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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basic6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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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慶餘年【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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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2 00:45:59
第四卷 北海霧 第七十一章 事情不是想像的那樣

    「費T是誰?」

    「院子裡還有哪個姓費的?」

    「大人說的是費老?」

    「我說的就是那個老怪物。」范閒已經做完了所有,喊人端了盆溫水進來,細細地淨了手,扯了塊毛巾擦乾,這才對言冰雲說道:「你受刑太久,心脈已經受傷,武道修為大為折損。」

    說完這話,他細心地注意對方的臉色,發現言冰雲一臉平靜,似乎沒有聽到一般,他不由大為讚歎,心中更是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將這個看似冷漠,實則高傲至極的年輕人收入帳中。

    「回國之後,好生調養調養,也不是治不好,指甲被拔了,總會重新長出來,骨頭錯位了,我讓七處那個光頭再給你重新找斷,我再治一治,怎麼也不能變成陳萍萍那種老跛子。」

    范閒開著玩笑,言冰雲的感覺卻有些怪異,整個監察院,遍佈天下的密探,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旁人面前稱呼陳院長為老跛子!

    言冰雲緩緩瞇著眼睛,似乎想看透這件事情背後的真相,比如……為什麼范閒如此年輕,卻已經是監察院的提司。正此時,一股火辣的感覺卻從他胸腹之間升騰起來,饒是他的興情如此堅毅,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痛苦震得眉角抖動了一下。

    「無妨,只是逼毒的手段,因為不清楚你的體內有什麼陳毒,所以用的藥霸道了些,不過有我在旁邊看著,你死不了。」范閒毫不在乎地替他將衣服披好,「忍一忍吧。」

    言冰雲的額頭開始冒出黃豆大小的汗珠,顯然極為痛苦,低沉著聲音說道:「娘的,比中毒還要難受,這是什麼解藥。」

    范閒大喜過望,擊掌讚歎道:「言兄肯罵娘了,也對,老擺那副冷冰冰的模樣給誰看?在北齊錦衣衛面前裝裝醒就好,在我面前可別玩這招,我打小就看膩了。」

    他打小看膩的,自然是那位酷帥到底的竹子叔叔。

    「你這起起解毒的法子是跟誰學的?我不信任你。」言冰雲感覺身體外面抹了傷藥的部分也開始灼痛起來,寒聲問道。

    「先前就說過。」范閒微笑望著他。

    言冰雲眼中異芒一閃,渾將體內體外的劇痛都忘了,嘶聲說道:「你是費介的徒弟?」話語裡滿是驚訝。又道:「費介沒有你這樣一個學生。」

    「虧你還自誇對我十二歲以前瞭若指掌。」范閒開始收拾床邊的瓶瓶罐罐,譏諷說道:「連我的老師是誰都不知道。」

    言冰雲看著他,半晌沒有說話。范閒很無辜地回望過去,撐頜看著言公子身上的滿身蚯蚓,輕聲說道:「我說言兄,為什麼總感覺您看著我便滿臉怒氣?」

    這是范閒心頭的一根刺,既然要收服言冰雲,那就一定要知道對方為什麼對自己會有如此強烈的牴觸情緒,不然往後的日子,一定會非常不好過。

    長時間的沉默,言冰雲似乎依然不想談及這個話題,但不知道為什麼,隨著身體內外的灼痛感漸漸消失,這位監察院北方大頭目的腦袋卻有些昏了起來,看著范閒那張漂亮的臉蛋便是無來由地痛恨,想到這些年在北齊朝野提著腦袋過日子的刺激人生,言語像是控制不住一般,逃離了微干雙唇的束縛:

    「提司大人,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五年前澹州曾經有兇案,一直沒有偵破。」

    范閒正在關箱子的手沒有停頓一下,心裡卻是微感吃驚。他當然記得那起兇案,那是范閒兩世為人,第一次殺人,直到今時今日,那名刺客咽喉上暴起的冰冷栗子,似乎還有刺激著范閒的掌心。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范閒皺眉說道:「這件事情和你我有什麼關係嗎?」

    言冰雲古怪地笑了笑:「那名刺客是四處下轄的,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我才會被趕到北邊來做隻老鼠。」

    「所以你恨我?」范閒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後,他忽然極其快意地笑了起來:「我以為,你應該感謝我。」

    ……

    「這什麼?」頭部的昏暈感褪了些,言冰雲略覺詫異後馬上回復了冷漠。

    范閒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說道:「因為我看得出來,你骨子裡天生就是個間諜,你喜歡這種生活……我想這四年潛伏北齊,日夜緊張不安,對於你來說,是個很刺激很充實的人生。」

    言冰雲說道:「如果大人你喜歡,您也可以呀嘗試一下。」

    范閒笑了笑,背起藥箱,像個郎中一樣走出了廂房,反手關上門,他不易為人所察覺地聳聳肩,將指甲裡的那抹迷藥剔進箱子的邊角,在心中警告自己,對自己人用迷藥,僅此一次,再無下例。言冰雲果然厲害,在哥羅芳的作用下竟然馬上就能醒了過來,如果讓他自己自己動用了手段,只怕二人間的關係再難融洽。

    從言冰雲的嘴中聽到的這個故事,讓范閒很有些感觸,同時知道了對方看自己不順眼的真正理由,范閒覺得很安慰。

    沒有想到自己與言冰雲竟然會有這樣古怪的淵源,五年前因為澹州的未遂謀殺事件,言冰雲被趕到了北疆,最後成為了監察院在北齊的密諜頭目。而五年後,竟然是自己來親自接他回國。想到此處,范閒不由笑了起來,這世界上的事兒,還真說不准哪天就輪迴來了。

    ——————

    「大人,盛老闆送酒來了。」有下屬請示道。

    范閒揮揮手道:「你們接著,我不想見他。」下屬應了一聲,就出去了。范閒皺了皺眉頭,才教育了一頓崔公子,信陽方面就有信來,那位長公主還真是追得緊啊。正想著,王啟年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一封信,輕聲說道:「盛懷仁帶來的信。」

    范閒撕開封口,細細讀了一遍,眉間現出一絲憂色,自言自語道:「這些人到底在玩什麼?」他眉梢一挑,便進了後院。

    言冰雲十分警覺,當范閒推開門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摸到了身邊佩刀上。

    「放鬆一些。」范閒看著仍然閉著雙眼的他,說道:「在這裡沒有人會想來暗殺你。」

    言冰雲緩緩睜開雙眼,看著范閒這張臉,眼中親過一絲冷厲之色,說道:「你給我用的什麼藥?為什麼我的頭一直有些昏?」

    「用了些寧神的藥劑。」范閒很平靜地解釋道:「你的心神損耗太大,如果想要盡快復原,那就需要良好的睡眠,只是沒有想到,你的身體機能已經足以抵抗藥物,沒有太大的用處,可惜了。」

    淡淡這句話,但將先前的迷藥事情遮掩了過去,范閒那張纖淨無塵的面容,實在是陰謀詭計最好的偽裝。

    言冰雲知道對方反身入房一定在事情要問,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皺眉說道:「范大人,有什麼事情?」

    范閒將手上的信搖了搖,笑著說道:「長公主的信。」

    言冰雲有些詫異,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淡淡說道:「這和下官有什麼關係?」

    「在回京之前,您依然是慶國監察院駐北齊密諜大統領。」范閒微笑說道:「所以朝廷要做事情,我自然要徵詢一下您的意見。」

    「大人請講。」言冰雲不動聲色。

    ……

    等范閒將信陽方面連續兩封信的內容講清楚之後,言冰雲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的眉毛裡夾著幾絲銀絲,看上去顯得有些有氣無力,他輕聲問道:「長公主為什麼要管這些事情?」

    范閒說道:「我只是來徵求您的意見,這件事情,院子要不要插手。」

    言冰雲搖了搖頭:「院子想肖恩死掉,長公主卻要我們配合上杉虎把肖恩救出來,這本來就是兩個相反的目的,我們如何配合?」

    范閒坐下來,看著言冰雲那張冷漠的臉,說道:「先不討論這個問題,我需要從你的嘴裡知道,目前北齊的朝局究竟是怎麼個模樣。」

    言冰雲看了他一眼,伸出三根手指頭說道:「三面。一面是太後,一面是皇帝,還有一面是上杉虎……不過上杉虎既然被調回了上京,那麼他的實力受損太大,他必須在太後與皇帝之間,選擇一個。」

    很簡單粗糙的話語,卻是信心十足的判斷——范閒沉默示意他繼續,言冰雲繼續說道:「按大人的說法,如果肖恩上上杉虎的義父,而苦荷國師卻想肖恩死,這樣看來,上杉虎最後必然會倒向皇帝那邊。」

    「為什麼?」

    「因為太後一定會聽苦荷的話。」

    范閒下意識裡抖了抖眉毛,遲疑問道:「太後確實挺年青的……但是苦荷國師還有這種心思嗎?」

    言冰雲怔住,半晌後才明白這位外表清美,內裡委瑣至極的年輕大人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鄙夷看了范閒一眼說道:「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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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霧 第七十二章 謀劃

    通過言冰雲的敘述,范閒知道了當初的事情,是那個樣子的。

    在慶國的三次北伐之後,戰家趁勢而起,建立了齊國,但那位開國皇帝在十二年前就不幸身亡,只留下太後與當時才幾歲大的皇帝在空曠的皇宮之中。

    慶國雖然停止了北上的步伐,但毒辣的陳萍萍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暗中資助挑唆北齊上京裡的一些前朝王公與戰家的旁門貴族,最後終於形成了逼宮的勢態。眼看著太後與皇帝這對孤兒寡母馬上就要被造反派揪出宮來,此時,苦荷以戰清風大帥朋友的身份住進了皇宮裡。

    其時三千兵馬圍宮而待,苦荷坐於大殿之前,後方是那對可憐兮兮的母子,還有一大批顫顫巍巍,拿著燭台掃雷的太監宮女。

    面對著無數的槍枝箭矢,苦荷一人坐在殿前,便沒有人再敢動手。

    然後衛太後的親哥哥,如今的長寧侯從宮城一角的下水洞裡爬了出去,暗中聯絡了錦衣衛的沉重,糾結了一批忠於皇室的力量,重新殺回了宮城,如此才在險之又險的情形下,穩住了北齊上京的局勢。

    事後,苦荷並未追究此事,太後也保持著沉默,那些妄圖逼宮的王公貴族們雖然當時無事,但日後自然沒有落個好下場。

    所以不論從哪個角度上看來,事實上太後如今還能安穩地坐在宮裡,憑借的,便是當時苦荷一人的聲望與深不可測的實力。

    ……

    ……

    「苦荷很?啊。」范閒拍腿讚歎道:「一個人堵著千軍萬馬,雖千萬人吾往矣。壯哉壯哉。」

    言冰雲看看了他一眼,覺得對方說話實在有些粗俗,對於世人敬仰地四大宗師顯得有些不大尊敬:「苦荷身為四大宗師之一,超然世外。但如果他表了態,不論是誰,都要忌憚一二。」

    范閒搖搖頭:「那些逼宮的蠢貨,我就不信萬箭齊發,苦荷還能如何。」

    「苦荷當時發了血誓,誰要是敢坐那龍椅,他就會殺了誰。」言冰雲忽然覺得院裡這位提司大人有些幼稚,「以苦荷的恐怖實力,在這北方的天下,當然是想殺誰自然就能殺誰。如果連命都保不住。前一刻屁股剛坐到龍椅上,下一刻腦袋與身體就分了家,這種皇帝有誰會願意去做?」

    「大宗師?」范閒皺了眉頭。第一次感覺到這種已經超出了凡人範疇地存在,確實是件挺麻煩的事兒。

    「怎麼?范大人年輕有為,連大宗師都不放在眼裡?」言冰雲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范閒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天下四大宗師他只見過葉流雲一人。當時也只覺得對方唱的散曲兒蠻好聽的,至於藉藉無名,但實際上與這四位大宗師同等格局的五竹叔……范閒從小和他一起長大。自然生不起激動的感覺。

    「繼續說上京的事情吧。」范閒舉手示意,「如果太後聽苦荷的,而苦荷要肖恩死……」

    言冰雲插話道:「大人為什麼如此確定苦荷希望肖恩死?」

    「我有我的情報來源。」范閒笑了笑,沒有說海棠的事情,也沒有說神廟地秘密,繼續說道:「那麼上杉虎就必然倒向皇帝,集合帝黨所有的力量,才能將肖恩的老命保下來……言大人,您看看。我們能不能從這件事情當中謀取些好處?」

    言冰雲搖搖頭,忽然間想到了一件事情,微笑說道:「其實論到實力,北齊方面一向不弱,這四年裡,我也不知道看到多少……但是我相信,比起咱們慶國來說,北齊永遠不可能佔據勝勢。」

    范閒不清楚為什麼他會突然得出這個結論,有些疑惑。言冰雲極其快意地笑了起來:「只看朝廷將肖恩送回北齊,這一年多時間,北齊太後與皇帝勉力維持地平衡與和平就要被迫打破,下官實在佩服……佩服朝廷裡謀劃這件事情的人物。」

    謀劃肖恩歸國的人物,是長公主。范閒眼神寧靜,心裡卻在冷笑,說道:「沒有什麼好佩服的,要知道這椿買賣是以你為代價。」

    「什麼意思?」言冰雲皺緊了眉頭。

    范閒說道:「是長公主一手將你賣給了北齊朝廷,然後與上杉虎安排,將肖恩換回北齊……就算因為肖恩的事情,北齊朝廷有些風波,但你以為真會掀起多大地波濤?你不過是個貴人們操弄著的棋子,棋子便應該有棋子的自覺,像你這樣對於捏在自己腦袋上地手還感到佩服的人,我還真是看不明白。」

    這些話說的有些刺人,范閒是刻意為之,他想在言冰雲的心中種下仇恨長公主的種子。不料言冰雲卻是面色寧靜,就像沒有聽見一般,反而繼續籌劃道:「這件事情我們不能插手,肖恩的死活,既然讓苦荷都動了心,使團畢竟身在異國,是斷然沒有能力插手,也沒有必要插手。」

    「我同意你的看法。」范閒看著他,「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聽你的意見。」

    范閒將前些天崔公子的事情講給言冰雲聽了,言冰雲面色不變,問道:「大人想怎麼做?」

    范閒沉默了半晌,但他既然已經開了頭,自然就會繼續說下去:「依照院子裡地意思,我們會逐漸縮減信陽方面在北方所獲取的利益。」

    「院子裡的意思?」言冰雲看著范閒的雙眼,輕聲說道:「聽說提司大人來年有可能掌管內庫。」

    范閒就當沒有聽見這句話般微微笑著:「言大人被關了大半年,消息還很靈通。」

    ……

    ……

    長久的沉默之後,言冰雲忽然說道:「這些事情和我說做什麼?」

    「因為北方的路線你最熟悉,如果將來有需要收網的那一天……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就必須開始盯緊了,而離開了言大人,我在北方根本沒有任何力量。」

    言冰雲平靜說道:「范大人很看得起下官。」

    「我從來不以為你只是一個單純的病人。」范閒冷靜說道:「我相信言大人如果有這個意願的話,依然是能夠在北方呼風喚雨的人物。」

    「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我是你的上司。」范閒的面色漸漸寒冷了起來,「我不是請求你的幫助,是要求你的配合。」

    言冰雲卻根本不吃這一套,冷笑道:「等提司大人真正接管監察院的那一天,我們再來說這個也不遲。」

    范閒笑了起來,擺擺手道:「就知道玩這一套是不管用的。」他頓了頓後說道:「其實道理很簡單,長公主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不僅僅是我需要你,想來,你也需要我。」

    言冰雲沒有思考什麼,很淡然地點點頭,然後很直接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必須說清楚,你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完全錯誤。」

    「為什麼這樣講?」

    「如果想要逐漸壓縮長公主從走私中獲取的利益,你就不應該找沉重。」

    「沉重是錦衣衛鎮撫司的指揮使,一路北上,我不找他能找誰?」

    言冰雲看著他的雙眼,說道:「沉重,長寧侯,這些都是太後的親信……他們與長公主的交易已經做了很多年了……如果你想另起爐灶,為什麼不去找那個年輕的皇帝。」

    范閒歎了口氣,說道:「因為我看不清楚那個皇帝的心思。」

    「北齊皇帝是個很純潔的人,很容易激動的人。」言冰雲豎起一根手指,「純潔的激進派,是需要銀子的。」

    范閒看著他,半晌後說道:「我信任你。」

    「目前,我值得你信任。」言冰雲說道。

    范閒心裡鬆了一口氣,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放心吧,雖然如今的世界是他們的,但終究是我們的。」說完這句話後,他就離開了房間,留下身後在回味這句古怪話語的言冰雲。

    連著三天,使團方面還在處理與北齊的外交事宜。正使范閒卻與言冰雲在房中密謀著,漸漸地言冰雲也不再遮掩什麼,將自己掌握的情報佐以分析,很明確地為范閒今後的行動確立了指尋思想。

    一靜不如一動,信陽那方面用拖字訣,太後那方面也要用拖字訣,唯獨宮中,需要想辦法接觸一下。范閒曾經動過念頭,是不是應該去拜訪一下那位上杉大將,卻被言冰雲冷漠地阻止了。

    言冰雲認為這些事情根本沒有必要去做,如果對方需要,自然會找上門來,范閒進入上京之後做的事情,以言冰雲的專業眼光看來,實在是一塌糊塗。

    范閒沉默受教,知道這些事情,自己確實不如言冰雲。在閒談之餘,也曾經談過重新整合北方諜網的事情,但言冰雲明顯不放心他的能力,所以一直沒有鬆口,

    一日用膳之後,范閒忽然開口說道:「那位沉大小姐很有能力,居然知道你藏在使團裡,又上門來了。」

    言冰雲面若寒冰,絕情如流雲,淡淡道:「通知沉重,他會處理自己女兒的事情。」

    范閒看了他一眼,真的很不理解這位年輕的官員,是怎樣磨礪出來如此冷漠絕情的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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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2 00:46:45
第四卷 北海霧 第七十三章 憐子如何不丈夫

    慶國的使團安靜了下來,就輪到別的勢力著急了,盛掌櫃常常來送酒,卑微地傳達信陽方面的致意,沉重也重新邀請了范閒幾次,范閒找了一個極好的借口推托掉,對方也沒有辦法發脾氣,反而是長寧侯有些心痛到嘴邊的肥肉溜掉,在沉重面前哭喪著臉催了好幾次。

    長公主與上杉虎之間或許有什麼協議,但是信陽方面在北齊畢竟沒有太深的根基,始終是需要監察院的力量幫助,經由范閒的勸說,言冰雲終於同意了他的計劃,準備動用這四年來鋪織的網絡。

    南方傳來的消息表面慶國朝廷穩如泰山,沒有一絲波動,只是監察院的報告裡提到山東路那邊最近出了幾件極為蹊巧的命案,兇手殺死的雖然是普通百姓,但是行事的手法卻極其凶殘。這是刑部的案子,只是一直沒有查出來,所以眼下是監察院四處接手。

    范閒沒有將這件命案放在心上,言冰雲也沒有注意到這裡,畢竟上京的事情已經夠頭痛,而且二人在籌劃那件陰刻事。

    ……

    ……

    范閒推托所有宴請的理由都很充分,因為這兩天他經常在陪一位村姑聊天,以那位村姑的身份,不論是沉重還是長寧侯,都沒有膽量和她去搶客人。

    北齊上京一條幽靜的街巷之中,一男一女正在散步閒聊,話語輕輕飄了起來,擾了那些正棲在花叢裡貪蜜的蝶兒。

    「自然乃一天地。一人乃一天地,所謂天人合一,便是人事必須依循天地自然之道,二者方可和諧。」

    「和諧只是表狀。大人以為,天人合一,與天人相通又有何差異?」

    「噢,這一點本官就不清楚了,只是覺著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如此方能和諧啊。」

    「還是和諧?」

    「和諧最高。」

    ……

    ……

    「范大人今日所論別出機杼,朵朵實在是佩服。」嘴裡說著佩服。村姑海棠卻依然是雙手插在大口袋裡,拖著步子,面色寧靜。在大街上像個懶婆娘一般走著,臉上哪有半分佩服的感覺。

    范閒自嘲地摸摸鼻子,如在宮中那天一般,學海棠地模樣走著「掃地步法」,心想幸虧這條大街比較安靜。不然自己二人這般走路,只怕會被旁觀的行人笑死。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海棠說道:「我只是覺著這樣走路舒服。至於旁人怎麼看,我還真不在乎。」

    范閒略一思忖,發現這話倒也挺正確,人都是好逸惡勞的,這樣走路確實比昂首挺胸要來的舒服些,問題是??如果真是懶,為啥不去床上躺著?他心裡這般想著,嘴裡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我還是覺得躺床上舒服,海棠姑娘要願意。咱們可以躺在床上說說文學,聊聊人生……

    海棠看了他一眼。

    范閒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他對於海棠這個奇妙地姑娘確實沒有太多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與她一路閒談,總是會讓自己覺得很放鬆。

    重生之後,范閒一直想經歷許多有趣的事,認識許多有趣的人,此次出訪北齊,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滿足他這個精神需要。雖然一路上夾著暗殺陰謀,事情並不如何有趣,但認識了言冰雲和海棠這兩個有趣的人,范閒覺著已是比較劃算。

    「聽說范大人前些天與沉重大人見過一面?」海棠輕聲問道,伸手拔開街畔垂下的青枝,如今天時已經漸入夏季,只是前些天雨下的密,所以沒有暑氣烘烤,樹木花叢春意猶存。

    范閒點點頭:「不歡而散。」他知道苦荷雖然超然朝政之上,但看得出來,這一脈的力量依然是偏向太後方面,所以猜到海棠為什麼要問這個。

    「不歡而散?」海棠微笑著,那張平常的臉上溫柔無比,「我只是很好奇,范大人如此急忙拋出那椿提議,難道不怕傳回南方,對你的官聲造成影響?」

    范閒心頭微凜,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我不是很明白姑娘說地是什麼。」

    海棠說道:「太後對大人的提議很是動心。」

    范閒面色微沉說道:「海棠姑娘應該知道這些天,本官一直閉關拒客,之所以您一說話,我便出來陪您散步,全是因為本官心裡覺著姑娘雖然在霧渡河畔曾經出手但畢竟是世外高人,不會談論這些世上蠅營狗苟事……海棠姑娘,您令本官失望了。」

    「我如果不說這些,只怕范大人會更失望才對。」海棠心神清明,根本不會被范閒的花言巧語騙了去,「太後請您入宮。」

    范閒呵呵一笑,拱手行禮道:「勞煩海棠姑娘傳話,辛苦。」

    「范大人先前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海棠明亮有若寶石地眼眸,望得范閒一陣恍惚,「既知其道,何不行之?事人以誠,豈不輕鬆?」

    范閒深吸一口氣,緩緩運起體內那道古怪的霸道真氣,抵抗住海棠處傳來的壓力,微笑說道:「事人以誠,誠有大小之說,誠於人,小道也,誠於天下,大道也……海棠姑娘若以誠待人,何不告訴在下,肖恩究竟有什麼秘密,竟連令師這樣的世外高人也動了心念。」

    「誠於天下?」海棠唇角微微翹起,「家師誠於天下,故不能多言,只是肖恩心頭那秘密保住了他二十年性命,若那秘密傳入世俗民間,只怕天下會亂上二十年。」

    范閒心頭微怔,他知道一些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依海棠這般說法,難道神廟那處有怎樣地危險?

    二人復歸清談之道,不外乎是在哲學神學這些玄之又玄的門道上打混,反正范閒有前世的中哲史打底,從董陸王地理論裡隨意拈幾條出來虛應著,便讓海棠大感吃驚。只是許多年之後,海棠姑娘緩緩回味,開始整理范大才子的理論,這才發現當年那個年輕人竟是什麼也沒說。

    ……

    ……

    不知道為什麼,春末夏初的北齊上京城,雨水竟會如此充沛,先前還是淡淡暖陽耀春光,一陣微寒小風吹過,便有雨點子穿過二人頭頂的樹枝潑灑了下來。

    蓬的一聲,范閒撐開身邊的布雨傘,擋在海棠的頭頂。一般情況下,以范閒的身份,出門遇雨自然有下屬打傘,但此時就他們兩個人,純以表面的身份論,他給海棠打傘是理所應當之事。

    雨水漸濕了街道,范閒滿臉平靜看著街上四處躲雨地人們,實際上卻小心地觀察著海棠的步伐。此時二人鞋下全是積水,范閒早已撤了村姑步,存心想看海棠會怎麼走。海棠依然那般走。

    范閒有些無奈地聳阜肩,這才發現海棠的雙腳雖然在積水之上拖行著,但似乎鞋下似乎有一種看不清楚的力量,正托著她的全身,鞋底與水面竟是沒有接觸!這種功力,范閒自忖根本不是自己所能達到的程度,不由自嘲笑道:「海棠水上飄。」

    海棠不理他,依然那般走。

    范閒歎了口氣說道:「我就不信你這麼走路能舒服。」

    「我不喜歡那個叫言冰雲的人。」海棠忽然開口說道。

    「我想,海棠姑娘一向深居山中宮中,應該與咱們大慶朝的雲大才子沒有什麼交往才對。」

    「用欺騙女子的手段獲取自己的利益,這一點海棠相當不恥。」

    「我們是官員,不是一般的民眾。」范閒替言冰雲開解著,他不願意小言公子這一輩子都被一位九品上的強者記惦,「為了慶國的利益,有些不得已的事情,我們也必須去做。」

    海棠說道:「醜陋便是醜陋,不要再用官員來做掩飾。」

    范閒微笑道:「雖說無情未必真豪傑,但若心房太過柔軟,在這亂世上如何生存下去?」

    「范大人以為如今的天下乃是亂世?」

    「人心思亂。」

    「范大人以為亂世方能出英雄?」

    「不求以英雄之名立世,只求做個無愧此生的大丈夫罷了。」

    二人說說停停,已是來到一處小廟的外圍,恰在此時,天下的紛紛落雨很湊巧地停了下來。此地遠在京郊,十分幽靜,四周沒有一絲人息。

    一片樹葉落在廟前的石階下。

    廟門被緩緩推開,范閒看著廟裡坐在香案旁的那位女子,微微失神片刻後行禮說道:「司姑娘,好久不見。」

    海棠唇角微翹說道:「范大人要做大丈夫,想不到卻果然如我所料,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唰的一聲,范閒收攏濕漉漉的雨傘,望著起身相迎的司理理,微笑說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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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霧 第七十四章 巷中殺人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海棠緩緩重複了一遍,旋臉上又回復了那種青常的笑容,領著范閒踏入了小廟木門。

    「范大人。」司理理襝衽一禮,范閒面上帶著溫和而疏遠的笑容,拱手回禮,「司姑娘什麼時候入的上京。」

    「托大人福,三天前就入京了,一路平安,多謝大人記掛。」司理理緩緩垂下眼簾,她身上還是穿著那件旅途中的湖綠色輕衫,此時天時已熱,自然不怕著涼。

    范閒又與她輕聲說了幾句話。

    海棠在一旁平靜看著,眸子裡卻閃過一絲笑意,這二人面上做出的陌生,又怎能逃得出她的眼光。范閒此時心裡也有些奇怪,為什麼海棠會將自己帶到司理理寄住的廟中,一直服侍司理理的那些宮中嬤嬤又到了哪裡?難道海棠不知道自己身為外臣,此時與北齊皇帝想要的女人,應該保持著三千裡距離才合適?

    「這是我住的地方。」海棠解釋了范閒心頭的疑惑,「理理如今不方便入宮,所以陛下請我代為照顧。」

    范閒苦笑了一聲,這才想起司理理曾經說過,身旁這二位姑娘當初是在北齊皇宮裡的手帕交,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難道苦荷也住在皇宮裡?廟雖偏遠,但范閒依然有些忌諱,只是閒敘數句,便對海棠說道:「我在外間等姑娘。」不等海棠與司理理回話,竟是出了門,在外面的天井裡等著。

    等他出門之後,海棠靜靜看了司理理一眼。沉默半晌後忽然說道:「我將他帶來與你看一眼,你沒有什麼話要與他說?」

    司理理抬起頭來,那張嫵媚至極的臉上閃過一絲惘然,輕聲細語說道:「我說過。我不想見他,估摸著他也不想見我,此時他在門外,還不知怎麼埋怨你,海棠,你太胡鬧了,就算你是苦荷的徒兒,這種犯忌諱地事情還是少做一些。」

    海棠靜柔一笑,說道:「只是看看怕什麼,咱們那位陛下可不是個小心眼的人。」

    ……

    ……

    另一處雅致乾淨的小房內。縷縷清香漸彌禪房,幾上清茶與家什的琥珀色一混,讓人看著感覺十分寧靜。

    「你帶我來見司理理究竟是為什麼?」范閒盤膝坐在茶幾另一面。皺著眉頭,那張清逸脫塵地臉上終於多了些煩惱,關於肖恩的事情,他在努力地進行安排,司理理卻是塊燙手的土豆。

    「先前我說過言冰雲。」海棠微笑說道:「我想看看范大人是不是和世間一般濁物相同。」

    「濁物這個說法倒新奇荒唐。」

    「范大人莫非沒有看過石頭記?」海棠似乎有些詫異。

    范閒心裡咯登一聲。沒有應這句話,只是苦笑說著:「海棠姑娘,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司理理姑娘只是我一路押送的要犯。只是協議中的一個標的物,我與她之間並無什麼瓜葛。」

    「大人也誤會我的意思了。」海棠輕聲說道:「今日請大人來寒捨稍坐,實在是有件事情需要大人幫忙。」

    「什麼事情?」范閒說的很直接。

    海棠笑著說道:「其實就是上次陛下將范大人留在宮中,所苦惱的事情。」

    范閒看了她一眼,發現這姑娘青常無奇的面容,很容易讓人生出親近感來,好奇問道:「明顯那個時候,陛下不想你知道他地苦惱。」

    海棠用左手輕挽右手的袖子,兩根手指端著一個小茶杯送到唇邊。徐徐綴了一口,說道:「陛下最開始確實不想讓我知道,但是他的苦惱與我卻是有多年情份地好友,而且在大齊朝中,願意幫他解決這個苦惱的人,除了我之外,並沒有幾個人。」

    「我一直很不明白。」范閒此時當然猜到北齊那位少年天子在苦惱什麼,微笑說道:「既然朝野上下,對於司理理入宮有這麼大的反對意見,貴國皇帝為什麼還要一意孤行?看目前這局面,司理理既然只能暫時寄住在海棠姑娘居所,想來太後也不允許她入宮。」

    「范大人是懷疑這件事情後面還有隱情?」

    「不錯,我從來不相信帝王家還有所謂感情這種東西。」不知為何,范閒有些隱隱的不愉快,說話便顯得尖刻了許多。

    海棠一怔,雙眼靜靜地盯著他,半晌後說道:「帝王也是人,男女之事,怎麼能說的準?」

    范閒搖了搖頭,想到以前那個世界地皇帝們,或許唐玄宗算是一個另類,可最後楊貴妃不還是在馬嵬坡化作了一縷香魂?

    「范大人已經成親了。」海棠狀作無意說道。

    范閒微微一愣,旋即想起了家中的妻子,想起了慶廟香案前的那次初遇,不由唇角浮起一絲充滿了幸福感地微笑。

    海棠注意著他的面部表情,在心裡歎了一聲,面上微笑說道:「聽聞范大人夫妻感情極好,若有人阻止你們二人在一起,您會如何做?」

    范閒挑挑眉毛,沒有回答,但如果這世上真有人敢夾在自己與婉兒之間,那一定是在自尋死路,漸漸地,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宮中那位年輕皇帝的情緒??但是想到對方傾慕的對像是司理理,范閒心裡還是覺得有些異樣??雖然他與司理理的協議裡,只是彼此利用的關係。

    海棠所請,其實也是范閒所願,司理理如果不能入宮,損失的只可能是慶國的監察院。他只是猜不到對方為什麼會想到找自己。

    海棠說道:「朝野上下,沒有人願意幫陛下將司理理迎進宮來,大人應該清楚,理理在南方的身份有些問題。而我畢竟囿於身份,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什麼發言權。」

    范閒冷笑道:「她那是在為你們北齊賣命。」接著問道:「難道我有什麼發言權?我只是一個外臣而已,這件事情在霧渡河之後,就應該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了。」

    海棠微笑說道:「陛下與我地意思,只是想借助范大人您的智慧。」

    范閒啞然失笑,輕輕用手指平伏了一下頭頂的飛發,說道:「海棠姑娘真是抬愛在下。」

    海棠平靜說道:「范大人本是藉藉無名之人,不過一載功夫,便成為天下矚目的一代詩仙,南朝實權大人物,若說范大人沒有智慧,這世上沒有人會相信。」

    「我會想個法子,但不知道能不能成。」范閒取了幾上殘茶一口飲了,冷冷道:「關鍵還是太後,太後如果不願意,什麼法子也甭想成功。」

    海棠站起身來,微微欠身:「先行謝過。」

    「看來姑娘與司理理的情份果然不淺。」范閒躬身還禮,靜靜說道:「若在下將來有求助於姑娘處,還望姑娘記得今日你我之間的情份。」

    海棠面無表情應道:「只要不涉本國朝政,無不允諾。」

    范閒說道:「放心,我要托您辦的事情,也許永遠不會發生,如果發生了,也只是我們慶國內部的問題,而且也不用您逆了平生所求自然之道。」

    「如此便好。」海棠心裡輕鬆了一些。

    范閒身為南朝正使,在上京所有的行動,都必須處在北齊朝廷的監視之中,這是雙方外交事務中的默契與習慣,所以極難有完全自由行動的機會,不過今天例外,因為范閒是在與海棠姑娘散步,海棠姑娘明顯很不喜歡錦衣衛裡那些老鼠跟著,所以一路雨傘同行,看似閒庭信步走著,卻將那些暗梢全甩了,相信那些錦衣衛也沒有膽量在海棠表達了明顯的敵意後,仍然敢跟著二人。

    從那間住著兩位姑娘的奇妙小廟裡出來後,范閒伸了個懶腰,發現街角並沒有熟悉的錦衣衛,臉上浮出一絲快樂的微笑,抬步向街角的一條小巷裡走了進去。

    雨後無晴,只有清風吹拂著枝頭偶爾墜下的露珠,擦著他的臉頰滑過。

    想到司理理與皇帝,范閒還是有些不明白,不過海棠剛才提及的話題,卻讓這位不過十七歲的男子滿腔心思都回到了京都,回到了妻子與妹妹的身邊,思鄉的情緒開始泛了起來,溫暖的感覺開始盈滿胸臆。

    巷口偶有行人經過,有些苦力正推著板車抄著近路,趕往做工的店舖。范閒臉上帶著那絲陽光般美好的溫柔笑容,緩步向巷口走去。

    一輛板車從他的身後推了過來,將將擦身而過的時候,范閒手腕一翻,一直捏在掌心裡的黑色匕首橫著刺了過去!

    噗哧一聲悶響,匕首插入苦力打扮的秘探咽喉,寒刃入肉,那人立斃於地。

    下一刻,范閒已經踩著將翻的推車,整個人像道影子一樣飄到了巷尾,手指夾著一根毒針,扎入一個人的胸間大穴,左手極詭異地從右腋下穿出,三枚弩箭齊發,將正滿臉愕然的另一人活活釘死。

    反手一掌將全身麻頓不能動的那人頸椎砍碎,范閒脫下身上的衣服,翻了過來,用雨帽遮住了自己的頭臉,遮住了自己的陽光笑容,從死人身上拔出弩箭,走出了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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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霧 第七十五章 上京暗哨

    從小廟出來後,范閒的身後一直有三個人跟蹤著,不知道是錦衣衛上的密探還是宮裡的人手,但不論是哪一邊的人物,今天范閒都不會允許有人跟著自己。

    拔掉了這三根釘子,范閒確認再沒有人跟著自己,這才開始下一步的行動。出巷口之後,他沒有坐馬車,因為任何一次與人接觸的機會都有可能留下北齊方面可能查到的蛛絲馬跡。在濕漉漉的街道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藉著人群的捶護,范閒低著頭,沉默地行走在異國的百姓之中。

    依照監察院的反跟蹤守則,他此時應該尋找一間布店之類的所在,然後通過後門,再經歷幾次轉折,才能去往自己的目的地。但范閒沒有採取這個方法,一來是他自信沒有人跟著自己,二來他認為轉折過多,接觸的人過多,反而容易被人發現,只是途中很小心地偷偷進了一處官宦府第,不知去做了些什麼。

    很湊巧的,此時上京的天空又開始紛紛下起雨來,雨絲無聲卻有形,有效地掩去了他的行蹤。

    ……

    上京南城教坊附近,有一個平民聚居區,叫做張家店。此處龍蛇混雜,人息紛亂,但這些年治安還算不錯,加上生活所費便宜,所以漸漸熱鬧了起來。那些沒有多大資本的小商販們,也開始鼓起餘勇,存起餘錢,在這條街上置了些店面。做起了坐地生意。

    此地不比秀水街,賣的都是日常用物。價錢便宜,質量自然也算不上太好。打東面兒走過去的第三間鋪子,就是這樣尋常的一個地方。這間鋪子是賣油的,油是從東夷城那邊運過來的海外棕油,雖然價錢便宜,口感也不錯,但色澤不大好,尤其是每到冬天的時候,總會有層白色的絮狀物,所以一般稍有些錢的富戶。都寧肯用齊東那邊出產的菜籽油。

    好在沒閒錢的人總是大多數,所以這家連招牌都沒有一個的油鋪還能生存下去。不過也不敢多請人,除了一位老掌櫃之外,只請了一個幫工兼夥計。

    今兒個反反覆覆下了好幾場雨,張家店這裡的行人本就不多,今天更顯得有些空曠,但油鋪的買賣與天時沒有什麼關係。誰家沒油吃了,自然會前來,所以油鋪的老掌櫃並不怎麼著急。反是搬了個長凳子,坐在自家門口看著鋪外的雨絲發呆。

    也許是掌櫃真的老了。店裡的年輕夥計覺著這一年裡掌櫃發呆的次數,要比以前要多了許多。

    「掌櫃的,我要買油。」一個人站在了油鋪的門口,擋住了鋪外黯淡的天光。老掌櫃擺擺手,示意他自己進去。

    那人掀開自己的雨帽,露出一張平實無比的面孔,笑了笑,走進鋪子裡,對著那個正在打呵欠的夥計說道:「小伙子,我要買油。」

    夥計堆著笑說道:「您要點兒什麼油?本店除了棕油之外,還新進了一批齊東來的菜籽油。」這位夥計態度恭敬,心裡卻在嘀咕著,來咱店的人當然是買油,這不說了句廢話嗎?

    那人說道:「給我來半斤棕油。」

    夥計脆生生地應道:「好勒。」他利索無比地灌油上秤,然後發現那人的雙手竟是空的,不由摸了摸腦袋:「這位客人,您拿什麼裝?」

    「您這兒有壺嗎?」

    「有,木壺三文錢一個。」夥計很高興多做了一筆生意。

    那人接過油壺後卻沒有說話,似乎還在考慮什麼。

    夥計好奇問道:「您還要點兒什麼?」

    「有香油嗎?」

    「有香油嗎?」這句話很輕柔,並不怎麼大聲,坐在鋪子外面的老掌櫃撐在長椅的枯乾右手卻微微顫抖了一下。

    店中夥計沒好氣道:「咱們這店沒有這好的貨,這整個張家店,誰家吃得起香油?」正說著,老掌櫃已經慢條斯理地走回了櫃檯,揮手示意夥計離開,滿臉微笑望著這個客人,解釋道:「香油太貴,除了祭天的時候用用,一般沒有人買。這祭天的日子還有大半年,所以小店還沒有進貨。」

    那人笑了笑,說道:「除了祭天,祭人也是可以的。」

    老掌櫃笑得愈發恭敬,說道:「那您說說數量,本店可以代客訂購。」

    對話到了關鍵的地方,所以二人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起來,不過那人的記憶力一定很好,所以才會將下面那一批溜兒斤兩說得清清楚楚,豪不含糊:「我要買七斤三兩九錢四毫……棕油。」

    老掌櫃劈哩啪啪打著算盤,然後面有難色,說道:「這價錢有些問題,這位客商,咱們入內室再談吧。」

    「如此也好。」

    老掌櫃吩咐夥計在外面看著,便領著這位客人進了後室,夥計此時才知道,原來這人不是來買油,竟是來賣油的,不由伸了伸舌頭,心想自己剛才幸虧沒有得罪這個做香油生意的老闆。

    ——————

    這位香油商人,自然是范閒喬裝打扮的,他隨著老掌櫃入了後室,才發現這和自己想像中的接頭地點完全不一樣,竟是天光清透,一片光明。

    沒有茶水,沒有寒暄,老掌櫃盯著范閒的雙眼,蒼老渾濁的眼中帶著一絲審慎,說道:「客人從南邊來?」

    范閒點了點頭。

    老掌櫃做了個請的手勢。范閒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心想言冰雲弄的這套程序實在是有些繁瑣,無奈何只好將自己牢牢記住的另一個數字報了出來。

    直到此時,老掌櫃才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整個人才放鬆了下來,從袖子裡哆哆嗦嗦掏了半天,將一把淬了毒的小刀子擱到了手邊。范閒明白,如果來的人是齊國的探子,這位老掌櫃必須在第一時間內了斷自己。

    這也是為什麼言冰雲被生擒之後,一直覺得很屈辱的原因。

    老掌櫃看著他,開口說道:「大人在監察院裡任什麼職司?」

    范閒搖搖頭說道:「我想眼下的狀況不允許我們囉嗦。」

    老掌櫃苦笑一聲:「已經一年了,已經整整一年沒有收到上面的消息,頭目出事之後,朝廷一直沒有派人來接手,我還以為朝廷準備讓我們進入沉默期。」

    所謂沉默期,就是潛伏在敵國的密探系統一旦出現缺口之後,便會馬上停止一切運作,以免曝露,這個時期有可能只是一個月,也有可能是……十年。

    范閒皺皺眉,言冰雲這個大頭目被擒,本來是兩國諜戰裡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言冰雲自身並不需要承載運送情報回國,親身打探這些危險的事情。但是長公主玩了這一手,卻讓整個監察院北方的網絡都陸入了癱瘓。

    言冰雲一直在北齊人手上,朝廷及監察院方面自然不敢冒險與這些下線聯繫,所以才會造成這一年的空窗。

    「我希望一年的停頓,大家的身體沒有生銹。」

    「請大人放心。」老掌櫃知道面前這人既然能夠前來接替言大人的職司,那一定是院中了不起的大人物,而且隱隱能嗅到對方身上的血腥味,老掌櫃回答得格外小意,「請大人發令。」

    「三件事情,有急有緩。」范閒看著面前這個老人,知道這一年裡對方乃至下面那些不知數目的院中密探一定過的非常艱難,就像是漂泊在外,無處歸家的孤兒一般,所以刻意將話語放輕柔了一些:「最急的事情,馬上查出來肖恩被關在哪裡。第二件事情查一下太後與皇帝之間生出嫌隙的其正理由。」

    這是范閒一直不明白的一點,那位年輕皇帝似乎有些吃多了撐的。

    老掌櫃面色不變,雖然知道這兩樣任務無論哪一椿都是極困難的事情,只是靜靜等著面前這位大人發佈第三條命令。

    「查肖恩的事情要快,宮中的事情可以緩緩。」范閒沉吟道:「至於第三項命令,我想你應該清楚,內庫這些年一直在向北面走私。」

    老掌櫃瞇起了雙眼,眼中頭一次出現異樣的光彩:「那是信陽方面的問題,大人,院中終於決定動手了?」

    范閒搖搖頭,輕聲說道:「查……給我查的實實在在,不過一根毫毛也不要動他們,但要把所有能控制住的關節都控制住,將來如果院子要動手的時候,你要保證手中有的東西,足夠將這條線路打獵的一乾二淨。」

    「明白。」老掌櫃知道這是長線任務,可以慢慢來。

    范閒心裡卻在想別的事情,崔公子那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丈母娘故意在試自己,還是對方目前有求於己,所以暫時忍讓。雖然言紙的事情,廣信宮的事情,信陽方面一直不知道是范閒做的,但是刑部大堂上的衝突,卻讓他與長公主的矛盾漸漸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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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霧 第七十六章 有喜

    「我應該如何回復大人?」

    這是很關鍵的一點,范閒不清楚當初言冰雲是如何與手下這些暗哨聯絡的,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輕聲說道:「兩個月之內,應該沒有體的執行人來上京,不過我會暫時委派一個人來負責與你聯絡。」

    老掌櫃面上略有擔心,說道:「大人請謹慎,雖然自肖恩被抓之後,這二十年裡,北齊的錦衣衛遠遠不能和當年北魏的緹騎相提並論,但身在敵國,下屬總要為下面那些孩兒們考慮。」

    范閒點點頭,這也正是為什麼遲遲一年,監察院都不敢冒險北上聯絡這些「孤兒」的原因,他輕聲說道:「放心吧,我找的那個人,是院子裡最不可能被人跟蹤的傢伙。」

    毫無疑問,他說的是王啟年,那個一輩子只會跟蹤別人,卻沒有被人真正輟上過的奇材。

    在這個地方不能多呆,說了幾句話之後,范閒便準備起身離開,離開之前,他忽然說道:「接頭的暗號改掉。」

    「是,大人。」老掌櫃微微佝身。

    「一三一四五二七七七。」

    「是,大人。」老掌櫃又重複了一遍這個看似毫無規律可循的數字,沒有絲毫差錯。

    范閒點點頭,有些滿意,然後回了前堂,像個商人一般與老掌櫃拱手告別,還沒忘了提著手中的兩壺桐油。看見這位客商出門之後,小夥計湊趣說道:「東家,這麼早就準備進香油?」

    老掌櫃望著店裡這唯一的一個夥計,微笑說道:「是啊。有一筆大生意。」

    夥計心想,就自家這個爛油鋪,難道能像東夷城的那些油商一樣,做幾船幾船的大生意?幾百斤的生意就叫大生意,小伙子不免有些瞧不起老掌櫃的不思進取。

    ——————

    路上范閒很小心地將手裡的油處理掉,不敢贈予街頭的乞丐,不敢隨手扔掉,因為監察院密探的行事準則,很關鍵的一條,就是不能低估敵人的能力。雖然北齊錦衣衛指揮使沉重,在那個雨夜青樓裡,表現得似乎並不如何強大,但范閒知道,那絕對只是個偽裝的表像。

    將油壺很乾淨地處理掉之後,范閒踏上了返回代表團的路,此時天光已暗,路上行人漸趨稀少,經過上京玉泉河上的拱橋時,范閒在雨蓬內用雙手在臉上揉弄了幾下,將從那戶小姐家偷的脂粉胭脂全數抹掉。擠成掌心裡的一小團黃紅污粉物。

    他的手掌在石拱橋的獅子上輕輕摸過,掌心粉末簇簇落下,悄無聲息地與橋下的河水混作一塊,再也沒有人能夠發現絲毫痕跡。

    落橋穿巷,從某一處民宅側邊轉出來時,范閒已經恢復了本來面目,取下了雨帽。翻轉了長衣,就像是剛剛與海棠姑娘分手時那樣,面容清秀,神清逸。

    ……

    他大搖大擺地回到使團。在別院對門喝了很多天茶的錦衣衛望向他的眼光有些異樣。范閒清楚,那三枚釘子死了的消息,一定已經傳到了沉重的耳朵裡,但是錦衣衛方面只能吃下這個悶虧。至於什麼時候能報復回來,那就不在范閒的考慮範圍中了。

    別院最幽靜的那個院子裡,長長的屋簷下,言冰雲正半躺在一個矮榻上,榻上推滿了柔軟的錦被。雖然范閒給他療過傷,但這一年來所受的折磨,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他的身體四處受的傷,受不了大力的碰觸,所以范閒想了個法子將他埋在棉堆裡面,好在最近天氣不太熱。

    雖然知道這位冷漠的北諜大頭目如今是身心俱疲,亟待休養的時候,但范閒依然有些慚愧的要打擾他,因為在北齊的最後這些天,他必須借重言冰雲的手段。

    就今天的情況進行了簡單的交持之後,言冰雲有些陰沉的看著范閒的雙眼,輕聲說道:「我希望大人沒有露出痕跡,不然我手下這些人被全數拔起來,就算您是院中提司,我也一定要參你。」

    范閒搖搖頭:「我知道你手中的力量遠不止這一條線,單線聯繫雖然安全,但是效革太低,其它的幾個方面。你也要想辦法動起來。不過我大概沒有時間去處理了,我準備交給王啟年聯絡,不知道你對這個提議看法如何。」

    言冰雲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面前這位院中最年輕的高層官員,這些天的表現只能說是中規中矩,最大的優點是擅於聽取自己的意見,但是今天居然會一語道破北方的網絡,看來對方確實有些能力。

    「王啟年我放心……」他斟酌一會兒後說道:「院子裡最早在北方潛伏的那批人,王大人就是其中一位。」

    范閒微微一怔,沒有想到王啟年當初還做過這件事情,又聽看言冰雲說道:「依照大人的計劃,我們會配合上杉虎,把肖恩所在挖出來,但是我不希望院中的人手涉入太深。」

    范閒答應了他的要求,知道他是不想潛伏在北邊的人手因為朝廷內部的爭軋而付出太多犧牲,應承道:「放心,我會有分寸的。」

    言冰雲皺眉道:「上杉虎乃一頭雄獅,可惜在上京這片深海裡卻找不到借力的的方,所以才會尋求長公主的幫助。身為臣子,你我依照長公主的意思做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你要掌握好分寸……我相信上杉虎動手救肖恩的時候,也就是太後與沉重清除軍中力量的那一天。」

    范閒知道這位外表冷漠的監察院官員猜到自己想做什麼,也不會多說一句話,只是輕聲說道:「這正是我所希望見到的,我不會低估沉重對於上京的監控能力……由著他們去斗去,反正對干咱們慶國來說,沒有一絲損害。」

    離開後院,范閒找到王啟年,將任務分發了下去,王啟年將那串數字記得清清楚楚,知道後面這些天,自己就要擔負起這個危險又重要的工作。他不是那位油店老掌櫃,他是范閒心腹之中的心腹,所以壯著膽子問道:「一三一四七七七……大人,這串數字好像代表著什麼東西。」

    「一生一世我愛錢錢錢。」范閒笑了笑,在澹州的土話裡,錢與七的讀音極其相似。

    ——————

    油店的老掌櫃這幾天生意不錯,多賣了幾桶油,一個潛伏在黑暗中的消息,便開始在沉寂了一年的監察院四處北方司間諜線上流動了起來,沒有用多久的時間,那些偽裝成北齊各式各樣普通百姓的間諜們,都領到了一年之後的頭一項任務。

    情報開始通過各種途徑反饋回來,經由線上的幾個斷點進行歸納,最後送到了張家店的油店裡。同一時間,南慶使團開了幾次宴會,用酒量也增加了不少,自然而然的,秀水街那位盛掌櫃不免也往使團別院多跑了幾趟,多拍了幾次范正使的馬屁,相信他也從范閒的手中,得到了信陽方面和上杉虎一直很想要的那個信息。

    居中處理許多信息,並且從中擇出有用的情報加以分析,最後得出一個相對精確結論的人物,是言冰雲,這幾天裡,後院裡經常傳來他咳嗽的聲音。

    范閒並沒有太多事情要做,他畢竟是使團正使,喝酒加迎來送住才正途,而這一天,他是在海棠姑娘的陪伴下入了宮,海棠前些天就和他說過,太後邀他入宮有要事相商。

    喝酒對干范閒來說,本是件快樂事,與敵國風韻猶存的太後飲酒,也不是什麼苦悶事。但當范閒回到使團之後,所有的官員和下屬都知道他今天的心情相當不好,但誰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在房間裡,范閒冷冷看著林靜問道:「這個使團,究竟我是正使還是大人是正使?」

    林靜好生不安,有些緊張應道:「范大人何出此言?使團自然唯范大馬首是瞻。」

    「好好好。」范閒笑了兩聲,罵道:「那林大人來告訴我,為什麼今天入宮,那個太後居然說北齊的大公主要嫁給本朝的大皇子,這是何等大事!為什麼出使至今本使都不知道這件事情?你們在鴻盧寺太常寺這些天都把公主出嫁的事情安排妥了,我才知道原來自己回程的時候還要送親!」

    林靜大鬆了一口氣,心想原來是這麼回事,笑著回道:「大人,這您可別怪下官和林文大人,使團只是轉了封太後的親筆書信,給北齊的太後,咱們這些做下臣的哪裡知道,竟是兩位婦道人家在信裡就定了自家兒女的婚事。等這事從宮裡傳了出來,咱們還能說什麼?這件事情本來是要通知大人。但大人前些天經常不在使團。所以誤了些時辰。」

    林靜眼珠子一轉。知道這位年輕大人有些生氣。笑著遞了封信過來:「正式的國書馬上就到了。這是朝廷的密信,表明了陛下和太後的態度,當然是願意成就這門婚事……其實,還有兩椿喜事,下官要恭喜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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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霧 第七十七章 若若要嫁人!

    「恭喜個屁!胡鬧台!胡鬧台!」范閒一想到又橫生些子事情,好生惱火,竟連陳萍萍的口頭禪也學了個十足,笑罵道:「那些老娘們兒吃多了鹹菜操淡心,也不怕把我們這些跑腿的累死。」

    林文嚇了一跳,心想這話何其大逆不道國,趕緊開解道:「朝廷的事情,有朝廷的規矩。但宮裡的事兒,有宮中自己的渠道,大人也不要太過在意。」

    范閒點點頭,心想這聯姻之事雖然似乎有些胡鬧,但看兩方朝廷如此著急,想來也是大家願意看到的局面。只是南慶北齊並稱當世兩大強國,如果這兩個國家一旦聯姻,那些躲在邊遠處偷笑度日的小國皇帝只怕樂不起來了,當然,最頭痛的,應該還是四顧劍一劍守護的東夷城才是。

    「對了,你剛才說我有喜事?」范閒皺了眉頭,不知道定下秋初回京的大皇子成婚與自己何喜之有。

    林靜與林文兩兄弟對視一眼,呵呵笑道:「大人自己看過朝廷來信便知。」依慣例,當朝廷來信時,若正使不在,身為副使的林靜有權力先行拆開。

    「你們說吧。」范閒揉了揉眉心,有些不知從哪裡來的不安感覺,而且這種感覺愈來愈強烈。

    「是。」林靜應了一聲,微笑說道:「大皇子婚事定後,二殿下的婚事也定了,陛下有旨,二皇子與京都守備葉家小姐葉靈兒婚事,定在明年春時。」

    范閒微微一怔,嗯了一聲。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那位在湖畔叫自己師父的小女生也要嫁人了?他見過二皇子,知道這位二皇子飽讀詩書,卻有一顆不安份的心。此時聽說葉靈兒要嫁給二皇子,不免有些為葉靈兒擔心,同時心思又在想那位皇帝陛下想做什麼,這門婚事明顯會將拱衛京都地葉家與二皇子綁在一處,難道那位皇帝真的想……換儲君?

    范閒心頭一驚,臉色卻異常平靜,微微側頭說道:「這和本官又有什麼關聯?」

    林文搶在兄弟之前讒媚笑道:「恭喜范大人,賀喜范大人,陛下?意裡還提到,貴府大小姐賢良淑德。大體識才,特賜婚靖王世子李弘成……」

    ……

    ……

    貴府大小姐?范閒有些惘然,有些愚癡的感覺。貴府是哪個府?半晌後他才反應過來,難道說的是若若?

    若若妹妹要嫁給李弘成?

    「不行!」出乎所有人地意料,范閒霍然站起身來,一揮衣袖!

    身旁幾位近身官員張大了嘴,不知道范大人聽見親妹妹的婚事後。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眾人恭喜范大人,賀喜范大人本是絕對發自真心的說法,想范府一家。司南伯范建為吏部尚書,掌管慶國錢糧,范閒身為監察院提司,陛下指婚前任宰相之女,那位小姐還有個大家心知肚明卻不敢提的尊貴身份,如今就連范家大小姐都被陛下許給了堂堂世子李弘成……如此聖眷,本朝中還真沒有第二個。

    范大人的反應居然……不行?!

    范閒一時失態,眼角餘光看著眾人愕然神情,心頭一片糊塗。馬上卻醒了過來,哈哈大笑道:「這可不行,李弘成這小子天天逛青樓,不用幾百罐美酒將我這大舅子陪好,我才不會讓妹妹嫁給這傢伙。」

    他掩飾的極好,眾官員也知道范家與靖王家交好,他與靖王世子也是極好的朋友,這般說法,果然是開玩笑。

    眾官哈哈笑了起來,說范大人幽默,又說回京後定要上府叨擾,更有人說,要與范大人同行,去尋那靖王世子,好好敲詐幾頓美酒才是。

    范閒也是眉飛色舞,滿心歡愉地與眾官員說著閒話,像極了一位聽說妹妹即將出嫁而興高采烈的兄長。

    ……

    ……

    眾人散後,范閒一個人走到了幽靜的後院,站在廊柱之旁,看著南方天空從滿天黑雲地空隙中鑽出來的星辰,良久無語。

    妹妹要嫁人了。

    妹妹要嫁人了!

    范閒瞇著眼睛,看著天上並不明亮的星辰在夜幕重雲間忽閃忽閃,一陣心悸,腦中全是這句話,這件事。

    雖然他早就知道這是必然要發生地事情,在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在澹州給那個黃毛小丫頭講白雪公主的時候,范閒就知道眼前這個小黃皮猴將來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在澹州與京都的書信來往間,他也偶爾會想到,信紙那頭那個漸漸長大不知道模樣的小姑娘,將來也會嫁給一個男人。

    後來到了京都,看見那個眉宇間藏著一絲冰雪,而人也如冰雪般聰慧,視自己如師,敬自己如兄地姑娘家,范閒笑呵呵地想著,將來如果有哪個普通的男子娶了她,一定會過的很辛苦。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也許是從范閒猜到自己身世地那一天起,范閒就開始下意識裡拒絕思考若若妹妹將來嫁人的問題。

    哪怕那位微服出訪的皇帝陛下,在流晶河畔的茶坊裡,對著兄妹二人說道,將來會給若若安排一門好親事的時候,范閒依然拒絕去想這個問題。

    可事情向來不是依人的意志為轉移,當范閒自己成親之後,范若若的婚事自然也成了馬上就要解決的問題。

    范閒下意識地輕輕拍著身邊的廊柱,心裡一片糊塗,雖然當初曾經與妹妹說過這個問題,還曾信誓旦旦說道,做哥哥地,一定會讓妹妹找個好人家,但事到臨頭,一向愛裝糊塗。實際上心思一片清明的范閒卻難得的糊塗了起來,腦子裡就像是有無數條線在穿插來回,讓他艱於呼吸,不及思考。

    啪啪啪啪。手掌與廊柱拍打的聲音輕輕地迴盪在院內。

    「很吵。」一個聲音十分冷漠地從走廊地另一頭傳了過來。

    范閒苦笑了一聲,今日心情震盪太大,所以忘了自己住的院子裡,如今還住著位同樣冷漠的言冰雲。

    「大人今天心思好像有些紛亂。」言冰雲不是關心他,只是好奇這個習慣於將一切心思都隱藏起來,只留給外人一個清逸陽光模樣的監察院提司,為什麼今天晚上如此唏噓。

    范閒將眼光從烏壓壓地夜空天幕上收了回來,想了想後說道:「我妹妹要嫁人了。」

    「范家大小姐?」言冰雲靜靜說道:「京都出名的才女,想來應該是陛下指婚。」

    「不錯,我未來的妹夫是靖王世子李弘成。」

    言冰雲說道:「京都的年輕人。都知道世子喜歡你妹妹。」

    范閒愣了:「是嗎?為什麼我不知道。」

    「聽說大人與李弘成交好,如今貴府與靖王聯姻,看南方朝中。除了幾位皇親外,單論貴親,還真沒有哪位臣子能及得上范府,下官真要恭喜大人了。」

    范閒總覺得言冰雲冷冰冰的恭喜裡面總夾著一絲惡毒的意味,他微微偏頭笑道:「確實是件喜事。」

    「既然是喜事。大人因何憂愁。」

    范閒笑了笑,說道:「弘成是我朋友,我自然喜歡他的性情。不過……」他聳聳肩:「一個經常出入花舫的浪蕩王爺,要變成自己的妹夫,我想,不論是誰都會有些擔心。」

    言冰雲輕輕咳了兩聲,嘲諷說道:「難道范大人這一生從來沒有逛過青樓?」

    范閒微笑著搖搖頭,他今天心情有些怪異,所以不想與言冰雲做口頭之爭。此時房內沒有舉燭,天上星星寂廖可數,院中一片幽暗。范閒回頭,看著言冰雲眉心那抹在夜色之中也抹之不去的冷漠,忽然心思一動,脫口而出:

    「你想不想娶我妹妹?」

    ……

    ……

    「胡鬧!」言冰雲痛斥提司大人地荒唐問話。

    范閒聳聳肩,歎息道:「也對,你是一個只愛自己的人,怎麼懂得如何疼惜女子?」言冰雲懶得理他。

    范閒望著他說道:「你與沉小姐的事情怎麼收場?人家黃花大閨女被你騙了身子,沉重可不是吃素地。」

    言冰雲的臉上一片冰霜,但是眼尖的范閒終於成功地第一次找到對方眼神裡的一絲黯然,只聽著他輕聲說道:「我可不你是這種淫賊,至於沉……我與她沒有什麼事情。」

    范閒明白,言冰雲與沉大小姐注定今後一生天各一方,遙遙相望,雖然不知道言冰雲在這個過程中究竟動過感情沒有,但想來對於一個癡心女子,他總會有所欠疚才是。

    他的心思又轉回到了若若地婚事上,一股淡淡的憂愁浮上心頭。其實所有人都說的對,妹妹嫁給李弘成,總比嫁給那幾個皇子要強,范閒應該高興才是,但他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其實在他地心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或許只是某些細節,某些最初的反應,比如頭前的長身而起,事後的黯然拍掌,洩露了范閒心底最深處那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願望。

    他對走廊那方的言冰雲說道:「沉小姐自然沒有辦法嫁你,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這種可能的話,你會怎麼做?」

    「我從來不去想不可能的事情。」言冰雲很冷漠地回答道。

    范閒笑了笑,離開了長廊。言冰雲看著他消失在黑暗中的頎長孤獨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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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霧 第七十八章 多多益善

    三椿婚事,只是三首小插曲,似乎如此。沒有人知道知道范閒心裡的煩惱,一想到那種隱隱的可能,范閒便會渾身寒冷,不知如何言語。遠在異國它鄉,唯一可以百無禁忌的五竹叔像失蹤了一般,這件事情根本無處可去訴說。

    事無不可與人言,此事不可與人言。

    在旁人的眼中,范大人似乎很開心,已經開始準備使團回京的路程安排。官員們以為范大人是緊著回京籌備妹妹的婚事,同時要搶先在朝廷這一波婚事之後的利益安排中取得好處。誰也不知道,范閒平靜甚至愉悅的外表下,早已從當時的驚愕中擺脫,開始按照很久以前設計的那般,按部就班地做某些事情。

    言冰雲的話對范閒的有一定幫助,范閒認為這位言大人在某種程度上說的是對的??不可能的事情,想那麼多幹嘛??但同時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道,如果若若願意嫁,自己這個做哥哥的,自然要讓她嫁的風風光光,快快樂樂,幸幸福福,哪怕李弘成陷入了二皇子奪嫡之事,自己為了若若,也要保住靖王一府的安寧。

    當然,如果若若不想嫁,那就會是另一個面目完全陌生的故事了。

    想通了此節,范閒回復了平靜,至少是表面的平靜。

    ……

    ……

    這些天入宮兩次,主要是處理兩國開國以來的第一次聯姻,茲事體大,連同范閒在內,沒有一個人敢怠慢。而讓范閒感到有些快意地是。在後宮的強壓下,沉重與長寧侯方面終於低下了頭,兩國特務機構關於後年北方貨物非正常渠道輸入的利益分配和具體措施都有了一個初步地構想,在這個計劃之中。范閒這個身兼監察院和內庫職司的重要人物,自然會獲得最大的利益。

    事實上,范閒欣慰的不是這件事情本身,因為雖然今後他地計劃自然需要錢財方面的支持,但走私所得,其實還真不如范閒所圖謀得大,真正讓他高興的是,既然渠道方面要做出改變,那麼信陽方面的貨物輸出一定會壓縮,進帳一定會減少。長公主的勢力想來會得到削弱。

    范閒也明白,長公主之所以坐視著這件事情的發生,關鍵還在於自己應承了信陽方面。要好好地配合上杉虎,把那個藏著驚天秘密的肖恩救出來??似乎這說明了長公主依然將慶國朝廷的利益放在自身的利益之上,這種有些像雷鋒一樣的做法,讓范閒有些驚異。

    也就是在這些天裡,病人言冰雲地統籌能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體現。當范閒拿著那個案宗時,也不由讚歎出聲,言冰雲的手法很簡單。卻是最安全妥貼地手段,最大程度保留了慶國潛伏在北方力量的安全。

    慶國的諜子分很多種,言冰雲控制的是暗諜,像油店掌櫃和那些潛伏在王公府中的長隨甚至還有些官員,還有一種則是明諜,比如秀水街上地那些老闆,各郡各路南方來的行商,他們主要是做生意,但是周遊天下。自然也要將有用的信息反饋回慶國。這幾日各處地明探暗探開始發力,冬眠了一年的諜報系統開始甦醒,頓時展現了強大的偵緝能力。

    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上杉虎那邊動手。

    范閒與言冰雲卻很輕鬆地坐在使團裡喝酒。范閒看了一眼冷淡至極的言冰雲,說道:「言大人,你畢竟是我下屬,能不能不要天天擺臉色給我看?」

    「我不是拍馬屁的下屬。」言冰雲冷冷回敬了一句。

    范閒微微一笑,知道面前這位在北齊潛伏了四年,有很多不一樣的面目,當時誰能猜到遊走於各王公貴族家的雲大才子,海商幼子,竟然是慶國的諜報頭目,這樣的人,一定是個很擅於交際、長袖善舞地人物,此時對方對自己冷冰冰的,那是因為自己是他的上司,而不是他想要對付的目標人物。

    「北齊方面確實很蠢。」范閒喝了口茶,說道:「居然這麼早就把你放了出來,還讓你安安穩穩地在使團裡呆了這麼多天,如果是我,給我十個師我也不換。」這是范某人前世時的某個典故,言冰雲自然聽著沒有什麼感覺,也沒一絲感動。

    「或許他們認為朝廷肯用肖恩來換我,本來就已經夠愚蠢。」想到這件事情,言冰雲依然有些鬱積,「不過北齊人換回肖恩,卻不大用,還要想著法子殺他,這更是蠢到了極點。」

    范閒歎了口氣說道:「有人曾經說過一句話,一國有如一人,它永遠不可能是一個完美運轉的機器,往往會隨著統治者的情緒變化而變化。北齊皇室自身就有意見分歧,只不過苦荷的光芒太盛,所以才會重新將肖恩囚禁,如果上杉虎不是肖恩的義子,想來也沒有人敢去撩動皇室的決議。」

    「那你呢?」言冰雲皺眉說道:「一路北上,你明明有機會殺死肖恩,卻放過了他。如今對方已經身在上京,你卻要救他,救他出來後,你又要……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范閒笑了笑,關於肖恩身上的那個秘密,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也正是如此,這件事情的過程才逐漸顯得有些荒唐可笑。

    他想了想,對言冰雲解釋道:「這就和下棋一樣,雖然最後都是想要將對方的老帥將死,但是我們運兵用弈的過程路線不一樣,從中所獲取的利益也不一樣。」

    如果在霧渡河畔就殺死了肖恩,先不說范閒當時準備捨棄的那個弈子還能不能活著回國,范閒也永遠無法知道??神廟究竟在哪裡。而此次動用了監察院在北方的所有力量,要將肖恩救出來,范閒只是想設置一個棋盤上常見的逼宮局,希望能夠在繞了這麼多道彎之後,獲得陳萍萍都沒有獲得的利益。

    「肖恩不越獄,錦衣衛不好殺,畢竟上杉虎在北齊軍方的聲望極高。」

    「肖恩這個老鬼,活的還真可憐。」有個聲音歎息著,「到底是老了,不復當年了。」

    「我不建議你親自出手。」言冰雲冷漠地看著他,「如果苦荷真的放下架子出手了,你怎麼活下來?」

    范閒默然,肖恩嘴裡的秘密他不敢讓別的人聽到,只好自己冒險出手。他緩緩敲打著茶幾,閉目想像著自己像一位棋手般有些笨拙素澀地移動著棋盤,在棋盤的兩方當然是老謀深算的人們,是苦荷與長公主,是太後與上杉虎,與這些人比較起來,范閒實在算不上什麼。

    但是頑童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有掀棋盤的勇氣。

    所有的事務性工作都完成了,使團與北齊朝廷同時鬆了兩口氣,開始縱情飲宴,范閒也不例外。在平靜的上京城,唯一顯得有些怪異的是,沿著玉泉河兩岸,發生了幾起有些蹊蹺的命案,而且與這些命案相隨的,還有顯得格外恐怖的縱火,接連幾日火光映紅了北齊人愛煞了的那道河水。

    范閒清楚,這些命案的背後都隱藏著些什麼。當冬眠了一整年的慶國情報人員開始行動起來後,那位叫做沉重的錦衣衛鎮撫司指揮使,肯定嗅到了其中的味道,而扎根於上京人群中的錦衣衛也開始做出激烈而有分寸的反應。

    言冰雲當年一手布下的暗哨,估計在這些命案中已經損失了一部分。畢竟身在異國,想要在對方的鼻子下方做這麼大一筆買賣,而不驚動對方,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四處設在北域的整個情報網被割裂成了數片,所以並不擔心會被北齊錦衣衛挖出太多的據點。

    所以言冰雲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陰沉,監察院四處在上京一共只有十七位密諜,而如今為了長公主與肖恩的事情,就付出了如此大的犧牲,由不得他不憤怒。

    范閒沒有安慰他什麼,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不停地飲酒,尋歡,作樂,召妓。

    ……

    ……

    大齊天寶六年六月初六,三六連貫,大吉之日。范閒也不相信前世西方裡關於魔鬼的說法,所以繫上披風領扣時的手指無比穩定,顯得充滿了信心。

    他很仔細地將自己隨身的武器與藥物歸類放好,腰帶裡是一部分,貼身的內衣裡有一部分,左手小臂上捆著那個可以同時發射三枚弩箭的暗弩,監察院三處密制的煙藥放在右手腕那個指節大小的拋袋中。

    范閒望著桌上昏暗燈光照耀下的那個金屬盒,瞇了瞇眼睛,盒子打開之後是三枚丸藥,紅藍白三色,看上去就有些古怪,總讓人聯想到一些很詭異的事情。

    紅色的藥丸顆粒不小,只是藥味已經有些淡了,嗅不出裡面具體的材質,這是很多年前,費介擔憂他體內霸道真氣留下來的。范閒想了想,還是將這粒大龍眼似的東西藏進了腰帶中。

    看著剩下的藥丸,范閒苦笑了一聲,還是推翻最開始的想法,全部收了進去,可能會遇見那位大宗師,保命的東西,還是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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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霧 第七十九章 俯瞰越獄事

    將藥丸藏好之後,范閒抽動了一下鼻子,不知為何腦子裡開始亢奮起來,體內的霸道真氣也開始沿著他那與眾不同的寬闊經脈急速運轉,身體上似乎每一根毛孔都張開了,貪婪地吸取著這天地間也許有、也許無的元氣。

    那股淡淡的麻黃樹葉味道讓范閒很興奮。

    從桌上取下那把經過改造後,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虎衛長刀,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手感,范閒小心翼翼地用布帶將刀捆在了自己的背上,保持最方便出刀的角度。至於他腿上那把黑色的細長匕首,這麼多年裡似乎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根本不需要再專門注意什麼。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王啟年走了進來,對著范閒行了一禮,附到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范閒點點頭,目光掃了一下桌上剩下的幾個家什活兒,示意他開始動手。

    王啟年為難地笑了笑:「我的手藝可比大人差的多。」

    范閒罵道:「我化妝後的樣子你又沒見過,怎麼知道手藝比我差?當年你是多國通緝的大盜,難道還不會喬裝打扮?」

    「隔壁廂坐著的那位不就是大人您親手打理的?」王啟年輕輕一個馬屁遞了過來:「嘿,那手藝,旁人是不知道,在下官看來,大人可是天上的謫仙下凡。」

    「盡在胡扯。」范閒坐到了凳子上,笑道:「就京都旁邊供的那些野仙廟,哪個泥像能比我長的更好看。」

    一人臉皮厚,一人臉皮更厚。二人這麼胡謅了幾句,有效地驅散了范閒心中殘留的最後一絲緊張。王啟年身為他最親近地下屬,除了滄州城外跟蹤,以及最近負責情報聯絡之外。始終沒有發揮出重要的作用,好在還有一手捧哏的功夫,可以讓范閒輕鬆些。

    王啟年拾起小刀,嗤嗤在范閒的眉毛上刮弄著,又從桌上取了撮和好水地濕灰面,開始往范閒的臉上修補,他覺著粘性與顏色與提司大人的面部肌膚依然有些差異,不由皺眉道:「還是棒子面兒要好些。」

    范閒歎口氣道:「哪裡去找?我頭天倒是偷進一個官宦人家取了些妝粉胭脂,效果倒也不錯。」

    城南一座大宅中,極闊的院落中火把高舉。十幾位渾身從頭蒙到腳的黑衣人沉默地等待著。在院落的另一方,太師椅上一位中年人正在閉目沉思,他的右手扶在光滑烏黑的椅手上輕輕摩娑。雙腳看似隨意,實則凝重如山地踩在青石磚上。

    這位便是在齊國北面抵抗蠻人七年之久的上杉虎大將,如今天下屈指可數的名將,北齊軍方實力最強,也是聲望最高地強者。

    半晌之後。上杉虎緩緩睜開虎目,兩道懾人的寒光望向面前跪著的那人,靜靜說道:「宮中既然不給我留後路。那我也不會坐以待斃,你此去小心,南方地那些人雖然想賣我一個好,但誰知道他們究竟存了些什麼心思。」

    他說話的聲音其實並不大,但渾厚至極,就像敲鐘一般嗡嗡作響,可以想見這位一代名將強大的內力修為。

    跪在他前方的,正是一直在上京城內鬱悶度日的譚武,當日曾經在使團前被高達一招制住地軍中猛將。他抱拳敬道:「大帥,南人狡猾,您要當心。」

    上杉虎道:「本將自有分寸。」他今日最後一次入宮,年輕的皇帝還是沒有給他一個准信,太後那邊堅持囚禁著肖恩,上杉虎心憂義父安危,這才迫不得已準備做這件犯天條的事情。

    「戰家地子孫,果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上杉虎苦笑著,如果不是義父知道那個秘密,想來年輕的皇帝一定會賣自己這個人情,但是那位年輕皇帝雖然有些女裡女氣,但骨子裡還是保留了戰清風大帥遺留下來的雄風,能夠在短時間內增強國力,甚至領軍南下一統天下的機會,他不會放過。

    所以,義父肖恩沒有可能活著從那個牢捨裡出來。想到義父這數十年來的淒苦遭逢,這位被召回上京的一代名將也自黯然。

    「去吧。」他輕輕揮了揮手,然後回到後院,夫人正急著準備後幾日太後壽辰的禮物。

    「是。」譚武半跪於地,領命而去。

    上京城崇武門外側的一片民宅內,有一處極不起眼的小院子。四處密集狹窄地街巷在這片民居裡穿插著,就算是老上京人也會有迷路的危險,而那處院子數十丈外,種著些北方常見的喬木,樹木挺拔如劍,微白的樹皮在黑夜裡也顯得十分明顯,好在此時已經入暑,今年雨水又充沛,枝葉格外繁茂。

    范閒小心地調息著自己的真氣,強悍地控制著自己的心脈,讓自己被籠在黑衣中的身體與週遭的環境融為一體,確保沒有人能發現自己。他的目光透過那些巴掌大小的樹葉,往身下前右方的那片宅子望去,冷靜地等待上杉虎方面營救肖恩的行動開始。

    肖恩就被關在那個小院子裡,這是監察院四處花了很大氣力才打探出來的消息,不過今天晚上動手的,卻只有上杉虎的那些死士,言冰雲的那些孩子們都已經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只是不知道信陽方面會不會派出什麼高手助陣。

    在上京重地劫囚,上杉虎這是犯了天條,不論最後能不能成功,北齊皇室與軍方的關係都會陷入破裂的邊緣。想到這點,像只樹袋熊一樣趴在樹枝上的范閒,不由就對南方某位貴人感到萬分欽佩。

    雖然長公主是個瘋女人,但確實是個很厲害的瘋女人,她從反手賣出言冰雲的那天開始,似乎就算到了後面所有的變化,不論如何變化,慶國朝廷,都會獲得極大的利益。這個女人,實在是很不簡單。

    ……

    ……

    夜漸漸深了,高樹下方的宅院裡依然一片安靜,遠方河畔的嬰孩在哭泣,近處車行裡的老馬在有氣無力地嚼食著乾草,天上的星星都躲入了雲中,身旁的樹葉在夜風裡自憐地搓揉著身體,這個夜晚似乎與上京城每個夜晚一樣,沒有一絲異樣的地方。

    毫無預兆的,伏在樹枝上的范閒雙眼睜開,望向下方的宅院。

    越獄開始了!

    一輛馬車緩緩開到了那間小院的門口,同一時間,一輛被灰布蒙著的小推車也悄無聲息地推到了小院的後牆處。小院裡的防備力量似乎沒有查到異樣,但在高高樹上俯瞰人間的范閒,卻是清清楚楚將這些舉措看在了眼裡。

    馬車上下來了一位中年人,而同時范閒發現已經有好幾個黑影消失在了小院的周圍。

    「誰!」負責看守肖恩的錦衣衛警惕性極高,從牆上露出半個身子,手裡拿著一架沉重的弩箭對準了站在小院門口的那位中年人。

    中年人是范閒曾經見過一面的譚武,只見他笑了笑,張嘴欲言之時,忽然兩道黑光閃過,一左一右分別有兩枝奪命的弩箭,狠狠地穿過了那名錦衣衛的咽喉,鮮血橫飛!

    那名錦衣衛的脖子上就像多出了兩枝鐵條,看上去血腥無比!

    ……

    ……

    「攻!」譚武輕聲發佈了命令,回應他的卻是一聲巨響。從馬車上下來一位壯漢,身高約有八尺,手握大鐵錘,大步跨至小院門口,右臂肌肉一迸,竟是生生向小院的門口砸了下去,看他下手的威勢,這小院的木門應該是馬上變成無數碎木片。

    噹的一聲巨響,震得場中人雙耳欲聾!

    果然有很多碎木片飛濺,但是那門……卻沒有破!原來木門裡,竟然是夾著一層鋼板!高高在樹上的范閒微微一凜,北齊錦衣衛關押重犯的地方果然不是那麼簡單。

    剎那間,院中的錦衣衛已經做出了反應,開始將人手集中到院口,而隨著那位壯漢的落錘陣陣,饒是那層鋼板作成的門,也開始吱呀作響,顫顫欲倒,似乎已經再經不起幾錘了!

    一陣喊殺聲響起,十來名黑衣人攀牆而上,與裡面的錦衣衛殺在了一處,這些黑衣人的武道修為不俗,最厲害的卻是招式間蘊含著的血殺之意,每一出招便是風雷相加,捨生忘死。這些常年守在上京繁華地的錦衣衛哪裡是這些軍中將士的對手,鮮血滿夜裡塗抹著,頓時被殺的連連敗退。

    范閒冷漠地在樹上觀看著這一切,知道上杉虎的手下之所以要將門砸開,是因為肖恩雙腿被廢,根本無法高行,他看著那個壯漢像下苦力一般拚命地砸著鋼門,忍不住在心裡說道:「砸牆啊。」卻似乎忘記了肖恩的雙腿是被自己下令砸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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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霧 第八十章 埋伏

    一聲破鑼般的聲音響起,那層被夾在木板裡的鋼板終於被那名壯漢砸爛了,沒有人發出歡呼的聲音,就連院中的錦衣衛也沒有發出驚呼。

    院門吱呀一聲倒下,早有準備的錦衣衛隨身攜帶的細弩,破空而至,凶險至極!

    那名壯漢的右臂早已被這十數記生砸反震的酸麻不堪,身體內的真氣也全數消耗完畢,眼看著撲面而來的弩箭,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可以做出反應,只聽著嗤嗤無數聲響,噗哧聲起,那些弩箭全數扎進了他那寬闊的身體內,其中一枝刺穿了他的眼窩,吱的一聲,一些夾著艷紅的晶狀物從他的眼中迸射了出來!

    「啊!」痛楚之下,這位壯漢狂嚎一聲,帶著身上數不清的弩箭,往院子裡撲了過去,每一記沉重的腳步踏下,他身上都會震出一大蓬鮮血出來。

    他只是往前踏了三步,便像一座小山般頹然倒在了石板地上,砸起一陣灰塵,滿地腥血,這股氣勢卻是讓院中的錦衣衛退了三步!

    死去壯漢的身體極其寬闊,所以擋住了大部分射向院外的弩箭,藉著他身體的掩護,譚武與剩下的幾位高手像陣風一樣飄了進去,當壯漢的屍體壓向錦衣衛的隊伍時,眾人也已經殺到了錦衣衛隊伍的側邊!

    此時高牆上的廝殺也已經退入了院中,十幾名黑衣人手持上京城裡極少見的直丸短刀,將二十幾位錦衣衛竟是生生地逼殺成了一個不足數丈的小圓,那些黑衣人的下手極其狠辣肅殺,雖然人數不及對方。但竟是讓這些錦衣衛沒有絲毫招架之功。

    這個時候地場景,就像是深海之中的鯊魚正在圍食一大群魚兒一般,密集的魚群總會被撕扯出一片血花,落入那些鯊魚的嘴中。不消多時,這些魚群便會被吞噬乾淨。

    但是譚武不能等,大將軍地義父還在院中,據南人傳來的消息,這些天宮中並沒有轉移。所以他一揮右手比了個手勢,黑衣人中便分出了三個武功最為高強的高手,往樓中殺去。

    雖然少了三個人,但是那些錦衣衛感到的壓力依然沒有絲毫減少,刀光劍影間,偶有血花一綻。便有一位同仁被斷臂破胸,倒在地面的血泊之中。

    高樹之上的范閒冷靜地觀看著小院中的局勢,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言冰雲一手寫就的計劃,已經通過盛老闆處得到回應,上杉虎與信陽方面都認為這個突殺的計劃非常好,既然如此,那言冰雲就一定會知道錦衣衛的後手是什麼。

    譚武也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

    ……

    一聲厲呼。既是受傷後地慘呼,又是一聲示警。先前殺入樓中的三位黑衣高手被生生震的橫飛了出來,人在空中。鮮血從唇中狂噴而出,不想可知,埋伏在樓中地錦衣衛高手,擁有怎樣的實力!

    譚武面色不變,腳尖在青石地板上一踩,整個人躍至半空中,在極短的時間裡,與那位從樓中追殺出來的高手,對了三掌。啪啪啪三記聲音乾淨利落地響起。

    「蕭副指揮使,沒有想到您親自在此看防。」譚武冷冷地看著面前那位一身青衣的高手,對方正是錦衣衛裡屈指可數地高手,鎮撫司副指揮使蕭元炳。此人雙目深陷,眼光炯炯有神,冷冷地看著譚武說道:「太後深知,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定要前來生事,本使親自鎮守於此,倒要看看有誰能將這囚犯劫將出去!」

    這位蕭副指使說話間的自信心極為強大,譚武捂著嘴唇,咳了兩聲,迸出幾絲血來,他不是對方的對手,但是眉眼間卻沒有一絲慌張,反而微瞇著眼看向小院後側。

    高樹之上地范閒此時也沒有再注意前院的廝殺,而是將目光投向小院後側的那個小推車上,此時小推車已經緊緊地靠著小院後的石牆,這道牆看尋常,卻是結實無比。

    一聲極輕微地嘶嘶聲響起,蕭副指揮使微微皺眉,一掌劈退搶攻上前的譚武,回頭望向樓宇的後方。

    ……

    ……

    范閒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姿式,隨時準備下樹,看著那個小推車,他輕輕地張開了嘴唇,吐出了一個無聲的單字兒:「炸。」

    一聲驚天的巨響,便在這一瞬間炸響開來!那輛小推車竟是不知如何爆炸了!像一記雷般直接將小院後的石牆轟出了一個大洞。

    石屑如箭矢般勁飛,頓時將埋伏在後牆下地三十位錦衣衛炸成了渾身血點的死人!

    這是監察院方面對上杉虎付出的最大誠意,一車三處秘製的炸藥,此時終於發揮了作用!這當然是范閒安排的事情,只是沒有料到三處的誠意竟然這樣足,他不禁有些後怕,別怕樓裡的肖恩給炸死了。

    石屑初落地,籟籟啪啪的響聲中,就有一輛渾身烏黑的馬車悍不畏死地駛到了後牆的缺口處,幾個人頂著不時落下的石礫與滿街的灰塵衝進了小院,過不多時,這些人便背著一位行動不便的人從缺口裡跑了出來,上了馬車便向遠方的巷口衝去,遠遠可以看見那位被背在背上的人物,頭髮花白,潦亂不堪,正是肖恩。

    但很奇怪的是,范閒微微瞇眼,卻沒有下樹跟蹤而去。

    後牆處那輛悍勇的馬車疾速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嗒嗒嗒嗒的馬蹄聲,車輪壓輾石道的聲音,還迴盪在巨響之後巨靜的上京城中。

    蕭副指揮使被譚武悍不畏死的戰法拖住,根本無法顧及到後牆處的驚變。今日上杉虎一脈強攻院門,卻在後牆處暗渡陳倉,整個小院的防守力量都被吸引到了前院,雖然後牆處蕭副指揮使依然很小心地埋伏了三十名錦衣衛刀手。

    但誰也沒有料到,那聲巨響之後,意料之中的廝殺聲並沒有如願響起!

    想到那聲巨響,蕭副指揮使也不免一陣心悸,那種響聲哪裡應該是人間應有?難道是天神降怒?想到這節,他的手下也漸漸緩了起來。

    趁著這機會,譚武一聲厲喝,直拳搶攻向前,整個人的身體卻強行退後,在付出幾位下屬生命代價之後,殘留的八九名黑衣人已經殺出了院門,準備消失在夜色之中。

    ……

    ……

    嗒嗒嗒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來已經消失在黑夜之中的那輛馬車,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竟然又疾速地駛了回來!

    譚武一驚,領著一干黑衣人奔了回來,在小院南向的三岔路口與那輛馬車會合到了一處,厲聲喝道:「為什麼沒有走?」

    馬車上滿是破碎的痕跡,明顯不是石頭擊打出來,而是被某些遠程兵器所傷。坐在馭手位上的軍中好手面露絕望之色,嘶聲說道:「將軍!咱們中伏了!」

    說完這句話,此人才鬆開按在胸上那記淒裂的傷口的左手,腦袋一歪,倒在了位置上,再也無法起來。

    前方拉車的駿馬很幸運地沒有受傷,但它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死去,有些不安地踢了踢後蹄。間奏輕緩的嗒嗒聲又響了起來,似乎是想與這幾聲落寞的馬蹄聲相呼應,小院四周那些密織如網的小巷裡都開始響起了嗒嗒聲,聲音愈來愈近,愈來愈密。

    如漆般的夜色,天上的星星受驚般地探出了頭,撒下些許清暉,讓眾人看清了這些馬蹄聲從何而來。

    四面八方的巷中沉默地湧來無數的錦衣衛,裡面還夾著上京府的將兵,馬蹄聲起,那些肅殺的埋伏者,將那輛孤憐憐的馬車與車旁的九名黑衣人圍在了當中,長槍所指,無一處縫隙可逃。

    「就擒吧。」錦衣衛的隊伍分開,那位范閒認為像個富家翁一般的北齊大人物,錦衣衛鎮撫司指揮使沉重大人微笑說道:「上杉將軍給了本官這個機會,實在是多謝多謝。」

    劫囚不成,沉重終於找到了扳倒上杉虎的機會,當此局勢由不得他不歡愉。

    譚武臉上沒有絕望的神色,也沒有驚愕,只是無比憤怒和郁怨,在今夜劫囚的計劃中,本就已經想到失敗後的情況,自己身為上杉大將當年的親兵,根本沒有惜命的想法。只是……譚武依然很憤怒,因為計劃中明明知道沉重可能有埋伏,自己這一方早就做好了應對!

    就像馬車逃遁的方向的那片民宅,應該此時已經起火,可是依然一片安靜。

    就像這些埋伏著錦衣衛的小巷,應該也會出現動亂,可是今天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

    ……

    范閒與樹枝混在一處,平靜地注視著遠處場中的局勢,他看著那個像受傷後的老鷹一般憤怒的譚武,沒有絲毫表情。不錯,在計劃當中,由上杉虎方面主攻,掩護撤退的任務應該是由信陽方面與監察院潛伏在上京的密諜行事。但是,長公主沒有動,言冰雲沒有動,范閒也沒有動。

    與上杉虎手下這些北方軍人比較起來,慶國人在對外方面無疑擁有相當一致的陰險與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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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7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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