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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可是好東西。」
「我知道。」蕭水青的手撐著下巴,眼巴巴的看著爹,「東西是我弄壞的,快替我想辦法。」
「開玩笑。」蕭易松哼了哼,「從小到大,我說的話,你沒一句聽進耳朵里的,我現在為什麼要幫你?」
蕭水青含嗔的看了爹一眼。「因為你是我爹!」
「還真敢講。」他啐了一聲,「有事要我出手幫忙,才知道我是你爹?!先給我老實招來,這東西是打哪來的,又怎麼會壞了?」
「就——」提到這個,她不禁有些氣弱,「你就別管這個了,只管說能不能修好。」
蕭易松狐疑的掃了女兒一眼,「死丫頭,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沒有。」蕭水青早練就說謊面不改色的功力,「我這麼聽話,怎麼會闖禍?」
「真是不要臉!」蕭易松啐了一聲,「這東西到底是誰的?用得起這種好貨色,看來來頭不小。」
「當然。」一聽,她驕傲的揚起下巴,「人家可是大才子,笛子吹得可好聽了!」
蕭易松的嘴一撇,壓根不信,潑著冷水,「你大字都不識幾個,能分辦得出什麼大才子嗎?」
「當然!」她的小臉上絲毫不見心虛,「講話沒幾句我聽得懂的,就是大才子。」
他無言的掃了女兒一眼,這丫頭真的沒救了。
「說來給爹聽聽。」蕭易松的口氣意興闌珊,「這位大才子姓啥名誰?」
「望月小築的主人,梁紫陽。」
聽到這個名字,他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愣愣的重復了一次,「望月小築的梁紫陽?」
「是啊。」看著父親瞪大了眼,蕭水青感到莫名其妙,「爹啊,你干麼一副見鬼的樣子?」
「你這丫頭……」他用力的吞了口口水,「你確定是望月小築的梁紫陽?」
「是啊!」她點頭,「他確實說他是望月小築的梁紫陽。」
說起梁紫陽,全京城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聞他幼時便精通四書五經,還是當朝有名的大詩人、大才子,皇帝都盼著他出仕為官,只是他向來寄情山水,對于為官沒半點興趣,守著一間清雅的望月小築以教書為樂,且他有教無類,眾人每每提起都會豎起大拇指,稱贊他高風亮節。
沒料到他家死丫頭竟然有緣結識這麼品格高尚的文人雅士,他的眼楮閃著興奮的光芒,不過看女兒的模樣,就知道這丫頭沒學識又沒半點知識,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結識了多了不起的人。
「望月小築梁紫陽……」他掩不住喜悅的喃喃自語,「望月小築……」
「爹,你沒事吧?」蕭水青不解的看著爹爹興奮的喃喃自語,「病了嗎?」
「病的是你!」蕭易松沒好氣的掃了她一眼,「人家梁秀才對你觀感如何?」
「爹。」她不悅的糾正,「他叫梁紫陽,不叫梁秀才!」
「你這個死丫頭,秀才是經過各地院試的人,無論及第與否,都可以稱之為秀才。」他被氣得頭都痛了,「我稱梁紫陽為梁秀才,是對他的尊敬,你這丫頭,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蕭水青不是很在乎的聳了聳肩,撇了下嘴。「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我為什麼要懂。」
「你——」蕭易松搖著頭,這丫頭真的沒救了,他急急的問,「你快點跟爹說,梁秀才對你的觀感如何?」
她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老實的回答,「他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人家是個儒生,講話自然客客氣氣,蕭易松無力的坐到女兒的對面,腦袋卻飛快的轉動著。
雖然女兒從小到大粗魯慣了,但不是他在自誇,憑他寶貝女兒這般美貌,全京城還真沒幾個姑娘家比得上。只要死丫頭不要說話,安安靜靜的,那模樣肯定迷倒眾生。
「弄壞梁秀才這種貴重東西。」蕭易松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絕佳的念頭,「咱們要怎麼賠得起?」
「所以我才要你來替我想辦法!」蕭水青沒好氣的看著父親,「奇怪,我講了老半天,你都沒有聽進去嗎?」
他撇了下嘴,打量著手中的斷笛,老實說,在聽到梁紫陽的名號前,他是沒有太認真聽的。
「爹……還有件事。」她頓了一下,不是很情願的坦承,「我還是先說好了。」
蕭易松看著女兒略顯猶疑又不安的表情,心中頓起不好的預感。
「就——這笛子……」蕭水青裝出一副無辜天真的樣子,眨著眼楮說,「聽說是外邦送給皇帝,皇帝又賜給梁紫陽的。」
聞言,他的心跳停頓了一下,「這玉笛是貢品?!」
「皇帝給的東西叫貢品嗎?」她依然一臉無辜,輕輕聳了聳肩,「那就是了。」
蕭易松忍不住火大的捶了下桌面,「外邦送給皇上的東西叫貢品,皇帝賞賜的東西叫御賜之物,你這個死丫頭,從小叫你讀書不讀,弄到現在啥都不懂,只會闖禍,這次弄壞了御賜之物,豈不是要害死人家梁秀才?」
「我、我……」蕭水青被罵得不由得心虛了起來,她一點都不想害梁紫陽,但又被數落得面子掛不住,嘴硬的頂撞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梁紫陽自己也說,弄壞玉笛的事不用往心里去,可是我很有義氣的把事情攬下來,你干麼還對我這麼凶?」
「死丫頭,真是個死丫頭!」他實在是一個頭兩個大,「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闖了什麼樣的大禍,這要殺頭的!」
「我知道。」她不自在的動著身子,「所以才要你幫忙想辦法找到一樣的嘛,是不是真的很難?」
「廢話!」蕭易松不悅的掃了女兒一眼,「沒腦子就是沒腦子。」
「別再一直罵我了。」蕭水青嘟起了嘴,還是不忘給自己找借口,再次重申,「其實梁紫陽已經說了沒關系,我大可不管這件事,但因為我重義氣,所以才會覺得一定要負責任才行。」
「闖大禍還在給自己找借口,梁秀才是文人、是個夫子,說的是客氣話。」他狠瞪著女兒,真是個只長年紀不長腦袋的傻妞,「真不知道你是天真還是傻,咱們父女一定得挑一天上望月小築致歉才成,不然會被說咱們蕭家沒規矩。你這死丫頭,我早晚被你氣死!」
「道歉是一定得道歉的,可是不是現在。」關于這點,她早就已經做了決定,「我聽說梁紫陽的結拜兄長手中有支一模一樣的玉笛,所以今天才來找你商量,拿點銀子給我,我去叫他結拜大哥賣給我,拿玉笛還給他就是。」
蕭易松挑了挑眉,「事情真有這麼簡單?你可有想過,這是皇上御賜之物,若是隨便找了根玉笛充數,可是欺君,到時也要殺頭的。」
她皺起了眉頭,這話怎麼跟梁紫陽說的一樣,她不由咕噥,「我知道欺君要殺頭,你們的規矩怎麼這麼多,真是麻煩!也不想想,眼下這一關都過不去了,還想著欺不欺君。反正你銀子先給我,後頭的事,我自己看著辦,就算出事,也都全算到我一個人的頭上,我一個人擔。」
聽女兒說得豪氣干雲,他不禁翻了個白眼,「銀子給你不是不成,但只有一個條件。」
雖然他這個女兒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不過若是梁大才子不嫌棄、願意娶這丫頭的話,他一定殺豬宰羊,謝過滿天神佛,還外加奉送一筆豐厚的嫁妝。
若是平常,他實在沒什麼臉把這個「不成才」的女兒嫁給大才子,但現在她弄壞了梁紫陽的玉笛是事實,他只要說他們蕭家賠不起這等貴重之物,只好讓掌上明珠以身相許,硬是把女兒給送出去,人家斯文人,應該也不好拒絕吧?
如此一來,女兒便能嫁給文人,了了他心頭大願,他樂得都快飛天了,這個點子怎麼想怎麼好!
蕭水青不解的看著父親笑得闔不攏嘴,「爹,爹?」
聞聲,蕭易松眨眨眼,回過了神,清了下喉嚨,正色說道︰「我的條件很簡單,以後你得凡事都乖乖聽我的話。」
她的臉色微變,「都聽你的?!」怎麼感覺好像是她比較吃虧?
「沒錯,女子在家從父,這點道理,你長這麼大了,多少也得懂點,要或不要,就一句話。」他的口氣聽起來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蕭水青皺眉思索著,為了讓弄壞玉笛的事情能夠圓滿解決,先叫老爹把錢拿出來讓她先過了這一關再說,以後的事,還真的只有天知道。
大不了到時不認帳,爹也拿她沒辦法,于是她心念一轉,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以後什麼事都聽你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別說四匹馬,五匹、十匹都行!」
「死丫頭,叫你讀書不讀書,不是那個四,是馬四的駟馬難追!」蕭易松火大的吼道,這丫頭若真能嫁得了大才子,那還真是瞎貓踫到了死耗子。
「哎呀,隨便啦。」她的手不客氣的伸出來,「銀票給我。」
他很爽快的交了銀票,父女倆各懷鬼胎,達成了協議。
*
梁紫陽向來克己守禮,但最近他卻惱怒于這些繁文縟節,讓他連想見個人都得找理由才行,原本還在苦思要用何種借口上蕭家拜訪,沒想到蕭家老爺竟親自來到望月小築。
他一走進廳里,原本坐著等候的蕭易松立刻站起身。
「晚生不敢。」梁紫陽連忙行禮,「蕭老爺請坐。」
蕭易松微張著嘴,目光緊鎖在他身上,重新落坐。
早聽聞梁紫陽學問淵博、溫和有禮,沒想到今日終于能夠見上一面,發現更是長得俊秀斯文,他家那個死丫頭竟然能遇上這種好貨色,若兩人的親事能成,女兒實在該謝謝他這個老爹給她生了個好八字,祖上有積德。
發現蕭易松看著自己笑咧開了嘴,梁紫陽眼底閃過不解,輕聲問道︰「不知蕭老爺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聞言,他立刻閉上嘴巴,回過神,對一旁的下人揮了揮手。
下人立刻上前,送上了一個包著物品的紫色絲綢。
蕭易松將絲綢打開來,露出了里頭斷裂的玉笛。
「我家的水青丫頭行事向來魯莽。」跟這種文人說話,他不由自主的收起了平日的大嗓門,跟著輕聲細語了起來,「老夫聽聞她弄壞了梁秀才的東西,今日特來陪罪。」
提到蕭水青,梁紫陽的目光一柔,「晚生已向水青姑娘解釋過,斷笛之事,老爺和姑娘都無須掛心。」
「這怎麼行!」蕭易松巴不得梁紫陽追究責任,若他說算了,那戲要怎演下去,女兒嫁人不就沒了指望?他忍不住激動的揚起了語調,「東西既然是我家水青弄壞的,說什麼我們蕭家就得負起責任!梁秀才別跟我客氣,千萬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梁紫陽臉上的笑容依然溫和,真誠的說道︰「看來蕭老爺也是性情中人,只是晚生不是客氣,老爺真的無須介懷。」
「不行,不行!」蕭易松用力的搖著頭,嗓門不由得拉大,「我知道梁秀才文采風流,若跟你這種斯文人談錢就太俗氣了,所以在來的路上,我左思右想,就只剩一個方法,可以讓蕭家為毀壞玉笛而稍稍心安。」
斷笛一事本是可大可小,但當今聖上是他的結拜兄長,且已表明不予追究,所以蕭老爺的緊張實在多余,梁紫陽正打算開口,請他打消賠償的念頭,卻被搶先了一步——
「今天我來也不是跟梁秀才談銀子。」蕭易松拍了拍胸脯,「我們蕭家是商賈之家,雖然不懂什麼聖賢書,但也深知欠債還錢的道理,這寶物貴重,未必是用金錢可以補償的。我就水青這個掌上明珠,她自小學習琴棋書畫、四書五經……」只是學得不是太好,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打死他也不可能老實說,「當然文采比不上梁秀才,但是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若梁秀才不嫌棄,老夫想將小女許配給梁秀才為妻,不知梁秀才意下如何?」
娶蕭水青為妻?!梁紫陽的心不由激動了起來,但神情依然不動聲色。
看到他沒反應,蕭易松更是卯足了力氣繼續說道︰「不是我自誇,我家水青你也見過,貌美如花、大家閨秀、待人有禮、進退有分際。」
為了把女兒嫁給這個大才子,他什麼謊話都說得出來。
梁紫陽繼續沉默,他雖然滿心樂意迎娶蕭水青,只是她總以男裝示人,實在跟一般的大家閨秀有段不小的差距,所以蕭老爺的話他聽在耳里,未免有點令人難以苟同。
「梁秀才,怎麼?」注意到他異常沉默,蕭易松的心微沉了沉,「你不中意我們家水青嗎?」
「不!老爺別誤會,只是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梁紫陽得體的回應,「晚生還得請示母親。」
「這是當然,當然!」聽到有希望,蕭易松再次笑開了嘴,「外頭的人都說梁秀才不單文采極佳,還是個大孝子,果然傳言不假。」
「這是外人謬贊了。」他謙遜的說。
蕭易松看梁紫陽一派風度翩翩,可是越看越滿意,這樣的人配他家的丫頭,實在是死丫頭撿到了!只要一想到將來,當朝大才子可能成為自個兒的女婿,他可走路都有風了。
「這樣……我就不打擾梁秀才了。」蕭易松興奮的起身,「方才我聽課堂上的朗誦聲,梁秀才正在教孩子們念《論語》嗎?」
「正是。」梁紫陽點頭。
「以後你也得花點時間教教我家那個死丫頭。」蕭易松忍不住咕噥,「不然她大字不識幾個,講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
「蕭老爺。」梁紫陽不解的看著他。「您說什麼?」
「沒什麼。」蕭易松搖搖頭,「我錢莊還有事,就不打擾梁秀才了。」
「是,蕭老爺,慢走。」梁紫陽起身,不顧蕭易松的推辭,堅持親自送他到門口。
不過他們還沒走到,一匹黑色駿馬已拔開四蹄,飛快的從遠方而來,最後停在望月小築外。
莫初凡直接跳下馬背沖了進去。
「二哥,有好戲看了|」
梁紫陽輕掃了他一眼,「沉穩點。」
莫初凡這才注意到梁紫陽身旁還站了個人,立刻神色一斂,「失禮了,我不知道二哥有客人。」
「這位是蕭家錢莊的大當家,蕭老爺。」梁紫陽替兩人介紹,「蕭老爺,這是舍弟,莫初凡。」
「蕭家錢莊?」莫初凡勉強維持的穩重,一聽完他的話立刻又激動了起來,直指著蕭易松的鼻子,「蕭水青那粗魯丫頭的爹!」
「初凡。」梁紫陽忍不住輕斥,「不得無禮!」
莫初凡一臉無辜,「那丫頭本來就粗魯,每每都以男裝示人,雖稱不上什麼驚世駭俗,但也實在不是什麼文靜的大家閨秀。」
「初凡……」梁紫陽帶著歉意看了蕭易松一眼。
「不打緊,這位公子說的也……中肯。」蕭易松笑得有些尷尬,話到最後也顯得氣弱。
看來他方才說了自己女兒一串好話,聽在梁紫陽耳里,應該是笑話一場,真想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水青是什麼樣的女兒家,以梁紫陽的聰明才智,不至于會眼盲到看不出來。
這個死丫頭,他在心中哀鳴,看來這次又嫁不出去了!
「蕭老爺在這里正好。」莫初凡爽直的問道︰「你家姑娘到底哪里不對?」
蕭易松的臉色變得難看,「這丫頭又闖禍了嗎?」
「也不能算闖禍,只是不知道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莫初凡看著梁紫陽,一臉的意味深長,「她現在人在皇覺寺,說是要求方丈將大哥的住所告訴她,她想要見大哥一面,正好今日我上皇覺寺要替我娘采幾朵盛開的秋菊,就這麼恰好給遇上了。」
「她想求見大哥?」梁紫陽的臉色微變,看來對斷笛一事耿耿于懷的人,不單蕭家老爺,就連蕭水青也無法釋懷。「不是已經叫她別放在心上了嗎?」
「雖然我們家水青行事有時沖動,但卻十分重情義。」蕭易松旋即替女兒美言。
莫初凡看著蕭易松一臉熱切,不由勾起一抹興味的笑,「老爺子,聽你這口氣,該不會想將女兒嫁給我二哥吧?」
蕭易松清了清喉嘴,下巴微揚,「正有此意。」
「可我二哥是大才子,多得是女人想要跟他結為連理,左相大人也盼著把掌上明珠許配給我二哥。我看那個蕭水青除了長得還可以外,說學問沒學問,琴棋書畫看來應該也沒半點精通,你把這樣的姑娘嫁我二哥,你老認為合適嗎?」
左相大人的千金?這一比,水青不是什麼勝算都沒了嗎?蕭易松的眉頭微皺,但依然不死心,「近朱者赤,若真有幸與梁秀才結為連理,我家水青將來也會文采出眾。」
「老爺子,有些事是一出生就注定的。」關于這點,莫初凡早就已經看破,像他也對讀書作詩沒半點興趣,但是舞刀弄劍卻難不倒他,慶幸自己的高祖是建國有功的大將軍,所以也不興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那套,他才能自在的做自己。
這樣的他自然不認為率性而為的蕭水青有什麼需要改變的,更何況他早看出二哥對這古怪的女人有意思,所以兩人的親事,早晚能成!
「老爺子,二哥。」莫初凡的眼底閃著趣味的光亮,「咱們一起上皇覺寺瞧瞧,如何?」
蕭易松原想點頭,但轉念一想又輕搖了下頭,「這丫頭闖的禍,該是由自己承膽,梁秀才不用理會她,她自知有愧,想方設法去彌補也是應該。」
這番話說到底,就是要梁紫陽覺得自己家教甚嚴,不會一味的嬌寵女兒。
梁紫陽勉強露出一個微笑。
蕭易松踩著堅定的步伐走向大門,「老夫就先失陪了,靜待梁秀才的好消息。」
梁紫陽親自將人送上馬車。
一等蕭易松走遠,梁紫陽立刻轉身交代望月小築里幾個較大的門生,讓他們照料堂上的孩子,便大步走了出去。
莫初凡見狀嘴角一揚,跟了上去,「二哥,做人何苦總要如此克守禮教?說到底,你的心明明就是懸在那丫頭身上,干麼在蕭老爺面前還要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梁紫陽沒有理會他,一心只想趕快趕到皇覺寺。
方丈萬不可能透露當今聖上的消息,所以不論蕭水青如何要求,都是徒勞無功,只是不知以她的死腦筋,會做出什麼沖動的舉動來,他一定要趕去阻止才行!
「二哥,你等等我啊,你要真這麼急,我騎馬載你可比你用走的要快上許多喔!」莫初凡受不了的搖搖頭,二哥向來冷靜沉著,怎麼這會腦筋就像打結了似的?
*
皇覺寺一如往常的香火鼎盛,但是大雄寶殿前的石階上,此時卻跪了一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令經過的香客都忍不住多看幾眼,但是她卻好似無所覺,依然堅持的跪著。
「我聽方丈說,她已經跪了大半天了,不管怎麼勸,不起就是不起。」
梁紫陽焦急的步伐因為看到她的身影而不自覺一緩,掌心的胎記又沒來由的燙得發疼,整顆心也揪在了一起。
他一臉平靜的走到她身後站定,擋住照在她身上的日光。
感覺到頭頂突然一暗,蕭水青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不解的抬起頭,有些意外在這里看到梁紫陽。
「你……」梁紫陽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在此處做什麼?」
她不自在的抬起手,輕撫了下額頭,咕噥著說︰「這住持實在小氣,我想問你大哥的住處,但他說什麼也不肯告訴我。」
「你若真想見我大哥,大可來找我。」
她輕搖了下頭,直截了當的說︰「你只會要我把斷笛的事給忘了,這可不成,你死腦筋,但我的腦子精明得很!」
看著她跪在地上,他一點都不認為她能精明到哪里去,他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她實在不像個溫柔婉約的姑娘家,原以為自己此生該是心如止水,不會為任何女子心動,但遇上了她,卻一切都走了樣。
他單膝一彎,跟著跪在她身旁。
她有些驚訝的看著他的舉動,「你不用跟著我跪,我爹已經給我銀票了,只要能跟你兄長見上一面,讓他開個價,只要不是太離譜,我就可以把他的玉笛買下來還給你。」
看著她晶亮的雙眸,他不由有些痴了。
她或許像極了夢中的女子,但她的真性情卻更令他評然心動。
這里人來人往,他本該與她保持分際,但此刻他顧不了其他,手一伸,就要將她扶起來。
「我不起來!我已經跪了好幾個時辰了。」她掙扎著想要擺月兌他的手,「不一定方丈就快被我打動了,現在放棄,我前面都白跪了。」
他的臉上掠過一抹復雜的情緒,柔聲說道︰「起來吧,你要見大哥,我替你通傳一聲便是。」
聽到他的話,她的眼楮一亮,既然能見著人,她確實沒必要再跪下去。
不用第二句話,她立刻讓他將自己拉起來,不過才動作,她就發現腳麻得幾乎失去了知覺,她痛呼一聲,站不穩的整個人趴到了他的身上。
梁紫陽的心一驚,連忙穩住自己,將她整個人抱入懷中,避免兩人摔下石階。
「蕭姑娘?!」他心焦的低頭看著她。
她一臉無辜的回望著他,懊惱著怎麼丟臉的時候都被他給遇上了。
「腳麻了……」她忍不住嘟囔,「都怪這石頭硬,讓人跪著不舒服!」
他看著她的眼神寫著無奈和寵溺,實在很想提醒她,這石階是設計讓人行走的,可不是讓人跪著的。
他的神情令她不自在的一撇嘴,「怎麼?看不順眼就別看。」
「我不是……」他輕嘆了口氣,「只是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為我?」
她不由沉默,為何如此為他,她實在說不上來,他明明就是她最討厭的那種文謅謅的儒生,更別提有時看到他,胸口還會隱隱作痛,但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因為她而惹來禍端,她便說什麼也無法釋然。
「也不全然是為你,畢竟玉笛斷了,我也有責任。」她揉了揉膝蓋,沒對自己的行為多加解釋,想來她爹和哥哥真的算疼她,每次罰她跪都叫人給她備好軟墊。
「你今日也來上香嗎?」
「不。」梁紫陽輕搖了下頭,「來找你。」
蕭水青揉著膝蓋的手一頓,「你怎麼會知道我在……」
她的話聲因為看到從梁紫陽身後不遠處出現的莫初凡而停頓,接著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來……」她的嘴一撇,「是那個大嘴巴說的。」
「三弟有名有姓,姓莫名初凡。」
「我知道,剛才我跪在這里的時候,他像蒼蠅似的繞著我打轉,講了一堆廢話。」她被扶到一旁坐了下來,看到他輕挑了下眉,立刻咕噥道︰「算了,你現在一定又認為我沒分寸,你重視兄友弟恭那一套,所以肯定又想叨念——大家閨秀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不能指著別人說像蒼蠅,更不能說他的話是廢話,就算他說的話真的是廢話,也不能這麼老實。」
她這一連串聽似受教、實際上卻不以為然的理論,梁紫陽聽在耳里,忍不住莞爾。
「腳還好嗎?」上次的扭傷不曉得好了沒,今日又這麼跪著,她怎受得了。
「死不了。」她再次心直口快的說,一看到他挑眉,就忍不住嘆息,「看來這輩子我是不可能成為你看得上眼的那種姑娘了。」
看到她難得的沮喪模樣,他極力克制自己不能伸手摟住她,就連想要仔細瞧瞧她的腳是否真的無礙也沒辦法,畢竟這里香客人來人往的,還是得注重禮教分際,所以他只能站在一旁低頭看著她,對于她的喜愛,更只能全數吞進肚里。
「別胡思亂想。」他低聲說道,「我送你回府吧。」
他平靜的語氣令她胸前的胎記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從不認為自己大刺刺的個性有何不妥,但遇上了他,好像就是有那麼一絲的不自在。
「免了,免了。」她皺起了眉頭,撫著胸口,「我自己回去就成了,不過你得記得幫我約你大哥。」
「我知道。」他斂下眼,深邃的眸底掠過一抹陰影,「但真的……不用我送嗎?」
「不用,我沒這麼嬌弱。」她擠出一個笑容,掃了他一眼。
反正這種大才子,還是擺在遠遠的地方看著崇拜就好,若真要朝夕相對,他可能會像她老爹一樣被她氣得半死,而她則被他煩得去了半條命。
她目光深深的望著他,然後釋懷的點點頭,移開了視線,忽略那發疼的胸口,有些事不要去想,就不會有太多無謂的遺憾。
「走了。」縱使知道自己的舉動可能會嚇到他,但她還是伸出手,率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微驚的注視著她,看著她揉了下膝蓋,緩緩的走開。
莫初凡看人走遠,不由瞪大了眼,上前疑惑道︰「二哥,你杵著干麼,還不追上去?」
「她不要我送。」他幽幽的說。「何況男女有別,本不該勉強。」
莫初凡一臉難以置信,實在不明白梁紫陽的腦袋里,除了聖賢書之外,到底還有什麼?
「一個女人為了你跪了老半天,你還在跟我談規矩?!難道你看不出她的心意嗎?」
「可是男女……」
「都什麼時候了,別跟我說大道理!」莫初凡嘆了口氣,對著這個書呆子,他實在無話可說了,「反正那丫頭的爹都親自上門提親,如果你真的打算娶她為妻,那些禮數都可以下地獄去了!」
看著蕭水青離去的背影,梁紫陽不由得怔忡出神,他向來在意禮俗,可她呢?
一個總愛扮著男裝四處游玩的女人,或許會覺得他無趣吧……
他低頭看著發痛的掌心,她確實為他跪了大半天,不管她拒絕與否,他理應要送她回府,更何況正如初凡說的,他確實打算娶她為妻,他又何苦在意他人的目光!于是他心一橫,大步追了上去。
突然覺得步伐輕松許多,肩頭手臂更多了道攙扶的力量,蕭水青有些意外的轉頭一看,發現是梁紫陽追上來扶著自己,著實難掩錯愕。
「小心!」他輕扶著她,沒有多加解釋自己的行為,只是像呵護易碎的琉璃一樣小心翼翼。
看著他一臉的不自在,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這麼扶著一個女子走在路上,令你不自在了嗎?」她忍不住嘲笑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令我不自在的不是扶著你走,而是你女裝的模樣極美。」
她因為他的贊美而呆了一下,沒想到書呆子也會說甜言蜜語,害她跟著臉紅了起來,但還是嘴硬的回道︰「女裝極美,男裝就不好看嗎?」
這話怎麼回答都無法盡如人意,他索性沉默以對。
「怎麼不說話?難道我男裝的樣子真的這麼不好看嗎?」
他暗嘆了口氣,「男裝也別有風味,只是……」
她盯著他,「說話就說話,別吞吞吐吐的。」
「或許我讀了太多在你眼中看來無謂的聖賢書,所以總覺得一介女流,不該身著男裝,招搖過市,有失體統。」
聞言,她並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聳了聳肩,因為她知道他並沒有惡意。
「果然,你跟我爹一樣是個老古板。我爹常說女兒家不該拋頭露面,我懂事後常扮著男裝四處走動,外人看我不過就是個少年,不知我是女兒身,既然如此,你有那只眼楮看到我不成體統?」
「蕭姑娘。」他不由輕輕一嘆,「你這是強詞奪理。」
「這句話我聽得懂,我爹和大哥總是這麼說我,但就算強詞奪理也是個理!」
她望進他似笑非笑的深幽眼底,「拜托你別跟我來文人雅士這套,我就是不受教。」
他實在該斥責她的不知天高地厚,但是看著她的臉,話怎麼樣就是說不出口,他不想要因為道德的約束而使她失了笑顏。
最後他淡淡一笑,「看來你讓你爹傷透了腦筋。」
她臉上不見一絲羞愧,「那也是他活該,誰教他老愛作夢。」
「作夢?!」
「是啊,作夢……」她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她爹就是巴不得把她嫁進書香門第,只是以她的性子,有這樣的想法真的是作夢,她忍不住掃了他一眼。
他微笑的看著她的大眼骨碌碌的轉動著,「怎麼換你吞吞吐吐了?」
「沒想到你還懂得取笑我!」她帶笑的眸子瞅著他,「看來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縱使我有何不同。」他忍不住低喃,「也是因為遇上你的關系。」
她看著他,胸口又傳來熟悉的悶痛。
天老爺好似跟她開了個大玩笑似的,她大字不識幾個,就算現在想要補救應該也來不及了,除非他真的是個書呆子或傻子,不然怎麼可能會看上她?
她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快點想辦法替他弄回玉笛比較實際,保他平平安安,才是她該專注的事,至于將來……天知道!
皇覺寺的鐘聲,伴著兩人,緩緩的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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