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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帶著涼意的風徐徐吹來,即將要入冬的北方早已帶著寒氣,沈蔓娘有些無聊的趴在窗台,看著外頭的青翠開始染上或紅或黃或橘的顏色,心思卻忍不住飄了老遠,連臉讓風給吹寒了也沒察覺。
她自己沒察覺,任守一留下的兩個丫鬟卻馬上發現了,連忙關窗的關窗,拿手爐的拿手爐,不過幾個眨眼,沈蔓娘就從窗邊回到屋裡暖和的地方,窗也被關上了,手裡給塞了一個已經放了炭的手爐。
莫憂、莫懷是任守一在這莊園里特地給她安排的兩個丫鬟,本身不是任府買來的丫鬟,在外面做過事,都會點拳腳功夫,後來有經過管家的教,服侍人細心又貼心,留在她身邊當陪伴是再適合不過了。
如若不是留了這樣讓他放心的人,他還真不放心就這麼把她一個人留在山上。
山上的日子是清靜的,甚至讓沈蔓娘感覺到許久未曾有的心靈平靜,只是突然從忙碌的人變成一個整天吃吃喝喝的閑人,她有些不習慣。
閑下來的日子,她最多的時間是花在看盡這莊園裡的風景,再不然就是一個人坐在房裡出神。
沈蔓娘想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有過這樣悠閑的日子,那時候的她,還沒體會過嫡庶之分,也沒想過以後,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算學上,偶爾還能跟爹父女倆互相討論算學的問題,而娘則是靜靜的坐在一邊笑看他們。
那時候或許是她有記憶以來目前幸福的時光。
但那是對以前的她來說,對現在的她而言,童年時光已經變成幸福時光的其中一段,而另外一段則是有任守一陪伴的日子。
她自己也不明白,他總是故意鬧她逗她,不是強拉著她爬山,卻在半路上猛地背起她,聽她尖叫連連,最後忍不住掙扎的打了他,才肯朗朗大笑的松手;要不就是學起那四不像的戲子扮相,偶爾扮日了偶爾扮丑的逗得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最常的就是從背後摟著她、走路的時候牽著她、過溪的時後抱著她,任何一個可以輕薄她的機會總不會放過。
在過了好多年那樣平板無趣的人生後,她終于又嘗到了這樣被完全疼寵的日子。
他總是認真聽著她說的每一句話,雖說有時候願不願意還是得看他自己的主意,但他願意用最大的心意呵寵她,不管那行為在世人眼中有多麼放蕩不羈,甚至少了男子氣魄。
她曾這麼問過,「難道你就不覺得這樣少了男人該有的尊嚴及氣魄嗎?」
「能夠寵妻愛妻是我想做的,只要能博得美人一笑,這就是我認定的男子氣魄。」他明亮的雙眼閃動對世俗看法的不以為然,完全沒有半絲勉強。
世間男子能找到第二個和他有相同想法的嗎?沈蔓娘曾想過,答案是,或許有,但或許這輩子她再也無緣得見。
想著他就會想笑,想著他就會想念,想著他就會一次次的想起他的好,她開始每天都忍不住一次次的問自己,這是對他動了心嗎?
她不解,但不可諱言的,冰冷了許多年的心的確隨著他的入侵而有一寸寸融化的感覺。
想得出神,她手里輕輕摩拳著那男人離去前塞在她手上的玉佩,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她漫無邊際的恍神。
她回頭看著門外,一道熟悉的男音說著,「大少奶奶,剛剛莊園外頭傳來了一個跟碼頭有關的消息……」話說到這,那人便沒再往下說。
沈蔓娘知道任守一出門前交代了下人,若沒什麼重要事情不要打擾她,既是如此,管家會來傳消息,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跟她說。
碼頭?!這次的消息該不是跟鹽買賣有關的事吧!沈蔓娘心下一凜,也顧不得手里還揣著手爐,就要起身走出門外,想了解一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且這管家是任守一極度信任的人,會這麼急著傳消息來,自然是可相信的,畢竟他不是會無的放失的人,消息也必定經過了一番查探。
「怎麼回事?傳來了什麼消息?」她問。
那管家的臉色有些不好,語氣急促,「剛剛傳來消息,說是昨天夜里,碼頭那里走水又起火了!」
走水又起火?!沈蔓娘忍不住緊皺了眉頭,馬上開始思索若是任家或沈家的船遭了殃,這損失可能有多少。
但即使她腦子里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心里還是存了幾分僥幸,希望能大事化小。
「哪家船走水了?哪家船起火了?損失如何?有傷亡嗎?」
管家見她不若一般女子遇事只會哭哭啼啼,心中也略微鎮定些,便把昨夜探到的消息一一說了。
「聽說昨夜碼頭的走水情況挺嚴重的,畢竟這幾日碼頭的船停泊得不少,不少船都緊挨著,而起火的這三艘船都是容易燒的,一家藥材商,一家是別人府上剛送上城里的嫁妝,一家就是任家的鹽船。」
一聽鹽船起火,她心一沉,「船身可有損害?情況嚴重嗎?」
管家搖了搖頭,「實際消息還沒探到,但是聽說昨夜碼頭的火燒得連城里都看得到,只怕是……」整艘船都救不回來了。
沈蔓娘也沉默了,管家沒說完的話她就是不用猜也知道了。碼頭離城里還有一段距離,那火燒得連城內都能見到,怕不是普通的大火而已。
「還有……」管家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她,「這消息是下人傳上來的,但是少爺另外還讓人傳來一個消息。」
見他支支吾吾的,她明白接下來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但她也不想聽人隱瞞或者是美化後的解釋,直接就讓他把那消息說白了。
「少爺說,親家老爺突然被官府給抓了,現在已經在大牢待了一天一夜,他還在想法子探探到底是怎麼回事……」
接二連三的壞消息,讓沈蔓娘一時有些暈眩,但她很快的冷靜下來,臉上回復以往一派平靜、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表情,眼楮一眨一閉之間,她就已經決定好接下來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好了,這些消息我都知道了,莫憂、莫懷收拾行李,準備下山。」她口氣肯定,沒有一絲猶豫。
莫憂想著少爺說過不要讓大少奶奶提前下山的事情,還想出聲提醒大少奶奶,卻被一邊的莫懷給拉了拉衣袖,適時閉上了嘴,乖乖的應了。
沈蔓娘吩咐下人去準備下山的馬車,臉上平靜得看不出她對于這兩個壞消息的看法。
但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的情緒有多緊張,手掌心里全都是冷汗。她緊緊握著拳,不斷的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時候她更是要比其他時候還穩。
她要先穩下心神才能夠去處理更多事情,幾個深呼吸之後,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任何的仿徨。
若是任守一為了護她,一個人孤身在外替她撐起立斗天,那麼她也必當以此回報,替他守著身後這一片地,定不讓他有任何後顧之憂……
任家在過了許多年的好日子後,清早一聲快馬通報下,眾人皆是一臉惶惶不安。
任憑任老爺見過多少大風大浪,遇到這種事也不免有些著急,任家一兩兄弟更是臉黑得要滴出墨,而任夫人和任寶珠則是有些茫然的看著家中男人光著急。
「守一呢?」
「大哥還沒回來,不過剛剛讓人送信回來,說讓我們稍安勿躁,這件事情他會處理。」任守業急急說著。
一聽這話,任老爺本來高懸的心先放心了一半,雖然還沒完全松一口氣,但是聽到向來最信任的義子讓人傳了這樣的話回來,他心中已經不像剛剛那樣著急。
對于這個義子他向來是信任的,既然守一開了口,就代表這件事情他心里有數。
任寶珠向來是任家的掌上明珠,這從她的名字上就可窺見一二,她一想到現在這個要緊的時候,向來最信任的大哥卻不在家里,而是有可能陪在那個剛進門、才見過一次面的女人身邊,嘴里的酸話忍不住就往外吐。
「娘,我說都是那女人的錯,要不是她,大哥平日哪會沒事就往外跑,這種要緊的時候我們也不會像沒了主心骨,心慌得緊。」
任夫人雖然也覺得女兒說得對,心中有些埋怨,但是小姑批評嫂子這傳出去可不好聽,她低斥了聲,「胡說什麼?!什麼這女人那女人的!你可記著了,那可是你的嫂子,不管怎麼說都跟你大哥行過禮、拜過堂的!」
任寶珠第一次被任夫人這樣斥喝,雖然並沒有打罵,卻還是覺得委屈了,忍不住回嘴,「本來就是!我哪說不對了?!那女人我才不喊她大嫂,剛進門就讓我家生了這許多事兒,根本就是個喪門星!」
本來大哥終於能娶嫂嫂她還是很高興的,以為就跟二嫂、三嫂一樣,多了個人來疼她,重要的是,再也不用看大哥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誰知道那女人進門的隔天就鬧出那種事,還不知道是怎麼給大哥下迷魂藥的,讓大哥陪著她回門後連自家門也不回了,就這樣帶著她跑到外頭莊園住。
現在家裡遇到了這樣的大事,大哥不在,就算爹和兩位哥哥都在,但是習慣了大哥一個人扛起所有問題、笑著說沒問題的樣子,沒見到那熟悉的人她就是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一想到這裡,她那心裡的不高興哪裡還掩飾得住,話也就這麼不加修飾的沖口而出。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任家兩個媳婦兒更是大氣不敢吭一聲,這時候可不是她們這種嫁進來幾年的新媳婦能說話的,更何況這件事情還牽扯到大伯和大嫂呢!
任老爺看了看眼前的子女媳婦,最後把視線落在小女兒身上,語氣嚴肅,帶著不悅的問︰「讓你上了這麼些年的閨學到底學了什麼?難道就是把先生教的東西都讀進了狗肚子裡頭去了不成?!」
沒想到親爹竟然也跟著訓斥她,任寶珠忍不住錯愕的大喊了聲,「爹——」
「別喊我爹!」任老爺在一干兒女面前算是頗有威嚴,只要臉色一沉,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他嚴厲的說︰「今兒個我就在這里把話給說白了,這媳婦我也不喜歡,但是不管我們心里怎麼想的,你們大哥既然說了,他就是認定了沈家那個二小姐,所以沈二小姐就是你們的大嫂,這就是規矩,誰也不能壞規矩。」
任守成和任守業兩個人對望了一眼,對于爹今天說的這一番話完全不意外,畢竟大哥對那個女人是如何小心呵寵,他們也都看在眼底,只是不免懷疑這到底是怎麼樣的孽緣,大哥怎麼就看上了這麼個冰山美人?重點是那姑娘還是有殘疾的,雖說只是嗓子有問題,但畢竟不完美……唉……
任老爺這話說得明白也直接,而主要原因則是在任守一陪妻子三朝回門前,早已單獨找上他談過。
那一日的場景,任老爺始終記得——任老爺坐在書房里,看著眼前讓他驕傲的兒子,雖然不是親生的,卻更勝于親生的,那孩子就這樣筆直的站在他面前。
「守一,沈家的事你可確定了?你要知道你若有半分不滿,那我就是丟了面子,也要讓沈家付出代價,這件事情的確是他們做過分了。」他到現在還心火難消,實在是已經許多年沒人敢這樣不給他面子。
那天在大廳,若不是守一護著那個沈家二小姐,他早就不給她任何好臉色看了,更不用說受他們的禮、喝下那杯茶。
「我很確定。」任守一一改平日總是慵懶不羈的態度,也少了那份輕浮靶,此刻是一臉的平靜認真,表現出剛毅果斷的樣子。
「即使你知道沈三小姐是庶出的?即使知道她身有殘疾,也不改想法嗎?」任老爺嚴厲的質問,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兒子。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夠在這一聲聲的質問中,看見兒子眼底閃過一絲的猶豫,只可惜,任老爺終究還是失望了。
提到沈蔓娘,任守一除了心疼外,就只有滿心滿眼的溫柔和深情。「義父,我明白你和義母都心疼我,知道我在婚事上並不順遂,還是想找最好的許配給我,只是……」
任老爺嘆了口氣,輕聲說︰「既然你明白,就該知道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那沈二小姐都不是你的良配!」
「義父,對我而言,就是即便所有人都說她不好,但在兒子心里,她卻是最好的。」他的話擲地有聲,眼中沒有半點懷疑。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對他來說,看到她的瞬間,心靈上的滿足,就讓他明白了,她就是只屬于他的那一瓢弱水。
他的世界因為有了她而圓滿,他以往從沒有嘗過那樣整顆心被塞得滿滿的感覺。
「痴兒!痴兒!」任老爺忍不住搖頭嘆息。
任守一笑著搖頭,「義父,我這不是像極了我爹和我娘。」
任老爺無言了,他想起那對到最後即使拋下了親生兒子也要死在一起的夫妻。
任守一的父親是個有名的大夫,那一年踫上瘟疫盛行,他不顧多人勸阻,強行進入疫區替人治病,他的妻子舍命跟隨,臨行前兩人把獨子寄托給他。
他想起當年夫妻倆臨走前的微笑,與今日的任守一何其相似。
願得一心人,自首不相離。
任守一那時候早已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看著爹娘逐漸離去的背影,雖然有點心酸,但在看到兩人相牽著的手時,又在心底埋下一絲羨慕。
小小年紀卻已無比早熟的他在心中埋下了一個疑問︰將來會有這樣一個人願與我生死不相離嗎?而他真心希望有。
任老爺似乎又看到那個曾經救他一命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用那樣眷戀的語氣、那樣坦率的心情,述說著屬于他跟妻子問那真心真意的愛戀。
唉~老了!老了!罷了!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看著辦吧!
那一天任老爺讓任守一離開後,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里坐了許久,最後做出這個決定——不管如何,看在兒子那樣固執的表態後,他即使不高興也要幫助那個姑娘站穩了在任家的地位。
任寶珠和其他任家人可不明白任守一和任老爺之間還有這樣的一段,只覺得任老爺是不是糊涂了,竟然護著沈蔓娘,這讓任寶珠的眼眶更是瞬間都紅了。
她踩了踩腳,備受委屈的飛奔而去,任家兩兄弟也同樣模不著頭緒,不懂親爹怎麼會說出這番話來。
只有任夫人了解丈夫最深,知道他會說出這番話來,必定是守一那孩子跟他說過什麼了,所以她知道現在不是多說什麼的好時機,起碼這些家事還是等到守一回來了再說。
「好了好了!既然你們大哥已經把消息傳回來了,那大家就都先各自回房休息好了,晚點再出去打聽有什麼新消息。」任夫人畢竟是管理這座宅邸的人,一聲令下,除了跑出去的任寶珠外,其他人也都懂得是兩老在下逐客令了,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各自告退離開。
只是所有人才剛離開廳堂,門房那卻傳話進來——「大少奶奶回府了!」
沈蔓娘在回府之前,從未想過自己這次回來會受到怎麼樣的待遇,她一路上在馬車里都在盤算這次若鹽船受損會損失多少?又想著該從哪里挪借銀兩度過難關?
外頭那些商人的角逐她不擅長,但是內宅里有關于銀兩的算計,卻是十個大男人都不見得比得上她一個。
而她現在能認真的做出這些盤算,也是因為這些日子他把任家可以拿給她看的帳本全都拿來給她,讓她無聊時看著解悶。
一下了馬車,她還沒站穩腳步,就看見一道急匆匆的人影從她身側跑過,她原本也不在意,但是那人影在看見是她後,又旋了回來,在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對方要做什麼時,那人就莫名其妙甩了她一巴掌。
因為那一巴掌,她被打得側過了臉,連一旁的莫憂、莫懷也搶救不及,只能看著她硬生生承受了一巴掌。
莫憂忍不下這口氣,想跳出來教訓那個膽大包天的人,卻發現眼前人是任家最受寵的任寶珠,頓時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該怎麼辦?等等大少奶奶和大小姐要是打罵起來,她們要幫哪一邊?還是哪邊都不幫,只要負責拉開兩人就好計莫憂、莫懷兩人面面相顱,眼底同時閃過同樣的擔心。
方才任寶珠抱著一肚子氣沖出廳堂,就聽見門房那傳話說沈蔓娘那女人回來了,她想都沒想就直接沖了出去,在見到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時,忍不住一時沖動,便沖上前甩了她一巴掌。
只是剛打完,她想起剛剛親爹說過的話,馬上就有些後悔,但這時候後悔也來不及。
打都打了!她能奈我何?!她在心中暗忖,卻暗暗提防對方,怕對方隨時有可能回敬自己一巴掌。
只是周遭的人都在注意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沈蔓娘卻是半點動作都沒有,她像是連看都沒看見任寶珠一樣,順了順亂掉的發絲,扶正剛剛被打歪的髻子,就繼續往前走去。
任寶珠在她都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後,才從怔楞中回過神來,連忙又沖到她面前,跳腳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是瞧不起我嗎?你不過區區一個庶女竟敢……」
沈蔓娘停下了腳步,回頭冷淡的看了一眼這個曾經裝得很端莊、如今卻像個潑掃一樣的小姑。
「人重自重者,現在任家可能遭逢大難,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停下來理會這種小兒似的胡鬧。」雲淡風輕的說罷,她當真不再理會被她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任寶珠。
另一方面,在剛剛那一場揮巴掌鬧劇發生時,任家兩老便已經往這個方向來,沒想到剛靠近就聽見了沈蔓娘說的這句話。
任老爺和任夫人互望一眼,眼底都帶著錯愕與賞識,沒想到這個沈家二小姐倒是有幾分能耐,這話實在說得漂亮,也讓人明白她不是那種會拘泥於小事、小家子氣的人。
相較之下,任寶珠裝裝大家閨秀的樣子還行,但拿兩人的氣度相比,高低立現,讓任夫人都忍不住有些慚愧。
一個嫡女出生的姑娘竟然比不上一個身有殘疾的庶出姑娘,且瞧瞧人家剛剛那番話說得多漂亮、多有分寸,就是任夫人自己在沈蔓娘這年紀時,也說不出來這樣的話,更不用說是任寶珠了。
沈蔓娘在見到任老爺的時候,恭敬的行了一個禮,臉上依舊是那樣鎮定的神情——若不是任老爺這樣閱人無數的人,絕對看不出她眼中閃過一絲絲慌亂。
「爹,媳婦是為了昨晚碼頭失火之事而來。」
聞言,任老爺也很想聽聽她的看法,不料才剛要開口請人一起進大廳參詳,便見到一道身影從她身後快步而來。
男人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隨著腳步聲傳來,「不是讓你好好待在莊園裡的嗎?怎麼回來了?」
所有人全都驚話的看向出聲的人——任守一身穿藏青色的袍子,腳踏著繡有雲紋的靴子,一副精神奕奕的打扮讓人看不出他昨晚一夜未眠處理事情的狼狽。
沈蔓娘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回府,忍不住錯愕的問︰「怎麼回來了?」
任守一也不管周遭還有其他人,一走近就牽起她的手,擔心說著,「你一下山我就知道了,連忙把手邊的事情放下就趕了回來。」
說完,他這才看見她臉上的巴掌印,忍不住沉了聲,眼眶有些發紅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沈蔓娘還沒說話,任寶珠第一次看見任守一一這副像要吃人的模樣,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卻不知道任守一早就關注著大伙的舉動了,她一動反而顯得心虛,他的視線馬上掃了過去。
「寶珠,是你?」
任寶珠瑟縮的往後躲去,任夫人和任老爺才剛想站出來緩和一下氣氛,沈蔓娘已經先拉了拉他的袖子,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家里還有事呢!別鬧了!」
任守一陰沉著一張臉,看著自家娘子臉上的紅痕,深吸了幾口氣,緊握的拳捏了又放數次,最後終于轉過頭去,不打算計較這件事了。
「好!聽你的!」接著他不再看任寶珠一眼。
一行人沉默跟著沈家兩老進了大廳,除了三個兒子還有沈蔓娘以外,其他人都各自回去房里休息了。
任老爺坐在上位,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後,說︰「好了,現在有什麼想法和意見,大家都說說吧!」說完,他先把視線投在沈蔓娘身上。
這是示意讓她先開口說說看,也算是想試探看看她到底有幾分能耐。
沈蔓娘也沒有矯情,馬上就接下話,「本來下山除了打探夫君的消息外,還想知道任家的鹽船若真被燒了,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賠償。」
自古鹽業不交于民,現在各大鹽商能弄到的鹽,說是由他們交賣,說到底不過是替朝廷做事,賺些過手銀子,若是運鹽、賣鹽皆無過錯,自然是平平安安沒有任何責任,一旦出了問題,鹽商等于損了朝廷的財物,可能得吃上官司不說,還得先應付接下來的課稅、之前買鹽所支付的款項,這上上下下打點下來,就算是任家這樣的首富之家,只怕也免不了要傷到本。
任老爺定定的看著她,若有所思的問︰「你知道這些又能做什麼?」
面對他的問話,沈蔓娘沒有半分退縮,她挺直了背脊,低啞的聲音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媳婦兒無能,不能與夫君在外同甘共苦,卻也想盡自己一點綿薄之力,別的不說,這清點帳目,拆補銀子的事,兒媳自認還是能做。」
昨日的大火延燒得太快,一開始聽到的消息還是不全的,那火根本延燒了一整片,現在許多商家都爭著去碼頭打探消息,只知道這次不少船只都損失慘重,但是到底損失多少還是個未知數。
她雖然同樣得不到消息,但是多年的經驗讓她知道什麼都要做最壞的打算,所以她哪里也不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回任府,不管如何,先把最該準備的銀兩給準備好,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也較好解決。
最好是趁現在大伙都不知道任家鹽船到底是不是真的全燒毀了,狀況不明、心中又忐忑不安,這時候要轉手產業換銀子會容易得多,但若讓其他人察覺到任家的狀況很糟的話,到時候要變賣可就絕對吃虧了,只怕本來的十分買賣會被壓價到不只五分,怕要損了大半產業才有可能填上這個窟窿。
任老爺聽這簡單幾句,就明白沈蔓娘的擔心還有打算,又看著到了現在還有些不明白的兩個兒子,心中忍不住嘆氣。
誰說女子不如男子!瞧瞧人家小姑娘,行事得體,雖這人情世故尚差一點,但這腦子轉得倒快,若是男兒身,只怕也是讓人無法小看的俊杰。
任守成和任守業一開始就不相信她能說出什麼東西來,直到她把話給說齊了,兩人臉上都是一陣紅一陣白,只覺得自己多活這些年真是不如人了。
虧他們平日還自胡也算是聰明人,誰知道真的遇上大事了,除了想找大哥和急得團團轉以外,卻是連一個姑娘都比不過。
任守一則是對于她能說出這些話來一點都不意外,滿臉的寵溺與自豪溢于言表。
這就是他的娘子!什麼叫做巾幗不讓須眉,他娘子也得算上一個!
任老爺沒說好或不好,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確認她對于這些事情沒有半分的不安,而是信心在握,終于露出稱贊的神色,「好好好!能娶你做為我的兒媳婦,實屬大幸!」
沈蔓娘聽了任老爺的稱贊並沒有任何驕傲自滿或者是得意過頭的表情出現,讓任老爺更是欣賞了。
不驕不躁,很好!
「這件事情就交由你放手打理,你兩個小叔可以幫你跑跑外頭,打聽消息,一些需要出面的事情也可以讓他們去做,守一你還是做你該做的事情,至于親家……我自會去打聽探訪。」任老爺許下承諾。
沈蔓娘知道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她深深的福了一禮,表達自己深刻的感謝。
幾個人又商量了片刻,最後各自離去,沈蔓娘則被任守一牽著手,兩人慢慢離去。
兩人慢步在回廊,片刻後,他終于藏不住話,眼中帶著一絲期盼的問︰「怎麼還是下山來了?難道不信任我能夠護你周全?」
她望向他,輕搖頭,「你呢?這樣堅持不讓我下山,是否不信我同樣有站在你身邊的資格?」
「不!我信!」他比這府里的任何人都更明白她的本事,「但是身為一個男人,我希望自己能夠為你撐起立片天,我希望你嫁給我之後無憂無慮,再也不用操心半點事。」
這是他身為一個男人的驕傲和自尊,他娶了她,就從來沒想過要讓她過上半點苦日子,如果可以,他想讓她過那種養在蜜罐里的生活。
「若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又算是什麼夫妻?」她淡淡的說著,沉靜的眼里帶著堅毅,看向前方,「我曾答應過,就算是陪著你吃腌糠菜也毫無怨言,更何況是這種時候?難道就許你對我好,不許我對你好了?」
聞言,任守一頓了下腳步,回頭深情的看著她,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于緊緊的握著她。
「是!我們都要對彼此好!只是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對你的好能夠多一點。」他臉上寫滿了不容動搖的堅持。
看著他臉上莫名的堅持,沈蔓娘笑著搖了搖頭,回握住他的手,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誰比誰付出得多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此刻,她與他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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