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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利海君 -【囚愛替身娃娃(娃娃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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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28 00:00: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利海君 - 囚愛替身娃娃(娃娃之一)

他愛著那個對他報以見異思遷
對他父親忠貞不移的女人
愛到天理難容
如果他因此身陷鬼獄
他就要找一個人來陪葬
於是,他用他的愛讓她成了世上最不幸的女人
只因她有一張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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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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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28 00:00:36 |只看該作者
人物簡介  

  1)龍浩澄:龍家第三代中的最高權力者,本書的男主角,因女友白芷雲變成自己繼母而極度痛恨父親龍余。

  2)雲曉夜: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本書女主角,因為有一張和白芷雲一模一樣的臉孔而被龍浩澄纏上。

  3)龍余:龍浩澄的父親,對白芷雲一見鍾情,不惜背上強奪兒子女友的罪名而娶了白芷雲,對她有著死不放手的感情。

  4)白芷雲:本是龍浩澄的女友,後因龍浩澄的引見而認識龍余,從此成了龍余的妻子,更為龍余產下一女龍浩羽。

  5)龍浩澈:龍浩澄的雙胞胎弟弟,苦戀白芷雲,以保護者身份出現在白芷雲和雲曉夜面前。

  6)龍浩雲:龍家老三,是龍余領養回來的孩子,在龍余死後不斷狙殺白芷雲。

  7)龍易:龍家三兄弟的爺爺,龍家最高權力擁有者。

  8)尚滄雲:龍浩澄和龍浩澈的生母,生下這兩兄弟不久之後便離世。

  9)龍浩羽:龍余和白芷雲的女兒,極為龍浩澈所疼愛。

  10)羅俊毅:雲曉夜前男友。

  11)向張夕:雲曉夜的父親。

  12)向慧芬:向張夕正室的女兒,以欺負雲曉夜為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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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28 00:00:50 |只看該作者
序幕
  漫天飄散而下的絲絲細雨把寒意鎖凝大地,囚住了她的人,也囚住了她的心。

  黑傘突然罩頂,為她遮擋風雨,卻讓白芷雲本已蒼白無比的臉龐染上更多的陰霾,黑鑽似的眼在空洞中扯出了憂愁,微顫著的唇不因為冷,只因為壓抑害怕。

  「他死了,你就是我的了。」身後男人溫柔依舊,以輕柔到不會嚇怕她的聲量宣告他該有、該得的一切。

  白芷雲輕輕倒抽一口氣,因為不能相信龍浩澄竟然敢在此時、此地、此刻說出這種話。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她以為,他會更有風度,更體貼她的心情和她的身份的。

  已經不再瞭解他,只因她把全副心神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你本來就是我的女人,我的雲兒。」龍浩澄的聲音透看追憶和追悔,也有著更多詭異的期待。

  「媽咪……」

  糟糕!白芷雲身子一僵,浩羽怎會在這時跑出來的?龍家男人從沒愛屋及烏的精神的呀!

  龍浩澄的殺意在一秒內升起,盯著那個四歲大的小女孩——龍浩羽,他的異母妹妹,白芷雲的親生女兒,也是他父親龍余的親女兒。

  因為龍浩羽,他才會失去白芷雲的……

  「浩羽,乖,別纏媽咪。」

  在浩羽奔向芷雲之前,龍浩澄的雙生弟弟龍浩澈從後抱起了妹妹,看著妹妹酷似繼母白芷雲的小臉蛋,心中歎息又歎息。

  為了這張臉,龍浩羽就該死上千次萬次,也為了這張臉,龍浩羽就該得到他們的千寵萬愛。

  「雲姨,爺爺來了,在書房等你。」站在龍浩澈身後的男人,是她第三個繼子龍浩雲,龍余認養回來的孩子。

  雲姨,一個比她年長四年的男人叫她做「姨」。

  「我知道了。」白芷雲虛弱地應了聲,提起顫抖著的腳,帶點虛脫又解脫的味道,離開了龍浩澄的氣息範圍。

  但龍浩澄沒有放過她,硬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吻,搶先在她身上留下屬於他的印記。

  她嚇了一跳,像個受驚過度的孩子,慌亂地抽回手,狼狽不堪地逃入主屋。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敢這麼做以前的他不會有膽子這樣做的呀!

  龍浩雲看了龍浩澄一眼,便尾隨白芷雲進屋,剩下一對雙胞胎和那個注定不幸的小娃娃在雨中對望。

  沒有言語,兩兄弟的眼神一交匯,便像五年以前般可以徹底地瞭解對方的心思。

  仍是一個自私,一個偉大。

  五年了,五年之後,他們仍是沒變。

  退讓的人。不是因為他比他愛得較深或較淺,而是愛人的方式不同罷了。

  「大哥,走吧!」浩澈笑容溫文如昔,可是,他們卻不可能回到從前的無愁世界。

  龍浩澄無語,帶著殺意的眼掃視了弟弟懷中的龍浩羽一眼,突然像想到了其麼,嘴角因而輕輕上揚,笑得那麼地溫柔,溫柔到驚心的地步,溫柔到讓人覺得不祥。

  沒理會弟弟眼中的勸說,龍浩澄開步進屋。

  ***

  一進書房,紙張被棄丟在大理石書桌上的微弱聲音便傳到她耳中,房內嚴肅的氣氛因她的出現而更臻極致。

  「這玩意兒,真的是阿余那孩子立的嗎?」

  發問的,是龍余的生父龍易,一個已是八十有五,但看上去卻仍像六十開外的好看男人。

  「老」這個字,怎麼也不能和他予人的感覺協調,因為那長駐他眼底的野心,有野心的男人總是不會老的……而她愛著的男人,卻在昨天老死。

  「是的,爸爸。」白芷雲關上書房的門,沒有看那份他說的「玩意兒」,也知道他指的是那一份文件。

  「難以置信阿,那孩子是那麼地在乎你呀,」龍易含笑,眼內沒有失去兒子該有的傷痛,只有永恆的冷情絕愛。

  「越在乎,才越『死不放手』,我以為這是龍家男人的共性。」白芷雲蒼白的臉泛起了這兩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只因想起了最愛男人對她的千寵萬愛。

  對於她言辭間的強調,龍易只是挑挑眉,不以為然地笑笑,他很清楚她不是故意調叛,而是無奈地陳述而已。

  「太瞭解龍家男人,不是好事哦!」龍易的笑是冰冷的溫暖,讓你以為他是親切而慈祥,實則是冷酷而歹毒。「阿余這份遺囑很好,我喜歡。」

  「謝謝。」聽到別人對龍余的讚賞,她慣性地感到驕傲——縱使這一次她該感到害怕。

  「龍家的產業太大,繼承人一定要有很強的能力,不該受私人感情影響的。」龍易笑中有著暗示,要她表態支持。

  「是的,爸爸,所以余哥才會立這份遺囑啊!」白芷雲的話已把她支持的立場表達得一清二楚。

  她唇邊那抹笑竟和記憶中龍余的笑重疊,讓龍易有一秒的以為,他鍾愛的四子又回到人間。

  追逐和自己相似的魂,是人類的本能吧!

  「親手殺了最愛的人,就會變成世上最無情的男人。」白芷雲含著笑,她知道,她將能贖罪,終能釋懷。「讓他們成功,是我唯一可以為余哥做的事。」

  「誰殺了我,誰就會是龍家下一任繼承人。」

  突然,她開始期待,期待誰會是第一個來殺她的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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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世上不會有純粹的幸福,幸福當中一定有著悲哀。

  ***

  她的災難,由她出生,哦,不,是由她的爸爸挑上了她的媽媽當情婦(那個時代,好像叫小老婆,不叫情婦)開始。

  災難由一級升到二級,是因為她的父親是入贅的,由二級升到三級,是因為她的母親比元配夫人更美更有氣質,由三級升到四級,是因為元配夫人生的女兒比她醜比她笨比她沒氣質,由四級升到五級……

  簡單一點,就是嫉妒作祟。

  而她最罪該萬死的地方,是得到了元配夫人女兒向慧芬最想要的男人的垂青。

  羅俊毅,她父親向張夕的得力助手,向氏集團總裁的機要秘書,年輕卻穩重,英俊而極具吸引力。

  很多時候,她也懷疑。這樣的男人,怎會看上她雲曉夜——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若說想吃嫩的,向慧芬會好一點吧?起碼有地位她不過是情婦的女兒呀!

  「又在亂想其麼。」羅俊毅輕擰想事情想到出了神的人兒的臉蛋。

  「沒、沒甚麼。」雲曉夜馬上回神,為他的碰觸而心跳不已。

  始終是小女孩。羅俊毅含著笑,以他的經驗來看,他可以肯定眼前的雲曉夜連初吻也沒有過,不然,又怎會為身體上這麼微小的碰觸而緊張?

  「我看過你A-level的成績了,考得不錯。」他在侍者上菜時。暗自把精美的食物和雲曉夜比較了一下,嗯……前者可以滿足人類的食慾,後者則可以滿足男人另一種「食慾」。

  「不、不會,我的文化科成績都考不到A。」說到這個,她的眸子便染上黯然,她以為。

  她文化科一定可以有A的。

  小孩就是小孩,眼光短淺,為了一個半個A而影響心情,眼中只有學業……稚嫩得可愛。羅俊毅有點想笑。笑自己竟然會花時間和小女孩玩學生時代的純純戀愛。

  嗯……每個人的減壓方式也不同,況且,他是有目的哪。

  「B已是很好的成績,你另外四科也考到A不是嗎。四A一B,可以進中大中文繫了。」

  優秀的女孩子最可愛……也最好騙了。

  「你贊成我進中文系嗎?」雲曉夜不會藏心事的小臉馬上湧滿喜悅。

  「你有本錢念嘛。」有錢人的孩子想念其麼也可以,反正不愁衣食,就算要念宗教、神學、哲學之類賺不了大錢的學系,將來也不會因此而餓肚子。

  雲曉夜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還以為他是在誇她有文學修養,臉蛋又再次紅了。

  芝麻小事也會臉紅,不夠大方哪。羅俊毅想得刻薄,在心底把雲曉夜批評得體無完膚。

  他能夠坐上機要秘書這個位置,花了多少心力,連他自己也記不清楚。

  能讓一個家世富裕的千金小姐愛上自己,任自己指東指西也不會反抗,是多麼有成功感的一件事,當然,這也算是彌補了他沒有良好出身的遺憾,滿足了他心中某種被扭曲了的價值觀。

  他知道,若把這個女孩壓在身下,恣意操弄,那種滿足感,可不只是得到一個處女那麼簡單。

  有些人的價值並不是單一的,可以用來「吃」,也可以用來鋪路。含著別有用心的笑,羅俊毅問「有興趣來公司上班嗎?打發一下時間之餘,又可以吸取工作經驗。」他朝她眨眨眼,帶點小男孩的頑皮道:「而且你可以看到我哦!」

  果然,她的臉又被他逗紅了,簡單得很,一點難度也沒有。

  「欺負小孩真有趣。」

  無禮而挑釁的話語直直地介人他們的二人世界,那麼地具侵略性,讓人想忽視也不行。

  欺負小孩——?是指她嗎。雲曉夜遲鈍地抬頭,在看到來者的臉容之前,耳畔已傳來羅俊毅微弱的聲音。

  「龍先生……」

  第一個反應、第一個叫喚太卑微,顯示出他血液中潛藏的自卑,而能激起身份頗高的羅俊毅自卑的人,身份一定顯赫。

  不不,她怎會想到「自卑」這種字眼?該是「尊敬」。雲曉夜直覺地否認了剛才的第一感覺,抬眼看著那位「龍光生」。

  刀刻斧鑿一樣的男性臉孔輪廓太深刻,給人的感覺因而變得強勢,是那種絕不妥協的類型,和她爸爸或羅俊毅都不同。

  「小羅,你真是的,和這麼小的孩子一起呀。」來者唇邊含笑,姿態友善。

  是她多心、敏感嗎?這個人笑得根友善呀!而且,他叫俊毅做小羅,一定是熟人,熟人就不會對朋友有惡意……他說欺負,一定是玩笑話。

  「小」羅,他在某種程度上已被貶低.他羅俊毅要叫「龍先生」,他卻叫羅俊毅做「小羅」,身份高低立見。

  總有一天,他羅俊毅也要叫這個人做「小龍」!

  「小姐,不要太相信小羅哦!」男人微笑看。

  「雖然你是開玩笑,但不是每個人也喜歡開玩笑的。」雲曉夜皺著眉,表情認真。

  「這位小姐很向著你嘛!小羅。」男人對她的一板一眼、毫不懂幽默的表現感到有趣。

  「真可愛的小孩啊!」

  「我不小的了!我已經十八歲,成年的了!」她直覺地反彈。

  龍姓男人笑笑,看她的目光帶看嘲諷,那種注視可稱為無禮——雲曉夜終於意識到,這個人不是開玩笑,而是故意挑釁。

  當下,她本來便不怎麼好的臉色變得更青,完全不會掩飾心事。

  「小孩才說自己不小。」男人突然伸手,像拍小狗似的拍拍雲曉夜的頭,還揉亂她梳得很整齊的長髮。這種對小孩才會有的舉動,令她極之不悅,這個男人以為自己是誰啊!不熟的人也敢這樣對她?這是熟人、親人、情人之間才有的親蔫,而這男人其麼也不是!

  「一模一樣……」

  四個聲量不大不小的宇,清楚地傳人雲、羅二人耳中,前刖者不解,後者卻如獲至寶。

  任誰也知道,龍家兄弟恨著那個關係到繼承權的後母啊!

  據說,龍家那位獨攬大權的老人在最鍾愛的兒子龍余死後太傷心,更認定是兒子娶的女人害死了兒子,於是私自修改了龍余的遺囑三兄弟中,誰殺得了那個叫白芷雲的女人,誰就可以得到龍家所有產業的繼承權!

  這份遺囑當然不見容於法治社會之中,但在自有一套地下法律的龍家之中,這份遺囑有著不容置疑的效力。

  這份成了公開秘密的遺囑,讓龍浩澄、龍浩澈和龍浩雲反目不和,二兄弟各自找尋那個在遺囑公開之日便逃走了的女人,想以人命換取那筆天文數字一樣的家產。

  想必根恨那女人吧?這三個龍家男人。那麼,在找到那女人之前,有個「一模一樣」的代替品來發洩發洩,心情一定會好起來吧?

  眼神一交匯,兩個男人似是在一秒內達成了某種共識,龍姓男人微微一笑,很是滿意。

  「聰明的人有前途啊!」他收回在雲曉夜頭上亂摸的手,笑中有看「聰明人」才看得懂的讚賞。

  但如果羅俊毅再細心一點,他會發現那包含在讚賞中的不屑。

  「承你貴言。」羅俊毅也笑了,笑得自信。

  愚蠢。這是男人對羅俊毅的唯一評價。

  「曉夜,向你介紹,這位是龍氏的——」到了唇邊的介紹辭硬生生卡住,因為羅俊毅也不知道如何界定這男人在公司中的身份,他沒有正式的職位,卻有實際的權力。「嗯……是龍氏的大少爺龍浩澄。」到最後,他只可用家族身份去界定這個男人。「龍先生,這位是雲曉夜,向總流落在外的女兒。」

  流落在外?雲曉夜對羅俊毅的介紹辭起了直覺的反彈,這是第一次,羅俊毅這樣介紹她……介紹得似乎太詳細了吧。

  「雲小姐,幸會,很高興認識你。」龍浩澄明明一直上是這樣的紳士樣,但為甚麼地就是不喜歡他?

  總覺得,龍浩澄不是善類。

  「向總一直不帶你出來走走,讓人認識認識,真是可惜啊!」這句話,暗示了雲曉夜父親向張夕該有的懲罰。

  早些公開雲曉夜的存在,他便可以早幾年得到一個「一模一樣」的白芷雲……浪費了他的時間,當然該死呀!

  她也想……可是她沒有立場、沒有身份去見識一下上流社會的一切啊!

  「情婦的女兒也是女兒。」一句話,挑明了雲曉夜的身份,本來會讓人難堪,但話中的認同卻化解了雲曉夜本來該有的不悅,甚至讓她覺得被尊重,先前對龍浩澄的不滿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所以啊,就是單純。

  要得到一個十幾歲、涉世未深、只會崇拜事業有成的男人的小女孩,根本沒有難度可言。

  只有她,只有那個他執著了十年的人兒,只有那個由他的女友成了他的繼母,只有那個叫白芷雲的女人——是與眾不同的。

  ***

  「俊毅說,你們昨晚遇上了龍浩澄?」

  那個人贅的男人向張夕,一邊看報,一邊似是漫不經心地問著。

  「是的,爸爸。」雲曉夜本來已專心於手上書本,對於父親無關痛癢的問題,卻馬上收回所有看書的心神,坐直身子,回答父親。

  向張夕總是忙,忙於應付公司的事,也忙於應付元配老婆和女兒。她和母親,總是不怎麼能引起他的興趣的後備品。

  所以,難得向張夕主動和她說話,她便該全神貫注地回答他的問題。

  「俊毅也說,龍浩澄對你很有興趣。」向張夕把手上報紙對摺,視線剛好可以看到雲曉夜的臉。

  具技巧的窺視,來自一個極受女兒敬愛和信任的父親。

  很有興趣?是其麼意思?雲曉夜幼長的眉皺了起來,直覺告訴她上這句「很有興趣」帶有貶義。

  可是,說的人是爸爸,爸爸不會對女兒說貶意的話。雲曉夜慣性地對向張夕說的話作出善意的演繹,爸爸的意思是:那位龍先生覺得她是個有趣的女孩子。

  「龍先生的人也不錯。」她想起龍浩澄最後那句「情婦的女兒也是女兒」肯認同她情婦女兒身份的人,一定是好人,因為他知道人的出身不是最重要的。

  向張夕點了點頭,說:「你覺得不錯就好了。」

  怎麼她會覺得這句話似乎是另有含意?雲曉夜又皺一皺眉,這兩天她怪怪的,老是覺得別人話中有話,龍浩澄是陌生人,她會有警戒心是正常的,可是爸爸是親人,他說的話她也懷疑,就太說不過去了。

  「曉夜,考完試的假期,你沒甚麼特別的事吧?」向張夕在翻報紙的同時,又技巧地把雲曉夜表情的變化收納眼底。

  「沒事。」她簡單地回答,隨即想起羅俊毅提過,叫她到公司上班的事,整張臉馬上亮了起來,爸爸一定是聽了俊毅的話,讓她到公司上班了!

  「沒事的話,我希望你到龍氏上班。」向張夕用「希望」二宇,但語氣卻是命令。

  龍氏?雲曉夜有幾秒以為自己聽錯,怎會是龍氏?

  「俊毅說你想工作,體驗社會,我便和龍浩澄說了一下。在他的公司加插一個助理的位置給你。」

  爸爸誤會了俊毅的話了!雲曉夜搞懂了現在發生了甚麼事,她是想到向氏上班,和俊毅一起工作,而不是要去龍氏工作!

  等等!她忽略了很重要的事!向氏是向家的產業,是向慧芬的媽媽的,她進去工作,不就是對那位元配夫人公開挑釁嗎?

  她怎會如此大意,叫爸爸為難?雲曉夜在心中責備自己的大意,害父親為難,還要他特地拜託別人,給他添麻煩……

  腦中浮出龍浩澄既友善又挑釁的態度,在那樣的人的公司做事,可以嗎?

  明明不想去,可是父親已拜託了人家,她不去,只會讓父親為難……雲曉夜咬著下唇,最後還是點了頭。

  「可是我其麼也不會。」她必須先說明,不然對方聘請了她,才發現她其麼也不會,到時丟臉的不只她,還有爸爸。

  「其麼也不會。」向張夕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把她的話重覆一次。「這是甚麼意思?」

  「嗯……」雲曉夜突然覺得父親的臉部表情該稱為兇惡,而不是有威嚴,這個認知讓她不自覺地吞吞口水,為自己的一無是處而羞愧。「我不會打字,也不會簿記,對電腦更是一竅不通.」她越說,向張夕的臉便越黑,她的聲量因而越壓越低,到最後,甚至說不出話。

  「Word呢。PowerPoint呢。一點也不會嗎?」向張夕不敢置信地盯著女兒,那目光,讓她以為白H己是怪物。

  雲曉夜皺眉,其麼來的?文字?有力量的點?前者還可以明白,可是……有力量的…….點。硬著頭皮,雲曉夜還是搖頭,搖得很輕根輕,怕太大的動作會進一步刺激父親。

  「俊毅倒沒告訴我,這些小學生也會的東西你全都不會!」向張夕努力控制飄升中的怒火,他真的不知道女兒竟是這麼沒用!「學校不是有電腦課的嗎?」

  「我念的是文科……」她顫顫地試著解釋。

  「那又怎樣?!」他丟下報紙了。

  「文科班沒有電腦課……理科班才有……」看到父親氣紅了的臉,她更怕了,當初父親對她選文棄理已略有微辭,只是因為太忙而沒有干涉,現下卻因文科班沒有電腦課而影響到他的聲譽,她不被責罵才是怪事。

  「當初就說過念文科沒有前途!」向張夕終於控制不了地破口大罵,和龍家搭上,他以後就不用受那姓向的臭婊子的氣,也不用跟她姓向!可是女兒竟如此沒用!

  一句責罵,馬上讓雲曉夜紅了眼眶,她咬著下唇,努力壓抑淚水,怕哭出聲會讓父親更心煩。

  「你放學之後都沒學點甚麼有用的嗎?!」向張夕厲瞪女兒,只覺越罵越氣。

  欺負別人的人,通常也是受欺壓的人。

  雲曉夜知道,她要是敢就「無」,只會死得很難看,可是事實上,她真的沒有呀!

  「我……唸書……溫習……」考試花了她極多的心力和時間,餘下來的時間,只夠她用來睡覺,又怎麼學東西?

  「你!」這回答太正面,他沒太大的理據罵她,可腦子一轉,他又馬上找到新的理由開罵:「你們年輕人不是最喜歡上網的嗎?學校做報告,也要上網找資料吧?你連上網也不會嗎訓二」

  眼淚就這麼掉下,想收也收不回,雲曉夜臉上血色盡褪,連紅紅的唇瓣也被她咬白,頭越點越低,讓向張夕只看到她的發線。

  「你——你真的連上網也不會!」向張夕近乎是在尖叫。「我的天!你媽怎會生出你這種蠢貨!」

  你媽生?她也是他的女兒啊!無心的咒罵只代表一個人潛意識中的想法呀!雲曉夜的手絞緊,為父親這句咒罵而受傷。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父親這般嚴厲而侮辱地罵她,只因為她不會電腦。

  一個缺點因為一個人而被放到最大,大到蓋過她所有優點。

  那個人,叫龍浩澄。

  不是怪龍浩澄,畢竟這件事是因她想天天見到羅俊毅而起,她只是不相信父親會為了一個外人而怪罪她不會電腦。

  向慧芬也不會電腦,為甚麼爸爸只會罵她,因為身份上的差距嗎?因為她是情婦的女兒,而向慧芬是正室的女兒?

  心中不是沒有埋怨過,只是母親介人別人的家庭在先,讓她對向氏母女總有種虧欠的感覺,這使她從不曾在父親面前說其麼,怕不懂事只會讓他為難。

  可是,貼心只換來更多的痛苦,而那個總是讓父親頭痛的向慧芬卻得到更多的幸福。

  怨恨被迫出來,只因龍浩澄的出現。

  不自覺地,她再次想起龍浩澄在她和羅俊毅用餐時的惡意挑釁——恨一個人,是宣洩對不能恨的人的恨的一種方式。

  心中對龍浩澄的不滿開始擴大,可是浸淫在溫和的中國文化中太久,道德上的認知終於蓋過了不理智的情感,雲曉夜現在哭,只因向張夕還在罵。

  罵到累,向張夕終於住了口,喝了一大口茶順氣,看看仍在抽泣的女兒,眼眸中閃過甚麼,便起身,坐到女兒身邊,歎息看抱擁女兒,輕道:「我罵你,只是為你好,想你長進。如果你是在向氏上班,可以邊做邊學,可是你現在是在別人公司做事,不比家裡呀!他們會取笑你,說你沒用,進而對我的評價降低,會不信任我。換作是你,也會想:一個連女兒也教不好的男人,能做其麼大事?齊家是治國平天下之本,我想你會比我明白。而且,你的出身不夠高貴,所以才要有更強的競爭力,讓人肯定你,不會看輕你,明白嗎?你和慧芬不同,她任性墮落也是她的事,可是你是我最在乎的女兒,我不要你做個沒用、被人看輕的人。」

  一席話,讓雲曉夜馬上一改先前的怯懼,激動地擁住向張夕,哭著說「對不起」甚麼的無聊話,讓向張夕有種狂笑的衝動。

  這女兒,就一如她的母親一樣好騙。

  ***生活中最大的幸福,就是確定有人愛著我們。

  ——雨果泛黃的書頁上,雨果的詩下方,卻抄了賽凡提斯的詩句。作為對雨果的詩的回應:任何幸福,都不會十分純粹,多少會滲雜一些悲哀。

  蒼勁有力的字跡,出凸他的生父龍余之手。

  「聽說你找到件有趣的小玩具二叮!

  龍浩澄彈了彈盛著啡紅酒液的高腳酒杯,作為對不速之客的話的回應。

  他抬頭,手同時合上看到一半的詩集,看著那個倚在門邊的人。

  龍浩雲,與他無血緣關係的弟弟,比他小一歲,卻沒有比他小一歲的智慧。

  龍浩雲紅如血的唇輕輕上揚著,讓那張太女性化的臉添了分美艷。

  驟眼看上去,龍浩雲與白芷雲有六分相像,連名宇也同有一個雲字,可以想像到,龍余對「某片雲」的思念已深人骨髓。

  這也是他最不能原諒龍余的地方呀!

  龍浩雲比白芷雲早進他們家,龍余是透過這兩個人,去懷念另一個女人,也就是龍浩澄和龍浩澈的生母——尚滄雲。

  只要看過尚滄雲的照片,世人就會瞭解龍余不惜背上強奪兒子的女人的罪名,不惜和兩個兒子反目,也要得到白芷雲的原因。

  白芷雲和尚滄雲,不只外貌,連氣質、思維方式也一模一樣。

  相像得,仿如尚滄雲再生。

  有時,他也會懷疑,他們這對雙生兄弟會受白芷雲吸引,是因為遺傳了龍余對尚滄雲陷人瘋狂的思念——畢竟,他們血液之中,有一半來白龍余。

  「那個小玩具叫雲曉夜是不是?」龍浩雲輕撥自己長及腰腹的黑髮,神態優悠白若,但眼神閃動著侵略光芒。「我看了她的調查報告,那單純的性子和敏銳的觀察力,構成了和雲姨極度相似的性子,還有那張臉——」

  截斷龍浩雲的話的,是那把放在龍浩澄桌上的拆信刀。

  它現在正深深地插進離龍浩雲臉龐不到一公分距離的牆上,沒有傷人,卻已極具威嚇力。

  艷紅的唇再次揚起,龍浩雲無聲地微笑,再輕輕問了一句「那麼,這次你『也』打算把這個『白芷雲』迫瘋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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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很多時候。愛情都是基於謊言和復仇。

  ***

  上班的第一天,雲曉夜穿著向張夕為她挑選的套裝,背誦著羅俊毅為她寫的自我介紹。

  由被通知到正式上班的日子,前後不足三天,她連惡補一切辦公室須知的時間也沒有,學得了這,就學不到那,到最後,東學一點、西學一點的下場,是甚麼也學不會。

  而爸爸說,她的職位是龍浩澄的特別助理,好像……滿高級的……可她真的甚麼也不會的……

  冷汗國再一次想到這個問題而滑下,她連忙用手帕印去,怕汗水會糊掉她的妝容,可是當她看到手帕沾上她的粉底時,她嚇得幾乎尖叫,連忙自手袋中翻出粉盒,對著升降機的鏡子補妝。

  她不會化粗,這個淡妝也是今早母親替她畫上的,現在她拿著粉撲,也不知如何人手。

  升降機的門就在此時打開,鏡中立刻反映出一個男人的倒影「立即把粗卸掉!」龍浩澄劈頭第一句就是命令。

  白芷雲從不化粗,而小時候聽父親說過,他的母親尚滄雲也是脂粉不施的。

  「呃……我……」雲曉夜傻傻地握看粉撲,站在原地,明顯被他的出現嚇到不會反應,連轉身也不會。

  龍浩澄一手扭轉她,扣著她的手腕,拉她走出升降機,搶去她手上的粉撲和粉盒,丟到一旁的垃圾桶裡去。

  「林,帶她去卸粗。」他把還搞不懂現狀的女孩丟給他的女秘書。

  林秘書在看到雲曉夜的時候,眼中閃過驚訝,但多年以來的訓練讓她掩飾得很好,只道「雲小姐,這邊走。」說完。也不等人家會意,便硬把人帶走。

  過了三分鐘,再次出現在龍浩澄面前的女孩已是素淨看一張臉,在確定了丁點殘渣也沒有時,他才滿意地把視線自她臉上調開,下移到她的衣服上。

  這麼一看,他的眉便擰了起來,白芷雲從不穿這些套裝的。她只穿粉色系的衣裙,飄逸淡雅而不拘謹。

  「換掉她的衣服。」他再次把她塞給林秘書。

  雲曉夜不明所以地看著臉色不佳的男人,緊緊抱著手袋的手代表了她的緊張。

  「衣服……我爸迭的……」她緊張到結巴,吸了一大口氣,問「有其麼不妥嗎?」

  龍浩澄並未回答她,只是冷冷地瞪視這個不完美的「白芷雲」,手一揮,林秘書便把人帶下去,不用龍大少爺吩咐,她也知道怎麼做。

  過了十分鐘,雲曉夜再次被送到龍浩澄面前,這次她穿著淡紫色的衣裙,散著長髮,活脫脫成了白芷雲的再版。

  感到龍浩澄異常熾熱的注視,雲曉夜早已緊張得不斷加快的心跳更是狂跳不已,不安感進一步擴大,身上輕飄飄而淡色的衣服讓她覺得——己是透明的,這衣服似是沒一點保護和蔽體的作用,讓雲曉夜在裙下的腳顫抖起來。

  第一天上班,你的上司便硬要你卸粗、換衣服,你會有其麼感覺?

  似是察覺到她的害怕,龍浩澄便露出遺傳口口龍余的溫文微笑,道:「這才對嘛,你還小,穿套裝太老氣了。」

  「可是……我現在是上班……」雲曉夜沒因他的微笑而得到安慰,反而更加不安,他不滿意她的服飾,大可叫她明天別穿,何必現在就硬要她換?他的理由太牽強了。

  「放輕鬆一點。」龍浩澄返回他辦公桌後的位置,並不急於一時的窮追。「坐。林,給她一杯檸水。」他轉頭吩咐秘書給她白芷雲最愛喝的飲料。

  但雲曉夜因龍浩澄方纔的瘋狂行徑而警戒心大增,對送上來的飲品碰也不敢碰。

  真好玩,心事全寫在小臉上。笑意閃過龍怡澄的眼,他再故意當她的面翻她的履歷表,想看看她會有甚麼反應。

  「龍先生……」雖然他剛才的行為古怪,但她似乎必須待在這裡一陣子,那她就必須先說明:「我甚麼也不太會,不過我會學的。」爸爸和俊毅也說過,龍氏「可能」會和向氏合作,她一定要好好表現……可是,她真的其麼也不會呀!

  看著他翻她的履歷表,她怕他下一秒就會卅她走。

  「學?」龍浩澄挑挑眉,唇角含著玩味的笑,問「你以為你來這裡是做其麼的?」

  呃?

  「我……龍先生的特別助理。」雲曉夜直覺地回答。

  聞言,龍浩澄爆出大笑,甚至笑得眼淚水都流了下來。

  笑甚麼?難道不是嗎?雲曉夜的臉輕紅,隨著龍浩澄越來越大的笑聲而越演越紅。

  他……笑得大過分了吧?雲曉夜開始覺得、他是在嘲笑她,羞惱的感覺慢慢擴散,加上先前對他迫她卸粗、換衣服的不滿,怒意便蓋過先前的恐懼,莫怪有人說,要克服對某東西的恐懼感,不如試著恨那東西。

  「特、別、助、理?」他試看。收斂笑意,可是似乎不怎麼成功。「『小向』是這麼告訴你的啊?」他故意強調「小向」二字。

  小向,一個比爸爸年輕的人竟然敢這樣叫他?

  更多的怒意湧滿心底,把雲曉夜的臉迫得更紅——那是不曾在白芷雲臉上出現的景致。

  這個人根本無意讓她在這工作,他只是想侮辱人,他是故意的!

  第一次,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這般無禮——」是這麼勇敢——竟然抓起手袋,馬上就走。

  龍浩澄使了眼色,要林秘書有所行動,他沒想到這小女孩受了點點屈辱便會沉不住氣,當年他試探白芷雲時,白芷雲是何等冷靜聰慧,不到五分鐘便識破了他的小把戲。

  那年他二十歲,而白芷雲則是以十五歲之姿闖進他的世界裡。

  在眾多女人和女孩之中,他獨獨看到了她,只因白芷雲那份不屬於她的年紀的沉穩和冷靜。

  從小到大,龍余就一直向他們兄弟細數他們母親尚滄雲的種種,使母親的形象深植他們心底,於是,他們對女人的要求便因而改變。

  因此,在他看到白芷雲的剎那間,他便陷下。

  找到白芷雲,是他今生中最幸運的事,失去白芷雲,是他今生中最不幸的事。

  他不明白,為其麼白芷雲在明知道自己只是尚滄雲的代替品的情況下,仍執意轉投龍余的懷抱?

  這麼多年,他仍不明白,所以,他必須找到她問個清楚,找不到,他就要找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來問。

  但顯然,這個長相和白芷雲一模一樣的小女孩,還需要好好的調教一下呀!

  ***「你這個混帳東西!」向張夕的咆哮是這屋子裡唯一的聲源。

  雲曉夜早已嚇至縮成一團,躲在母親懷裡,不斷地哭泣。

  「向總,請冷靜一點。」羅俊毅拉著一臉想殺人的向張夕,年青男人的手緊扣著中年男人的手肘上施力,對方便動彈不得,而這種天生的優勢明顯給了他極大的快感。

  向張夕暗暗施力,卻仍掙不開羅俊毅的手,視線馬上掃向羅俊毅,當下把他眼中來不及藏回心底的野心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年輕人的眼神,和當年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向張夕暗暗心驚,也提醒自己,日後一定要小心羅俊毅這個人。

  表面上,是向張夕佔優地甩開羅俊毅的手,實則是羅俊毅鬆了手才對。

  「向總,請冷靜一點,不然你會嚇到小姐。」羅俊毅用眼神提示……對雲曉夜,要軟硬兼施。

  眼神一交匯,兩個男人也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於是,目光便一致地射向雲曉夜。

  「曉夜,抱歉,爸爸太激動了。」向張夕只要一想到錢,怒火也馬上消失無蹤。

  父親連續的輕哄、男友不斷的安慰,讓雲曉夜乖乖上釣,並說出自己跑回來的原因。

  不過是因為被侮辱,向張夕皺眉,誰有錢,誰就有尊嚴的社會,她竟因自己家底不如人而跑了?怎麼做大事?真是只會壞事的蠢貨!

  「曉夜……」但表面上,他是個好爸爸,於是。向張夕開始了他感人肺腑的演說,利用女兒對他的絕對信任,把女兒推人萬劫不復的地獄。

  ***不再穿套裝和化粗,雲曉夜穿看龍浩澄昨天硬迫她換上的衣服上班。

  迎接她的,不是龍浩澄的責罵或嘲笑,而是她怎麼也想像不到的——歉意。

  「抱歉,我昨天大惡劣了。」龍浩澄表情認真地向她道歉。

  沒預料過會是這種情況,雲曉夜因而呆住,先前預備的各種說辭也派不上用場,讓沒有丁點應變能力的她無措萬分。

  「昨天發生了一點事,讓我氣上心頭,才會遷怒於你,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希望你會原諒我。」

  「不會……呃……那個……我也太不成熟……」面對這樣有誠意地向自己道歉的人,她怎可能會氣得下。「我不該那樣子跑了……」她有點不會反應,說話因而結結巴巴。

  「不,是我不好,我一定讓你挨罵了。」龍浩澄眼帶憂鬱。

  「也不會。」她連忙搖頭,想起父親的兇惡,再對比眼前人的謙和。心中暖意立刻漾開。

  龍浩澄……人似乎不真的很壞。

  「會,他會,因為他很想取得和我合作的機會。」

  這句話小小的刺耳,因為它讓身份高低立見。可他一臉歉意,沒有惡意挑釁,她便明白是她聽者有意,人家言者可沒這種心。

  「回去告訴你爸,你的表現,絕不會影響他爭取和龍氏合作的機會的,請他放心。」龍浩澄唇邊泛笑。

  「我會轉告家父。」她的小臉亮了起來,因為她知道,她做得很好的機率是零,不是沒信心,而是明白自己的底限。

  昨晚她看了那本關於WindOWS98的書,可是不懂,於是,她轉看那本教EXCel的;可是看了很久很久,也不明白.她真的不會,叫她背<長恨歌>還比較快。

  「放心,我不會讓你的工作涉及到電腦的。」彷彿知道她在想其麼,龍浩澄輕輕開口。

  被說中心事,雲曉夜的臉馬上漲紅,頭又不自覺地垂下。

  「你今天的工作,是把這本書看完。」龍浩澄笑著交代了「工作」

  書?看書?她的工作是看書?

  「伸出手呀!」龍浩澄的聲音傳人耳裡,她的手在腦子指揮之前,已乖乖伸手接了書。

  那是本很殘舊的書,殘舊得連封面也泛黃,書角因多次翻閱而捲曲得很厲害——應該是一本很得寵的書吧?

  但書名?雲曉夜皺了一下眉,書名部分似乎常被人撫摸,連字也模糊掉;看得不太清楚,只隱約看到「詩集」二字。

  「把它看完就是你的工作。」龍浩澄眼中有著他不自知的詭異期待,太期待太期待,期待到走火人魔,讓看的人毛骨悚然。

  那是尚滄雲最愛的詩集,龍余在尚滄雲死後也一直看著,娶了白芷雲之後也一樣,甚至讓白芷雲也中了那本詩集的蠱,那對一老一少的夫妻看著這本詩集就會忘了時間,由日看到夜,又由夜看到日。

  可是,無論他怎麼看,他也無法理解這本詩集讓人廢寢忘食的魔力。

  他絕不接受。

  他絕不接受自己打不進白芷雲的世界眼前女人有著和白芷雲一樣的外貌,也許,她也會有著和白芷雲相似的魂。

  「龍先生,我的工作能力也許不好,可是你這樣子未免太過分了!」看詩集是她的工作,根本是侮辱她!太瞧不起人了!

  「太過分?」龍浩澄覺得自己被拒絕了,被一個有著白芷雲一樣外貌的女人拒絕了。

  原來,我願意和你一起,是因為你有看和余哥一樣的外貌,隔了太多年了!我竟只記得外表!而忘了最初那份讓我不惜求死的心悸感覺。

  當年,白芷雲就是以這句話把他打入地獄。

  一句他至今仍不明白,她也不肯再多加說明的話。

  卻讓他知道,外貌一樣,是可以讓兩個人在一起的。

  受傷野獸一樣的眼神,來自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雲曉夜心驚而不置信地看看龍浩澄的眼,他怎麼了?她……說錯話了嗎。

  可是,要她把看書當工作,根本是敷衍她,她再呆也不會不知道。

  然而,傷害人的人,卻以受傷的眼神看她——這,算其麼啊!

  「小向沒告訴你,你的工作是其麼嗎?」

  這個問題,這種侮辱性的稱呼,已是第二次出現。

  龍浩澄臉上所有笑意被回憶搗毀,剩下的,只有那足以毀天滅地的恨。

  太可怕太可怕的表情,雲曉夜活了十八年,也沒見過這種野獸一樣的表情,和父親昨晚的表情相比起來,父親的凶和龍浩澄的惡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雲曉夜無法不顫抖,血色白臉上褪去,微張著嘴,愣愣地看著龍浩澄,卻在腦子指揮之前,已向後退了一步,才想多退一步,身體卻在下一秒失去平衡,「咚」一聲跌坐地上她竟怕得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

  俯視著這個「白芷雲」,龍浩澄臉上佈滿陰霾,曾幾何時,他的雲兒也會怕他?

  看著向自己伸來的手,雲曉夜下意識地拿手上的詩集去擋,眼睛因為太害怕而緊緊閉上,嘴巴卻大大地張開,發出像動物瀕臨死亡一樣的驚天呼救聲——「大哥!住手!」

  ***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身材,一樣的服飾,卻有著最不一樣的氣質——是龍浩澈。

  「大哥,請住手!」龍浩澈微微喘息著,請求之聲明顯比方才壓低了許多,卻也更為沉實。

  冷汗和熱汗在他臉上交錯著,發現那個嚇壞的女孩還活著,龍浩澈雷鼓一樣的心跳才漸漸緩慢下來,回復平日正常的速度。

  幸好,他還是趕上了,要是慢了一步,這個可憐的女孩一定會被……不敢想像呀!

  發現有人來救自己,雲曉夜遲疑地張開眼,卻只看到龍浩澄那張迫在她眼前、充滿殺意的臉,她嚇得倒抽一大口氣,眼一閉,人竟昏了過去。

  「雲小姐!」龍浩澈馬上上前,想察看她的情況,卻被龍浩澄一手攔住。

  龍浩澄回頭望著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剛才臉上的愛、恨、殺、欲在一秒內一併褪去;換上和善萬分的笑臉。

  「浩澈,回來也不告訴我,讓我到機場接你嘛!一「這些一會才說,讓我先看看她!」

  一然後又讓你來和我爭?」龍浩澄笑咪咪地接了龍浩澈的話尾。

  一句話,讓龍浩澈所有話也卡在喉嚨深處,兩眼湧出痛苦。十年前,兩個性子一樣烈得嗆人的二十歲男人,為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爭個你死我活的情景,再一次浮上腦海。

  他以為,五年前父親死時,他已經平伏,可是兄長這一次當面指出,竟像責難般叫他痛心。

  到底兄弟之情、父子之情、男女之情,哪一個較重要?

  十年了,他仍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個昏倒在地的「白芷雲」,即將引爆一切。

  「大哥,你怎麼說也好…也先看看她,她昏倒了啊!」龍浩澈試著拉回兄長的理智。

  「她的命不會因一次昏迷而丟掉,她的身體好得很。」他看過她的健康檢查報告,對她的健康狀況瞭如指掌。「你為甚麼要回來?」他用「要」字,而不是「會」字。

  任誰也知道,龍家老二早已在台灣過看平淡的日子,不管世事。

  三兄弟之中,只有他沒有找尋白芷雲,這樣的舉動,無疑等同宣告自己放棄一切——不管是繼承權還是白芷雲——那,這樣的男人,還回來幹嗎?

  「爺爺叫我回來的。」龍浩澈歎息,對另一個——己的固執和瘋狂感到無奈。

  「他叫你回來幹甚麼?」龍浩澄發現弟弟的眼還盯在「白芷雲」臉上,馬上不悅地站左一步,隔絕弟弟的視線。

  「你」龍浩澈這才把視線調回兄長臉上,卻發現兄長的佔有慾明顯比五年前更濃更烈,根本是一個瘋子.這個「白芷雲」,大哥一定不會放手。

  「回答我吧,善良的浩澈。」龍浩澄冷冷地嘲諷。

  這對兄弟,分別遺傳了龍余的光明面和黑暗面,也因而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待遇——一個被重用,一個被遺棄。

  龍家,不需要一個有良心的人。

  「大哥,我沒有資格向爺爺提問的。」龍浩澈不是自嘲,也不是嫉妒,只是陳述。

  龍浩澄唇邊泛起溫和而親切的笑容,拍拍弟弟的肩,像是個疼弟弟的好大哥,但嘴裡卻說:「你很有白知之明哦!」

  龍浩澈牽牽嘴角,沒說甚麼,卻教龍浩澄看得萬分不順眼。

  他恨,合該天下人一起恨。

  同卵雙胞胎,為甚麼性子如此不同?不同到一個活在天堂,一個身處地獄。

  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龍浩澈的善良、龍浩澈的委屈.活脫脫是白芷雲的翻版,讓他忍不住要凌虐。

  是的,他恨白芷雲,以毀天滅地的恨去恨著那個見異思遷的女人——卻也以驚心動魄的愛去愛著那個對他父親忠貞不移的女人。

  又愛又恨,那種感覺太苦太苦,於是,他要凌虐身邊所有人,要他們一起恨!

  可是,無論是龍余,還是龍浩澈,甚至是白芷雲,全部置身事外!

  身在煉獄的,只有他一個!

  不能呀!怎麼能?

  若是如此,他怎麼也要抓一個人陪他沉淪鬼獄!

  而雲曉夜,將是那個最不幸的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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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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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28 00:01: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為了得到最聖潔的愛情,人總是不介意耍極骯髒的手段的。

  ***

  她不知道,她是這樣容易昏倒的人。

  雲曉夜才睜開眼,臉上立刻有片火辣應聲炸開,她根本來不及反應,臉已被打歪。

  下意識地摀住臉頰,她傻傻地抬頭,卻見到向張夕漲成豬肝紅的臉。

  她該怕的是眼前的父親的,可是身體上留有的戰慄感卻讓她左望右望,要確定了龍浩澄不在,她才可以定下心來。

  那個男人宛如野獸一樣的瘋狂表情太可怖,那根本不似是人類該有的表情呀!

  那種人招惹不得,他的和善是誘人墮人他的陷阱的餌,爸爸不可以和那樣的人合作,爸爸沒他厲害的,她一定要告訴爸爸——啪!

  「向總!」剛趕來雲曉夜的家的羅俊毅還是趕不及,向張夕第二巴掌的掌印已烙在雲曉夜臉上。

  雲曉夜愣愣地看看父親,過大的驚嚇讓她所有反應也顯得很遲鈍。

  「你知道自己搞砸了甚麼嗎?上次林秘書打電話來,說要是你還有下一次,就否決我們公司的提案!」

  耶,就是龍浩澄在雲曉夜第一次給氣跑時,要林秘書所做的「行動」。

  呃?可是龍浩澄不是說那和她的工作表現無關嗎?雲曉夜滿眼不明白,可是卻不敢提問,向張夕兇惡的臉把她所有的話卡在喉閒。

  她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回來,只記得——已昏倒,而父親一定是知道她昏倒才來,那為甚麼一個知道女兒昏倒的父親,反而會一臉兇惡地掌摑剛自昏迷中清醒的女兒?

  只因為龍浩澄這個人?

  她知道,不該怪那個有權力的人,該怨的是渴求權力而卑微的父親,可是……那是她的父親啊!

  眼淚在一秒內糊掉視線,她睜著眼,像個幾歲大的孩子。傻傻地看著父親罵人。

  是羅俊毅為她哄走向張夕的。

  雲曉夜似是失去說話能力,只能以哭來表達自己的委屈和恐懼,當羅俊毅褸著她的時候,她以為,她會因而得到自己渴求的安慰「先睡一下,明天還要上班。」

  好冷,他的懷抱變得好冷,雲曉夜敏感地在男友懷中僵硬起來。

  「你不能不去,那個和龍氏的合作案對向氏根重要。」

  重要?比她重要嗎?為其麼沒人問問她怎麼昏倒?為甚麼沒人想知道她願不願意去?

  「曉夜,你不能讓你爸失信於人。」羅俊毅抬起她被摑腫的臉,他想不到向張夕那蠢貨會沉不住氣,把雲曉夜的臉打壞!一個人年紀大了,腦子也遲鈍了。「你乖,要上班……」現在,他不但要安慰雲曉夜這個麻煩精,還要收拾這女人弄出來的爛攤子,煩也煩死,現下還要害他想一套說辭,向龍浩澄解釋她的臉為何被打腫……煩!

  長篇演說中,為甚麼她沒聽到一句關心她的話?是她對文字還不夠敏感嗎?所以她聽不出他話中的關心?

  他的語氣,是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小孩,而不是女朋友,他的關心,是基於一個男人對前途的緊張,而非對女友的緊張。

  俊毅……和爸一樣嗎?心中只有那合作案?

  「曉夜你不如睡一下?你好像很累。」羅俊毅把雲曉夜按回床榻上,為她拉好絲被。

  不不!俊毅是她的男友啊!而且,合作案成不成功,對俊毅也沒有影響,他一樣是爸爸的秘書,一人之下的重要人物啊!

  再一次,雲曉夜任自己的情感否定了自己的第一直覺。

  「你現在好好睡,明天還要上班。」

  「我不想去。」她抓住欲走人的衣角,清楚表明自己的意向。「他好可怕。」

  「別任性。」他笑中出現了不耐煩,讓她以為自己真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你長大了,要學會負責任。龍先生日理萬機,威嚴是一定有的,你不該說他可怕。再者,你明天不去,龍氏便會否決向總的提案,你也不想讓向總失望吧?」

  「可是他說過那和我的工作表現無關.」這也是她不明白的,剛才爸爸也說甚麼林秘書打電話來說甚麼的她不明白,龍浩澄明明不是那樣說的!

  「漂亮的話誰不會說?」他拍拍她的手,要她放開他的衣角。「你要長大,曉夜。」

  要她長大,所以。她第二天便被送去龍氏。

  ***「坐。」龍浩澄擺出一個溫和得很的微笑,對雲曉夜臉上刻意修飾過的傷不提一字。「身體好點了吧?」他禮貌性地問候。

  雲曉夜臉色蒼白如死,縱使確定了林秘書也在房內,她仍是提心吊膽地回望了幾次。

  「雖然不知道為甚麼,但你似乎很怕我,在我說出你的工作前,你確定你要幹下去嗎?」

  沒有她選擇的餘地,父親和男友期待的眼神讓她必須待在ig裡。

  「你答應就好。」龍浩澄的眼笑瞇了一下。「在有任何事發生之前,比方說是你被我氣跑或是無端昏倒之前,我要先說清楚你的工作內容。」

  他揚揚手,林秘書便把一本書放到她面前。

  「你爸說你對文學很有研究,我才用你。」那雙黑鑽似的眼,開始閃動某種駭人的期待。

  「你的工作,是把這東西看完,再向我報告你的讀後感。」

  雲曉夜大大的眼中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是愣愣地點頭。

  「jg次沒有疑問了嗎?不會覺得侮辱甚麼了的嗎?」他不是要傷人,只是怕她又跑了,浪費他的時間。

  可是,卻還是傷了她。

  他像在笑她昨日的無知。

  就算是侮辱,她也要做。

  「雲小姐,請注意書中加了記號的字句,我要知道為甚麼它們會被注意。」

  記號?雲曉夜察覺到龍浩澄語氣中的認真,視線終於放到這本書上。

  是上次的詩集,一樣的殘舊。

  在他的指示下,她翻了一下詩集,快速地取得一個概念,最後停在目錄上拜倫、雪萊、波特萊爾……

  「我的專長是中國文學。一她這樣的說明,有著拒絕的味道。

  「正好可以讓你有機會比較中西文學不同之處。」他否決她拒絕的理由,眼中閃動的狂熱期待再一次駭住了她。

  這個人.在期待甚麼?他想在這些詩中找出甚麼?又為甚麼要由她來找?他要找這方面的專才一定根容易,那為其麼一定要她?

  一連串的疑問,只讓她更不想做,可是爸爸又……

  看出了她的猶豫,龍浩澄慢慢的、自然的斂起唇邊笑意,道:」這本詩集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留下來的,之前,我一直沒好好的看守看她,不經意間,讓她在我指間流走……」龍浩澄眼帶憂鬱,語帶無奈,直直地攻陷一個不瞭解世情、天真而善良的孩子的心房。「透過這些詩集去瞭解她,是我唯一可以為自己贖罪的方式二這個人竟會說出這樣的話!雲曉夜瞠著眼,看著眼前人憂傷的臉龐,信任在一秒內被吸進了他的憂鬱,全然忘了自己之前是怎麼害怕他、怨恨他。

  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呀。

  所有的怨和恨,在此刻得到包容的寬恕。

  「那……為甚麼是我?」她不懂,卻期待答案。

  「因為……」龍浩澄唇邊再次綻出笑意。「你有善良而纖細的心思啊!」

  臉就這麼紅了,真簡單啊!「那你會幫我是不是?」

  龍浩澄唇邊勾出最完美的天使笑容,眼底卻有那最完美的惡魔歹毒。

  「我做。」決定,總是在一時衝動下做的。

  得到預期中的答案,龍浩澄站起身,道:「來,我帶你去你的工作室看看。一「工、工作室?」她嚇了一跳,只不過是看幾本詩集,要用到工作室嗎?

  「就在這裡。」他走向一旁不起眼的門。

  雲曉夜連忙跟去,卻被門後的佈置震動得說不出話。

  鋪天蓋地的天藍色馬上佔滿她的眼,室內唯一的白色是沙發、書桌和窗帷,白得彷如天空中一片片雲,把她捲住。

  好漂亮!這樣的佈置太漂亮了!這真的是工作室嗎?雲曉夜深深吸了口氣,美的地方,連空氣嗅上去也是甜的。

  「這間小套房以後就是你的工作室,你要怎麼用也可以。」龍浩澄的聲音敲進她的腦子中,讓她自那似是不見底蘊的天藍中回神。

  「這……真的讓我用?」這明顯是特意佈置過的房間,誰會為一個員工特意這樣做?

  「當然。」他拍拍她的頭,像大哥哥對小妹妹。「有好的工作環境,才能有好的工作成效。」龍浩澄推推敢看不敢摸的人兒。「進去看呀!」

  耳邊淨是天使的鼓勵,讓雲曉夜傻傻又蠢蠢地放下了戒心,走進空氣甜甜的房間。

  歡迎回來呀,雲兒。龍浩澄倚在門邊,看看「白芷雲」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心中有春無限快感。

  要是雲曉夜知道,這裡是龍余為白芷雲佈置,讓他在工作時,妻子可以伴在身邊,隨傳到——而不是龍浩澄特地為她佈置的,她會怎樣呢?

  只是,白芷雲在的時候,空氣絕不會如此地「甜」吧,****「這次的白芷雲還沒被你迫瘋嗎?」

  龍浩雲穿看黑色睡袍,坐在龍家主宅大廳那張向東的單人沙發上。

  那是龍家主人龍易的位置——向東為尊。

  敢公然坐上這個位置,就是公然向他挑釁。龍浩澄把公事包丟給傭人,盯著弟弟亦男亦女的臉孔。心中揣測著各種可能。

  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龍浩雲咭咭地笑了起來,道:「大不了是我先找到白芷雲。」那笑,有著說不出的嬌媚。

  他把白芷雲的名宇輕易地提了出來,太輕易太輕易,輕易到讓人覺得是一種冒瀆。

  「找到之後,要把她的頭砍下來,放到爸爸的墓前——嗯!」龍浩雲的聲音被龍浩澄的手強制地卡在喉嚨深處,呼吸在一秒內困難起來。

  「嗯哼……嘻嘻……」龍浩雲似是不在意,反而喘息著笑了起來,陰邪得很。「好玩你的臉色……變了……」

  「在你殺她之前,我會先砍下你的頭。」留下他,不過是想有多一個人的力量找白芷雲。

  「她是我的,繼承權也是我的。」敢說出來,就代表了他的自信。

  財勢對他而言是沒用的,可是要在將來保住白芷雲,他就要有足以得天下的龍家產業繼承權。

  若白芷雲的命就等於權勢呢?

  簡單啊,找另一個「白芷雲」來換取權勢就好了。

  「你不會有機會的。」龍浩澄笑得溫柔。加大手勁,意圖在弟弟頸上留下一圈威脅的印記。

  缺乏氧氣讓龍浩雲極度痛苦,人也顯得特別嬌弱。如藕絲一樣的長髮纏上龍浩澄的手臂,構成絲絲誘惑龍浩雲竟拉下了兄長,硬吻上他的唇。

  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龍浩澄因一時驚愕而放開了對他的箝制,龍浩雲馬上像八爪魚一樣纏上龍浩澄,直直在對方的唇中找尋氧氣。

  龍浩澄挑挑眉,好,你要玩,我奉陪。

  「有時間玩這些無聊遊戲,不如去找白芷雲。」介人的,是被龍浩澈攙扶著下樓的龍易。

  察覺有人打擾,兩人立刻分開,浩雲笑得像偷了腥的貓兒,舐著唇,很不怕死地問:「像不像雲姨的吻?」

  可是,親生弟弟的出現已奪去龍浩澄所有注意力,他根本懶得理龍浩雲。

  「你來幹嗎?」他毫不客氣地瞪視該住在酒店,而不是出現在龍宅的弟弟。

  龍浩澈皺皺眉,對兄長的敵意只能包容——當兩兄弟爭奪過同一個女人之後,那就很有可能一輩子互相敵視。

  「見我也要你批准嗎?」回話的,仍是龍易,那個已有九十高齡的龍家當家。

  「不敢,爺爺。」龍浩澄嘴上敬畏,但表情輕佻。

  「不敢?」龍易玩味地咀嚼這兩個字,然後別有深意地笑,那種笑。足以讓看者心底發毛。「你說過不敢,但又做了的事。何止千百——」

  「例如,弒父奪母嗎。」不怕死地接口的,是龍浩雲。

  一句話,讓大廳陷人一刻死寂,雙胞胎表情同時染上無盡陰霾,龍易卻仍無關痛癢地微笑。

  「我說錯話了嗎?」龍浩雲無辜地眨眨眼。

  「沒有。」龍易笑著拍拍浩雲的頭。「阿余的確是被殺的呀!」他的語氣就像在聊天氣。

  對外界,他說龍余死於「年老」,但事實上,龍余是被人用慢性毒藥毒死的。

  下手的,是龍余身邊的人,不然,龍余不可能會中毒而不自知。

  這是龍家的忌諱——這三兄弟中,有一人是兇手。

  不過,也很有趣,不是嗎?

  ****香甜的空氣總容易讓人人睡。

  沉埋在那張巨型的白色沙發上睡覺的小人兒,很快就抓住了他所有注意力。

  龍浩澄脫下了西裝,披到她身上,用指背輕撫她臉上未褪的瘀青,睡夢中的人兒馬上擰起了眉,轉開臉,躲避他的碰觸。

  似乎很痛。龍浩澄笑得溫柔,沒關係,很快就會為你討回來的。他的視線來到她的眼睛位置,紅紅的,而且泛腫,應該是哭過——哦,對了,昨晚她和羅俊毅吃飯時,遇上異母姊姊向慧芬,監視她的人說,她被侮辱得很慘。不過,也沒關係,雲兒。

  為了她,他可以做盡一切滅絕良心的事——包括殺盡天下人。

  是的,天下人。

  拿起那本雲曉夜看到一半的詩集,跟著書籤把書翻開,拜倫的詩句馬上躍人他眼中。

  龍浩澄渾身一顫,不自覺地重重合上詩集,太用力太用力。把雲曉夜吵醒。

  她表情迷惘,甚至仍抓不到焦距,過了好一會才發現龍浩澄也在房裡,嚇得立刻起身,身上西裝也滑落於地,她「啊」了一聲,慌忙把衣服拾起。

  上班時偷懶睡覺,給老闆撞個正著……雲曉夜抓著衣服,遲鈍地不曉得衣服是誰的,只是一味怕——己偷懶的事會影響父親。

  「要談談嗎?」龍浩澄笑得很溫和。

  「要談……談甚麼?」她咬著下唇,有些逃避地不想談,因為怕談的是她偷懶的問題。

  「談談你的工作進度。」他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她聽話地坐下,可是老是會胡思亂想的腦袋瓜已自行把他的行為解釋成要fire掉她,心底急得要命,她好怕回去會被罵……還有,面對父親和男友失望的嘴臉。

  「這幾天你好像很累。」他知道她的心事,卻故意挑她更緊張的話題開始,他要讓她清楚,誰才是這遊戲的主導者。

  「嗯.我……我不該上班時睡覺……」她知道——己的工作很輕鬆,當她告訴父親和男友她的工作是其麼時,他們的下巴幾乎掉到地上去,可是這麼輕鬆的工作她也偷懶……他不Fire她才怪。

  「我給的工作量太多了嗎?」他故意的。

  「當然不是!」她立刻搖頭否認。

  「那為其麼會累到睡著?」他摸摸她的頭髮,享受水滑似的發流過指尖。「不是我的關係,那是因為小向給你太多壓力?」

  和他談了幾次,知道他一直是這麼叫向張夕,加上父親本身也不介意,她便沒立場再生氣,聽多了,也會習慣。

  「不回答就是默認了。」他低笑。「我會和他談談——」

  「不行!爸爸會生我的氣!」她不敢想像那會帶來其麼後果。

  「他不敢的。」他白喉間發出深沉的笑意,把玩她的發的手在她後腦上停住。「由我說的話,他不敢生你的氣,也不敢找你麻煩。」

  那是她的爸爸,但他卻把他說成是找她麻煩的小混混似的。雲曉夜知道他不是要罵她,心情便放鬆下來,甚至有些想笑。

  「你要知道——己的價值。」他把她的臉壓向白已胸懷。

  嘎,她為這個太親密的動作而僵住,她不久前才習慣他像拍小孩子般拍她的頭,現下他進一步摟抱她……好像……她都不會形容那種怪怪的感覺了。

  「曉夜,你知不知道,為其麼向慧芬會欺負你。」頭頂傳來他不在她預期之內的問句,讓她再一次僵住。

  從沒有人敢當面和她談這個她很忌諱的話題。母親哭著說對不起她其麼的,她聽了也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這不是可以談論的話題:起碼不是在光天白日的情況下,而對象是她的上司。

  「嗯?回答我。」他溫和地催促看。

  「我……」她不想說,那讓她難堪,就像現在被他抱著一樣叫她難堪。

  「退讓不會是處理這件事的好方法。」他加大了手勁。不讓懷中想掙開他的人兒跑了。

  「你越逃,她就越要捉住你,你想想,由你出生至今,是不是這樣。」

  是,她幾乎無力反駁,的確是……雲曉夜因思考而停住了微弱的掙動,任他摟著。

  「由你有記憶開始,小向有保護過你嗎?」他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撫拍著,起了某種煽情作用。

  想起過往,她的眼開始濕潤起來,和昨晚被向慧芬的辱罵重疊起來。

  「我為你心疼。」他把她擁住,結結實實地把她抱在懷裡。

  得到連在俊毅處也沒有的安慰,讓年輕的孩子在一秒內崩潰哭泣,她總似是有哭不完的委屈……

  閉上眼,捂著耳,以為這樣就可以隔絕一切的傷害,卻幼稚得連她自己也想笑。

  她不是故意讓自己這麼淒慘,一如她不是故意在人前落淚一樣,可是她的眼淚就是不聽話,她真的不想微弱者的……

  那張哭花了的臉讓龍浩澄的眉深深地皺了一下,白芷雲不會哭成這樣,縱使是龍余離去的那一天,白芷雲也沒哭過。

  記憶中的淚,是白芷雲第一次見到龍余時,便撲倒在龍余懷中痛哭——那樣的哭法;卻仍是無聲,只有染濕衣襟的淚。

  白芷雲壓抑情感已壓抑到外人看不過去的地步。又豈會像眼前人兒般,哭到眼腫鼻紅的地步。

  在抬臉想呼吸,好繼續哭時,雲曉夜看到了他皺眉,這讓她想起向張夕每次也是皺眉看著母親哭泣,她立刻用手背拭去臉上淚水,那動作,就像貓兒洗臉一樣。

  「對不起……」她太放任自己了,竟在他面前就ig樣哭了出來,還失態到這種地步!

  「甚麼對不起?」縱使不滿她如此糟蹋白芷雲的臉,他也沒說出來,只是裝成一個溫柔的大哥哥一樣安慰她。「你又沒弄哭我,為甚麼說對不起?」

  言下之意,是弄哭她的人該向她說對不起。

  一提到傷心處,雲曉夜的淚又不爭氣地掉下,只因昨夜向慧芬刺人的指控。

  冰冷銳利的指控,射穿一個極在乎自己出身的人的心。一個人的受傷程度往往和他對事情的在意程度成正比的。

  哭可以宣洩情緒嗎?那為甚麼白芷雲從不哭?

  還是,她只在龍余面前哭?

  一種不快感馬上在體內擴散,白芷雲不是不哭,而是只在龍余面前哭?她只把她的一切留給龍余。

  一個她認為可以保護她的男人,才有資格感受她的情緒?

  保護?那種輕易就可以毒死的男人?

  「我會保護你。」龍浩澄收緊手臂,把雲曉夜緊緊抱住,緊到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嗯……龍……」雲曉夜被他這麼一抱,人立刻自悲傷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雲兒我會保護你,比他更好……」

  這……算是告白嗎?他向她告白。雲曉夜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蕃茄,這個人對她好,不是俊毅說的當她是妹妹(俊毅說龍浩澄有一個失了蹤的異母妹妹,叫龍浩羽),而是他喜歡她……

  「對不起……我……」事實讓她急著掙開他,可是龍浩澄力氣好大,她掙不開呀!「龍先生……放開我!」

  龍先生……不是雲兒,不是。龍浩澄明明清醒了,卻沒把臉上的溫柔換下,只是道:「我不好嗎?小羅從沒好好保護你這美麗的雲兒……」

  這麼肉麻的話他也可以說得出口,雲曉夜的臉紅得幾乎要冒煙。

  「最起碼,不用偷偷摸摸,瞞著小向才能和你交往。」龍浩澄用指背滑過她被摑傷的臉頰,輕微的痛楚引起她的抖顫,讓他看了更想疼惜她。「當然,要是小向注意你,也不會不知道你們背著他來往。」他溫柔地訴說著一個殘酷的事實。「而小羅要是有擔當一點,也不會要你陪他偷雞摸狗地交往,最起碼,不會讓向慧芬欺負你。」

  「他會讓你傷心的哪。」他總結。

  雲曉夜猛搖頭,臉色隨著他的話而變得蒼白,張口似是要反駁其麼,卻又啞口無言。

  為其麼會反駁不了?一個出現了不足十天的男人,竟瓦解了她對父親、對男友的信任?

  可是,她就是無法把羅俊毅昨晚的笑容自腦中消抹去。

  那抹有著計謀得逞意味的冷笑。

  昨晚在餐廳時,向慧芬曾向俊毅開火,之後甚至被俊毅激得用水潑他,他嘴上是有回罵向慧芬,可是她看到,她真的看到他在開罵前,唇邊那抹冷笑。

  很微很淡,似在笑向慧芬,也似在笑她。

  那笑,微淡得讓她心寒。

  「我會保護你的。」龍浩澄是這麼強大,強大到父親也害怕……

  「你的價值,是世人不會瞭解的。」龍浩澄把才纔隨便看過的詩集放到她手裡。「想不被看輕,就要瞭解自己的價值。」

  「可是我只是——」

  「只是甚麼。情婦的女兒嗎?」他接了她的話尾,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自卑。「知道嗎,情婦的兒女,不是大好就是大壞,而你,將會是前者。」

  前者?她是大好的?

  「對。」他點頭。「現在,你先把我給你的工作做好,我會讓你瞭解你的價值的。」說完,他放開了她,走出房,帶上門。

  門被帶上,空氣中的甜味似是加劇了,混著男人的味道,讓稚嫩得毫無反抗能力的孩子更易沉迷。

  手中詩集在一時失神下掉到地上,書頁自動翻到她放了書籤的那一版,拜倫的詩句躍進她眼底。

  我對你最後的懇求,是求你不再愛我;我知道你會允諾,因為你還愛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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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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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28 00:02: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不對等的地位滋長出來的愛情,是畸形的。

  ***

  「龍浩澄向你告白了,」羅俊毅挑眉。

  「嗯。」雲曉夜點點頭,不敢開口接下去,怕男友會不高興。

  「這樣啊……」羅俊毅喝了口水果酒,他開始不明白龍浩澄了,龍浩澄不是要把雲曉夜當替身來發洩仇恨嗎?

  嗯……或者,是等雲曉夜愛上他之後,才甩了她?畢竟,愛情上受創才足以毀了一個女人……又或者,龍浩澄是動了真情?他沒遇過這類單純、善良的小女孩,所以不小心陷下了?

  若是這樣,哪他是不是有了新籌碼和龍浩澄談條件?

  「我沒答應他!」雲曉夜趕緊聲明,怕男友不相信自己。

  「我知道,你是這麼地愛我。」羅俊毅低笑,這就是他的籌碼。

  對龍浩澄有用,對向慧芬也有用的籌碼。

  姓向的小丫頭一向愛搶雲曉夜的東西,他看準這點,才把雲曉夜追到手,果然,向慧芬因而注意到他,最後,更愛上了他……嘻嘻,真是單細胞的愚蠢生物。

  本以為向氏會是他最大的收穫,那知中途跑出一個龍氏。羅俊毅笑得別具用心,現在;他是坐「向」望「龍」了。

  他不會知道,龍浩澄很快便會告訴他,一個人的野心要和自己的能力成正比。

  雲曉夜在聽到羅俊毅的話後,沒有臉紅,反而是深深地皺了一下眉,因為羅俊毅的語氣似在炫耀,似在嘲諷……總之,她完全感受不到愛意。

  而且他冷冷淡淡、悠悠間閒上派事不關己的態度,讓她覺得很不舒服他不緊張的嗎?

  羅俊毅那天的笑又湧上腦海,讓她陡地打了個冷顫,不安感馬上流人血管,傳遍身體。

  他不愛她,所以不緊張她?

  對於他,她的價值是其麼?

  在龍浩澄出現在她的世界之後,她明白到,懷疑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

  不是龍浩澄教她,而是龍浩澄引起的改變太多了。

  殘忍得很,他出現之後,父親終於注意她,打罵是一回事,但起碼也是注意到她。

  想不要被看輕,就要瞭解——己的價值。

  而她之於父親的價值,是得到龍浩澄的合作案?那爸爸也太看得起她——等等!龍浩澄該不會一開始就看上了她,然後向爸爸施壓——難怪爸爸對她不會電腦那麼緊張,原來……

  龍浩澄叫她看詩不過是個幌子,接近她才是目的?這算其麼,爸爸一開始就知道,還叫她去?

  可是……是龍家太強大吧,爸爸不答應不行……

  雲曉夜的手緊緊絞著衣裙,努力說服自己相信向張夕。

  俊毅也不會出賣她,她是他的女友,那有男人出賣女友的?是她多心……

  腦裡一團亂,向張夕、羅俊毅、龍浩澄、合作案、詩集……全重疊在一起了。

  「曉夜?」察覺她的心不在焉,羅俊毅有點不悅,和他一起,她人卻在想別的無關重要的事,這讓他的男性占尊稍稍受創。

  一哦嗯……」她馬上回神,連忙搖頭,道:「沒事,只是在想些無聊事。」

  一可以說來聽聽嗎?」他希望那件讓她心煩的事和龍浩澄有關。

  一呃……」那只是隨口亂說的藉口呀!雲曉夜皺了一下眉,說了一件算是困擾她的事「是龍先生要我看的詩集,上面有很多記號,也有兩個人留下了字。」

  「宇?」他挑眉,開始盤算凸己是否可以得到更多的籌碼。

  「全在說生道死,互訴思念。」配上那些美麗的詩句,常讓她以為自己身處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裡。

  「那可能是龍浩澄的父母寫的。」他笑中有著不耐煩,原來真的是無聊事。

  「可是龍先生說那是他很重要的人寫的……」他以那樣溫柔和懊悔的表情,說的是他的父母。是因為工作而沒時間陪父母?所以追悔?這似乎是根常有的事可是,為甚麼直覺告訴她,事情好像不是那般簡單?

  ***如何面對一個昨天剛向你告白的男人,是她現在急需學習的。

  和龍浩澄見面,她就有種很丟臉的感覺,這是很奇怪的,告白的人不是她,她卻覺得尷尬。

  「你好像很不自在?」龍浩澄微笑著叫停了匆匆回工作室的雲曉夜。

  雲曉夜在心中哀叫,她現在才注意到,自己的工作室一定要經龍浩澄辦公室才可以進去,以前覺得沒問題,如今卻覺得極度不妥。

  說不定,這也是他一早設計好的。

  只因,他看上了她。

  成熟男人追求女孩子也是這樣的嗎?甚麼也算計好,半威脅半請求,軟硬兼施的誘她人陷阱.「雲兒?」龍浩澄的臉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嚇得正在想事情的女人脫口驚呼一聲;她甚至跳開了一大步。

  「抱歉,我嚇到你了?」龍浩澄覺得有趣,沉穩的白芷雲從不會這樣子,可是現在會了。

  「不下不!我……」她到底在幹甚麼啊!白癡!

  「我昨天的話,似乎讓你很困擾。」他一臉歉意。「我忘了,你還這麼小……」

  「不……嗯……」她無法控制血液不往腦門沖。尤其他又朝她走前一步,男性的氣息直直撲向不瞭解男人味道的小女孩,她不臉紅才怪。

  「我不希望為你帶來甚麼困擾,雲兒。」他故意再迫前一步,卻把她嚇退一步。

  「嗯。」她胡亂點頭,只求他快點放她回工作室。

  「我會盡量不在上班時間打擾你。」言下之意,就是下班後會盡情騷擾她。「不過晚上可以和我吃一頓飯嗎?」

  「嗯……」她根本沒聽清楚人家在說其麼。就胡亂點頭,點了頭才消化到龍浩澄說了甚麼;但拒絕的話根本說不出口,尤其是龍浩澄那充滿喜悅的臉,似是小孩得到糖果一樣,叫她怎麼拒絕?

  只不過是吃一頓飯,他……有必要這麼高興嗎?他不是一向自信得很嗎?

  但不可否認,她為他的反應而興奮,女性的優越感充斥著她每一個細胞——羅俊毅從沒因為她而有這等表情的。

  帶著報復心和優越感,她便放任自己一次,和男友以外的男人去吃一次飯。

  而這頓晚飯,卻讓她成了某份大報的娛樂版頭條。

  ***似乎,這也成了向張夕的籌碼。

  龍浩澄悠閒地喝著功夫茶,對在自己面前不斷說話的男人愛理不理。

  「龍先生,你起碼也該給我一個交代,我的女兒——」

  「交代其麼,我們不過是吃了一頓飯。」他佩服那些娛樂版的記者,吃一頓晚飯;卻可以寫成是上床的前奏。

  「話不是這麼說,現下全香港的人也知道你們昨晚是——」

  「是其麼呢?」龍浩澄為自己添了今早第二杯苦澀的啡色液體。「小向,你似乎越老越沉不住氣,你以前的沉著去了哪?」

  被後輩遺麼一搶白,讓向張夕羞怒,而身後跟了一個羅俊毅,就更讓他覺得面子掛不住。卻又不能發作,因為他真的急了,龍浩澄在得到了雲曉夜之後,仍對他的提案一再挑剔,他怕女兒幾天便被玩厭,不再有影響力,只好再厚顏無恥地道:「事關我的女兒,我不能再沉默。」

  話說得真好聽,龍浩澄眼角掃到一絲天藍,知道躲在工作室的人兒正在偷聽他們的對話,他的唇便,揚起來。

  連女兒已上班也不知道,這個父親也真是……不過,這才有戲可唱呀!

  「龍先生,你們龍家是怎樣的一個家族,我們彼此心知肚明,你以為這一次見報之後,還有人敢要我的女兒嗎?」向張夕大膽地下了險棋。

  說得真嚴重,不過是吃飯,又不是拍到床上照。眼光餘波攝進房內人顫抖的景象,龍浩澄唇邊的笑意立刻染上他的眼。

  很快的,他很快就可以得到他要的「白芷雲」了。

  「說甚麼是你的女兒,世人根本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兒。」要毀掉一個人的精神!才可以重新塑造,那末,他就該盡情以她最在乎的人之手傷害她。「你怕的,是記者追查到她的身份,讓世人知道你還有一個私生女才對。她的存在,對你而言是污點。是多餘的。」

  門後人影似是震住了,以不敢置信的眼光看著他。好吧,他就由她怨著一會好了,他一向大方,反正她一會就會把怨恨的眼光投向別人。

  「對了,我記得向夫人和向老先生也不太好應付喔。」龍浩澄微笑,溫和之中只有殘忍和惡毒。「聽說你當年只是想玩一下,厭了之後本來就不要雲夫人,可是向老先生對雲夫人有了『垂憐』之心,在一次見面之後,就迫女兒接納雲夫人的存在……」龍浩澄笑看向張夕突變的臉色和羅俊毅眼底的驚訝,只覺有趣。

  世上最有趣的,一向是別人家庭中的秘密。

  「那之後,雲夫人好像就懷孕了,真是幸好有向老先生的『垂憐』,不然懷孕了的雲夫人就太可憐了。不過,這次弄出這麼大的事情來,向老先生一定很生氣吧?自己的女兒——抱歉,我是說半個外孫女和我這等人扯上關係了呀。」

  嘲諷,來自一個比他小上二十年的小鬼向張夕氣得說不出話——事實上,他也不敢反駁些其麼,只因龍浩澄竟然可以查到雲曉夜真正的身份他太小看龍浩澄了。

  「既是如此,龍先生是否該賠償一下向總的精神損失?」

  向張夕大膽下險棋,羅俊毅就比他更大膽。

  絲絲冷笑低沉地逸出龍浩澄的喉嚨,他不知道,現在的商界人幼稚到其麼也敢明講,難怪向張夕這麼多年也不能讓向氏打人歐美市場。人笨,連手下也笨。

  「那你,又希望以雲曉夜換取怎樣的補償?」

  ****下午,雲曉夜頂看腫了的一邊臉來上班。

  龍浩澄看著站在自己眼前,雙眼紅得像兔子眼睛一樣的女孩,表情是沒有表情的表情。

  「他打你。」他輕冷地陳述,站起身,拉起她的手,她卻在他碰到她時,馬上抽回手,他挑眉,硬是抓住她的手,發現上頭也有不少瘀傷。

  「為其麼?」雲曉夜抬頭,看著這個曾說要保護她,卻又傷害了她的男人。

  「甚麼為甚麼?」他明知故問,把她安置在那間天藍的工作室裡,並找來藥箱為她敷藥。

  這孩子顯然沒好好照顧自己的傷,部分傷口都發炎了……不過,不吃一點苦,哪知道他龍浩澄才可以保護得了她?龍浩澄眼底帶笑,為她清洗傷口。

  「為甚麼駁回我爸的提案?」她不明白,今早他不是和爸爸都談好了嗎?

  今早爸爸要求得到和龍氏合作的機會,他雖沒正式應允,可是他不也說:「你的要求,就只是這程度。」這不是答應的意思嗎?為甚麼當她扮作其麼也不知道地去找爸爸時,他一一話不說就打她。

  這孩子還真是不死心,經過今早那樣的「交易」之後,她竟會為向張夕的事而操心啊!

  那麼,他該下猛藥了。

  「那我為其麼要接納小向的提案?」龍浩澄反問。

  「因為——」幾乎脫口而出的答案讓雲曉夜感到羞愧,她咬著下唇,她到底想回答甚麼?

  現在卡在喉間的答案要是明說出來,他會怎麼看她?

  「因為甚麼。」龍浩澄歎息,大手輕輕撫著她的長髮,溫柔得很。

  「我……」她不明白,他對她很溫柔,可是他為甚麼不答應和爸爸合作。他明知道,爸爸很緊張這合作案,得不到,一定會罵她的,上次也發生過,而他說了會保護她,哪為甚麼……

  「當初,」他再歎一口氣。「是你爸向我要求加插一個助理位置給你,而不是我要求,你走了,也是他迫你回來,而今早——」

  「我知道是我爸把我送上門!」她低喊,滿腔羞憤直直把她的淚迫出。

  他到底要說其麼,為其麼要這樣說話?他不是要保護她的嗎?為其麼不只讓她被父親所傷,還要親手傷她?

  「是呀。」

  而龍浩澄竟出乎雲曉夜所料,大方承認了。

  雲曉夜不敢置信地看看他,正常人不會回答「是呀」這種話,而是安慰她吧,更多的羞惱在心底炸開,雲曉夜馬上要走,卻被龍浩澄緊緊扣住了手腕,拉回沙發上。

  」不小心,撞跌了一旁茶幾上的詩集。

  「對不起,」恭順、怯懦慣了的她,怕——己的大意會令詩集有所損毀二刻彎身撿起,放回茶幾上。

  龍浩澄順著她的視線,看到詩集翻到的那一頁,沒看得很清楚,但那本詩集他看了太多次了,一瞥就足以讓他知道那是誰寫的詩。

  我哭了,為甚麼還不能使愛重生?

  於是,他的眼底在一秒內湧滿陰霾,在見到眼前的女人之後,又再由瘋狂轉回溫柔。

  「雲兒,我希望你明白,一直是小向一廂情願地以為,把你送上來,我就會把合作案給他,我早說過,你和那合作案是兩回事。」龍浩澄半蹲在地上,一邊說話,一邊為她的傷口上藥。

  「可是今早……」他明明答應了不是嗎?是他把她當作對爸爸的補償的回報,而且俊毅也說過,那只是嘴上說說的,所以,她在合作案一事上,不是該有一定的影響力的嗎?

  「我沒答應過他甚麼,我只是要你知道,你自己在他們而言,有著怎樣的價值。」他拿出繃帶,替她包紮腕上傷口。「雲兒,我和他不曾協定甚麼,他認為有甚麼,也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縱使他沒送你來到我面前,也不會改變甚麼,到最後,你一樣也是我的。」

  他一向也是這麼自信的嗎?自信得讓人目眩……

  「如果你在這件事情上有影響力,你知不知道,你白身的價值真的會淪為你所想的不堪?

  雲兒,你在我眼中,絕不只那種價值的。」

  他總輕易地掌握她的情緒,初見時可以讓她怕他怕到昏倒,現在可以讓她感動到想哭。

  「你的價值,不只是那樣低賤的。」他拿出冰袋,敷在她臉上,示意她用手壓著。「男人不會愛上他看不起的女人。」

  好深奧……這才是大人的世界。雲曉夜似懂非懂,只是慣性順從地點頭。

  「就像,羅俊毅不會愛上你一樣。」

  空氣像會刺痛人,雲曉夜壓看冰袋的手一震,冰袋馬上墮地。

  縱使隱約明白那是事實,她也沒有勇氣接受,而這個自稱喜歡她、要保護她的男人,竟當面指出。

  當面,撕碎、踐踏她身為一個女人的尊嚴。

  今早羅俊毅代向張夕要求代價時,她的心沉下了,而剛才向張夕打她時,羅俊毅竟然在一旁忙著用電話指揮下屬工作,只是口頭上喝止向張夕「抱歉,我多嘴了。」龍浩澄溫柔地微笑,看在雲曉夜眼裡是體貼,實則是要她自己瞭解真相,那樣的話,受傷程度雖不及他挖她的傷口深,可是卻可以留下一個好印象。

  他不會迫她選擇,這才顯得大方嘛。

  「小向大概以為我是不在乎你,只是玩玩你,才氣得打你,因為他以為自己走錯棋了,不甘心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吧?他以為,我們已經……你知道的。」越把向張夕說得不堪,就越顯得他高尚。

  半跪欲起的姿態,瀟灑帥氣,加上溫柔的表情和眼神,只會使這小女孩更快下陷。

  以這樣表情看她的人,才是愛她的吧?俊毅從沒這樣看她.他抬起冰袋,拍乾掙,再敷在她臉上。「回去告訴小向,我會再給他一次機會。」

  「可是你——」她真的不明白了。

  「你告訴他這消息時,姿態擺高一點,你就會知道自己的價值,然後,就沒人敢再欺負你。」他握住她放在大腿上的手。「你要長大。知道嗎?長大到瞭解自己的價值,長大到能保護自己的地步……」

  還要長大到,像白芷雲的地步。

  「愛一個人,不只要保護她,也要讓她成長。」他的身影漸漸升高,手丟下了冰袋。滑進她的發裡,按在她的後腦勺上。「好嗎?雲兒,讓我幫助你……」他的臉孔開始在她面前放大、放大……

  那是雲曉夜的初吻。

  輕輕的,淺淺的印在她唇上。

  「雲兒……」來自心底渴望的低喚,還有唇上溫柔的輕喃,讓雲曉夜覺得——已是個倍受珍惜的琉璃娃娃,她不知道,吻是這樣子的「雲兒……你知不知道,我是如何地愛你……」

  這是他一直得不到的唇,一直得不到的吻。

  縱使他曾強硬地在白芷雲唇上烙下他的印記,白芷雲卻不曾屈服,她會咬緊牙關,不讓他的舌頭進去——「嗯!」雲曉夜本已閉上的眼瞠開,只因龍浩澄突然把舌尖探進她的嘴裡,這種探詢太私人太親密,她不習慣,他也不該這樣呀!

  手被緊緊制住,龍浩澄早已由半跪欲起變成把她緊擁懷裡,微小的掙扎對成年男人根本沒半分影響,她現在才知道,她的力量竟薄弱到保護不了自己分毫。

  「愛你……雲兒……」龍浩澄輕聲呢喃著,在發現懷中人兒連接吻時要呼吸也不懂,因而幾近窒息時,便立刻結束了他過分深入的吻。

  雲曉夜輕聲喘息著,眼底起了一層薄霧,這個男人由一開始便是這樣,光是強迫,然後才會溫柔,連吻也是這樣……雲曉夜把臉擱在他的肩上,試看平伏長吻帶來的呼吸困難,可是,卻突然掉下眼淚。

  「都是你……」她哭得很突然,讓龍浩澄有片刻的失措。「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就不會……你不該……」

  「不該甚麼?」他輕聲問著,任她小小的拳頭落在他身上。

  她沒有回答,因為淚水來得太猛,光是哭泣就花去了她所有力氣。

  「我不該出現嗎?」他拍著她的背,猜到她未出口的話。

  她猛點頭,他不出現,她就不會發現自己在父親心中真正的地位,他不出現,她還可以幻想占己是被人疼愛的.最起碼,她不會知道,自己的輩份是和向張夕一樣的,她甚至是向張夕的小姨子,向夫人的妹妹,向慧芬的阿姨……輩份都亂成一團。

  她真正的父親,就是向慧芬的爺爺,而不是她叫了十八年爸爸的男人:感覺好差勁!

  差到她不會形容……她不能相信,溫柔的母親竟和那個老人.簡直……

  骯髒。

  而她就是骯髒之下的產物。

  「可是我覺得我該出現,沒有我,就沒人會疼你。」龍浩澄故意的。故意要一個身心受創不久的女孩依賴自己。

  心,就這樣淪陷了,沒有保留地全盤淪陷。

  聞*肓,雲曉夜就哭得更淒慘,把他的肩膀也哭濕。

  只有他了,會疼她的,只有他了,愛她的,也只有他了。

  白芷雲可憐而依賴的姿態,想必只會出現在龍余面前。龍浩澄眼中閃過怨毒,然後又在雲曉夜主動的摟抱中化成溫柔。

  這種恭順,現在也到手了。

  好快,真的好快,他的雲兒就會回來。

  ***「花朵的顏色已經黯淡,只有你在它才嬌艷」

  誰在說話?雲曉夜自昏沉的睡眠中醒來,稚氣地揉揉眼,坐了起身。

  在工作室,她總是會輕易地睡著,她一向不戀睡,現在卻快成了睡美人。

  「醒了啊!」低沉而磁性的聲音響起,把她所有睡蟲也嚇跑,浩澄明明說了要見客,更交代了林秘書不要讓人進來。讓今早哭累了的她可以好好睡,那辦公室該只有她的啊!

  一轉身,才發現茶幾旁站了個長髮的美麗女人,穿看一件領口寬到不能同時遮住兩邊肩膀,露出她大片肩頸肌膚的衣服,人和聲音一樣,性感得不得了。

  可是,是她的錯覺嗎?這個人的臉孔……和她好像。

  「我哭了,但我的淚不能使愛重生,如同枯萎的紫羅蘭,再也不能綻放。我將接受這樣的命運,如同花朵,無所抱怨,抱持沉默。」她把才纔念到一半的詩念完。「這是雲姨的詩集嘛,大哥一向寶貝得要命,現在竟讓你看啊我的天,雪萊,你不悶的嗎?」

  我哭了,但我不能使愛重生……她好像不是看到這裡的……對了,方纔她撞跌了詩集,浩澄臨走前以為那是她看到的地方,便把書籤夾了進去。

  「這次的雲姨似乎不用大哥迫,就已經傻了。」女人嘲笑雲曉夜的出神,在惹惱了別人之後,在人家要詢問之前,又搶白:「我不是壞人,白癡也知道,龍氏的保安很棒。」要是有人敢打龍氏的主意,連香港警察也會為那個人祈禱。「我能上來這裡而沒被人阻攔,是因為我也姓龍,只是較少露面而已。」

  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堆,就只有一個重點,這個人根本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雲曉夜皺眉,她實在不能說自己喜歡這個女人。縱使她也姓龍。

  「我是龍浩雲,你男友的弟弟,我相信他不曾提過我的。」

  啊!是浩澄的弟——男人?!雲曉夜不敢相信地瞠大眼,把龍浩雲從頭到腳再打量一次;這個四肢纖長,有著一頭女人也嫉妒的美麗長髮的人;是個男人?!

  「你好呀,初次見面,雲姨!哦,抱歉,是雲小姐。」龍浩雲眼神略帶挑釁,歉意造作而不真誠,讓驚訝到發愣的雲曉夜回神,只因她明白到來者不善。

  「浩澄不在。」她不善應付來意非善的客人,為避免開罪人,她立刻暗示地逐客。

  「我是特地來看你的。」就是知道龍浩澄不在,他才會上來。「報紙上有你的事,我看了,對你很感興趣,雲姨——抱歉,是雲小姐。」惡意叫錯兩次,擺明是請君人甕,要她問有關那個「雲姨」的事。

  可是對方既是來者不善,又豈會告訴她真話?得來的答案,怕不全是夾有謊言的實話,太不足信了,她還是不問的好。

  「果真是一模一樣。」龍浩雲就是要激得她去問。

  他眼中有看他不自知的侵略光芒,就像龍浩澄初見雲曉夜時一樣。

  一模一樣?這四個字也曾經出自浩澄口中,現下再次出現,只製造了更多疑問。

  「你真特別,之前的﹃雲姨﹄一知道我是龍浩澄的弟弟之後,便馬上巴結我呢。」好吧,她不問,不代表他不可以主動說出來。「不過你不特別,大哥也不會讓你看它吧?」

  明知這個人的話不可信太多,但她就是被他的故弄懸虛逗出了好奇心。

  「這本詩集,是我爸和雲姨——也就是我們的繼母白芷雲所有的。」龍浩雲晃晃手上詩集,又道「對了,忘了說,雲姨今年也只有廿五歲,比大哥年輕了五年——」

  「浩雲,在說F去之前,你是否該先徵求大哥的同意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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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對自己不愛的人殘忍,才是溫柔。

  ***

  「浩雲,雲小姐不是你該動的人。」龍浩澈微笑著介入,企圖以他的謙和保護雲曉夜。

  那句「雲小姐」讓想上前的雲曉夜停住了腳步。

  浩澄只會叫她雲兒,這個人不是浩澄——縱使他們有著一樣的臉孔。

  仔細打量,雖然他和浩澄長得一模一樣,可是還是可以從眼神看出分別.浩澄的眼神是具有強烈的侵略性的,但這個人的眼神卻謙和得可以。

  他應該是浩澄的雙胞胎兄弟.浩澄從不告訴她他的事.可能是因為沒有機會說。她慣性地為自己在意的人找藉口。

  「雲小姐,你好,我是龍浩澈,龍浩澄的雙生弟弟。我和你算是見過的,可是那次雲小姐身體不適,昏倒在地,所以我們才沒正式見過面。」龍浩澈一邊解釋,一邊自弟弟手中拿回詩集,還給雲曉夜。

  昏倒,哦呀!對了,那天的確是有人喊「大哥住手」的,只是當時浩澄擋住了她的視線,讓她沒看到他而已。

  「你來干其麼。籠浩雲像蛇一樣從後纏抱住龍浩澈。臉擱在他肩上,姿態親密,聲音刻意地再壓低,因而更富誘惑力。

  「浩雲!」浩澈歎氣,對弟弟動不動就摟摟抱抱的行徑感到無奈。

  「在想救這女孩之前,光救救自己吧!」龍浩雲在兄長耳邊低聲呢喃,用食指輕刮兄長喉嚨,狀似調情,實則是威脅。「你知道,你選在大哥找到一個一模一樣的白芷雲之後才回來,會不會巧合得過分?」

  「你回來,是為了搶這女孩。你少裝清高。「龍浩雲眼中、語氣中只有不屑與嘲諷,但笑容嫵媚。「你愛白芷雲,不會比龍浩澄愛得少,而我們都不知道何時才找得到白芷雲,這個女人就會成了白芷雲,大哥就是怕你搶,才——」

  「她是雲曉夜,不是白芷雲。」龍浩澈搖頭,脾氣極佳地輕道。

  雲曉夜完全不瞭解狀況地呆站,看看這兩兄弟親密得像情人似的抱著。

  而白芷雲……和她有甚麼關係?方才龍浩雲說那是他們繼母,今年才廿五歲……

  呃……那浩澄的爸爸不是老牛吃嫩草嗎?

  因為沒想到那讓自己依賴上的男人會幹出那種有違倫常的事,所以,她完全聯想不到那方面去。

  更想不到,自已竟然只是一個代替品。

  「生氣了?二哥?」龍浩雲擺出一個極酷似白芷雲道歉時的樣子。

  龍浩澈別開臉,不肯看弟弟,雖然分開了五年,但他對兄弟這五年的發展——包括性格上的——瞭如指掌。

  龍浩雲陰沉邪異的性格,絕不會比龍浩澄狂暴陰鬱的性格好對付得到哪裡。

  「人家只是說事實。」龍浩雲再次在兄長耳邊低喃.「你捨不得她被迫瘋的,她是這麼地像白芷雲,不然,你也不會派人跟在她身邊,她一有事,你就馬上趕來……」

  「如果你們要說悄悄話,我出去讓你們說。」雲曉夜覺得頭痛,這兩人到底是來幹甚麼的?她搞不懂,不如不理。

  「雲姨生氣了,」龍浩雲索性叫她「雲姨」了。「好吧,雲姨,我們下次見好了。」反正龍浩澈在,也不容他待得太久。

  「你到樓下等我,我回酒店前,先迭你回家。」

  這個人性情似乎比較溫和,弟弟對他不敬,他卻還會擔心弟弟的安危,要送弟弟回家。

  雲曉夜對龍浩澈有了好感——起碼比對龍浩雲的好感多。

  「二哥,我說的是真的唷!」龍浩雲走到門口,又回頭道:「這房間的味道,你不會不曉得是甚麼玩意兒吧?」留下一個問句,他便走人。

  龍浩澈當然知道房中獨有的香味是用其麼「香料」造成的,大哥用上這種會上癮的東西,當然是不會在乎雲曉夜的精神,他在乎的,只是雲曉夜的皮相。

  龍余當年設下愛情和權勢不可兼得的難題,確實是對下毒者最大的報復。

  有幾個男人可以放棄那筆驚人的產業而成就一段愛情?可是,有了物質,又會追求靈魂上的滿足.人類,一向是貪心的呀!

  當遺囑公佈的一刻,他甚至覺得白已聽到了龍余的笑聲。

  到死也自私,就算死了也要最愛的女人陪葬,絕不容她被其他男人玷污。

  而自私……龍浩澈看著眼前還很單純的雲曉夜,自私的,又豈只龍余一個?

  在這麼多的自私包圍下。他又是否可以說出自己這次回來的真正目的?

  ***

  「你回去沒有擦藥嗎?」龍浩澄心疼地看著雲曉夜的臉,上頭的瘀青讓他立刻放下工作,為她塗藥。

  「有上藥。」他叮囑過,所以她一定會記得。雲曉夜任他拉到眼前,看著這個男人專心地為她上藥,就覺得幸福。

  「手上的傷怎麼不用繃帶包紮好?」他皺眉,托起她的手腕,抹上藥。

  「那太誇張了,又不是傷得很重。」她低聲輕笑。

  「我不希望你身上有任何傷痕。」他猛地一拉,便把她的人抱上膝上坐看。

  「不要這樣!」她為突來的親密而失措。

  「不要害羞。」龍浩澄低歎,抱起她,走進她的工作室。「我希望你在我面前可以白日在一點,也希望你不用刻意壓抑自己來順從我。」白芷雲從不會這樣。

  不用壓抑來順從他……可是她慣了順從,他這個要求兼命令,她也會順從。

  「雲兒,昨晚小向打電話給我了。」龍浩澄把手環到她腰上,引起她些微潛意識的掙扎,卻讓他知道,她很不習慣男人,羅俊毅很聰明,還沒碰她——或者,是沒興趣碰?小羅喜歡的,是成熟女人。

  「嗯。」在合作案的事情上,她不想過問太多,一來怕這件事會牽扯出更多她不想知道的事,二來也怕苦自己影響了這件事的結果,她在龍浩澄心中的價值真的會降低。

  「他說你是打電話告訴他的。怎麼,你怕見到他嗎?」他把手插進她長長的頭髮中,輕輕愛撫。

  他喜歡她的長髮。雲曉夜自他的眼神中知道了,她為凸己能取悅他而高興,主動地把臉靠偎到他的手掌裡。

  真像貓咪。龍浩澄眼底帶笑,雲兒喜歡他這樣碰她呢。

  「雲兒,你怕小向嗎?」他跟進問題,發現她眼底有著怯意之後,便又道:「你不用怕他的,他不過是靠女人才能穩固地位的無能男人,現在,他靠的便是你。」

  他尖銳而刻薄的評價讓她有些受傷,畢竟那人是她叫了十八年「爸爸」的男人。

  「我只是覺得……骯髒……他是,我也是。」

  骯髒?龍浩澄的手一震,那樣的程度,她就說骯髒?龍余為了得到白芷雲時,手段更髒……

  你幹甚麼!我是你的母親!你竟然……你好骯髒!

  由那個因愛而沉淪骯髒的女人嘴中吐出「骯髒」兩個字,就更骯髒、更刺耳。

  察覺龍浩澄眼中的變化。雲曉夜不安地想伸手摸摸他的臉。表達她的關愛,他卻一手抓住了她,回憶讓他錯亂,力度便不自覺地重了起來。

  「痛!」她低呼,猛地襲來的痛感讓她連眼眶也紅了。「浩澄!我好痛!放手!」

  痛?雲兒若知道其麼是痛,又豈會把舊情忘卻?

  呼痛的嘴唇猛地被吻封住,粗魯的動作把雲曉夜嚇壞。

  「雲兒……」龍浩澄急迫地吻看她的唇,她越躲,他就越要吻到她。

  空氣中的甜味和著他的男性體味猛然衝進她的鼻腔中,讓她覺得難受,可是也怪異地有點點熱……熱,是一種肉體上近乎低級下流而原始的熱感,很陌生,卻讓她難過。

  空氣中某種藥物引起的極輕微催情作用不足以影響龍浩澄,可是他一動情,那又另當別論——尤其,是由憤奴心引起的男性情慾。

  「浩澄……停……」雲曉夜搖看頭,她被他和自己身上的奇怪熱感嚇到,更不明白上一刻還溫柔地為她上藥的男人,何以在下一秒可以忍心傷害她?

  不尊重她,還談甚麼愛不愛?

  她試圖掙開他的箝制,可是他龐大的身軀卻把她壓得死死的,讓她連想掙出手打他也不可以……突然,所有掙扎僵住……此刻反抗他,那合作案是不是會吹了?

  縱使他老說著不會,可是……

  一時的遲疑,讓龍浩澄有機會把手探進她裙下,直接地扯下她最後的防線,她拉不住,才想求饒,他卻以吻封去她的一切不願。

  這個男人真的根三級跳,才答應當他的女友,便被吻了,不到一天他就進一步要求上床!

  怎麼回事啊?他說要保護她,也是他說她要懂得自己的價值,那今天他為甚麼這樣對她?

  女人的力量天生已輸了男人一大截,她挫敗地哭了起來,直到對方感到她的屈服、不再掙扎時,才把吻放得很淺很溫柔。

  可是溫柔的暴力行為,不代表女人會接受。

  「為甚麼呢?」龍浩澄停了下來,停得很突然,然後幽幽輕歎。「你總是在哭,總是拒絕我……我不好嗎?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看到你、愛上你.」

  充滿悲哀的眼眸,」下子讓她啞口無言,呆呆地望著這個上一刻還在侵犯她的男人,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昨天不是已接受了他嗎?

  「我一直看看你、愛著你,不管地轉星移,也永遠愛看你……」

  ***

  世上只有一種痛楚令我難以接受,就是發現你把舊情忘卻。

  ——拜倫

  啃死者的肉,總比吃弱小的動物來得太平。

  突然覺得,這本詩集和那些字充滿了暗示性,縱使她仍不能把事情串連在一起,也不明白寫下這些字的人的用意。

  那是她的工作。浩澄交代過想知道詩集上某些詩句被畫了記號,可是她猜不到……

  連生人的用意也搞不懂,何況已死之人的心情?

  「我受不了你覺得自己髒,你是這麼地美好……我一面對你,就會全盤失控……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浩澄到了最後並沒有強迫她。

  那個眸子突然充滿了悲哀的男人,以一雙悲傷得天地為之動容的眼睛看著她。

  在那樣的注視下,身為一個女人,是很難不原諒他——不原諒他,他會好可憐……

  可是,原諒不代表忘記。

  她無法忘記他的瘋狂,好幾次了,由見面到現在,他總是可以上一刻溫柔,下一刻發狂,她不明白、不能理解他突來的轉變,事後那類似示愛的情話,當作解釋也太牽強。

  舊情忘卻……白芷雲……雲姨……雲曉夜……雲兒……

  雲兒?

  雲曉夜遭電擊似的一震,某種念頭閃過心底。

  為其麼龍浩雲故意告訴她,白芷雲的年齡?

  廿五歲的繼母,和三十歲的繼子,可能嗎?

  世上只有一種痛楚令我難以忍受,就是發現你把舊情忘……忘卻……

  這次的雲姨……這次?之前有很多次、很多個雲姨嗎?

  有很多個,被喚著「雲兒」的女人?

  這一連串的疑問,代表了其麼?

  不會的……那太離譜、太荒謬!總之不可能!

  「雲小姐?」

  熟悉的聲音自頭頂上方響起,要不是對方叫她「雲小姐」,她一定會認錯。

  「你不是該在上班嗎?」龍浩澈永恆的微笑中有著愕然,看著坐在酒店咖啡廳看詩集的雲曉夜。「大哥會放你出來閒逛的機會率不高哦。」

  這孩子吸進那種「香料」的日子只足夠成淺癮,大哥沒理由放她出來的,起碼要等兩星期,她才會不用命令也乖乖回到龍浩澄身邊。

  一樣的臉,卻是那麼的溫柔.雲曉夜愣愣地看看眼前男人,有片刻不會反應。

  「怎麼了?」發現她的不對勁,龍浩澈一貫溫和而不急躁地詢問。

  他知道,適可而止的關心不會引起被關心者的警戒心,也不會把她迫急。

  「我可以坐下嗎?」他禮貌地詢問。

  「當然可以。」彷彿這時才察覺到凸己的失態,雲曉夜連忙合上詩集,用力點頭。

  「謝謝。」他坐下,視線卻無法不集中在那本詩集上。

  那是芷雲的東西,上頭有芷雲的字……

  「為其麼你們總以這種悲哀的眼光看看它?」雲曉夜的聲音輕顫。

  知道自己的視線被發現,龍浩澈沒有失措二貫地微笑,「它是我父親的遺物——」

  「也是你們繼母的遺物!」她無法壓抑,心中有著大多不想理會,卻又總會跑出來的疑問。當面對那張一樣的臉時,那些疑問就更是無法控制地脫口而出,因為她知道,面對一樣的臉的另一個擁有者,哪可讓她詢問?哦,不。這甚至已是失禮的質問了。

  「當然呀!他們是夫妻。」龍浩澈臉色不變。「他們很恩愛呢。」

  他回答的姿態是那麼的理所當然,而且面無異色,讓雲曉夜不安的信任再次左搖右擺。

  「他們年齡不是相距很大嗎?」這是疑問,也是好奇,更是試探。

  「我繼母很早熟,而且和我父親一樣愛看詩詞甚麼的。」而你,竟也不幸地對詩詞有興趣。龍浩澈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只道「你知道,文學這束西,可以讓人的年齡拉近。」

  一模一樣的臉,或許,可以救贖得了那罪孽心重的男人……是幸,也是不幸。

  「說這些事也沒用,不如告訴我,為甚麼你在這裡?」他把白芷雲的問題一句帶過,希望可以讓她覺得這是無關重要的東西,只是她自己多心。「和大哥吵架了嗎?」

  吵架?她根本沒那種膽子,她立刻搖頭。

  他實在不敢問……「是不是大哥欺負你?」這種答案是肯定的問題,於是,他改問:「哪是?」

  「只是我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是的,合該是她一個人胡思亂想,浩澄是這麼地愛她……

  她搖頭的動作太快太急,讓人有種神經質的感覺。

  已經開始了嗎,這孩子的心思太纖細了,纖細到就像芷雲一樣太纖細。所以易碎。

  一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一當然。」他點頭,為她的提問而驚訝,她似是不會提問的人。

  「白芷雲小姐.和我長得很像的嗎,像到『一模一樣』的地步?」這四個字,竟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想問的,其實是芷雲和大哥有沒有曖昧。龍浩澈沒有點破,臉上笑容不變,他有機會救這個女孩的,有機會的……可是,這個女孩也有機會救大哥,那……

  人,是自私的。

  「不像,你們一點也不像。」他暗暗歎了一口氣。「為甚麼會這麼問?」

  他沒聯想到那方面……這證明那真的太荒謬了。雲曉夜輕易地因一句話而放心,只因說這句話的人,有一張和龍浩澄一模一樣的臉。

  她不該懷疑浩澄,對他的愛有所懷疑,簡直是侮辱了他對她的愛!

  「這詩集可以借我看一下嗎?」龍浩澈笑問。

  「嗯啊!」沒料到他突然有這要求,讓她的反應有些遲鈍。「當然可以。」

  「謝謝。」他接了詩集,書中夾了書籤,他一翻,就自然打開到那一頁——儘管月轉星移,他仍會為白芷雲而痛苦。

  啃死人的肉,比欺負弱小太平,哪為甚麼龍余不繼續惦記他的尚滄雲,反而要牽起戰爭,強奪白芷雲?

  「伯父和……伯母……」她叫「伯母」二字時,明顯地生硬。「對這些詩的回應根深奧。」

  「深奧?」龍浩澈聞言抬頭,眼底有那悲哀的溫柔,只因眼前人太肖他心目中的人兒了。「你還小,有一天你長大了,你就會懂。」

  她想反駁,卻說不出口,在那樣的目光下,她剛剛基於自欺欺人而建立的安心,輕易被粉碎——還有一些事。她不該知道的事.「雲兒。」背後的叫喚讓雲曉夜有些愕然,她不知道,龍浩澄會來找她的,他……很忙的。

  「大哥。」龍浩澈合上詩集,以他一貫的溫和看著兄長示威而挑釁地抱擁雲曉夜。

  「浩澈,謝謝你照顧雲兒。」龍浩澄眼中的陰森冷寒以驚人的速度在積聚。

  好熟悉的情景,熟悉得讓他以為,他們又回到十年前,他們剛認識那個剛滿十五歲,卻有著五十歲靈魂的女孩。

  那個女孩的存在,是知道她存在的所有人的難堪。

  「不客氣。」暗藏刀劍的客套,是他們兄弟相處的模式。「雲小姐,詩集還你,謝謝。」

  在雲曉夜伸手接之前,龍浩澄已伸手接了,另一手則加重力度,把雲曉夜摟得更緊。

  「我對你最後的懇求。是求你不再愛我,我知道你會允諾,因為你還愛我。」龍浩澄驀然輕冷地吐出一句。

  那是拜倫的詩,是浩澄向她告白的那一天,她看到的一首,所以她特別記得。

  她記得對那首詩的回應是……偉大的愛情大殘忍,自私才可得到幸福。

  那是女人寫的字,也就是白芷雲寫的。

  為其麼浩澄要對弟弟說這種話?

  一樣的臉上樣的父母上樣的背景,會有一樣的思想……哪會不會同時鐘情於同一個女人?

  「記得吧?」龍浩澄等不到別人叫痛是不會甘心的,尤其那是他的敵人。

  「你非得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不可嗎?」龍浩澈不是沒有脾氣的,只是他慣了溫和;慣了置身事外。

  「鹽可以殺菌,傷口可以癒合得快些。」龍浩澄的眼中有著近乎是病態的喜悅,看在雲曉夜眼裡,只教她再一次寒了心。

  這是兄長說的話嗎?這會是兄長看弟弟的眼神嗎?

  這個可以溫柔地向她說愛的男人,竟有著這種只有「瘋狂」二字可以形容的眼神。

  才認識了幾天,這個男人卻可以把她身為人類該有的負面情緒牽引出來,使之達至極點。

  「走吧!」龍浩澄環住她的腰,讓想事情想到發愣的人兒猛地撞人他懷裡。

  龍浩澄身上的淡淡甜味馬上衝進她鼻腔裹,那是她的工作室裡的味道,雲曉夜嗅到了,有兩三秒迷失,回過神,反應也沒先前的敏捷,直直任他樓看就走。

  「不要輕易信人。」龍浩澄注意到她眼底那些微的空洞,立刻在她耳邊灌輸他的想法。

  「可是他……」奇怪,說不下去……腦子……

  「他不是好人。」龍浩澄把她塞了上車,讓她靠躺在他懷裡。

  她連反對的話也說不下去,像貓兒似的往他懷裡鑽,當車廂空氣也像工作室的空氣時,她兩眼才漸漸有神。

  失去之後再擁有,當然會有短時間因喜悅過度而不會反應……龍浩澄輕笑。

  「乖孩子,記住了嗎。不可以相信浩澈,他不是好人,別被他的和善騙了。」

  雲曉夜縱使心底懷疑,但還是點了頭,慣性地不會反對她想相信、要相信的人。

  被說成是壞人的龍浩澈則剛結了帳,才想走,卻被一把聲音叫停。

  「二哥……」語調猶帶哭音,似在指控他離開了酒店房。

  「啊,小羽好乖,不要哭。」他蹲下,接住了沖人自己懷裹的小女孩。

  那女孩抬起臉,赫然是另一張複製自白芷雲的臉,只是這張臉稚氣了太多太多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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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愛你」這句話,說慣了就可以真得很假,假得很真。

  ***

  說她不怕龍浩澄是假的。

  只要一想到他突然把她壓下,伸手進她裙下大膽而粗魯地撫摸時,她就怕得想哭。

  然而,他總以悲哀得似是最愛的女人死了的表情望著她,誠懇地保證著——於是,她留了下來。

  我感到全身戰慄——我怎會為你鍾情?

  ——拜倫拜倫而她,這時總會自詩集中看到一些讓她驚心的詩句,近乎是詛咒。

  是啊!怎會為他種情?

  雲曉夜躺到那又大又寬的白色沙發上,望著上方天藍的天花,腦子裡一片混亂,卻清晰地只有一個龍浩澄。

  白芷雲和她長得不像,那為其麼……

  不想懷疑他,懷疑自己的伴侶是很痛苦的,可是方才龍浩澈的話和浩澄對弟弟的態度又那麼奇怪「雲兒?」

  龍浩澄推開了工作室的門,才禮貌性地敲敲房門,看著丟了魂的人兒呆躺沙發上,便走上前,人侵她的範圍。

  她被突然出現、佔據了自己整個視線的大臉嚇了一跳,她倒抽一大口氣,整個人嚇得往沙發中埋,企圖拉開一點距離來緩衝。

  「抱歉,我嚇到你了。,」這似乎是他們常有的對白。

  「沒……嗯……」她立刻搖頭,手捏著詩集,像害怕甚麼似的霍地自沙發上坐了起來。

  「我只是想事情想得太人神了。」

  潛意識地彈坐起身,代表了她的害怕——怕他會突然壓上來。

  龍浩澄沒點破,脫下身上西裝,把她纖細的身子包起來,決意讓她沾上他的氣味,即使她會怕他。

  「告訴我,你在想甚麼?」他的詢問,永遠包含命令,要是不夠敏銳,察覺不到而以為自己真有選擇的資格。將會死得很慘。

  「想你的事。」她吐出實話,卻籠統。

  龍浩澄眼中閃過陰寒,他聽出她話中的隱瞞,白芷雲和他一起時,也是滿腹心事。把他當局外人。

  女友不肯向男友說實話,就是不信任的表現。

  於是,他失去了她。

  十年匆匆過,他仍為那充滿痛苦的歲月而神傷。

  感到戰慄的人該是他,為甚麼他會鍾情於那樣的女人?一個一見到他的父親,就愛上他父親的女人?

  她對抱著自己的男人的失神和僵硬太熟悉,那是他由溫柔變瘋狂的先兆。

  她無法壓抑顫抖,心中太多可怕的謎團,而眼前的男人還一再嚇她……

  這次的雲姨似乎不用大哥迫,就已經傻了。

  就是……這回事?

  不,不會的……浩澄只是工作太累,情緒才會較不穩定……爸爸也是這樣的,不是嗎?

  爸爸也是這樣不穩定,對……

  為了否定那種不安感,雲曉夜竟主動反抱龍浩澄,試著把不安感消去。

  曾幾何時,雲兒會這樣抱著他?龍浩澄醉心地歎息,眼底陰霾慢慢褪去,泛出陽光,可是把臉埋在他胸口的人兒卻無緣得見。

  下巴被勾起,雲曉夜怕與他瘋狂的目光對上,便閉上了眼,眼睫毛因為眼睛閉得太緊而微微顫抖,看在龍浩澄眼中,無疑等同邀吻。

  唇上感覺到漸來的重量讓雲曉夜瞠開眼,直直地看進龍浩澄沒閉上的溫柔眼眸,那種悸人的柔情,和早上他眼底的驚人悲哀立時湧上她腦海,讓她不知所措。

  然後,龍浩澄在她的注視下閉上眼,專心地吻著他的雲兒。

  對她這麼溫柔的人,不會捨得對她粗魯……早上他真的是因為她說自己骯髒而生氣,他不捨得她,才會氣瘋了……

  為男人找藉口,是女人的專長。

  他只是為她好……他會珍惜她,她該順著他……

  愛上男人的女人和削了皮的蘋果一樣,都削了皮了,現在還不吃。更待何時?

  把雲兒吃進肚子裡,會是怎麼的滋味?

  「浩……浩澄?」雲曉夜在吻中感到他的手不斷撫掃她的背,是她敏感嗎?怎麼他的手……他的手好像……總之摸得好奇怪……

  「嗯?」龍浩澄含糊地應了聲,體重漸漸傾向她。

  他是想繼續早上的事……

  「浩澄……不要這樣子……」她怕,怕一切的未知。

  太快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夠不夠愛他,他是不是也真的愛她?有了羅俊毅的先例,她學會了懷疑:可是做了,是不是會穩定點?起碼把自己給了他,她可能會相信他多一點點,不會再亂想……

  「雲兒,早上是我不好,我會補償你。」龍浩澄硬把她壓下。

  「不用補償了……我……我……」她不斷結巴,雙手抵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奢望可以在兩人之間擠出一點點空間。

  「不用怕。」他根本聽不進她的話,只想得到她。

  若立場換過來,他就可以知道她怕死了。

  「浩澄……太快了……我們昨天才一起……」

  「我等這天太久了,雲兒。」龍浩澄在乎的,只是這個皮囊、這個面相。那管她腦袋一晏裝著的是誰的心思?「我愛你……你知不知道我是如何地愛著你?我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你?

  我無法不愛你……」

  再一次的啞口無言,只因一個成熟又英俊的男人,對自己說出這樣纏綿俳惻的情話。

  「你的臉紅了,好可愛。」龍浩澄懸在上方,輕撫她發紅的臉。

  被他這麼一說,她就更不好意思,血液全往腦門沖,甚麼懷疑、不信任也衝到太平洋。

  「我愛你……」

  為其麼這個男人總能輕易地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書上說,男人感情都很內斂,不會輕易說出口的……是不是困為他怕失去她。才不斷向她說?雲曉夜自以為是得天真,望著上方的男人,腦子中只有他,根本不能再想太多。

  要拐一個小女孩上床,還真是一點難度也沒有,只要多說幾句「我愛你」就搞頂了……

  換作是白芷雲,就算他用強,她也不會就範——面對雲曉夜,他該只會想起雲兒,可是雲曉夜不同於雲兒的反應,老讓他搞混,一下子又白芷雲上下子又雲曉夜……以前的幾個「雲兒」都不曾讓他記得她們真正的名宇和身份。

  是的,太酷肖了,反而讓人更留意他們的分別,使人更想分清楚誰是誰。就像他和浩澈,不相似的,人們才會拚命放大他們相似的地方……人,總是如此矛盾。

  在他身下的白芷雲,永遠只會哭、只會掙扎,絕不屈服,她寧死也絕不容自己被龍余以外的人玷污。

  絕不會,像雲曉夜般溫馴。



  「浩澄……我……」雲曉夜半垂著眼,這個人不斷說愛她,一定也想她回應他的。「我也……喜歡你……」說愛太嚴重,她只敢說喜歡。

  可是,對他的依賴和在乎,又真的豈是「喜歡」二字可以形容?

  若是不愛這個男人,誰管他愛的是誰啊!

  「喜歡?」龍浩澄眼神變歪。「你喜歡我?」

  「嗯。」她點點頭,害羞地不敢看他。

  過分溫柔的愛情可以化成纏綿俳惻的情話,也可以變成毀天滅地的恨意。

  忘了嗎?他恨白芷雲呀!像他的愛一樣,早已透過心臟,流遍他的身體。

  那樣猛烈的攻擊,包含的,是憤怒還是悲傷?

  龍浩澄的大手極具殺意地扼住了雲曉夜的頸。攻擊得太突然太突然,雲曉夜根本不會反應,呆呆地看看,「方男人那張只有毀天滅地的恨意的臉,這一次,比任何一次也來得瘋狂。

  「雲兒,為甚麼呢?」龍浩澄加大手勁!表情卻又化成無限溫柔,這樣的男人,是多麼的恐怖。「你說喜歡我,為什麼要背叛我?一背叛他?她……沒有呀!雲曉夜想說話,但龍浩澄扼得太用力了,她根本說不了話,連呼救也不可能。

  她是不是說錯話,否則浩澄怎會這樣對她?

  「雲兒,是你不好,你知道的,我的性子容不下任何背叛。」他有力的腳夾在她兩邊腰側,讓她反抗不了他。

  她試圖扯開他勒在頸,「的手,可是她用盡力氣,卻連他一根指頭也扳不開。

  她呼吸極度困難,缺氧的肺部像被炸開,喉嚨被勒得發出像火燒似的燙痛感,血液不斷沖,「腦門,讓她的臉孔急速通紅,臉蛋像有火在燒,熱紅得讓她難受。

  這個人真的要殺她!

  在她有這個認知時,頸上的手突然鬆開,氧氣猛地灌進喉嚨,使她馬上哈咳起來,手在腦子指揮之前,已防衛地護看脖子。

  她喘息著望向龍浩澄,他也看看她,以一種她不能完全解讀的眼神看著她。

  但是,也足夠讓她明白了。

  不是懷疑,不是。

  這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要保護她的男人,甚至樣的一個難堪?前天才向她告白的男人,昨天才成了她的男友,嘴裡說看愛她,其實,只是把她當作某人的替身。

  他的情話中,讓她疑惑的地方終於有了解釋,他濃烈的愛根本不是向著她。

  他嘴裡叫著的雲兒,也不是她!

  失去對父親、男友、母親的信任之後,他把她僅餘愛人的勇氣也徹底破壞。

  她喜歡,「這個男人,單純地喜歡,「他,由害怕到喜歡,短得不足十日,但那份在失去所有之後建立的信任和依賴,卻因知道失去的滋味而變得異常強烈。

  太強了,所以一旦崩潰,就會把她拖垮。

  這次的雲姨似乎不用大哥迫,就已經傻了。

  龍浩澄不發一言,自她身上翻下,坐在她腳邊,拿出煙,燃著了,悠然地抽了一口,道:「雲兒,我愛你呀。」

  白霧在空氣中飄散,如同她那顆心,也在碎裂、散去……

  ***

  「曉夜,我的天!你的頸怎麼了?」雲曉夜的母親想和剛下班的女兒好好談談這陣子發生的事,卻被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了一大跳。

  尤其是女兒頸,「明顯被人勒出來的瘀傷,那手印,分明是男人的手留下的。

  「曉夜?你回來了啊。龍先生剛剛打電話給我。叫我把計劃書給你,讓你明天帶回去給他看。」向張夕尾隨情婦而出,一臉興奮。「幹得好啊!曉夜!」

  「干」得好?他是甚麼意思?他以為她是「干」了甚麼「干」得很好,他才有機會的?

  雲曉夜抬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便像丟了魂似的繼續前走。

  「曉夜,你還沒拿計劃書。」向張夕攔住女兒去路,因而看到她頸上的傷。

  「曉夜受傷了,你沒看到的嗎?!」

  這是第一次,母親敢頂撞父親,但努力說服向張夕別騷擾女兒的聲音卻微弱得可以。雲曉夜停了腳步,看看母親和自己一般高的身影,突然有種強烈要保護某人的衝動。

  昨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時,一時無法接受,還在心底怨母親以肉體換取生活上的安定,甘於和那個姓向的老人上床,又和向張夕上床:現在,這個她認為很髒的母親,卻是最愛自己的人--注定她是由骯髒培育長大的。

  「你--」向張夕見到雲曉夜頸上的傷,「時之間也呆住,過了四秒,才道:「你……被搶劫了嗎?」

  問的是原因,而不是關心她現在的感受和傷勢。

  雲曉夜眸光轉冷,看向他手,「那份計劃書,又看看向張夕,來回看了好幾次,那種注視,詭異得讓向張夕心底發毛--這丫頭,從不曾有這種平靜到近乎空洞的眼神的,被那種眼神看著,他會舒服得起來才怪。

  「曉夜,媽陪你回房,順便叫醫生!」

  雲曉夜被母親拉著走,卻一直望著向張夕和他手,「的計劃書。

  「等等!計劃書呀!」儘管這個名義上的女兒怪怪的,向張夕仍追上去,把計劃書塞進她手裡。

  雲曉夜無神的眼猛地閃進陰寒,看著手上的計劃書,突然把內頁抽出、撕碎。

  「你幹什麼!」向張夕馬上阻止,搶救那份計劃書。

  「為了這個,你可以把女兒賣了。」雲曉夜輕冷地陳述,繼續撕碎那些無生命的紙。

  「你瘋了嗎?!快停呀!」他急得大叫。

  「瘋?」雲曉夜家是聽到甚麼好笑的事一樣,一手打掉父親手上的紙,讓向張夕不得不把心神轉到她身上。「就算是,也是你的女兒,你一手迫瘋的女兒。」

  「你!」向張夕似是急瘋了,也似是被迫急了,竟大叫起來:「你不過是情婦生的女兒!」

  真是輕蔑、不屑的語氣呵。

  「正確點,是你丈人和你的情婦生的女兒。」雲曉夜冷冷一笑,當看兩個大人面前揭穿一切。

  對母親的意欲辯解又啞口無言,向張夕公式化的老羞成怒,她根本不在乎。

  空氣的凝固是預料之內,臉上那巴掌也在掌握之中。

  「這將會是你最後一次打我,『小向』。」

  向張夕瞪大眼,這孽女在說什麼?!

  「你敢打嗎?」看著他再舉起手,雲曉夜不閃不躲,直勾勾地看進向張夕那只有對權勢而變得卑微的眼眸之中,一旦看穿他的本質,她就嬴了。「『小向』,你忘了現在你靠的是誰了嗎?」

  向張夕的手僵在半空,打不是,不打也不是,尷尬地停住。

  「這才乖嘛,『小向』,你乖一點,我會叫浩澄多點照顧你,畢竟,你是我的『姊夫』嘛!」

  那個安靜而不強求的女孩,竟也有這麼強勢的一面。雲曉夜幾乎為自己突來的刻薄而大笑。

  原來,看到別人的難堪和痛苦,是這麼過癮的一件事,權勢給予人的高高在,「的感覺,真是好得大概連上帝也忍不住想大笑。雲曉夜轉扶著嚇呆了的母親,對於氣得連話也說不出的向張夕,她連輕居的眼神也不屑給予,便離開充滿火藥味的現場。

  「你不要以為自己真的很得寵!」向張夕的嘴巴一回復說話的功能,便馬上大吼,他受不了一向低下的人突然高高在上地踩著自己,他絕不容許呀!她什麼也沒忖出過,憑甚麼比他高等!而雲曉夜沒在他預計中停下來,就更叫他光火。

  一個受不得人嘲諷。又看不得後輩比他爬得快的人。豈會有大成功?她幾乎可以預見,「小羅」很快便會取代「小向」。

  「龍浩澄對你好,不過是玩玩你!你只是一個任他發洩怒氣的婊子!」他氣瘋了,把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他找不到姓白的婊子,才會用你這賤人來代替。發洩他對姓白的仇恨,你不會神氣很久的,」

  雲曉夜輕輕回神,對向張夕嫣然一笑,道:「這麼說,你一早知道白芷雲的存在了?」

  糟!向張夕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可是,為時已晚。

  等等……這孩子知道白芷雲的存在,向張夕的眼轉到雲曉夜頸上的手印上,然後,他明白了,那是龍浩澄的傑作,她的改變,也由此而來。

  「他不重視你了嗎?!」管他恨不恨,總之讓龍浩澄重視就行了,但要是--生娘不及養娘大,說這句話的人,該誅九族。雲曉夜笑了,是那像純真中文了些許怯意,讓人忍不住憐惜的笑。

  「如果不重視我,今天娛樂版頭條會是向家的醜聞,而不是那些明星自殺不自殺呀!」

  龍浩澄以他在香港驚人的影響力壓下了一切。

  我感到全身戰慄--我怎會為你鍾情?

  後悔已喚不回那失落的心,湊拼不回完整的最初。

  白芷雲,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每句一針見血的話,都教人驚心到心寒的地步***他以為,她不會來的。

  躺在沙發,「睡覺的雲曉夜仍是工作室中最能抓住他視線的東西,她像貓兒似的蜷曲著身子,抱著詩集側臥入眠。

  唯一刺目的,是她頸上的白紗。

  自他眼底流露的,不是歉意,而是惋惜。

  那白紗,破壞了她的美。

  脫下西裝,似乎成了他進入工作室的指定動作。

  他把西裝蓋到她那蜷曲成小蝦米狀的身上,使她在西裝下只露出腳掌,嬌小而可愛,讓他忍不住,撐在她上方,輕輕親吻她的唇。

  輕微的碰觸和熟悉的體味讓昨天受到太多驚嚇而警戒心大增的人兒立刻醒來,眼睛瞪大,對上親吻自己的男人已閉上的眼。

  好長的眼睫毛。

  這是雲曉夜第一個想法。無關痛癢得叫她幾乎大笑出來。

  感到身下女孩些微的顫抖,龍浩澄知道她醒來了,便停止了他輕淺的吮吻,在她唇上輕點一下,低喃:「下來睡之前,拿張小毛毯蓋著,不然,叫林秘書到我的西裝架上,拿一件西裝來當被子蓋。」

  她點點頭,小手抓緊身上西裝,卻沒意思起來。

  「晚睡得好嗎?」他坐起身,一時想不起她昨天一見到他,馬上由坐變臥的舉止。

  「吃了藥睡得很沉……」她艱難地開口。

  「你的聲音怎麼?」他皺眉盯著她。

  她的眼底馬上流露怯意,拉著西裝坐起身,像做錯事的小孩面對大人一樣,垂著頭;就像之前他們相處時一樣,他永遠只會先看到她的發線,而不是她的臉。

  「感冒了嗎?」他完全像個失憶的人似的,對昨天自己幾乎扼死她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繼續扮演他溫柔情人的角色。

  她沒點頭或搖頭,只是把頭垂得更低,讓他看到她頭頂上的發旋。

  他的眉擰得更緊,他無法接受雲兒有事而不告訴他!

  在他有下一步行動之前,雲曉夜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空氣中傳來近似動物乞憐的悲鳴,然後,他清楚地看到一滴水珠滴下,滴到他蓋在她身上的西裝,「。

  淺灰的西裝有一點圓形的濕痕,格外刺目,不到一秒。另一點濕痕也出現;然後第三點、第四點。

  「不要……生氣……」她的聲音中有著她無法壓抑的哭音,雙肩也劇烈地顫抖起來。

  然後,她輕抬起頭,顆顆晶瑩淚珠不斷滾下她近乎透明的臉頰,美得讓龍浩澄說不了話,怔怔地看看她。

  雲兒……也是把這一面留給龍余吧?

  「噓,怎麼了?」他抬手,輕觸她的臉。她卻馬上低呼,再掩飾地用手摀住臉上,立刻惹來他更多的關注。「小向打你?他沒有理由--」

  「我不小心惹他生氣,不干他的事……」急急打斷他的話音太低啞,讓本已卑微的姿態更卑微,輕易勾起男人的憐憫……尤其,那個是很愛「雲兒」的男人。

  「哦。」他挑眉,大手執意要撫摸她上了粉來掩飾傷勢的左邊臉,眼神驀地變得危險。

  「你不是會惹人生氣的料子,你只會是惹人心憐的小束西。」

  聞言,她的淚下得更快,落到他托著她的臉的手掌心裡去。

  「呵、呵,乖,別哭。」他把她抱進懷,輕柔地哄著:「不要哭好嗎?我不會哄人,你哭,只是教我為難。」

  果然,她立刻努力壓抑哭泣,卻讓自己的身子顫抖得更劇烈,也讓他心疼地摟得更緊。

  「你哭,是因為小向嗎?」他邊哄邊問。

  她搖搖頭。

  「那為什麼哭?」

  這次,她搖頭搖得更厲害,淚水再次流下,掉得更急更快更多,一雙小手牢牢地抱緊了他的腰,像怕他會不要她一樣。

  「那……」似是察覺到甚麼,他又問:「和我有關嗎?」

  這次她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哭得更厲害,無聲,只有淚--這樣的哭法,更折騰人呀!

  「方纔你有叫我不要生氣吧。」等了一會,她也沒反應,他便當她默認,遂問:「為甚麼認為我生氣?」

  他,為甚麼還可以問為甚麼。

  但又為什麼不可以?

  她潛意識地摸摸頸子,再開口說話之前,她的眉皺了一下,他馬上摀住她的嘴,抄起一旁的紙筆,示意她寫下。

  謝謝,你很體貼那是不是代表你不生氣?

  「為甚麼認為我會生氣?」他問了第二次。

  她眼底馬上注滿驚慌之色,護看脖子的手護得更緊。

  要惹人心憐,真的太簡單了。

  「因為昨天的事?」他不是忘了,只是認為沒必要提起--那該是一個不存在的記憶。

  她猶豫了三秒,然後怯怯地點頭,在紙上寫我做錯甚麼惹你生氣了嗎?

  他沒回答,只是盯著她。

  於是,她在紙上又續寫對不起!我連自己做錯甚麼也不知道……對不起……

  寫完,淚水又脫眶而出,一臉傷心和懊悔。

  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紙上寫的字因為寫得很怏和寫字人的手顫抖得很厲害而潦草,他怔怔地看著,並未回話。

  「浩澄……」她似是急了,丟開了紙筆,用啞沉的嗓音說著:「不要不理我……我只有你……只有你愛我……」

  她沒有選擇了,她只可跟在他的身邊,縱使他愛的是「雲兒」那,卻也是愛。

  不,她是可以選擇的。

  選擇,繼續愛他,還是被他逼瘋。

  「不只是我!」龍浩澄揮開了她,猛地提出指控:「還有浩澈!還有龍余!還有羅俊毅!」他直呼父親姓名,代表了他不承認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

  他根本已搞不清「雲兒」這個稱呼包含了誰了。

  然而,她沒發覺,她只知道,他的話,承認了他和他的繼母有曖昧。

  「可是,我在乎的,只有你……」

  只有你,可以給予我權力,以及那唯一的愛。

  帶恨的笑,深埋在愛看另一個女人的男人懷裡,心碎的淚卻已不會再下。

  她不是故意要恨的,只是她無法選擇不恨不愛,她無法不恨這個天地間唯一會給她愛的男人,無法不恨他竟也不愛她,卻又貪戀那不是屬於她的愛。

  她,只想要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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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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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28 0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愛你」這句話,說慣了就可以真得很假,假得很真。

  ***

  說她不怕龍浩澄是假的。

  只要一想到他突然把她壓下,伸手進她裙下大膽而粗魯地撫摸時,她就怕得想哭。

  然而,他總以悲哀得似是最愛的女人死了的表情望著她,誠懇地保證著——於是,她留了下來。

  我感到全身戰慄——我怎會為你鍾情?

  ——拜倫拜倫而她,這時總會自詩集中看到一些讓她驚心的詩句,近乎是詛咒。

  是啊!怎會為他種情?

  雲曉夜躺到那又大又寬的白色沙發上,望著上方天藍的天花,腦子裡一片混亂,卻清晰地只有一個龍浩澄。

  白芷雲和她長得不像,那為其麼……

  不想懷疑他,懷疑自己的伴侶是很痛苦的,可是方才龍浩澈的話和浩澄對弟弟的態度又那麼奇怪「雲兒?」

  龍浩澄推開了工作室的門,才禮貌性地敲敲房門,看著丟了魂的人兒呆躺沙發上,便走上前,人侵她的範圍。

  她被突然出現、佔據了自己整個視線的大臉嚇了一跳,她倒抽一大口氣,整個人嚇得往沙發中埋,企圖拉開一點距離來緩衝。

  「抱歉,我嚇到你了。,」這似乎是他們常有的對白。

  「沒……嗯……」她立刻搖頭,手捏著詩集,像害怕甚麼似的霍地自沙發上坐了起來。

  「我只是想事情想得太人神了。」

  潛意識地彈坐起身,代表了她的害怕——怕他會突然壓上來。

  龍浩澄沒點破,脫下身上西裝,把她纖細的身子包起來,決意讓她沾上他的氣味,即使她會怕他。

  「告訴我,你在想甚麼?」他的詢問,永遠包含命令,要是不夠敏銳,察覺不到而以為自己真有選擇的資格。將會死得很慘。

  「想你的事。」她吐出實話,卻籠統。

  龍浩澄眼中閃過陰寒,他聽出她話中的隱瞞,白芷雲和他一起時,也是滿腹心事。把他當局外人。

  女友不肯向男友說實話,就是不信任的表現。

  於是,他失去了她。

  十年匆匆過,他仍為那充滿痛苦的歲月而神傷。

  感到戰慄的人該是他,為甚麼他會鍾情於那樣的女人?一個一見到他的父親,就愛上他父親的女人?

  她對抱著自己的男人的失神和僵硬太熟悉,那是他由溫柔變瘋狂的先兆。

  她無法壓抑顫抖,心中太多可怕的謎團,而眼前的男人還一再嚇她……

  這次的雲姨似乎不用大哥迫,就已經傻了。

  就是……這回事?

  不,不會的……浩澄只是工作太累,情緒才會較不穩定……爸爸也是這樣的,不是嗎?

  爸爸也是這樣不穩定,對……

  為了否定那種不安感,雲曉夜竟主動反抱龍浩澄,試著把不安感消去。

  曾幾何時,雲兒會這樣抱著他?龍浩澄醉心地歎息,眼底陰霾慢慢褪去,泛出陽光,可是把臉埋在他胸口的人兒卻無緣得見。

  下巴被勾起,雲曉夜怕與他瘋狂的目光對上,便閉上了眼,眼睫毛因為眼睛閉得太緊而微微顫抖,看在龍浩澄眼中,無疑等同邀吻。

  唇上感覺到漸來的重量讓雲曉夜瞠開眼,直直地看進龍浩澄沒閉上的溫柔眼眸,那種悸人的柔情,和早上他眼底的驚人悲哀立時湧上她腦海,讓她不知所措。

  然後,龍浩澄在她的注視下閉上眼,專心地吻著他的雲兒。

  對她這麼溫柔的人,不會捨得對她粗魯……早上他真的是因為她說自己骯髒而生氣,他不捨得她,才會氣瘋了……

  為男人找藉口,是女人的專長。

  他只是為她好……他會珍惜她,她該順著他……

  愛上男人的女人和削了皮的蘋果一樣,都削了皮了,現在還不吃。更待何時?

  把雲兒吃進肚子裡,會是怎麼的滋味?

  「浩……浩澄?」雲曉夜在吻中感到他的手不斷撫掃她的背,是她敏感嗎?怎麼他的手……他的手好像……總之摸得好奇怪……

  「嗯?」龍浩澄含糊地應了聲,體重漸漸傾向她。

  他是想繼續早上的事……

  「浩澄……不要這樣子……」她怕,怕一切的未知。

  太快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夠不夠愛他,他是不是也真的愛她?有了羅俊毅的先例,她學會了懷疑:可是做了,是不是會穩定點?起碼把自己給了他,她可能會相信他多一點點,不會再亂想……

  「雲兒,早上是我不好,我會補償你。」龍浩澄硬把她壓下。

  「不用補償了……我……我……」她不斷結巴,雙手抵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奢望可以在兩人之間擠出一點點空間。

  「不用怕。」他根本聽不進她的話,只想得到她。

  若立場換過來,他就可以知道她怕死了。

  「浩澄……太快了……我們昨天才一起……」

  「我等這天太久了,雲兒。」龍浩澄在乎的,只是這個皮囊、這個面相。那管她腦袋一晏裝著的是誰的心思?「我愛你……你知不知道我是如何地愛著你?我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你?

  我無法不愛你……」

  再一次的啞口無言,只因一個成熟又英俊的男人,對自己說出這樣纏綿俳惻的情話。

  「你的臉紅了,好可愛。」龍浩澄懸在上方,輕撫她發紅的臉。

  被他這麼一說,她就更不好意思,血液全往腦門沖,甚麼懷疑、不信任也衝到太平洋。

  「我愛你……」

  為其麼這個男人總能輕易地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書上說,男人感情都很內斂,不會輕易說出口的……是不是困為他怕失去她。才不斷向她說?雲曉夜自以為是得天真,望著上方的男人,腦子中只有他,根本不能再想太多。

  要拐一個小女孩上床,還真是一點難度也沒有,只要多說幾句「我愛你」就搞頂了……

  換作是白芷雲,就算他用強,她也不會就範——面對雲曉夜,他該只會想起雲兒,可是雲曉夜不同於雲兒的反應,老讓他搞混,一下子又白芷雲上下子又雲曉夜……以前的幾個「雲兒」都不曾讓他記得她們真正的名宇和身份。

  是的,太酷肖了,反而讓人更留意他們的分別,使人更想分清楚誰是誰。就像他和浩澈,不相似的,人們才會拚命放大他們相似的地方……人,總是如此矛盾。

  在他身下的白芷雲,永遠只會哭、只會掙扎,絕不屈服,她寧死也絕不容自己被龍余以外的人玷污。

  絕不會,像雲曉夜般溫馴。



  「浩澄……我……」雲曉夜半垂著眼,這個人不斷說愛她,一定也想她回應他的。「我也……喜歡你……」說愛太嚴重,她只敢說喜歡。

  可是,對他的依賴和在乎,又真的豈是「喜歡」二字可以形容?

  若是不愛這個男人,誰管他愛的是誰啊!

  「喜歡?」龍浩澄眼神變歪。「你喜歡我?」

  「嗯。」她點點頭,害羞地不敢看他。

  過分溫柔的愛情可以化成纏綿俳惻的情話,也可以變成毀天滅地的恨意。

  忘了嗎?他恨白芷雲呀!像他的愛一樣,早已透過心臟,流遍他的身體。

  那樣猛烈的攻擊,包含的,是憤怒還是悲傷?

  龍浩澄的大手極具殺意地扼住了雲曉夜的頸。攻擊得太突然太突然,雲曉夜根本不會反應,呆呆地看看,「方男人那張只有毀天滅地的恨意的臉,這一次,比任何一次也來得瘋狂。

  「雲兒,為甚麼呢?」龍浩澄加大手勁!表情卻又化成無限溫柔,這樣的男人,是多麼的恐怖。「你說喜歡我,為什麼要背叛我?一背叛他?她……沒有呀!雲曉夜想說話,但龍浩澄扼得太用力了,她根本說不了話,連呼救也不可能。

  她是不是說錯話,否則浩澄怎會這樣對她?

  「雲兒,是你不好,你知道的,我的性子容不下任何背叛。」他有力的腳夾在她兩邊腰側,讓她反抗不了他。

  她試圖扯開他勒在頸,「的手,可是她用盡力氣,卻連他一根指頭也扳不開。

  她呼吸極度困難,缺氧的肺部像被炸開,喉嚨被勒得發出像火燒似的燙痛感,血液不斷沖,「腦門,讓她的臉孔急速通紅,臉蛋像有火在燒,熱紅得讓她難受。

  這個人真的要殺她!

  在她有這個認知時,頸上的手突然鬆開,氧氣猛地灌進喉嚨,使她馬上哈咳起來,手在腦子指揮之前,已防衛地護看脖子。

  她喘息著望向龍浩澄,他也看看她,以一種她不能完全解讀的眼神看著她。

  但是,也足夠讓她明白了。

  不是懷疑,不是。

  這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要保護她的男人,甚至樣的一個難堪?前天才向她告白的男人,昨天才成了她的男友,嘴裡說看愛她,其實,只是把她當作某人的替身。

  他的情話中,讓她疑惑的地方終於有了解釋,他濃烈的愛根本不是向著她。

  他嘴裡叫著的雲兒,也不是她!

  失去對父親、男友、母親的信任之後,他把她僅餘愛人的勇氣也徹底破壞。

  她喜歡,「這個男人,單純地喜歡,「他,由害怕到喜歡,短得不足十日,但那份在失去所有之後建立的信任和依賴,卻因知道失去的滋味而變得異常強烈。

  太強了,所以一旦崩潰,就會把她拖垮。

  這次的雲姨似乎不用大哥迫,就已經傻了。

  龍浩澄不發一言,自她身上翻下,坐在她腳邊,拿出煙,燃著了,悠然地抽了一口,道:「雲兒,我愛你呀。」

  白霧在空氣中飄散,如同她那顆心,也在碎裂、散去……

  ***

  「曉夜,我的天!你的頸怎麼了?」雲曉夜的母親想和剛下班的女兒好好談談這陣子發生的事,卻被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了一大跳。

  尤其是女兒頸,「明顯被人勒出來的瘀傷,那手印,分明是男人的手留下的。

  「曉夜?你回來了啊。龍先生剛剛打電話給我。叫我把計劃書給你,讓你明天帶回去給他看。」向張夕尾隨情婦而出,一臉興奮。「幹得好啊!曉夜!」

  「干」得好?他是甚麼意思?他以為她是「干」了甚麼「干」得很好,他才有機會的?

  雲曉夜抬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便像丟了魂似的繼續前走。

  「曉夜,你還沒拿計劃書。」向張夕攔住女兒去路,因而看到她頸上的傷。

  「曉夜受傷了,你沒看到的嗎?!」

  這是第一次,母親敢頂撞父親,但努力說服向張夕別騷擾女兒的聲音卻微弱得可以。雲曉夜停了腳步,看看母親和自己一般高的身影,突然有種強烈要保護某人的衝動。

  昨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時,一時無法接受,還在心底怨母親以肉體換取生活上的安定,甘於和那個姓向的老人上床,又和向張夕上床:現在,這個她認為很髒的母親,卻是最愛自己的人--注定她是由骯髒培育長大的。

  「你--」向張夕見到雲曉夜頸上的傷,「時之間也呆住,過了四秒,才道:「你……被搶劫了嗎?」

  問的是原因,而不是關心她現在的感受和傷勢。

  雲曉夜眸光轉冷,看向他手,「那份計劃書,又看看向張夕,來回看了好幾次,那種注視,詭異得讓向張夕心底發毛--這丫頭,從不曾有這種平靜到近乎空洞的眼神的,被那種眼神看著,他會舒服得起來才怪。

  「曉夜,媽陪你回房,順便叫醫生!」

  雲曉夜被母親拉著走,卻一直望著向張夕和他手,「的計劃書。

  「等等!計劃書呀!」儘管這個名義上的女兒怪怪的,向張夕仍追上去,把計劃書塞進她手裡。

  雲曉夜無神的眼猛地閃進陰寒,看著手上的計劃書,突然把內頁抽出、撕碎。

  「你幹什麼!」向張夕馬上阻止,搶救那份計劃書。

  「為了這個,你可以把女兒賣了。」雲曉夜輕冷地陳述,繼續撕碎那些無生命的紙。

  「你瘋了嗎?!快停呀!」他急得大叫。

  「瘋?」雲曉夜家是聽到甚麼好笑的事一樣,一手打掉父親手上的紙,讓向張夕不得不把心神轉到她身上。「就算是,也是你的女兒,你一手迫瘋的女兒。」

  「你!」向張夕似是急瘋了,也似是被迫急了,竟大叫起來:「你不過是情婦生的女兒!」

  真是輕蔑、不屑的語氣呵。

  「正確點,是你丈人和你的情婦生的女兒。」雲曉夜冷冷一笑,當看兩個大人面前揭穿一切。

  對母親的意欲辯解又啞口無言,向張夕公式化的老羞成怒,她根本不在乎。

  空氣的凝固是預料之內,臉上那巴掌也在掌握之中。

  「這將會是你最後一次打我,『小向』。」

  向張夕瞪大眼,這孽女在說什麼?!

  「你敢打嗎?」看著他再舉起手,雲曉夜不閃不躲,直勾勾地看進向張夕那只有對權勢而變得卑微的眼眸之中,一旦看穿他的本質,她就嬴了。「『小向』,你忘了現在你靠的是誰了嗎?」

  向張夕的手僵在半空,打不是,不打也不是,尷尬地停住。

  「這才乖嘛,『小向』,你乖一點,我會叫浩澄多點照顧你,畢竟,你是我的『姊夫』嘛!」

  那個安靜而不強求的女孩,竟也有這麼強勢的一面。雲曉夜幾乎為自己突來的刻薄而大笑。

  原來,看到別人的難堪和痛苦,是這麼過癮的一件事,權勢給予人的高高在,「的感覺,真是好得大概連上帝也忍不住想大笑。雲曉夜轉扶著嚇呆了的母親,對於氣得連話也說不出的向張夕,她連輕居的眼神也不屑給予,便離開充滿火藥味的現場。

  「你不要以為自己真的很得寵!」向張夕的嘴巴一回復說話的功能,便馬上大吼,他受不了一向低下的人突然高高在上地踩著自己,他絕不容許呀!她什麼也沒忖出過,憑甚麼比他高等!而雲曉夜沒在他預計中停下來,就更叫他光火。

  一個受不得人嘲諷。又看不得後輩比他爬得快的人。豈會有大成功?她幾乎可以預見,「小羅」很快便會取代「小向」。

  「龍浩澄對你好,不過是玩玩你!你只是一個任他發洩怒氣的婊子!」他氣瘋了,把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他找不到姓白的婊子,才會用你這賤人來代替。發洩他對姓白的仇恨,你不會神氣很久的,」

  雲曉夜輕輕回神,對向張夕嫣然一笑,道:「這麼說,你一早知道白芷雲的存在了?」

  糟!向張夕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可是,為時已晚。

  等等……這孩子知道白芷雲的存在,向張夕的眼轉到雲曉夜頸上的手印上,然後,他明白了,那是龍浩澄的傑作,她的改變,也由此而來。

  「他不重視你了嗎?!」管他恨不恨,總之讓龍浩澄重視就行了,但要是--生娘不及養娘大,說這句話的人,該誅九族。雲曉夜笑了,是那像純真中文了些許怯意,讓人忍不住憐惜的笑。

  「如果不重視我,今天娛樂版頭條會是向家的醜聞,而不是那些明星自殺不自殺呀!」

  龍浩澄以他在香港驚人的影響力壓下了一切。

  我感到全身戰慄--我怎會為你鍾情?

  後悔已喚不回那失落的心,湊拼不回完整的最初。

  白芷雲,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每句一針見血的話,都教人驚心到心寒的地步***他以為,她不會來的。

  躺在沙發,「睡覺的雲曉夜仍是工作室中最能抓住他視線的東西,她像貓兒似的蜷曲著身子,抱著詩集側臥入眠。

  唯一刺目的,是她頸上的白紗。

  自他眼底流露的,不是歉意,而是惋惜。

  那白紗,破壞了她的美。

  脫下西裝,似乎成了他進入工作室的指定動作。

  他把西裝蓋到她那蜷曲成小蝦米狀的身上,使她在西裝下只露出腳掌,嬌小而可愛,讓他忍不住,撐在她上方,輕輕親吻她的唇。

  輕微的碰觸和熟悉的體味讓昨天受到太多驚嚇而警戒心大增的人兒立刻醒來,眼睛瞪大,對上親吻自己的男人已閉上的眼。

  好長的眼睫毛。

  這是雲曉夜第一個想法。無關痛癢得叫她幾乎大笑出來。

  感到身下女孩些微的顫抖,龍浩澄知道她醒來了,便停止了他輕淺的吮吻,在她唇上輕點一下,低喃:「下來睡之前,拿張小毛毯蓋著,不然,叫林秘書到我的西裝架上,拿一件西裝來當被子蓋。」

  她點點頭,小手抓緊身上西裝,卻沒意思起來。

  「晚睡得好嗎?」他坐起身,一時想不起她昨天一見到他,馬上由坐變臥的舉止。

  「吃了藥睡得很沉……」她艱難地開口。

  「你的聲音怎麼?」他皺眉盯著她。

  她的眼底馬上流露怯意,拉著西裝坐起身,像做錯事的小孩面對大人一樣,垂著頭;就像之前他們相處時一樣,他永遠只會先看到她的發線,而不是她的臉。

  「感冒了嗎?」他完全像個失憶的人似的,對昨天自己幾乎扼死她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繼續扮演他溫柔情人的角色。

  她沒點頭或搖頭,只是把頭垂得更低,讓他看到她頭頂上的發旋。

  他的眉擰得更緊,他無法接受雲兒有事而不告訴他!

  在他有下一步行動之前,雲曉夜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空氣中傳來近似動物乞憐的悲鳴,然後,他清楚地看到一滴水珠滴下,滴到他蓋在她身上的西裝,「。

  淺灰的西裝有一點圓形的濕痕,格外刺目,不到一秒。另一點濕痕也出現;然後第三點、第四點。

  「不要……生氣……」她的聲音中有著她無法壓抑的哭音,雙肩也劇烈地顫抖起來。

  然後,她輕抬起頭,顆顆晶瑩淚珠不斷滾下她近乎透明的臉頰,美得讓龍浩澄說不了話,怔怔地看看她。

  雲兒……也是把這一面留給龍余吧?

  「噓,怎麼了?」他抬手,輕觸她的臉。她卻馬上低呼,再掩飾地用手摀住臉上,立刻惹來他更多的關注。「小向打你?他沒有理由--」

  「我不小心惹他生氣,不干他的事……」急急打斷他的話音太低啞,讓本已卑微的姿態更卑微,輕易勾起男人的憐憫……尤其,那個是很愛「雲兒」的男人。

  「哦。」他挑眉,大手執意要撫摸她上了粉來掩飾傷勢的左邊臉,眼神驀地變得危險。

  「你不是會惹人生氣的料子,你只會是惹人心憐的小束西。」

  聞言,她的淚下得更快,落到他托著她的臉的手掌心裡去。

  「呵、呵,乖,別哭。」他把她抱進懷,輕柔地哄著:「不要哭好嗎?我不會哄人,你哭,只是教我為難。」

  果然,她立刻努力壓抑哭泣,卻讓自己的身子顫抖得更劇烈,也讓他心疼地摟得更緊。

  「你哭,是因為小向嗎?」他邊哄邊問。

  她搖搖頭。

  「那為什麼哭?」

  這次,她搖頭搖得更厲害,淚水再次流下,掉得更急更快更多,一雙小手牢牢地抱緊了他的腰,像怕他會不要她一樣。

  「那……」似是察覺到甚麼,他又問:「和我有關嗎?」

  這次她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哭得更厲害,無聲,只有淚--這樣的哭法,更折騰人呀!

  「方纔你有叫我不要生氣吧。」等了一會,她也沒反應,他便當她默認,遂問:「為甚麼認為我生氣?」

  他,為甚麼還可以問為甚麼。

  但又為什麼不可以?

  她潛意識地摸摸頸子,再開口說話之前,她的眉皺了一下,他馬上摀住她的嘴,抄起一旁的紙筆,示意她寫下。

  謝謝,你很體貼那是不是代表你不生氣?

  「為甚麼認為我會生氣?」他問了第二次。

  她眼底馬上注滿驚慌之色,護看脖子的手護得更緊。

  要惹人心憐,真的太簡單了。

  「因為昨天的事?」他不是忘了,只是認為沒必要提起--那該是一個不存在的記憶。

  她猶豫了三秒,然後怯怯地點頭,在紙上寫我做錯甚麼惹你生氣了嗎?

  他沒回答,只是盯著她。

  於是,她在紙上又續寫對不起!我連自己做錯甚麼也不知道……對不起……

  寫完,淚水又脫眶而出,一臉傷心和懊悔。

  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紙上寫的字因為寫得很怏和寫字人的手顫抖得很厲害而潦草,他怔怔地看著,並未回話。

  「浩澄……」她似是急了,丟開了紙筆,用啞沉的嗓音說著:「不要不理我……我只有你……只有你愛我……」

  她沒有選擇了,她只可跟在他的身邊,縱使他愛的是「雲兒」那,卻也是愛。

  不,她是可以選擇的。

  選擇,繼續愛他,還是被他逼瘋。

  「不只是我!」龍浩澄揮開了她,猛地提出指控:「還有浩澈!還有龍余!還有羅俊毅!」他直呼父親姓名,代表了他不承認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

  他根本已搞不清「雲兒」這個稱呼包含了誰了。

  然而,她沒發覺,她只知道,他的話,承認了他和他的繼母有曖昧。

  「可是,我在乎的,只有你……」

  只有你,可以給予我權力,以及那唯一的愛。

  帶恨的笑,深埋在愛看另一個女人的男人懷裡,心碎的淚卻已不會再下。

  她不是故意要恨的,只是她無法選擇不恨不愛,她無法不恨這個天地間唯一會給她愛的男人,無法不恨他竟也不愛她,卻又貪戀那不是屬於她的愛。

  她,只想要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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