點吧！要是傳染給你就不好了……」發現自己的動作太過突兀失禮，她徒勞無功地解釋著。

　　康頎堯忽然發現，她這樣用盡全力躲避自己的舉動，實在讓他心裏非常非常不舒坦。所以，他決定要親自改變這樣的情況。

　　看著一臉高深莫測表情的男人也跟著起身，朝她走來，孫雅澄不由得慌了手腳。

　　「好，停、停！就在那裏停下來！」

　　她的手胡亂在半空中猛揮，想要阻擋逐漸男人那極具侵略性的逼近，但如此一來，雙手卻正好被他輕鬆製住。

　　「那個，我是說真的。咳、咳……你看，如果不想被傳染的話，最好快點放開我──」她試圖擺脫他的箝製，卻發現怎麼樣也掙不開，不由得更心急了。

　　「安靜點。」他輕啟薄唇，隻用了淡淡的三個字，就成功地讓失去控製、滔滔不絕的女人停了下來。

　　隻是，所有聲音都靜下來以後，整間會議室內的氣氛就變得更加詭譎了……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那眼神好狂傲、也好火熱！讓她不禁要懷疑自己真的是生病了，要不然怎麼會有股高溫一直從她體內竄出來？！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像這樣，抓住了她的雙手，還把她壓在牆邊，再怎麼看，都隻能往很曖昧的那個方向去做聯想啊……一想到這裏，她那張原本紅透了的臉蛋，更是添上一層鮮豔的色彩。

　　欣賞著小女人嬌羞慌亂的微小表情，康頎堯感覺自己被大大地取悅了。

　　這麼多年不見，她還是這麼純真自然，絲毫沒有被汙染……男人揚起一抹壞心眼的邪笑，幾乎迷上了逗弄她的美妙滋味。

　　兩人之間橫亙著一種既尷尬又教人臉紅的沉默，孫雅澄沉不住氣，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撇開。

　　他……在笑？而且還是那種很壞、很邪氣的笑法。過去自己隻在他想要吻她的時候，看過那種笑容，難道……難道？！

　　「雅澄，妳知道嗎？」康頎堯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語調低沉輕柔。「跟三年前的妳比起來，我覺得──」

　　她突然緊張起來，繃住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等待著男人即將要接的下文。

　　他覺得她不一樣了？是不是變美、變成熟，更讓他心癢難耐了？然後、然後，接著他們是不是就會發生什麼天雷勾動地火、火辣辣的事情？如果真的變成這樣，那她到底要不要抵抗？

　　其實，真正感到心癢難耐的，是她自己吧！明明說了不要理他，要把他當成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但事實上，她根本無法拒絕他的魅力……

　　康頎堯勾起她的下巴，將她的注意力兜回自己身上，漾起迷人的微笑，用最性感低啞的嗓音說：

　　「我覺得──妳變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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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什麼？他剛剛說了什麼？！孫雅澄掏掏自己的耳朵──嗯，她每天都有細心地用棉花棒清理，所以很幹淨──那麼，她沒有聽錯囉？

　　不，她不相信！自己剛才一定是閃神了！她是這麼美豔大方，身材該凹的地方凹，該凸的地方也很凸，這個男人到底還有哪裏不、滿、意？！

　　「你，再說一次。」她瞇起美麗的大眼，決定再給男人一次機會。

　　孫家大姊一心隻想聽男人親口撤回剛才的話，沒有發現自己的雙手早已經恢複自由。而康頎堯正隻手撐在牆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兩人之間的距離比之前還要來得親密好幾倍。

　　「妳真的變胖了，我沒有看錯。」他的態度非常篤定，眼底閃著戲謔的光芒，甚至放慢了說話的速度，就是要她聽清楚。

　　「好了。」孫雅澄決定改變話題，她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企劃上，開始專心講解內容。「關於這次的新案子呢，因為重點是擺在隻要一刷卡，無論是旅遊或購物都能有完善的售後服務及保障，所以請你們……」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根本沒必要浪費時間，跟這個男人說些有的沒的，也沒必要去在意他覺得自己是胖是瘦、是美是醜。越快把事情說明清楚，自己就能越快擺脫掉他！

　　不過，她無法否認的是，當他以那樣具侵略性的目光緊緊盯著她時，她的確偷偷在心裏期待著，有什麼天雷勾動地火的事情即將發生……

　　沒料到，他竟然是要對自己說──她變胖了？！

　　雖然他們已經分手很久，但對自己的前女友說這種話，會不會太冒失了一點？

　　等、等一下──她才不是在惋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呢！盡管自己剛才是有那麼一點點失望的感覺，但這跟那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是因為、因為自己一直都錯看了他而感到失望！

　　當初……怎麼會覺得這男人成熟穩重？真正成熟穩重的人，會說出這種讓淑女下不了台的話嗎？

　　該不會是因為分手是由她主動提出的，這個男人還在記恨，所以……才決定不要讓她好過吧？

　　孫雅澄瞪著眼前男人那似乎暗藏玄機的微笑，覺得事情一定沒有那麼簡單，這個人絕對有什麼不良的企圖！

　　「所以呢？」

　　驀地，男人漾著微笑發出詢問，狠狠地把孫家大姊不自覺出竅的神誌給拉了回來。

　　「咳咳……啊？你剛剛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孫雅澄嚇了好大一跳，一不小心就被口水嗆到。

　　他那句話接的時機實在太剛好，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他是在問自己，究竟想到他會有什麼樣的企圖沒有呢！

　　「妳剛才隻把話說到一半，就突然停下來了。」康頎堯揚起溫和沉穩的笑容，嗓音也極其低柔。「妳說要特別注意的地方有三點，然後呢？」

　　若不是男人眼底那隱隱的笑意出賣了他，她真的就要相信，這康某人真有表麵上展現出的那樣溫柔敦厚。

　　他一定是看著她發呆出神的蠢樣，還在心裏嘲笑了好一會兒，才滿意地開口喚回她的注意吧！

　　而她自己又是怎麼一回事啊？不是決定要速戰速決、盡早擺脫他的嗎？幹嘛又看著他看到呆掉？

　　不就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嗎？隻不過是比平常人帥上那麼一點，有什麼好看的！孫家大姊撇撇嘴，對自己方才脫軌的舉動感到非常不解。

　　「企劃書上頭已經注明了，我們這次需要特別強調的點是……」

　　她無視於男人臉上那礙眼的訕笑，故作鎮定地翻開企劃書，以最專業冷靜的態度、最快的說話速度，拚命地想要縮短與他獨處的時間。

　　「好了，就是這樣。」劈哩啪啦地解說完畢，孫雅澄俐落地蓋上企劃書，臉上有著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還有任何問題嗎？沒有？那我們就這樣散會吧！希望能夠合作愉快──」

　　她一邊做著結論，一邊快手快腳地收拾著桌麵，巴不得男人立刻消失在自己麵前似的，根本不管他到底把先前那些說明聽進去了沒有。

　　康頎堯噙著充滿興味的微笑，隻手托腮地望著她匆忙慌張的一舉一動。

　　她就這麼不想跟他共處一室？這還真是……深深地刺傷了他的男性自尊啊！

　　說實在的，如果一開始她能用泰然和平的態度對待自己，那麼，他絕對不會如此這般壞心眼地戲弄她，也不會明知她不情願還故意纏著她。

　　可惜啊可惜……這小妮子用了最激烈的方式來表達對他的排斥與拒絕，不禁讓他很想很想……以最惡劣的手段揭破她的偽裝。

　　盡管她一直刻意強調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糾葛，但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小妮子並不如她所以為的那樣厭惡他。

　　相反地，照他看來，她不過是在硬撐罷了……即使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佯裝出一副不想再見到自己的模樣。

　　就在孫家大姊如獲大赦，即將歡樂地踏出會議室門口的那一瞬間，男人很故意地、懶洋洋地開口了──

　　「抱歉，我有問題。妳剛剛說得實在太快了，我有一部分沒有聽懂，麻煩妳再講解一次好嗎？」

　　他笑得好無辜。要不是回頭的剎那，她清楚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譎光，孫雅澄幾乎要以為，男人是真的沒聽懂。

　　他是故意要找碴啊？姑娘她可是忙得要死，沒有那個美國時間陪大爺慢慢磨！她咬牙轉過身，根本不想搭理他。

　　「咦？妳要走了？」康大爺又涼涼拋來一句，低沉的嗓音聽來漫不經心。「難道我對這專案還一知半解也沒有關係嗎？」

　　他當然知道她急著想走。不過，逃避一個人也該讓人家知道理由，所以在他尚未把前因後果搞清楚之前，他都不會讓她得逞。

　　也就是說，她越是要躲著自己，他就越是纏定了她！

　　孫家大姊離去的腳步猛地在會議室門口頓住，然後，非常非常緩慢地，回過頭來，瞪向仍舊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突然，她嘴角抽搐，勉強地扯出一抹僵硬難看的微笑──

　　「所有的細節，企劃書裏頭都寫得很詳細了，請、慢、慢、瀏、覽！」語畢，不等康頎堯有任何回應，她便邁開腳步，匆匆忙忙地逃開了。

　　一開始，她確實隻是單純地不想跟他見麵。畢竟，那個男人曾經把自己的一顆真心踩在腳底下狠狠踐踏，她會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也是很正常的吧！

　　偏偏那個人不但不肯合作，還像是跟她杠上似的，緊緊纏著自己不放。更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在麵對男人有意無意的誘惑時，居然會有那麼一點點……心動的感覺？！

　　絕對不行──她難道忘了三年前那個慘痛的教訓了嗎？已經分手的男人，就沒有再心軟複合的必要，否則將來後悔的一定是自己，這個道理她再清楚不過的，不是嗎？！

　　這種隻想玩玩、壓根不是真心要跟她交往的臭男人，最好哪邊涼快哪邊去！他連當她的哥兒們都不配！

　　孫家大姊一邊踩著重重的腳步，一邊重整剛才兵敗如山倒的士氣。

　　下次──雖然不太情願，不過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她絕對、一定、肯定、吃了秤砣鐵了心地，不會再被那個男人牽著鼻子走了！

　　＊＊＊＊＊＊

　　但是，命運往往是喜歡和人作對的──

　　那之後，孫雅澄漸漸發現，常常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就被康頎堯連騙帶哄地拐走了！

　　這就奇怪了，她很確定自己每次都有很認真地躲著他，就算不小心被他抓到，也都很明白地拒絕他所有邀約，為什麼到最後還是會被他得逞呢？

　　坐在裝潢雅致的餐廳裏，孫雅澄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她明明就很努力地抵抗過了，到底為什麼會一點效果也沒有？

　　像上一次，她才拿著剛買好的午餐回到辦公室，便立刻被人訓了一頓──

　　「便利商店的飯團？妳的午餐就吃這個？」

　　她連後腳都還沒踏進辦公室內，背後就傳來某男人那略帶不讚同的批評。

　　皺眉遲疑了大約三秒半，孫家大姊很爽快地，決定把剛才那句話當作貓在喵、狗在吠。

　　除去工作上不得已的情況外，現在是午休，也就是她的私人休息時間，自己根本沒有必要理會一個陌生人詭異的搭訕。

　　她繼續邁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還十分故意地蹺起二郎腿，在某人麵前拆開了飯團的塑膠包裝，接著張大櫻桃小口就要咬下去。

　　見她毫不理會自己，康頎堯不怒反笑。

　　「啊，原來如此，難怪……」他突然上下打量眼前的女人一番，隨即露出了然的表情，淡淡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自顧自地走出辦公室。

　　孫雅澄進食的動作登時停格。他剛剛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原來如此」？她有什麼把柄落在那個男人的手上？！

　　不行不行，孫雅澄妳是被白芊澐那家夥傳染了被害妄想症嗎？驚覺自己的思緒竟然輕易被他牽動，她連忙自我消毒。

　　這一定是那男人的詭計，自己要是真把它當作一回事，那她就輸慘了！所以，她絕對要忍住，不可以輕舉妄動！

　　想是這麼想，不過，下一秒，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又開始不聽使喚，不但不顧她的意願，擅自放下了飯團，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徑地往那個男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聽見身後傳來噠噠的腳步聲，男人不由得揚起嘴角。這小妮子果然受不了好奇心的煎熬，跑來追問了……

　　「真難得啊，一向都是妳躲著我呢！」他轉過身，迅速換上另一種疏離有禮的笑容，很刻意地明知故問。「有什麼事嗎？」

　　這男人……果然是在報複她之前處心積慮逃避他的鴕鳥行為！忍住飛撲過去掐死他的衝動，孫雅澄咬著牙走向他。

　　好吧好吧，她蠢她呆她笨，她就是沒有辦法對這個一肚子拐的男人視若無睹，她就是還深深在意著他的看法、他的每一舉每一動！她是世界上最學不會教訓的白癡女人！

　　孫家大姊自暴自棄地僵著臉，不情願地低聲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剛才那句話？我剛剛說了什麼？」男人裝傻的伎倆簡直爐火純青到了一種可怕的境界。「對了，如果妳現在正好有空，那就陪我去勘查拍攝場地吧！」

　　這男人耍她啊！既然一開始就不打算要告訴她，幹嘛還要挑起她的好奇心？！

　　「對不起，勘查場地好像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內。」這一次，她連虛假的微笑都懶得給，直接轉身走人。

　　「是嗎？那真可惜。」康頎堯發出低沉悅耳的笑聲，但出口的話語卻讓人忍不住一陣顫栗。「我還在想也許換個環境，就會想起自己剛剛到底說了什麼呢！」

　　這男人把她當三歲小孩哄騙啊？他以為這樣說，自己就會順他的心意，傻傻地陪他去勘查場地嗎？孫大姊不屑地從鼻孔哼了一聲，更加快離開的腳步。

　　不告訴她就算了，又不會少一塊肉！

　　嗯？沒有反應？果然過了三年的時間，她改變了很多，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好拐了啊……男人淡淡地扯動薄唇，又拋出一句。

　　「……那個場地就在某間百貨公司的附近，聽說他們最近正在舉辦周年慶，我還以為妳會很高興呢！」

　　這一句遠比上一句來得有殺傷力多了，隻見孫雅澄猛地停下腳步，痛苦地掙紮著不讓自己轉身──

　　周年慶算什麼？更何況，她自己有長腳、也有錢，幹嘛要跟一個自己犯衝的人一起去？

　　「順帶一提，因為妳是專案負責人，可以請公假去出公差。加上那個場地其實是間五星級的餐廳，幸運的話，說不定還能賺到免費的美食──」康頎堯緩緩走向怔在原地的女人，盡挑她的弱點下手。

　　五星級餐廳啊……那有沒有鵝肝醬？有沒有鬆露？有沒有甜嫩多汁的牛排？有的吧、一定有的吧！

　　她正陶醉地想象著，一盤盤豐盛精致、閃閃發亮的美食擺滿在白色的餐桌上，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已經來到自己麵前。

　　「雅澄，妳的口水快流下來了。」男人忍住笑，好心提醒她。

　　啥？喔喔，口水啊……蘇……她下意識地抹抹嘴巴，及時挽救了瀕臨破滅邊緣的淑女形象。

　　他收回剛才那句話，她一點也沒有變，還是一樣，聽到美食就忍不住想要撲上去的衝動。

　　「怎麼樣？要不要去？」康頎堯笑得十分溫柔，不著痕跡地放下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欣賞著女人內心陷入劇烈交戰的可愛模樣，他忽然心情大好，也在同一時間，領悟了某件事──

　　其實，他會這樣孩子氣地糾纏不清，處處與她作對，跟他的男性自尊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其實，他真正的用意是……

　　還沒有想清楚，孫雅澄就用那正經八百的語氣開口了。

　　「回頭想想，身為專案負責人，我對這個案子的重視程度可是有目共睹的，怎麼可以不跟著去勘查場地呢？」孫家大姊臉色嚴肅凝重地說道，還配合語氣地用力點頭。「那麼，請等我一下，我回辦公室拿……」

　　「不用了，直接過去就行，不必拿東西了！」

　　事不宜遲，見她終於上鉤，男人當機立斷地攫住她的手腕，連拖帶拉地將被食物引誘的女人拖出銀行。

　　咦？等等、等等！她怎麼好像有種把自己給賣了的錯覺？她剛才是不是答應得太快，在無意之間誤上了賊船？

　　把突然警覺事情不太對勁的孫雅澄塞進車子裏，康頎堯雙手撐在車門上，衝著她笑得好帥氣性感──

　　「對了，既然妳對這案子非常重視，那麼其他的幾幕場景，我們就一起去勘查吧！」

　　然後，先前答應得非常爽快的孫家大姊，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不但輕易地違背了自己的決心，還連下一次、甚至下下次的約會，都被一並訂好了！

　　再然後，她又驚覺自己在「偶發性」失神的狀態，和他完美的誘拐欺騙下，把每一天的晚餐時間，還有寶貴的假日，都賣給了這個男人……

　　太……太、太可怕了！這家夥簡直就像外星人一樣，一點一點、有計畫性地入侵她的生活！

　　身穿全套休閑運動服的孫雅澄氣喘籲籲地，停下爬坡的腳步，已經數不清這次是第幾次，自己大意失荊州，被他半威脅半利誘地拐出門。

　　「怎麼？累了嗎？還是要喝水？」見她愣愣地瞅著不斷往遠方延伸的坡道，一動也不動，康頎堯疑惑地問道。

　　淡淡瞥了他一眼，她邁開腳步，緩慢而穩定地開始繼續前進。

　　他們幾乎每天都一起吃飯，到了假日，這男人還會跑到她的小套房，把賴在床上的她挖起來，到附近去爬山慢跑做運動……

　　這是什麼跟什麼！她不是要躲著他嗎？怎麼躲著躲著，會變成現在這種每天都見麵的情況？！

　　而且，他們現在這樣，到底算是什麼關係？若說隻是工作上的關係，沒有人會殷勤到連下班的私人時間也都膩在一起吧！

　　可是若要說他是在追求她嘛……有人會帶要追求的對象爬山跑步打網球嗎？這年頭，已經沒有人會做這麼健康又健全的約會了吧？！

　　他究竟在想什麼、究竟想要幹什麼，她都完全沒有一點頭緒……

　　歎了口氣，孫雅澄停下腳步，大剌剌地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來，真覺得有些累了。

　　「喝點運動飲料吧！這對補充體力很有幫助的。」男人遞來一罐經過稀釋的寡糖飲料，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汗濕的俊臉上有著寵溺的笑容。

　　孫雅澄驀地別過頭，用力得差點扭傷脖子──

　　她是腦袋燒壞了、還是眼睛有問題？為什麼會覺得這個男的笑起來，陽剛誘人得要命？還連眼睛都突然變成愛心的形狀，活像個花癡似的……

　　她完蛋了──不管再怎麼警告自己都沒有用，她的心跳、目光、甚至腦子，沒有一樣是乖乖聽話的，全都違反了她一次又一次立下的誓言，被那個男人的一言一行深深左右著。

　　可是，不行啊……她明明知道的。明知道交付了一顆心後，卻發現自己隻是男人的一場征服遊戲，那種感覺有多痛；也明知道他會這樣糾纏著自己，隻是因為她的反應很新鮮，才引發了他低劣的興趣。

　　明明知道的，她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心動。大概是上輩子有眼無珠倒了他的會，這輩子才要注定要被他這樣愚弄吧……

　　總而言之，她不可以再墮落沉淪下去了！必須要更加強硬堅決地，拒絕他所有邀約，不能讓他以為自己是個隨便的女人──

　　「妳就是飲食習慣不正常，又太少運動，身體才會這麼虛。」沒有察覺身旁女人的細微反應，男人徑自以犀利的目光檢視著她。「比起之前，現在的妳不但抵抗力變強，連身材也結實不少了，不是嗎？」

　　是她想錯了，而且還大錯特錯……

　　其實，這個男人隻是見不得她變胖變醜而已吧？！

　　＊＊＊＊＊＊

　　「雅澄姊，我覺得妳最近變瘦變美了耶！」

　　中午十二點整，韓德銀行某個樓層的女廁內，傳出了細細柔柔的說話聲。

　　這可是她用汗水與尊嚴換來的啊！「是喔。」被大力讚美的女主角很不配合，隻冷淡地應了兩個字。

　　咦？反應怪怪的喔！白芊澐觀察著難得沒有元氣的前輩。

　　要是以前的雅澄姊聽到自己這樣說，早就開心得大聲嚷嚷起來了。沒想到現在她不但不感到高興，還一臉意興闌珊的模樣……

　　難道，這之間有什麼隱情嗎？雅澄姊她……該不會是生了什麼病，才會這樣突然瘦下來吧？！

　　「雅澄姊，妳今天晚上有沒有空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飯？」白芊澐用力搖搖頭，甩去滿腦子胡思亂想，決定直接問當事人比較快。「我們好像很久沒有去逛街了耶，今天早點下班吧！」

　　唉……提起這個，孫雅澄更加無奈。她是很想跟可愛的後輩一起去敗家血拚啦！可惜今天又是要勘查場地的日子……

　　誰教先前她誇下海口，拚命吹噓自己有多重視這個專案，如今就不能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無論有多不情願，都得有始有終地陪那個人巡完場地才行。

　　「不了，我已經有約了，改天吧！」她有氣無力地說道，率先走出廁所，準備搭電梯用餐去也。

　　「喔，我記起來了，妳是跟康先生有約吧？」白芊澐也跟著往電梯走去，下一秒，她卻忽然笑了出來。「想當初剛和『奇異』合作的時候，妳還死命地躲著康先生呢？沒想到現在你們變得這麼甜蜜，很不錯嘛！」

　　孫雅澄的臉色登時黑了一半，她陰惻惻地瞪著不知自己死到臨頭，還兀自笑得開懷的後輩，摩拳擦掌，思索著該怎麼料理這個白目的女人才好──

　　「不過，康先生真的對妳很好呢！」她還沒出手，白目的後輩便又拋來一連串教她不知所措的話。「每次看見他用那種很溫柔、很深情的眼神看著妳，就教人好生羨慕啊……」

　　溫柔？深情？！請問這女人現在是在說火星文嗎？她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妳是發燒了，還是眼睛脫窗？」她走出電梯，冷淡無情地推翻後輩太過夢幻的想象，心裏卻大大為之動搖。「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用那種對待情人的態度看著自己？絕對是芊澐誤會了！

　　幾個禮拜以前，她也曾經這樣自我意識過剩地懷疑過。可是，現在她已經完全認清現實了──

　　那個男人隻不過是無法忍受前女友兼合作夥伴不注重外表，是個不忌口又懶惰的醜女人，害怕因此影響別人對他品味的評價，才會多管閑事關心她的飲食、押著她出去運動。

　　如果光憑這些就以為那個人重新愛上了她，而人家根本沒有那個意思，那她不是太自大、也太可悲了嗎？

　　反正，他愛怎麼想她、愛用哪種眼神看她，那都是他的自由，她是絕對不會再吃回頭草的！

　　已經被判出局的男人，何必要再撿回來？如果當初不是真的被傷透了心，又怎麼會忍痛離開？

　　人是不會那樣輕易就改變的，就算她承認自己對那個人確實還有感情，那又怎麼樣？她就不相信，在這短短的三年之內，他會突然回心轉意，而且從此隻愛她一個人！

　　「不是嗎？」走出銀行大門，白芊澐錯愕地愣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你們怎麼會每天見麵？」

　　而且，她才沒有看錯呢！因為康先生凝視雅澄姊的眼神表情，就跟韓宗昊凝視著自己的時候一模一樣啊……

　　見後輩對她的說辭充滿懷疑，孫雅澄突然煩躁起來。其實，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懂，他們兩人到底算是什麼……

　　「總而言之，我們勉強應該可以算是……酒肉朋友吧！」她隨便安了個名詞，便打算就此中斷話題。「好了好了，這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快餓死了──妳幹嘛杵在這裏？快走啊！」

　　在她陷入沉思之中的時候，早就走到她前方的白芊澐遽然停下腳步，擋住她的去路，瞅著某個方向發愣。

　　聽見前輩的催促，白芊澐緩緩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問道：「雅澄姊，妳剛才說，妳跟康先生隻是普通朋友，對不對？」

　　「沒錯！」孫雅澄翻了翻白眼，被問得有些煩了。「妳到底想說什麼？」

　　白芊澐側過身，現出剛才被自己擋住的街景，有些懷疑，也有些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看到康先生跟其他女人抱在一起，妳也不會覺得不舒服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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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什麼？孫雅澄聞言抬頭望去，果然見到前方不遠處，那個老是陰魂不散地在自己周圍出沒的男人，此時此刻，正緊擁著某位以出色美貌和氣質壓倒群芳的知名國際模特兒，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上演親密秀。

　　胸臆間驀地痛了起來，像突然被人捏住了似的。她靜靜站在原地，冷眼望著男人臉上那真摯的喜悅。

　　看看前方那對還在甜蜜擁抱的俊男美女，再看看身邊麵無表情的前輩，白芊澐怯怯地咽下一口唾沫，鼓起勇氣開口打圓場。

　　「那個，雅澄姊……我想事情絕對不是我們所想象的那樣。」她緊張兮兮地幫康頎堯緩頰，就怕孫雅澄會衝動地當眾動扭打男人。「妳不要生氣，給康先生一個解釋的機會，說不定這是一場誤會！」

　　誤會？她有什麼好誤會的？！他們又不是情侶，充其量隻是「最近又恢複聯絡往來的前男女朋友」的關係罷了。況且他們都已經分手三年了，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來吃這壇陳年老醋吧！

　　話說回來──哈，這劇情還真是老套！她不屑地撇撇嘴，有些嘲諷地瞅著那對緊緊擁抱，看起來簡直美得像幅畫的男女，考慮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噢，她實在好想先假裝沒看到他們，若無其事地從旁邊經過，然後訝異地轉過身來，露出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伸出纖纖五指抖抖抖個幾秒，再指著他們的鼻子大罵「狗男女」、「你已經有了我，怎麼可以再花心」之類的話……

　　這是她國中在狗血芭樂連續劇上看到以後，就一直一直很想試著對誰說說看的台詞啊！

　　「呃，妳還好吧？」瞠目結舌地盯著前輩臉上那躍躍欲試，甚至似乎帶點「邪惡」的表情，白芊澐滿頭霧水地問。

　　雖然雅澄姊總是否認，也常常躲著康先生，可是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們明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

　　突然撞見這種「外遇」場麵，照理說，脾氣暴烈的雅澄姊應該會氣呼呼地衝上去，甩那個負心漢一巴掌才對啊！難道因為她氣過頭了，才會出現那麼奇怪的反應？

　　「為什麼這麼問？我當然好得不得了啊！」孫雅澄露出牙齒笑給後輩看，卻害白芊澐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我以為……康先生他在追妳……」雖然超害怕，白芊澐還是勇敢地問出心中的疑問。

　　孫大姊那線條性感的小嘴咧得更大了，但可憐的後輩卻沒有如沐春風的感動，隻覺得寒氣逼人。

　　新仇舊恨遽然在這一刻全部湧上心頭，孫雅澄倏地大動肝火，揪著後輩的衣領一句比一句咬牙切齒地質問。

　　「什麼追求？」她目露凶光，瞪得白芊澐嚇得幾乎站不住。「那個男人有送過花嗎？有給過我什麼承諾嗎？有說過我愛妳愛得要死嗎？有嗎、有嗎？！」

　　沒有，他什麼都沒有說過！更何況，從頭到尾，她根本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看過好嗎？通通是他們自己在那裏胡思亂想，亂編八卦。

　　瞧、瞧，現在人家的正牌女朋友出場了吧？還比她稱頭許多呢！

　　啊，聽說那位國際知名模特兒上個月到米蘭走時裝秀去了。這就是原因了吧！親親女友不在身邊，那個男人閑閑沒事幹，碰巧又遇上前女友，剛好可以拿來當打發時間的消遣……

　　她毫無預警地鬆了手，放過快要喘不過氣來的無辜後輩，突然失去了用餐的興致，腳步一拐，便轉入巷子裏，繞路回銀行。

　　「咳咳……等、等等我啊！」一恢複行動自由，白芊澐立刻撫著胸口順氣。但抬頭一見前輩已經走遠，又連忙追上去。

　　噯，事情變成這樣，那自己剛才拚命想了很多很多安慰雅澄姊的話，現在……還能說嗎？

　　她像個小媳婦似的走在前輩身側，忍不住抬頭膽怯地瞥了瞥神情詭譎的孫家大姊，最後還是決定把話給吞進肚子裏。

　　她們走進的小巷子滿是攤販小吃店，原本人聲鼎沸，熱鬧得很，但孫大美女渾身強烈散發出那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卻讓周圍的小販和路人都下意識地噤聲，然後退離她們好幾步……

　　滴哩滴哩──華麗的和弦鈴聲陡然響起，孫雅澄蹙了蹙柳眉，不太耐煩地將握在掌中的手機湊近眼前，端詳著來電顯示。

　　突如其來地，她一改先前的冰山表情，漾起一抹既得意又略帶點陰險的輕笑。

　　「喂，劉經理啊！找我有什麼事？」她刻意放柔了語調，用軟綿綿的嗓音對話筒另一端的歐吉桑大展嬌態。

　　一旁的白芊澐被她驟然轉變的表情嚇出一身雞皮疙瘩──

　　等等，劉經理？！他不就是幾個禮拜前跟孫大姊深情求婚的那一位嗎？雅澄姊不是不喜歡他，幹嘛還用那麼嗲的聲音跟他講電話啊？

　　「什麼？今天晚上要約我吃飯？當然沒問題！」

　　孫雅澄笑盈盈地應允了劉經理的邀約，但掛斷電話後，臉上那抹笑容便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惡，康頎堯那個可惡的臭男人！幹嘛要來招惹她？他真把自己當成來者不拒、隨便就能勾搭上的女人嗎？

　　他以為仗著自己皮相長得好，又是大財團的小開，就可以處處留情、花心搞外遇？！

　　等著瞧，她孫雅澄可沒有那麼好擺平。臭男人想要腳踏兩條船，也得要問問她給不給踏！

　　白芊澐猶豫許久，終於怯生生地開口。「雅澄姊，妳今天不是跟康先生有約？怎麼還……」

　　她記得，這幾天雅澄姊老是在抱怨自己每天都得陪康先生用餐，活像是被他綁架似的。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早就見前輩唉聲歎氣，不像是飯局臨時被取消的樣子啊？

　　其實，她和康先生之間，曖昧詭異的關係，一直讓所有信用卡企劃部門的同事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雅澄姐的個性，若是她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們相信就算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沒有用。

　　然而這幾個禮拜以來，雅澄姊嘴裏雖然怨言不斷，但每天還是異常順從地跟康先生「約會」。就單單從這一點來看，若還要硬說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一點特別的情愫，可沒有人會相信！

　　不過，令人費神猜疑的地方，就在雅澄姊的態度上──

　　「有國際名模陪著，他應該沒有空跟我這種端不上台麵的老女人吃飯吧？」孫雅澄走進便利商店，打開冰櫃隨手拿了一罐飲料，表情滿是不屑。「所以說，這一切都是你們想象力太過豐富。有那麼多時間聊八卦，幹嘛不多想些企劃？」

　　「呃嗬嗬……說的也是啦……」被她挾槍帶棍地搶白一頓，白芊澐忍不住滿臉黑線。

　　對，就是這一點奇怪！如果雅澄姊對康先生也有點意思，撞見康先生與別的女人過從甚密，應該會大發雷霆、大鬧特鬧，來個兩敗俱傷才對。

　　可是……現在她不但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甚至還一口就答應了前追求者的邀約？

　　「那個，雅澄姊，妳可不要因為康先生拈花惹草，就隨便找個男人來氣康先生啊！」白芊澐平時遲鈍歸遲鈍，但是這麼一點心思還是能看分明的。

　　「妳哪隻眼睛看到我是因為生那個人的氣，才隨便答應劉經理的？」孫雅澄惡狠狠瞪了後輩一眼，嘴硬地不肯承認。

　　兩、兩隻眼睛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啊……白芊澐在心裏偷偷吐槽，不過，她可沒膽讓前輩知道自己的真心話。

　　「發什麼呆！」孫雅澄見後輩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惱羞成怒，凶巴巴地道：「還不快點走？上班要遲到了！」

　　她才不是因為賭氣才去跟劉經理約會的呢！她隻是、隻是想要證明，自己才不是康頎堯那家夥以為的那樣沒行情！

　　就算沒有他，她也是有一堆人排隊等著追求的──瞧，劉經理雖然求婚被拒，但依舊無法抵抗她迷人的風采，忍不住打電話約吃飯呢！

　　不隻劉經理，還有好多人都想跟她求婚的，隻是她不肯點頭罷了……

　　她不斷喃喃自語，抱怨著誰都聽不懂的牢騷。白芊澐瞥了她一眼，聳聳肩，決定不跟這隻把頭埋在沙洞裏的大鴕鳥爭論。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白芊澐擔憂地往身後的某個方向望去，心中有個想法漸漸成型。

　　盡管有那麼一瞬間，腦子裏確實閃過「這麼做會不會太多管閑事了」的念頭，然而最後，她還是下定了決心……

　　＊＊＊＊＊＊

　　優雅悠閑的五星級餐廳，氣氛滿點的燭光與音樂，精致可口的美食，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完美──除了那個正滔滔不絕地吹噓自己功勞的男人以外。

　　「所以說啊，那一次也是因為我及時挽救，才沒有出大紕漏……」劉經理說到一個段落，終於停下來喝口水休息。這個晚上，他已經強調自己那屈指可數的豐功偉業無數次了。

　　孫雅澄勉強笑著附和他。其實她早在這個歐吉桑開口說出第一個字的那一刻，就開始深深後悔自己的意氣用事了。

　　沒錯，她承認自己確實太過衝動，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隻能有康頎堯這個對象，就隨手找個正巧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來充數……

　　早知道就找芊澐或其他同事去逛街血拚，也好過在這裏聽這男人跳針一樣地重複同樣的話題。

　　她努力忍住衝到嘴邊的嗬欠，決定要在不傷劉經理麵子的情況下，先行打道回府。再聽這種千篇一律自吹自擂下去，不用花到五分鍾，她絕對會很沒禮貌地睡給他看的──

　　「雅澄，妳今天還約了誰要碰麵嗎？」

　　隻是，沒等她掀開嘴皮子，劉經理便快一步地丟出這個詭異的問題。

　　啊？這是什麼意思？孫雅澄霎時一頭霧水。

　　「沒有啊！您怎麼會這樣問呢？」她忍不住回想，剛才自己是否有露出什麼不耐煩的表情，但就是怎麼樣也想不起來。

　　「因為妳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意無意地看著門外，我還以為妳在等誰呢！」劉經理像是明顯鬆了一口氣，微笑著說道。

　　然而，他這無心的一句話，卻彷如尖刺一般，毫無預警地紮進孫雅澄的心房。

　　她……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下意識地望向門外？她根本沒有約其他人要碰麵啊！劉經理真是想象力豐富，居然會以為自己是在等某個人來……

　　盡管她拚命要忽略腦中浮現出的某道身影，但是，康頎堯那俊美陽剛的五官輪廓卻像深深刻印在她腦海似的，怎麼揮也揮不去。

　　她真的在等那個男人，為什麼？難道她以為，那個人會因為芊澐特地跑去通風報信，甘願拋下國際名模，衝過來搶回她、宣示自己的所有權嗎？又不是在演什麼芭樂狗血的連續劇！

　　可是……如果她沒有這麼期待著，為什麼明明知道芊澐偷偷打電話給他，卻沒有加以阻止？又為什麼整晚心神不寧、眼巴巴地望著門口，態度明顯到連沉醉在自我滿足裏的劉經理都察覺到了？

　　突然，孫雅澄摀著雙眼，既嘲諷又心酸地，笑了。

　　人的心，為什麼越是想要去追趕握牢關緊它，它就越是不受控製，越是要逃得更遠呢？

　　她是那麼樣地恐懼再被他的無情傷害，但同時，也是那麼樣地期盼著，他能夠霸道地來奪走她的心神、期盼著自己能夠重回他的懷抱……

　　這樣的自己，實在好可悲、好可悲啊！

　　「雅澄，妳怎麼了？頭很痛嗎？」見她摀著雙眼，良久都不說話，劉經理擔心地問道。

　　「嗯，我好像快要感冒了……」她輕輕放下遮眼的手，疲憊地道：「麻煩您送我回家好嗎？」

　　是她太傻了……孫雅澄扯扯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她以為隻要自己堅持守住原則，不斷勸戒自己，那家夥是天底下最差勁、最無情的男人，她的心就會被保護得很好，不會再讓誰動搖。

　　可是，她忘了，忘了當初自己是多麼迅速地淪陷在他迷人的獨特風采，忘了分手那時她有多麼痛苦，好幾次都差點要不顧一切地拋棄尊嚴回到他身邊……

　　她忘了自己對他如此戀戀不舍，就算時間已經過去三年多，這份昏了頭似的感情也沒有更改，隻是深藏心底，她沒有發現罷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從明天起，她一定要離他離得遠遠地，最好都不要再見麵了！她緊咬住唇，用力得讓下唇血色盡褪。

　　之前是她意誌力太薄弱，為了想合理化與他相處的時間，才讓那個男人有機可乘。區區美食算什麼？血拚又算什麼？即使康頎堯不找她，她也可以自己找朋友去大吃大玩啊！

　　思忖之間，車子已經到達她租賃的套房樓下。

　　「劉經理，今天非常謝謝您的招待。」孫雅澄打開車門，回頭朝劉經理淡淡露齒一笑，正要伸腳跨出去，卻被他攫住左手。

　　她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轉過身，有些疑惑，也有些緊張地看向揪著自己不放的中年男子，終於察覺他的神情有異。

　　「劉、劉經理？」她勉強鎮定心緒，以十分冷靜的聲調說道：「您還有什麼事嗎？我真的不太舒服，想早點回去休息……」

　　「雅澄，妳明明知道我的心意，為什麼一直不肯正麵答複我呢？」劉經理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聲音裏有藏不住的焦慮。「其實妳心裏根本就瞧不起我吧？妳把我當成打發時間的對象，是不是？！」

　　望著劉經理那張難掩氣憤的臉，孫雅澄瞠目結舌，愣愣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做了什麼？在責怪惱火康頎堯把自己當成備胎的同時，她不也把眼前這個男人當成了跟康頎堯賭氣的道具？

　　「我、我……」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我──」

　　但聽見她開口道歉，劉經理卻更加生氣了。

　　「閉嘴！不準說對不起！」他粗魯地打斷她未竟的解釋，緊緊握住她的雙肩，將她困在狹窄的副駕駛座。「妳這個女人、妳這個女人……」

　　劉經理的臉色陰沉，不發一語地瞪著孫雅澄好一會兒。忽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壓向她，企圖強吻佳人。

　　「不、不要！」孫雅澄驚叫一聲，急忙扭頭避開，但卻已經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頎長偉岸的身影驀然出現在駕駛座的窗外，下一秒，那道身影便強行打開駕駛座車門，用力攫住劉經理的西裝後領，一把將毫無防備的他拖出車外！

　　「啊──」劉經理一屁股跌坐在馬路上，不由得惱羞成怒，失去理智地大吼大叫。「搞什麼！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混蛋？」

　　他一邊連聲咒罵，一邊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這才發現那個將自己丟出車外的男人根本不把他當成一回事，徑自轉至副駕駛座，攙扶孫雅澄下車。

　　「你、你是什麼東西？我跟我女朋友親熱關你什麼事？！」他麵子上掛不住，忍不住揚高音量，欲吸引人注意。

　　「是嗎？」康頎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語調是嘲諷的。「你可能不曉得，這個巷子的監視器剛好可以錄到車子裏的情況。要不要我們去調出帶子，看看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嘴裏撂著威脅，卻用極其溫柔的力道擁著她。孫雅澄眨了眨眼，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他怎麼會在這裏？難道他真的放棄了跟國際名模相處的時間，特地來找她？怎麼可能！她又驚又喜地摀住嘴，幾乎無法抑止心中那股即將衝出胸臆的感動。

　　但喜悅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她立刻憶起自己方才痛下的決心。

　　孫雅澄，妳這個笨蛋！怎麼可以被他的一點小手段迷走了心竅？他不過是不想太快放開手上的玩具罷了──

　　這麼晚才找到他們，不就是最好的例證了嗎？她還在癡心妄想些什麼？！

　　劉經理聞言，不禁抬頭尋找，發現車子前方果然有個監視器時，他那張高傲的臉霎時一陣青、一陣白，匆匆忙忙地縮回車中，關上車門、油門一踩，逃之夭夭去也。

　　確認登徒子已經走遠之後，康頎堯陡然鬆開懷中的佳人，改為抓住她的手腕，用蠻力搶過她的包包，從裏頭翻出鑰匙打開大門。

　　他的動作太快，還在發呆中的孫雅澄完全措手不及。等她終於回過神來，男人早就順利地開了鐵門，拉著她走上階梯。

　　「等一下，我已經沒事，你也可以回去了。請你放開我！」她開始劇烈掙紮，卻怎麼樣也逃不出他的掌握。「康頎堯，快放開我！」

　　開什麼玩笑！她都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再跟他糾纏不清了，怎麼可以讓他進自己的小套房？

　　更何況，那個小小的房間是最能讓她感到安心舒適的天地，唯有真心愛著她、而她也準備全心奉獻出自己的男人，才能踏進這個她最私密的角落。這個該死的花花公子、沒血沒淚沒感情的臭家夥憑什麼！

　　麵對她的不馴，康頎堯隻是淡淡地蹙蹙眉，開了金口賞她一個理由。

　　「我救了妳，禮貌上，妳應該要請我上樓去喝杯茶。」他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語氣，完全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雖然男人的臉上掛著微笑，但孫雅澄卻覺得打從心底冷了起來。

　　哼，一個男人在這種時間對女人說想要進她的房間，心裏打著什麼樣的如意算盤，他以為她會不知道嗎？

　　說了這麼多，其實他的目的……也不過是她的身體吧？

　　「誰要你多管閑事了！」她麵無表情地道，語氣裏充滿了拒絕。「話說回來，我們除了是工作夥伴，其實可以算是陌生人。你憑什麼幹涉我的交友狀況，還擅自把我的朋友趕跑？」

　　語畢，她趁著康頎堯疏於注意的時候，奮力甩開他的大掌，就要繼續往上衝回套房所在的樓層。

　　但是，才剛爬了幾層階梯，她的手便再度被男人緊緊攫住。

　　她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他還不死心啊──

　　孫雅澄憤怒地回頭，想要破口大罵這個不知好歹、色欲熏心的男人。但一對上他那雙燃起熊熊火光的眸子，便隻能呆愣愣地盯著他，連一個完整的音節也吐不出來……

　　康頎堯拽緊了她的手，一步步登上她所站立的階梯，直逼得她靠上牆壁無處可逃。

　　「妳剛才說什麼？我跟妳是陌生人，那種人渣是妳的朋友？」他湊近她，在她耳邊用最低沉的嗓音細語，兩人的姿勢極為曖昧親昵。

　　太過分了！這男人都已經跟她分手三年了，幹嘛還記得自己完全無法抗拒他在她耳邊說話？而且還在這種時候拿出來講！簡直是卑鄙小人！

　　「放、放開我！」她感到雙腿虛軟無力，整個人昏昏沉沉呼吸困難，但仍是要固守立場，堅決抵抗！

　　男人輕輕一笑，三兩下便化解了女人微弱的掙紮，繼續施展重低音攻擊──

　　「既然如此，看來，我們現在非常迫切地需要來『加深』彼此的關係！」

　　話聲未落，康頎堯已經一把將她拖至四樓，用剛才搶來的鑰匙開了門，長驅直入地闖進她的小套房中。

　　啥？他剛剛說了什麼？！孫雅澄仍在消化兩人方才的對話，壓根沒有注意到她的領域已經遭到敵人侵犯了，還傻傻地站在門口發呆。

　　「還以為妳會把房間弄得很亂，沒想到挺整齊的嘛！」

　　男人非常大方地在她那幾坪大的小套房裏繞了一圈，還擅自從冰箱裏拿了兩罐冷飲，並將其中一罐遞給她，彷佛把這個小空間當成自己的家。

　　手中突如其來的一陣冰涼，終於喚回了孫雅澄飄遠的神誌。

　　她怒火攻心，惡狠狠地瞪著這個厚臉皮的男人，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身蠻力，抬起他直接往樓下扔！

　　「你到底想幹嘛？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請你現在立刻馬上離開！」

　　「我不是說了要『加深』我們的關係嗎？免得以後妳又把我當成陌生人。」他席地而坐，朝她綻出一抹迷人的笑，卻沒發現她的臉色益發鐵青了。

　　去他的「加深」關係！這男人把話說得這樣露骨，分明就是把她當成那種隨隨便便就能拐上手的女人！

　　好啊、好啊，他想要她的身體，到手了他就會甘願了是吧？！那她就給！

　　「雅澄，妳先坐下來，我們好好……」康頎堯瞅著她瞬息萬變的臉色，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要她坐下來，卻被她甩開。

　　孫雅澄居高臨下地瞪著他，突然間，一股瘋狂的衝動襲上腦門，讓她不加思索地說出那一刻浮現心頭的話──

　　「如果你是因為沒跟我上過床就被我甩了，而感到不甘心的話，那好，我們來做啊！」她說著，轉身就往角落那張單人床走去。「不過，話先說在前頭，我還是處女喔！一點經驗也沒有，到時候感覺不太好，你可不要怪我。」

　　男人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他靜靜瞅著她不說一句話，這令孫雅澄更感到惶惶不安。

　　「怎麼，你嫌我房間太小？那不然去旅館也行！」為了掩飾心慌，她故意佯裝得非常豪放。甚至主動抓住康頎堯的手，就要帶著他走出房間。

　　但是無論她怎麼拉、怎麼扯，康頎堯都穩穩地坐在墊子上不肯起來。她氣喘籲籲地回頭瞪著他，搞不懂他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怎麼？這男人難道嫌一次太少，無法彌補他這三年來的本金加利息？她忍不住往最差勁的方麵去聯想，然後暗暗氣得咬牙。

　　哼，她肯狠下心犧牲自己的貞操，就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他還想得寸進尺，跟她討價還價？門兒都沒有！

　　孫雅澄抿抿唇，正想警告男人別想得太好，卻發現他慢慢地勾起薄唇，俊美的臉上漸漸浮現一抹不懷好意的邪笑。

　　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竄上心頭，她下意識地鬆開了揪住他大掌的手，忽然有股逃開的衝動。

　　等等，他不過是笑得邪門了一點，她幹嘛就驚慌成這樣？！她在心裏用力地給自己打氣，絕不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在這男人麵前示弱！

　　緊盯著她那不服輸卻又略帶不安的倔強神情，康頎堯依舊端坐在坐墊上，情不自禁地加大了臉上那抹邪佞的微笑。

　　「雅澄，妳誤會我的意思了。」他用十分溫柔的語氣說道，彷佛在他麵前的，不是一個年過二十的成熟女人，而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十歲小女孩。

　　「我誤會你的意思？什麼意思？」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孫雅澄霎時反應不過來，隻能呆呆地重複他的話。

　　男人又笑了，隻是這次的笑少了點邪氣，多了些包容寵溺。

　　「我剛剛說的是要『加深』我們之間的關係，而不是要跟妳『發生』關係。妳弄錯了。」康頎堯用近似慈祥和藹的表情望著她，好抱歉地解釋道。

　　「我弄錯……了？」她還是一頭霧水，傻愣愣地繼續做隻會模仿別人說話的鸚鵡。

　　「當然，如果妳很心急，打算要從『陌生人』的關係直接跳到『情侶』，那我也不反對。不過，現在我隻想請妳坐下來，好好跟妳談談重新──」

　　「哇──」她驀地爆出一聲尖叫，麵紅耳赤地用蠻力一把將他推出去。「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砰地一聲，門板在男人的麵前重重關上，康頎堯壓不住滿腹張狂的笑意，老實不客氣地，就在她的小套房門前捧著肚子哈哈大笑──

　　哈哈哈……這小妮子逗弄起來果真很有趣！明明就不是那麼豪放大膽的女人，為什麼還要故意裝出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難道她真的那麼想擺脫自己，連貞操都可以毫不猶豫地奉上？

　　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男人換上嚴肅的表情，撫著下巴深思起來。

　　這樣刺激她能得到的成效實在太過有限，而且，他也已經有點厭倦這種你追我跑的方式。

　　或許，他該換個戰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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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還未到上班時間，韓德銀行某個樓層的女廁又一如往常地，傳來某人暴怒抓狂的大吼。

　　孫雅澄兩手撐在洗手台上，氣喘籲籲地瞅著鏡子裏頭，雙頰嫣紅的女人。

　　隻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是怎麼樣被那個臭男人戲耍玩弄，她就忍不住要暴走！

　　他居然、居然故意把話說得那麼曖昧，故意引導她往錯誤的方向去聯想，等到她出了天大的糗之後，再一副沒事人似的拍拍屁股就走──其實正確地說，應該是被她掃地出門的──不過這口氣她絕對咽不下去！

　　因為他，她又羞又惱，氣得一晚都沒睡好，才會罕見地在打卡鍾還沒響起音樂前就抵達銀行。

　　現在我隻想請妳坐下來，好好跟妳談談重新……康頎堯臨去前的話語整夜整夜不停地在她耳邊縈繞，搞得她胡思亂想心神不寧。

　　那個時候她隻顧著失聲尖叫，沒等他說完整句話就攆他出去了。現在卻越來越在意他那時未竟的語意。

　　他說「重新」，是要重新什麼？重新考慮廣告主角人選？重新考慮分鏡？還是重新構思更出奇製勝的slogan？不過今天就要檢視成果了，無論是要換角還是更動任何一個細節，都已經來不及了吧？

　　她想了很多種可能性，卻獨獨不敢也不願去碰觸自己最希望聽到的答案，盡管那個被壓抑的聲音已經猛然爆發，即將衝到她嘴邊──

　　「或是，重新……交往？」她表情呆滯地喃喃自語。原本該是羞澀低語的一句話，此刻卻被她說得滿是心酸。

　　如果他在三年前，她提出分手不久後立刻提出的話，她一定會欣喜若狂地答應。隻是現在，人事已非，她也不再是過去那個單純地相信著他，全然沒有任何懷疑的傻女孩了……

　　不僅是她，那個男人也變了好多。他以前……是那種心機深沉、陰險狡詐，表麵上漾著俊逸爽朗的笑容，底下卻拿著刀子不斷捅你的人嗎？

　　歎了一口氣，她扭開水龍頭，心不在焉地洗手。

　　三年多前的他們充滿夢想和衝勁，雖然每天都累得幾乎要直接癱在地上呼呼大睡，可是卻累得很充實、也很有意義。

　　那段一同打拚吃苦的時光，真的很快樂。分手以後，她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心裏詛咒自己，為什麼不把自己無意中聽見的那段對話當作是一場惡夢，為什麼要賭氣主動提分開……

　　不過，現在想來，回憶往往會輕易美化一個人的形象，再加上當時她從來沒有清楚地看透那個男人的本性，也許保留這樣美好的記憶，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那個男人為什麼還要無視於她的意願，死皮賴臉地纏上來？！

　　問題又回到原點了。既然自己主動獻出身體，他不想要，那麼，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難不成他認為自動奉上的美食太沒有挑戰，所以不屑享用？依照她對他貧乏的了解，那個男人確實很有可能這麼想。

　　唉……孫雅澄搔搔頭，又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忍受短暫的煎熬痛苦，也好過兩人這樣歹戲拖棚地糾纏不清，可惜男主角一點都不願意配合。

　　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做，他才肯放過她？她已經不年輕了，不想再玩這種大傷元氣的愛情遊戲。

　　就算還得花上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完全忘記他，那也是她自己的問題，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正當她專注地思考著兩人曖昧複雜的情感之際，女廁的門板突然被人由外頭推開──

　　「嚇！」白芊澐甫推開門，就被一臉冰霜的孫大姊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她拍拍胸口，驚魂未定地道：「雅澄姊，妳一大早就躲在這裏耍什麼陰沉啊？」

　　孫雅澄挑挑眉，想起來了。昨天不就是這個叛徒跑去通風報信，自己才會過了那麼不愉快的一夜嗎？

　　都是因為某人多管閑事！孫雅澄不悅地碎碎念，然後手肘往後輩的頸子用力一勾，將她箝製在自己胸前。

　　「喂，那個男人今天要來開會對吧？妳的皮給我繃緊一點，該說話的時候就用力發言，該表現的時候就拚命表演，聽見了沒有？！」孫家大姊母夜叉似的撂下狠話。

　　這段話翻譯成簡單一點的意思，就是要她唱獨角戲，孫大姊無論人在也好、消失也罷，一概不管事。

　　「什麼？妳怎麼這樣啦！」白芊澐苦著一張臉抱怨。「這一次事情很多耶，怎麼可以全部丟給人家啦！」

　　嗚嗚，她真可憐，每次隻要這對歡喜冤家一有什麼摩擦，頭一個倒楣的一定是她這個人微言輕，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小後輩……

　　話說回來，這兩個人又怎麼啦？昨天康先生聽了她通報的消息以後，應該有趕到現場去挽回他們搖搖欲墜的感情啊，怎麼雅澄姊還是一副怨婦的模樣呢？

　　白芊澐悄悄瞥了一旁正在檢視發型的孫雅澄，卻不小心對上了她的視線。

　　「幹嘛那樣看著我？不服氣喔？」孫家大姊斜覷後輩一眼，沒好氣地道。

　　「沒有沒有，小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白芊澐窩囊又阿諛地諂媚道，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

　　「沒有就好。」孫雅澄滿意地點點頭，本欲邁步離開女廁，又忽地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對了，那個人還沒到韓德吧？」

　　白芊澐連忙點頭如搗蒜，等到恐怖的前輩一走出廁所，她便忍不住暗暗地歎了口氣。

　　想必，康先生把自己提供的大好機會給搞砸了！

　　不過康先生也真是的，雅澄姊看起來雖然十分心狠手辣……呃不，是脾氣不太好，其實她的心腸很軟、很容易被打動的。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的意思是，這樣下去，信用卡企劃部門跟奇異廣告的合作契約還沒結束，自己就會先被這兩個人搞瘋了──總之，她這株牆頭草得選邊站，幫助某一方改變現狀才行。

　　這個答案完全無須思考啊！白芊澐露出了奸詐的微笑。嘿嘿嘿，隻要是有腦袋的人都會選擇那一邊……

　　＊＊＊＊＊＊

　　一走進會議室，孫雅澄的臉差點沒有綠掉。現在是怎樣，大家決定要卯起來跟她作對嗎？

　　偌大的一間中型會議室，明明座位就那麼多，大夥兒卻偏偏占走所有邊邊角落的位子，隻留下前方最靠近放映機的幾張椅子，其中一張離得比較遠的，還被那個白目後輩給坐走。

　　她僵冷著一張臉踏入室內，明顯地察覺到每個人都在回避她的視線。

　　哼哼，敢做卻不敢擔起責任啊？看來他們一定有個幕後的主使者。

　　而她連猜都不必猜，用膝蓋想就知道，這絕對是那個站在放映機前，如豺狼般咧著嘴笑的心機鬼幹的好事！

　　她跟著扯唇，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心不甘情不願地在眾人為她「特地」預留的位子上坐下。盡管所在位置距離男人不到三步，她仍然竭力避開兩人目光交會的可能。

　　康頎堯哪會看不出她的小小心眼？他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將發表的成果上頭。

　　「現在，我們請奇異廣告為我們展示一下影片和產品DM。」苦命的白芊澐被前輩狠狠地一瞪，連忙起身主持這次的發表會。

　　「DM剛才已經傳到各位手上了，請大家過目一下，另外，我們依照貴公司的要求，分別剪輯製作了三十秒和十五秒的廣告。」康頎堯打開準備已久的檔案，並加以說明。

　　接著，所有的燈光便全部被關掉，偌大的會議室一片漆黑，隻剩下從投影機投射出來的微弱光線。

　　大夥兒都將注意力放在廣告上頭，唯有孫雅澄心不在焉地，望著那個站在螢幕旁認真講解內容的俊美男人。

　　說實在，他確實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過去自己涉世未深、年幼無知，被他迷得團團轉也無可厚非。但是，現在她也談過幾次戀愛，更已經看清他的真麵目了，為什麼還會這樣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所有目光？

　　「好，以上是三十秒的部分。接下來請看看十五秒的廣告。」康頎堯見廣告已經播完，眾人臉上也都露出十分滿意的表情，便直接播放下一支經過剪輯，且時間較短的廣告。

　　他走向會議桌去操作電腦，兩人距離突如其來地拉近，孫雅澄的理智這才猛然被扯回腦子裏。

　　天，自己剛剛到底在幹嘛？居然在該專心評估廣告的時候分神！待會兒要是出了什麼差錯，難道還要厚著臉皮叫那個人重放一次嗎？

　　那個禍水男！她在心底嘀咕抱怨著，連忙將全副精神集中在螢幕上，仔細地盯著每個畫麵瞧。

　　盯著盯著，突然，她蹙了蹙眉頭，似乎對某個地方不太滿意。

　　不一會兒，短短十五秒的廣告便播放完畢。白芊澐起身協助康頎堯扭亮一室的燈光，並繼續主持這場會議。

　　「請問大家對這兩支廣告還有DM有沒有什麼意見或問題？」她輪番巡視參與會議的每一位同事，不過，大家都沒有開口表示任何評論。

　　見狀，孫雅澄的眉頭不由得蹙得更緊了──這麼明顯的地方，大家怎麼可能都沒有發現，也沒有任何意見？！

　　她抿抿唇，因為不想直接跟某位仁兄對話，便從隨手手劄中撕下一頁白紙，飛快地寫上一行小字，然後故作若無其事地，偷偷遞給白芊澐。

　　沒想到白芊澐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一向聽話的她見到紙條後，居然挑挑眉沒有接下，還當作什麼也沒看到似的，徑自宣布結論。

　　「大家都沒有問題或建議嗎？如果這樣，那我們就決定這兩支廣告都不必修改了……」

　　氣死人了！孫家大姊當場火氣直線上升。這小妮子在搞什麼鬼？膽敢給她裝作沒看到？！

　　沒關係，她拜托別人也是一樣！

　　為了不讓這支在自己眼中還未臻完美的廣告，就這麼草率地呈現在全國觀眾麵前，她不屈不撓地，又把那張紙條推給坐在右手邊的女同事A。

　　同事A看了看由左手邊遞過來的紙條，不發一語便打開來看。孫雅澄暗自高興地將臉轉向正麵，期待地等著她幫自己說出上頭的建議。

　　不料，這一次，同事A做得更絕──

　　「這位同事，會議時間傳紙條是十分要不得的一種行為。」她緩緩放下手中的紙條，用非常非常嚴肅且嚴厲的表情語氣對孫家大姊說：「有什麼話，請妳自己大聲說、出、來！」

　　這話聲一落，整間會議室的同事們全都噗哧一聲，忍不住發出竊笑。有人更誇張，幹脆趴到桌上去，雖然藏住了笑聲和表情，卻無法掩飾那劇烈抖動的雙肩……

　　這下子，孫雅澄當真是臉色「青筍筍」了。好啊！這些人好樣的，竟然敢這樣惡整自己？

　　她臭著一張臉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廣告片尾部分字體還要更明顯一些最好可以加粗一兩個字級麻煩您了十分感謝。」

　　她賭氣地把想說的話一口氣說完，然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用力地坐下，但在看到男人那要笑不笑的神情後，怒火卻更加旺盛了。

　　笑什麼笑！她就是不想跟他講話不行嗎？她就是鴕鳥不行嗎？可不可以不要再來招惹她，等那張該死的廣告契約時間截止以後就乖乖閃人，不要再出現在她麵前擾亂她的心了？！

　　還有，這些人又是怎麼回事？剛才沒人說話，現在意見倒是挺多的嘛！一個一個都起來發表感言和意見了。他們都跟那個男人串通好了要來設計她的嗎？

　　孫雅澄瞇起眼想了想，憶起男人那深不見底的心機，不由得承認自己的猜測可能性非常大。

　　不行不行，再繼續待下去的話，不曉得他們還會怎樣算計戲弄她！等會兒會議結束，她非得要第一個衝出會議室才行！

　　「那麼，我再重複一次必須請奇異廣告作修正的地方……」白芊澐等每一位同事都發表過感想之後，便綜合大家的發言做出結論。「請在下周一以前，將修正後的影片檔及圖檔寄給兩位負責人過目，可以嗎？」

　　「沒問題。」康頎堯看了看自己記下的重點，那些需要修改的都是小地方，無須花費太多時間或精力去重新拍攝，便爽快地點點頭。

　　轉過頭，白芊澐正要宣布會議結束，說時遲、那時快，某個心急如焚、隻想腳底抹油速速溜走的女人，早已經收好了桌上的紙筆，悄悄移動身形，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靠近門口的地方去了！

　　白芊澐難得反應靈敏，眼角餘光瞥到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不顧眾人詫異的眼光，趕緊喝止她逃跑的行動。

　　「雅澄姊，妳──」

　　隻是，她的話沒能說完，就被孫家大姊用最古老的借口給堵了回去。

　　「我尿急──」話聲未落，孫雅澄早跑得不見人影。

　　大夥兒不禁望著空蕩蕩的門口，懷疑自己的眼睛。

　　剛才那個女人，真的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寧願慢慢走進公司，趕不及準時打卡上班，也不願意匆忙奔跑、破壞發型氣質的孫大姊？

　　「呃……康先生，很抱歉讓她跑了。」沒有預料到她會來這麼一招，白芊澐連拉住前輩都來不及，隻好尷尬地向男人致歉。「或著……待會在辦公室遇見她，我再撥電話給您？」

　　「不必了，就讓她躲一下吧！」康頎堯笑了笑，完全不把她的逃避放在心上似的。

　　維持唇瓣上揚的弧度，男人好心情地收拾著器材。

　　事實上，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她這樣失禮又明顯的排斥態度。畢竟，發生了昨晚那樣的糗事，換作是他，也會暫時不想見到害自己丟臉難看的罪魁禍首。

　　隻不過，他並不打算讓這小妮子逃避太久──

　　之前是他收網收得不夠緊密，才讓到手的獵物趁隙溜了出去。這次，他一收網就要徹底斷絕她的後路，一舉將她擒住！

　　既然她遲遲不肯踏入他的世界，那麼，他有的是辦法，讓她不得不一頭栽進他所布下的陷阱裏，就算再怎麼掙紮也無法逃出生天！

　　彷佛想到什麼絕妙的計謀，康頎堯忍不住加深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

　　到時候，上當的小女人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他期待著。

　　＊＊＊＊＊＊

　　「哈啾──」

　　信用卡企劃部門辦公室裏，某人突然用力地打了個噴嚏。

　　今天的天氣很好，事實上，外頭還豔陽高照呢！就算是長時間待在開著空調的辦公大樓裏頭，那適中的溫度也不至於讓人打出這樣誇張噴嚏。

　　「奇怪，難道是感冒了嗎？」孫雅澄揉了揉鼻子，皺眉喃喃自語。

　　「那一定是有人在背後說妳的壞話啦！」恰巧起身添茶水的同事A聽見了前輩含在嘴裏的嘀咕，忍不住多事地調侃她一句。

　　「真是愛說笑！本姑娘我可是迷倒眾生、男女通吃的美女，有誰會在我背後說長道短？」孫雅澄千嬌百媚地撥撥頭發，勾唇一笑。「一定是某個癡心男子在偷偷地暗戀我。唉啊，我還真是罪過呢……」

　　同事A悄悄地翻了個白眼，不過為了保全她的顏麵和自己的小命一條，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

　　隻是，有人硬是不會察言觀色，專門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到癡心男子的話，那個人搞不好就是康先生喔！」白芊澐聞言也靠過來湊熱鬧。「雅澄姊，我看妳就不要再躲著康先生吧！妳不是很想要幸福嗎？康先生條件那麼好，妳也不是真的討厭他，為什麼遲遲不肯接受他的追求啊？」

　　此話一出，原本豎起耳朵想要偷聽八卦的同事們，這會兒都不由得同情起這個少很多條神經的白目後輩。

　　「白、芊、澐──」果不其然，話題女主角的臉色恐怖到簡直像從地獄裏爬回來的鬼魅一樣。她沉著聲音說道：「妳時間太多、活得太膩、還是太想知道SM那被人綁起來鞭打的滋味，啊？要不要我免費親自示範？」

　　「不不不、不用了……我很忙、我還有一大堆電話要打，先、先走了！」說錯話的後輩當場抖得有如北風中的殘葉，忙不迭地找理由開溜去也。

　　被搞得心情大壞，孫雅澄用力推開電腦椅站了起來，泄憤似的用那高跟鞋踩出叩叩叩的響亮足音飆出辦公室──

　　什麼癡心男子、什麼她躲著那男人不肯接受他的追求？！那個人至少已經有一個禮拜以上，沒有約她出去吃飯、沒有出現在她麵前，甚至連一通短短的電話都沒有打來過了！

　　好啊，口口聲聲說要「加深」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卻吃了一、兩次閉門羹就輕易放棄了。

　　如果那男人是真心要做某件事，他的字典裏絕對沒有「認輸」這兩個字。由此可見，他對自己也沒有多認真，她不過是他閑來無事的消遣罷了！

　　照理說，康頎堯終於收回了他的魔爪，不再用盡各種邪門歪道糾纏自己，她應該要感到鬆一口氣，為自己總算能回到平靜生活開心。

　　但諷刺的是，她發現自己的心情竟隻有百分之十五的慶幸，不甘心的悻幸然卻高達百分之八十五……

　　不對不對不對！她才沒有失落，也絕對沒有一絲絲難過的心情。天涯何處無芳草？更何況那男人從來就不是她盤子裏的菜，她有什麼好失落憂鬱的？

　　憑她的氣質與美貌，還怕找不到能讓自己幸福的好男人嗎？康頎堯算哪根蔥哪根蒜？滾一邊去吧！

　　氣憤難平地，她繼續踩著重重的腳步下樓，在下個樓層不期然地遇上了兩張熟麵孔──

　　「咦？劉經理！」孫雅澄訝異地停下步伐，揚起微笑先跟劉經理寒暄。「上次真是對不起啊，我朋友對您不太禮貌……」

　　那時她雖然被劉經理的唐突嚇了一跳，但就算那個男人不出現，自己一樣可以把事情處理得很好。都是康頎堯把事情複雜化，還一直擾亂她的心思，才害她失了禮數，遲遲沒有跟劉經理道歉。

　　「不不，那件事是我不對……」

　　然而詭異的是，一瞧見是她，向來總是對她和顏悅色、殷勤有加的劉經理，此時卻目光遊移，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

　　她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也許還要再加上一點點不甘心──她的魅力減退了嗎？不然對她十分癡迷的劉經理怎麼會不正眼看自己，態度還有些敷衍？

　　為了重新找回自信，也為了轉移自己對康頎堯過於密切的關注，她非常有誠意地，首次對劉經理提出邀約。

　　「我還是覺得很過意不去……不然這樣吧，今天晚上您有空嗎？我請您吃頓飯如何？」說著，她漾起自認最溫柔婉約的微笑，極有把握這個中年男子絕對拒絕不了這樣的自己。

　　豈料，劉經理非但沒有感激涕零地答應，在他臉上更找不到任何能稱為欣喜若狂的表情。相反地，他根本就是快要嚇壞了！

　　「不不不不、不必那麼、那麼麻煩──」他結結巴巴，顫抖著那層啤酒肚，拚命搖手搖頭表示強烈的拒絕。「我還、還有事，先走了啊！」

　　「噯、等一下啊！劉經理？！」眼看著他拔腿就要走人，孫雅澄趕緊一把抓住他。「怎麼了？我找您吃飯是多恐怖的事情嗎？何必……」

　　話說到一半，她瞅著中年男子那不自然的表情，突然之間，腦袋中閃過一道靈光，似乎明白了什麼──

　　「是不是康頎堯跟您說了些什麼？」

　　她隻是淡淡地問了這麼一句，便見劉經理露出更加焦慮惶恐的表情，一瞬間，她就全都知道了。

　　「沒、沒有啊！妳說的那個人是誰，我不認識。」劉經理巴不得她快快放過自己，一邊說著別腳的謊話，一邊偷偷往旁邊移動。「我真的很忙，先走一步了！」

　　瞪著他那逃之夭夭的窩囊背影，孫雅澄不由得在心裏忿忿地咒罵。

　　那個該死的男人──難道說拐不到自己，他連她的人際關係都要破壞掉嗎？

　　雖然劉經理並不是那個能夠給她幸福的人，可是他這樣誠惶誠恐地避免跟自己的所有接觸，真的很傷人哪！

　　她歎了口氣，見到一旁的好友方嘉霓終於合起手機蓋，結束了通話，這才上前去跟這位總經理秘書打招呼。

　　「嗨，嘉霓美女，好久不見了──」她二話不說地撲上前去，給了人家一個超級熱情的擁抱。「看妳最近臉色不錯，事情都解決了？」

　　方嘉霓這個總經理秘書可不是普通的精明幹練，她長相典雅秀麗，舉止進退皆十分完美，但在各家公司行號卻總是待不了一個月就會被強製資遣。理由無他，正因為她詭異地會給頂頭上司帶來可怕的災運。

　　為了改善這種「體質」，方嘉霓到處求神問卜，試過各種偏方，還問過孫家拜的二郎神，喝過惡心的符水，但就是沒有一點起色。

　　方嘉霓靦腆地笑了笑，不知該怎麼跟過去也是總經理粉絲俱樂部成員的孫家大姊解釋，自己身上的詛咒已經解除了，而且解法還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對了，妳怎麼會在這層樓呢？是要跟劉經理他們那個部門合作嗎？」見孫雅澄露出懷疑的表情，她連忙隨便轉移話題。

　　「也不是啦……」這下，換孫家大姊支支吾吾了。「就是，為了一些私人的事情啦……」

　　「私人的事情？」難得看到總是大剌剌的孫雅澄語帶保留，方嘉霓忍不住疑惑地問道。

　　孫大姊正欲言又止，背後卻驀地有道屬於男人的低沉嗓音代她回答這個難以啟齒的問題──

　　「我想，她應該是在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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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聽到這個自己熟到不能再熱的迷人男聲，孫雅澄難以置信地緩緩轉身，一臉彷如見到什麼妖魔鬼怪似的驚恐。

　　「你你你──」她指著男人，詫異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當然知道這男人今天要過來韓德，所以才逃出自己的辦公樓層。但這人是多長了一隻透視眼還是千裏耳？居然神通廣大到找著臨時起意來這一樓的她？！

　　「我怎麼會在這裏？」康頎堯溫柔一笑，立刻就明白她想問些什麼。「是嘉霓剛剛跟我通電話的時候，『順便』告訴我的。」

　　他笑得好開心快意，還露出了迷人性感的淺窩，但孫雅澄隻覺得他的笑容極度礙眼！

　　「方嘉霓，妳這個叛徒──」她惡狠狠地瞇起眼，瞅著那位婉約美麗的精明大秘書，頭一次興起想要掐死好友的衝動。

　　「我正在跟康先生通話時，妳正好出現在這一層樓，是康先生自己聽到妳和劉經理的談話聲，才問我那是不是妳。」方嘉霓絲毫不在意她那散發出的強烈殺氣，一邊說著還一邊非常無辜地聳聳肩。

　　「妳、妳幹嘛老實告訴他？」孫雅澄氣急敗壞，壓根忘了她們正在討論的男主角就站在旁邊看好戲。

　　「妳又沒說不可以講。況且，我是真的什麼都沒說呀！」方嘉霓攤攤手，擺出一副「人又不是我殺的，是妳自尋死路」的無奈姿態。

　　怒發衝冠的女人正要發作，肩上卻突然被某人拍了拍。

　　「嘿，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你到底要做什麼？有話就快點說！」孫大姊臭著一張臉，扭過頭去睨他，口氣衝得很。

　　把她丟著、晾著整整十天不聞不問，她倒要看看，這顆花心大蘿卜還能玩什麼招數，來挽回自己對他瀕臨破滅的信心！

　　他會說什麼？她猜，一定是像「這幾天我試著想要忘了妳卻發現辦不到」，或者是「就算忙到沒時間見麵我還是無時無刻想著妳」這類的甜言蜜語吧……

　　很可惜的是，姑娘她從不吃這一套！

　　但出乎意料地，男人隻是舉起手中的某樣東西，攤在嘴上說著不希罕，心底卻隱隱期待的孫家大姊麵前──

　　乍見那個東西，孫雅澄愣愣地呆住，一時之間，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

　　「啊？這是啥？」

　　她困惑地問道，表情憨傻得幾乎讓男人忍俊不住。

　　「這是DM的最後一校，因為在辦公室找不到妳，剛好跟方秘書通話的時候聽見妳的聲音，就直接拿下來了。」康頎堯壓下想笑的欲望，以極其平板的語調向還在怔忡的女人說：「這個要麻煩妳趕快看過，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希望能在下午以前送到印刷廠。」

　　什……什麼？他隻是要拿這個東西給她？不是為了要挽回她的心，也不是為了要討好她？

　　孫雅澄表情呆滯地接過那張薄薄的紙，檢查是檢查了，但上頭色彩繽紛的標語及圖案卻沒有一丁點傳進她那當機的腦袋裏。

　　她心慌意亂，什麼也看不下去，隻好放棄地交還給他。

　　男人接過紙張，將之收妥，又以公事公辦的嚴肅口吻繼續說下去。

　　「廣告播放期間，如果有任何問題需要修改，妳有我的名片，可以隨時打電話通知我們。」

　　末了，他還伸出右手與她快速地握了握，完全是一副十足生疏客套的態度。

　　「那麼，發表記者會的時候見了。」不理會某位已經整個石化的女人，康頎堯朝方嘉霓道別後，便瀟灑地轉身離去。

　　望著男人越走越遠的背影，孫雅澄驟然回過神。

　　這段日子以來，一直都是自己拿背影對著他。像今天這樣，看著他那寬闊挺直的背影，還是第一次……

　　不知為何，清楚地體認到，他真的已經對她喪失興趣的這一刻，她既不感到慶幸，也沒有一絲絲安心，有的隻是漫無止境的空洞感。

　　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像個靈魂被抽離的空殼，手腳冰冷發軟，腦子裏更是一團漿糊，什麼都無法思考……

　　「雅澄姊，妳臉色很不好看呢！要不要到我那裏的沙發上休息一下？」見她麵無血色，神情詭異，方嘉霓擔心地拍拍她。

　　被好友這麼一拍，陷入失神狀態的孫家大姊連忙喚回自己的神智。

　　「這都是誰害的？」她開玩笑地斜覷了方嘉霓一眼，苦笑著揮揮手，舉步走回上一層樓。

　　唉，她是真的完蛋了，真的栽在那個男人的手裏了……

　　他對自己有興趣，不斷糾纏自己的時候，她害怕恐懼得不敢讓他靠近。等到人家對她沒有征服的欲望了，她卻又傷心失意，悔恨不已。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那樣堅強。剛才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疏離無情得彷佛兩人從此以後將形同陌路，隻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順從自己的內心的衝動，衝上去留住他了……

　　孫雅澄一邊重重地歎著氣，一邊爬樓梯，活像個八十幾歲的老太婆似的。

　　到底該怎麼做，她才能完全忘了那個負心漢，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呢？她的願望很簡單，但實行起來卻比登天還難。

　　驀地，苦澀的微笑又回到她臉上。

　　現在康頎堯已經明顯地對她失去興趣了。這樣的結果雖然令人難受，但往好處去想：至少，他不再那樣頻繁地出現在自己麵前，或許她就能快一點抹去這個男人在自己心中刻下的痕跡……

　　好！這樣憂鬱下去實在不是她的風格。如果他決定要用那種純粹公事公辦的態度跟她應對，她反倒落得輕鬆。

　　從今以後，他們就隻是廣告商和顧客的關係，其他那些什麼恩恩怨怨、愛恨癡嗔，就通通滾到世界的角落去吧！

　　＊＊＊＊＊＊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孫家大姊才從慘痛的教訓中徹底了解到這個道理……

　　韓德銀行曆經一年的完整企劃，全力推出的信用卡，創新地加入了隻要向銀行尋求協助，銀行方麵便會派專人，為欠了一屁股債的卡奴量身設計償還計畫的附屬功能。

　　這樣大膽的創舉，再加上韓德砸下重金，選在五星級飯店舉辦發表會，成功地引來許多平麵和電子媒體的關注。

　　照理說，媒體包圍的焦點應該是信用卡企劃部門的部長。但出乎意料地，記者們一抵達現場，便紛紛被某個男人給吸引了過去。那趨之若鶩的模樣，活像是碰上了強烈聚光燈的一群飛蛾──

　　「各位觀眾晚安，現在記者所在的位置是君悅飯店，韓德銀行『輕鬆卡』的發表會。韓德這次請到奇異廣告的康頎堯先生，來設計所有宣傳事宜。素有『廣告界貴公子』之稱的他，出身……」

　　孫雅澄一從公司趕到會場，撞見的便是這番詭異混亂的陣仗。

　　他們部長隻被寥寥少數幾個平麵媒體采訪，身為配角的康先生身邊，卻圍了一大群文字和攝影記者，幾乎把他所站立的地方擠得水泄不通。

　　她緊緊蹙起眉頭，搞不清楚為何情況會變成這樣，忍不住困惑地抓白芊澐來問個明白。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記者都圍著那男人？」說著，她突然麵露驚恐，心虛地道：「是我遲到太久，記者會已經結束了嗎？」

　　「不是，妳來得正好，發表會才剛開始。」白芊澐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才好。「記者發現這次廣告是奇異負責的，就一窩蜂地湧上去訪問康先生了，這可能跟康豐集團最近的一些新聞有關吧！」

　　康豐集團董事長近來健康狀況不佳，因此各界人士都在猜測，自己獨立發展，從不倚靠後台的康頎堯，到底會不會拋下辛苦開創的事業，回去接掌父親的電子王國。

　　由於這則豪門八卦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白芊澐以為前輩應該早就知道了，便沒有多加贅述。

　　她沒有想到，這段日子用工作來麻痹自己的孫雅澄，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看那些沒營養的新聞了。

　　搞什麼，這樣等於害他們白白開這場發表會嘛──孫雅澄滿心怨懟，不禁用氣憤的眼神瞅向被一群記者團團困住的男人。

　　誰管他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麼財務危機，還是其他芝麻綠豆的小事！要不是距離太遠、那圈人海又圍得太緊密，自己早就衝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個搞破壞的臭男人踢他出去了！

　　她抿緊唇瓣，努力盤算著該怎麼把記者的焦點兜回新卡上頭。

　　白芊澐抬起頭，望見前輩臉上那焦躁又憤怒的神情，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鐵定誤會康頎堯是故意要搶新聞的了，連忙替他消毒──

　　「那個，雅澄姊，康先生有很努力要把話題帶回我們的新卡上頭，是那些記者太纏人了，一直逼問不肯放人，康先生他……」

　　「妳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這可是我們銀行本年度最重要、最被看好的產品欸！」

　　她還沒解釋清楚，孫家大姊便雙手插腰，以「孺子不可教也」的嚴厲表情瞪著蠢蠢的後輩。

　　「原本應該非常成功盛大的記者會，居然被搞成這樣，妳不趕快挽回，還幫敵人說話？！妳頭殼壞去喔？」

　　康先生何時變成韓德的敵人了？白芊澐懷疑地盯著她瞧。他們的敵人應該是其他發卡銀行才對吧！再怎麼輪也輪不到合作的廣告商啊……

　　氣頭上的孫雅澄可不管這些，她來勢洶洶地走近那群人牆，對上了正中心那位偉岸男人略顯不耐的視線。

　　兩人眼神交會的下一瞬間，她彷佛在男人的臉上與眸中，看見一道方閃即逝的譎光。

　　她認得他那號表情！那是他要做壞事之前會出現的征兆──

　　一股非常不妙的預感襲上心頭，她還來不及窩囊地拔腿逃開，便看見男人性感的薄唇蠕動了幾下，接著，還伸出手朝她所在的位置比了一下。然後，所有大小報記者和周圍湊熱鬧的人們，便整齊劃一地把目光對向她！

　　不僅如此，康頎堯還綻出一抹溫柔至極的微笑，緩緩朝她走了過來……

　　她很想馬上落跑，真的！可是一瞥見他那警告意味濃厚的眸光，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的兩條腿竟像是被灌了鉛似的，重得抬不動！

　　雖然不能動彈，但是孫家大姊可不是這麼輕易就認輸的人，她用最凶狠的目光瞪著男人。如果眼神有實質上的殺傷力的話，相信康頎堯早已經被她千刀萬剮了。

　　這個人到底想幹嘛？毀了他們信用卡企副部勞心勞力了一整年的成果不夠，還在這種場合把自己也拖下水，到底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在她的瞪視下，男人仍舊踏著沉穩的腳步漸漸逼近她，然後，伸手親昵地環住她的肩膀。

　　當他碰觸到她的那一瞬間，孫雅澄明顯地僵了一下。男人輕輕勾唇一笑，故意多用一分力氣，讓兩人之間毫無多餘的空隙。

　　剛才他環視整個會場都找不到這個小妮子，再加上又被記者纏上，老實說，他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就在這時，某個記者不知從哪得到的小道消息，詢問他是不是因為論及婚嫁的女友一直得不到家長認同，才憤而宣示不願繼承家業。

　　正當他幾乎要拍手叫好，誇讚這位記者豐富的想象力之際，孫雅澄正好款款踏入會場。他靈機一動，便順手推舟地點頭答是──

　　「沒錯，她就是我不願繼承康豐的原因。」康頎堯柔聲說道，臉上滿是濃情蜜意。「奇異是我們聯手創辦的，如今終於苦盡甘來，我怎麼可能狠心丟下她，選擇雙親安排的對象？」

　　隻可惜，女主角非但一點都不肯配合，還趁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情話上頭時，拚命地用細跟高跟鞋猛踩他的腳！

　　聽你胡扯！孫雅澄氣得要命卻不好發作，隻有把怒氣發泄在他腳上。這男人是豬頭附身嗎？他要不要繼承家業跟她見鬼的有啥關係？！

　　妳好樣的！康頎堯那張俊臉差點因為劇烈的痛楚而變形扭曲，幸好他用意誌力強忍了下來，才沒有在記者麵前出醜。

　　他當然知道她不會這麼容易就屈服，可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狠。現在他的腳大概已經腫了一大塊了吧……

　　不過，這突如其來的行動也讓他發現一個秘密。

　　這小妮子似乎對突發狀況沒有什麼反應能力？不管是他故意讓記者們把視線轉向她，還是他一邊警告她不準輕舉妄動、一邊靠近她的時候，她都呆呆地愣在原地沒有動。

　　既然如此，那他應該可以進行下個步驟了──

　　「在奇異草創的時候，雅澄陪著我吃了不少苦，卻從來沒有離棄我……」他垂下眼，藏起自己所有細微的情緒，用深情款款的語氣繼續說：「現在，我更應該要珍惜她。就算父母反對到底，我也不能嫌貧愛富，為了家族利益犧牲她。」

　　嘩──在場所有女記者紛紛忍不住發出心動羨慕的讚歎聲。

　　好浪漫、好美麗的一段佳話啊！看多了企業小開長得其貌不揚，還對忠心女友始亂終棄的悲慘故事，這康家二世祖不但英俊挺拔，還對出身平民的女朋友不離不棄。

　　這真是、真是太感人了……她們多希望自己也能那樣幸運啊！

　　這真是、真是太唬爛了！孫雅澄聽得目瞪口呆。他怎麼能把這樣惡心巴拉的謊話說得如此自然？不愧是舌燦蓮花的花花公子！

　　而且，這男人居然把她當成現成的煙霧彈？

　　她什麼時候陪他走過苦日子，還從來沒有離棄他？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經主動甩掉他了。他們現在根本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就連朋友也算不上！瞧他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不想再陪這個滿嘴謊言的男人演戲，孫雅澄暗暗掙紮，企圖用手肘在兩人緊緊貼合的身軀中，頂出一些距離。

　　很快地察覺她的小動作，康頎堯挑了挑眉，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他先下手為強地以右手抬起她那線條優雅的下巴，用散發著濃濃費洛蒙的性感眼神凝望著懷中的佳人──

　　孫雅澄被迫迎上男人的視線，她怔怔地盯著他深邃雙眸中自己的倒影，原本打算凶巴巴地給他一點顏色看的，但此時此刻，她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盡管腦子深處不斷傳來警訊，她依舊無法移開目光……

　　男人微乎其微地勾了勾唇，在眾人驚詫又期待的表情中，緩緩湊近她的臉，迭上她因錯愕發愣而略張的唇瓣。

　　兩人雙唇即將相接的那一瞬間，孫雅澄這才發現男人邪惡的意圖，但想要推開他卻已經來不及了。

　　這個吻既不令人臉紅心跳，也沒有為她帶來任何甜蜜心動的感覺，有的隻是惱怒與羞辱──

　　四周不斷響起喀喀喀的快門聲，還有亮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連續鎂光燈攻擊，在在都提醒著她，這個男人之所以吻自己，不過是為了演一場戲。

　　她想給他一巴掌，告訴他自己不是可以這樣隨便利用玩弄的女人，雙手卻不知在何時早已被他緊緊握住，怎麼掙也掙不開。

　　她氣極，張嘴想要一口狠狠咬上這個登徒子的嘴唇，在眾人麵前讓他難看，但男人彷佛能看穿她所有心思似的，在她得逞之前就退開了。

　　孫家大姊雙頰嫣紅──被氣紅的──瞪著男人臉上的邪笑，突然出其不意地用細細的鞋跟猛力踹了他的腳背，然後趁著他彎身呼痛的空檔，用盡全身的蠻力推開人群衝了出去！

　　「康、康先生，您沒事吧？」記者們見他遭到佳人攻擊，不由得更加圍緊他，關心地詢問他的傷勢。「那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

　　半蹲著的康頎堯忍痛抬頭，想要尋找佳人逃跑的身影，卻被團團圍住的記者和攝影機擋住視線，連她逃往哪個方向也無法得知。

　　「抱歉，因為雅澄不習慣暴露在鎂光燈下，所以害羞逃走了。」

　　驀地，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挺起上身，以優雅有禮的姿態和語調向記者們說明，彷佛剛才那段小插曲不過是眾人的幻想錯覺。

　　「不好意思，可以暫時饒了我嗎？要是不趕快去賠罪，到時她不理我，那麼你們很可能就喝不到我的喜酒了。」他一邊笑著，一邊輕輕撥開人群。

　　而那些記者們得到了意料外的八卦，也就很配合地讓出一條通道，不僅是讓出通道，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原本緊密包圍住康頎堯的眾家媒體居然有誌一同地飛快奔出這場發表會的會場──

　　康豐集團的小開近日可能會跟相知相伴的女友閃電結婚？！這個天大的、可能會影響台灣明日股價的大新聞，不趕快回到棚內剪輯畫麵、交給主播搶先播放怎麼可以！

　　而身為罪魁禍首的康先生，在環顧整個會場一周，遍尋不著佳人的身影後，瀟灑萬分地直接走出酒店，駕著自己的轎車徑自離開。

　　一分鍾前還鬧哄哄的會場，這下子忽然變得冷清許多，隻留下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員和韓德銀行主管們。

　　這場發表記者會，看來是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

　　美國西岸──

　　靠近海岸，擁有私人沙灘的某棟華宅中，一個穿著旗袍，身材嬌小，但背影看來卻異常硬朗的八旬老婦，正麵無表情地盯著平麵電視螢幕，教人猜不透她心裏想些什麼。

　　「奶奶，您想不想回去瞧瞧？」

　　坐在老婦身旁的美麗女子，在陪著奶奶一再重複「欣賞」這段來自台灣的訪問之後，終於沉不住氣，充滿興味地開口。

　　事實上，稱讚她美麗，那用詞還太過俗氣了些。女子可是享譽國際的知名模特兒，一向以完美的五官輪廓、黃金比例的身材和特殊的優雅氣質而受到各名牌設計師的偏愛。

　　老婦淡淡地瞥了瞥一臉興致高昂，寫滿「我想回去」的孫女，沒有應聲。

　　她不發一語地盯著電視瞧，那熠熠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瞅著畫麵中的那對男女。略嫌冷漠的眉眼，竟與某人有幾分相似。

　　靜默半晌，在女子幾乎以為自己會被這種冷沉的氣氛給凍死，這輩子都別想等奶奶大人的答案時，老婦終於開了金口，賞她一線希望。

　　「這個女娃兒……就是以前跟妳哥一起創業的那一個？」

　　「是啊是啊是啊！」見奶奶似乎有那麼一點興趣，女子連忙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盤托出。「聽說她是哥的大學學妹，也是他唯一承認交往過的女友……」

　　聽到這裏，老婦忽然幾不可聞地從鼻子哼了一聲。

　　唯一承認過的女友？她倒要看看，這個小女娃兒究竟有幾斤幾兩重！

　　像是受夠了女子吱吱喳喳、沒有重點的資料提供，老婦驀地出聲打斷了她的敘述，冷冷丟下一句命令──

　　「好了，不必再說了。馬上去幫我買到台灣的機票。」

　　「嘿嘿嘿，奶奶……」終於得到奶奶大人的回應，女子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眼巴巴地瞅著老婦。「那、那我……」

　　老婦瞪了有所求的孫女一眼，神情雖然淡漠嚴厲，眸底卻有著不容錯認的和藹寵溺。

　　「如果妳阿姨又打電話來說要砍了妳，我可不幫妳。」老婦別過臉，故意說著恐嚇的話，其實心底早已答應了。

　　盡管如此，能夠得到奶奶的首肯，女子簡直開心到得意忘形，甚至失禮地沒等奶奶的話說完，便飛也似的奔出房外，張羅所有事宜去也。

　　偌大的起居室裏，隻剩下電視發出的吵雜人聲。望著螢幕中央那對男女小動作不斷的互動，下一瞬間，那張滿是皺紋的精明臉上，竟然緩緩浮現一抹老奸巨猾的微笑──

　　「有意思，我一定要會一會這個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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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以狼狽收場的發表會後第二天一早，孫雅澄又準時在打卡鍾敲出音樂前，無精打采地刷了自己的磁卡。

　　走進辦公室，通常都是第一個到公司的白芊澐看見她，忍不住登登登、吃驚地後退三大步。

　　「雅、雅澄姊？！」白芊澐奔了過來，抓著前輩憂心忡忡地問：「妳還好嗎？昨天晚上是不是都沒有睡啊？」

　　孫家大姊低血壓發作，美麗的臉蛋上，表情卻很凶惡，整個人籠罩在一股陰暗的氣團裏，眼皮下還出現一圈極為明顯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她昨晚絕對為失眠所苦。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不要跟我講話！」孫雅澄口氣也跟臉色一樣差，冷冷地推開白芊澐，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連跟後輩抬杠的閑情逸致都沒有。

　　昨晚她雖然成功地在康頎堯追來之前，直接跳上計程車逃難去。但即便如此，他的所作所為仍是深深動搖了她先前堅定的決心和理智……

　　她不甘心！為什麼自己每次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會被他兜在掌心裏耍得團團轉？難道她一輩子都擺脫不掉他的陰影？！

　　莫非，這就是他真正的目的？他希望慢慢欣賞自己為他痛苦掙紮，然後漸漸淪陷的過程，等她完全放下矜持與無謂的原則，再用最快最狠的方式甩掉她，以便進一步驗收她失魂落魄的心碎表情？

　　想來想去，這個可能性還是一直浮現在她的腦中。孫雅澄緊咬住下唇，胸口突然傳來一陣陣椎心刺骨的揪疼。

　　為什麼要感到心痛？她苦笑。對於那個男人，她還偷偷抱著什麼美麗的妄想和期待嗎？經過了三年前和這一、兩個月來的教訓，她還學不乖嗎？

　　也許得不到的總是最好，這樣的心理也同樣能在她身上得到驗證──

　　因為三年前得不到他的心，這些日子以來，她從沒有一天放下這個遺憾，老是幻想著自己會是那個讓他甘心靠岸的特別女子。

　　而三年後，她還是很清楚自己永遠得不到他，所以當他在眾人麵前指稱她是未婚妻時，其實，她感到非常非常開心……

　　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未來又該用怎樣的態度麵對康頎堯，老實說，她已經一點主意都沒有了……

　　「那個，雅澄姊，打擾妳沉思真的很抱歉……」當她捧著頭苦惱不已之際，身旁突然傳來白芊澐怯生生的嗓音。「會客室有客人要找妳耶！」

　　「客人？什麼客人？」難得耍憂鬱的孫雅澄迅速抬頭，一臉疑惑地望著後輩。

　　她是銀行中隱身在幕後的企劃人員，平常除了合作廠商以外，根本不會有什麼客戶來訪的。那麼，來找她的人，會是誰？

　　該不會……該不會是「他」又缺錢用，所以到處打聽她的消息，找到銀行來了吧？

　　想到最壞的可能性，孫雅澄不由得神色一凜，美豔的臉上滿是冰霜。

　　「我馬上過去。」她加快腳步，立刻往會客室的方向走去。

　　現在沒時間煩惱那個花花公子的事情了，她還有很多問題等著去處理呢！

　　她很快來到會客室門口，握住門把，深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才用力將門推開。

　　但是一看到門內安坐在沙發上的一行人，她愣住了──

　　跟孫雅澄所預期的全然不同，在會客室裏等待她的，是一個年紀約莫八、九十歲，眼神嚴厲冷漠、絲毫不含糊，衣著舉止都尊貴非常的老婆婆，還有一位同樣身穿名牌華服，雍容高雅的中年婦人。

　　她詫異的視線挪向會客室內最後一名年輕女子，發現女子正是好幾天前，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與康頎堯親昵擁抱的那個國際名模！

　　她瞇起美目，在心底暗自評估眼下的狀況──

　　瞧這老婆婆和中年婦人的五官輪廓，都跟那個姓康的臭男人有那麼點神似，想必一定是他的家人吧？

　　那家夥家中貴氣千條的女眷們，在新聞播出的第二天，帶著全家族公認的女友一同前來銀行找她，究竟有何用意，她用膝蓋都想得出來！

　　不用說，絕對是跟八點檔、九點檔演的芭樂劇一樣。這些貴夫人對她沒權沒勢沒背景的身分很不以為然，打算要她離開那個男人了。

　　「您好，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孫雅澄換上一抹職業化的笑容，有禮地走向用嚴苛目光打量著自己的三個女人。

　　也好，趁這會兒她們主動找上門來，她正好可以當麵澄清自己跟康頎堯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

　　孫家大姊在心裏飛快想好自己的說辭，耐心等著麵前三位表情各異的女人先開口，她好把這段話爽快地扔出來。

　　豈料，這出戲打從一開始就不照她所預設的劇本排演……

　　「她就是頎堯的學妹？」看來溫柔有氣質的中年婦人緩緩開口，但卻出乎意料地又狠又重。「怎麼一點也不像？這麼低俗，又這麼老氣，她是重考很多次才考上的吧？」

　　孫雅澄隱忍地閉了閉眼，假裝沒聽見這段話，而自己的額際也沒有浮出任何青筋。

　　微笑微笑微笑──隻要忍耐這群無禮的女人一小段時間，自己就能永遠擺脫這種鳥事了！

　　「是的，我的確是康頎堯的學妹沒有錯。」她努力定住嘴唇上揚的弧度，但語氣有些咬牙切齒。「請問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地方嗎？」

　　「嗯，六十分，勉強及格。」那位容貌傾城的國際名模，毒舌的程度也不遑多讓。「他那個時候大概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了。俗話說『母豬賽貂蟬』，應該就是指這種情況吧？嗯，就是這樣！」語畢，她還因為自己難得說了一句成語而沾沾自喜。

　　孫雅澄覺得自己兩邊臉頰笑得都快要抽筋了，仍然強自撐住，不讓臉上的麵具剝落。

　　「不好意思，我還是不明白各位到底需要我做什麼……」盡管很勉強，她依舊維持平穩的聲調再問了一次。

　　這時候，一直用冰冷目光檢視著她的老婆婆終於說話了。

　　「無論妳是抱著什麼樣的目的接近頎堯，最好趕快死了這條心。我們康家不是妳高攀得起的，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也要懂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老婆婆看來嚴厲冷酷，說起話來也無情得驚人。孫雅澄霎時被她聲色俱厲的一段話嚇住，忘了該怎麼接招。

　　見她呆呆地不說話，老婆婆睨了孫雅澄一眼，眼神裏頭滿是輕蔑不屑。

　　「唉，頎堯那孩子，到底是怎麼了？虧我回台灣以前，還期待那個把他迷得團團轉的女人手段到底會有多高明。原來不過是個鬧場的……」老婆婆跟中年婦人使了個眼色。中年婦人會意，立刻從名牌皮包裏掏出一張支票，遞給孫雅澄。

　　「我們當然知道，要妳無條件離開頎堯，妳一定不願意。」中年婦人說著刻薄的話，姿態語氣卻依然優雅。「這樣吧，需要多少妳自己填上。拿了錢以後，不要在外頭說我們康家欺負妳。」

　　驀地，孫雅澄彷佛聽見自己腦袋深處傳來「繃」的一聲，似乎有某樣緊緊繃著的東西，被扯斷了──

　　這些人，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她什麼時候說過自己不想離開那個男人，又是什麼時候說過需要錢了？！

　　這些女人……真的把她給惹毛了！

　　「我要的不是……」她忽然陰惻惻地笑了，正要開口說什麼，會客室的門卻在此時又被人推開。

　　康頎堯不發一語地走進室內，方才還繃得死緊的氣氛，竟奇異地改變了……

　　「我就知道妳們在這裏。」康頎堯緩緩走向沙發上的三人，聲音充滿了不悅。「這件事情跟雅澄無關，請妳們不要為難她！」

　　雖說他這句話，應該是為了幫她解圍，但是孫雅澄怎麼聽就怎麼覺得，他的意思是「他的對象是誰」與她無關。

　　引起天大誤會的罪魁禍首難得良心發現，親自跑出來做說明，她明明該要感到鬆一口氣的，可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慶幸，反而越來越火大！

　　現在是怎樣？這男人那一天果然是吻她吻好玩的嗎？

　　先前在全國觀眾麵前壞她的名聲，現在又想要始亂終棄，甚至和家人串通好一搭一唱，妄想要拿錢來打發她？開什麼玩笑？門兒都沒有！

　　她咬著下唇，握緊雙拳，下一秒，卻突然淚水盈眶，綻出一抹再楚楚可憐不過的哀愁笑容──

　　「不，她們會懷疑我，也是很正常的。」她微微抬起頭，專注地凝視著男人，接著又轉向三個女人，語調哽咽顫抖。「可是，請妳們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真的很愛頎堯……我好愛他，所以無論妳們開出再好的條件，給我再多的錢，我都絕對不會離開他的！」

　　語畢，她飛快地低下頭，雙肩劇烈抖動，像是因為太過激動而泣不成聲。

　　事實上，她是惡心得快要受不了了才顫抖的！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講這種惡死人不償命的話──

　　而這全都是那個姓康的混蛋害的，若不把他連本帶利地蹂躪玩弄回來，她就不姓孫！

　　望著女眷們那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孫雅澄好不痛快，差點忍不住衝著她們露出得意的微笑。

　　中年女子見了，氣急敗壞地罵道：「妳給我聽好，我們是絕對不會承認妳的！」

　　「沒關係的，我不會介意。隻要頎堯疼我就夠了。」她再度垂下美眸，極其委屈地道。「再說，頎堯都已經在電視上公布我們的關係了，我想，會有很多人站在相信我這一邊的……」

　　說著，她還故意親昵地倚在他身邊，並滿意地聽到女眷們齊齊倒抽了一口氣。

　　哼哼，康頎堯應該也沒料到自己會突然來記回馬槍，狠狠捅他一刀吧？一想到他那張俊美無瑕的臉上，會出現什麼破壞形象的吃驚表情，她就幾乎要壓不住滿肚子的笑意！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當她樂不可支地抬眸，看見男人的神情之後，前一刻還牢牢掛在她唇邊的得意笑容，不到一秒的時間就兀地垮掉了……

　　男人的臉上哪裏有吃驚詫異、哪裏有惶恐尷尬？他根本是咧著嘴在笑，而且還是很奸詐很邪佞的那一種！

　　腦子裏的警鈴刺耳地響起，孫雅澄突然有一股非常不妙的預感。她是不是……又傻傻地掉進了這個男人的陷阱裏頭？

　　康頎堯還在笑。「我都不曉得，原來妳這麼愛我……」趁著她不注意時，他一把摟過她的纖腰，柔情似水地說：「不要擔心，我說過了，就算她們逼我娶什麼千金小姐，我想要的，還是隻有妳！」

　　聽著這段深情的告白承諾，不知為何，孫雅澄不但沒有任何感動，還感到忽然有股惡寒從背脊一路竄上了腦門……

　　「不，不……我……」她張口想要辯解些什麼，卻被男人給打斷。

　　「啊，我知道，妳是要說妳不怕吃苦？」康頎堯笑得好溫柔、好燦爛，隻有孫家大姊才看得見他闇眸深處的譎光。「傻瓜，我也舍不得讓妳吃苦呀！妳放心，從今以後，我一定會『每天』、『好好地』、『疼愛』妳的……」

　　他緊緊擁抱著懷中的佳人，後麵那段話都是貼在她的耳邊說的。他每每在奇怪的字句上加重音節，孫雅澄就無法克製地顫抖一下。

　　既掙不出男人的箝製，剛剛才說過大話，現下也不能馬上在那三個女人麵前拆穿自己的謊言，孫大姊欲哭無淚，幾乎要崩潰了……

　　救命、救命啊──她一時不察，又被這條大蟒蛇給死死纏上啦！

　　＊＊＊＊＊＊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孫雅澄一定、絕對、肯定會用力打昏那時在康家女眷麵前胡言亂語的自己──

　　人家要怎樣誤會她，那都是他們家的事情嘛！反正她做人坦蕩蕩，問心無愧，沒什麼好怕的，又何必爭那一口氣呢？

　　壞就壞在她的性子實在太衝動，被她們一激，一股怒火衝上腦門，就怎麼樣也攔不住了……

　　唉，原本都已經快要成功擺脫那個男人了，在自己那樣胡搞瞎搞之下，反而像讓他得到莫大的鼓勵似的，此後更是拚了命地、變本加厲地糾纏著她！

　　而且，更糟糕的是，她連一點拒絕的立場都沒有……

　　「唉……」停下在鍵盤上飛快敲動的雙手，孫雅澄疲憊地搥搥肩膀，拿起杯子進茶水間休息一下。

　　她才剛剛離開辦公室，後輩白芊澐便立即追了上來。

　　「雅澄姊，妳最近都沒睡好嗎？」白芊澐擔憂地望著臉色蒼白的前輩，抓著她到女廁裏去照鏡子。「妳看，妳臉上不但出現黑眼圈，還白得像女鬼……唉唷！我是關心妳耶？幹嘛打我？！」

　　「打妳是讓妳可以充分體會，這句話有多白目！」孫雅澄冷冷地收回拳頭，這才仔細地打量起鏡中的自己。

　　白芊澐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她最近每天都睡眠不足，不但累出了黑眼圈，也累出了憔悴無血色的麵容，整個人蒼白得可怕，也不美了。

　　自那一天起，康頎堯對她便比過去任何一天還要來的溫柔寵溺，也讓她一吋一吋地棄守失土、還兼割地賠款，以驚人的速度，不斷不斷地將自己脆弱柔軟的心給交付了出去。

　　她這才發現，其實她從來沒用盡全力抵抗過他，其實她是故意利用這次失言的機會，讓自己有借口接受這段感情，隻是嘴巴上還在逞強，不肯承認罷了……

　　隻是……真的可以相信他嗎？他這次是認真的嗎？她已經不是那個傻愣單純的女孩了，應該不會再讓他感到無趣了吧？

　　如果他最後又狠心拋棄自己，她還能像之前那樣輕易地說服自己，一切都會慢慢痊愈嗎？

　　就因為一直在煩惱這些事，她夜夜失眠，就算睡著了，也常常被惡夢給驚醒。

　　「說真的，雅澄姊……妳現在快樂嗎？」白芊澐憂心忡忡地望著前輩。

　　「嗯？就跟平常差不多啊，最近也沒什麼特別讓人開心的事。」比起後輩的認真，孫雅澄的回答稍嫌敷衍，卻讓白芊澐更篤定自己的猜測。

　　談感情應該是件甜蜜幸福的事情，怎麼雅澄姊卻越談越消沉憔悴呢？

　　打從突然有三個女客人跑到銀行裏來，說要找雅澄姊，接著雅澄姊便莫名其妙地跟康先生複合之後，她就一天比一天不對勁……

　　難道是康先生虐待她、欺淩她？若真是這樣的話，那自己也算是湊合他們兩人的凶手之一，也必須負一點責任！白芊澐的妄想症又如火如荼地發作起來，越想越誇張離譜。

　　「雅澄姊，妳有什麼煩惱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喔！」她驀地抓住前輩的手，以十分堅定的語調開口。「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去吃飯逛街了，今天晚上妳有沒有空？我請妳吃很好吃的日式燒肉吧！」

　　「不、不用了……」孫雅澄用疑惑的目光瞅著突然high起來的後輩，悄悄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已經跟康頎堯有約了，晚上要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晚宴，真不好意思啊！」

　　「喔……」沒能發揮勇士的功能救出落難公主，白芊澐顯得有些沮喪，不過，她馬上就恢複過來。「去參加很重要的晚宴？那妳有禮服首飾什麼的嗎？要不要請韓宗昊幫忙？」

　　韓宗昊那家夥心眼雖壞，卻是她的親親阿娜達，也是專門進口頂級跑車、鼎鼎有名的韓士汽車大老板，小小的晚禮服和首飾絕對難不倒他。說不定還能請他想辦法多弄兩張邀請函，好陪著雅澄姊一起赴宴。

　　俗話說「輸人不輸陣」嘛！有他們這兩個左右護法杵在雅澄姊身邊，就算誰想欺負雅澄姊，也得先看看惹不惹得起韓氏！

　　不料，她的這番美意卻被爽快地拒絕了──

　　「嗯？不必費心了。」孫雅澄心不在焉地開水洗手，邊說著邊走出門外。「禮服的事康頎堯會想辦法，他要是敢讓我丟臉，我就讓他好看！」

　　說話間，她還用極其凶狠的表情扳折著手指關節，弄出喀喀喀的恐怖聲響，害白芊澐當場愣住。

　　咦？這跟她想象的情況，好像不一樣？雖然被前輩出乎意料的強悍嚇了一跳，但這也讓白芊澐鬆了一口氣。

　　看起來，她並不需要為雅澄姊操心嘛！就算被人欺負了，相信雅澄姊也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不會讓自己吃到一點虧的。

　　隻是，她真的很擔心雅澄姊的身體……

　　她拉住正要走出女廁的前輩，實在不放心這個外表開朗又直爽，但其實非常脆弱的大姊。

　　「雅澄姊，妳這樣真的沒關係嗎？」白芊澐抓著她的手，訥訥地問。

　　孫雅澄呆立在門口，突然動彈不得。這個問題刺入她心中最無防備的那一塊禁地，讓她胸口驀地尖銳疼痛了起來。

　　雖然現在她和康頎堯的互動就跟一對情侶沒有兩樣，可是，不管他對自己再怎麼溫柔體貼，她都覺得，他們的關係空虛表麵得可悲……

　　有好幾次，她都想要擺脫這種虛假的感情，卻總是軟弱地沉溺在他難得的甜言蜜語裏，舍不得離開。

　　「我覺得康先生真的很糟糕，他一定是在利用妳！」見孫雅澄不肯回過頭來，白芊澐著急地繼續說道：「他為什麼要跟媒體說妳一直陪伴在他身邊？你們明明就分手了好一段時間啦？他一定是不想這麼早就被婚姻套牢，才會強迫妳跟他演這場戲──對，就是這樣沒錯！」

　　孫雅澄猛地轉過身來，望著後輩臉上再篤定不過的表情，原本就充滿疑慮的心裏也開始動搖不已……

　　是……是這樣的嗎？發表會那天的情況太過混亂，她都忘了康頎堯到底說了些什麼。原來他……隻是把自己當作牽製家族的工具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然後，狠狠拍了白芊澐的額頭一下──

　　「唉唷！雅澄姊妳幹嘛又打我？」白芊澐痛得唉唉叫，委屈地瞪著恩將仇報的前輩。

　　「這是謝謝妳的多管閑事！」她扯出一抹爽快的笑容，盡管眉間還存留著撫不平的皺折。「他要是膽敢利用我，我也不會讓他好過的。用不著妳瞎操心！」

　　語畢，她便徑自走出女廁，瀟灑地退場。

　　隻是，一走出門外，她臉上那偽裝的堅強便霎時消失無蹤──

　　就算知道他隻是把自己當成工具，等到自己沒有利用價值的那一天來臨，她真的能像現在這樣，瀟灑地揮手離去嗎？

　　用力歎了一口氣，她甩甩頭，把所有負麵情緒甩開。

　　也罷，明天的事情就等到明天再煩惱吧──現在的她，趕快去想怎麼樣對付康家那群頑固又討人厭的親戚還比較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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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為了晚上那場極為重要的宴會，才剛到下班時間，康頎堯便準時出現在信用卡企劃部的辦公室門口。

　　十分鍾後，孫大姊便被一群化妝師和造型設計師團團包圍，拿出他們看家的本領，開始為這位麗質天生的大美女打扮了。

　　然而在任由化妝師和造型設計師擺布的這段期間，孫雅澄也不浪費時間，努力地厘清眼下的情況。

　　跟白芊澐聊過之後，她好好地把整件事分析一下。既然自己怎麼樣也無力逃離那男人的魔爪，那她何不反過來利用這個機會，想辦法製造出讓康頎堯離不開自己的局勢呢？

　　哀怨沮喪這些負麵的情緒，實在不適合占據她的表情太久，這一點都不像說話大剌剌、個性爽快的她！

　　孫雅澄一瞬也不瞬地瞅著鏡子中，被彩妝與華服妝點得明媚動人的自己，不自覺地抿緊唇瓣，暗暗下定了決心。

　　既然那男人要自己配合他演出一場戲，那麼，她就會善盡職責，好好地依照他所給的劇本說話行動。

　　這不僅僅是為了他，更是為了她自己……

　　思忖之間，設計師們已經完成打扮的任務，一邊做最後的整理，一邊開始收拾東西了。

　　「孫小姐，請您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補強的地方。」等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後，統籌整體造型的設計師代表所有工作人員，有禮地詢問著她的意見。

　　「這樣就可以了，謝謝你……」孫雅澄認真地檢視了自己的衣著彩妝一遍，滿意地點點頭。

　　這位設計師不愧是負責幫許多名流打理外表的專家──

　　他挑了一襲美麗的淡粉色性感禮服，好襯托出她那雪白無瑕的肌膚和凹凸有致的好身材。而身上佩帶的首飾款式雖然簡單，卻是價值不菲的古董，讓她更增添了幾分典雅高貴的氣質。

　　她輕輕拉高裙襬，發現腳上穿的鞋子不僅樣式美麗，還是某大名牌這一季叫價數十萬的新品！

　　想必今晚她身上穿戴的這些東西，總價應該可以買下好幾層公寓了吧……

　　孫家大姊吃驚地咋了咋舌，決定待會兒不管做任何動作都得更加小心翼翼，以免傷到這身貴重的寶貝。

　　她正呆呆望著鞋子出神，絲毫沒有察覺身後有人走近──

　　「妳好漂亮。」康頎堯緩緩踏入房間走向她。毫不掩飾他眼底的讚歎，也絕不吝惜讚美的話語。「這樣一來，我家人應該不會拿妳的外表來做文章。」

　　隻可惜，這番讚美聽在佳人耳裏，卻有著另外一種解釋。

　　是他在藉此暗諷自己平時太過邋遢，上不了台麵吧！

　　「謝啦！不過這種衣服還是偶爾穿穿就好。常常這樣的話，我的壽命很可能會減半。」她實話實說，末了還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康頎堯靜靜地透過鏡子凝視她臉上的神情，發現她似乎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她變得更神采奕奕，也更有自信了。當然幾個禮拜以前的她也很有自信、也一樣美麗，但現在的她似乎更多了一種他也說不上來的神采……

　　男人笑著搖搖頭，輕輕抓著她的手讓她挽住自己。

　　「走吧，再不出發就要遲到了。」

　　孫雅澄漾起一抹微笑，順從地挽著他的手臂，挺直了腰杆走出門外。穿上這身華麗戰鬥服的同時，她已經做好要打一場硬仗的心理準備了。

　　盡管來吧──無論是什麼樣的鍛煉磨難，她都不會輕易退縮的！

　　＊＊＊＊＊＊

　　當他們相偕走進晚宴會場的那一刻、原本人聲鼎沸的會場，霎時竟變得悄然無聲。

　　這也太明顯了吧？孫雅澄沒好氣地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繼續挽著男伴的手臂，跺著沉穩的腳步邁入這偌大的會場中。

　　帶著她走進會場後，康頎堯突然稍稍俯下身，親昵地附在她耳邊說話，像是故意要表現給在場的所有人看。

　　「我先去跟宴會主辦人打聲招呼，妳留在這裏等我一下。」

　　他所呼出的暖熱氣息、低沉性感的柔魅嗓音，在她耳邊輕拂而過。一陣令人臉紅心跳的顫栗，從她敏感的耳朵開始，以驚人的速度向全身蔓延，不到幾秒的時間，她的美麗肌膚便染上一層可愛的粉紅。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她忍住伸手撫上雙頰的衝動，勉力維持鎮定。

　　為什麼他要把自己扔在這裏，不帶她一起去見宴會主人？難道他不怕待會兒回來的時候，自己的女伴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嗎？

　　打從一踏進會場，刺在她後腦勺和背上的尖銳視線便有增無減。她甚至敢打賭，隻要康頎堯一離開她，自己馬上會被這群兀鷲般的女人撲上來撕裂……

　　見她哀怨地投來疑惑的眼神，那模樣還真可愛！康頎堯忍不住揚起唇瓣，露出一抹再溫柔寵溺不過的微笑。

　　「這個主人是我父親的好友，我想她大概會想盡辦法刁難妳，所以妳還是暫時不要主動去見她，會比較安全。」露出苦笑。「總之，妳先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回。沒問題吧？」

　　他突然良心發現的關懷鼓勵，讓孫雅澄一時反應不過來，呆了好幾秒，才終於綻出一抹極富自信的笑容。

　　「沒問題！」

　　誰怕誰啊？別把她給看扁了！她孫雅澄可也是見過世麵的，這些有錢千金小姐的小小把戲她還不放在眼底！

　　康頎堯又露出微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便轉身朝會場旁的小房間走去。

　　幹嘛，把她當小朋友喔？孫雅澄不解地摸上男人方才碰觸的地方，嘴裏雖然不以為然地嘀咕著，但心底卻是甜甜的。

　　隻是，這樣小小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孫家大姊身後就傳來好幾道不友善的女聲。

　　「這就是頎堯公開承認的女人？」一個嗓音柔膩，身材極為瘦弱的女子嘲諷地道：「她比頎雅差得多了，妳們真的沒有弄錯嗎？」

　　「唉呀，妳太天真純潔了！」另一個身材較為豐腴的女子做作地嬌笑幾聲，才開口道：「男女之間的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的，也許，頎堯哥是被她某些特殊才能給吸引了啊？」

　　豐腴女子故意把話題帶往曖昧的方向，諷刺孫雅澄是靠身體迷住康頎堯。

　　孫雅澄挑了挑眉，沒有理會這兩個冒冒失失便跑到她麵前耍嘴皮子的女人，徑自從侍者的托盤上取了一杯香檳，又到長桌上夾了幾塊小點心。

　　被對手徹底忽略，還一副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底的樣子，瘦弱女子不由得勃然大怒，指著孫家大姊的鼻子開罵。

　　「妳這個女人，憑什麼待在頎堯身邊？不但不能幫他平步青雲，還會成為他最大的阻礙！」雖然很生氣，但為了自己的顏麵，瘦弱女子仍一邊努力壓低聲音，一邊痛罵。

　　「是啊。說穿了，妳也不過是為了頎堯的背景才會纏著他的吧？」豐腴女子也沒閑著，跟著在一旁敲邊鼓。「勸妳最好快快死了這條心，有妳在，頎堯永遠也不能繼承家業，妳還是快點去找其他冤大頭吧！」

　　孫雅澄把最後一塊點心塞進嘴裏，又優雅地啜飲一口香檳，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回答。

　　「要我去找其他冤大頭，好讓康……頎堯可以順利繼承家業，妳們再坐享其成是嗎？」她說到一半，發現連名帶姓地喊康頎堯實在太生疏，連忙改口，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的語氣雖然平淡，卻像一把利劍直接命中兩個女人的弱點，當場讓她們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妳、妳在胡說些什麼啊？不要把我們跟妳混為一談！」豐腴女子率先回複過來，不甘示弱地反擊。「就是有妳這種膚淺的拜金女，社會秩序才會越來越壞！像妳這種女人，根本一點也不適合頎堯，我──」

　　「喔？那請問怎麼樣的女人才適合他？」孫雅澄極富興味地打斷她的話，自顧自地猜測起來。「是像妳那樣，還是像她那樣？」

　　此話一出，剛才還站在同一陣線上的雙姝忍不住斜眼覷了對方一眼，兩人視線交集的那一點簡直緊繃灼熱得幾乎要燒出火花來。

　　孫雅澄扯唇托著下巴，冷眼看著她們起內哄。她就知道，這兩個應該是競爭對手的女人會聯手來對付她，一定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隻要稍微挑撥一下，這虛假的合作關係很容易就被破壞了。

　　「小妹妹，妳和頎堯的年紀也差得太多了些，還敢妄想他，難道不怕頎堯被別人笑說是『老牛吃嫩草』嗎？」瘦弱女子看起來雖然弱不禁風，毒舌功力可也不含糊。

　　「姊姊，我這樣其實才剛好呀！妳看，當頎堯哥老了以後，我還可以照顧他直到最後。不像某些人，可能陪不了頎堯哥多久喔！」豐腴女子更狠，居然直接詛咒對手短命。

　　她搖搖頭，懶得欣賞兩個女人的愚蠢對罵，徑自走到另一個遠離戰場的角落去休息。

　　見她走遠，劇烈爭吵中的女子竟忽然突兀地停止鬥嘴，不約而同地往她離開的方向望過去──

　　「如何？」

　　「嗯……勉勉強強還算可以啦！」

　　「我喜歡她喔！」

　　「那妳娶她好了，笨妹妹。」

　　＊＊＊＊＊＊

　　說也奇怪，剛走進會場的時候明明刺在背後的視線不隻來自兩個人，可是真有膽子來找她碴的，就隻有那兩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孫雅澄喝著溫潤順口的高級香檳，百無聊賴地觀察起宴會裏的賓客，覺得這樣的情況平靜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她原本期待會有一群女子軍團圍住自己，假意要陪男伴不在身邊的她聊天，實則不動聲色地將她挾持至沒有人注意的角落，集體教訓中傷她呢！

　　結果，除了那兩個自己先鬧起內哄的女人以外，其他什麼事都沒發生，有夠無聊的。

　　話又說回來，康頎堯那家夥到底要把她扔在這裏到什麼時候啊？！

　　她開始有些沉不住氣，被眾人緊緊盯著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

　　下定決心，她將空杯還給侍者，舉步朝男人消失的那個小房間走去。

　　既然要被康家的人討厭，那她呆呆地站在這裏，啥都不做，怎麼可能會有好效果呢？孫家大姊露出一抹奸詐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裏頭的主人還有那些重要賓客見到她冒失地闖進去，究竟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她敲了敲小房間的門，不等裏頭的人有任何回應，便粗魯地推門進去。

　　門板推開的瞬間，房間裏頭的景況也同時映入她的眼簾──

　　這個房間其實並不小，裏頭還可容納一組大沙發、吧台和一架平台鋼琴，坪數甚至比她所租賃的小套房還要大。

　　除了康頎堯外，房內的沙發主位上坐著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看起來比先前殺到銀行找她的那位老婦人還要來得年輕一些，也和藹可親一些。

　　其他散坐在房間內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五官都和老婆婆有幾分神似，應該就是她的家人了。

　　出乎她所意料的，裏頭的男女老少見到她無禮地闖入，竟然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反而還一個個露出極富興味的笑容。

　　「雅澄，妳來得正好。」原本背對著她的康頎堯一見是她，立刻揚起笑容走向她。「吳奶奶，這就是雅澄。」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麵容和善的吳奶奶，她不自覺地就對這位老婆婆有股深深的好感，也忘了剛剛才說過要盡力使壞。

　　「吳奶奶您好，我是孫雅澄。」她有禮地鞠了個躬，態度也變得十分恭敬。

　　「妳好。」吳奶奶淡淡地笑了笑，接著轉向男人說道：「這個娃兒不錯，我挺喜歡的。」

　　康頎堯沒有說些什麼，但他的表情卻毫不掩飾地說明了他的喜悅與驕傲。

　　孫雅澄愣愣地看著男人，瞅著他臉上那得意的笑容，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高興。

　　吳奶奶稱讚的是她，他為什麼開心得彷佛是他得到了重要親人的肯定？這樣看起來就好像是他真的很在乎自己，在乎到連別人說她美麗賢慧，他也同樣與有榮焉一樣……

　　她當然不會這樣自戀，隻因為康頎堯找她扮演女友的角色，就往臉上貼金地以為他還深愛著自己。

　　可是現下他唇邊那抹輕笑卻是貨真價實的，但為什麼？

　　「我想雅澄應該是等我等得太久了，才會突然進來，我也還得去跟一些長輩打聲招呼。」康頎堯維持著微笑，對吳奶奶告罪道。「吳奶奶，晚一點我再進來陪您聊天吧！」

　　「噯，不用了，與其看我這張老臉皮，倒不如你們小倆口多親熱親熱！」吳奶奶半開玩笑地揮揮手，作勢趕他出去。

　　康頎堯笑著牽起孫雅澄的手，摟著她的纖腰，將地帶往門外走去了。

　　奇怪，似乎從進到這個宴會以來，她就一直有種「被人在暗地裏打量評估」的錯覺……孫雅澄沒發現自己正被男人帶著移往何處，隻自顧自地陷入思考中。

　　而怪就怪在，如果說那些評估她的，是一些不看好她和康頎堯這段感情的好事者，那麼那種打量的眼光應該是更加不懷好意的。但她所感覺到的視線，卻是純粹審視評量的，似乎沒有什麼惡意，頂多有些戲謔吧！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下意識想抬手搔搔頭，但舉到一半，便被男人阻止。

　　「妳今天發型很美，不要隨便抓壞了。」康頎堯將她擁在懷裏，輕輕在她耳邊說道。

　　「喔，我會小心一點的。」她這才回過神來，故意裝出一副溫良恭儉讓的賢慧模樣，但語氣卻是咬牙切齒的。「該見的人都見了，請問我們現在可以走人了嗎？我快累死了！」

　　他被她不情願的語氣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幫她將散在頰旁的發絲塞進耳後。這樣溫柔的舉動竟比方才他湊近她耳邊說話，還要來得令她臉紅心跳……

　　冷靜一點，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親近她就承受不了，那要怎麼瞞得過其他人的耳目？

　　她麵紅耳赤並竭力忍住逃跑的衝動。

　　「恐怕要讓妳失望了，我們還得再待上一會兒。」他臉上的笑容加大，很冷靜地宣布壞消息。

　　看著她明明害羞到很想鑽個洞躲起來，卻硬是忍著裝出好幸福的表情，康頎堯真的差點克製不了用力擁住她，狠狠吻腫她柔嫩雙唇的衝動！

　　忽地，他的眼角餘光瞥見兩個年輕女子對他猛打暗號──

　　確定懷中的佳人沒有注意到那個方向，他不發一語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很快地點了點頭。

　　很好，目前為止都十分順利，一切都按照他所預料的方向進行著。男人滿意地漾出一抹微笑，不由得心情大好。

　　低頭瞅著順從地依附在他臂彎中的小女人，一股真真切切的幸福猛然填滿他的胸臆。

　　真不可思議……自從他們三年前分手之後，他以為自己再也感覺不到幸福的滋味了。沒想到，今天他可以再度重溫這種充實的感受。

　　他摟緊懷裏的小女人，不自覺地放柔聲音問道：「剛才我不在妳身邊，有沒有人來找妳麻煩？」

　　因為兩人親昵姿勢而全身赤紅的孫家大姊一聽見這句話，便突如其來地一愣，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我就知道，不然妳不會那樣大膽地來找我。」他輕輕歎了口氣，不必聽她回答，也能猜出她的心思。

　　一陣劇烈的刺痛突然襲上心頭，驀地讓她泫然欲泣。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可能是因為此刻他的聲音好溫柔、好憐惜，也可能是因為，他居然注意到自己若非碰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不會隨隨便便闖入那個房間……

　　他這樣，究竟代表了什麼？是在暗示她可以偷偷在心裏抱著一絲希望嗎？

　　「也沒什麼，不過是聽她們無聊念上幾句嘛，就當作瘋狗在吠囉！」為了掩飾自己的脆弱，她努力瞪大眼睛企圖讓空調吹幹水氣，故意毫不在乎地道：「反正我又不是那種柔弱的小女生，這點小事，我還不放在眼底。」

　　凝視著她堅強的表情，他卻越來越心疼。

　　她總是這樣嗎？把所有心事都積壓起來不讓人瞧見，寧願逼得自己痛到掉淚，也不願意示弱？

　　「以後，如果妳告訴我，我會為妳分擔解決。」他信誓旦旦地承諾，篤定的神情像是在許下什麼生死與共的誓言。

　　孫雅澄一抬頭，望入他那對充滿情意的深邃眼眸中，便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那一瞬間，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自己該說些什麼，隻是一徑地醉在那雙迷人的眸子裏。

　　這是演技，還是出自他內心的話？她真的被搞混了……如果這全是她自己一廂情願，誤把他企圖掩人耳目的台詞當真，那又該怎麼辦？

　　可是，如果這真在是演戲，他的眼神為什麼看起來如此真誠，他的語氣為什麼溫柔得害她又想要掉眼淚？

　　如果她選擇相信他，最後卻換來希望落空的下場，那就當作是自己作了一場好夢，隻是夢境並不持久罷了……

　　在沉默半晌後，她終於屈服了，用細如蚊蚋的音量輕輕說了聲「好」。

　　這下，反倒換成是康頎堯自己愣住了──

　　他原本以為，要打動女人堅如盤石的心腸，還得要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成功，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卸下防備。

　　看來，自己真是已經把她逼入了絕境啊……男人滿懷歉意地笑了笑。雖然一直都將她蒙在鼓裏有些過分，但該完成的步驟還是得完成──

　　他輕輕鬆開擁抱，緩緩地，在她麵前單膝跪了下來。

　　咦、咦咦？！等、等一下，這個情況是……他要在現在、這裏，跟她求婚？！

　　孫雅澄瞠目結舌，驚訝萬分地瞪著他，而他臉上卻掛著再認真不過的嚴肅表情。

　　「我有個東西要送給妳。」男人低聲說道，深邃的眸子裏滿是溫柔深情。

　　四周突然在這一瞬間靜了下來，連輕柔的音樂也驟然停止，所有人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刻似的，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站在會場正中央的兩人，就怕漏看了什麼細節。

　　孫雅澄還是沒辦法反應過來，隻能傻愣愣地看著康頎堯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絲絨方盒，而後慢慢打開它──

　　當方盒完全被打開，眾人皆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讚歎。因為靜靜躺在絲絨方盒裏的，竟是一枚尺寸驚人、光彩奪目的大鑽戒！

　　這簡直是太浪漫了！在這麼盛大的晚宴上，又用這麼貴重稀有的鑽戒求婚，隻是女人，都不可能會搖頭拒絕的吧？

　　全場都在注視著她的反應，而孫雅澄卻徑自瞠大一雙美麗的眸子，像看見什麼妖魔鬼怪似的，死命瞪著那枚燦光閃閃的無敵霹靂大鑽戒。

　　快接下啊！快淚水盈眶無比感動地笑著說「我願意」啊！那一瞬間，孫雅澄彷佛聽見身邊所有女性同胞，都在心裏瘋狂地吶喊著這兩句話。

　　即使知道這次真的是在演戲，不過，剛才康頎堯求婚時，臉上那深情款款的表情確實令她難以招架。要不是看到那顆恐怖的鑽石，她恐怕早就在第一時間便用力點頭答應了！

　　天曉得那麼大的一顆鑽石，到底值多少棟陽明山上的別墅？！一看到它，她腦子裏所有夢幻浪漫的泡泡就全都被刺破了，隻剩下許多「錢」的符號，還有自己背上巨款負債的悲慘景象。

　　嘖，這女人怎麼光瞪著戒指不說話啊？該不會是沒見過世麵，被這麼華麗的求婚給嚇著了吧？

　　瞪了好久還是不見女主角有所反應，觀眾們可不高興了，紛紛將目光轉向男主角，期待他會說些什麼讓孫家大姊感動到痛哭的情話。

　　「怎麼？妳不高興，還是這枚戒指不夠讓妳滿意？」男人在眾人催促的視線下柔聲開口，接著又用旁人聽不見的音量補道：「別擔心，就算不小心弄丟弄壞了，都不會叫妳賠的。」

　　這還差不多！孫雅澄這才鬆了一口氣，緩緩地伸出右手，讓康頎堯為她戴上這又貴又「重」大鑽戒。

　　那枚價值連城的定情鑽戒正要套入她纖細好看的手指，眾人也都好期待地注視著這一刻。說時遲、那時快，會場門口卻煞風景地飆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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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現在是什麼情形？！

　　孫雅澄發現，自從她不知走了什麼楣運，跟那個姓康的男人重逢之後，腦子裏就常常響起這個疑問。

　　現下，她正坐在飯店總統套房的沙發上，接受一群康家人徹頭徹尾、品頭論足的注目禮。

　　她記得自己稍早之前，還在飯店樓下欣喜地等著心愛的男人為她套上俗氣到無與倫比的大鑽戒──雖然明知道這是演給在場賓客看的，她仍舊很高興。

　　但是老天爺像是在跟她作對似的，那枚戒指才剛套進她的指尖，門口就突然闖入幾個麵色不善的男女，其中帶頭的威嚴中年男子還劈頭怒喝一聲「住手」！

　　再然後，她和康頎堯就被那群怒氣衝衝的一行人挾持……呃不，是給「請」到這間總統套房來了。

　　嘖，不過是問個話而已，隨便開個普通的房間就好了，有必要動用到五星級飯店的總統套房嗎？有錢人的想法果然很難懂……孫家大姊全然無視於現場緊繃僵冷的氣氛，徑自在心裏發著牢騷。

　　她氣定神閑地，觀察著擠進這個豪華房間裏的男男女女──

　　之前在銀行裏就見過的老中青三個女人，這次也都出現在房內，其餘還有一個看起來應該是康豐集團當家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麵貌也與康頎堯有幾分神似的中年女子，但穿著打扮較為時尚。

　　打從他們走進總統套房，並各自找了位子坐下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說話，偌大的空間裏靜得讓她連身旁男人的平穩呼息都能清楚聽見。

　　既然他不緊張，那麼自己也沒有什麼好不安的，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要是塌下來了，也有康頎堯這個高個兒頂著。

　　眾人專注地瞅著她冷靜自然的神情，暗暗在瞬間交換了視線。

　　下一刻，那位打扮時髦的中年女子率先開口了。

　　「真是……可惜了這張臉，要是這小娃兒再年輕個十歲來找我，我一定把她捧成比某人還要紅的世界名模！」

　　中年女子迅速將她的身材掃了一遍，不由分說地擠到她這張雙人沙發上，把原本坐在她左手邊的康頎堯擠出沙發，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對她品頭論足。

　　「不過現在啊……嘖嘖，皮膚太差、胸部跟屁股也太大。妳說妳給她六十分？錯！隻有四十九分！」中年女子朝年輕女子投去嘲諷的一眼，態度極其輕蔑。

　　「這是小阿姨，她開了一家專業模特兒經紀公司。」康頎堯苦笑著讓出座位，仍不忘為她補充說明。「她有個壞習慣，喜歡幫看到的女孩子打分數，妳就忍耐一下吧！」

　　因為被人緊緊掐住下巴，孫雅澄無法順利表達自己的憤怒，隻好瞪著康頎堯，暫時忍下這口怨氣。

　　接受到她滿含怨氣的一瞪，他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加大。

　　他發現自己非常非常喜歡她這生氣蓬勃、很有精神的模樣。若不是家人都在，而且氣氛實在不太美妙，他很可能早就撲上去推倒她了！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對小阿姨說：「小阿姨，不是每個人都想要當模特兒的，雅澄誌不在此，就算她的身材再怎麼不合妳的標準，對她來說也不會造成任何遺憾。」

　　喂喂喂！他現在到底是在幫忙還是在損人啊？「行動不便」的佳人又不滿地斜斜拋來一記狠瞪。

　　男人唇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而且我覺得，比起當個隻能等設計師設計衣服給自己穿的模特兒，她還比較適合現在這種主動創造開發的工作，那才符合她的個性。」

　　孫雅澄愣住了，不敢相信他不但為自己說話，還很清楚了解她的興趣跟專長……

　　打從兩人重逢，她真正不信任的，一直都是自己──

　　她不相信自己有吸引康頎堯目光的魅力、不相信自己若與他複合，這段感情是否能夠持久、不相信他的求婚是出自本意而非演戲、更不相信自己有好到可以讓他走出去驕傲地宣布，這是他的未婚妻……

　　她的堅強建立在這些自卑與懷疑的情緒上頭，搖搖欲墜，隻要他一句否定的話語就能輕易摧毀。然而相反地，隻要他一句誠摯的肯定，這脆弱的堅強就能更穩固一些。

　　心底有個聲音在催促著：相信他、也相信自己吧！那音量越來越大，逼得她不得不用最坦率的態度，來看待兩人的感情……

　　才剛剛帶出那麼一絲絲浪漫深情的氣氛，康家大家長一開金口，便徹底將之破壞殆盡。

　　「我沒空聽你廢話。」他說話時的表情高傲冷酷、目中無人，一點都不像是在跟自己的親生兒子交談。「我隻問你最後一次，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放下那間無聊的公司，回來繼承康家的事業？」

　　什麼，居然說她和康頎堯的心血結晶是間「無聊的公司」？！奇異廣告現在的規模好歹也是同業中最大的耶！

　　聽見等同於自己懷胎十月才辛苦產下的孩子被人詆毀，孫雅澄當然氣不過，但是她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不適合發作，隻好把不悅拚命往肚裏吞。

　　這個歐吉桑好沒有禮貌啊……如果她也指著他的鼻子說，康豐集團算什麼，不過是個無聊的東西，不曉得他會不會氣到一掌劈死她……

　　都說小孩子有耳無嘴，那她在心裏自言自語總可以吧？表麵上，她依舊維持著溫婉優雅的微笑，但背地裏，她卻早已把這個狂妄霸道的康家大家長罵到臭頭了。

　　一直噙著微笑，一句話也沒說的年輕女子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立刻引來中年男子不悅的一瞥。

　　「康頎堯，你該不會是真的想娶這個無趣的女人吧？」盡管不莊重的舉止惹來長輩生氣，年輕女子也沒有斂起笑容，反倒戲謔地開口。「我看你還是省省吧，這種看你被罵也不會替你辯解的女人，又不能幫你什麼，頂多隻會扯後腿罷了。還是早點放棄，回來繼承康豐比較實際！」

　　孫雅澄挑挑眉，還是沒說話。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機，要痛罵、要發泄，也得等到剩下她和康頎堯兩個人的時候再做。

　　忍耐忍耐……像這種小兒科程度的輕視汙蔑她還忍得下去，沒問題的。

　　豈料，更過分的還在後頭──

　　「我再給你最後一個禮拜的時間。」康父一臉嚴肅，毫不留情地撂下狠話。「一個禮拜之後，如果你的答案不能讓我滿意，那麼，我會不擇手段讓你接下康豐！」

　　換句話說，就是一周後若康頎堯還膽敢不答應，就算要用上骯髒的手法，他也會弄倒那間公司……

　　既然有黑臉，當然就一定會有一個扮白臉的人。雍容華貴又有氣質的康母也緊接著勸解。

　　「當然啦，我們也不是要你馬上結束那邊的事業。接下康豐以後，那間公司還是可以繼續保留下來啊！」康母揚起討好的笑容，對唯一的兒子諄諄教誨著。「我們會派專人負責經營，你什麼都不必煩惱。」

　　最後不免要來個總結，當然就得由年高德劭的康奶奶來擔任。

　　「總之，快點給我決定！」康奶奶一方麵擺出身為長輩的威嚴，一方麵也苦口婆心地勸他。「你也知道，你爸他的狀況……難道說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是不肯回來繼承嗎？」

　　麵對大家極其渴望得到答案的熱切眼神，康頎堯唯有順從民意地開了口。

　　「我……」但是才說了一個字，發言權就被身邊的女人搶走。

　　「開什麼玩笑啊！」

　　突然冒出的女聲，讓所有人齊齊愣了一下，目光調向火冒三丈的孫家大姊。

　　孫雅澄覺得自己快被這群莫名其妙的康家人氣死了！哪有這種家人？不顧康頎堯的意願也就罷了，還打算用不正常的手段逼迫他就範？！

　　胸中那把狂烈燃燒的怒火讓她什麼都管不了了，她驀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指著所有人開罵──

　　「你們真不配當他的家人，根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惡鬼！」她瞇起眼，越說越激動。「隻會想盡辦法強迫他做你們想要他做的事，他明明就很清楚地拒絕了，為什麼還要逼他？如果換作是我們家，我媽一定會說：隨便我，隻要我能喂飽自己，過得快樂就好。

　　你們呢？問過他選擇哪邊才快樂了嗎？沒有！你們從來就沒有為他著想過，隻想到你們自己！康豐算什麼、有錢又怎麼樣？有錢就可以買到幸福嗎？」

　　她說著說著，竟突然開始掉眼淚，豆大的淚珠一顆、兩顆、三顆地往下墜，不僅嚇壞了她自己，也嚇壞在場所有人。

　　「我、我要說的就是這樣！先告辭了──」孫家大姊又羞又窘，隻想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情急之下，她不自覺地拉著康頎堯就往外衝。

　　被留下來的五個人瞪著空空如也的雙人沙發麵麵相覷，突然間，他們同時笑了出來。

　　「這個女娃兒果然有趣，也不枉費我特地從美國回來見她。」康奶奶滿意地點點頭。

　　「其實她長得不比頎雅差啊！我好想簽下她……」小阿姨咬著手帕哀怨地道。不能說出實話還真痛苦！

　　康父默默地啜了一口熱茶，一抹笑淡淡掛在唇邊，臉上哪裏還有剛才那恐怖冷酷的表情！

　　「啊哈哈，未來大嫂真的好可愛，害我剛剛差點破功了。」終於可以不必再演討人厭的角色，年輕女子鬆了好大一口氣。

　　然後，五個人我看你、你看我，之後某人忽地冒出一句──

　　「……要不要來打賭，他們今天到底會進展到哪一步？」

　　＊＊＊＊＊＊

　　「冷靜一點了嗎？」

　　回到她的小套房後，康頎堯熟門熟路地從廚房裏弄出一杯熱牛奶，遞給好不容易終於止住淚水的女人。

　　「嗯，謝謝。」她接過暖暖的馬克杯，訥訥地道謝。

　　嗚哇……今天晚上還真是徹徹底底的失敗啊！哪有人在嗆聲的時候，還一邊哭得唏哩嘩啦的啊？整個氣勢都沒了嘛！

　　她垂頭喪氣地慢慢喝著熱牛奶，自己也不明白，那個時候她究竟是怎麼了，怎會那樣失態地在陌生人麵前哭泣？

　　打國小四年級開始，「強悍潑辣」就一直是她專屬的形容詞，從來沒有改變過的說……

　　見她平靜一些了，康頎堯在她身邊坐下，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她。

　　「你……你在看什麼啦？」被他專注的視線看得臉紅心跳，孫雅澄羞赧地放下手中的馬克杯，不敢對上男人的視線。

　　「今天晚上……謝謝妳為我說話。」他溫柔地瞅著她單純可愛的反應，實在很想很想不顧她的反對，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那也沒什麼，隻是說到後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突然猛掉眼淚，實在是有點遜。」

　　她不好意思地舉起手，下意識地想要搔搔頭，但才剛碰上頭發就想到他曾經說過這發型很美麗，便又不自在地放下手。

　　察覺她細微小動作的男人加大了臉上的笑容，決定不要再苦苦忍耐了──

　　「我可以吻妳嗎？」他問，聲音低沉誘人。

　　「什、什麼？你說什麼？！」孫雅澄嚇得差點把剛剛喝的牛奶全部噴出來。

　　她詫異地轉頭瞪向康頎堯，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見到他臉上的笑容，隨即又紅著臉轉了回來。

　　這……這到底是怎麼搞的啊？他為什麼要笑得那麼溫柔，卻又那麼邪惡性感？她才看一眼，心髒就好像被人狠狠搥了一下似的，要是一直看下去，可能連心跳呼吸都會一起停止吧……

　　她羞澀的反應輕易地取悅了男人，他挪動身軀，大舉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繼續施展誘惑的攻勢。

　　「要我再重複剛剛的話？」這一回，他是貼在她耳邊說話的。

　　「呀──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我有聽到，不需要再重複一次！」她慌慌張張地伸手摀住他幾乎要吻上自己耳垂的薄唇，企圖抵擋一些攻擊。

　　康頎堯被她這麼一擋，確實是不再逼近了。但下一刻，她立即發現自己掌下的那雙薄唇似乎勾了勾，接著，她的掌心就被舔了一下！

　　她飛快地抽回手，整個人紅得簡直可以燒開水了！

　　她被撩撥得心慌意亂，什麼也沒辦法思考，隻能靠僅剩的意誌力強撐著不昏倒。

　　「你、你你你到底為什麼要吻我？」費盡千辛萬苦，孫雅澄才能從一點都不集中的腦袋瓜子裏擠出這個很重要的疑問。

　　「因為妳太可愛了。」男人臉不紅氣不喘地吐出一串甜膩膩的情話。「妳知道嗎？其實我常常覺得，妳可愛得想讓人一口把妳吃掉……」

　　這、這個男人，跟他在一起，真的是一件虐待心髒的事情──孫雅澄捧著驀地一陣顫栗的心口，突然非常後悔自己問了這樣的蠢問題。

　　她怎麼忘了呢？這個男人最拿手的就是麵不改色說出甜死人不償命的花言巧語啊！她以前還常常懷疑他骨子裏流的其實是義大利人的血……

　　「妳考慮好了沒有？」不能吻她，男人隻好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抓了她的手來啃，過過幹癮也不賴。

　　指尖遽然傳來的微痛讓孫雅澄驀地回過神來，她錯愕地瞪著他，忙不迭用力地縮回手。

　　「還沒有。」這是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接著，她赤紅著一張俏臉，繼續逼問下去。「你為什麼覺得我很可愛？」

　　康頎堯挑了挑眉，沒有立刻作答。這小妮子，到底是打算用這種方式跟他耗上一整晚呢、還是又跟以前一樣，習慣用繞遠路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就是覺得妳很可愛，哪有什麼道理好說的？」他不在意地說道，而事實上也真是如此。

　　盡管現在的她外表變得更加成熟，和三年多前青澀稚嫩的她有些不同，但骨子裏的單純天真卻從來沒有改變過，這也是當初他深深迷戀她的原因。

　　即使當年她主動提出分手，確實重重地刺傷了他，但多年後再次相見，他對出落得更標致動人的她隻有更多的愛戀，沒有一絲憎恨埋怨。

　　若不是一開始她就用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對他，他原本還打算等公事全部告一段落之後，向她提出再續前緣的要求。

　　沒想到他連一個字都還沒吭聲，這小妮子就把他當妖魔鬼怪般地躲避，再次狠狠刺傷他的心，也讓他決心糾纏她到底……

　　這廂因陷入回憶而露出了邪佞的淺笑，另一方麵，孫雅澄則因為他這個稍賺敷衍的答案而感到不滿。

　　「駁回！」她瞪大眼凶巴巴地拍了下桌子，拒絕接受這樣不清不楚的理由。

　　她又忘了，這男人最拿手的事情還有一項，那就是打馬虎眼！

　　想當初她為了討一句簡單的情話，還得被他明嘲暗諷地消遣。更過分的是最後自己不但沒有得到想要的，還被他吃盡了豆腐！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為什麼連這麼一點點能讓她安心的保證都不肯給？也許，這男人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喜歡她，至少跟她喜歡他的程度差了很遠很遠……

　　她越想越往牛角尖鑽去，整個人突然沒了精神。

　　「妳累了？」察覺她頹喪地彎了向來挺直的背脊，像是很疲憊的樣子，康頎堯不由得有些心疼。「那我先回去了，妳好好休息。明天還有一場宴會要參加，晚上我再來接妳……」

　　他站起身，就要往門口走去，但甫踏出一步，西裝外套就被沙發上的小女人揪住不放。

　　下意識地回過頭，康頎堯怔怔地望入她那雙盈滿情意的美麗眸子中──

　　他敢發誓，這一刻，她明明想要留住他，卻欲言又止，隻從眼神悄悄泄露所有心思的媚惑神情，沒有任何男人能夠招架得了。而他，也不會是例外……

　　「怎麼了，不想要我回去？」他壞心眼地將她的想法說出來，果不其然讓女人那原本就通紅的臉頰又添上更鮮豔的紅。

　　「我又沒有那樣說……」她口是心非地嘟囔著，不知道自己那飛快低下的頭和羞赧的表情，其實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他坐回沙發上，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使力，便將她順利帶入自己懷中。

　　孫雅澄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瀕臨失速邊緣，怦咚怦咚地，每一下都跳得又急又重，說不定連抱著她的男人都能感覺到那股劇烈的顫動。

　　見她沒有任何抵抗，康頎堯決定順從自己那壓抑已久的渴望。他捧起她的臉，緩緩地，迭上她那柔嫩甜美的唇瓣──

　　當他溫柔地吻上她，她的眼淚也同時落了下來。

　　這樣似曾相識的情景，好像三年前也曾經發生過。那個時候，她好快樂、好幸福，以為自己喜歡的人，也用同樣的心情在喜歡著自己……

　　這個睽違已久的吻，明明該是甜蜜喜悅的，為什麼她卻隻嚐到心酸苦澀？

　　為什麼三年前，她拚命努力改變自己，卻仍是失去他。過了三年後，她不再試著勉強配合，用最真實的自己麵對他，結果還是一樣？

　　追根究柢，綁在這男人小指上那條紅線的另一端，那個命中注定的對象，或許壓根就不是她……

　　他的吻有差到會讓她想哭的地步嗎？男人輕輕退開身，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為什麼又哭？」他溫柔地拭去她臉上不斷滑落的淚水，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我沒事。」她逞強地道。在心裏不停命令自己不準再哭了，眼淚卻還是不聽話地奪眶而出。

　　「既然沒事，為什麼要哭？」見她安靜地掉著眼淚，竟比啜泣或是號啕大哭還要來得令人心痛。「妳不喜歡我吻妳？」

　　她猶豫片刻，然後沉默地搖搖頭，康頎堯隻能苦笑。搖頭究竟是代表不喜歡，還是喜歡的意思？

　　孫雅澄抬起濕紅的雙眼，靜靜瞅著溫柔摟著自己的男人，注意到他盡管有些困擾，但仍是體貼地陪在她身邊，沒有狠心丟下她一個人傷心垂淚──

　　那一瞬間，心底那道防禦的厚牆彷佛被人用力敲碎了。她嗚咽一聲，像個小女孩般委屈地嚶嚶低泣。

　　她一邊沒頭沒腦地哭，一邊緊緊揪住男人的襯衫，彷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似的。哭著哭著，就這麼累極睡著了。

　　康頎堯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橫抱起，讓她睡在柔軟舒適的床上，然後偷偷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晚安，我心愛的睡美人。」他深情地凝視著她甜美可愛的睡顏，忍不住漾起一抹寵溺的微笑。

　　雖然不明白她被什麼事情觸動了淚腺，讓她哭得天昏地暗。不過，來日方長，等她平靜一些，再慢慢地逼問也不遲。

　　明天晚上還得應付那些喜歡探問別人八卦的三姑六婆呢！希望她的心情能及時回複，堅強得足以用聽笑話的心態麵對那些惡意的批評。

　　男人又依依不舍地偷親了佳人的臉頰，這才躡手躡腳地離開這間小小的套房。

　　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從那一晚起，孫雅澄便消失在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