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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已涼 -【確定前請稍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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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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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5:0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夏已涼 - 確定前請稍等

意外和高中時暗戀三年的人重逢該如何?
說真的,這對她而言不算是什麼浪漫的事
當年他們說不到三句話,他恐怕不知道她的名字
如今他成了她的客戶,而那些少女情懷她已拋開許久
回憶總是最美,讓那份青澀的愛留在心底就好
但他卻問他們以前是否見過,裝傻很久的她哪敢承認
只是他鍥而不舍的旁敲側擊,讓她完全招架不住
他還說既然她很喜歡他,他們何不交往看看?
從天而降的桃花砸得她頭昏眼花,嚇得不知所措
他也沒展開什麼溫馨接送情之類的追求行動
而是直接登堂入室,成了她那獨居小窩的常客
讓她鬱悶的是,他的寡言從過去到現在未曾改變過
話少沒關係,問題在於他從不曾說出對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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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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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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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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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5:4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那是一個小女孩。

她身上穿著一件過大的、似乎有些破舊的衣服,在教室內被眾人圍繞著哭泣。

她說:「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可是教室內沒有一個人相信她,包含了站在講臺上顯得高高在上的老師,他們的目光充滿了不信任和鄙夷,她小小的身體承受不住,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竟有這般的惡意存在。

「就是你吧?」

「對啊,快一點承認了吧!」

「明明就是你做的!」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而她,除了一再地重複這句話之外,只能不斷哭泣。

因為,沒有一個人相信她。

沒有一個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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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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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遇上自己過去暗戀的物件,該怎麼辦?

嗯,真是個好問題。

「你好,我是宇文律師事務所的呂書儂。」

眼前的男人穿著一件白襯衫,外頭則隨性地套著一件黑色風衣。他劉海蓋額,卻遮不住兩道斜飛入鬢的淩厲劍眉,眉下分毫不動的眸更是望得她一陣心悸,看得出他有著不容妥協的堅毅性格。

過了許久,他那張不動聲色的臉才浮現一絲淡淡的波紋,啟唇自我介紹,「章為曄。」

他的聲調不冷不熱,那三個字更是配合著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字字敲入她的耳朵。他眼眸細長,鼻子堅挺,其下的唇和他給人的感覺一般淡薄。總括而言,他並不算極為俊美,卻讓呂儂份這一不由自主感到一陣悸動。

她是真的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場合和他再次相見。

見對方似乎沒有交換名片的打算,她尷尬地將名片收回,索性單刀直入,「章先生,我這次謹代表宇文律師事務所來訪,因為本事務所接受令尊的委託,處理有關前些日子八卦週刊上的報導……」

「那都是事實,我沒什麼好說的。」

他一開口,周圍的氣溫仿佛立即下降三度。果然啊,一思及事務所的前輩統統死在他百年不變的這句話上,呂書儂歎了口氣,早知道這男人的性格不是一般的固執,想不到過了這些年,出了社會,也不見有任何改變啊。

「好吧。」所以她轉了個彎,把刊載報導的那本雜誌攤在他面前,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

他仍是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看來他當真一點也不記得她了吧……

歎一口氣,她道:「上面說你頻繁出入聲色場所,可是據我們所知,那是你朋友所經營的吧?」

章為曄沒有回答,他甚至瞄也不瞄那本雜誌,一雙深邃毫無波紋的眼倒是奇異地放在她正力持鎮定的臉上,像等著她的下文。

呂書儂為此一凜。老實說,若不是因為公事,被他這樣瞧著,她實在沒有自信可以像現在這樣侃侃而談。「,寐姬是一間沒錯,但出入的顧客並非全是同志,而你也不是,對吧?」

「你怎知道我不是?」

「啊?」

章為曄沉靜地望著她一臉錯愕的表情,一字一句重述,「你怎麼知道我不是?」

「呃……你不是吧?」若是,那高中時那個女孩子又是怎麼一回事?抑或是他後來轉性,改喜歡男人?「就算你現在是好了,但問題的重點不在這裏,而是在這段關於性愛派對的內容上。這篇報導指控你和其他人士在店內夜夜笙歌,可是據我所知,寐姬是一間正派的,我也相信老闆不會允許這樣的事……」

「你去過寐姬?」這會兒,章為曄本來文風不動的臉終於多了一絲詫異。

「為了調查而去的。老闆人很好……總而言之,我認為這份報導徹底扭曲了事實,也污蔑了一間正派經營的店。對於這樣不實的指控,你難道不認為自己該站出來譴責?就算不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受到汙名化的同志朋友們……」

章為曄沒有說話,只瞅著眼前正扶了命極力遊說他的女子。直到這一刻,她的五官相貌才真正入了他的眼。

坦白說,她的長相屬於可愛型,有著圓潤的眼和小巧的唇,微鬈的褐發礙於職業因素盤了個老氣的髻,身上的套裝更是灰撲撲的,和她的長相不太相稱。而她據理力爭的模樣令他隱約想起什麼,感覺很像是……

「栗鼠。」

「嗄?」什麼鼠?

章為曄瞅著她,這次說得更為具體,「你,看起來好像栗鼠。」曾在電視新聞上見過的,那小小一隻的保育類動物,跟她給人的感覺好像。

呂書儂傻了。「……我應該感到高興嗎?」

「不。」詎料章為曄這麼說:「我並不是在稱讚你。」

啥?這下呂書儂傻了,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下才想起高中時似乎曾有一次,他也是這麼她的。是什麼呢……

「黃金鼠?」

章為曄一愣,「什麼?」

「不,沒什麼。」呂書儂搖頭,把扯遠了的話題拉回來。「總之,有關提出聲明和控告的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

把自己整理了一晚上的檔遞給他,她忽然有些遲疑地問:「有件事我必須先和你確認一下,

請問你……真的是?」

章為曄瞥她一眼,口吻很不以為然。「我是不是很重要嗎?」

「很重要,如果你是的話,這份聲明稿我必須重擬,除非你不打算出櫃。」呂書儂籲一口氣,老實說,如果他是,她不否認自己會受到打擊。

畢竟是少女時曾喜歡的人,她很不想承認自己當初愛不對人啊。

拿起那份聲明稿,章為曄審視了一會兒。

上頭洋洋灑灑地寫滿了這次事件的來龍去脈,比如那天他是因好友生日才前去聚會,並指控報導中的疑點和記者捕風捉影的陋習,最後更是嚴厲譴責該雜誌這種消費同志朋友且將他們汙名化的行為……

他看著,有些意外,畢竟這間事務所先前派來的律師,十之八九全是要他為自己被扭曲的性向提出告訴。

他所不滿的,也正是這一點。

而這份資料中也包含了她去寐姬的實地考察。他望著眼前女人,沒想到她竟仔細到這個地步。

「我不是。」於是他如此回答,闔上資料,知道自己已經被說服。「,我願意開記者會。」

真的假的?!她成功了?呂書儂有些不敢置信,臉上瞬間綻放出明亮的光彩,不過,她無法確定這是不是為了他那句「我不是」的緣故。

可是章為曄卻打斷了她顯而易見的喜悅。「我有條件。」

,開玩笑,只要他肯答應就阿彌陀佛了,還管什麼條件?但她仍語帶保留,「若在我們事務所能力範圍內的話……」

他劉海下的深邃眼眸淡淡的瞧她一眼,「有關記者會的資料和聲明稿,我要以你這份為主,細節部份等我看過會再請你改,沒問題吧?」

能有問題嗎?「我會和我老闆說。」她歎口氣,實際上她只是說客,並非這個案子的實際負責人啊。

可是章為曄並沒有理會她這句話,因為他所堅持的事不論如何都會貫徹到底。

呂書儂也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唉,看來她只能回去向老大報告,認命接下這個了。

好不容易談定,章為曄也接受了她的名片。在遞交名片時,兩人的手指短暫碰觸,讓她紅了臉。想不到經過了這麼多年,再次看到他,她還是很緊張啊。

正所謂舊愛還是最美,回憶就保持回憶的模樣最好了。才這麼想著,她忽然發覺眼前男人正莫名盯著她不放。被他這樣的眼神望著,她忍不住攏了攏頭髮——這是她掩飾不安的小習慣,問道:「呃……怎麼了嗎?」

章為曄皺了下眉,淩厲的眼似有些不解地流轉著,「我們……是不是見過?」

咦?!「這……」不會吧!他記起她來了嗎?

呂書儂一下子手足無措,剛剛從頭到尾佯裝兩人素不相識的她,總不能直到這一刻才說「對,我們是高中同學」吧?而且老實說,他們高中時其實並不熟,一切只是她單方面的在乎罷了。

所以思考了半晌,她僅是對他一笑,「我想應該沒有吧。」

高中時的章為曄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物。

說是特別,倒不如說是特立獨行。他功課很好,體育方面也強,唯一的缺點大概是不擅長與人交際,可是由於他身材高大,父親又是立委,儘管學校裏對他不爽的大有人在,實際上倒也沒人真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然而更妙的是,這樣獨來獨往的他,竟也在學校裏創立了一個社團——園藝社。

原則上這個社團的成員只有章為曄一個人,他與校工一同負責照顧校內所有花草樹木。由於對學校有所貢獻,所以儘管是一人社團,也被學校承認至他畢業為止。

但是,她會在意他,其實是在更早之前……

「書儂姐,你回來啦,結果怎麼樣?」助理丁丁一見她回來便興奮的上前問。

呂書儂笑了笑,朝她豎起拇指。



見狀,她忍不住歡呼,「太棒了!不枉我昨天晚上熬夜冒了三顆痘子!」

呂書儂不禁失笑,「辛苦你了。「老實說,她也是臨危受命,本來負責的律師因臨時有其他要事,才落在她的頭上。」

他們事務所的主持者宇文博律師和章為曄的父親章世國是昔日同窗,後來一人做了律師,另一人則繼承家業,之後從政,當選立委。

而此次選舉將近,加上投票方式更動,競爭激烈下不料有人出此奧步,連章世國向來遠離家業的兒子也成了被抹黑的物件。總之,雜誌出刊那一天,章世國可說是氣炸了。

宇文博是呂書份父親的好友,當年在她家遭逢巨變時幫了她和母親許多忙,因為這層關係,她自進入大法律系起便在事務所做助理,在考上執照後更順其自然的繼續在這兒擔任律師,只是萬萬想不到,因為身為律師,她竟再一次見到記憶中的那個人。

「可是這章立委的兒子也真奇怪,一般男人不是最忌諱被誤認為?而且他又在公家機關做事,應該更加反彈吧?家人想開記者會幫他澄清,他幹嘛不要?」

他們事務所受章立委所托處理此事,但問題是誹謗屬告訴乃論,最重要的當事人遲遲不肯點頭,他們這些律師再強也沒轍啊。

對於丁丁的疑惑,呂書儂只是一笑,「這我就不曉得了,也許他有他的堅持吧……那個人從以前就是這樣的。」

「從以前?書儂姐,你認識他啊?」

見自己一不小心說溜了嘴,她連忙澄清,「怎麼會?剛剛那是我的猜測啦……還有,昨天真是辛苦你了,這麼臨時的,你不但陪我去,還留下來幫我整理資料。我請你吃晚餐怎麼樣?想吃什麼?」

早習慣她一緊張說話就會像連珠炮一樣,丁丁很好心地沒有戳破她顯而易見的慌張。只是看她一張紅透了的臉蛋……嗯,其中肯定有鬼。「那書儂姐,之後有關他的案子,會由你來負責嗎?」

思及此,呂書儂歎了口氣,「是啊。」

畢竟是立委的兒子親口指名她,剛才她已先徵求過老大的意見,年屆五十,頭髮灰白,體態仍保持得像個年輕人的宇文博拍拍她的肩膀一笑,「那就麻煩你了。」既然如此,她還能拒絕嗎?

或者在私心上,她也不是真的想拒絕吧,畢竟過去他也曾這般幫助過她啊。

想到過往的那些回憶,呂書儂嘴角一揚,這下幹勁來了。「好,晚一點我們再去寐姬一趟,還有,幫我聯絡在報社工作的阿泰,我一定要查出這個消息到底是誰放出來的!」

丁丁立即領命,「是!」

事情的確如呂書儂一開始預料的那般,八卦刊這次消息的來源並非記者自行調查而來,而是由他人所委託刊登的小道消息。

的確,儘管章為曄人在市政府工作,可是擔任的並非要職,所在的部門是公園路燈工程管理處,加上他十分低調,在此次風波之前壓根兒沒人知道他有個立委老爸,媒體記者要自己嗅出他的身分,拿來大作文章,根本不太可能。

帶著這個發現,呂書儂將整理好的檔交給章為曄。

「記者會預計安排在明晚七點,地點在你父親的黨團辦公室,相關的發言,我們事務所會負責。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傍晚的咖啡店裏顧客很多,呂書儂慶倖著這樣嘈雜的環境至少不會讓她在面對他的時候過於緊張,可是也因為如此而難以集中精神,而且他更是自赴約起便不發一語,直盯著她瞧,使得她不禁一陣胃痛,天知道大少爺您是不是又反悔了啊!

章為曄一徑瞅著她,好不容易才開了尊口,「有關提出告訴的部分,我並不認為同性戀是貶抑之詞。」

「所以我們提出的並非公然侮辱,而是誹謗。」

她一邊說著,一邊瞥了下他臉上的表情。打兩人一見面起,他的神色便像很不高興。是工作不順利嗎?還是因為報導的關係在上班的地方受人非議?才這麼想著,她便打斷自己的思緒。

那是有空的事,她關心那麼多幹嘛?呂書儂微紅了臉,連忙低下頭。

明白一般人分不清公然侮辱和誹謗的不同,於是她進一步解釋。

「基本上,公然侮辱世只要說出讓人覺得受到污辱的話就成立,但誹謗必須以具體事件損害他人名譽。假設當眾罵髒話,那就是公然侮辱;可是若傳述的爸爸是強盜,媽媽是妓女這種足以損害他人名譽的具體事實,則是誹謗。所以報導中指明你是同性戀,並在內進行性愛派對等,都不是事實,而這部分的確足以構成誹謗。」因為緊張的關係,她話說得很快,加上又說了一大串,怕章為曄有聽沒有懂,因此她問道:「呃……你明白了嗎?」

「你是不是高畢業的?」

「啥?」呂書儂一愣,因他不期然的一句問話而瞪大了眼。此刻他的視線正緊盯著她,她一陣心悸,實話也就很直接地出了口,「是、是啊……」

「我也是,三年二班。」

「我知道……」糟!這三個字一出口,呂書儂的臉色便白了一半,一雙大眼骨碌碌地轉著,很

是尷尬。「這個……」

反觀章為曄,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他隨手拈起檔觀看,她這時才發覺他的手指很細,很長,可是有些粗糙,很像常做粗重工作的一雙手。

她記得資料上說他在園藝的部門工作,的確,高中時學校裏的花草樹木就是由他負責的,想不到出了社會,他還照料起全市的花木來……

想著、想著,她又不自覺出了神,偶遇學生時代喜歡的對象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發生的事,像這樣不由自主地比較現在的他和過去的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結果,因為如此,連章為曄早已看完資料,一雙厲眼直瞪著她,她都未有所覺。

他望著眼前的女人,圓滾滾的眼配上她的臉部輪廓,看起來真的很像某種寵物鼠。此刻她不知正想著什麼,纖長的睫毛在眼窩落下些許陰影,小巧粉嫩的唇微微噘起,這種過於天真爛漫的形象,和她此刻的身分可說是極為不搭。

就這麼觀察著,一股莫名的衝動自章為曄心中升起。他忽然開口問:「晚上有空嗎?」

「啊?」被眼前人的一問驚醒,呂書儂既尷尬又疑惑地望著他,不明白他怎會這麼問。「有空是有空……」
,
原則上,律師沒有所謂的固定工作時間,白天他們大半忙著開會、面談、開庭或是見委託人,有時接了得去搜證,至於其他撰寫文書之類的事只能安排在晚間或名義上不需要上班的假日。

所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等一下會面結束之後,她應該會回事務所準備明天記者會的相關事項,以及手邊的其他案件吧。

「,那走吧。」

說著,章為曄站起身,俐落地套上那件長風衣。

只是這樣的動作便瞧得她心跳加速,回應也慢了半拍,「呃……要去哪里?」

「吃飯。」他簡單地道,說話的同時也拿起了帳單。

呂書儂壓根兒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手忙腳亂地收拾桌上的檔,依舊不明所以。「你的意思是……一起吃飯?我跟……你?」不會吧!

章為曄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彷佛她說的是廢話。「我很久沒遇到高的同學了,一起吃頓飯應該吧?」

這……她能不嗎?

呂書儂錯愕,感覺自己的步調一遇上這男人便開始全亂了。收好桌上的資料,看見他早已至櫃檯結好了帳,她很不好意思,「請問多少錢?」又怕他以為她只是問自己的那部分,於是追加解釋,「和客戶面會的支出,我們事務所可以報公帳……」

章為曄皺眉,不解地望著她。「不用了,才這一點錢還要申請,也太麻煩了吧?」

的確是很麻煩,但對她這種自小苦過來的人而言,小錢也是錢啊!思及此,呂書儂有些氣悶,但想想這也是兩人先天上的差異,她也不能說什麼……唉,算了吧,人家可是大立委的兒子呢。

結果就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兩人一塊進了餐廳。
;
之前,他們連選擇吃飯的地方都很麻煩。

章為曄並沒有特別想吃些什麼,於是在一間義大利餐廳門口停下腳步,「這間怎麼樣?」

但問題是呂書儂對義大利料理完全沒轍,不管是披薩還是義大利面,她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章為曄見她神情古怪,便問:「怎麼,不行?」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講,支支吾吾了好半天。

他見她這樣便皺起眉,「如果不喜歡就直說,我並不打算要你配合我。」

如果這樣的話是以一副溫和的口氣講出來,那也許會讓她很感動,但問題是他的態度只讓她覺得像是在罵小孩。她歎了口氣,道:「我對蛋過敏。」

說出來連自己都覺得好不幸,對蛋過敏,等於全世界幾乎有一半以上的食物都不能吃。她本以為章為曄聽了後可能會露出「天啊,你好可憐」的表情,結果他卻只是淡淡一句「是嗎」,便換了間中式餐館。

用餐時的氣氛很微妙,明明提出邀請的人是他,可是他卻似乎沒有主動開口的打算。呂書儂歎了口氣,罷了,誰教她要答應?不過,她也不否認其實她也很想知道現在的他近況如何。

回憶還是保持回憶的模樣最好?唉,算了吧。「聽說你在市政府工作?工務局的公園路燈……什麼處?」

「啊。」章為曄應了一聲,回答:「公園路燈工程管理處,我所在的部門主要是負責綠地、廣場和行道樹的管理。」

「那全臺北市的行道樹都是由你們管的羅?很厲害啊,你很喜歡植物吧?高中時全校的花木都是你在照顧的呢。記得高二那一年的櫻花開得特別茂盛,校長還開心地為此辦了個賞花會,我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才知道我們學校也有櫻花的。」

那一簇一簇、大把大把的粉嫩花朵盛放的模樣幾乎讓她眼花撩亂,而該是第一功臣的他卻只是遠遠站在一旁,望著那些花兒懲意綻放的姿態,花佛那片美景與他無關,可是,他瞅著那一株株櫻花樹的眼神,卻是那般溫柔。

思及當時的情景,她愉快地眯起眸,並未察覺章為曄注視她的目光變得詭異。

「你果然記得。」

咦?啊?

「我先前提到我是三年二班的,你說我知道。的確,我在高中時是負責照顧植物的,而既然都已提到這件事了,沒道理你不記得我。」章為曄細長的眸子為此一眯,臉上的表情分毫不改,但散發出來的卻是極為不悅的訊息。「可是我上次問,我們是否見過,你卻回答我沒有。」

「呃……」這下呂書儂臉紅了,覺得他看著她的目光像譴責著她蹩腳的謊言。

所以現在是怎樣?他在等她解釋?氣氛又尷尬地陷入沉默,可是這次她已找不出話來。她該怎麼解釋兩人明明不同班,她卻還記得他的理由?

「我是記得一點,但上次見面的時候又不是很確定……你當年好歹算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嘛,我後來才想起來的,真的!」

章為曄仍望著她,口吻淡漠,「你確定你只記得一點?」

「……啊?」

他拿起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也為她斟了一杯。

「我們班上那時候有一位肢體殘障的同學,為了讓他上課方便,我們的教室從一到三年級都在東棟的一樓,不曾變過。而高二時一班的教室則是在西棟二樓。而從西棟的教室往下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們班靠窗的位子。高二那一年,我都坐在那兒。」

這下呂書儂臉色丕變,一陣青一陣白。

章為曄沒有錯失她這樣的改變,眼神變得深邃。「你,那時一直看著我吧?」

彷佛平地一聲雷,她的腦中轟然作響。

呂書儂又羞又窘,的確,她是一班的沒錯。升上二年級後,她發現自己的座位往下看去竟看得見他,本來觀察他就是她生活中的小小嗜好,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這麼做,她好興奮,一直以為自己這樣的小趣味沒有人發現,但萬萬想不到他竟然知情。

這刹那,她心跳如擂鼓,告訴自己冷靜一點。乾脆把那件事當作是年少時的回憶說出來算了?其實我以前還滿喜歡你的——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嘛,誰都有過這種曾經喜歡上某個人的心情啊,然在當事人面前承認多少有些尷尬啦……

這樣猶豫不決的結果,直到眼前的茶水都冷掉了,呂書儂才乾笑著道:「可能是因為我正好坐在窗邊的關係吧,那時我們的數學老師上課超無聊的,偏偏一睡就穩被當,我只好一直看外面轉移注意力……」

「你喜歡我吧。」

咦?啊、啊?

這次呂書儂掩飾不及,嘴整個張大。

章為曄喝了口茶,儘管說著這種威力強大好比原子彈的話,可是他的神色依舊淡然。「我認為你看我的時間已超過了一般轉移注意力的程度。我整個學期都坐在那裏,而你,也看了我整整一個學期。」

他的眼神轉而變得犀利,被那樣的目光望著,呂書儂傻了。

見她的臉在瞬間爆紅,章為曄淡淡的瞅直瞅著她,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

「我說對了?」他的口吻仍是一派平淡。

所有的退路遭人——封死,呂書儂再也說不出任何可掩飾的謊。這下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她好尷尬。

儘管在法庭上她可以一一和檢察官或對方律師抗辯,但問題是那是在資料齊全、準備得宜的狀況下啊!現在,在這種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她的少女心被明白昭告,她又急又慌,後來又想,反正再怎樣掩飾似乎都是徒勞,不如乾脆承認了吧。

呂書儂赧紅了臉,舉手做出投降狀,「好吧,其實你算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男生,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其實她承認,對於現在的他,她多多少少仍有著過去那樣美好的念頭,但那只是基於所謂「舊愛還是最美」的情況下。

這些年來,章為曄在外表上並沒有太多變化,也許更成熟了,更增添了他的魅力。至於性格,高中時的他比現在還要更難以接近,儘管嚴厲了些,可是她知道他沒有惡意。

過去的回憶多少蒙蔽了她此刻的感知,為如今看來更加迷人的暗戀物件心動並沒有錯吧,所以現在她會心跳加速也是正常的,並不是因為她有什麼非分之想……

可是章為曄卻打斷了她內心的自我辯解,「只是過去的事而已嗎?」;

「啊?」不然……還有什麼?

他皺起眉,「好不容易再見到學生時代喜歡的人,你不覺得自己還有其他的話想說?」

「呃?」

見她仍舊一臉不明就裏,章為曄望著她,莫名的有股惱火自他內心深處湧上。高中時,他就已有過這樣的感覺,而現在再次遇見這個女人,那樣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他吐了口氣。「我現在單身,你呢?」

這……這又是哪來的天外飛來一筆?「我也是……」從進大學到出社會,她也交過兩、三個男友,上一任是在三個月前分手,所以現在她是處於單身狀態。

聽見回答,章為曄默默的飲盡杯中的茶水,反射在其中的寒眸在下一秒淩厲的睇向她。

「那,要不要交往看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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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6: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記者會比預料的還要順利,章世國神情激動,一聲聲「遺憾」「痛心」,而主持記者會的字文博則由法律層面下手,殺得對方片甲不留。

反觀這次的當事人章為曄倒是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任由老父戲劇性十足地在眾記者面前打悲情牌,神情顯得很不以為然。

他環視四周,細長的眸子微瞇。他知道這件美其名她是負責人,但今天呂書儂沒來。實際人不過是個打雜的,至少臺面上的功勞還是讓老闆拿去,不過,他也不排除這是她暫時逃避他的一種手段。

畢竟自自從他提出那個要求後,之後所有的聯繫,幾乎都是由宇文博親自出面。

「宇文啊,這次真是謝謝你了。托你的福,我們才得以借力使力,把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啊!」記者會結束後,章世伯拍拍昔日老友的肩。

剛剛自幕僚那兒得到消息,他的競選總部此刻正湧入許多民眾打來支援的電話,一想到選票,他不禁眉開眼笑。

「我已在餐廳訂好位子,等一下務必讓我作東!」

「我回去了。」對長輩們的聚會毫無興趣,章為曄面無表情的說完便打算離開。

「等一下!為曄,你這是什麼態度?好歹你也該向宇文律師道個謝……」

章為曄淡淡瞥了父親一眼,口氣很不以為然。「我以為,我該道謝的物件是呂律師?」

章世國聞言一愣,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尷尬。

反倒是宇文博毫不介意地爽朗一笑,「的確,這件本來就是書儂負責的,為了這件事她忙了好幾天都沒睡好,謝謝她是應該的。」

聞言,章為曄瞄了眼手錶,晚上八點。「請問她還在事務所裏嗎?」

「嗯?你說現在?應該還在吧,她手上還有兩件離婚的案子正在進行。」

得到確切的答復,章為曄頭也不回的邁步離去,氣煞了老父。

他拿出那天呂布儂給他的名片,瞧著上頭她的名字和頭銜,以及事務所的電話、位址。

他只思索了一會兒,便至路旁攔下計程車,向司機念出名片上的地址。

這個時間,呂書儂果然仍待在事務所裏,處理著手邊的離婚案件。

「一個巴掌拍不響,女人何苦總是為難女人咧?」翻著手上的資料,她自語著歎了口氣。

這件的委託人是被元配介入婚姻的第三者,對方要求的賠償金高達一百多萬,可是委託人堅決否認自己第三者的身分,找上他們事務所為她辯護,問題是在和對方律師商討的過程中,對方提出的幾乎都是決定性的證據啊。

思及此她便一陣頭痛。「拜託,我的蠻牛咧?丁丁,你是跑到火星去買了嗎?」

十分鐘前,丁丁說要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補給品,因此這會兒事務所裏除了呂書儂之外沒有半個人。

此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呂書儂好興奮,自本來躺著的沙發椅上跳起。

「蠻牛——」

「蠻牛?」

一開門,見到站在門外正皺眉不解的男人,呂書儂僵住,因愉悅而張開的嘴使得她此刻的模樣看來更呆了三分。

「你怎麼會在這裏?!」老天,誰來殺了她吧!

「記者會剛結束,我來告訴你一聲。」好似他跑來這兒是一件極其自然的事,章為曄臉上表情依舊。

他瞥了眼這個女人,平時總綁得穩穩的髻此時已有些散落,微鬈的褐色長髮為她添了份莫名的嫵媚風情,可是真正令他感覺奇異的是,在她深灰色字裙下的雙腿,竟是不著一履的。「你的鞋……」

糟!呂書儂耳根爆紅,她剛剛賴在長沙發上看文件,那雙不合腳的黑色高跟鞋也就這樣被她踢到不知名的角落。這下她尷尬不已,只好轉移話題,「我剛剛看過電視。」所以她也知道今天的記者會進行得很圓滿。

「我以為你會過來。」章為曄說,口吻很淡,卻散發出一種很不快的感覺。

呂書儂覺得莫名其妙,「有關記者會的資料我都準備得很完整,而且這種場合本來就是讓有名氣的律師出席,才比較有公信力,我去了又能幹嘛?」

的確,她去了是不能幹嘛,但明知如此,章為曄還是很不悅。好似在高三的那個時候,他也曾有過那樣的感覺……

抹去那一瞬間的不快感,他問:「不讓我進去?」

「呃,」一語驚醒夢中人,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招待不周的事實。「那你進來……不,等一下、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關上門,一溜煙沖到招待客戶的沙發處,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桌上用過的紙杯和零食包裝等垃圾掃過垃圾桶,再將檔放置整齊後沖回門前……等一下,還有鞋子!她又奔回去穿鞋。

這鞋是她前些日子買的,還不太合腳,可是她忍痛套上,再回到門前,把門打開。「呃……請進。」

章為曄瞥了眼她這副氣喘吁吁的模樣。她粉嫩通紅,額上冒汗,散落的頭髮看起來似乎更亂了幾分。他伸手,長指輕輕滑過她的秀髮。她僵住,十分不解地轉過頭來望著他。

他解釋道:「你的頭髮亂了。」

「呀!」她叫出聲,趕緊抬手攏了攏頭髮,可惜在慌亂中頭髮顯得更不聽話,她又羞又窘,不知如何是好。

見著她這副模樣,章為曄唇角很難得地微揚,手指輕輕探入她的發間。「就這樣直接放下來就好。」他將她糾結的頭髮自然的梳開,道:「放下來比較適合你。」

咦?他……是在稱讚她嗎?她不知道,不過這種時候道謝總是沒錯的。「謝謝你。」天,還好她昨天有洗頭啊。

他沒有回話,呂書儂也怕他回應「我不是稱讚你」之類的話,所以連忙招呼著他。

「你要喝咖啡嗎?不過只有即溶的……我的助理出去買東西,等一下應該就會回來了,還是你特別想喝什麼?我打電話跟她說……」

「我一直在等你電話。」

她一呆,手上的紙杯就這麼掉落。

「我等了一天一夜,本以為你至少會出席記者會,回我一句正在考慮,結果也沒有。」

他坐下來,高大的身軀儘管坐著,仍給她不小的壓迫感,他語氣平淡,她還是敏感地察覺出其中的責備之意。

這下呂書儂語塞,好吧,她不否認今天的記者會她是刻意不去的,就是害怕和他打照面,想不到他竟這麼直接的殺上門來,現在是怎樣?

她咽了口口水,極力使自己的音調平穩些,「你……為什麼會想和我交往?」

聽見她的疑問,章為曄皺起眉,好似覺得這個問題很沒有意義一般。「你喜歡我,不是嗎?」

這是哪門子的回答啊!「那是過去的事!而且難不成每一個喜歡上你的女人,你都會想跟她們交往?」

「我當然不會。」

見章為曄如此迅速的回應,呂書儂一時之間有些呆愣。「那……對我又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其實過去他對她也是有一點感覺的?否則早已事過境遷,兩人都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在這種偶然的機會下再見,他竟提出「要不要交往看看」的要求來,老實說,她很難不有這種夢幻的聯想。

此時若章為曄回答「因為我也喜歡你」,她肯定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吧?所以她等著,臉頰緋紅,然而當她等著、等著,卻只見他在聽了她的問話之後凜了臉,狀似不悅地道:「你不願意就算了。」

什麼?

「我回去了。」說罷,章為曄起身走向門口。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呂書儂只能杵在當場,動彈不得。

這這這……這又是什麼情形?他當真頭也不回,好似她不要他也無所謂……

這時,丁丁提著一大袋戰利品回來。「書儂姊,你的蠻牛……咦,你怎麼了?臉好紅喔。對了,我剛剛在樓梯口遇到一個男人,他臉上的表情好恐怖……書儂姊,你還好吧?」

「我還好……」才怪!

呂書儂伸手接過丁丁遞來的蠻牛,扭開瓶蓋便仰頭飲下。

含淚飲盡後,她只覺一陣無力。拜託,哪個人都好,誰來告訴她,那個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其實呂書儂和章為曄並非高中時才相識,而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

那一年她十歲,人生遭逢巨變。她父親是個大商人,本來自小過著優渥生活的她,卻因這年父親經商失利,家中負債累累,最後不堪負荷的父親只得拋下她們母女倆潛逃出境,在新聞中鬧得沸沸揚揚。

也因為如此,呂書儂在班上的地位頓時一落千丈,從本來眾星拱月的千金小姐,變成了被人瞧不起的窮酸小女孩。

那個時候每個星期三和星期六可穿便服上學,班上有個女生穿了件好漂亮的洋裝,還戴了個好可愛的粉紅色心型戒指。她得意地在同學們面前炫耀,所有人看得目不轉睛,其中也包括呂收儂。

那個戒指她在電話上看過,按下去的時候會發出七彩的光芒。當初爸爸曾答應她生日要買給她的,然而等不及生日,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她好羨慕地看著,問那位女同學,「我、我可以摸一下嗎?」

「不行!」那個漂亮的女生馬上躲得遠遠的,「我媽媽說你爸爸是壞蛋,被你碰到會感染細菌!你看,你的衣服那麼髒,手肯定也是髒的!」

她的衣服才不髒,媽媽天天都洗的,而且她爸爸……也不是壞人啊。儘管父親早已棄他們母女而去,可在小小的呂書儂心中,自小疼愛她的父親仍舊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他只是……只是為了不影響她們的生活,不得不離開而已。

「呂書儂是窮光蛋!」、「呂書儂的爸爸是壞蛋!」……小孩子永遠是最殘忍的一群,他們只懂得隨周遭的人起舞,卻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的意義何在。

儘管滿腹委屈,可是呂書儂仍強忍著,一滴淚也沒流。

那天下午體育課,她因身體適而留在教室裏休息。她的月事來得早,才四年級就已嘗到經痛的苦楚。她趴在桌上,一手捂著肚子,一邊想著中午時同學們譏嘲的那些話……淚水就這樣自她睜大的眼裏流淌了下來。

但她立即抹去,不讓這時的悲傷淹沒了自己,因此她知道,媽媽比她更傷心。

然後,就發生了那件情。

「我的戒指不見了!」體育課結束後,那名女同學一回到教室便開始嚷。

她過去和呂書儂是班上並立的兩個女生頭頭,現在呂書儂失勢,所有女生便開始跟她好,因此她這麼叫,很快便引去了全班同學的注意力。

「我上課前明明放在抽屜裏的……」她哭嚷著,最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直沖到呂書儂面前,纖手一指,「你!就是你對吧?一定是你拿走了我的戒指對不對?」

「我、我沒有……」

「少騙人了!剛剛就只有你一個人在教室裏而已……而且我媽媽也說了,小偷的孩子肯定也是小偷,你爸爸騙了那麼多人的錢,你一定和你爸爸一樣!」

「對啊、對啊!」

「就是啊!」

四周的同學們開始附和。

呂書儂呆立當場,「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然而沒有一個人相信她。

因為她不肯承認,這件事鬧到了導師那兒。

那個向來和藹可親的圓臉老師聽了,搖搖頭,向呂書儂溫和地道:「書儂,老師不是不知道你真的很喜歡那個戒指,可是用這樣的方法就是不對,這是小偷的行為。老師不會怪你,把戒指還給她好不好?」

呂書儂傻了。

老師本來親切溫柔的臉在這一刻看起來好恐怖,她渾身顫抖,本來壓抑住的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下。「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拿的……」

「你再這樣老師要生氣了!做錯事不可恥,真正可恥的是不承認。書儂,你不想變得和你爸爸一樣吧?」

「我……」她啞口無言,百口莫辯。

同學們的眼神好似都批判著她,早已將她判了罪。

「就是你吧?」、「對啊,快一點承認了吧!」、「明明就是你做的!」……但是、但是真的不是她啊!

沒有一個人相信她,唯獨那個人例外。

「不是她。」

這斬釘截鐵的一聲使得全班同學鈞轉頭看向他。章為曄自教室門口走進來,手上正拿著那個女同學聲稱被呂書儂所拿走的戒指。

「我在川堂旁邊的洗手台看到的。」他把戒指交給那個女生。

沒人知道他是何時跑到那兒去,拿回這個戒指的,只見班上的氣氛在這一刻降至冰點,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

他的眼筆直地望向臺上的老師,不卑不亢地道:「她說了不是她。」

「呃……這樣啊,其實老師也覺得書儂不是會做這種事的孩子啊,只是同學們都這麼說,老師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她拍了拍手,「好了,東西找到就好,該上課了。」

章為曄不發一語的坐回座位,呂書儂睜大眼瞧著他,直到這時才意識到班上還有這位同學的存在。
?
過去她眾星拱月,在眾人環繞下根本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老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默默不說話的男生,直到今日立場轉換,全班唯一相信她、為她說話的竟是過去她從未在意過的人,她甚至還曾在同學間說過他的壞話啊。

這下她又羞又窘,終於明白過去的自己有多膚淺。

呂書儂很不好意思,一直想道謝,偏又拉不下臉,就這樣拖拖拉拉,本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說出口,不料下學期章為曄便轉學了。

當時知曉這件事的她有多麼晴天霹靂,後來在高一再次相遇時,她就有多麼高興。

本來只是為了一句道謝,然在那樣看著他、注意他之後,她最終仍不可避免地對他充滿好感。

思及過去曾有過的少女情懷,躺在床上的呂書儂幽幽的歎了口氣。

結果,那天章為曄來訪之後,她根本沒法專心處理手上的,於是只得在「賢內助」丁丁的脅迫下乖乖回家休息。

然後,她就一直想著有關他的事,不可自拔。

那天他離去時的表情仍歷歷在目,他說「你不願意就算了」,那又是什麼意思?假若……她願意的話呢?

唉,她真被搞糊塗了。

自他提議交往開始,她就一直思考著這件事,此刻煩惱的癥結依舊存在。她在床上滾啊滾,不否認私心早已偏向「答應」的那一邊,但問題是她壓根兒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一直沒有表明是否對她有好感,卻直接問她要不要交往,只因為過去她曾喜歡過他?

呵!真是個有趣的理由,最好他有這麼博愛。

想來想去終究沒什麼結果,呂書儂歎了口氣,起身打開手機。

自那天章為曄跑來事務所已過了三天,八卦週刊的效應也已平息。她望著上頭他前些日子與她交換的手機號碼,心想,假設她不答應,那麼,他們是不是就沒有任何再見的機會了?

就像高三那個時候一樣……

「唉,算了!」她大嚷一聲,爬起來,認命的傳了封簡訊。

◆有關交往的事,我想再考慮看看。◆

吐一口氣發送出去,儘管知道自己很不爭氣,但她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呀,好不容易兩人再次相遇,不管是為了什麼,她都不願再錯失機會。

而且,她還欠了他一聲謝謝啊。

在簡訊發送後不到一分鐘,手機忽然響起。她嚇了一跳,來不及確認來電者便接起電話。「喂?喂喂?」

「你在家嗎?」

「啊?」電話那端傳來的低沉男聲並不陌生,呂書儂連忙看著手機螢幕。「章為曄」三個大字明明白白的呈現在上頭,她驚恐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你你你……你怎麼會打來?」

章為曄沒回答她的問題,只道:「我現在人在捷運臺北車站,你家靠近哪一站,告訴我你家的地址,我到了直接過去。」

「你……你要過來?!」有沒有搞錯!

「不行嗎?」

老實說,呂書儂現在已經可以想像他在電話那頭的表情,肯定是皺著眉頭的。「不是不行啦……」

報上地址後,她又呆又傻地掛上電話,不經意看見鏡中的自己,不禁赫然跳起來。

天!她現在這副模樣壓根兒不能見人!

她立即沖進浴室,把頭上包裹的毛巾拿下,拿來發妝水噴濕頭髮,開始吹整。好不容易吹幹了頭髮後,發現上身寬大恤配上短褲實在邋遢,她沖至衣櫃準備更衣,但才剛挑好衣服,門鈴卻在這時候響了。

喔,讓我死了吧!

她住的這間公寓多屬套房,沒有管理員,還好這一帶治安不錯,而且對面就是派出所,可以安心些。

等一下!」呂書儂喊著,只來得及換好上衣就去開門。

門外,章為曄站在那兒,見她神態慌張,臉色潤紅,他很不解地問:「你每次應門都這麼誇張?」

「不、不,這是特殊狀況……」到底罪魁禍首是誰啊!雖這麼想著,她還是沒有將抱怨說出口的勇氣,何況真要說起來,其實也是她自找的吧。「你怎會突然跑來?」

「剛才的簡訊……」

簡訊?呂書儂一愣,還來不及回神,便聽見他又說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看了那封簡訊,忽然很想聽你的聲音。」

咦?啊?這……意思是……「可是……你不是打過電話了?」

這會兒章為曄困擾地擰起眉。「聽了聲音,就想看見你的臉。」

呂書儂錯愕,白皙的臉在這瞬間酡紅一片,幾乎要紅到耳根去。老實說,章為曄這樣的說法好似在說他很想她似的,但問題是從他前些日子的態度裏一點也感受不到啊!

「你……為什麼想看我的臉?」

「我不知道。」

好個不負責任的回答,但她看得出他臉上表情是思索著的。

他俊眉糾結,眸子裏更有著莫名所以的神情,最後,他懊惱地嘖了一聲,「算了,我回去了,你好好考慮。」

「咦?!」回去?他大老遠跑來,只為了見她一面,然後就要回去了?「就……就這樣?」有沒有搞錯!

「不然呢?」章為曄淡淡地瞥她一眼。「還是你期待我來會做些什麼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什麼事?呂書儂的思緒很自然的往曖昧的方向轉,猛地紅了臉。

「我才沒有!」瞪著眼前語出驚人的男人,感覺自己被耍弄的她心有不甘,咬牙回道:「要說期待的話,應該是你比較多才對吧?」

「喔?我期待什麼?」

「你大老遠搭捷運到昆陽站,又從昆陽站坐車過來,除了見我之外,總還有其他想做的事吧?」話剛說完,她就想堵住自已的嘴。唉,她沒事幹嘛挑釁人家啊?

果然,這下章為曄放下了擱在門把上的手。他轉過身,望著她低頭掩著嘴的模樣,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她踩在木質地板上的腳是赤裸的。

隨即他想起,那天在事務所,她也是這樣沒穿鞋,而那裸足的模樣不禁使他聯想到落入凡間的精靈。

章為曄搖頭,為自己這荒謬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

呂書儂見他不說話,樣子更尷尬,「你……到底為什麼想跟我交往?」

到頭來,她真正在乎的還是那個理由。

不過這次她立刻接著道:「不許再說什麼因為我喜歡你之類的爛理由。第一,那是過去的事了;第二,沒道理我喜歡你,你就一定要和我交往吧,你這樣的話,應該任何人都可以,不一定非我不可,不是吧?」

「不,非你不可。」

他這四個字鏗鏘有力,一字一句敲入她的心坎,臉也更紅了。

「我不懂……」

他搖搖頭,「你不懂也無所謂,我只是想這麼做而已。」

這麼做?怎麼做?和她交往嗎?

呂書儂愣住,好想問他對她究竟有什麼感覺,好想問他那句「非你不可」的依據是什麼,可是,到頭來她終究什麼也沒問。

是因為害怕?害怕他的答案和她內心期待的有所不同嗎?她不知道,但在解決這些疑問之前,她的身體卻比大腦更早一步作出反應。

「這樣的話,我願意。」

「嗯?」

她咽了口口水,「我……我願意和你交往。」如果你是因為喜歡我的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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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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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交往了,所以呢?

也沒有什麼所以。這段時間,呂書儂忙於手邊的,而章為曄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儘管口頭上已同意交往,可是兩人像情人一樣約會、吃飯、看夜景,卻是一次也沒有。「不行、不行,我受不了了!難得的星期五晚上,我一定要約會!」首先發難的是助理丁丁,今天是她和男友交往三個月紀念日,好不容易挨到這天,再教她加班她會死!肯定死!呂書儂失笑,的確,好好的小週末,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留下來加班的,所以她說:「好吧,那你幫我把那些檔歸檔一下就可以下班了,不好意思,老是拖延你下班時間。」

「哎喲,不會啦。只是書儂姐,我知道現在孤家寡人,可是也不能這樣埋首於工作不問世事啊!臺北有大好的夜生活等著你去過,何苦非要每晚待在事務所不可?」「哎,沒有工作又哪來的生活?好了,你快走吧,再讓你男友等下去,我就真的萬惡不赦了。」

她四兩撥千斤,沒說的是她現在並非孤家寡人,至少自半個月前的那天之後不是,只不過她的生活並未因為有了新的戀人而變得多采多姿,相反的,反而更加寂寞起來。

那種心知自己就是一個人,和明知有人可陪卻仍舊陷入孤獨,這兩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啊。

丁丁下班後,辦公室顯得更加寂寥。事務所裏大多數的律師都已成家,週末前一晚,幾乎所有人都準時下班回去陪伴家人了。呂書儂忽然想起一首歌,的「」。

她不禁開始哼著,「我一個人不孤單,想一個人才孤單。有伴的人在狂歡,寂寞的人怎麼辦……」

唉,罷了,再磨蹭下去也無濟於事,她索性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想到那一天,在她同意了兩人交往之後,章為曄卻只是淡淡一句「,那再聯絡」,別說沒有任何一絲甜蜜的氛圍,在那之後更是連封簡訊也沒有。

一想到自己竟始終忘懷不了最初的愛戀,呂書份內心真是說不出的沮喪。拜託,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搞什麼少女情懷呀?

走出事務所,這時手機響起,她歎口氣後接聽,尚來不及應聲便聽見對方的聲音。

「喂?是我,你在哪里?」

電話中傳來的男聲令她渾身一震,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就到?

「我剛下班……從事務所走出來。」

「,那我們在你家會合。」

合該是疑問句,從他口中說來變成了肯定句,呂書儂有一刹那的呆滯。

久久等不到回應,他問道:「不方便?」

「呃……不會。」只是這麼久沒聯絡,一聯繫就要在她家碰頭,這令她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掛斷電話後,她才回過神,忙沖到路邊攔計程車。天,她得趕快回家!

於是本來離開事務所時的無精打采統統不見了,她趕回住處,氣喘吁吁地爬上三樓。本以為來得及,不料卻在門口看見了那抹等待著的身影。

她很不好意思地道:「等很久了嗎?」

「不會。」章為曄細長的眸望著她,直打量著:「你看起來好慌張。」

是誰害的啊!呂書儂有些不滿,可是她鼓著嘴沒有吭聲。

章為曄見她這副模樣,忽然想起高中的時候。

那時他總感覺背後有一道莫名的視線,卻又不能確定,後來有一次他們終於四目相接,當時她也是這樣的表情,花佛最幽密的女兒心被人逮個正著,是那樣的不甘……而且甜蜜。

呂書儂打開門,領著他進屋。

這是自她同意兩人「交往」以後第一次的見面,她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忙著張羅。

「呃,你想喝茶還是咖啡?啊,我茶葉用完了,咖啡可以嗎?不過只有即溶的……」

「隨便。」章為曄只回了這句,瞅著她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一種莫名的踏實感充滿他的胸口。

他把手提著的小盒子放在茶幾上,端來咖啡的呂書儂見了,問道:「這是什麼?」

「蛋糕。」

蛋糕?聽到這兩個字,呂書儂不禁苦笑,「我對蛋過敏。」



她幽幽的想起大一時所交的第一任男友,他是個溫柔的男人,但就是遲鈍了一點,明知她對蛋過敏,卻還是在兩人交往的第一個節日興匆匆買了蛋糕。她睜眼望著那塗滿白色奶油、點綴著鮮紅的東西卻不能吃,內心一片淚。

結果他當時回她什麼?「可是我都特地買了……吃一點點也不行?」

問題是她對蛋過敏,不能吃就是不能吃。為了此事,他們鬧得很不愉快,男方覺得自己一片情意被澆熄,女方感覺自己不受到尊重,儘管硬是交往了一個學期,最終仍以分手收場。

而現在,這個男人也同樣買了她不能吃的蛋糕,她不知道自己該有怎樣的反應。「謝謝你……但我不能吃。」

「這不含蛋。」

「呃?」

章為曄瞅著她因為難而複雜的神情,淡淡的說:「這不含蛋,所以你可以吃。」

呂書儂傻了。不含蛋的蛋糕?她這輩子第一次聽說!「你……在哪里買的?」

「之前辦公室的同事們正在合購,所以我也買了一個。」他回答,語氣像是這只是順便,但實際上他沒說的是,這次的合購是他發起的。

呂書儂細瞧著那盒蛋糕,上頭的確標示不含蛋。她愣愣的望著他依舊面無表情的臉,本以為這個月來沒有隻字片語的他早已不打算理她了,萬萬沒想到……他其實也想著她啊。

她的臉不禁熱了,坐下來,品嘗那生平第一口蛋糕的滋味。

過去她經過蛋糕店,看見那五顏六色小巧可口的糕點,總是只能遠觀,今天,她終於有此機會可以一嘗那美妙的滋味。

她很感動,也很開心,不過,相較于口中的甜蜜,章為曄為她設想的這件事,更令她感到心甜萬分。

「你總是這樣……」她喃喃地說。

章為曄不解地了一聲,呂書儂吸吸鼻子,眼神含著些嗔怨。

「高中的時候,有一次你不是在摘花葉?結果有個人看到了,指責你傷害花草,但他們都不知道,你那樣才是真的對植物好……」

一株植物若有太多葉子或花苞,將使營養分散,反而容易使它長得不好,這算是基本常識,可是高中的學生們並不瞭解,所以那樣說他,可是……

「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任由他人那樣誤會他,她好不滿。

高中時的他總是獨來獨往,每天下課、放學後只看得到他在校園的花圃裏忙碌的身影。他總是盡心盡力和校工伯伯一塊兒照顧花草,這沒人有興趣的工作,就他一個人擔負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是那樣全神貫注。

看著他面對花木時那樣一心一意的表情,她知道他是真心愛護著那些不會說話,卻扶盡全力開出美麗的花朵以回報他辛勞的植物們。

而她望著、望著,竟莫名的感到嫉妒起來,嫉妒那些不必花費任何精力便可得到他全心關照的花木們。

章為曄瞅著她,粉嫩的臉頰透露著些許羞怯的紅潤。他聽著她那些話,感覺很奇妙,也確定了他心中一直以來懷疑著的事情。

「你果然……一直看著我。」

他伸出手指輕觸她的臉,感受著那細緻的觸感。

她望著他的五官逐漸靠近,細長的眼、挺直的鼻、以及那抿得直直的,顯得略薄的嘴唇,而很快的,她就察覺了那唇瓣的溫度。

她一直以為他的外表看來冷冰冰的,恐怕他的體溫也和他的外表一般冰冷,但是,她錯了。

他的唇很燙、很燙,幾乎融化了她,還有那些本來壓抑著的,她以為早已成為過去式的情感。

原來,就算她現在已經快二十九歲,就算她最初的愛戀早已經過了十多年,心中那甜蜜的少女情懷依舊不曾散去。

結果那個晚上,他們什麼也沒發生。

儘管心裏已做好準備,但呂書份依舊十分緊張,章為曄可能是覺察到這一點,在兩人親吻之後,他便不動聲色地說:「那我走了。」

呂書儂恍惚的想起當時的氣氛,仍有些不好意思。

當時的她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呢?會不會很呆、很蠢?看到這樣的她,他是不是忽然沒興致了,所以才那般冷淡的離去?接吻的時候明明很甜蜜呀……

「書儂姐?書儂姐?」

「咦?」呂書儂一愣,回過神來,才發覺丁丁正兩手叉腰站在她面前,不解地盯著她。

「書儂姐,你在發什麼呆啊?對方的律師來了。」

「喔……喔!」呂書儂連忙起身。

一宗離婚案才剛解決,現在她又為另一樁性騷擾的案子忙得焦頭爛額。

她的專長是一般民事、刑事、婚姻和財務糾紛,其中刑事方面以性侵害相關案子為多。

基本上,只要事關女性,呂書儂大部分都不會拒絕,這次的案子也一樣。

拿著一迭資料,她走進會客室,卻在看見裏頭的人後高喊一聲,「邑初?!」

「嗨。」對方一見她便揚手招呼,「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周邑初,她大學時曾交往了一年半的對象。時隔多年再次相見,呂書儂有些反應不及。

望著他輪廓甚深的臉,她不解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這件的負責人不是許律師?」

「許律師今天剛好有事不能來,我看到案子的代表律師是,就想說代替他過來看看。」他遞上名片,「我現在在商央律師事務所工作。」

「沒想到你也成了律師。」自那種久別重逢的詫異中回神,她笑著坐下夾,「我們多久沒見了?從畢業後……哇,都好幾年了呢!」

很快的,他們談起公事。這次的,呂書儂受託提告,而提告的對象則是委託人的大學講師。根據當事人的說法,對方以期末成績為要脅手段,要求被害人與之發生性關係,最後強逼得逞。女學生不甘受辱,報警處理卻未得到應有的重視,因此委託他們事務所處理此案。

「但我們這兒得到的資訊卻不一樣。」周邑初道:「你應該也知道許律師在業界的名聲,若不是有充分的理由,他也不可能接下這個。」

說著,他將手中的牛皮紙袋打開,拿出數張照片,全是呂書儂的委託人和該講師堪稱親密的合照。

「事實上,他們兩人在交往。」

「什麼?」呂書儂錯愕,看向那一張張照片。照片中的所呈現的影像,儘管沒有什麼限制級的鏡頭,可是上頭兩人親呢的姿態分明昭告著事實。

「畢竟是學生和老師,他們交往的事沒有對外傳出去,不過校內有人目擊你的委託人頻繁出入該講師的辦公室,也有學生看到他們在學校裏接吻。」

「這……」她從沒有聽說啊!呂書儂傻了眼,腦海中浮現委託人當時的模樣,那口口聲聲指責對方傷害的不甘與憤恨,至少她看得出來,那不是假的。「也許她是受到脅迫……」

「別傻了,被脅迫的人能夠露出這麼自然的笑容嗎?我可做不到。」周邑初話說得很直接,「無論如何,這份文件只是依委託人口述所寫,一點可信度也沒有。」

「好吧,我知道了。」不否認他說得沒錯,望著那些照片,呂書儂吐了口氣,「看這個情況,我似乎有重新調查的必要,麻煩給我一點時間,我相信你們的委託人應該也不想鬧大吧?」

「當然。」周邑初微微一笑。「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真單純。」

「哼,你也是啊,還是這麼不留情面。」

之後,兩人相視一笑,方才那種劍撥弩張的氣氛已不復見。

呂書儂笑道:「想當初,你也是這樣毫不留餘地的甩了我呢。」

坦白說,她交往過的男友中就數周邑初最長久,他儘管說話嚴厲,不留情面,對她倒是很不錯的。她本以為兩人可以長久的走下去,沒想到大四的時候,他一句課業繁忙成了兩人分手的藉口,而向來秉持巧「者不拒,去者不留」的她也很乾脆地答應了。

當然,她也很捨不得,可是她做不來死纏爛打那一套。



後來他們還是像一般朋友般保持聯絡,只是畢業後出了社會,兩人的聯絡自然越來越少。

望著眼前的男人,她不否認自己還真有些懷念,但只是如此而已。

聽她提及當年的事,周邑初不由得苦笑。「不是我甩了你,是你想分手吧?」

「咦?」

呂書儂還來不及問清楚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便見他恍若無事地露出一笑。

「不介意的話,晚上一起吃頓飯?還是你今晚有約?」

有約啊……章為曄沒有打電話給她,想來應該是沒有吧。思及他們實在大少見面丁,呂書儂心情有些複雜地苦笑道:「不,我有空。」

周邑初瞅著她,沒有多說什麼,之後便告辭離去。

到了下班時間,難得見呂書儂很快的收拾好東西就要離開辦公室,丁丁好興奮,「喔,書儂姐,你終於開竅啦?還是剛剛那個男律師煞到了你?」

呂書儂又好氣又好笑,彈了她一枚爆栗。「笨蛋,他是我的前男友。」

聞言,丁丁雙手捧著臉頰,一臉陶醉,「前男友?喔,多麼浪漫!書儂姐,要好好把握,趕緊和人家再續前緣啊!」

還再續前緣。呂書份滿臉受不了的神情。拜託,她都什麼年紀了,哪可能還有這種少女式的妄想……

不,她有的。想到自己昨晚那副堪稱傻氣的表現,呂書儂紅了臉。

實際上,她現在和章為曄交往,不也是另一種再續前緣?

一個是初戀情人,另個是曾交往過的物件,面對兩個不同的男人,她的心情竟是那般天差地遠。

面對章為曄時,她手足無措,臉紅心跳,緊張得不能自已,可是,再見到周邑初,她卻只有對故友的懷念,心中連一絲一毫的波瀾也無。

該不會真是所謂「得不到的最好」,「回憶還是最美」吧?她不知道。

晚上,呂書儂和周邑初一同用餐時,相互分享這些年來的點滴,從過去的同學、教授直聊到前陣子處理的案子,相談甚歡。

吃完飯後離開餐廳,周邑初突然道:「儂儂,等我一下。」

「喔。」那已許久未曾再聽過的親呢呼喚傳入她耳中,她有些不習慣,可是也沒有多計較。

見他跑遠,她站在原地,不明就裏,沒一會見他跑回來,手上拿著一束花。

「雖然早了些……生日快樂。」

呂書儂覺得好意外。「沒想到你還記得。」她的生日在三天后,老實說,這陣子太忙碌,連她都差點忘記了。

「我一直都記得。」

「……咦?」

「有關你的事,我一直都記得。」

她不禁傻了。「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她想的那個樣子?哪個樣子?呂書儂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應該沒有忘記,當初是你甩了我的吧?」

「我沒忘。」周邑初一手插在口袋裏,撫額苦笑。「但你不也沒有試圖挽回?別人也許不瞭解你個性,但我瞭解。儂儂,其實你心中最在乎的人並不是我吧?」

「這……」幽微得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心思遭人說中,呂書儂好半晌無言。她紅了臉,無法否認他所說的話。她心中……的確一直有某個人存在。

「那個時候我還太年輕,和你交往一年多,儘管你事事體貼我,但我還是感覺得出來……你其實並不如我想像中喜歡我。」

周邑初摸了摸口袋裏的煙,可是顧慮到她,終究沒有把它拿出來抽。

「你知道嗎?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真的很沮喪,也不想面對事實……後來還是掙紮了很久才向你提分手,想不到你竟真的同意了。」說到這裏,他再也不掩苦澀表情,「你一定不知道,當時我究竟有多受傷吧?」
,
等一下!「我也很受傷啊!我一直以為我們會長久的走下去,誰知道……」

瞅著她亟欲辯解的模樣,周邑初道:「我沒有辦法在明知你心裏有別人,卻仍佯裝不知的跟你交往。」

於量呂書儂沉默了。

若是過去的她,也許會嘴硬的說沒有那回事,可是前些日子和章為曄重逢後,她才徹底恍然,原來,章為曄的影子一直以來都在她心頭盤旋,始終不曾磨滅。
,
她騙得了自己,卻騙不過那時真正愛著她的人。

「我很對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其實現在想想,當年的我也真的很不成熟。」周邑初苦笑,神色繼而轉為嚴肅,「你現在有交往物件嗎?」

「呃?」交往對象?腦中不期然冒出昨天和章為曄接吻的畫面,這下呂書儂臉又紅了。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攏了攏頭髮,「是……有這樣的物件。」

見到她這模樣,周邑初先是一愣,繼而搖頭。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露出這種表情。」彷佛沉浸在某種美好的氛圍,被粉紅色的氣泡團團圍繞,極為甜蜜,老實說,他很嫉妒。「,那也無所謂,反正不影響我接下來要做的事。」

「咦?」

「我因為一直被那不必要的自尊絆著,結果直到畢業前還是沒有找你複合。但我現在想開了,我不想再次後悔。」周邑初一笑,「就算你現在有交往的對象也無所謂,儂儂,我要追求你。」

追求……「什麼?!」

呂書儂近二十九歲的人生,第一次桃花開得如此燦爛。

前陣子才和高中時暗戀的對象重逢,這會兒又遇上大學時的前男友,而這兩個男人都極有默契地要求和她交往,敢情是約好的不成?

而不過前三天才收到周邑初的「追求宣言」,這天他又打電話來了。

「你今天生日,晚上有約嗎?」

沒有,不過呂書儂並不打算這麼回答。「嗯,我有約,和我男友。」

呂書儂歎口氣。今天是她的生日,晚上自然不打算留在事務所裏和工作一塊慶祝,然而前男友打來約,現任男友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思及此,她感到一陣無力,儘管知道章為曄也許並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是她內心仍舊覺得好悶。,

早知道乾脆答應周邑初的邀約算了。

然而想歸想,呂書份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這麼做。她深呼吸,心中煩躁依舊。

唉,算了,難得生日,不如早點回家休息吧。

因為逢九不好過生日,同事們並沒有特別聚會替她慶祝,一早她剛進事務所,丁丁便送了她禮物,同事們則送她一大束花,她很感謝他們的貼心。

提著大包小包離開事務所,手機忽然作響,她立即接起,「喂?」

「你在哪里?」是章為曄。

呂書儂一顫,通常他打電話來都是為了和她見面,儘管不確定他知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不過接到他的電話,她還是很開心,眉也不自覺地彎起。

「我正要回家……」

「嗯,我等一下過去。」

這次他的動作比前次慢了些,呂書儂到家的時候他還沒來。她暗自慶倖,不然她現在提著大包小包,感覺不比上次的狼狽好多少。

開門進屋後,她丟下東西,忙不迭把身上的套裝換掉,然後補蜜粉又擦口紅。

聽到門鈴聲響,她深呼吸,心想至少這次要讓章為曄留下好形象。

「你來啦……」

「咦,你正等著我來收房租啊?」是房東太太。

這下呂書儂又羞又窘又尷尬,連忙進去拿錢包。



房東太太煦然一笑,「呂小姐,難得看你打扮得這麼漂亮,怎麼,等一下要跟男友約會啊?」

「是啊。」面對八卦房東太太,呂書儂回以尷尬的笑顏,卻在瞥見門口的人影后一愣,整個人僵住,「你你你……」

他來了?!

「哎呀,原來你就是呂小姐的男友啊,不錯,一表人才咧!也難怪呂小姐今天還特地打扮……」

「房東太太,你的房租!」她連忙把錢遞上,「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好不容易把福態的房東太太推走,呂書儂氣喘吁吁,靠在門板上望著站在一旁好似正在看戲的章為曄,臉上瞬間一片通紅。天,她的形象——

「很漂亮。」

「啊?」呂書份一愣,卻見章為曄驀地向她靠近。

她整個背被迫貼在門板上,看著他偉岸的身軀步步向她逼來,她既緊張又害羞,然後,他的手指繞過她微鬈的發絲,兩人很自然地親吻。

唉,她幾乎要懷疑這男人是不是接吻魔轉世的,要不他為何總光憑一個吻便能迷得她暈頭轉向?和他接吻的感覺很好,她享受著,卻在恍惚之際聽見他的聲音響起。

「今天你生日?」

咦?啊?「是啊……」他怎麼會知道?

章為曄沒說,他看到了她放在角落的花束,上頭的卡片印著大大的「」。

他的口吻有些不快,「你沒告訴我。」

見他皺眉,呂書儂不解。他是不高興嗎?

「我覺得這沒什麼好說的,都這把年紀了……」老實說,女人一過二十五歲,每一年的生日增添的不是喜悅,而是悲傷啊。

章為曄還是很不高興,但顧慮到她今天生日,他仍說了句,「生日快樂。」

「呃……謝謝。」

他瞅著她臉上的表情,那似有些困惑而又有些困窘的模樣。她細柔的發、粉嫩的臉、纖白的頸,還有她白暫的足。他望著上頭微微浮動的青色血脈,花佛一條蜒的河,正維繫著她怦怦亂跳的心,生生不息。

他注視著這一切,像是看見好久、好久以前,學校裏那總在遠處凝望著他的身影,那潔白的映象始終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害怕那只是幻影,章為曄陡然抱住她。

這突冗的舉動嚇得呂書儂渾身一顫,險些叫出聲,可是她並沒有抵抗。

她不否認自己好喜歡他這樣的擁抱。

就在恍惚間,她突然聽見他開口。

「我想抱你。」

「啊?」她她她……她沒聽錯吧?

可是章為曄像怕她沒聽到似的,加重了手上力道,將她纖細的身子往懷裏一帶,沉聲重複道:「書儂,我想抱你。」

擁抱加上呼喚,殺傷力滿分,呂書儂當場手軟腿也軟,整個人幾乎癱倒在他懷裏,動彈不得。

「我……」

「不要逃。」她才說了一個字就被緊緊抱住,他熱切的吐息悠悠地拂上她耳後。

她無法拒絕,只得放任自己沉淪在他那與外表完全不符的,熾熱的懷抱裏,就此滅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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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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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7: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那是高三畢業前的事。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咦?」

呂書儂的眼裏流露出疑惑,看見他後,白皙的頰不知是因緊張還是困窘而泛起了紅潤之色。

章為曄睇著她,明明他都已這般主動把她攔下來想問個清楚了,她卻還是一副狀況外的模樣,莫名的,他覺得火大。

「沒有就算了。」

語畢,他轉身離開,腳步很重。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是想要確認什麼呢?確認了之後又打算怎麼做呢?如果她真如他預料那般說出「我喜歡你」,他又會如何應對?

他不知道,但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很討厭,所以決心將它拋開。



章為曄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心裏那種不滿,其實近似於某種期待已久的事遭人背棄的失望。

夜半,方才歷經了一場激情的呂書儂仍蜷在被窩裏睡著。章為曄深沉的眸睇著她,大掌則輕輕滑過那片裸露的、白暫得連一絲瑕疵也沒有的背,心中終於覺得踏實了。她……果真是喜歡他的吧?

前一刻擁抱她的餘韻猶存在他體內,本來叫囂著的情感像是一下子有了歸處。他的心莫名的變得溫柔,就這樣看著她,原本抿直的唇也不自覺地上揚。

「唔……我睡著了?」意識到身旁有人動作,呂書儂幽幽轉醒。她睜著惺忪的眼看向下床並穿上衣物的章為曄,有些訝異,「你要走了?」

「時間差不多了,我搭捷運,要趕末班車。」

「你沒開車?」

章為曄淡淡瞥了她一眼,認真地道:「太多二氧化碳對路旁的植物並不好,而且我本身就不太喜歡車子。」那種轟隆作響的東西,只會讓他的心情變得更煩躁。

難得聽見他提及自身的事,呂書儂很有興趣,她撐起身子,很想再和他多說一些。

無奈時間已近十二點,章為曄俯下身,在她唇上一吻。「我走了,明天見。」

「咦……」明天見?傻呼呼地望著他開門離去,呂書儂一臉呆愣。

之後,她起身走進浴室休浴,本來糊塗的腦子在熱水的沖刷下逐漸變得清明。

天!她竟然、竟然真的和這個男人發生了……

「我的天啊——」她叫嚷著,臉上一片通紅。

才剛歷經人事的身體十分敏感,她因不明的疼痛而縮了縮肩,最後在照鏡子的時候發現,右肩和脖子交接處竟有個大大的咬痕。

她為此又紅了臉,走出浴室便渾身虛軟地倒在床上,繼而意識到章為曄走前所說的話。

「明天見?」呂書儂跳起,瞥向床頭的時鐘。上面顯示的時間已過十二點,正確而言已經是「明天」了。

他說明天見,可是,她現在就想見他了。

唉,她這個白癡!既然這麼捨不得,幹嘛不乾脆留他下來過夜算了?

呂書儂歎口氣,躺在床上玩著手指。

下次問問他工作的地方在哪兒好丁,然後,如果方便的話,他可以偶爾住在這兒,不要回去……

「書儂姐早啊,咦,你今天氣色不錯喔!」而且還畫了眼影耶,好神奇。

「呃,是嗎?」面對丁丁審視的目光,呂書儂回以乾笑,攏了攏一早刻意上過卷子的頭髮。

今天她沒有梳髻,而是綁了個優雅的公主頭,身上的套裝也不若平日樸素,丁丁見了,心下便肯定有鬼。

過去書份妊剛成為律師的時候就是因長得漂亮又年輕,不是被騷擾就是不被委託信任,後來乾脆作起樸素的打扮,不料今日卻一反常態,嗯,很不單純喔。

上午,呂書儂和手上那件性騷擾案的委託人約了面談。

對方是個十分秀氣的女孩子,微短的發使她看來年紀更輕。

這些日子,呂書儂已查了不少資料,也去過委託人就讀的大學一趟,所以她開門見山的說:「陳小姐,有關這件案子,我想,我有必要知道最真實的情況。」

見對方似乎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呂書儂索性拿出報告來解釋。

「據我所知,你和提出告訴的物件似乎正在交往?」

陳小姐愣了下,但神情很快的恢復正常。她微笑道:「那個人……終於承認我們在交往了?」

「咦?」

陳小姐嘴角微微上揚,可是笑容中卻含著些許悲傷。「他年底就要結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是我們系上一位老教授的女兒。」

呂書儂於是沉默了,靜靜聽陳小姐描述他們那掩人耳目的交往,以及在知曉對方訂婚後她前去質問時他那教人心寒的態度。

「他竟然說,就算他結婚了也不影響我們的關係……他究竟把我當成什麼?」說及此,陳小姐不禁落淚,想到兩人在交往時所受的種種委屈,終於崩潰了。「我一次都沒有和他在街上手牽手走過,可是他和那個女人卻可以那樣光明正大……我什麼都給了他,他卻什麼都有沒有給我……」

呂書儂聽著,貼心的遞上面紙。儘管心聽得酸了,但她還是維持冷靜。「那麼,你們最後一次發生關係,是你自願的嗎?」

陳小姐搖頭。「我拒絕了他,可是他以為我只是鬧脾氣……」

之後的話,呂書儂不聽也明白,她歎一口氣,終於瞭解了警方為何不受理此案。

「好,我明白了。就算你們正在交往,對方在你不情願的情況下做出侵害的行為也是事實。有關這部分,我會再和對方的律師談談。」

畢竟,她能做的也只是為陳小姐爭取更好的賠償。

眼前的狀況對她們太不利,若真打起官司來,在法庭上,她的委託人很可能會遭受到許多不合理的對待。相較於此,還不如極力向對方提出指控,以得到一些現實上的有利條件。

「我知道了。」陳小姐點頭,咬牙落下淚來。「我只是……很不甘心。」

結束了這次的面談,呂書份不否認心情有些沉重。在立場上,很明確的被害人是陳小姐,可是問題在輿論上她卻一點力量也沒有。被交往中的物件強迫發生關係,儘管是非自願的,可是在兩人已有交往事實的前提下,男方性侵害的罪名能否成立,還是一大問題。

想到女性在這個社會上的無力,呂書儂歎了口氣。

這時候,她的專線響起,於是她拿起話筒。「宇文律師事務所呂書儂。」

「儂儂,我是邑初。有關那個案子,你調查得怎樣了?」

「剛好我手上有些疑問要向許律師請教。倒是你,這個案子的負責人明明不是你吧?」她有些好笑的問。

「不,現在變成我了。」察覺出她一愣,周邑初繼續道:「許律師最近在忙另一件大案子,暫時抽不出身。當然,這只是臺面上的理由,事實上也是我爭取來的,你認為原因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周邑初,我說了,我現在有交往的物件。」

「我知道,可是我也說了,那並不影響我打算做的事。」周邑初一笑,然後語氣一輕,「所以呂律師,有關這個案子的細節,我們不如今晚見面聊聊?」

呂書儂翻白眼,服了他公器私用的功力。老實說,這件案子的確還有多個疑點懸而未決,也知道周邑初在投入正事的時候絕不會扯到那些有的沒的,但今晚……

「抱歉,我今天不行。」

「喔,有約?」

「……對。」儘管章為曄到現在仍未捎來隻字片語,可那句「明天見」仍舊回蕩在她腦海中,制約著她的行動。

然而,那個束縛著她的男人,卻直到晚上六點多,仍一封簡訊也沒有。

有沒有搞錯!心裏大聲嚷著,想到為了他可能只是隨口而出的三個字心心念念,呂書儂覺得自己好沒用,晚上的時間一下子空出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是……乾脆她打給他算了?



這麼一想,兩人自交往以來的見面,似乎都是由他主動的。儘管他的號碼早已明確地存在她的手機裏,可是從她這兒打去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

她這下恍然大悟,搞什麼!每次她都怨他不找她,可是她又何嘗主動找過他?
;
下了決心後,呂書儂撥出電話。在等待他接聽時,她的胸口不自覺怦怦跳,耳根子全熱了。

「您撥的電話無人接聽,將轉接至語音信箱……」當冷漠的機械女聲自電話另一端傳來,瞬間澆熄了呂書儂渾身的熱情。

「真是的!」她掛斷電話,無力地趴在桌上,感覺自己好不容易蓄積的力氣統統不見了。

還是,再打一次看看好了?

結果手機偏偏在這時響起,螢幕上章為曄的名字讓她體溫再次升高,她連忙接起,「喂?」

「有什麼事?」

他簡短的四個字令呂書儂一時傻住了。

有什麼事?「你昨天不是說……」

章為曄這刹那明白了,可是他有些意外,畢竟過去她似乎都是被動地等著他打電話給她。

「你在等我?」他深幽的黑眸瞬間綻亮,只可惜在電話另一端的呂書儂看不見。「我現在人在外面,晚一點才會回隊裏。大概八點吧,我去你家找你。」

來她家……汗顏地想到每回都是他來找她,呂書儂想想這次總該換人做做看了,於是回道:「不用了,今天還是我去找你吧。七點過去可以嗎?」

章為曄一愣,道:「嗯,七點可以,到了打給我。」

直到掛斷電話,他仍然對於呂書儂主動說要來找他感到很意外。

「啊先生,結果到底怎樣啊?這棵樹一直擋在門口,你看樹枝都把我們的招牌遮住了,教我們怎麼做生意啊?」

便當店老闆娘的叫嚷,拉回了章為曄本來飄到電話另一端的思緒。他臉上不動聲色,只是繼續觀察著眼前這棵樹的生長狀況。

由於都市高度發展,人行道不夠寬,行道樹和建築物間往往呈現「搶地盤」的局面,加上店家不願意讓行道樹遮住招牌,一旦長出枝葉,就要求修剪,他們拗不過店家的要求,只好拿出利剪修枝。

可是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這樣對路樹有多傷?

樹木不會說話,吐不出自身的痛苦,於是他道:「過度修剪樹枝會讓樹木過勞,因為每次長出枝葉或開花,樹木都需要付出能量,而付出能量的目的在累積自己的體積和組織。若過度修剪,這些過程全都白費,樹木不但長不大,還得忙著光合作用補充所需的能量……」

但便當店的老闆娘哪兒聽得進這些?「那又怎樣?是你們自己要把樹種到我家門口的,現在妨礙了咱們做生意,又說我們傷害樹木,既然這樣,你們乾脆把樹遷走啊!省得我老是要浪費電話錢教你們過來剪。」

章為曄知道和婦人的溝通不會有結果,就算告訴她,這棵樹已在這兒好幾十年,比她開店的時間還久,她也聽不進去的。

畢竟市民提出的要求,只要合理他們就得做。章為看著那瘦弱的枝幹在同仁的利剪下顯得更殘弱,內心不禁一陣痛。

這些行道樹長年在這兒,肩負吸收二氧化碳、製造新鮮空氣並美化環境的任務,可是周圍的人們從不曾感謝過,甚至嫌它累贅,渴望它遷離。

然而離開了這兒,這棵樹又能去哪里?還有那些千千萬萬栽植在路邊一樣被人所嫌棄的其他樹木呢?它們又該何去何從?

工作結束後回到隊上,章為曄才剛寫完相關報告,手機就響了。

呂書儂聽來很是輕軟的嗓音出現在他耳邊。「我到了,在哪里等你比較好?」

聽見她的聲音,章為曄本來緊蹙的眉像被人施了魔法般鬆開。他掂了掂口袋裏的物品,道:「在門口就好,我現在出去。」

存好檔案,關上電腦,他收好東西,抓起外套就走。

看見她站在門口附近,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頭髮,明顯一副正在等人的姿態。

望著這一幕,他心情轉好,本來那些壓抑著的不愉快,在看到她的瞬間很奇妙地煙消雲散。

「你來了。」

「嗯,對啊……啊!」才剛應話,她就被吻住了。

顧慮到這兒是他上班的地方,章為曄沒敢太放肆,他很淺地吻了她一下,花佛確認她的存在並非幻影。

被這樣突如其來地親吻,呂書儂紅了臉。沒想到他竟敢在路旁這麼做。

「你發出了好奇怪的聲音。」

呂書儂瞪著他,「這是誰害的啊!」

章為曄唇畔微揚。難得見到他露出這副像是笑的表情,呂書儂傻了眼。還來不及回神,便聽得他俯在她耳畔悄聲道:「你家,我家,你想去哪里?」

她家或……他家?

就好像「料理東西軍」裏問來賓親子井和牛排哪個好一樣。

不過,老實說,聽到這樣的選擇,她的答案已不言自明。

「你家……」

晚上十一點,歷經了激情,呂書儂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一會兒,之後輾轉醒來,發現章為曄正坐在一旁看著電視。

他所住的地方同樣是套房,但比她的稍大一些。陽臺上種著植物,綠意盎然,但房間裏的擺置卻清一色以黑白為主。她躺在那兒審視著這個不算大的空間,最後將目光擺在他的背影上。

章為曄很高,且因為長期勞動的關係,身子顯得十分結實。此刻他頭髮濕潤,身上罩著恤和棉褲,顯然剛才已洗過澡。而和他冰冷的外表完全不符的是,他的體溫似乎異常的高……

這麼想著,她又紅了臉。

察覺床上的異動,章為曄轉過身來看著她,「你醒了,要喝水嗎?」

「呃、呃?好。」見他態度如此自然,呂書儂有半晌的反應不及。

沒多久,他倒了杯水回來,她接過,一邊啜飲一邊偷覷著他。儘管兩人已有過肌膚之親,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生活化的一面。思及此,她忍不住笑了。

見她笑,他有些不解,但也不是不開心的。之後,他拿出一樣東西擺在她面前,那是一個有著精巧包裝的小盒子。見她面帶疑惑,他遂道:「你的生日禮物。」

「啊?」可是她的生日已經……呂書儂的思考攸然停住。該不會……「所以你昨天才會說明天見?」他是早已決定要補送她禮物?

章為曄稍微別開頭,沒有說話。

這答案太明顯了,呂書儂胸口湧上一陣熱意。抹去那欲落淚的衝動,她笑著問:「我可以打開嗎?」

「隨你。」

於是呂書儂打開了盒子,小巧卻有些沉手的盒中,躺著一條形式簡單卻十足耀眼的粉鑽項鏈。墜子是一對銀色的天使翅膀,而翅膀的中間是一顆粉紅色的心型小鑽。

她怔仲,為這瞬間的驚喜失了神,「你什麼時候去買的?」從昨天到今天也不過才短短二十四個小時啊!

在中午休息的時候特別去的,可是章為曄不打算說出口,只是替她戴上。挑選禮物的時候,他就覺得這顏色和她白暫的膚色很相配,果真如此。

他深邃的眼注視著她,道:「很美。」

聽見他這句話,呂書儂愣了一會兒,忽然哭了。

她雖不是那種不顧形象的大哭,章為曄見狀還是很緊張,不解地問:「為什麼哭?」

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落淚,呂書儂抬手抹去淚水,笑著說:「沒有,我只是……太開心了。」

因為她一直以為,如今他們還是和過去一樣,只是她一頭熱,單方面的喜歡他而已。儘管提出交往的人是他,可是畢竟沒有聽見他說過確切的愛語,她不否認自己其實很不安。

但原來他只是不擅長表達,他一直把她放在心上。

而只是這樣,就足以使她感動落淚了。

見她仍哭著,不明所以的章為曄抓了抓頭髮。他也不知要從何安慰,索性抱住她。「別哭了,你哭得好像我對你很壞一樣。」

聞言,呂書儂破涕為笑,親吻著他。「相信我,你沒有對我很壞。」

她忽然想到,自己是怎麼喜歡上他的。

高中時再次見到章為曄後,她一直很想找個機會向他道謝。儘管早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可是她始終耿耿於懷,而且不斷告訴自己,就算被當作神經病也無所謂,幾乎成了跟蹤狂。

剛開始她只是想,反正這樣看著、看著,遲早有天她會有法子說出口的,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也不知不覺越來越長。

她總是看到章為曄在校園裏的各個角落默默地蒔花弄草,外表冷漠且不與人親近的他,唯獨在那個時候,會對那些花草們露出溫暖的迷人笑。

而她,就是被他那不經意的溫柔吸引住了。

最近書儂姐真是有夠奇怪的。

盯著不遠處的頂頭上司,丁丁一頭霧水。像現在,書儂姐就坐在那兒發了好半天的呆,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噥。

沉醉在過去的回憶中,呂書儂看著鏡中胸前的項鏈,笑得癡傻。

「拜託,書儂姐你不要再笑了啦,好詭異喔!」受不了的丁丁率先發難。此時電話響起,她伸手接聽,「宇文律師事務所……書儂姐,你的電話,是周律師。」



本來美好的氛圍一下子遭受破壞,呂書儂不太甘願地接過話筒。

「等一下?大概什麼時候?下午四點……好,我有空,待會兒見。」呂書儂掛斷電話後,收拾好資料便向丁丁道:「我出去一下,可能會晚一點回來。」

「咦?」丁丁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呂書儂抓著公事包沖出門去。

瞧著她倉卒的背影,丁丁想到方才那通電話,再想到她今日一反常態,沉醉在粉紅色泡泡裏的樣子,該不會是……

「書儂?我不得不說,你太天真了。」

「咦?」

事務所附近的一間咖啡館內,呂書儂和周邑初談論著有關案子的事。

呂書儂這方首先以「兩人雖有交往事實,但不代表男方可藉此予取予求」提出責難,然而周邑初聽了卻是臉色一整,冒出方才那句話來。

「首先在男方用強這部份,你有證據嗎?」

聽他如此一問,呂書儂啊了一聲。

周邑初繼續道:「就算她在過程中說過不要好了,你又怎能判斷那是真不要還是假不要?基本上,在那種時刻,女方同意和男方一塊進賓館就足以引起爭議,你沒有證據,單憑一面之詞就說男方用強……別說警方那一關,你連我這關都過不了。」

「周邑初,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的意思是女方自找的羅?你這個論調和女人被強暴要反省自己穿得太暴露的沙文主義有啥不同?」

周邑初吐了口氣,「我只是提出任何有可能的論述而已……儂儂,我們都不是當事人,這憑片面之詞就相信他人的習慣,到底什麼時候才改得掉?也許我的委託人為了前途捨棄戀人很過分,但利用往日曾有的親密關係而說那是強迫的陳小姐,老實說,我也不認為她理直氣壯到哪里去。」

呂書儂手握拳,咬著牙沒說話。她不否認有一部分周邑初說得對,不管陳小姐所言是否為真,她沒有證據就是沒有。坦白說,這件案子對她們而言太不利,連當眾強吻都有判決無罪的案例存在,何況是這種站不住腳的案子?

明白歸明白,可是在感情上,呂書儂還是無法接受。

見她苦著臉陷入沉默,周邑初搖頭苦笑,「抱歉,我話說得太重了,只是看你戴著那條我不曾見過的項鏈,忍不住就想欺負你一下。」

呂書份一愣,這才發覺自己在無意識間把弄著胸前這條粉色項鏈,像祈求著什麼……

她臉色一紅,「不,你說得沒錯,的確是我們這方太輕率了,我會再和委託人談談的。」

說罷她起身,卻在這時發覺自己擱在桌上的左手被人握住。

接著周邑初問道:「那個男人愛你嗎?」

「啊?」

「他愛你嗎?」

呂書儂愣住了,對他拋來的這問題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抑或是怎麼回答比較好。

章為曄愛不愛她?「當、當然……」

本該是自信滿滿的回復,可是好奇怪,她開口說來卻只覺得十分無力。

她這細微的顫動沒有逃過周邑初的法眼,他嘴角一勾,「那,有我愛你那麼愛嗎?」

這是要她從何比較啊?呂書儂張大嘴呆住,「這又不能比……」

「為什麼不能比?儂儂,我瞭解你的個性,假使那個男人夠愛你,你今天不會給我這麼模稜兩可的回答。」周邑初說著,終於放開了手。「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必客氣了。」

「拜託你別再說了!」呂書儂受不了,抄起皮包轉身就走。

聽見後頭周邑初悶在胸口的笑聲,她氣得牙癢癢的。

什麼模稜兩可的回答,分明是他自己要問那種鬼問題……

然而想著、想著,她跨步前行的步伐卻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慢,最後在離咖啡館有段距離的馬路旁停了下來。

呂書儂忿忿地跺腳,好恨自己答不出周邑初的那個問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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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7: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愛你嗎?有我愛你那麼愛嗎?

當時被前男友問及這個問題,坦白說,呂書儂真的答不上來。

從交往到現在,一共一個半月的時間,她一次也沒聽章為曄說過他對她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他究竟是喜歡她呢,還是純粹只是單身剛好想找人作伴的時候她就出現了呢?她不敢確定。

「她根本就在玩你吧?」好友一射出一支冷箭。

呂書儂無言以對。自從和周邑初見面後約一個星期的時間,章為曄一次也沒有和她聯繫,偏偏她又礙於這個心結,沒有打電話給他,結果在星期三的晚上,她們一票姐妹聚會的日子,她只好一邊喝酒一邊向好友們訴說著她內心的迷惘。

「可是,他為了我特地去訂不含蛋的蛋糕,上次我生日,他還送了我這條項鏈……」

「項鏈?姐妹們,秀出來!」尤曼縈一聲令下,此次參與聚會的其他三人亮出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花佛那是天經地義該有的東西一般。「別傻了!這只是基本中的基本,他要是真的有心,說一句我愛你是有多困難?我們都已經聽到不想再聽了,拜託你有點出息好不好?」

呂書儂被說得好不甘。也不想想你之前還不是愛一個被甩一個……唉,這樣壞心眼的話終究說不出口,卻又沒有其他能反駁的字句,她只好悶著頭一杯接一杯地喝。

她喝著、想著,越來越鬱悶,好友直接無誤的那句「他在玩你吧」完全刺中她的痛處。的確,他們每次見面不是在她家就是在他家,唯一做的就是上床……

砰一聲,她恨恨地放下酒杯,被酒氣醺得迷蒙的眼燃燒出一股莫名氣勢,「好,我決定了!」

「你決定啥?」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她自口袋中掏出手機撥電話,然後朝手機另一端的人喊道:「喂,章為曄,你到底愛不愛我?!」

啥?!有沒有搞錯!一票娘子軍們目瞪口呆,瞅著呂書儂做出這般清醒後肯定後悔三天兩夜的傻事,來不及阻止。

電話彼端的章為曄也莫名其妙,聽得出呂書儂的語氣很怪異,而且好像還有一點大舌頭。「你喝醉了?」

「我沒醉,只喝了一點點……章為曄,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章為曄皺眉,不明白她怎會在酒醉之後打來問他這個。他開口正要回答,不料聽到電話另一端傳來別人的聲音。

「好啦,書份,你不要鬧了。」

「她醉了,不是認真的……」

聽見那些話,他本欲說出的話便梗在喉嚨,有些不悅地沉下聲音,「不要問我這種無聊的事。」

無聊的事?無聊的事?無聊的事!

這四個字重重擊得呂書份瞬間瞪大眼,手機忽然從手中掉落,就此斷線。

周圍一票娘子軍見她表情不對,紛紛趨前關心。

「書儂,怎麼了?」

「他說什麼?」

「你還好吧?」

不,她一點也不好,一點也不。

「他……他……他……」才說了三個字,她陡然趴在桌上,哇一聲開始放聲大哭。

所有人見狀均目瞪口呆,直看向她手邊那瓶喝得快見底的了,這下確定她真的醉了,於是安慰的安慰,倒茶的倒茶,唯獨她哀莫大於心死的癱在那兒,淌著淚,只想殺死自己。



如果不打這通電話去就好了,如果不問他那個問題就好了,這樣,她也許就可以不用這麼早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了啊……

呂書儂趴在那兒一直哭,哭到好友們道盡安慰,才拖著哀傷的腳步回家。

她一身酒氣,眼睛哭得又紅又腫,頭髮更因方才的大肆發洩糾成一團。

當她爬上三樓的住處時,忽然聽見一聲詢問。

「怎麼這麼晚?」

呂書儂以為是自己幻聽,錯愕地睜大了眼,然後,就這樣看到了那個人。

章為曄似乎總是這樣堂而皇之地等在她家門口,但她萬萬沒想到,在她打了那通莫名所以極盡發洩的電話過後,她仍會在這裏看到他。

「你……為什麼……」

「果然喝了酒。」章為曄走向她。

樓梯裏很暗,呂書儂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可以看到他的眉間是糾結著的。

「你的朋友呢?她們讓你一個人回來?」

這時呂書儂忽然間腿一軟,倒在他懷裏,那熾熱的溫度熨得她心驚。她想掙開他,卻發覺自己使不出力,那種欲落淚的衝動又回來了。

「我朋友……她們,都有男人接……」當然也有朋友堅持要送她回家,可是她死都不願意。在這種傷心的情況下還得看別人甜甜蜜蜜,她怕自己心會更痛。

章為曄抿著唇沒有說話。他扶著呂書儂,自她手中接過鑰匙打開門。

她被他攙扶著進屋,坐在床上,之後,他替她倒了杯水。「喝下去。」

她乖乖接過杯子喝水,不懂這個男人怎會過來,或者……她從來沒懂過他?

一個連一句「我愛你」、「我喜歡」都不曾說出口的男人,卻在半夜為了她那通沒頭沒腦的電話,特地跑來守在她家門口……她真的可以私自的往美好的地方想嗎?

「你對我……有什麼感覺?」

聞言,章為曄一震,直望著她。

呂書儂臉上的表情因醉意而顯得迷茫,儘管看似清醒,可是眼神仍渙散。

於是他吐了口氣,口吻淡然,「你醉了。」

「那又怎樣!」不甘被敷衍,她不穩的站起身,手揪住他,本來關住的淚意在酒精的催化下又回來了。「我好喜歡你……為什麼我非要這麼喜歡你不可?都二十九歲的人了,還忘不了最初喜歡的人,真的好丟臉……」她哭著說完,倒在他懷裏。

章為曄抱著她,神情隨著她的話而波動,極訝異地睜大了眼。然而當他開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說出那些震撼他字句的女人已倒在他懷裏昏沉的睡去。

他只好歎息,將她抱起放至床上,粗糙的指輕輕撫過她柔嫩的臉。她哭得雙眼紅腫,鼻子也泛紅,纖長的睫毛沾著淚水。他望著,內心身處有股暖意流淌而過,驅使他在這一刻不自覺低下身子,吮去她眼瞼上的淚珠。

那是一種微鹹的,卻又很甜蜜的滋味。

你到底愛不愛我——她那在濃濃醉意下拋出的疑問,此刻在他腦海隱隱浮現。

而當時在她周圍的朋友起哄前,他想說的又是什麼?他又能給她什麼樣的回答?

也許,那個答案早已在這些年蟄伏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章為曄的父親是鼎鼎大名的立委。

他知道父親在選上立委前曾任政府官員,而在更早之前則是個生意人,至於詳細的狀況,他並不清楚,因為,他是情婦的孩子。

本來章家的一切都和他無關,可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卻因父親的元配不孕,使他不得不離開母親,回到章家。而在那裏,他被迫以比其他同齡的小孩更快的速度成長,因為他提早面對了什麼叫作人情冷暖,什麼又叫作人性。

所以,他喜歡植物。

因為植物和人類不一樣,他們說不出那些刺耳得幾乎紮人的話語,也不會以那般冰冷的目光看著他,更不會在人前待他溫柔得好似己出,背後卻想盡方法讓他痛苦。

植物很純粹。

就和呂書儂當年看著他的目光一樣,乾淨、美麗得令他心動。

一開始,儘管他知道自己在身分上的特別之處,但應該還不至於到這種長期引人關注的地步,再說對方沒有表明意思,他也索性不理會,然而,那道視卻一天比一天還要強烈,終於到了令他不得不在乎的地步。

後來他才發現,那是一個與他同年級的女生。

當時他最常照顧的花圃背後是學校的圖書館,而她總是坐在靠窗的位子。她沒有明目張膽地直望著他,只是每當他感覺背後有道視線時,總會好巧不巧地發現那個女孩子的身影。

到底要怎樣才可以確定呢?就這樣思考著這個問題,於是有一次他終於不顧一切拋開手中的種花工具,迅雷不及掩耳地步入圖書館,然後坐到她面前。

就算是錯覺也無所謂,他只是想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罷了。

「你……」呂書儂臉上的表情又驚又恐,呆望了他一會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怪異,連忙又低下頭去,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

章為曄就這樣瞧著她。那時的她沒有染發,黑色發絲微微垂落在她白暫的頰畔。她雙頰發紅,表情很明顯的不自在,大大的眼轉來轉去,就是沒放在她面前的那本「新手種花入門」上頭。

「我很喜歡花……該怎麼說……呃,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種花要拔掉花苞和葉子……啊,我媽媽也種了很多蘭花,以前是為了賺錢,不過後來種著卻種出興趣來了……呃,你……」

「黃金鼠。」

「呃,啥?」她叫了出來,這才想到真正重要的話她竟一個字也沒說。

章為曄只說了這三個字便起身離去,呂書儂一肚子莫名其妙。

「啊!」她叫了出來,這才想到真正重要的話她意一個字也沒說。

只可惜懊惱的她沒有看到,此時的章為曄臉上正浮現一種花佛確定了什麼似的,很滿意的表情。

他不是笨蛋,儘管沒有直言確認,但藉由她平日總望著他的舉動和主動提出花木的事,他心中便已有譜。

老實說,被那樣純粹的目光注視並不令他覺得厭惡。自小的好友知道這件事後,還笑他肯定是太缺乏愛,所以才這麼喜歡被人關注。他嗤之以鼻,那又怎樣?她喜歡他,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於是他就那樣確信地等著她來向他告白,可是等了一學期、等了一年……等到都要畢業了,最後卻是他忍不住主動來到她面前,問:「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但直到最後,她仍是桿在那兒紅著臉,什麼也沒說。

然而,她卻在這三年的時間悄悄地佔據了他的心……

「你果然是喜歡我的。」直到多年後的這一刻,章為曄好不容易確定了,注視著她,未曾察覺自己的臉上浮現出安心之色。

隔天一早。

「頭好痛……」呂書儂呻吟著在床上翻了個身。她皺眉擠眼,刺目的陽光自視窗射入,逼得她不得不早些和周公道別,哀叫著醒來。

「你醒了?」

她眼神渙散,頭痛欲裂,但本來眯著的眼卻在呼見他的聲音後瞠大。

「你你你……你怎會在這裏?!」



章為曄皺眉,看見她嚇得縮在床頭,伸手爬梳頭發整理儀容卻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聲音一沉,「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呂書儂還是十分茫然。

她只記得自己昨天和一票朋友歡聚,然後聊到彼此的近況,其中自然包含了她不甚如意的感情事……

「好痛!」想到這兒,她宿醉的腦袋開始發痛,面色慘白。「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章為曄沒有說話,見她當真一點也不記得了,他臉上表情凝滯,不快地道:「你不記得就算了。快起來準備上班吧。」

「啊?」呂書儂一頭霧水,可是在他的提醒下仍不得不起身下床。

儘管完全不明白他是何時又何以出現在這裏,也不清楚他究竟在不高興什麼,不過暌違一星期能夠見到戀人,她到底還是開心的。

直到她在辦公室接到尤曼縈打來的「慰問」電話。

「你昨天還好吧?」

「啊?」好友的口氣聽來很擔心,呂書儂滿是不解。

尤曼縈繼續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喝得那麼醉耶,你還打電話給你男朋友,當眾問他愛不愛你……結果後來他回答你了沒有啊?」

「你說……我喝醉了,打電話……騷擾他?」這下呂書儂呆住,臉上青白交錯,昨夜失去的記憶在好友親切的「提醒」下一古腦的回籠。

她喝醉了,打電話給章為曄,然後,他就出現在她家門口……

「哇啊啊啊啊……」

旁邊的丁丁嚇了一跳,「書儂姐,你怎麼了?」

電話另一端的好友也驚愕地問:「書儂,你還好吧?」

「天……」她一點也不好!呂書儂趴在桌上抱住頭,這瞬間超想殺死自己。

難怪章為曄一早看到她一副啥也不記得的模樣會那麼不高興。他為了那通沒頭沒腦的電話特地跑來,她這個騷擾人家的人卻啥也不記得了,是教人家情何以堪啊!

「啊結果你男友回答你了沒啊?」

尤曼縈的疑問再次將呂書儂拉回現實。「回答什麼?」

「你不是問他愛不愛你?他該不會到現在還沒回答你吧?一通電話也沒有?」

這……呂書儂愣住,開始回憶昨晚的點滴。即使記得見到過他、她狼狽地大哭,可是其他細節老實說她真的不記得了。也許他有說,也許他沒有說,不過無論如何,那樣的事除非她再不節制地喝醉一次,否則打死她也問不出口啊!

「到底有沒有啊?」

「有有有。」怕說沒有,電話那端的朋友又要鬼吼鬼叫,呂書儂連忙敷衍,之後便快快結束通話。

她覺得好空虛,籲丁口氣,不過一想到章為竟因為她那通電話而來找她,也許,他還是很在乎她的吧。

不過也難怪了,特地跑來卻被那樣鬧了一夜,隔天干出這些事的當事人卻啥也不記得,正常人都會不高興吧?不如晚上約他吃個飯,順便道個歉。

「宿醉好些了沒?」

在正要打電話的時候對方卻先打來了,這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讓呂書儂好開心。「好了一點了。啊,昨天的事我想起來了,對不起,你特地跑來,卻給你添了麻煩……」

「全部嗎?」

「咦?」

「全都想起來了嗎?」

被這樣詢問,呂書儂有些不懈,「大致上……可是有些細節不記得了。」

電話那端的章為曄沉吟了一會兒,下一秒,他的語氣顯得有些不穩,「你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嗎?」

「我說了什麼?這……」呂書儂想了一下。「啊,我不會告訴你我沒有眉毛的事了吧?喔,那是我上次修眉不小心下手太重,過一陣子它就會長出來的……」

「不記得就算了。」

「啊?」在呂書儂反應不及的當下,章為曄掛斷了電話。

她……她還沒問他晚上有沒有空啊!什麼跟什麼啦!

後來呂書儂還是撥了通電話和章為曄約了時間。

晚上七點,他們相約在臺北車站附近。

兩人一見面,章為曄便皺眉直盯著她眉毛瞧,瞧得她渾身不對勁,抗議道:「你看什麼?」

「我看你眉毛還在。」

她紅了臉,忍不住抬手遮掩。「這是用畫的……別一直盯著它看啦。」

見她一臉不好意思,章為曄儘管不動聲色,可是唇角微勾,心情開朗了些。就算她已不記得,反正他有記憶就好。

「走吧。」他向她伸出手。

這……是牽手的意思嗎?呂書儂愣了下,但下一秒便像怕他後悔似的連忙伸手握住他。那熾熱的溫度熨燙著她手心裏,她臉紅了,可是卻笑得好開心。

見狀,章為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

呂書儂搖頭,「沒有。」驀地,她想到陳小姐曾說過「我一次都沒有和他在街上手牽手走過」,心中十分感慨,手也因而不自覺的收緊。

那個案子……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

才這麼煩惱著,她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儂儂!」

呂書儂有些訝異的咦了一聲,在她認識的男性中,會這樣喚她的只有一個。

「周邑初?」

「真巧。」周邑初向身邊的人打過招呼後便跑了過來。他朝呂書儂揚起笑,目光繼而放在握住她手的男人身上。「你男朋友?」

「呃……對。」感覺那握住她的力道忽然加重,她不禁因些微的疼痛而顰眉。接著,她替兩人作介紹。「這是周邑初,我大學同學,現在是另一間事務所的律師。這是章為曄,我男友。」

她在「男友」兩字上加重語氣,並向周邑初使眼色,擺明瞭要他少說廢話。

周邑初見狀哈哈一笑,向章為曄伸出手。「幸會。」

由於他伸出的是左手,所以章為曄不得不放開握著呂書儂的手,與他相握。

周邑初察覺出章為曄的防備之意,因而露出微笑。

章為曄看著他,雙眼逐漸變得深幽。坦白說,這個男人的確給他某種不懷好意的感覺,可是對方好歹是戀人的朋友,他不得不理會。

兩人禮貌性的交換過名片後,周邑初對呂書儂道:「有關陳小姐的案子,你們有共識了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還在和她談,談好了會再跟你聯絡。」

「是嗎?」周邑初一笑,大掌放在呂書儂的發頂上撫了下。「我以前不是常常告訴你,不要總為了別人的事煩惱?哎,雖然這樣的我也覺得天真得很可愛啦!」

「周邑初!」

「走了!」

兩道不滿之聲同時響起,呂書儂一愣,接著便被面色不佳的章為曄拖著離開。

她覺得莫名其妙,只得踉蹌的跟上章為曄,轉頭朝周邑初道:「反正我會再跟你聯絡。」

「知道了!」周邑初應著,注視著他們兩人的眸光也在這一刻加深。

而呂書儂一徑被章為曄拉著,她腳上穿著高跟鞋,幾度踉蹌,在後頭直喘著氣。「你、你等一下……好痛!」

聽見她這聲呼痛,章為曄終於停了下來。

他轉身,看見她蹲下身審視自己的腳尖。高跟鞋已被她脫下,絲襪上腳拇指的地方暈了些許血跡。他見狀一愣,當機立斷的將她扶起,讓她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怎麼會這樣?」

「鞋子……不合腳。」此刻她的腳整個被他捧在手心中,她覺得尷尬極了。他熱燙的體溫溫暖了她向來冰冷的腳,可是在路旁被他這麼抓著腳,實在很不好看啊!「只是磨破而已,不算嚴重……」

「等我一下。」

「咦?」

只見章為曄赫然起身,凜著一張臉就這麼轉身不知往哪兒去。她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又礙於一隻鞋被他帶走了,只能坐在那兒等他回來。

呂書儂看著四周穿流不息的人潮,有些人經過時會多看她一眼,她也只能滿臉尷尬。

唉,好慘,難得兩個人一塊出門,先是遇到周邑初,現在她又被迫裸著一隻腳,就這樣一個人呆坐在這兒……思及此,她忍不住一陣歎息。

「拜託,快回來啊……」她要不這樣呆呆的一個人坐在這兒,這會讓她覺得自己被拋棄。

「把絲襪脫掉。」

「呃?」才剛祈禱他快些回來,想不到他人就已出現在她面前。她紅著臉,方才的自言自語該不會被他聽見了吧?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章為曄索性蹲下身,自塑膠袋裏拿出藥膏和繃。

呂書儂見了愣住,這才明白他剛剛何以忽然離去。「你去買這個?」

章為曄沒有回答,只是望著她,像是等著她動作。

她尷尬不已,可是繼續桿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只得乖乖脫下絲襪。不幸中的大幸是,她今天穿褲裝,所以穿的是短絲襪,方便脫下。

章為曄握住她的腳,以剛買來的濕紙巾替她擦去傷處的血跡,動作輕得像是怕弄疼了她。

「我自己來就好……」呂書仍臉紅,裸足被人這般抓著的感覺很奇妙,她想縮回,可是他不許,全然不顧周遭路人好奇的目光,為她上好了藥,然後貼上繃。

這下呂書儂的臉比蕾茄還紅,「我的鞋……」

聞言,章為曄自擱在地上的另一個袋子裏拿出鞋盒。

呂書儂瞪大了眼,發現鞋盒裏頭是一雙金色的圓頭平底鞋,鞋內甚至貼心地擺了軟墊。「這……」她受寵若驚,覺得好意外,不解他怎會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他把那雙鞋放在她腳前,「我買了大半號的,如果不合腳,我再去換。」

所以他剛剛才拎著她的鞋走掉,只為了確定她的尺寸?呂書儂這下恍然大悟,緩緩的笑了,眼角卻閃現淚光。

她一直自私地懷疑這個男人究竟愛不愛她,卻忽略了現實中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天下有多少男人可以像他這樣,什麼也不說卻做到這樣?

她套上那雙他為她而買的鞋,想像著他去買鞋時向小姐詢問哪種鞋比較不傷腳的模樣,感覺胸中滿滿的都是感動。

「對不起……」

章為曄不解,皺眉問:「為什麼道歉?」

呂書儂搖頭,說不出自己那些小心眼的揣測,那只會讓她覺得自己好可恥。

可是章為曄不懂她這番心思,她突然向他道歉,而他現在只想得到一個可能性。「剛剛那個男人是誰?」

「咦?」

看見她的表情在他問及那個人時變得有些僵硬,他因而更顯在意。「為什麼你要跟他聯絡?你們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

「那是因為他是對方的代表律師……」

「只有這樣而已?」

章為曄眼神在瞬間變得淩厲,本來就不擅長說謊的呂書儂這下無法招架,只得承認。

「大學的時候我們交往過,但就只有那樣而已,這次若不是因最近的,我和他也很多年沒見了……」

「是嗎?」聽了她的解釋,章為曄沒有多說什麼。他扶起她,望著她在他嚴厲的質問下顯得有些膽怯的模樣,吐了口氣道:「我知道了。」

他相信呂書儂沒說謊,可是真正的問題是那個周邑初。

方才周邑初注視著呂書儂再轉向他時的目光分明不對勁,那是種屬於男人間的直覺,那種感覺讓他很不愉快,當下才不顧一切拉著她就走。而現在自她口中證實了過去她與周邑初的關係,坦白說,他很不高興,非常、非常不高興。

就算知道那是早已是過去的事也一樣,只要一想到那個周邑初也曾碰觸過她柔軟白暫的肌膚,看過她因羞窘而臉頰發紅的模樣,甚至聽過她所吐露的愛語……

章為曄握起拳頭,本來以為已經消失了的那種很不快的感覺,這一刻又回到他的心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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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7: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章為曄的心情很不好。

此刻,那個令他不悅的罪魁禍首正坐在他面前,笑意盎然地點起煙來。

「要不要來一根?」

「不。」他搖頭,拒絕了周邑初的提議。

餐廳裏人聲嘈雜,他們坐在靠角落的座位。

坦白說,會接到周邑初的電話,章為曄並不意外,所以在對方提出要不要出來喝個茶的提議時,他很快就答應了,因為他也想確認某件事。

明白感受到對方不算友善的態度,周邑初勾起唇一笑,也很直接地切入正題,「看來你好像已經知道我和儂儂的關係了。」

儂儂。這過於親昵的稱呼令章為曄眉頭一緊。上回在路上巧遇的時候,他便聽過這男人如此喚她。

這麼一想,他心裏更加不快。「那又怎樣?」

「的確是不怎樣。但我只想問一句,你愛儂儂嗎?」

被人這樣過於直接且唐突的詢問,章為曄臉上儘管不動聲色,眼神卻變得嚴峻。「我不認為這有告訴你的必要。」

「是嗎?」周邑初抽了口煙,不以為意。「但我愛她,很愛、很愛。」

吐出這句話時,周邑初目光直視著章為曄,而章為曄亦不甘示弱地回瞪著他。

這男人今天特地找他出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無聊。「那不幹我的事。」

再說白一點,那是周邑初自己的感覺,他沒必要知道,也沒義務承擔。

周邑初聞言,有些意外地挑起眉。「不幹你的事?章先生,我說喜歡的對象現在可是你的女友喔。你是太有自信她不會被搶走呢,還是覺得她被別的男人喜歡上也無所謂?嗯,不論是哪個都很教人生氣呢。」他呵呵笑道。

該生氣的人是我吧?「你要怎麼想都是你的自由。」

「是嗎?」吐了口氣,周邑初將煙撚熄,直截了當地道:「既然這樣,那我也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我已經和儂濃說過,我打算再一次追求她,就算她有男友也無所謂。」

「隨便你。」話不投機半句多,章為曄起身離去,並不打算再和周邑初周旋,否則,他怕自己一時失手,會做出什麼失控之事。

事已至此,他想確定的事已經瞭解了,這個男人對他的女人的確還有著感情,思及此,他莫名的有種很煩躁的感覺,腦中浮現出過去不論他走到哪兒,呂書儂總以那般單純的目光望著他,可是到最後卻仍什麼也沒說的畫面。

「可惡!」

路旁,章為曄一拳擊在牆上,經過的路人被他嚇得急忙走避,但他不以為意。一想到呂書儂明明喜歡著他,卻又和另外一個男人交往過,他就甚感不悅。如果當時她就向他告白的話,今天也不會有這個自稱「前男友」的人跑來攪局了……

他覺得很煩,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煩些什麼。



陳小姐的案子最後決定以目前的態勢和解收場。

「我覺得這樣就夠了。」陳小姐這麼說。

呂書儂即使心有不甘,但她們證據不足也是事實,假若真的告上法庭,對方又會使出多少手段使陳小姐難堪,她實在不敢想像。

儘管心底很不願就此放過那個男人,可是陳小姐最後只是歎了口氣。「罷了,我也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愛不愛我而已。」

她這句感歎確實無誤地正中呂書儂的心坎。真的,她們所想知道的,也不過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而已啊。「那……你得到答案了嗎?」

陳小姐苦笑,「應該吧。」

為了跟有利於己的物件在一起,拋棄交往多年的戀人,甚至提出那麼多令人不堪的論述以掩蓋事實,如果這樣是愛,那呂書儂還真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能相信了。

不過無論如何,對於這樣的結果,還是有人很滿意的。

「還好,如果真的鬧上法庭,我們也會很困擾,能夠這樣解決真是太好了。」周邑初和呂書儂見面時如此道。

「少來。」呂書儂白他一眼,「就算真鬧上法庭,你應該也會面不改色地直指我的委託人是自己獻身誘惑老師,然後打算來個仙人跳大敲一筆吧?」

周邑初笑了。「書儂,你還是很單純。」

「什麼?」

「我們都不是當事人,你又怎樣證明我這樣的論述不對?做律師的最忌感情用事,你又怎能保證你的委託人所說的全是對的?別忘了,人類可是利己的動物。」

呂書儂儘管知道他說的全都是事實,可是被這樣當面指責仍舊令她難堪。她壓抑住情緒,「謝謝你的忠告,我會銘記在心。」

說罷,她起身要走,但周邑初攔住了她。

「等一下,你應該沒忘記我之前說要追求你的事吧?」

呂書儂哼笑一聲,道:「你選在我很明顯生氣的時候提這事是怎樣?想被我狠狠拒絕?」

「這和那是兩回事,我相信你不會這麼意氣用事。」

聽他故意這麼說,呂書儂更加火大。

見狀,周邑初一笑,明白一談到關係女性權益的案子她便會失了冷靜,遂聰明地轉移話題,「這樣吧,你不想聽聽我上次和你男友見面的時候說了些什麼?」

「你什麼時候和他見面的?」她怎麼都不知道!

「上星期五。老實說,你會喜歡那一型的我真意外,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溫柔體貼的樣子。」

「廢話少說。」呂書儂依言坐回椅子上,「看你是要坦白從寬還是抗拒從嚴,總之給我如實招來。」

周邑初雙手一攤,「我們也沒有談什麼,我只是告訴他我愛你,打算追求你,但他只淡淡說了一句不幹我的事。儂儂,我可以把這句話解讀為就算我和你在一起,他也無所謂的意思吧?」

呂書儂愣住,未料到他們兩人見面談的竟是這個,然而真正令她受到打擊的是,「他真這麼說?」

「是,而且我直接告訴他我愛你,他呢?卻什麼也沒說。」周邑初點頭,語氣變得鄭重,「儂儂,上回我問你,他愛你嗎?有我愛你那麼愛嗎?如果當時你能回答出我那個問題,坦白說,我也不是非要橫刀奪愛不可,但是……」他吐了口氣,「我不認為那個男人有這個資格擁有你。」

「我……去一下洗手間。」呂書儂搖搖頭,有些無所適從地起身離座。

她不笨,不會不懂周邑初對她說這些的用意何在,但問題是,記憶中周邑初是不會說謊的,不管動不動聽,他嘴裏說出的即使是老虎從天上掉下來也是事實。

正因為太瞭解這一點,所以此刻承受不住的她也只能先暫時落荒而逃。

另一方面,座位上的周邑初趁此空檔燃起了煙,才抽了一口便聽見一陣鈴聲,是呂書儂的手機傳來的,之前她慌忙中擺在桌上沒有收起。

周邑初瞥了眼那不斷作響的手機,只見它響了一陣便靜止,繼而又響了起來,於是他把它拿來一看,本來慵懶的表情在瞥見上頭的「章為曄」三個字後,變得十分嚴肅。

他接起電話,「喂?」

不期然聽見男人的聲音,章為曄有些愣住,聲調一沉,「你是誰?」

周邑初哼一聲笑了。「我是周邑初,儂儂現在和我在一起。麻煩你,別再打來幹擾我們。」他掛斷電話,思索了一會兒,刪除了章為曄的來電記錄,再將它關機,放回原處。

呂書儂回來,正巧看見他放回手機的一幕,不解地問:「有誰打來嗎?」

周邑初一笑,面不改色。「不,只是剛剛見它一直嗶嗶叫個不停,好像沒電了。」

「是喔。」

呂書儂不疑有他,自皮包中拿出備用電池準備換上,卻被周邑初阻止。

「你在等誰的電話?」

「我、我沒在等誰的電話啊……」

「既然這樣,就不用刻意換電池了吧?我不喜歡有人和我見面的時候手機一直響。」說著,他自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機,秀給她看。「你看,我也關機了。」

呂書儂知道他從以前到現在就有一套牢不可破的行事原則,反正陳小姐的案子結束後兩人應該也不會再常見面了,這會兒配合他一下也不是不行。「好吧。」

見她依言將手機收入皮包,周邑初眸光閃動,什麼也沒說。

兩人離開了餐廳後,他道:「我送你。」

「不用了。」呂書儂拒絕了他,決定自行搭計程車回家。

在車上,她望著手中的手機,勾起唇角,露出一絲苦笑。

想到章為曄對周邑初所說的那句話,那是她一直找盡藉口逃避不想面對的事,可是終究還是逃不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愛不愛我而已啊……」

只可惜她這樣的自語,終究沒有人聽見。



當走到家門口,那個總是不期然到訪的男人此刻一樣等在那裏,呂書儂看見他,愣住了。

「你怎麼……」

章為曄聽見聲音,轉過頭來。黑暗中,呂書儂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語調充滿壓抑。

「為什麼不接電話?」

呂書儂一呆,「喔,我手機沒電了。」她將手機開機,想證明給他看,沒想到螢幕清楚呈現出待機畫面。「咦?」這是怎麼回事?

她望著手機研究了好半晌,怎麼看都是滿格啊,還是她剛才在車上無意識換過了電池?

章為曄見狀,眉頭一緊。

「呃,我看我們先進去好了。」說著,呂書儂拿出鑰匙開門,一邊打開電燈一邊道:「抱歉,我的手機好像出了一點問題……啊!」話才剛說到一半就被他自背後緊緊抱住,她嚇得手中皮包掉落,臉上一紅,「怎、怎麼了?」

「你剛剛……和誰在一起?」章為曄一個轉身,砰一聲關上門,將她的身子箝制在他的手臂和門板之間。

呂書儂望見他灼灼的眼神,這一刻才意識到他臉上神情不善。他在生氣?為什麼?「和……朋友在一起啊。」

「周邑初?」

被直接無誤地指出對方的姓名,呂書儂胸口一跳。儘管知道自己沒有做任何虧心事,可是被他這般近乎指責的眼神盯視,不可否認她很緊張。「你怎麼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什麼跟什麼啊!「我和他只是因案子的事出來吃個飯!」

呂書儂揮開他。無端被他懷疑,她不禁一陣惱火,而且,如果不是為了想知道他和周邑初究竟談了些什麼,她才不會和周邑初在餐廳裏待那麼久呢!

「我不是告訴過你,他是我一個案子對方的律師?」

「可是他喜歡你。」這次,章為曄的聲音中充滿了在乎。

但人在氣頭上的呂書儂並未聽出來。「那又怎樣?我喜歡的人又不是他!」

聽到她這句話,章為曄箝制著她的力道不自覺加重,眼神變得深幽,「那你喜歡的人是誰?」

廢話!「我喜歡的人當然是……」

說到這兒,她止住話,望著眼前的男人,忽然好氣、好氣。為什麼每次像這樣掏心挖肺在意對方的總是她?像個國中生似的每天煩惱對方愛不愛我,煩惱得連她自己都想罵一句別無聊了,可是面前這個讓她這般苦惱的人,卻這樣近乎質問地索求她的感情……

這太不公平了!

章為曄瞅著她忿忿不甘的表情,等待著的話語他沒聽見,不禁皺眉,「怎麼不說了?」

「我不想說!」呂書儂想掙開他,可是他不放,她氣得快哭出來。「你不要碰我……」

她這句話惹惱了章為曄,「我為什麼不能碰你?」他擰著眉,手上力道越發加重。

呂書儂想到他一點也不在乎她,就連周邑初說要追求她,也章不介意,她真的很傷心,可是相較於此,她更恨被他牽動著情緒,只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受到極大影響的自己。

她受夠了!「因為我不想讓你碰——放手!」

這會兒,章為曄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明白察覺到呂書儂渾身上下都是對他的抗拒,他臉上充滿焦慮,想擁抱她,卻被更激烈的拒絕。他不懂,之前不是都好好的?為什麼她會突然這麼排斥他?而且是在今晚和那個男人見面以後……

「你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

「哪個男人?周邑初嗎?」到現在他仍懷疑她和其他男人的關係?

想到這一點,呂書儂更加火大,用盡所有力氣狠狠推開他。

「是啊,那又怎樣?反正你一點也不在乎不是嗎?」可惡,不許哭!她咬緊唇瓣,不容許自己哭泣。若在這種時候哭出來,她會一輩子瞧不起自己!

她咬牙忍淚說著氣話的模樣深深打擊了章為曄。不,他絕對不許……就算是氣話他也不許!「你明明一直看著我……」

「什……」

砰一聲,章為曄一拳打在牆壁上。

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呂書儂整個人就被盛怒中的章為曄攔腰抱起。她嚇得渾身僵硬,只見他面色鐵青地將她整個人帶至床上,而那熾熱的大掌更是堂而皇之地侵入她衣下的肌膚。

終於明白他要做什麼,呂書儂臉色轉白,抵抗得更為強烈。

「我不要!」她不要在這樣的心情、這樣的不堪下被這個男人擁抱,她不要!「放手!」

「我不放。」章為曄聲調沉窒,一手牢牢地箝制著她,另一手則像確認什麼似的,探觸著她白皙柔軟的肌膚。「我是你喜歡的人……不是嗎?」

聽見他這句話,呂書儂渾身一震,臉上的血色在這時褪盡。

發覺她不再抵抗,章為曄望向她的臉,被她此刻的模樣嚇著,「書儂?」

「不要……我不要……」她喃喃地道,如蝦米般蜷縮在床上,可憐地顫抖著。「你不要碰我……」

章為曄此時終於意識到自己方才究竟失控得有多嚴重。「書儂……」

被他這麼一喚,本來克制住的淚水這時再也無法控制地落下,呂書儂掩面道:「為什麼……都是我……」

她哽咽著,咬牙抹去淚水,好恨自己在這種時候只能這般無力地哭泣。

「就算我喜歡你又怎樣?你也沒有權力這麼對待我!」她受夠了!「你走!你回去——」

她的抗拒其實很無力,可是相較於此,她用盡全力抵抗他的事實更令章為曄受到打擊。他知道剛才的自己差一點就犯下不可饒恕的罪,睇著哭泣的她,他只能拙劣地將她緊抱,「我什麼都不會做……」所以,請你別哭。

可是他這樣的舉動只令她的淚落得更凶,在那樣的爭執後被這般溫柔地對待,她只覺得自己更難以承受。「拜託,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章為曄放開了她。

他依言離去,在關上門的同時湧起極強烈的無力感。那種明白自己傷害了一個人的感覺很令人難受,他痛恨極了。

「可惡!」他又一拳忿忿地擊在水泥牆上,手因過大的力道而腫起,可是他不以為意,相較於此,他更想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可以為她做些什麼。

因為在他的成長環境裏,沒有人教過他這些。

沒有人。

「天啊,書儂姊,你怎麼了?!」
,
隔天早上一進辦公室,聽見丁丁的驚呼,呂書儂只是苦笑。「沒什麼。」

「什麼沒什麼,你自己照照鏡子,看你的眼睛腫得多可怕!」

她知道。今天早上起床看見鏡中的自己,她也嚇了一跳,還好趕忙做了緊急處理,要不只怕連委託人都會被她嚇著。

「陳小姐來了嗎?」

「嗯,她剛到,現在人在會客室裏。」

今天她們和對方約好要商討有關和解的事,因為這件事並未進法庭,所以只需要兩個當事人簽下和解書就算結束。然而讓呂書儂感到氣憤的是,對方自始至終只委任周邑初代為處理,從頭到尾不曾親自出面。

「算了。」相較於呂書儂的氣憤,反倒是當事人陳小姐看得很淡。「我已經決定把他忘掉,再見也只是徒增難堪而已,還不如不見。」

她笑著向呂書儂一鞠躬。

「謝謝你這段日子一直幫我……對於那個人的事,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呂書儂瞅著她,承受了那麼大的傷害卻仍如此堅強的模樣,忽然覺得相比之下自己好沒用,因為她一直不肯正視章為曄其實不愛她的事實,一味沉浸在自欺欺人中,最後才那樣受到傷害……

真的,連她都要瞧不起這樣的自己了。

於是,在這件結束後的隔天,呂書儂便來到章為曄的住處。

站在那扇門前,她吞了口口水,心裏仍逃避的想,如果他不在的話,就當作是天意,打道回府算了。然而在按下門鈴後沒多久,大門就在她眼前打開來。

「書儂?」章為曄的臉色有些不對勁,見到是她,神情十分訝異。

呂書儂吸了口氣,道:「抱歉這麼晚來打擾你,我說幾句話就走。」

他顯然有些愣了,「先進來吧。」

他退後一步,可是呂書儂搖頭,「不,我在這裏說就好。」

如果就這樣走進去,不顧一切地接觸到他熾熱的溫度,也許她就無法把接下來的話流暢地說出來了吧。「我只是想問,為什麼你會想和我交往?」

這是她自始至終一直困惑不解的問題,當初她也曾問過他,他雖沒有回答,可藉由他的行動,她總樂觀地以為他也是喜歡著她的,但現在,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相信什麼了。

「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感覺?」

章為曄瞅著她,此刻的她低垂著頭,纖細的肩微微顫抖著,像是用盡了全力才把這句話問出口,可是,他卻無法理解她為何忽然這麼問。

「這很重要嗎?」他不懂,是他付出得不夠多嗎?為什麼她總要反復問這個問題?難不成他隨口回答一句「我愛你」她就相信了嗎?

他想到過去,那個在名義上叫作「母親」的女人總愛在人前抱著他說「我愛這個孩子」,但問題是她真的愛嗎?言語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信任的東西啊!

可是,呂書儂並不明白他的想法。

她搖搖頭,「也許你覺得這很無聊,但對我而言,它很重要。」

閉上眼,她在這一刻深感無奈。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刻意過來,得到的卻是他這樣的回應,說真的,她該覺悟了。

「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終於,她說出了這句話。

面對他顯得很震驚的表情,呂書儂反而覺得說出來的自己平靜多了。

她吐了口氣,「也許我太認真了,用這樣的心情繼續和你交往,老實說,我覺得很痛苦。」說罷,她極力的一笑,「所以,算了吧。」

「書儂……」

話說完,她關上門離開,怕自己再看見那個她所愛戀著的男人,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會瞬間碎裂。她快步走著,覺得自己此刻腦中一片空白,縈繞的只有一個念頭——她終於說出來了啊。

她並不是真想提分手的,可是方才那樣的氣氛,似乎只有這句話可說了。唉,其實這樣才是正確的吧?帶著那樣不上不下、自欺欺人的心情和人交往,也難怪會變成這樣的結果了。

可是在內心深處,她不否認自己還是有著期待的。

「我這個白癡……」呂書儂罵著自己,終究難以克制的在路邊蹲下來。

她只是想知道那個人真正的心情而已啊,她想要的,不過是那簡單的一句……

接下來,整個晚上,她終究沒有得到章為曄那兒捎來的隻字片語。

因為精神太過恍惚,呂書儂沒有睡好,早上起床看見那毫無動靜的手機,她苦笑一聲。「這就是答案了吧?」

於是她拿下頸子上那條項鏈,慎重地將它放回它原本的盒子裏,心裏想,也許找一天拿去還給他吧……



結果,她還是按捺不住,兩人分手不過才一天的時間,她就再次來到章為曄的家門口。

她心口猛跳,告訴自己絕不是想見他,她只是想速戰速決而已,所以把東西放在信箱裏就走。這麼說服自己後,她小心翼翼的打開信箱,大門卻在這時霍然敞開,並傳出一句,「真是,我再也不管你了!」

呂書儂一震,嚇得手上的東西差點掉落。

眼前是個長相豔麗的女人,一頭漂亮的鬈發垂在身側綁成兩束,穿著卻十分中性。呂書儂立到認出來,她就是高中時那個在校門口親昵的挽著章為曄的手離去的女孩!

原來……他們一直保持聯絡?

「哎呀,你來得正好。」

「咦?」

呂書儂尚不及自這樣的打擊中恢復,那個女人便將她往章為曄家裏推,顯得有些低沉的聲音更是不斷叨念著。

「老實說,我真的不想再管那個傢夥,不過他生病了,也不能真的這樣放著他不管,反正人就交給你,我得去忙了。」

「等、等一下……」

還沒搞清楚狀況,呂書儂已被推進屋裏。

「麻煩你囉,拜拜!」那女人給她一個風情萬種的飛吻後便關上門,揚長而去。

「這……」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

呂書儂一頭霧水,轉過身才發現章為曄正坐在地板上,臉色蒼白,眼神也很迷茫。這下她才想起方才那個女人提到他生病了,連忙上前探視。「天,你發燒了!」

章為曄意識有些模糊,「夜羽……回去了?」

儘管兩人已分手,但那只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此時聽到他提及其他女人的名字,呂書儂的心中又苦又澀。「嗯,她走了。」

「是嗎?」說完,章為曄便倒在她懷裏。

呂書儂一時反應不及,只能盡力扶住他。

天,他身上好燙!章為曄體溫本來就高,再加上發燒,幾乎讓身旁的她熱得出汗。

呂書儂這才想到他昨天臉色就不太好,想不到竟是生病了。當她正想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發現桌上有從醫院拿回來的藥,她松一口氣,既然他已看過醫生,她就放心多了。

她費盡氣力將他扶至床上躺好,再去張羅濕毛巾等相關物品。待一切處理妥當後,她坐在床沿看著他的睡顏,坦白說,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這般睡去的樣子呢。過去即使曾與他一起過夜,但她總是先睡去,隔天,他又比她早醒來……

思及此,她不禁苦笑。「都分手了,還想這些幹嘛?」

她搖頭,一邊嘲笑自己,一邊將那裝著項鏈的小盒子放在桌上。她該回去了。

「書儂……」然而就在這時章為曄醒來,他皺眉望著眼前的人,神情顯得很不解,「你要去哪里?」

呂書儂有些尷尬,「這個……我得走了……」

「不許走。」

「咦?」

還來不及反應,她整個人就被章為曄強行拉過去,壓在床上。忽然間的衝擊使她腦子有些混沌,只見他散發著高熱的身體虛弱地貼在她身上,抓著她的手喃喃低語。

「不要走……」

呂書儂傻了。

他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像一個極為需要溫暖的孩子般緊緊抱著她,那樣虛弱地呢喃著,可是,僅是這樣,也足以使她開心的落下淚來。就算他只是因為生病時太過脆弱,被他渴求著的事實,仍舊令她喜悅得不能自已。

她閉上眼,內心責備自己的軟弱,手卻輕輕地覆在他閉著的眼睛上,道:「嗯,我不走,你好好休息。」

知道她不會離開,章為曄安心了。他吐了一口氣,整個人放鬆的倒在床上,但手仍然緊緊霸著她不放。

「書儂……」

「嗯?」

「我愛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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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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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7: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章為暉作了一個夢。

夢中,他看到了過去的自己,那個總是在惡意的夾縫中想盡了方法堅強的不倚靠任何人獨自活下去的自己。

他討厭人類。

可是唯獨她……那個女孩子例外。

她總是以那樣乾淨得毫無雜質的目光望著他,仿佛他就是世界上的唯一,靜靜的不說話,卻總是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只是那樣被她望著,他便覺得自己在這一刻突然變得重要起來,因為,世上有一個人是在乎他的。

很在乎、很在乎。

恍惚中,他好像聽見某段旋律,那是道好輕柔的女聲緩緩唱著歌。

一天上風箏在天上飛

地上人兒在地上追

你若擔心你不能飛

你有我的蝴蝶……

你形容我是這個世界上無與倫比的美麗

我知道你才是這世界上無與倫比的美麗

所以在這一刻,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



退燒了。

呂書儂終於松一口氣。

早上六點,她在渾身酸痛下醒來,睜眼第一件事便是探探他的額頭。發覺昨日高燒的溫度已然下降,她放心許多,接著便趁他因沉睡而不再用力的箝制下將自己的身子移開。

結果這一掙脫,使她不小心跌在地上。「好痛……」她捂住頭,抬眼覷向床上章為曄的睡顏,明明痛著,嘴角卻微微勾起,呈現溫柔的弧度。

呂書儂放輕動作,沒敢吵他,在梳洗過後至廚房準備做些好入口的東西。她心情很不錯,一邊忙碌著一邊哼起歌來。那是蘇打綠的「無與倫比的美麗」,簡單的旋律她聽一次便琅琅上口。

沉睡著的章為暉就在這般溫暖的氛圍下緩緩醒來。

他睜了睜眼,一時仍有些迷蒙。桌上的藥品已被收拾整齊,廚房飄來食物的香氣。然後,他看見了她,在早晨薄光的圍繞下朝他這兒走來。

「你醒了。」

「怎會在這裏?」他極為不敢置信,前天才分手的戀人,今天竟出現在他家中,氣氛還是如此溫柔美好……他一時無所適從,卻在看見桌上那個精緻的小盒子後神情一凜,「這是什麼?」

這下呂書儂好尷尬,不知該從何解釋起。「我昨天來還你東西,結果看到你生病了……」

所以就留下來照顧他嗎?「你也真好心,還特別留下來照顧已經分手的對象。」他似有諷意地說著,拿起桌上那個小盒子,在打開看見裏頭的東西後臉色一變,「你拿這個來還我?」

「呃……」面對他顯而易見的怒氣,呂書儂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我本來是這樣打算的,可是……」

說真的,這世上不會有任何事比收到先前送給前情人的禮物還要令人難堪了。章為暉穩住情緒,一把推開那個盒子。「既然送你了,我就沒打算收回,要賣要丟隨便你。」

他怎麼可以那麼說!「我不是……」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儘管在這一刻承認了來還東西不過是藉口,真正希望的是想再次和他談談,但絕不是這樣和他吵架啊!

「你回去吧。」

被這般斷然地下逐客令,呂書儂的心涼了半。

章為曄一眼也沒有看她,只以冷漠的語調道:「至於那條項鏈……看你高興怎麼處置,不幹我的事。」

不幹我的事,不幹我的事,他總是這樣說。

所以昨天她聽到的那三個字其實是幻聽?也許還是因她渴望太久而產生的幻覺,而眼前這一切才是現實?

呂書儂握拳。「好,我走。」

硬忍住心中又羞又憤的情緒,她轉身要走,可是這時忽然聽見他開口。

「等下……」

呂書儂心口一提,轉過身來,卻見章為曄像是極為懊惱的撇開頭。

「沒事,你回去吧。」

見狀,她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爆炸。「這樣玩弄別人的心情很有趣?!」

她受夠了,真的、真的受夠了!她再也不想這樣任人玩弄她的心情而無法自拔!

呂書儂幾乎逃亡一般地離開,卻在開門時和來人撞個正著。

「哎喲!」是昨天出現在這裏的那個女人。

相較於昨天,她打扮得亮麗許多,臉上也經過精心的妝點。

那女人在看清楚呂書儂之後十分訝異。「咦?你還在啊?該不會留下來照顧他一晚沒走吧?」

是啊。可是呂書儂沒有回答,只道:「他就交給你了。」在這裏再一次見到這個女人,她心中更加難堪,只能強忍著淚。「我們已經分手了,祝你們幸福!」

「啥?」瞅著她迅速跑遠的身影,楚夜羽一臉莫名其妙,之後關上門走進屋裏。「喂,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和這個傢夥幸福?拜託,才不要咧!又不是找死。「你要不要去和她解釋一下啊?」

只見章為曄面色陰霾,目光壓抑地望著那個未被她帶走的小盒子,聲調很沉地道:「沒什麼好解釋的。」

「話不是這麼說啊!」楚夜羽實在受不了,若不是太瞭解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她可真要以為他是默認他們之間有一腿。「你不喜歡她?」

章為曄沒有說話。

即使他沒有回答,不過,見到那樣的表情,楚夜羽心裏大概已有底,吐一口氣道:「既然喜歡,幹嘛不去把人追回來?你沒看見她剛才的表情,好像快哭了,好可憐……」

「不可能了。」

「啥?」楚夜羽一愣。

章為暉繼續道:「她說,和我在一起很痛苦。」之後便不再說話,搞不清楚狀況的楚夜羽一頭霧水,她聞到香氣,走至廚房才發現在瓦斯爐上放著一鍋粥。

「啊,她還真有心,知道你生病,特地煮了粥……」她端過來,一邊感歎一邊道:「老實說,不是我要罵你,不過有時候你真的很白目。」

章為暉狠狠瞪去一眼。

楚夜羽才不怕他。「一個女人跑到已分手的男友家裏,不但照顧了生病的他一晚,一早甚至煮了粥。如果不是餘情未了,誰有這個閒工夫啊?」說著,她舀了一匙,準備放入嘴裏嘗嘗。「好像很好吃……」

「不許吃。」

「啊?」楚夜羽還來不及抗議,就見他把那鍋粥連湯匙一起搶走。

「這是她為了我做的。」所以他不容許任何人碰,即使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也一樣。

什麼東西啊!楚夜羽哭笑不得,「搞了半天,你其實愛死人家了吧?」接著眼珠子轉了轉,似打著什麼主意般開口:「嘿,要不要和我賭一把?」

「我拒絕。」

「喂、喂,你確定?」楚夜羽瞪了開始吃起粥來的章為曄一眼,決定不和病人計較太多。「這樣吧,你打電話給她,不論她有什麼反應,你只要說「我愛你」就對了,很簡單吧?」

章為曄白她一眼,嫌這個主意很白癡。「那又如何?」

「沒有如何啊,反正說這三個字你又不會少了一塊肉,試試也無妨。」而且依她對章為暉的瞭解,這傢夥肯定從沒說過什麼甜言蜜語,忽然來這招,她敢保證絕對奏效,除非對方不愛他。

不過依方才所見嘛……嗯,看來這個賭注她是贏定了。

「賭不賭?」瞥了好友一眼,楚夜羽藏起不懷好意的笑。

雖然很想問憑什麼,但這次,章為曄妥協了。「賭什麼?」

楚夜羽眸中精光一閃,「這個嘛……」



這次,呂書儂真的失控了。

「我受不了,再也不要了……嗚,我還要一杯……」

一旁的好友們歎息的歎息、安慰的安慰、能一起喝的和她一起喝。

「好了、好了,書儂,你振作一點,不過是一個不愛你的男人而已,趁早分了也好。」

假日,的包廂內,她不顧形象地大肆發洩。無人點歌的螢幕上放映著最近流行的歌曲,有失戀的、熱戀的、療愈的,呂書儂一首首聽著,一杯杯地喝。她想醉,可是悲傷太清晰,她醉不了,又覺得這樣歇斯底里的自己好狼狽。

她真的不懂,若章為曄真的不愛她,又為何總要做出那些引人誤會的舉動?為了她特別買來她可以吃的蛋糕,送她項鏈,又總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出現……

她喜歡他,本以為這樣的感情不過是往日的少女情懷作祟,殊不知在這段日子的相處中,她已再一次喜歡上了他啊。

「我真的好難過……」

假日的下午接到好友失戀的消息前來安慰的好友們,她們都曾歷經過這樣的情傷,那種不被喜歡的人所喜歡的哀愁,因此這時不免也有些詞窮了。

就在這個時候,呂書儂的手機響了。

「哪個混蛋在這個時候打來找我?!」她叫嚷著,看也不看螢幕便接起。「喂,我現在很忙,不能接聽你的電話……」

「你在哪里?」

那個她太過熟悉又讓她太過痛苦的男聲在耳畔響起,呂書儂呆了一下,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您的電話……將轉接至語音信箱,情在嗶一聲後……不要留言……」

「呂書儂!」手機那端的人不悅的打斷她的話,何況哪有語音是大舌頭的?「我愛你。告訴我,你在哪里。」

這下她愕住了。

她睜大眼睛,豆大的淚開始落下。「這個玩笑不好笑……」

「我愛你。」

不,她再也承受不了那種在期待之後被狠狠遺棄的傷痛。「我不要聽……」

「我愛你。」但他仍不放棄的重複著這三個字,像在念咒。

「章為暉,你夠了!我不要再這樣……」

「我愛你。」

呂書儂閉上眼,任由淚水淌落,認了。「我在敦化南路的……」

「嗯,等我。」說完,他便掛斷電話。

哇哩咧!這下一票朋友個個傻了眼,服了這個女人的沒骨氣。

「呂書儂,你剛剛是哭假的喔?」

「天啊,你的自尊呢?」

「?!」連臺式英文都出口了,可見大夥兒受不了的程度。

呂書儂辯解道:「他說他愛我……」

就、這、樣?「你這樣就滿足了?你剛剛的委屈呢?你的決心呢?」天,她會不會太好哄啦!

但呂書儂心底明白,她要的不過就是戀人那一句確切的愛語,肯定感情的話而已啊。

可是她仍舊害怕,怕那只是曇花一現的幻覺。

所以,在見到章為暉的那一刻,她只問了一句,「為什麼……來找我?」

章為暉直望著她,在忠孝東路那川流不息的人潮間,他一字一句,極為清晰地道:「因為我愛你。」

於是她甘願了。

「上車吧。」

「咦?」呂書儂不解。上車?上什麼車?「這是……」直到這一到,她才注意到停在他身後的那部車。「這是……你的車?」

「嗯。」他先替她打開車門,之後坐進駕駛座。

她好意外,坐上車後一邊系著安全帶一邊困惑地問:「你不是說過討厭車子?」

章為暉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有車比較方便。」想了想,他附加一句,「可以接你。」所以前陣子他去報名了駕訓班,而這部車則是自好友那兒購得的。

呂書儂這下傻了。她想起自己上回喝醉,曾失態地在他面前抱怨「朋友都有男人接……」該不會他是因為這樣才買車的?「你是為了我嗎?」

章為暉沒有回答。

這次呂書儂不敢也不想再自欺欺人,她渴望從他口中得到一個明確的回答。「告訴我,是為了我嗎?」

章為暉吐了口氣,本來不想回答,卻在這時想起楚夜羽曾耳提面命的話。

「你這個人啊,老喜歡默默地啥也不說。雖然這樣也不是不好啦,但遇到該說的對象,你還是得說一下啊,相信我,把你內心所想的統統告訴她,我保證她再也離不開你!」

所以他應了一聲,「嗯。」

只是這樣短促而簡單的一聲響應而已,卻已足夠呂書儂確信了。

於是她閉上眼抱住他,這一刻終於容許自己不顧一切向他坦白。「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我不要分手……我們不要分手……」

而章為曄放在她背上的手,不自覺地按緊了。「嗯,不分了。」

經歷了昨天和今天這樣大的落差,再一次來到章為曄的家,呂書儂此刻的心情可謂大大不同。

她人才踏進玄關,下一秒忽然支撐不住地彎下身。

章為曄意識到不對勁,擔憂地問:「怎麼了?」

「我……」她捂住嘴,聲音細如蚊鳴,「我想吐……」

什麼?這下章為暉二話不說,當場攔腰將她抱起,沖進浴室。

「惡……」剛好來得及。

呂書儂俯在馬桶邊,還好今天心情太差,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只是想到自己竟在心上人面前露出這副狼狽的模樣,她真是欲哭無淚。

但章為曄不以為意,他替她倒來一杯水,並細心地善後,最後更將渾身虛脫的她抱至床上。

她很不好意思。「對不起……」

「這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若真要追究,也是這個逼得她借酒澆愁、喝得爛醉的自己才有責任。

呂書儂因此紅了臉,閉上雙眼無力地躺在床上。此時,她胸口忽然有抹冰冷的觸感,於是問道:「這是什麼?」

「不許你再拿下來了。」章為暉替她將那條項鏈戴上,輕輕親吻那垂墜在她胸前的天使翅膀。

只是這樣的動作已然讓她敏感得渾身發顫。想起自己昨天所做的事,儘管只是為了見他一面,可是她知道自己仍很不應該。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糟蹋你的心意……」

撫摸著她的發絲,章為暉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伴著緩緩睡去的她。望著她沉靜的睡顏,他露出了滿足的微笑。沒料到楚夜羽那傢夥的餿主意竟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他歎息,明白自己輸了賭注,可是他心甘情願。

他終於得到她了。

沒想到只是說出那潛藏在心底的三個字,就得到教人如此狂喜的結果,或許言語也不全然是那麼糟糕的東西吧。

擁緊懷裏深愛的女人,在陷入沉眠之前,章為暉如是想。



一早在刺目的晨光下醒來,呂書儂眨了眨眼,仍有些惺忪。

頭很痛,應該是因為宿醉的關係……意識到腰間傳來某種異樣的觸感,她垂眼望去,卻看見那兒正掛著屬於男人的精壯手臂。

她因而呆住了。

昨夜的記憶開始一古腦的回籠,她情緒失控,喝醉了酒,然後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天……」抱住頭,她呻吟出聲,這下只想埋了自己。

哎喲,她到底又發蠢幹了些什麼事啦!

呂書儂又羞又窘又惱地瞥向身旁章為曄的睡容,胸口一陣暖流徐緩的湧上。這是她第二次看見他這般睡得毫無防備的模樣。前天他是生病了,但今天他的臉色已恢復,吐息平穩,不再是之前那個需要人照顧的大男孩。

她看著,想起昨晚他照顧她時的模樣,再一次紅了臉。

「你醒了?」

「咦?!」她一驚,差點跳起來,卻在渾身的酸痛下又倒回床上,覺得好尷尬。「你、你也醒了?」

「嗯。」他起身,在她唇邊印下一吻。「我餓了。」

餓?這……是哪個「餓」?

見她又羞又窘,章為暉不問也知道她是想到哪個方向去了。他拍了下她胡思亂想的腦袋,「是肚子餓。」

「喔。你想吃什麼?我昨天煮了粥,不知道有沒有壞掉……」

「沒壞。」那一鍋粥他吃到見底,而那樣的溫暖和柔和的味道,彷佛直到這一刻仍殘留在他舌間。「我吃掉了。」

「你全吃完了?」真的假的?!整整一鍋耶!呂書儂有些意外,起身下床,「那我再煮一些別的好了。」

「嗯。」因為病才剛痊癒的關係,章為曄顯得有些體力不足,因此倒回床上。

呂書儂見到這一幕,忍俊不住地噗哧一聲笑出來。

他不解的抬起眼,「笑什麼?」

「沒有,我只是覺得,現在的你好像一個任性的孩子。」

孩子?章為曄皺眉,嗯,他知道自己不喜歡這樣的說法。「我若是孩子,不可能對你做這種事。」他抱住她,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白皙的肌膚,為那溫暖的感觸微微歎息。

呂書儂紅了臉,連忙不依地閃躲,最後終於讓她逃離。

人在床上的章為曄有些惋惜地吐了口氣,他抬眼望向自己的手,方才她那柔軟的膚觸仍殘留在也手中,他不舍地握緊了拳頭,也不過才短短一分鐘,他已開始想念起她的溫度了。

好一會兒後,她端著一鍋熱騰騰的面回來,推推躺在床上睡得正沉的男人。

「呐,我煮了面,起來吃吧。」見他沒有反應,她不禁提高聲調,「起來了!真是的,剛剛你不是直喊餓嗎?為暉……」

第一次,她這般親昵地喚他名字。

「再喊一次。」

「咦?」手腕忽然被章為暉緊緊握住,呂書儂臉頰一陣發燙。這個男人根本沒在睡嘛!「吃面了……」

「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在他熾熱目光下意識到他所要的,呂書儂羞怯的捂著嘴,小聲地喚道:「為、為暉……」

他終於滿足了,椅坐在床沿的她抱入懷中,以初有些低啞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聲問:「為什麼提分手?」

未料會在這時候被問及這樣的問題,呂書儂有些愣然。

「你喜歡我吧?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提分手?還是我做了什麼讓你厭惡的事?」說到這裏,他想到他們前些日子的爭執,吐了一口氣,道:「若是先前那件事……很抱歉,是我不對。」

的確,在那個時候,他不否認自己氣昏了頭,差一點,他就要做出連自己也永遠無法原諒的事了。

「你那天為什麼會那麼做?」至今呂書儂仍很不解,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讓他這麼生氣?

章為暉抿著唇,不是很想說。

可是呂書儂不依。「告訴我,我不想再誤會你。」她終於明白這個男人並不是真的未將她放在心上,但就算知道,她還是想從他口中得知真正的原因。

章為暉沉吟了一會兒,終於說出口。「你和那個傢夥……在一起。」

那個傢夥?誰?「周邑初?」不會吧!「等一下,我不是不厭其煩的告訴過你,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知道。」

「那……」

「但他接了你的電話。」思及此,章為暉的語氣顯得很不快。「他說,你們正在一起,要我不要打擾。」

「咦,他接了我的電話……啊,是那一次!」未料到周邑初竟會使出這樣的小人步數,呂書儂好訝異。「難怪他說我的手機沒電了,還不許我開機!」搞了半天,真相竟是如此!

不過章為曄真正不高興的事不僅止於此,他眼神認真地注視著她,「為什麼和他見面?」,

「當然是因為公事啊。」不過仔細想想,那天他們見面,她本來打算談好事情就走,若不是因為……她歎口氣,道:「還不是為了你。」

見章為曄擰眉露出一臉不解的模樣,她受不了的直搖頭。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瞞著我和周邑初私下見面?」

她知道?章為暉有些呆住。

「見面就算了,周邑初跟你說他要追我,結果你是怎麼回答他的?「不幹我的事」?章先生,我是你的女朋友耶!」思及當時聽到這句話的心情,呂書儂仍感到受傷。「所以我以為你……一點也不在乎我。」

章為暉歎了口氣,擁住她的力道不自覺加重。「我以為我表現得很清楚了。」

「哪有!」好啦,也許有一點。「我怕那只是我自作多情啊……」

「我愛你,你不是自作多情。」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講過一從,之後要再說出口似乎容易多了。「我很嫉妒,我不想你和那個傢夥在一起。」

呂書儂愣住了。

他抱緊她,開始在她面前學習坦承,明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那樣回應他,是因為怕如果再多說,我會忍不住動手。」

「動手?」不會吧!呂書儂瞪大了眼,有些難以想像向來冷靜沉穩的章為曄跟人動起手來的樣子。

「別再和他見面。」儘管知道自己不該如此要求她,可是他就是不願他們再相見。「還有,別再提分手。」

被他擁著,呂書儂此刻的感覺很難以言喻。本以為自己完全不被他放在心上,可是事實上他在乎她的程度似乎遠遠超過她原本的想像。「那……你也一樣,以後什麼都要告訴我。我這個人很笨,你不說,我不會瞭解。」

「你很笨?」章為暉皺起眉,「那你是怎麼當上律師的?」

「哎喲,此笨非彼笨啦!」她噘起嘴道,親吻他嘴角,「也許很麻煩,但請你忍耐。」當然,她也會告訴他許多事,有關她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章為曄吐了口氣。「我盡力。」

呂書儂勾起唇,「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

阿門。「面好像糊掉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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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 00:08: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儘管答應了章為曄不再和周邑初見面,可是有些事呂書儂還是很在意。

所以,她後來還是約了周邑初出來「聊聊」。

「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他故意裝傻。

呂書儂為此火大,「周邑初,你那天接了我的電話對吧?而且還騙我說手機沒電……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明白自己已瞞不住,周邑初吐了口氣。「你應該知道為什麼。」

「你……我們很早以前就已經分手了。」

「我知道。」周邑初無奈地歎息道:「但我一直很後悔……」

呂書儂止住話,過了好久、好久才開口:「邑初,老實說,被你甩的時候,我很受傷。」

這些感覺,她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而現在,她終於坦承了自己那時的心情。「你甚至連一個理由也沒有給我……的確,我不否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心底多少有別人的影子,但這不代表我不愛你。」

至少在那個時候,她百分之百的愛情中,她給了周邑初百分之七十。

瞅著她這般哀傷的模樣,周邑初震懾了。「儂儂……」

「很抱歉當時我沒有告訴你我的感覺。我一直以為你懂,但我想我錯了。對不起……」

她也是歷經了這陣子的事才徹底明白,有些事,不是做了別人就會懂,言語未必可以保證一切,但至少它可以讓兩人的心更加堅定。

沉默了好一會兒,周邑初才問:「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嗎?」

呂書儂沒有回答,可是答案是什麼,他十分明白。

「好吧,我知道了。」良久,他苦笑一聲,「很抱歉我用了那樣的方法,也許當時我真的太心急了……你和那個章先生還好吧?」

「呃,還好。」思及他們這陣子的相處,呂書儂不禁紅了臉。老實說,不只是還好,而是太好了,讓她有些困擾啊。

見到她這樣的表情,周邑初搖搖頭,這下當真是哭笑不得。「你都在我面前露出這種表情了,擺明瞭我沒希望了嘛!」真是。

思及自己曾有機會緊緊擁在懷中的物件就這麼失去,他閉了閉眼,忍住那一時湧上的情潮,歎了口氣。

「以後我們還是朋友?」

呂書儂笑了。「當然。」

「幫我轉告那位章先生,他很幸運。」

聞言,她白了他一眼。拜託,又不是老王賣瓜,這樣的話她怎可能自己說出口啊,而且她才答應了章為暉不再和周邑初見面,她又不是笨蛋,哪可能不打自招?

和周邑初道別後,呂書儂回到事務所。

丁丁一見到她回來便上前道:「書依姊,你手機沒開機喔?」

是嗎?呂書儂把手機拿出來一看,「啊,我的手機沒電了。怎麼,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啦,就剛剛有個男人一直打電話來找你,我問他是哪一位,是不是委託人,他一直不回答,我後來很煩了,想說是不是哪個不請自來的桃花,就跟他說你和男朋友約會去了,對方好驚訝的樣子,還問了好幾次你男朋友是誰,我就告訴他是周律師……呃,書儂姊,怎麼了嗎?你臉色好難看。」

「你……當真這樣回答他?」

「嗯,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喔,丁丁、丁丁,你真是個人才!

「那他有沒有說他的名字?」呂書儂渾身冒冷汗,心中祈禱著另一個萬分之的可能性,希望是別的男人打來的

「喔,他姓章,文章的章。他說這樣你就知道他是誰了。」拜託,她還工廠那張咧!丁丁本以為這只是男人裝酷的一種手法,但……「書儂姊?」

「天!我死了——」



意外總是不期然發生。

呂書儂正在沙盤推演,思索著這件事要如何向章為暉解釋,卻在下午經過休息室時不期然聽見丁丁的說話聲。

「咦,章立委的兒子不是上次開記者會的那個?他會不會太衰了啊,動不動就被這些媒體看上……」

章立委的兒子?她一愣,不禁頓下腳步,走進休息室,只見裏頭的電視正放映著最新消息。

「黨監理委章世國遭某平面媒體爆料,他的妻子其實不孕,兒子是他和情婦所生……」

然後畫面一轉,轉到被媒體記者團團包圍的章世國身上。

意外被爆出這樣的消息,章世國面對媒體,回應得也很堅決,「絕對沒有這樣的事!這都是有心人士造謠……」

看到這裏,呂書儂很震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咦?書儂姊。」她的臉色好蒼白,丁丁見了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呂書儂沒有回答,二話不說的拿過遙控開始轉臺。

幾乎每個新聞台報導的焦點都圍繞在章世國,也就是她戀人的父親身上。

她又驚又恐,有種不祥的預感,於是立即向旁邊滿臉不明就裏的丁丁道:「丁丁,我有件事要你去做。」她吐了口氣,「幫我聯繫阿豪,有關章立委這件事,我要知道所有的細節。」

「好是好……不過書依姊,你什麼時候又接下這個人的案子啦?」

呂書儂搖搖頭,「不,這是我自己要查的。」

「啊?為什麼?」

瞅著丁丁不解的神情,呂書儂勾起唇,「因為他是我的男人,這個理由夠不夠?」

這下丁丁呆住了。「她是的的男人……」章為暉、章為暉、章……天!他就是那個「章先生」!「夠、夠,這個理由夠!我馬上去辦!」

呂書儂又好氣又好笑,看著電視上一幕幕閃動的畫面。

「章世國驚傳地下情!兒子是私生子!」這樣毫不帶情感又傷人的標題,那些媒體記者如何寫得出來?

她這時也管不了什麼沙盤推演了,連忙拿起手機撥號,卻轉入語音信箱。她很擔心,不知這是章為曄為了逃避媒體,還是因為她毀約而生氣。

也許前者多一些吧,可是兩件事同時發生,她很難不往最壞的地方想,於是他改撥他住處的電話,也同樣打不通,她好擔心,可是礙於工作又不能馬上離開,只能在心底暗暗祈禱他平安無事。

另一萬面,章為暉之前接到了一通令他大為震驚的電話。

在聽了對方講述的內容之後,他臉色一白,掛斷電話,接著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他大略流覽了一下便關掉電視,繼而關上手機,拔掉電話線,以隔絕接下來可能出現的騷擾。

啊,他忘了還有一個人。

「該死!」他低咒了聲,不知道這件事到底要如何跟呂書儂說起,新聞鬧得這麼大,他相信她也看見了,也許他應該先跟她聯絡一下?

就在他躊躇猶豫時,門鈴響了。

他一愣,看了下時間,晚上七點,該不會是記者上門?

察覺他沒有回應,那人門鈴按得更急,末了甚至大喊一聲,「為暉!是我!」

是呂書儂!

章為暉趕緊沖去開門。看見她,他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好多少,見四周沒有記者,他連忙把她拉進來,「你來幹嘛?」

什麼她來幹嘛!「我看了新聞……」下面的話,她想不用說出口他也明白。

章為暉仍日不動聲色,可是緊皺的眉已洩漏出他的煩躁。

他吐了口氣。下午父親的幕僚打電話來,說媒體已經查到他的住址,有些好事的記者可能會前來搔擾,要他多注意。一接到這種教人措手不及的消息,他便把之前打去事務所得到的回應拋諸腦後,此刻只以她的安危為優先。

他當機立斷,「快點,趁記者還沒來之前快回去。」身為公眾人物的兒子,他早已習慣這樣的騷擾,但他不願因此牽累了她。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注視著她,道:「他們說的全是真的。」

「啊?」

「我是私生子。」他很直接的說出自己不甚光彩的身分。「我還不知道父親那裏會怎麼處理……弄不好的話,可能也會影響到你。」

媒體記者的神通廣大在前一次的事件中他已十分明瞭。過去他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對此不甚在乎,可是現在他有了她,這也正是他方才何以躊躇的原因。

「這段時間,我們先別見面了。」

「咦、咦?」

「快回去!」

就這樣,還來不及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呂書儂就被章為暉連推帶拉地趕……不,請出門去。

而章為暉的確也未卜先知,她才剛離開他家,便見兩、三個很顯然是記者的人在樓下狂按門鈴,然後,她聽見章為暉的聲音不掩惱怒地道:「我有權不作任何回應!」那是她未曾聽聞過的火爆語氣。

章為曄遇上了這樣的事,她卻一點也幫不上忙,思及此,呂書儂不禁有些沮喪。那些媒體自詡民眾有知的權利,卻不知他們這樣的作為是侵害人權,她束手無策,只好先等著阿泰那裏的調查結果。

兩天后,呂書儂便獲悉了情報,放出消息的顯然和上回是同樣的人馬。

原因?當然是為了這次的立委選舉。那次的報導他們是無的放矢,吃了悶虧,然而這次似乎真讓他們蒙中了。

短短不過幾天的時間,神通廣大的新聞媒體甚至循線找出章為曄的生母。

呂書儂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辦到的,那不重要,兄知道那個電視螢幕上和章為曄有著相似五官的婦人,面對媒體記者的糾纏不休,很冷地回了一句,「你們搞錯了,那不是我的孩子。」

那不是我的孩子。

呂書儂看見新聞,幾乎不敢置信。就算是為了堵住媒體的嘴,天下哪有母親說得出這般冷漠的話?而那說話時的口吻、眼神,和她的戀人幾乎如出一轍啊!

她甚至不敢想像看到這一幕的章為暉心中作何感想,於是不過遲疑了一秒,儘管內心明白這陣子他們最好別見面,可是呂書儂仍舊一走出事務所便二話不說直奔章為曄的住處。

事情過了許多天,新聞記者已不繼續在他家外頭守候。她按門鈴,沒有人回應;打手機,轉入語音信箱。她因而急了,忍不住和上次一樣狂拍門板,「開門!」

果然沒多久,章為暉便出來開門。他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左右望了下便連忙把她拉進來,責備道:「不是教你不要過來?」

「我怎可能不過來!」呂書儂也有些火了,戀人出了這種事,她怎可能只躲在角落等事情慢慢過去?望見他不過幾天便已有些憔悴的臉,她不禁伸手抱住他。「你……沒事吧?」

這下任章為暉有再大的火只怕也都消了。他吐一口氣,這兩天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儘管嘴上教她不要來,可是見到她這般不顧一切的來找他,他不否認內心仍是歡喜的。

尤其在見了那樣不堪的報導之後。

「我沒事……這種事還傷不了我。」

真的嗎?呂書儂抬眼覷向他,纖手輕輕撥開他額前頭髮。章為曄反應不及,一時避不開,額上那道疤便落入她眼中。

「這是什麼?」

「……是疤。」

「我知道,我是問它是怎麼來的。」過去她也曾在他額上見過這道疤,當時她沒在意,只將它當作他小時候調皮搗蛋留下的痕跡,可是此時此刻,在慢慢探觸了他的過去後,她很難不將它往不好的地方聯想。

章為暉也很直接地證實了她的臆測,「小時候被煙灰缸砸的。」

呂書儂愣了下。「誰拿煙衣缸砸你?」

他吐口氣,「我母親……不,應該說是章世國的太太。」

「你……被虐待?」

章為暉沒有回答,可是下一秒緊抱住她,道:「剛才幕僚打電話來,說他們希望我回索。」回到月那個虛有其表的家,他年少時惡夢的所在處……一想到又要上演那種父慈子孝的戲碼,他覺得真是夠了!

「你父親知道這件事嗎?」她指的是他曾被章太太虐待的事。

「他不知道。」章為曄搖頭,「那個女人很會作戲,在我父親面前是一套,在人後又是一套,而我父親他……很少管家裏的事。」

呂書儂無言了,好半晌後才道:「天,我不知道……」

「我寧可你不知道。」如果不是這次的事件,他會瞞著她這些事,一輩子。

「可是我想知道!」呂書儂好不滿,這個男人怎麼可以瞞著她這些事不說?「我不要你一個人承受……」

她不敢想,他究竟背負了多少她所不知道的包袱?儘管明白他不說是怕她憂心,可是她不願這樣啊!

「我喜歡植物,是因為它們不像人心那麼險惡。」

「人心……險惡?」

「人類不但自私,而且自利,他們在人前說一套,在人後又是一套,虛偽、善變,只會說漂亮的話,而言語偏偏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

「所以……你才不肯那樣輕易示愛?」本來呂書儂不懂,到底章為曄曾經歷過什麼,為什麼他的想法會如此黑暗,可是現在,她終於明白他這席話究竟從何而來。

他說他喜歡植物,討厭人類說一套做一套,那是因為他曾被深深傷害過啊!

「可是,你當時明明相信我……」

「什麼?」因為她說得很小聲,他沒有聽清楚。

「沒事。」呂書儂搖搖頭。

過去的事,她還沒準備好要向他說,因為她尚未想好要如何向他道謝。

「為曄,你的父母愛你嗎?」這是個殘酷的問題,可是她依然問出口,因為她仍天真的希冀他也曾是被愛過的。

若不,那就真的太悲傷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章為暉才開口:「看了那些報導,你覺得呢?」

他仍舊面無表情,說話也是冷冷淡淡的。

呂書儂看著這樣的他,不禁落下淚來。現在她終於明白,這是她的戀人一貫保護自己的方式——冷淡、疏離、不在乎。

過去,她以為他是立委的兒子,生活肯定幸福美滿,然而她錯了,徹底錯了。

個人究竟是經歷多少磨難才會變得這樣?她不懂,也不敢懂,只是緊緊的抱住他,說:「沒關係,把你的一切給我吧,我會好好珍惜的!」

聞言,章為曄露出訝異的神情,「你這是求婚?」

「就當作是吧,那也無妨。」

沒有人要你,我要你;沒有人愛你,我愛你。

察覺她所傳達出的訊息,章為曄眼眶一陣熱燙,未料到會自她口中聽到這般強烈的愛語,他擁著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不應允。

她愛他,光是這份力量,便足以使他抵禦一切傷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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