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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日香 -【愛得好委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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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31 01:14: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明日香 - 愛得好委屈

他娶了一個人人看了都嫌醜的老婆,
不僅臉上有一道疤,走路也一跛一跛的,
模樣之奇怪,曾嚇哭過人家的小孩,
說實在,娶她並不是他願意的,
要不是她厚臉皮向他求婚;
要不是為了跟她爸借錢還債,
縱有再大的膽量,他連「考慮」都還要再考慮,
不過醜歸醜,她的好卻是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灑掃下廚一手包辦,被婆家嫌棄也無怨無悔,
甚至連他家的賠本生意,也因她的福氣賺了回來,
她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啊!
只是,有個疑問一直藏在他心底,
他的一切都是她給的,那她嫁給他是圖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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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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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31 01:16: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雖然學校已經托各班導師,在前一天就交代學生不要帶巧克力或是禮物來上課,但說歸說,今天還是到處看得到男生們拿著各自收到的「戰利品」在炫耀、比較,女生們下課就神秘「失蹤」。

「唉,今年又是只有你送的一個『同情』巧克力,真慘!」

第六節下課,蕭克寒頂著短短的三分頭坐在翁晴娟的課桌上,邊吃著巧克力邊哀聲歎氣。

「誰叫你從一年級開始就跟翁晴娟被配一對,六年都沒『分手』,哪個笨女生還會浪費錢買巧克力標你這『死會』?」坐在隔壁的男生調侃的說。

「我說過我和晴娟根本就不……」

克寒話還沒說完,插話的男生就被一句「外找」給叫出「六年甲班」教室了。

「看來小守也是喜歡女生的。」晴娟一臉同情的望著克寒。

「是啊……」克寒看著正跑出去和隔壁班女生笑談的小守,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只有晴娟知道,克寒喜歡同樣是男生的小守。

她和克寒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有兄弟姊妹般的好感情,兩個人無話不說、無話不談,也難怪同學們老把他們配成一對。

但只有她知道,克寒五年級時告訴她的「重大秘密」,那就是他只對男生「臉紅心跳」。

「別失望了!」她甜甜一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草』?而且你才國小六年級耶!太早熟了吧?」

「早熟的是你吧?」他調皮的咧嘴,「『前凸後翹』,身材越來越魔鬼羅!」

晴娟漲紅了臉,斜睨他一眼,她最討厭人家說她發育太好的身材了。

「好了,不笑你了。」他扮了個鬼臉,「今天我跟小守約了要一起去買東西,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善解人意的搖搖頭,俏聲說:「我就不打擾你們『約會』了。」

這回換克寒臉紅了,朝她吐吐舌,便跳下桌回他的座位準備上課。

「不曉得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晴娟捧著腮思考,真的好奇怪喔!


和同學放學後先去逛唱片行,一晃眼就快六點了。

「糟糕……」晴娟和同學一分手,便急忙抄小路想早點趕回家。媽咪規定她每天最晚六點半前一定得到家,太晚回去,又沒事先說,可是會挨駡的。

「啊!」才剛轉彎,騎進一家餐廳後的小巷,晴娟就差點撞上一對大搖大擺走在窄巷正中央,個頭比她高一些,還穿著跟她同校制服的男生,還好她及時按下腳踏車煞車,只摔倒了自己,沒撞上人。

「好痛……」

「喂!你騎車不長眼啊?撞到了我要怎樣賠償?」

晴娟才剛咬牙忍痛扶起倒在身邊的腳踏車,就被其中一個嚼著口香糖的男生一腳又把她的車踢倒,還惡形惡狀的討賠償。

「我又沒撞到你!」她氣呼呼的回他一句。

「我說有撞到就有撞到,」他跩跩的抬了一下下巴,「我朋友可以作證。」

「沒錯!」他的同伴點點梨形的禿頭,「你撞到人了,沒賠錢不准走!」

「我沒錢!」怕歸怕,晴娟還是沖著他倆這麼說,而且立刻扶起腳踏車就要走。

「想逃嗎?」

她的腳踏車再度被他們踢倒,而且一個人抓住她,另一個人則開始搜她的書包。

「不要拿我的錢包!」她瞧見他們把她錢包裏的錢全拿了出來。

「羅唆!」嚼口香糖的男生好笑的看著她,「臭女生!把你的裙子脫掉,看你怎麼回家。」

「不要!救命哪!救……唔……」

晴娟的嘴被緊緊捂住,怎麼掙扎都逃不開,她嚇得大哭,卻阻止不了兩個男生過分的惡作劇,真的動手脫掉她的裙子。

「住手!」

「砰!」的一聲,一個大大的中學書包,突然飛過來擊中正在脫她裙子的壞男生,當場把他砸倒在地。

「可惡!」常向傑一聽見求救聲就沖了過來,朝他們丟書包後飛奔入巷,二話不說,便把晴娟一把揪到自己身後,海扁那兩個男生一頓。

晴娟嚇壞了!她頹坐在向傑身後,猛掉眼淚,兩條腿直發軟,想站卻站不起來。可是她知道,眼前這個長得好高大的國中生是來救她的。

他好厲害,三兩下就把方才欺負她的兩個男孩子全揍倒在地,打得他們灰頭上臉。

「想逃?」向傑長臂一伸,把打不過他想逃走的兩個男生又拎回來往牆上扔,摔得他們哀哀叫。

「錢呢?」他瞥見被丟棄在地上的淡粉紅色的空錢包,立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一握拳,一雙冷寒似冰的銳利眼光往他們身上一掃,搶錢的那個立刻怯怯的掏出錢來,微顫的遞送到他面前。

「兩千一百塊,對嗎?」向傑回望了晴娟一眼。

她邊哭邊點頭,臉上仍是驚魂未定的害怕神情,雙手死命拉著裙子不放,那荏弱可憐的模樣看了就叫人心疼。

「脫女生裙子很好玩是嗎?」向傑厲眸掃視他倆,「想走,你們兩個就把長褲脫了。」

兩個男生面面相覷,沒人要脫。

「大哥——」

「叫爸也沒用!」向傑睨視著他倆,俊朗的容顏有著不怒而威的懾人氣勢。「我可以把你們兩個打昏再剝個精光,你們想試試嗎?」

兩個男生對看一眼,像在思量還有沒有反抗的餘地,但是互看對方青腫的嘴角和眼睛,再瞧瞧足足比他們高上十多公分的向傑那高挺壯健的體魄,兩個人縱使咬著下唇一臉不甘願,還是在這十多度的氣溫下,依他要求脫下長褲。

「你們可以走了。」看他們一臉詫異,沒人想先穿著內褲逛大街,向傑驗一沉,不耐煩的睇視他們。「數到三,再不走就連外套和上衣都給我留下!一……二……」

沒等他數到三,兩個男生便外套一脫,一邊圍住腰一邊飛快的沖出巷子,片刻也不敢再逗留。

回過頭,看著還哭得浙瀝嘩啦的晴娟,向傑什麼也沒說,彎下身便把錢放回她的錢包,還替她將散落一地的東西放回書包。

「你沒事吧?」他走到她身邊,將書包交給她。「別哭了,那兩個人已經被我打跑,你快點回家吧!」

「嗯……」晴娟將書包背上,噙著淚、紅著臉怯怯的看他。「謝謝。」

他淡淡一笑,沒說什麼便去牽起她的腳踏車。

晴娟扶著牆站起身,膝蓋上的擦傷一牽扯,疼得她掉眼淚。

「你先別動。」向傑將腳踏車立好,走回她身邊。

晴娟還沒搞清楚他為什麼叫她別動,就瞧見他掏出一條手帕,小心的將她傷口上的砂石拂掉,再用手帕包紮起來。

「還好,傷口不是很嚴重,回家擦一下碘酒就沒事了。」他看看腳踏車,再看看她。「如果腳真的很痛,我可以載你回家。」

她不好意思的搖搖頭,「謝謝,我可以自己騎回家,應該沒問題的。」

「那就好。」他走去拾起自己的書包,像是想到了什麼,從書包裏拿出兩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

「送給你。」他微笑的遞給她。

晴娟眨眨還盈滿淚光的水汪汪大眼,呆呆的收下他的禮物。

「快回家吧!再見。」向傑拍拍她的頭,像哄小孩似的,朝她揮揮手便瀟灑的邁步離開。

晴娟直到人已消失在她的視野內,才想起自己怎麼能讓人家救了,還收下他送的禮物?可是等她追出巷外,早就不見人影了。

騎車出了小巷,她擔心再遇到壞蛋,一路忍痛沖回家。

回到家中,為了避開菲傭看見她時可能的驚叫和追問,晴娟趁著客廳沒人時,一溜煙的沖到樓上自己的房間,飛快的解下包紮在腳上的手帕,免得有潔癖的菲傭一見這來歷不明的髒東西,會把它扔進垃圾桶裏。

她拆開禮物,原來是兩盒巧克力,裏頭還附著送禮的女生所寫的小卡,而小卡上的「真情告白」則令晴娟看得臉紅心跳。

「常向傑……」

她由兩張卡片上得知了「救命恩人」的名字,而他藍外套上所繡的校名也早就深刻的烙印在她腦海中,連同他見義勇為的英勇神采。

她甜甜一笑,將沾了血跡的手帕珍惜的緊握在手中。

常向傑……她會牢牢記住他一輩子的!


四年後

「常向傑!」

「常向傑,加油!」

「常向傑,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一大群女生的尖叫聲充斥在整個體育館內,在克寒的耳中聽來比殺雞還恐怖。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克寒皺了皺眉,比女孩還清秀的俊顏上滿是疑惑。「我們不是來看籃球賽嗎?為什麼我覺得好像是在參加偶像明星的演唱會?」

晴娟抿唇一笑,「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常向傑的『後援會』聲勢實在太驚人了。」不過,她很能理解這些女孩子喜歡常向傑的心情。

他真的很傑出,讀的是一流大學,擁有一百八十幾公分的傲人身高,還有一張俊帥有型,足以去當偶像明星的迷人臉龐,是一加入校隊就成為明星籃球員的出色人物。

而且,他還是「華亞百貨」這間知名百貨公司的唯一繼承人。

頭腦好、身材好、長相好、家世好,連運動神經都是一流,難怪他會成為無數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但是晴娟完全不在乎他的外表,她喜歡他,從他救她的那一刻起。她喜歡他的正義感和體貼,從他一百七十幾公分左右,臉上還冒著青春痘,也還沒因球技出名的時候,她就先一步「慧眼識英雄」了。

「暗戀這種物件,你會很辛苦喔!」看著四面八方的「情敵」,克寒同情的湊近她身邊悄聲說。

晴娟撥了一下及肩長髮,唇畔浮上一抹苦澀淺笑。

「我很認分的……」她癡迷的目光從看臺上的貴賓席一路追隨著常向傑「衝鋒陷陣」,「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他太出色,而我太平凡,只要能一直這麼遠遠的看著他,我就覺得很滿足了。」

「白癡!」

一記輕拳敲上她的後腦勺,她痛眯了一下眼,一臉茫然的望向克寒。

「你不是配不上他,而是太膽小了。」克寒太瞭解自己這個「青梅竹馬」,「你的確不是什麼大美女,不過還算可愛啊!論才華,你會彈鋼琴、古箏,和一大堆中西樂器,也算是音樂才女了,而且你英文也好得去播英語新聞都沒問題,談家世更是在他之上,哪裡配不上他?你是擔心告白失敗,以後他認得你,你就不能像『背後靈』一樣,在他身邊自由『出沒』吧?」

她皺皺鼻,「別把我說得像魔鬼一樣。」

「你這四年來在他身邊不是一直像鬼一般的存在嗎?難道你打算就這樣默默喜歡他一輩子都不說嗎?」看她凝眉不語,克寒調皮的咧嘴笑說:「不然我去跟他告白好了。」

「啊?!」

全場的歡呼聲蓋過了晴娟的驚叫聲,向傑以一記三分線漂亮跳投結束了這一場精采的球賽。

「你……也喜歡他?」晴娟驚愕到看臺上的觀眾都陸續離開了,才回神認真問他。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這問題可嚴重了……

她低頭、蹙眉、輕咬唇,有些慌亂的絞弄著自己擱在格子裙上的十指。

「常向傑真的很出色,你喜歡他也是應該的,可是……」她抬起頭,泫然欲泣的看著他。「克寒,你不要跟我搶他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歡他……」

「喂、喂、喂!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真哭啊!」他伸出兩手食指,按住她的雙眼眼尾往上提,拿這愛哭鬼一點轍都沒有。

「我這麼講義氣,才不會橫刀奪愛哩!」他乾脆跟她說明白,「常向傑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你放心好了。倒是他越來越出色,倒追他的女孩子也越來越多,你再畏畏縮縮的不告白,早晚被人捷足先登,到時你再哭著叫人別跟你搶,誰理喔!」

晴娟拉下他的雙手,落寞的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籃球場,輕歎一聲。「我知道,可是……」

「別可是了!」他用力往她肩上一拍,「灰姑娘如果不去參加舞會,王子或許一輩子也不會認識她,不是嗎?」

晴娟微偏著頭想了一想,「可是,我不知道他們家什麼時候辦舞會啊?」

「拜託!」他快昏了,「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啦!」她吐舌淺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剛剛只是故意耍白癡而已,誰叫你要騙我說你喜歡常向傑?」

「你喲……」克寒又好氣又好笑的拿拳頭磨蹭她的頭頂,「拜託你快點去跟常向傑告白吧!我可不想被你拖著『偷窺』他一輩子,聽到了嗎?」

「聽到了啦!我去告白就是了,你別再磨我的頭,會禿頭的。」晴娟雖和好友笑鬧著,心裏卻真的聽了勸,打定了主意。

不管常向傑願不願意接受她的感情,她都會豁出去告訴他!


把親手摺的一千隻紙鶴裝入五角形的西班牙玻璃瓶,再將親手做的巧克力一起放入紙袋中,晴娟深吸了一口氣,到鏡前摸摸頭髮、拉拉衣服,然後離開自己的房間,下樓到客廳。

「克寒,我好了……」卻見克寒坐在沙發上睡覺。

大概是等她等太久,他已經睡著了。

「啊!有帥哥在裸奔耶!」

「哪裡?」克寒睜開惺忪睡眼張望著,等看清晴娟在一旁捂嘴偷笑,才明白自己又上了她的當。「你很皮皮喔!」

她淘氣的吐吐舌,「誰叫你等到睡著了?」

「誰叫你換個衣服換上一小時?」他反學她的口吻,還半開玩笑的問:「你該不會為了讓常向傑見到你最美的一面,把衣櫥裏所有衣服全都試穿過一遍吧?」

她扮個鬼臉不回答,倒是有些不放心的問他,「克寒,你覺得我穿這樣好不好看?」

他仔細看看雖然才高一卻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曲線修長窈窕的她,純白的圓領短毛衣搭上一條淡藍色的毛料圓裙,十分素雅清純。

「呃……」他手抵著下巴看了又看,「不錯,不過看來有點成熟。」

「我就是不希望他把我當成小女生。」她甜甜一笑,很滿意他的評語。

「那就走吧!」克寒站起身。

晴娟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才跟他到前院,各自騎上自己的腳踏車,往常向傑的家出發。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晴娟故意挑在這個日子向常向傑告白,不再只是偷偷暗戀著他。

「加油羅!」克寒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來。

過了馬路就到常向傑的家了,晴娟早跟他說好到這裏就讓她一個人去的。

「嗯!」她甜甜一笑,神情卻難掩緊張,看著燈號由紅轉綠,她朝克寒伸出手指比個勝利V字,然後鼓足勇氣往前沖。

「吱——砰——」

「晴娟!」克寒大叫。

一輛闖紅燈的計程車,將差幾步就要過完馬路的晴娟,撞飛到六七公尺外的店家,撞翻了店主燒著紙錢的金爐後才落地。

在路人的尖叫聲與一連串的緊急煞車聲中,寒風從碎裂一地的玻璃中卷著染血的千紙鶴幽幽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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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31 01:17: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八年後

「華亞百貨」三十周年慶,舉辦了一連串贈獎活動,幾項大獎還是由年輕有為的董事長親自頒發,為了能近距離見到心上人一面,晴娟和克寒也早早趕來加入了排隊人群。

晴娟不斷的拉著頭戴的荷葉帽。

看著她這樣的動作,克寒心裏不禁長歎一聲。

如果當年他不鼓勵晴娟去表白,那麼她或許就不會發生車禍,不會弄傷腳,也不會被金爐燙傷左頰。

雖然在名醫診治下,大面積的傷疤已縮成一條五六公分的豆莢形橘皮疤痕,右腳在複健後只剩微跛的後遺症,可是對原本就對自己外表毫無自信的晴娟而言,就足以讓她完全不敢奢望更加瀟灑成熟的常向傑會喜歡她了。

可是,她喜歡常向傑的心依然未變。

看她這樣,克寒就有著深深的罪惡感。

「晴娟,」他突然有個主意,便湊近她說:「如果你抽中大獎,能上臺從常向傑手中拿到獎品,那……我們就再試一次,讓我想辦法撮合你們好不好?」

他剛完說,向傑就身著一套深黑色西裝,在廣播中踏上半人高的廣場舞臺,向排隊群眾致上簡短的謝詞。

晴娟沒有回答克寒的話,從向傑出現的那刻起,她的眼裏就只有他了。

為了能更接近他一點,她甚至考上和他相同的大學,只為了能多看他幾眼。但她也深切明白,撇開家世不談,身有殘缺的自己只怕這一生都配不上風采非凡的他,她能做的只有默默守護他,其他全都不敢奢望了。

「走吧!」晴娟淡淡說了一句,沒等抽出大獎就想走,卻被克寒快一步拉住。

「要就去認識他,不然就放棄!」

「從車禍那天起,我就已經放棄他了。」她望著他,淒然一笑。「我只想保有喜歡他的這份感情,對他沒有半點奢求,認不認識他都無所謂了。」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

克寒注視著她微跛前行的身影,歎了一口氣才快步跟上。


端著咖啡和親手烤的杏仁薄片,晴娟在父親的書房外深呼吸了幾次,才鼓起勇氣敲門進去。

「爸,我泡了咖啡,還烤了你最愛吃的杏仁薄片喔!」

在足足有十多坪的寬敞書房內,原本埋首在一大疊會計報表內的翁永祥聽女兒這說,立刻放下了帶回家的工作。

「果然是女兒貼心!」他微笑的走到角落的籐椅落坐。

拿起肉桂棒取代湯匙攪拌後,晴娟才將父親最愛喝的「瑪莎克蘭咖啡」趁熱推到他面前,內含紅葡萄酒的獨特咖啡香,讓他一聞便微笑開來。

「我在外面喝過不少咖啡,卻沒一杯敵得過我寶貝女兒的愛心咖啡。」他半開玩笑的說:「晴娟,你想不想開間咖啡館?我對我女兒煮咖啡、做點心的手藝可是深具信心,搞不好還能做成連鎖企業喔!」

她嫣然一笑,「我沒那麼大的野心,而且目前為止我還滿喜歡翻譯的工作,我喜歡待在家裏工作的感覺,自由又不受拘束。」

「但你遲早要接掌我的事業,」永祥淺飲了一口咖啡,語重心長的說:「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打下的江山不交給你交給誰?我知道要你一個女孩子撐起這一切有點辛苦,不過……」

「爸,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她柔弱的臉龐有著堅毅的決心,「當年我大學英文和會計雙修,不只是喜歡英文,同時也想到將來管理公司的需要,再加上當律師的克寒幫我,不論是簽約還是看帳都沒有問題,你不用擔心。」

「說起來克寒這個孩子還真不錯,對你比親哥哥還好。」他有些遺憾的說:「只可惜他是同性戀,不然以我們兩家的交情和你們青梅竹馬的感情來說,你嫁給他我是最放心不過的了。」

「上回蕭媽媽也這麼對我說呢!」她淺笑著,「她還希望我幫她『矯正』克寒的性向。」

「有可能嗎?」永祥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

「套句克寒常說的話,『一輩子休想』。他現在已經有個很好的情人,感情還挺不錯的呢!」

岔題太遠了,晴娟有些心急,她不管唐突,直接跳到進來的主要目的。

「對了,爸,聽說『華亞百貨』周轉不靈,是真的嗎?」

他狐疑地看著女兒,「你怎麼突然問到這個?」

她早想好了說辭,「你知道的,我最喜歡那家百貨公司了,他們三十周年慶我還拉克寒跑去湊熱鬧呢!所以看到報上的消息,我自然關心羅!」

「說的也是,你國中以後還堅持每年的生日禮物非得從『華亞百貨』買不可,對他們忠心得很呢!」

永祥咬了一口薄餅,終於在她的期盼下說出實情,「沒錯,『華亞百貨』的確是周轉不靈,聽說是董事長的母親投資失利虧空公款,銀行團又在這個時候催五十億欠款。」

他飲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說:「你知道『維多利亞集團』吧?聽說是他們施壓讓銀行突然追債的,『華亞百貨』是他們想併吞的目標,如果沒有金主幫忙,只怕常向傑這個『商界貴公子』就要一敗塗地了。」

晴娟咬著唇,臉色泛白。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常向傑落到這個地步!

「爸,我們『遠邦集團』的財勢在『維多利亞集團』之上還是之下?」

他得意一笑,「本來是相當的,不過自從我們的金控公司順利整合成立,在南非買來要建廠的上地又意外挖出彩鑽礦,也獲得開採執照之後,我們的財富已經超出你所能想像的了。」

她甜甜一笑,「那我們銀行就不怕得罪『維多利亞集團』羅?」

他輕哼一聲,傲眉雙揚。「笑話,我才沒把他們看在眼裏呢!」愛女心切的他,順著她的話推敲反問:「怎麼,是不是他們集團裏的誰得罪了我的寶貝女兒?你跟爸說,爸一定想辦法幫你出氣!」

晴娟搖頭,「我只是想……或許我們可以借給常向傑這筆錢,幫他渡過難關,畢竟五十億對爸來說並不是借不起的,是嗎?」

「我是湊得出這麼一筆閒錢,問題是我幹嘛幫他?」永祥琢磨了一下女兒的說法,又問:「在商言商,常向傑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我有什麼理由幫他?沒有利益可圖的生意我是不會做的,如果是你有興趣買下『華亞百貨』的經營權,倒是另當別論。」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連忙撇清,「我不想要經營權,只是……常向傑是我大學的學長,總有那麼一點淵源在,我不想看他被整垮,所以……」

「要借人錢容易,想收債就麻煩了!」他慈祥地揉揉女兒的發,「我知道你這孩子心軟,看到誰有困難都想幫忙,不過你知不知道現在百貨公司競爭激烈,『華亞百貨』的償債能力還有待商榷,拿五十億當肉包子打狗?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嘛!如果那個常向傑是我兒子還是女婿那就無話可說,但是學長這種關係就算了吧!」

「可是爸……」

永祥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就這樣,你別再為不相干的人煩心了,待會我要下高雄一趟,去幫我叫老陳準備開車。」

怎麼辦呢?晴娟愁眉緊鎖的走出房間。就知道爸沒這麼好說動,除了她這個寶貝女兒可以不計較之外,每灑一筆錢出去都是看准了有利可圖才做的。

「為了我……」

她突然在樓梯間停下,腦海頓時浮現了一個或許可行的主意,卻也因這個法子羞紅了臉,讓自己陷入了兩難。


在「華亞百貨」頂樓的董事長辦公室裏,身為向傑多年好友兼左右手的王將威把手上一疊卷宗往他桌上一放,神情十分嚴肅。

「會計部統計出來了,明天該付的支票合計有六百萬,不是什麼大問題,嚴重的是銀行團突然緊抽銀根,要我們先償還欠款,而且態度強硬,似乎是逼倒我們也無所謂。」

向傑濃眉輕挑,了然於胸的告訴他,「銀行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你以為是巧合嗎?」

將威愣了一下,腦筋一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難不成是『維多利亞集團』那只老狐狸向銀行施壓?」

向傑輕頷首,同意了他的猜測。

「那你現在豈不是腹背受敵?」將威憂心仲仲的說:「難不成那老狐狸真想吃下我們?」

「我想這就是他的目的。」向傑一面快速翻閱卷宗,一面鎖眉回覆好友。

「你知道這些還這麼鎮靜?如果銀行非逼你還錢不可,沒有錢就只能把百貨公司賣……」

「將威!」向傑喊了他一聲,站起身繞到桌前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華亞百貨』是我爸的心血結晶,無論如何我都會保住它。」他俊逸的臉龐有著果決神情,「更何況這還事關公司上下所有員工的生計,我一定會努力遊說銀行團放公司一條生路。」

將威歎了一聲,「如果他們只給死路呢?」

向傑微蹙眉,踱到窗前俯瞰地上如螻蟻般的來往人車。

「在不犯法的範圍內,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去籌錢,就算要我撇下尊嚴去求人也行。」

他抬頭挺胸,硬扛住兩肩重擔,無論要他付出多大代價,他都要撐住,絕不認輸!


掛上電話,因為連日奔波而清瘦不少的向傑,再度嘗到人情冷暖的打擊,原本一向清朗有神的炯炯明眸,變得黯淡無光。

在人前他絕不示弱,想當初他二十歲時突然接手公司,在大家一致看壞他的輕視眼光中,他也咬緊牙關撐了過來,跌破一堆人的眼鏡。

但是大環境的不景氣、後母接連不斷的給他出紕漏、大財團的欺壓,真的讓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不過,他絕不認輸!

「砰」地一聲,他一拳重重往辦公桌擊下。

「天無絕人之路,我就不相信我常向傑拚不過這關!」

他拿著手機來到窗邊,由高樓往下看著地上流動的渺小人車,腦子裏開始重新思考還有什麼管道可以籌錢,還有什麼人是他可以調頭寸的,但是想到的人卻無一不是已經拒絕過他,甚或是站在敵方的。

「董事長,有一位翁小姐找您。」辦公桌上的電話傳來私人秘書的聲音,「她沒有預約,但她說她是『遠邦銀行』派來的,有十分重要的事要當面跟您談,您要見她嗎?」

遠邦銀行?

他摩挲著下巴思索一會。他跟這間銀行向來沒有接觸,不過他倒是清楚那是「遠邦集團」的相關企業之一,集團總裁翁永祥是白手起家的傳奇人物,投資眼光之神准可是聞名商界。

遠邦銀行對於借款資格及額度的審核是出了名的嚴格,他知道希望渺茫,所以尚未跟他們談過借款事宜,怎麼他們卻派人找上他了?

「讓她進來。」想不通,他揉了揉眉心,乾脆放人進來直接談,不想浪費心神猜測。

「叩、叩。」

「請進。」

門一被人推開,站在帷幕窗前的向傑也同時轉身。

一見他,晴娟詫異地發現才一個多月不見,他竟然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過,他依然是那麼俊逸出眾,一樣是普通的白襯衫配西裝褲,天生衣架子的他,穿來就是有不輸男模的迷人架式。

只是這麼看了他一眼,她便臉紅心跳,眼光都不曉得該往哪擺了。

「翁小姐,請坐。」向傑客氣的說,

鼓足了勇氣,晴娟跛著腳來到棗紅色牛皮沙發坐下,等秘書端進咖啡後離開,她更是做了自己最不想在他面前做的事,那便是將長髮以髮夾夾起,讓他瞧清顏面傷殘的她。

「我是翁永祥的女兒。」不拐彎抹角,她相信他一定聽過她父親的名字,所以一開口便直接表明身分。

「我知道。」

向傑沒有絲毫詫異的語氣反而讓她一愣,一抬眼,他澄澈如鏡的星眸中也沒有其他人初見她臉上傷疤時,慣有的驚愕或嫌惡。

「我見過你,」他仍有印象,「在去年的中秋慈善晚會上。」

他記得,那晚跟在翁家夫婦旁的女子便是有著輕微跛腳,雖然她一直刻意回避與人接觸、引人注意,而且在會場停留沒多久便和母親先行離開,但是一名小孩看著她喊鬼大哭,卻使她成了那晚會場裏人人談論的焦點,因此才會讓他事隔多時還有印象。

晴娟完全不知道當時他也在場。

那時候的她因為蹲下身撿掉下的發飾,才會近距離嚇哭了一個小孩,成為會場的焦點人物,雖然母親立刻護著她快速離開,沒想到還是讓她最喜歡的人看見她最難堪的一幕。

「翁小姐,不曉得你來找我有什麼事?」見她垂睫不語,向傑便開口先問。

翁永祥的獨生女竟然親自來找他,這事實在太奇怪了,他不禁對她的來意深感好奇。

晴娟緊捏了一下擱在膝上的手提包,逼迫自己別心慌,鼓起勇氣抬頭直視他。「聽說,你有周轉不靈的問題,請問已經解決了嗎?」

他俊臉上浮現一抹警戒,「不曉得翁小姐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看出他的戒心,晴娟連忙誠懇的說:「你放心,我沒有任何不良的意圖,我只是想……如果你真的已經找不到其他解決的方法,也許……我可以幫你。」

向傑臉上應酬的敷衍笑意掩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疑惑。「幫我?」

他再度仔細打量眼前這個穿著一身樸素衣飾,言行語止沒有富家女的驕縱狂妄,反而十分柔順謙卑,看來毫無惡意的女子。

撇開那次晚宴不談,向傑確定自己不認識她,可是看她的模樣又不像是窮極無聊的富家女想尋他開心……

「不錯,目前我的確是有周轉不靈的問題,而且尚未找到解決方法。」他清澄的眸光直視入她翦水雙瞳,「不過,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們並不認識,對吧?」

她早猜到他會這麼問,「因為你救過我。」

「我救過你?」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忘了嗎?在你國三那年,有一個國小女生被兩個男孩子搶劫,是你經過出手救她的?」

「你就是那個女生?」他詫異地看著她。

「嗯。」她輕點頭,手撫著臉上的傷疤。「因為我後來出了一場車禍,所以臉上有疤,腳也跛了,不過我就是你救的那個女孩沒錯。」

向傑對當年自己所救的那個女孩子已經毫無印象,不過這件事他從未告訴過別人,她既然知道這件事,應該就是她本人沒錯。

「你怎麼認出是我?」他記得當年自己並未告訴她姓名。

「巧克力裏附的卡片有提到你的名字,我在大前天從一本週刊讀到你的消息,因為有附照片,所以很快就認出來了。」

這些話她在家裏都已經想好、背好,說起謊來才能自然又不結巴,畢竟她總不能老實說她已經暗戀他十二年,他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吧?

「所以,你父親同意借款幫我渡過難關?」他心中有些忐忑,天底下真有這麼好的事嗎?「我需要借款還債五十億,遠邦銀行願意給我這筆錢嗎?」

她誠實地搖頭否認,「我求過我爸了,但他說什麼都不肯,不過……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不得不答應幫你,只是……」

瞧她吞吞吐吐的,向傑便再度追問,「只是怎樣?你直說無妨。」

晴娟還沒說就先漲紅了臉,「只是這個辦法你也許會覺得很荒唐,不過我是很認真的,我說了並不代表你一定要答應,可是你如果真的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可以考慮一下,因為要我爸願意出資幫你,這是唯一的方法。」

他點點頭,「你說吧!究竟是什麼荒唐的辦法?」

「你……跟我結婚。」

晴娟一結巴說完,辦公室裏頓時一片死寂。

「就因為我曾經救過你,所以你願意跟我結婚,好讓你爸出錢幫我?」向傑一臉匪夷所思,「為了報恩而要對一個陌生人以身相許?翁小姐,你是在開玩笑吧?」

「我是認真的!」她也知道這個辦法很驚人,「五十億不是小數目,沒有十拿九穩的本利回收,我爸是不可能善心大發去幫助一個陌生人的,除非……這個人跟他有關係,像是……他女婿。為了他唯一的女兒,他一定會幫的。」

「是嗎?」

雖然她看起來無害,但她捨身報恩的情操在這種功利主義時代實在太詭異,看多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向傑根本不信她的話。

「你可是翁永祥的獨身女,憑這個『頭銜』就足以找到比我富有數倍的好物件,說是為了報恩就願意委屈自己嫁我,未免太不合常理了吧?」他實在想不通,「難道是『華亞百貨』還有什麼我沒看出的大商機,讓你爸不惜以女兒的終身幸福來換取嗎?」

他的猜疑讓晴娟又羞、又窘。

「這件事我爸根本不知情,更何況他如果對你的百貨公司有興趣,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斷了你所有後路,等著你去法拍接收就行了,不會拿他唯一的女兒去做賭注的。」

向傑沉默不語,濃密的眉峰下,一雙炯炯瞳眸像能看透人心般地直盯著她。

「我……」她被他看得心慌意亂、坐立難安,「我提的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我保證絕不會做任何不利於你的事,如果你有找到解決危機的方法,那我所說的話你就不必理會了。」

她從皮包裏取出一張她早已事先寫好自己姓名和大哥大號碼的便條紙,羞紅著臉往桌上一放。

「誠如你所看見的,我面有傷疤又跛腳,要你娶我也是一種委屈吧?用這種方法讓我爸借你錢,短期間內就算你想離婚再娶也不可能,只有在真的沒辦法時,我才希望你考慮我的建議,就這樣,我告辭了。」

「翁小姐!」

就在晴娟幾乎是狼狽的「落荒而逃」時,向傑突然叫住了已經手握門把的她。

「一個星期內,我會給你答覆。」

望著他令人難以捉摸的冷俊臉龐,晴娟羞澀的笑了笑,輕頷首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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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31 01:17: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看著行事曆上圈起的紅圈,晴娟不由得歎了一聲。從她去跟向傑「求婚」到今天,剛好滿一個禮拜了。

「晚上七點多了……」她看看桌上的企鵝造型時鐘,喃喃自語,「他可能已經想到更好的籌錢辦法了吧?」

雖然這麼想,但在她心裏替他高興和為自己感到失落的情緒卻同時竄升,

真的,她可是鼓足了她十幾年份的勇氣,還有不曉得往哪借來的膽子,才敢跑去找向傑說那些話的。

她當然知道為了錢結婚,他更不可能愛她了,更糟的是可能看到她就會覺得反感,不過為了幫他,她可以不在意,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笑她傻、笨,她也認了。

不過向傑不可能懂她這份心,也難怪會懷疑其中有詐。

「唉……」

她歎口氣,想振奮精神繼續翻譯工作,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無意識中竟打了快占半個螢幕的「常向傑」,兩頰立刻火紅一片。

「鈴……」

寂靜中突然響起一陣手機鈴響,她愣了一下才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聽,連忙離開電腦桌,快步走去拿起擱在床邊櫃上的手機。

「喂?」

「喂?請問是翁小姐嗎?」

她立刻聽出是向傑的聲音,心跳當場漏了兩拍,連呼吸都差點忘了。「我是。」她緊握著手機。

「可以見個面嗎?」

「呃,可以。」她的手開始發抖。

「那你決定地點吧!要我去接你嗎?」

「你不用來接我了,我家附近有家咖啡館,我把地址告訴你,我們在那裏碰面。」

晴娟將地點告訴他並結束通話,握著手機站在原地,心裏志忐忑忑的。


撐著傘,晴娟在絲絲細雨中來到咖啡館。

「嗨,小娟娟!」正在吧台後煮咖啡的女老闆,聽見掛在門上的銅鈴清脆的聲響而抬頭,一見是晴娟便笑咧了嘴親昵的喊她。

「蕾姊。」晴娟低著頭走過去,臉上因不好意思而淺浮著一抹紅雲。

「怎麼下雨天還出門?」蕾蕾說著便倒了一杯熱咖啡給她,「外面很冷吧?先趁熱喝了,萬-感冒可不好。」

「嗯!」晴娟聽話的坐上吧台,輕啜著香濃可口的咖啡。

「你跟克寒約在這嗎?」蕾蕾有些不悅的皺皺眉,「那傢伙也未免太不體貼了吧?下雨天也不開車去接你,待會他來我一定罵他一頓!」

晴娟知道克寒有多敬畏這個率直又豪爽的大姊,不把誤會解釋清楚,今晚他肯定會被念到臭頭。

「我沒跟克寒約,我約了別人。」她抬頭看看掛在牆上的玫瑰花形時鐘,「我想他應該快……」

一陣鈴聲響起,門一開,走進一個身材碩長,穿著一襲黑西裝,右手臂上掛著一件鐵灰色毛呢大衣的帥氣男子。

「要坐這嗎?」向傑一進店便認出托腮坐在吧台旁的晴娟,他走過去,有些驚訝她會選有人「旁聽」的位置。

「不是。」晴娟連忙跳下椅。

她慌張的神色蕾蕾全看在眼裏。「吧台前這兩個位子是特別座,只有熟客能坐的。」她直率地說,還大刺刺地盯著他看。「稀奇喔!我的小娟娟竟然會跟男人約會喝咖啡,你該不會剛好姓常,還正好叫向……」

「啊!」晴娟突然叫了一聲,打斷了蕾蕾的問話,也小嚇了向傑一下,兩人全一臉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那個……我不能太晚回家。」她尷尬的笑笑。她只想打斷蕾姊的話才大叫一聲,現在只有隨便編個理由了。「蕾姊,我們有急事要談,不跟你聊了,來一杯卡布奇諾、一杯不加糖的藍山,麻煩你了。」

她說完便領著向傑到店內的地下室,地下室的三桌特別座只有客滿時才會用到,在客人稀少的雨天夜晚,只有他們兩人獨佔一室幽靜。

「你是同性戀嗎?」

「啊?!」一坐下就被他劈頭問了個如此勁爆的話題,晴娟不禁訝異的張口結舌。

「當……當然不是!」她搖頭兼揮手,否認到底,「為什麼這麼問?我看起來像嗎?」

她有點擔心,難道是跟克寒混到大,舉手投足間有了什麼會讓人誤解性向的地方嗎?

「沒,只不過方才那個人說你是『她的』小娟娟,所以我才這麼想。」

她松了口氣,「蕾姊一家人跟我們家是鄰居,兩代也全是好友,她就像我的親姊姊一樣……」

「我明白了。」他淡淡說了一聲,也打斷了她的話,俊顏上除了漠然,還有明顯的疲憊。

「請問卡布奇諾是哪一位的?」打工的年輕服務生快速端來了咖啡,還附上蕾蕾請他們吃的一盤核果餅乾和蜂蜜松餅。

「我的。」晴娟甜笑的回答,另一杯不加糖的藍山咖啡自然落到了向傑面前。

「你知道我喜歡喝不加糖的藍山咖啡?」

向傑長睫下閃動著訝異與警戒,方才她點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兩人有共同的咖啡喜好,畢竟她替一個陌生人點尋常的卡布奇諾並不奇怪,可是如今看來,她像是早知道他慣喝什麼咖啡。

這一問晴娟才發現自己犯了個大錯,不小心洩漏了自己對他的熟識。

「呃!我在一篇關於你的專訪上讀過,因為很特殊,所以就記得了。」她連忙扯理由搪塞,「言歸正傳,你找我出來要談的應該是那件事吧?」

一大堆的專訪究竟談過些什麼,已經多得讓向傑都記不清了,他猜想大概自己曾經提過,也就不再追根究柢了。

「嗯,我要談的的確是我們的婚事。」他直言,眼底有著決絕。「就照你說的,我們結婚吧!」

晴娟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你……說真的?」

他點點頭,「我不介意沒有愛情的婚姻,但是你確定嗎?我不保證會對你日久生情,就報恩而言,你付出的未免太多,這真的是你幫我的唯一原因嗎?」

原本就不敢奢求得到他的愛,所以他一番冷酷話語並未傷到她的心。

「我……很喜歡『華亞百貨』。」她不想讓他覺得虧欠她,為了讓他安心,她編出更多的理由。「所以,我不希望看它倒閉,或是被其他財團併吞。」

她雙手輕握著微燙的咖啡杯,「還有,雖然我的外表有一大堆缺陷,但還是不乏男人追求,只不過他們追的全是『翁永祥的女兒』,而不是真心喜歡我。」

她垂下雙睫,歎了口氣。

「反正,嫁給誰都無所謂,只要是我自己選的,讓我爸媽以為我很幸福就好了,本來我一輩子都不想嫁,不過嫁給你要是能幫助你,也能幫我堵住我爸媽一天到晚叫我相親、結婚的嘴,算是我們各取所需吧!」

向傑左手肘擱在圓桌上,斜抵著下巴,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刻意以長髮掩蓋的左頰傷疤。

晴娟知道他正盯著她看,她端起咖啡慢慢喝,掩飾自己的心慌,更回避彼此的視線交集。

「我明天就上你家提親。」向傑長臂一伸,抬起她下巴。「可以吧?晴娟?」

她紅了臉,輕輕點了頭。


「最喜歡吃的食物?」

「海鮮義大利麵。」

「最喜歡的甜點?」

「起司蛋糕。」

「最喜歡的花?」

「向日葵。」

「怎麼認識的?」

「你在百貨公司不小心撞到了我……」

一邊開車,向傑一邊接受晴娟的「抽考」。

昨晚她e了一長串關於她的興趣、喜好,及兩人交往的「相關資料」給他,好讓他默背起來,應付爸媽的「拷問」,否則要說已經偷偷交往一年,他對她的一切卻一問三不知,精明如爸媽一定會看出其中有詐,而他們對這樁婚事可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

「好,全都對了。」

抽問了二十幾題後,晴娟很滿意的點點頭,看來向傑的記憶力超強,暫時不用擔心會讓爸看出他對她很陌生了。

「你呢?」向傑現在才想到,「不用我告訴你我的興趣、喜好嗎?」

「不用了,我全部都知道。」

「你全知道?」剛好停紅燈,向傑詫異的轉頭看她。

「呃……我昨天半夜想起來,不好意思打電話問你,所以就翻雜誌、上網,多少蒐集了一些你的相關資料,我想應該夠應付了,畢竟我爸媽比較可能問你,不太可能問我。」晴娟真想敲自己的笨腦袋一下!

她得更小心一點,不能再表現出對他瞭若指掌的樣子,不然他又會起疑的!

「是嗎?我好像接受太多採訪了……」向傑沒有對她的說法起疑。

他二十歲接掌父親一手創立的百貨公司,早上是大學生、晚上是董事長,一下子成了名人,當時抱持著為公司打知名度的想法,他幾乎答應了所有採訪的邀約,興趣、喜好等等,他的確都老實回答過記者。

「原來我這個人在網路上是完全透明的……」他皺了一下眉,在號志轉換時重新踩下油門,「感覺真不好,看來以後最好少接受採訪。」

這麼近距離的看他顰眉的憂鬱模樣,是晴娟以前從來不敢想的,而且,她也好久沒看過他西裝之外的打扮了。

今天他穿了一件休閒襯衫,外罩棕黃色羊毛背心,同色系寬管長褲,和一件駱駝色的喀什米爾羊毛大衣,品味十足,看來帥氣又具知性,難怪人家會稱他是「商界貴公子」。

這個男人真的好出色!

「那個……」晴娟起了頭,卻吞吞吐吐的沒下文。

向傑等了好久,終於沒什麼耐性地追問,「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待會我爸一定會罵你。」她太瞭解疼愛她的父親了,「他那個人很好的,就是有時生起氣來會口不擇言,我希望不管他罵你什麼,你都要忍住,而且別記在心上,好嗎?」

他苦笑說:「我還能說什麼呢?有求於人的是我,還有什麼資格談面子、談自尊?從答應這件婚事開始,我就已經告訴自己要對外界的嘲諷麻木了,你放心,不管你爸說什麼,都氣不走我的。」

聽他這麼說,晴娟心中不禁隱隱作痛。

應說沒有人會相信俊帥如他,竟然會愛上一個身有殘疾的女子吧?

大家一定會想到錢就是他們的「媒人」,所以向傑一定會遭到不少非議。

她只想著要幫他,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不過事情已經迫在眉睫,怎樣都比破產好,他們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

總之,非結婚不可!


在翁家挑高的大廳內,正彌漫著一股風雨欲來之勢。

向傑已經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就在晴娟的母親還處於震驚中未回神時,永祥已經面色丕變。

「你想娶我女兒?」他不屑的大手一揮,「哼!我女兒善良好騙,但我翁永祥可不是省油的燈,你說你們已經交往一年多?我看是從你傳出財務危機那時才把腦筋動到我女兒身上,妄想借我的力量幫你吧?」

「不是的!」晴娟搶在向傑回答前介面,「爸,我們已經交往一年多了,克寒可以作證!」

她硬把還不知情的好友也拖下水,反正她知道克寒一定會挺她。

「你說月亮是綠色的他也會附和,問他那我還不如去擲筊!」永祥太清楚這對結拜兄妹的好交情了,「晴娟,你知道爸有多疼你,你的要求我從來沒有不答應過,可這不是你撿回路邊可憐的小狗、小貓,還是要濟助什麼慈善團體那種小事,我們現在說的是你的婚事,是你的終身幸福,我知道你對『華亞百貨』很有感情,也很同情常向傑的遭遇,但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善心大發嫁給他呀!」

「爸,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我們是真心想在一起的!」為了向傑,晴娟說什麼也不退縮。

說不動女兒,永祥把苗頭又對準了向傑。

「常向傑,你是男人就別拐我女兒!」他氣急敗壞地說:「哪有這麼巧的事?你早不提親、晚不提親,偏偏挑在沒我女兒的『嫁妝』就一定會破產的時候提親?白癡都能一眼看出你打的是什麼主意,我才不信你是真心愛我女兒,你敢發誓嗎?」

「我發誓,如果我不是真心愛著常向傑,就天打雷劈!」晴娟飛快立下毒誓,解決了向傑被逼立誓的絕境,也嚇傻了父母。

當然,向傑也大受震驚。

但他還來不及細究,晴娟又說了狠話。

「爸,其實是我倒追他,也是我向他求婚的,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他,很想跟他一輩子在一起。」她眼眶盈淚,說得情真意切。

「晴娟,你是認真的嗎?」一直靜默坐在一旁聽由丈夫處理此事的林巧月,看女兒一臉認真的模樣,原本和丈夫一樣的想法開始動搖,越看越覺得女兒是動了真感情,不是說說而已。

「媽,我是認真的!」她肯定的點頭,又看向父親,「爸,我一定要嫁給向傑,可是我也不想讓你難過,所以你如果堅持不讓我們結婚,我也會聽你的,不過,不能嫁給他,那我就-輩子不結婚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固執呢?」永祥又急又氣,「常向傑到底對你下了什麼藥?讓你對他那麼死心塌地?你要知道,憑我們家的財勢,爸可以幫你找到比他更好的……」

「爸,請你成全我!」晴娟突然下跪。

向傑先是一愣,繼而眉一皺、心一橫,也跟著下跪。「伯父,請你答應我們的婚事吧!」

「起來、起來、全都給我起來!」永祥真的拿女兒沒轍,「好,要結婚可以,常向傑,只要你能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就把女兒嫁給你,否則免談!」

巧月扶起女兒,也以眼神示意「未來女婿」起來回話。

「什麼條件?」向傑斂眉回問。

永祥按按發疼的太陽穴,先看看女兒,再看向他。

「一,你得給我立切結書,不准搞外遇、不准鬧離婚,否則我要你賠我一百二十億;二,看在我女兒的份上我可以幫你,不過你照樣要依一般程式填表借款,但是你放心,只要你還是我女婿的一天,我就不會扯你後腿,催你還債;三,以後不管你和晴娟生幾個男孩,一定要有一個姓翁,繼承我們家的香火,這些條件你同意嗎?」

「爸——」

「你別說話!」永祥制止女兒又想求情的話語,一雙厲眸牢牢盯著向傑。「怎樣?我自認開這三個條件都不過分,如果你真心愛我女兒就沒什麼好猶豫的,如果你打算利用完,就把她一腳踢開,那我奉勸你別答應,不然我會綁死你一輩子!」

「爸!」晴娟還是忍不住替向傑求情,不想讓他陷入兩難。「第一條太嚴厲了,一百二十億不是個小數目,現在離婚那麼普遍,也許幾年後我們感情淡了,或是突然覺得彼此不適合,那……」

「那你等『幾年後』再決定要不要嫁給他好了!」

「爸!」

「我答應。」向傑應允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進在場所有人耳中。

晴娟無法置信地將視線移到向傑身上,而他的眼光則篤定的落在永祥嚴肅的臉龐。

「我答應,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主動提及離婚,這三個條件我全部接受。」

沒料到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永祥愣了好幾秒,這才緩和怒容,無奈地歎了口氣。

「真不曉得你這小子哪裡好,竟然能讓我女兒非你不嫁……」他嘀咕了幾句,有些不情願的說:「好吧!我答應讓你們兩個結婚就是了。」

「謝謝爸!」

「謝謝伯父。」

晴娟聽見父親答應這件婚事,立即笑顏逐開,但在瞥見向傑強展的笑容下那只有她懂的無奈,不禁又為自己感到一陣悲哀。

她差點忘了,向傑答應她爸所開的嚴苛條件,不是因為愛她,而是為了保住他爸辛苦創立的事業所做的無奈妥協。

她在他心中,依然什麼也不是……

敲定了婚事,雙方心平氣和地談完一些細節後,向傑才起身告辭。

晴娟送他出去,下意識地保持落後他一步的距離。

「對不起。」走離門口幾步遠後,她才悄聲道歉,「我不曉得我爸會開那些強人所難的條件,不過你放心,我會想辦法……」

她突然噤聲不語,因為向傑的手驀地向後伸,不偏不倚地握住了她的左手。

「到門口再說。」

向傑就這麼一路牽著她的手走到外頭的鐵門,晴娟也紅著臉,就這樣傻傻的跟他走,直到他停步。

「我問你,」向傑在門前回頭問她,「為什麼要發那種天打雷劈的毒誓?難道……你真的愛我?」雖然覺得不可能,但她的表現太過真實強烈,讓他不禁懷疑起這種可能。

「如果發誓有用,全世界的男人早就夭折一半了,我只是想說得逼真些,才能瞞過我爸,要說我愛你那就太離譜了。」她笑著,說得雲淡風清,滿不在乎。

她否認自己對他的愛意,不是為了面子,只是不想讓他因此產生心理壓力,更加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甚至勉強自己為了報恩而愛她。

她不要向傑因為可憐她而留在她身邊,那只會讓她覺得自己更加可悲。

她唇邊噙著一抹勉強的笑意,心卻在淌血,但向傑一點也沒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他放開她的手,忽然十分嚴肅又認真的凝視著她。「我既然答應了你爸提出的條件,就一定會遵守,不過在那之前,你必須老實回答我一件事。」

「你說。」

「除了報恩,你那麼堅決要嫁給我,該不會是因為懷孕吧?」他必須厘清自己的懷疑,「我不介意當掛名父親,卻十分介意七八個月後才發現你生下的孩子不像我,所以希望你能向我坦誠。」

晴娟倒抽了一口涼氣。

早該想到了,她主動上門求婚,他一定會有很多、很多的懷疑……可是,她沒想到向傑竟然會懷疑到她的清白。

「沒有孩子……」她濕了眼,紅了臉,咬著下唇抬頭迎向他懷疑的目光。「我還是處女。」一滴淚滑落她的左頰,「你要帶我去給醫生檢查嗎?」

向傑完全傻住。

這些年來他不是忙著學業就是忙著事業,完全沒有其他精力談情說愛,對女人他根本一竅不通。

能夠解決周轉不靈的困境,又能娶回一個看來還算乖的老婆,對他而言還能接受,他只是想確定一下她不會生出一個黑小孩還是白小孩,讓他感到措手不及而已。

不過,看來她沒有想像中的複雜,而且還被他的問話刺傷了。他不是沒弄哭過女人,卻沒有一次會像這樣感到心虛、慚愧。

「對不起。」他伸手想拭去她的淚滴,卻不經意觸及她左頰上的傷疤。

晴娟就像觸電一般,立即退後,讓他的手當場僵在半空中。

「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也不會逼迫你做任何事。」她凝視著他,噙著淚淒然一笑。「你放心,我不會纏你一輩子的。再見。」

她擦乾淚,轉身回到屋內。

向傑注視著她跛行的孤單背影,只覺胸口一陣沒來由的窒悶,茫然呆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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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31 01:17: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看婚紗店裏琳琅滿目的禮服,再聽店員小姐在一旁講得天花亂墜,晴娟已經快目眩耳鳴了。

「去試穿這一件吧!」克寒隨手挑了一件禮服給她,再對店員小姐翩然一笑。「你先去忙吧!我們挑好了再請你過來。」

等店員微笑著離開,晴娟立刻拎著他挑的超低胸禮服晃到他面前。

「要我穿這件?」她斜眼瞪他一眼,「要是我爸知道你挑這件近乎中空的性感禮服,信不信他會罵到你耳朵長繭?」

「我隨便拿的啦!」他拿起她手中的的禮服吊回架上,「那女的羅唆死了,她再不走,我耳朵才真的會長繭哩!」

「我也最怕嘮叨的女人了。」長得白淨秀氣的張文宇,邊說邊幫晴娟挑禮服,職業是造型師的他,已經跟克寒穩定交往了三年,也成了晴娟的「姊妹淘」,理所當然負責她這新娘子的造型。

「文宇,我不要太暴露的喔!」晴娟賴在他身邊,完全信任他的眼光,至於克寒的品味她就敬謝不敏了。

「喏!你去試穿這件看看。」文宇拿了件微露香肩,款式簡約大方卻又不失性感、可愛的白紗禮服給她。

晴娟一眼便覺得喜歡,立刻喜孜孜地捧著衣服去試穿,還硬拉著克寒去幫她「守門」。

「晴娟,我看你還是不要嫁給那個傢伙算了!」克寒一臉踩到狗大便的不爽樣,「搞什麼嘛!你委屈自己就這樣嫁給他,他卻好像局外人一樣,連挑婚紗也有藉口不陪你來,一點誠意也沒有,現在到底是誰靠誰呀?你就別嫁他,讓他破產算了!」

「你別那麼生氣嘛!他是真的有事,晚一點他就會陪我去挑婚戒、選喜餅了,反正有你和文宇幫我選婚紗,我真的無所謂。」

克寒頭抵著試衣間門上的大鏡子,咧嘴哀歎。「晴娟,你那麼好說話會被他吃得死死的,真不曉得該說你癡情,還是該罵你白癡,那個常向傑是為了錢才娶你,沒有感情你會很吃虧的,這樣子的婚姻根本不會幸福,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試衣間裏傳來輕柔的回答,悠悠淡淡的,不帶一絲埋怨。

「難道你天真的以為他會對你日久生情?」

「我想……應該不可能吧?」

她的答案讓他越聽越火大,「得不到你要的幸福,你還堅持嫁他幹嘛?」

「我想給他幸福。」她輕語,「克寒,你該明白我的,我從來都不奢望向傑會愛上這樣的我,一直以來只要能在一旁偷偷看著他,我就心滿意足了,現在我還是一樣,不會奢求要他給我什麼,只是想盡我所有的能力幫他,讓他保住事業,我希望他快樂無憂,那……我就能安心離開他了。」

最後一句話,晴娟只俏聲說給自己聽,要是讓克寒知道她有這種打算,他肯定把她綁起來藏著,說什麼也不讓她這「菩薩」結婚。

「你的一見鍾情未免太恐怖了,像你這麼癡心的女人五十年前才存在,現在早就絕跡了。」他有些扼腕的說:「都怪當年那天我下課沒陪你回家,才讓常向傑有機會對你下蠱,迷得你死心塌地,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別亂用成語了!」試衣間傳來輕輕的笑聲,「其實老天爺已經很厚待我了,能穿著白紗禮服和常向傑一起步入結婚禮堂,對我來說已經是美夢成真了。」

克寒在外頭訕訕地說:「是啊!等新郎親吻新娘的時候,你可別興奮過度昏倒在地,要送醫急救可就糗大了!」

「遭了!」門「呼」地打開,晴娟穿著白紗禮服蹦出來,一張臉像紅番茄一樣透紅。「怎麼辦?我沒想過這一點哩!」

「想過又能怎麼樣?」他拉著她轉一圈,對她穿白紗的模樣比較感興趣。「不錯喔!文宇的眼光果然不是蓋的,雖然沒有露胸,露背,不過已經把你34D、23腰的好身材全突顯了,我覺得這件……」

「晴娟!」克寒的「感言」還沒發表完,就見文宇匆匆拎著她的手提包跑過來,還一路響著手機鈴聲。「你的手機響了。」文宇把手提包打開,將手機找出來交給她,再把一副準備「旁聽」到底的克寒硬拉走。

「喂?」

「喂!晴娟嗎?」向傑的聲音由手機中傳來,「抱歉,公司臨時有事走不開,喜餅和婚戒的事就由你做主吧!我沒意見。」

又來了,那種胸口刺痛的感覺!

晴娟頹坐在地,好像僅剩的丁點氣力就在瞬間被他一句話抽光了一樣。

「好。」她從試衣間門上的鏡子,看見自己臉上硬撐的一抹淺笑。「你忙你的,這些小事我可以辦好,你不用擔心,那就這樣了,再見。」關上手機,兩滴晶瑩的淚珠如斷線珍珠般,悄悄滾落在純白的禮服上。

「穿再美的禮服,他也不會看我一眼吧?」她問鏡中身披白紗的自己,只換來一抹悽楚苦笑和兩行清淚。


什麼事向傑都能缺席,只有拍婚抄照他不能再要求晴娟一手包辦。

老實說,面對她,他的感覺很複雜。

對他而言,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還是個陌生人,兩人之間沒有感情,只有恩情,而且還是彼此互欠,理也理不清的那種。

一直到今天踏進攝影棚,他才真的意識到自己快結婚了。

看著早他一步來到攝影棚,在造型師的巧手修飾下掩去臉上傷疤,身著白紗,在攝影師的指示下擺姿勢拍照的晴娟,向傑知道一切已經底定,這個身材比例雖好,卻長得極普通的女子,就是他常向傑的妻子,已經不容更改了。

新娘子的白紗獨照完成後,身穿白色燕尾服的向傑這才上場。

「好,新郎從後面摟著新娘子……新娘子,頭抬高一點,別害羞,來,笑一下……」

笑?她已經快休克了!

向傑像是習以為常般的進入狀況,攝影師隨便一個口令,他都能擺出OK的姿勢,就連抱她也是說抱就抱,一點也不以為意。

可是她不行,向傑一抱,她就成了木頭,全身僵直,勉強拽起動作卻像機器人。

「你是不是不舒服?」連向傑都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沒有。」晴娟羞紅著一張臉,連回頭看他的勇氣都沒有,視線全落在他環抱在她腰間的一雙手。

「新娘子頭要抬高一點喔!來,笑……」

看著鏡頭,她緊張地抿著唇,就是笑不出來,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

「晴娟!」驀然,攝影師身後冒出一張擠眉弄眼的大鬼臉。

她循聲一看,立刻被逗笑了。

「好!笑得很甜美喔!再來一張!」

臨時起意來「探班」的克寒朝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便走到一邊和文宇聊了起來。

攝影師誇獎她笑得很甜美,晴娟整個人也明顯不那麼神經緊繃了。

「好,休息一下,待會換古裝。」

攝影師一喊休息,晴娟便急著往文宇他們的方向走,好去拿托他看管的皮包裏的「蘋果麵包」去廁所。

但是在向傑眼裏看來可不是這樣。

那個一出現就能逗笑晴娟的男人,外型和他相較毫不遜色,而且從他和晴娟的互動看來,似乎早已熟識。

何況若不是他太敏感,就是那個男人方才掃過他的眼神充滿了不友善。

而他常向傑的未婚妻竟然想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他的面迫不及待地奔向那個男人?

「啊!」

像是想脫逃卻被主人拋繩套住的小馬一樣,晴娟才剛意識到有一隻手臂勾住她的腰,整個人就突然被拉到向傑面前。

「你沒忘記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吧?」

他有些生氣,為什麼環繞在她這個自稱「醜殘沒人要」的未婚妻身邊的男人,不是超美型的造型師,就是看起來英挺不凡的氣質俊男,讓他覺得自己要娶的這個老婆一點也不像她外表那麼安全?

「我……沒忘……」晴娟結結巴巴的回答,腦袋裏大小問號滿天飛。

向傑幹嘛專程把她抓回來問這麼莫名其妙的話?現在又不是要拍照,他又為什麼緊摟住她的腰不放呢?

不過,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生氣揚眉的模樣也挺好看的。

「剛剛扮鬼臉的那個男人是誰?」

「他叫蕭克寒,是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也是我的乾哥哥……」

「還是個律師。」克寒不曉得什麼時候走過來的,還故意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離婚案件我也接的,希望有機會可以『儘快』為你服務。」

晴娟瞠目結舌,沒料到他那麼敢說。

向傑俊臉一凜,「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克寒咧嘴一笑,「就是我字面上的意思。」

晴娟尷尬地瞪了克寒一眼,「克寒,你……」

「你這輩子恐怕沒有機會為我『服務』。」向傑截斷她的話,冷冷回應克寒的挑釁,黑眸裏明顯躍動著怒火。

好像一片烏雲罩頂,隨時都會打下暴雷一樣,偏偏唯一制得了克寒的文宇又不知跑哪去了,讓晴娟倍覺孤立無援。

「別說得那麼肯定,我倒覺得你和晴娟一定撐不過……」

「我要上廁所!」晴娟突然大嚷一聲,打斷了克寒的話,也把兩個男人當場聽傻。

「你——」她指向克寒,「也去上廁所。」

克寒一臉茫然,「我又不想上廁……」

「你想!」不管他怎麼說,晴娟一把揣住他的手臂便拉著走,鐵了心一定要立刻把他交給文宇嚴加看管,不讓他又在向傑面前胡言亂語。

趁她沒注意時,克寒偷偷回頭給了向傑一個勝利的微笑,存心挑戰他的脾氣。

把麻煩交給文宇後,晴娟才剛從廁所出來就被拖去換上鳳冠霞帔,不只換了髮型、頭飾,連彩妝也一併更改,好像真要把她變成古人一樣。

重回攝影柵,向傑早換上長袍馬褂等著她了,晴娟不曉得自己這身裝扮在他眼裏有沒有勉強稱得上美,不過他俊逸出眾的模樣都差點讓她看傻了。

「哇!美女喔!」克寒迎上前,朝她豎起大拇指。

「現在巴結來不及了!」她微帶嬌嗔地說:「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幹嘛跟向傑說那些……」

「晴娟!」向傑叫她。

她遠遠的就瞧見他微微蹙攏的雙眉,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高興。「我先去拍照了!」

「就讓他再多等一下又怎樣?」克寒故意扣住她的手腕,眼裏帶著孩子氣的狡黠光彩。

晴娟的眼光立刻飄向笑立一旁的救星,「文宇,你看他啦!」

公主一求救,勇士就出場羅!文宇輕舉手住克寒後腦勺一敲,不管他抗不抗議就拎著他的衣領拖到角落看管。

克寒一鬆手,晴娟立刻快步回到向傑身邊。

「你那個乾哥哥很奇怪,」向傑有些被他惹惱,「他是不是喜歡你?」

晴娟明白他誤會了,但她又不能到處跟人嚷嚷克寒是同性戀,只好簡單的跟他解釋。「他很關心我,像喜歡妹妺一樣的喜歡我,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

向傑掃她一眼,沒說他信不信。

「開拍羅!新郎把新娘子抱起來……」

在攝影師的指令下,兩人又開始動了起來,棚裏的閃光燈也開始連閃不停。

「好,來一張火熱點的,你們倆Kiss一下。」

攝影師才講完,晴娟就緋紅了臉,連向傑也被這突來的要求愣住。

「別害羞嘛!這很平常的,拍起來很好看喔!早上還有一對要求我拍半裸吻照呢!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像平常那樣Kiss就好了。」

他說得稀鬆平常,晴娟卻聽得臉紅心跳,右額上好像還冒出了三條黑線。

問題是她和向傑根本沒有Kiss過嘛!還平常哩!

「你沒問題吧?」向傑突然朝她問了一句。

晴娟瞪大眼看著他,他的意思應該是說她如果願意她就直接給她親下去羅!不會吧?!

「我……」她又結巴了。

「就當是練習吧!」他猿臂一伸便將她抱入懷中,「反正下禮拜在禮堂看我們接吻的人更多。」

晴娟又羞又慌,「可是……我……」

「暫停兩分鐘!」一聲宏亮的響音在棚裏響起,不到三秒鐘,克寒就嘻皮笑臉的沖到他們面前。

「向傑,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吧?」他叫得像很熟一樣,眼裏又閃著捉弄人的笑意。「我們家晴娟從來沒有Kiss的經驗,你跟她不熟,一碰她她就會全身僵硬,攝影師經驗豐富,一定看得出你們有問題,要是如此就太丟人了。這樣吧!我帶她到化粧室『親自教導』一下,待會你們就可以順利拍攝羅!」

克寒手才要碰到晴娟,向傑就快一步將她拉向自己。「她的未婚夫是我,你最好記清楚!」他的聲音不大,剛好夠三人聽見,但字字句句銳利、峻冷,就跟他說話時的神情一樣。

「抱歉,請先等我們五分鐘。」向傑大聲朝攝影師說,然後拉著晴娟直往化粧室走。

克寒本想再追上前,卻被文宇先一步攔在前面。

「激將法用過頭會有反效果喔!」文宇微笑的拍拍他的肩頭,「我想,晴娟一定會有個終身難忘的初吻回憶,達成目的就該收手了。」

「真可惜,我本來想多整整他的……」克寒雙肩一聳,「算了,聽你的,今天就放他一馬吧!」

化粧室裏的氣氛詭異到極點。

一上鎖,向傑就將晴娟箝制在他的雙臂與門板之間,什麼話也不說,就只盯著她緊抿的唇瓣。

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頭上沉重的鳳冠已經壓得她快發昏,被向傑這麼近距離的死盯更是讓她緊張得快喘不過氣來。

更可惡的是,克寒的話一直在她耳中盤旋,向傑拒絕克寒的自告奮勇,難不成他被一激之下想「親自指導」她嗎?

「那個……」她乾咽了一口氣,吞吞吐吐的低著頭說:「不拍也沒關係吧?我們又不熟,我知道這樣讓你很為難,我……我去跟攝影師說……」

「我有說過我為難嗎?」說話的同時,向傑摘下她的鳳冠,隨手擱在門邊一張矮凳上。「不熟?」他眉尾挑揚,雙手往她肩膀兩側的門板上一按。「就先好好熟悉我的吻吧!」

「向……」才開口,向傑便吞沒了她接下來的話語。

晴娟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主動吻了她?!

可是這是事實,她的身體被他緊緊壓靠在門板上,完全無法動彈,他原本按在門上的手也下滑扣住了她的十指,牢牢握住她。

她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只能由他狠狠的吻著,他狂妄的吮舔著她的唇瓣,溫熱的舌尖也靈活地竄進她口中翻擾,貪婪地吸吮著她的甜蜜。

被他握住的纖纖雙手由僵直到逐漸松放,向傑放開她的手,直接將她抱貼入懷,更加加重這個吻,全然霸氣地掌控她。

雖然在腦海裏想像過千百遍,不過來真的卻比想像震撼千百倍,晴娟除了彼此狂亂的心跳,再也聽不見別的,這狂肆、熾熱的吻幾乎快奪去她的神魂,一股火熱燒灼著她的心,她發軟的雙膝就將站不住了……

「現在你有經驗了吧?」向傑變得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她的唇畔輕吐。

晴娟在一陣昏眩中睜開眼睛,卻只見他那雙魔魅星眸正灼熱地注視著她。

「不管我們是為了什麼原因結婚,從訂婚的那刻起,你就是僅屬於我的女人了!」他宣告著自己對她的所有權,就算兩人之間還沒產生愛,他既然已經篤定娶她,就絕不允許有別的男人親近她、觸碰她。

僅屬於我的女人……

晴娟胸口沒來由地一陣小鹿亂撞,別人聽來或許覺得他太霸氣,但這對她而言卻是比中頭彩更令她興奮、狂喜。

因為,這代表向傑將會在乎她。

雖然他不可能愛上她,不過他會在乎她,光這一點就夠令她雀躍了。

「所以,」向傑接著說,「只有我可以抱你、吻你,跟你親熱,如果那個蕭克寒再敢在我面前說要吻你,就算他是你的乾哥哥我也照揍!你沒意見吧?」

晴娟搖搖頭,同意了他的「揍人申明」,反正她也覺得今天三番兩次鬧場的克寒很欠扁,竟然還當著向傑的面說要指導她吻技,難怪向傑氣成這樣。

不過,如果不是他這麼一鬧,向傑也不可能吻得她天旋地轉吧?

「那就出去拍照了!」

親也親完,說也說完,向傑灑脫的放開她,相信實地操作後,已經不會讓別人看出他們很不熟了,怪的是晴娟依然靠在門板上,低著頭動也不動。

「你想跟我說什麼嗎?」他猜測著她繼續「堵門」的可能理由。

「沒有,我只是……」她覺得好丟臉,卻還是不得不說。「我腿發軟,所以……」

「腿發軟?」向傑一下就從她羞紅的面容猜出原因,覺得有些訝異,也有些好笑,還有一點他自己也厘不清的奇異感覺。

不過他知道該怎麼治。

「等你習慣就不會發軟了!」他伸手抬起她微尖的下巴,二話不說便又再吻得她地轉天旋。


坐在四處貼了雙喜字的新房內,晴娟一顆心忐忐忑忑。

一個月前,她想都不敢想能和向傑面對面說上幾句話,一個月後,她竟然成了他老婆。

「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不是牆上那張顯眼的結婚照,晴娟還真懷疑自己跑錯了房間。

這十餘坪大的新房原本是向傑的房間,她想都沒想過自己能有這機會「登堂入室」,雖然看得出來有重新佈置過,不過她還是很好奇的東看西看,東摸西摸,唇邊一直泛著淡淡笑意。

而她能這麼悠哉,全是因為新郎被灌醉,已經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別的新娘遇上這種事保證氣炸,但她一點也不。

為了挽救父親一手創立的事業,不得不娶一個毫無感情的女人為妻,她可以體諒向傑的壓力與委屈,借酒澆愁也無可厚非。

反正能守在醉得不醒的他身邊,她已覺得幸福極了!

「常向傑,我愛你。」坐在床邊,她甜笑輕語,說出這多年來一直積壓於心的大秘密。

她讖細的食指畫過他挺翹的鼻樑,落在他微微發燙的性感唇瓣,情不自禁地,她俯下身去……

「我在做什麼?!」她捂住自己的唇,立刻離開床鋪,一股潮紅瞬間飛漫上她的雙頰。「我……喝點水好了!」

晴娟自言自語的走出房,從二樓一路紅著臉往下走,卻在聽到樓下的對話聲時突然停住。

因為,討論的話題好像是她……

「媽,你說小聲點吧!萬一被聽見……」

「聽見又怎樣?我有哪裡說錯了嗎?」月桃不理會媳婦的話,吊著三角眼繼續喳呼,「我就說嘛!向傑那孩子要我們什麼都別管,只等著參加婚禮,連人都沒帶回家給我們看一定有問題!難怪對方肯借我們那麼多錢,他那個女兒破相又跛腳,送人都沒人要!我們家向傑那麼好的人才卻娶那種醜女人,實在太委屈了!」

向傑的奶奶說著有些外省腔的國語,但晴娟依然一字一句聽得清楚分明,而且感覺像是被人拿著榔頭連敲了好幾下,又痛又暈。

「媽,就算這些是實話,你也小聲點說。」茉莉細長的鳳眼往樓梯口一勾,「如果她聽見了回去告狀,她爸一氣之下又跟向傑要回錢,那我們全家就要去喝西北風了!」

「還說呢!這全部都要怪你!」月桃氣呼呼的指著媳婦鼻頭念,「要不是你虧空公款,會搞到公司周轉不靈嗎?」

「可是媽,」茉莉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回她一記。「你不也瞞著向傑把他爸說好要給他的那塊地拿去貸款炒股票,結果被套牢?不然那片商業用地也值不少錢,夠暫時應急了。」

被說中了自己的錯事,月桃訕訕地撇撇唇,藉著喝茶來掩飾尷尬。

「總之,我們兩個都有錯!」月桃潤完喉,繼續批評。「唉!真是苦了我那寶貝孫子,娶那種老婆半夜睜開眼還以為見到鬼,要不是面臨破產,那種女孩子想做我孫媳婦?門兒都沒有!」

茉莉菱嘴微微笑揚,一臉算計。「媽,現在人離婚算是家常便飯,等我們家這波經濟風暴過去,站穩腳了,一切還有得商量啊!再說,晴娟可是獨生女,翁家那麼大的家產如果都能讓向傑繼承,那……」

「你別再貪了!」月桃愛面子地說:「那種孫媳婦我實在沒臉介紹給別人,等公司一沒問題,我就要叫向傑想辦法跟她離婚!」

「媽!」

「羅唆!」

兩個女人以為樓上一對新人早入睡,繼續在樓下談論著這樁婚事,完全不知道就在樓梯轉角處,晴娟正聆聽著一切。

眼淚已經湧上眼眶了,可是她還是堅強地不讓自己掉淚。

她總算明白向傑周轉不靈的原因,不是他能力差,而是他最親的家人在他背後捅樓子,讓他不得不「犧牲」自己扛下。

雖然她覺得能跟向傑在一起好幸福,可是要向傑跟她朝夕相處,他會不會感到很痛苦?

他奶奶說得沒錯,也許她的傷疤還會讓向傑半夜醒來突然嚇到。

忽然之間,她完全沒有勇氣和向傑同室共寢了。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向傑從來沒有對她露出嫌惡的表情,所以她幾乎快忘了自己的臉嚇過小孩。

如果半夜向傑醒來真的被嚇到,那對她而言,可是比被雷劈還要更慘的重大打擊……

還是……分房睡吧!

晴娟怎麼想都覺得這樣比較好,老實說,她也沒有和向傑圓房的心理準備,一想到他根本不愛她,就覺得這麼做對雙方都不公平,她最不想的就是讓向傑及他的家人認為她是花錢買他。

而且這麼做,至少向傑的奶奶就不會那麼生氣,也不必擔心她的寶貝孫子會被她嚇到了吧?

她耐心等著,當樓下交談的話題轉移,她才裝作若無其事的下樓。

「奶奶、媽。」

月桃和茉莉都被她嚇了一跳,但看她臉上掛著微笑,料想她應該是沒聽見她們先前的苛刻批評,兩人才暗自籲了口氣。

「怎麼還沒睡呢?」茉莉首先戴起虛偽笑顏,「是不是會認床?還是被向傑的酒氣薰著了?他也真是的,一高興就喝多了酒,新婚之夜還喝醉了,真是不像話!我明天再幫你念念他。」

「酒氣薰到睡不著就換房間啊!」月桃完全沒把她當恩人,一臉嫌惡全擺在臉上。「我們家多的是客房和現成棉被,女傭天天打掃得一塵不染,隨你要睡哪間都可以,你考慮一下吧!」

「請奶奶幫我決定,哪間房都可以。」

沒想到晴娟會那麼說,月桃反而一臉訝異。

「其實向傑娶我的原因,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們還是暫時分房睡比較不會覺得尷尬,我明白自己的要求很任性,奶奶、媽,你們不會怪我吧?」

茉莉一臉巴結,「不會、不會,你高興就好。」

月桃斜瞟她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這麼做的確比較好,那你就睡樓下左手邊那間客房吧!房裏的窗戶直接對著花園,你會喜歡的。」

「好。」晴娟沒有任何意見,月桃叫家裏的越南女傭把房間整理一下,晴娟便回新房拎了自己的兩隻行李「搬家」。

「不論在誰的眼裏看來,我都像個白癡吧?」站在冷冷清清的房裏,她只有苦笑。

凌晨三點多,晴娟手握著當年向傑替她包紮傷口而留下的手帕沉思,一點也不想睡,腦子裏的過往記憶一直在流轉。

突然,門被人扭轉開,她嚇了一大跳,因為闖進來的竟是一身酒味的向傑。

「原來你在這……」他像是有些煩憎地以五指掠掠散亂的黑髮,關上門,腳步不穩的走到她身邊。「我一醒來就發現人跟行李都不見,還以為你逃回娘家了……」他說著便躺上床,閉著眼,左手臂擱在額頭上,看得出他的額頭還在發疼。

「你還好吧?」坐在床邊的晴娟把手帕塞進枕頭底下,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是不是頭還在痛?我去擰濕毛巾來幫你冷敷一下,應該會舒服一點。」她說完便要起身,卻被他拉住了手,

「為什麼搬到客房來?」他坐起身,牢牢盯住她的雙眸,「是我奶奶叫你睡這裏的嗎?」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自己的家人,他瞭解貪錢的後母不可能得罪自己的財神爺,奶奶倒是比較習慣「糟蹋」任何一個她看不順眼的人。

而一個新娘子,沒有自願請求搬到客房睡的理由吧?

晴娟輕抿唇,「是我自己說要和你分房睡的,不關奶奶的事。」

「分房睡?」他蹙起雙眉,「為什麼?」

「我們……應該再培養一下感情,等彼此熟悉一些再……再同床睡比較好。」她紅著臉,低著頭說:「畢竟,我對你而言還很陌生……」

「那又如何?雖然沒感情,我也不介意履行夫妻同居義務,」向傑淡漠地看著她,「我沒忘記你爸開出的第三個條件,就是要我們生男孩繼承翁家香火,我既然答應就會做到。」

義務?這兩個字讓晴娟的心抽痛了一下。

「那件事不急……」她只能這麼說。

「但是我不喜歡欠債的感覺。」

一股濃濃的酒味襲向晴娟,才一眨眼,向傑健碩的身軀已經重重的將她壓制在床上,覆上她的唇的火燙唇瓣,傳來濃烈的葡萄酒味,幾乎快將她薰醉。

晴娟也渴望著向傑吻她、抱她、愛她,但只兩秒她便清楚明白,如果任由現在這種情形繼續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可悲、更空虛。

「不要!」她幾乎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量才將向傑推開,也喊醒了他幾分酒意。

看著連忙坐起身扯緊半敝的睡衣領口,瑟縮在床角怯怯望著他的晴娟,遭到拒絕的向傑有氣惱也有不解。

「我真的搞不懂你究竟在想些什麼……」他的語氣裏帶著煩躁,「是你自己挑上我的,如果你不想讓我碰你,要做有名無實的夫妻我也無所謂,但是你不想要孩子的事最好自己去跟你爸說清楚,我不想讓人以為是我食言。」

「對不起!」看著他就要起身離開,晴娟焦急的一把揪住他的睡衣衣角。

「我想要孩子!」她怎麼可能不想懷他的小孩?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是在他父親想盡義務、還債的心態下出生,那樣太可悲了!所以……」

「你希望我愛你?」他一雙佈滿血絲的雙眸凝視著她。「這跟要我娶你不一樣,就算我願意努力,也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愛上你,這件事婚前我就有言在先了。」

「我知道。」她苦澀的笑,「我想你應該不會愛上我,我……有自知之明。」

向傑沉默注視她半晌,「那也不一定。」他伸手撫向她左頰的傷疤,在晴娟下意識閃躲前用另一手摟住她的腰肢。

「要分房睡還是要一起睡隨便你,反正你隨時都可以搬回樓上,什麼時侯想生小孩也由你決定,反正我們兩個都還年輕,就這樣了。」說完,向傑放開她,也離開了客房,如果不是他留下的酒味還在空氣中淡淡盤旋,晴娟幾乎以為方才只是自己所作的-場夢而已。

向傑說……那也不一定?

他真的有可能愛上她嗎?

他說話的語氣很冷淡,但是他方才撫摸她臉上的傷疤時卻好溫柔,為什麼呢?

她俯臥在床上,聞著被上向傑殘留的酒香,一顆心飄在半空中,蕩呀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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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31 01:18: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見鬼了!」將威一踏進向傑的辦公室,便瞪大眼瞅著他這麼喊,當場被向傑狠狠賞了一個白眼。

「我哪裡長得像鬼了?」他對自己的外貌可是挺有自信的。

「拜託,我還以為你的秘書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捉弄我,沒想到你真的來公司啊?」將威快步走到好友面前,滿臉狐疑地盯著他。「喂!有哪個新郎倌結婚隔天就上班的?你這工作狂該去看看醫生了,你把新娘子拋在家裏,她不會生氣嗎?」

向傑搖搖頭,「我想不會。」

「怎麼可能?」他可不相信,「你老婆沒要你陪她去度蜜月嗎?」

向傑回想一下,「她沒說,我想也不需要。」

「不需要?」將威露出八卦嘴臉,半開玩笑的說:「怎麼了?該不會是昨晚兩個人在床上配合的不好,你太饑渴把人弄哭了,結果一大早就一個回娘家、一個來上班了?」

「昨晚,」向傑面無表情的說:「我們各睡各的。」

將威愣了一下,繼而微偏著頭思索起來。「你老婆的確長得很普通,而且臉上還有疤,不過人家說什麼也是讓你逃脫破產厄運的大恩人,就道義上而言,你以身相許是理所當然的,但新婚夜你卻沒跟她洞房,太傷人了吧?她還沒難看到教人食不下嚥的地步,你只要關上燈就……」

「我一點也不覺得她難看。」向傑俊臉微凜,明擺著有些不悅。「我對她沒什麼不滿意或難以忍受的,用不著關燈,倒是你,這麼說人家的老婆有點缺德吧?」

將威乾笑兩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我只是在假設你的心態,又不是說自己的看法,倒是你,既然不是嫌棄人家,又幹嘛各睡各的?」

他淡淡地說:「是她要求先分房睡的。」

「為什麼?」

「你問太多了吧?」宿醉引發的頭痛還沒完全複元,向傑揉了揉太陽穴,臉上滿是疲憊。

「很痛苦吧?」將威同情地上前拍拍好友的肩膀,「以你的條件可以娶明星級的大美女,為了解決財務危機卻不得不娶一個跟你毫無感情的女人,的確是太委屈你了,在她面前你一定抬不起頭來,老被她壓在底吧?看你一下子憔悴了好多。」

「我憔悴全是拜一群損友所賜!」向傑快聽不下去了,乾脆跟他算起帳來。「昨晚達穀他們一直跟我敬酒,你也在一旁瞎起哄幹嘛?你明知道我酒量差,也清楚我和晴娟結婚的內情,還裝傻跟他們吵著說要鬧洞房,我只是憔悴,沒有暴斃,已經算是你們手下留情了吧?」

「有嗎?」將威咧嘴裝傻。昨晚他三分酒意下,和一些老同學們輪流灌向傑酒是玩得有些過火,這下只有耍賴得了「選擇性失憶症」羅!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我們談談未來吧!」將威立刻轉移話題,「你這樁婚姻準備維持多久?」

「一輩子。」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讓將威瞠目結舌。「你有沒有搞錯?她又不是你至死不渝的愛人!」

「她是我老婆。」

「沒錯。」將威並不想反駁這點,「不過,她是為了報恩,你們兩個根本沒談戀愛,在神父面前說的結婚誓言就不必當真了,現在你們兩個誰也不欠誰,用不著要你賣身一輩子那麼慘吧?」

「跟她在一起會很慘嗎?」向傑離開座位,走到窗邊若有所思的凝視著窗外朵朵浮雲。

「老實說,從大二時我爸突然中風,我接管公司之後,太多事情忙得讓我沒空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我不想花太多心思在男女關係上,所以幾段感情都在女方察覺我對她們根本沒動真情之後就無疾而終,至於那些死纏爛打想做董事長夫人的,就別說了,總而言之,我不想談愛情那種麻煩事,而且你想錯了,其實這個婚姻我結得一點也不痛苦,晴娟的文靜很適合我,除非是她開口,否則我是不會提出分手的。」

「一輩子?」

「一輩子。」

「呵!那她真是賺到了!」將威以未卜先知的口吻說:「我敢保證,以她的條件能賴上你這麼優秀的男人,打死她也不會笨到主動開口說要離婚。」

「她的條件?」向傑轉身看他,很懷疑竟然會有人白目到這種地步。「我知道晴娟構不上你的審美標準,不過她已經是我老婆了,你最好少在我面前嫌棄她,而且你也最好改改對女人以貌取人的態度,娶個大美女回家,每次生孩子都要驗一下DNA確認血統也是很麻煩的,你不覺得嗎?」

他走回辦公桌前,指尖飛快滑過電腦鍵盤,然後關上筆記型電腦,裝入公事包中。

「我要去台南一趟,今天不回辦公室了,我桌上有一份文件就麻煩你替我處理一下。還有,早上我開車來的時候,看見你女朋友芬妮跟橋林企業的小開在跑車裏聊天兼Kiss,我想與其煩惱我要不要換老婆,還是考慮一下你要不要換女朋友吧!」

「砰」地一聲,向傑關上門離開,留下震驚過度的將威張大嘴杵在原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凌晨兩點多,向傑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家,意外發現客廳的燈竟然還亮著。

這個家沒有為他留燈、等門的習慣,家人最晚不會超過十二點就回房睡了。

他開門進屋,如他所料的,蜷縮在沙發上睡得像只貓的就是他的新婚妻子。

向傑走過去,拾起掉落在沙發下的一本英文書,翻了幾頁便擱在桌上。

他將掛在右手臂上的褐色大衣蓋在她身上,伸出食指,輕輕挑撥開垂遮在她臉龐的幾綹發絲,頭一次細細端詳她的面貌。

除去她臉上的傷疤不談,她的眉毛有點稀、睫毛不夠長、鼻樑不夠挺、嘴唇不夠厚,的確是很普通的大眾臉,說清秀還可以,說美就太虛偽了。

但是,很順眼,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真的不覺得主動送上門來的老婆,有將威說得那麼令人食不下嚥,老實說,幾次吻她的滋味都還不錯,她手足無措的羞躁表情也挺可愛的。

只是,她有點令人捉摸不定。

是她說只要是她自己選的,嫁給誰都無所謂,能報恩又能終止父母這她相親,「各取所需」是她願意嫁他的理由。

既然這樣,兩人又何必分房睡呢?

還有,提親那天,她噙淚說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也不會逼他做任何事,還不會纏住他一輩子,那又是什麼意思?

他輕凝眉,依稀記得那天聽完晴娟這麼說,他對前幾句的感動及對最後一句的迷惑心情。

不會纏住他一輩子?意思是,她終有一天會跟他分手嗎?

為什麼?是為了他嗎?她認為他會厭惡被她纏,所以總有一天會自動離開他?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也未免為他著想到太過分了吧?一個深愛他的女人都不一定做得到這點,更何況他倆根本還沒開始進入談情說愛的部分就成了夫妻。

或許……只因為她有一顆比任何人還要善良的心吧?

向傑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挺不熟的老婆還滿有興趣的,這還是他頭一次想去瞭解自己身邊的女人的想法,光這一點對他而言就很希罕了。

「嗯……」沙發上的人兒動了一下,一睜開眼,逐漸看清了站在沙發旁的身影後,瞌睡蟲立刻全被嚇光了。「對不起,我一不小心就等到睡著了。」

晴娟發覺他蓋在她身上的大衣,心中一陣暖流流過,不過一想到被他看見自己難看的睡臉時,又覺得丟死人了!

「你在等我?」他早猜到,不過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嗯。」她站起身,雙頰微紅。

「有事找我?」

「沒有。」她連忙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不管多晚,我媽都會等我爸回家,所以……我也想等你回來。」

「是嗎?」他隨口說:「我想你爸媽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嗯!因為上一代反對,他們兩個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所以更懂得珍惜彼此,結婚二十幾年了,感情還是像在蜜月期一樣甜蜜。」

「你一定很羨慕那樣的感情吧?」

「嗯。」

「那你幹嘛嫁我?」

晴娟突然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就報恩而言,你不覺得犧牲太大了嗎?」他迷人的黑眸注視著她,「如果不跟我結婚,也許你還有機會遇上真心喜歡你,而你也愛他的男人,那才是你想要的幸福吧?」

如果可以,晴娟想告訴他,待在他身邊就是她最想要的幸福了!

「這樣就可以了……」她嫣然一笑,「對了,我煮了一點廣東粥,我去端來給你吃。」

「我沒有吃宵夜的習慣。」

被他這麼一說,晴娟尷尬得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幹嘛跟我道歉?你又沒做錯事。」他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覺得這女人真好玩。「算了,既然你煮了,那就一起吃吧!」

「我不吃了,你吃就好。」聽他說要吃,晴娟立刻快步進廚房,將粥微波加熱,再端進飯廳盛給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就怕看見他露出半點難吃的表情。

「你煮得很好吃,真是出人意料,我以為富家小姐全都是廚房白癡,看來你是例外。」

向傑的稱讚讓她心頭甜滋滋的,也不枉她熬夜苦等了。

「不過,以後別再這麼做了。」在捧場吃完她煮的粥後,向傑忽然這麼說。「你沒有必要親自下廚,這種事有女傭做,更不用為我等門,那會讓我有壓力。你不用特別討好我,你又沒欠我什麼,而且你儘管放心,除非你提出分手,否則我不會主動終止婚姻關係,更不會跟別的女人交往,讓你難堪,不用再委屈自己做這些了。」

他主動把鍋碗拿到廚房浸水,在晴娟要洗時將她拉著走。

「那些留給阿娥明天早上洗就好了。」他在上樓的樓梯口放開她的手,「去睡吧!晚安。」

「晚安。」晴娟看著他上樓,很想再說些什麼留住他,多待在他身邊一些時候,結果還是沒開口。「我不是擔心你不要我才討好你,我這麼做……只是因為我喜歡你而已……」

她暗自低喃,這無法說出的愛戀,她只有繼續默默放在心靈深處了。


凌晨,玄關處一盞全新的貝殼夜燈仍在綻放著溫暖的光芒。

向傑走到開關處,和之前十多天一樣,一張淡紅色的自黏標籤就貼在下方,娟秀的字跡告訴他今晚微波爐裏又放了些什麼好料的等他吃,還提醒他明天出門要穿厚外套,因為有寒流來襲。

感覺……好溫暖。

從母親去世後,向傑已經許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受人呵護的溫馨感覺了。

奶奶不是忙著打牌就是上號子,繼母天天有從早排到晚的「上流社會行程表」等著她趕場,父親倒下前忙著事業,倒下後一無所知,他早就習慣以忙碌填滿自己的生活,一個人獨來獨往了。

就因晴娟什麼都不要求、什麼都不埋怨,所以直到今天他才忽然想到,自己對她是不是太冷淡了點?

可是,就算明白這點,以他的性子也不習慣去呵護人、照顧人,要他刻意去親近,反而讓他覺得好彆扭。

「算了,順其自然吧!」他輕敲了一下昏沉沉的腦袋,暫時不去想那些煩心事。「好像有點發燒……」

向傑摸摸額頭,似乎有些熱,翻了翻醫藥箱,備用的退燒藥用光了卻沒補上。

他本想置之不理,不過去廚房喝了口水卻開始發暈。

反正最近的醫院開車不到十分鐘就到了。拿了鑰匙,他決定還是去看一下醫生,但是才走到門口他便「咚」的一聲,倒地不醒了。


「你覺得怎麼樣?」

一睜開眼,向傑首先看到一片蒼白的天花板,繼而耳邊傳來一聲輕柔的關切。「頭痛欲裂。」他簡要形容,視線一移到病床右側,就對上晴娟一雙熊貓眼,也才讓他留意到已經天亮了。

「你送我到醫院的?」

她點點頭,「我在房裏看書,聽見一聲好大的撞擊聲,出來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你昏倒了,正好阿娥也出來察看,我就拜託她幫忙抬你上車,送你到醫院來了,本來你已經發燒到三十九度,不過現在退燒了。」

他摸摸自己的額頭,果然已經不再發燙。「謝了!」

他注意到她的疲憊,「你一定是熬夜照顧我吧?我現在沒事了,我們辦出院回家吧!」

「不行!」她一口否決,「雖然你已經退燒了,不過你昏倒時有撞到後腦勺,說不定有輕微腦震盪,還是住院觀察一天比較保險。」

「腦震盪?沒那麼嚴重啦!」不過他總算知道自己感冒怎麼會痛到後腦勺去了,「再說我今天下午有重要的客戶……」

「再重要也沒你的健康重要!」晴娟真氣他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一見他想坐起,立刻用雙手壓住他的雙肩,不准他下床。

「我從來就沒要求過你什麼,就這一次,聽我的行嗎?」她絞盡腦汁要絆住這工作狂,「就算……就算是補我一天蜜月,今天你要留在我身邊,哪裡也不准去,這是你欠我的!」

向傑沒反抗,也沒話說,只是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激動的神情。「對不起!」

四目一交對,難得霸氣的晴娟突然覺得一陣熱氣直往雙頰冒,連忙鬆手坐回座位,尷尬地絞弄著毛衣下擺的流蘇。

「我……我不是想命令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操勞過度。」

「把住院當蜜月?虧你想得出來!」

晴娟訝異的抬起頭,向傑臉上沒有怒氣,反而抿著一抹笑意望著她。

「抱歉,讓你擔心了。」他已經由她方才的激動舉止明白她對他的憂心。「好吧!今天我是你的了,住院就住院吧!」

一抹寬慰笑意在晴娟唇邊淺淺漾開,她知道向傑並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他作的決定很少有能說動的,所以他肯聽她這一次,她真的既意外又高興。

「說好了就不准反悔喔!」她孩子氣地跟他約定,「那我現在去買一些飲料跟吃的,你再睡一下,不准偷溜喔!」

「放心吧!我從來不毀約的。」

得到他的保證,晴娟這才安心的離開。

「明明沒有感情,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呢?」向傑呆望著天花板,就是想不透晴娟對他近乎無怨無尤的付出到底為了什麼?

「難道才相處幾天,她就對我日久生情了?」

那他對她呢?

漆黑似墨的濃眉微攢,向傑眯起眼,靜靜探入自己心湖內微泛的幾絲波瀾。

也許,已經有一點喜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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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31 01:18: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在晴娟無微不至的細心照顧下,向傑很快便恢復了健康,不過,卻換晴娟倒下了。

「不知道她好一點了沒有?」他在辦公室裏不知不覺地發起呆來,早上他明明看晴娟臉色發白,她卻說只是一點點頭疼,吃點阿斯匹靈就沒事。

今天奶奶帶著阿娥去高雄小阿姨家,繼母肯定又跟那些有錢、有閑的貴婦出去鬼混,她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嗎?

不知怎麼的,他一顆心就是定不下來。


原以為睡上一覺就會恢復元氣,沒想到睡醒卻發燒了。

更慘的是,她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拿起擱在床邊櫃上的手機,她打給了此刻最需要的人,卻在鈴聲乍響時又切斷了電話。

「我不能給向傑添麻煩……」

她記得在雜誌上讀過,向傑喜歡獨立自主的女孩,那樣的女孩絕不會在他上班時間還要他親自回來載她去看個小小感冒的。

可是……她真的很難受……

「鈴……」手機突然響起了鈴聲,晴娟還愣了一會才確定不是自己聽錯。「喂?」

「喂!晴娟嗎?我和文宇要去一個農場玩,是向日葵開得滿山遍野的那種農場喔!明天出發,你這跟屁蟲想不想……喂?你是不是在哭?晴娟……」


車子快到家門口時,向傑就瞧見一輛銀黑相間的休旅車停在他家門前。

不一會,一個男人跑了出來打開後座車門,緊接著又一個男人從他家走出來。

「你們想幹什麼?」向傑故意將車停在休旅車前,擋住去路,飛快下車來到文宇和克寒面前。

「幹什麼?」克寒一見他就火大,「你老婆快燒成白癡了,你們常家沒人理她,只有我這個做哥的帶她去看醫生,不然要學你們放她自生自滅嗎?」

「克寒!」文宇以眼神示意他說話別那麼沖,但為晴娟報不平的他,臉色其實也很不好看。

「向傑……」被克寒抱在懷中的晴娟,昏迷中發出囈語,三個男人全聽得一清二楚。

「笨蛋!」克寒也不管她聽不聽得見,劈頭就罵,「人家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叫上帝還比較有用!」

「把她交給我。」向傑不跟他計較,伸出雙手示意克寒將晴娟交給他。

「我偏不要!」克寒就是故意要跟他作對,抱著人就要上車。

向傑也不甘示弱,直接擋在車門前。「晴娟是我老婆,由我帶她去看醫生就行了,不用麻煩你。」

「晴娟是我乾妹妹,我帶她去看醫生就行了,不用麻煩你。」

「蕭克寒,你別太過分了!」向傑十分確信這個男人是故意挑釁,黑眸裏又燃起怒火。

「我就是這麼過分!」他超故意在向傑面前把晴娟再抱緊一點,唇角勾起一抹曖昧的弧度。「怎樣?」

「你——」

「你們兩個夠了!」文宇再也看不下去,簡直就像兩個還流著鼻涕的小男生在鬥氣嘛!「先把晴娟送去醫院,到時我再去借兩把手術刀讓你們互砍個夠,可以吧?」

克寒氣定神閑,一派輕鬆的看著向傑。

為了讓晴娟及早送醫,向傑不再跟他鬥,不情願地退開,看著他們上車揚長而去。

「這算什麼!」他氣得踢了一下圍牆,但嘔歸嘔,還是擔憂地坐回自己車內,隨後跟了上去。


這氣氛實在是……

文宇買了幾瓶礦泉水回到病房,但才踏進病房內就覺得頭皮發涼,沒見過這麼詭異的氣氛。

雖然這兩個男人還算有聽他的話,沒在病床旁大吵特吵,不過他們卻各盤據病床一側,一人握著晴娟一隻手對瞪,那劍拔弩張的氣勢更恐怖。

「你們夠了吧?要不要我去借把鋸子把晴娟鋸開,你們一人抱一半回去照顧?」他拿出兩瓶礦泉水,遞給他們。「喝點水消消氣,你們一個是晴娟的哥哥,一個是她的老公,有必要每次見面就鬧僵嗎?和解吧!」

「和解?」克寒灌了一口水,「休想!」

「我得罪過你嗎?」向傑早想跟他問清楚了。

「沒錯!你間接得罪了我,要不是你,晴娟就……哇!」克寒突然跳起來大叫。因為文宇趁他沒留意,用礦泉水直接在他頭上「澆花」,連向傑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突發狀況。

「文宇!」克寒氣得直跳腳。

「冷靜一點了吧?」他淺淺一笑,對克寒的火爆脾氣早習以為常。「淋點水比被晴娟拿刀砍好吧?你該閉嘴了。」

被文宇這麼一警告,克寒才不甘願地閉起嘴,他答應晴娟絕不能在常向傑面前說出她的心事,他差點就說漏嘴了。

「在晴娟住院期間,你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吧?」文宇向向傑詢問,好看的眸子裏有著溫柔善意。「她是你老婆,你一定會照顧她吧?」

向傑點了一下頭,「當然。」

「那我們就把她交給你了,再見。」

「喂!我可沒說我要走了,我才不相信這個傢伙會善待晴……」

「你別留在這裏礙事了!」文宇根本不聽克寒羅唆,直接把他拖走,沒人比他更瞭解這傢伙因沒能在那次車禍中搭救晴娟,由自責轉為對她保護過度的大哥心態了,這種時候跟他說理沒用,直接把人拎走就對了。

「常向傑,你給我好好照顧晴娟,她要是再出什麼事我就唯你是問……」

向傑「砰」地把病房門關上,才總算把克寒的警告聲完全杜絕,落得耳根清靜。

病床上的晴娟也正好在此時悠悠轉醒,一睜眼便瞧見向傑朝她走來。

「向傑?」她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是我。」他在病床邊坐下,眸光微黯地注視著她。「很失望嗎?」

「失望?」她一臉迷惘,虛弱的問他,「什麼意思?」

「你最想見的是你乾哥哥吧?」他下顎繃得緊緊的,咬牙忍氣。

「克寒?」他不提她差點忘了,「對了,我記得是他和文字把我抱出門的……」她邊說邊環顧四周,這舉動讓向傑心裏更不是滋味。

「看來你需要那個『哥哥』勝過我,他剛走不久,我去替你追他回來吧!」

「不是這樣的!」晴娟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放他走,她再笨也看得出來他在生氣,只是她還沒搞清楚他在氣什麼。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忍著暈眩感,勉強自己坐起身。「是不是克寒又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了?對不起,我替他跟你說對不起,你別生他的氣了好不好?」

「你們兩個真的只是結拜兄妹的關係而已嗎?」向傑銳和的眼光緊盯住她慌亂的雙眸,「為什麼你求救的對象是他不是我?你撥電話找他來家裏接你去醫院,那我這個做丈夫的算什麼?我這個用錢換來的老公在你心裏是不是不具任何意義?」

他的咄咄逼人,問得晴娟一張臉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

「才不是這樣……」才開口,委屈的淚水便已在她眼眶裏打轉。「是克寒剛好打電話來,才知道我發高燒的,我請他送我來醫院,這樣就不用麻煩你……」

「不用麻煩我?」這句客套話在他聽來更加刺耳,「看來是我多事了,該走的人是我,留錯人了。」

「才不是這樣!」晴娟聽出他的誤解越來越深,急得直掉淚。「我本來想打給你的,可是……可是我怕你嫌我累贅,我在雜誌上看過,你欣賞獨立自主的女孩子,不喜歡對方事事依賴你,我不想讓你討厭,不想讓你覺得我連小感冒也要你照顧,一點用也沒有,所以……所以雖然我很難受,很想打電話找你,可是……我沒有勇氣,我怕你不理我,我怕……唔……」

她未說的言語和著剛垂落唇角的淚,一起沒入了向傑的口中。

在一片混沌中,她彷彿看到千萬顆流星墜落。

只是唇與唇的輕觸,便像一道電流急速竄過她的四肢百骸,讓她渾身酥麻,無力癱軟在他及時伸出的強壯雙臂中。

彷彿經歷了億萬年那麼久,她只有在早上能在長形餐桌上見他一面,只能在其他時間回憶著兩人之間曾有的親密擁吻來安慰自己,她原以為……向傑再也不可能擁她入懷的。

第一次吻她是為了教她,第二次吻她是為了盡義務,那……這一次呢?

理由,向傑自己也不知道。

一回神,他已經吻住她了。

他恨自己沒有早一點回家,讓蕭克寒有機會捷足先登,讓自己的老婆落入別人的懷中,這件事本該由他做的,如果知道她高燒到近四十度,他工作心再怎麼重,也不會扔下她一個人在家不管的。

向傑終於在她快缺氧窒息前釋放了她的雙唇,心裏想著該怎麼道歉,但嘴上卻說不出口。

「我……更不喜歡女人太逞強。」看著羞垂著首的晴娟,一向不擅哄女人的他,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雜誌上寫的你可以全忘了,我是你老公,依賴我是你的權利,你根本不必顧慮那麼多,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可以打電話找我,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不理你的,知道嗎?」

「真的……可以嗎?」她輕眨長睫,怯怯的問,「你不會嫌我煩吧?」

「不會。」他扶著她躺下,「別說了,你的燒還沒全退,還是躺下多休息吧!」

「你要走了嗎?」晴娟好怕他留下她,怕極了一個人在醫院的孤單滋味。

「我會一直留在這。」他替她蓋好被,「快睡吧!」

得到他陪伴的允諾,晴娟才安心的闔上原本就有些沉重的眼皮。

向傑靜默的凝望著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就是對她放心不下。

打電話回家沒人接,他便放下工作開車回來看看,除了責任、義務,和同情,他對晴娟會特別關心,是不是還因為有一些感情呢?畢竟除了家人之外,這還是他頭一次如此記掛著一個人。

不過……可能嗎?

是同情還是喜歡,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有了「遠邦集團」的全力支持,結婚半年後,向傑不但讓外人看倒的百貨公司繼續營運,而且獲利不斷增加。加上遇上景氣逢春,奶奶套牢的股票解套,將抵押的地產全部贖回。繼母挪用公款投資的海外度假村,也在他的積極監督下完工開幕,逐漸有了回收,常家的厄運好像一下子全消散,開始一帆風順。

「這麼說,你老婆的幫夫運還真是旺得嚇人哩!」

正處於感情空窗期的將威,硬拉著向傑到PUB陪他喝酒慶生,說起這句話來是一臉羨慕。

「自從你結婚以後,事事順心如意,而且你老婆又乖又聽話,什麼事都由你高興,跟我原先想像的不一樣,差太多了!」

向傑嘴角一勾,「你原先以為我結婚以後會怎樣?」

「那還用說,當然是水深火熱羅!」已有了三分酒意的將威,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遠邦集團』的公主耶!任誰想都一定會覺得她是個被寵壞、慣壞、任性妄為的大小姐,所以她看上你就直接上門跟你求婚也不奇怪,不過我以為她一定會動不動就拿借你五十億的恩情把你踩在腳下,在你們家稱王、稱後,每個人都得在她面前矮上一截才行,直到我前天去你家才發現,原來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喝了口酒,「那天你不是打電話要我替你回家拿護照嗎?你繼母跟女傭出去,竟然是你老婆在拖地。你奶奶更威風,一面跟排搭子打牌,一面叫你老婆端茶、切水果,她也全照做,好像一點也不生氣,她可是翁永祥的獨生女耶!你是怎麼讓她那麼吃苦耐勞的?我差點以為她欠你們家五十億才做得那麼甘願呢!」

「我什麼也沒做、沒說。」向傑微皺眉,「拖地有女傭負責就好了,幹嘛叫她做?」他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哪知道你不曉得?」將威好奇的追間,「其實拖地、切水果也還好,難道你以為你奶奶會瞞著你虐待孫媳婦啊?看你一臉嚴肅的!」

向傑歎口氣,「我奶奶不怎麼喜歡晴娟。」

「你奶奶嫌棄她的外表,」將威說得更明白,「你結婚那天我就看出來了,經過前天目睹後更加確定。老實說你老婆不曉得幹嘛要嫁你?她不求你同床共枕,不需要你賺錢養她,也沒把帥老公帶出去炫耀過,嫁到你家一點好處也沒有,還顧人怨,難道她除了幫你、報恩之外,真的一無所求,一點陰謀也沒有?」

向傑凝眉點頭,他相信是如此。

當初他和將威都還懷疑這招「招親計」是有所圖謀,結婚之後一直在留意晴娟和她父親是不是想插手公司業務,或有什麼不利於他的行動,結果半年下來,他除了占盡便宜,什麼虧也沒吃。

「真是這樣,你就更沒辦法甩掉她了吧?」將威一手托著下巴,喃喃的說:「你這傢伙一向重情義,這下子她不開口,你真的會當她一輩子老公,太慘了!」

「哪裡慘了?你不是才誇她好嗎?」

「是啊!她內在很好,外在卻很糟糕,走在路上看見那些如花似玉的漂亮美眉,你不會覺得很遺憾嗎?正常男人都希望睡在自己身邊的是個大美人,你總不會是個例外吧?」

向傑不以為然地告訴他,「其實只要你仔細看,晴娟長得還算可愛,不到很糟糕的地步。」

「可愛?」將威不當一回事的笑笑,「這是同情的讚美吧?如果你不介意她的外表,為什麼那麼多應酬都沒見你帶她赴約過?」

「是她說不想參加的。」

「她那麼說,你也一定覺得鬆口氣吧?」

「沒有!」向傑答得斬釘截鐵,「我從來不覺得帶她出門有什麼好見不得人的,好!後天那場時裝派對我就帶晴娟一起參加。」

他不是在和將威賭氣,只是經好友這麼一說,他才想到晴娟一直不跟他同時出席任何活動,會不會也是以為他在乎別人的異樣眼光,認為他心裏並不願和她同行,所以她就先找理由拒絕,免得他為難?

結婚以來,她事事都為他著想,受委屈也沒跟他提過,所以她若是有那種想法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在看什麼?」身邊的聒噪男好久沒出聲,向傑轉頭一看,才發現將威一雙眼又盯上了剛走進PUB的一對波霸辣妹。

「正點!」將威立刻精神大振,興奮地用手肘推了推好友。「向傑,我的生日禮物上門了,右邊那個是我的,左邊那個你隨意,走吧!」

「OK。」向傑跟著他離開吧台,但將威往美女的方向走了三步,才發現向傑是朝著店門的方向走的。

「喂!」將威喊住他,「你不是說0K嗎?」

「你要我隨意,所以我說OK。」向傑一手勾著西裝外套,一手瀟灑地斜插入褲袋,朝好友抿唇一笑。「我有家裏那一個就夠了,那兩個全給你吧!我沒興趣。生日快樂!」

「沒興趣?他該不會真的喜歡上翁晴娟吧?」將威看著好友率性離開,咕噥了幾句也只能作罷,先去追自己看上的「生日禮物」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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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穿上珍珠白的雪紡紗禮服,載上頂級的粉紅珍珠項鏈,晴娟羞澀地依向傑的要求在他面前轉一圈,看見他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完美無缺!」他頗為滿意自己挑衣服的眼光,「你的皮膚白,穿這樣果然好看,你喜歡嗎?」

「喜歡。」受寵若驚的她,只是有一點不懂。「今天是什麼節日嗎?為什麼你突然買這麼多東西給我?」

也難怪晴娟高興中又有些膽戰心驚了,衣服、鞋子、皮包、首飾,向傑一回來就拎了這麼一大堆禮物送她,聽說男人只有在做了對不起老婆的事後,才會送禮求安心,向傑送了這麼一大堆,該不會是愛上了誰,想跟她提分手吧?

「明天有一個時裝派對,你就穿這樣陪我去。」向傑雙手搭上她的雙肩,迷人的深邃眼眸注視著她。

「什麼?」她嚇了一大跳,頭一個反應就是找理由拒絕。「呃……可是我明天已經有約了。」

「是嗎?」他唇邊泛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根本不信。「跟誰約?去哪?」

她心虛地微垂眼睫,飛快想著理由。「我……我跟克寒約了,我們要去吃飯。」

晴娟知道向傑不太喜歡跟克寒說話,所以更不可能打電話去跟他確認,而要克寒跟她串供是最簡單的了。

「打電話去取消。」

「啊?」

「我知道你聽見了。」他的手滑向她的腰際,往前貼上她的裸背,晴娟立刻紅了雙頰。

「跟他吃飯比跟我約會好嗎?」他傲眉微揚,陰鬱的雙眸裏,耀動著他尚未察覺的妒意,「難道在你心裏他比我重要?」

「當然是你比較重要!」話一脫口,晴娟就羞澀到不行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向傑很滿意她的回答,俯首在她額上輕留一吻,心裏還挺得意的。

「派對六點開始,我大概四點半左右回來接你,就這樣,晚安。」

「可是我……」她還沒來得及再編理由,向傑便離開她的房間了。


晴娟沒想到,向傑還挺瞭解她的。

她原本打算溜回娘家裝病,結果女傭在他的吩咐下「軟禁」她,一整天都不讓她出門,斷了她的逃路。

「你真的要我陪你去嗎?」看著向傑打開車門要她上車,晴娟顰眉淺歎。「向傑,你最好還是不要帶我去。」她決定好心的提醒他,「你那麼出色,應該帶個和你相配的女伴才對,在那種全是名流參加的派對上,我在你身邊只會讓你丟臉……」

「你是我老婆,沒錯吧?」他突然插話,還問了一句讓她只能點頭承認的問題。「我明明有老婆,為什麼還得另找女伴?」他頑長的身軀斜倚在車邊,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況且,我們很相配。」

就算只是哄她的,可是從他口中聽到他說她跟他相配,晴娟還是不由得一陣臉紅心跳,暈陶陶的。

「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可是……」她雙手直捏著手提包的帶子,都快把皮帶皺了,「我不想讓人家笑你有個這麼難看的老婆,所以……」

「你打算一輩子都不跟我出門嗎?」他用食指輕彈了她的額頭一下,「別想太多了,你一點也不難看,更不會讓我丟臉,這種話我不想重複說上好幾次,反正今天你一定要跟我去,快上車吧!」

抿著下唇,晴娟沒轍的上車,跟著他到會場。


五星級的飯店裏,一場名牌服飾的下一季新裝發表會正式展開,伸展臺上儘是體態妖嬈的美麗女模款擺著迷人姿態,台下受邀的名媛淑女也不遑多讓,各個裝扮得花枝招展,讓晴娟更加自慚形穢,頭越來越低……

「地上沒鑽石好撿,不用一直盯著地板看。」向傑把越走離他越遠的晴娟一把拉回身邊,伸手由後摟著她的腰,讓她再也沒機會溜開。

「你看,我沒說錯吧!這麼多人誰會留意到我們?而且一大堆化妝化得跟妖怪一樣的醜女,你比他們漂亮多了。」

晴娟有點擔心,擔心他說了那麼大的謊,會不會被雷劈?

哪裡有一堆醜女了?而且姑且不論那些用同情或是訝異眼光看著她的人,光是以傾慕眼光偷看風流倜儻的他的女人,從進場到現在,已經十多個了,就不信他神經大條到連一個都沒看見。

她知道,他是在哄她安心而已。

話說回來,能被喜歡的人哄,也是一種幸福了,想到這,她好像就有勇氣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不再感到那麼格格不入了。

看完了秀,派對正式開始,宴會嘉裏早已準備好給貴賓享用的歐式自助佳餚,服務生用銀盤端著香檳,穿梭於眾人之間,舞臺上樂聲一下,穿著火紅低胸禮服的金髮女郎在燈光照映下,用低柔的嗓音開始唱起動人的愛情旋律,舞臺前開始舞進一對對婆娑身影。

晴娟完全看出神了。

出車禍前,她也跟父母一起參加過這種宴會,還跟爸爸和其他邀舞的大哥哥或叔叔們跳過幾支舞,但是自從車禍傷了腿,她就再也沒跳過舞,參加過這種宴會了。

但她不只一次想像過和向傑翩翩起舞的模樣,如果她腳沒跛,她一定會趁此機會鼓起勇氣向他邀舞,能和喜歡的人共舞是件多麼浪漫的事啊……

「我們也去跳支舞吧!」向傑看出她眼中的嚮往,瞧她盤中食物已經吃得差不多,他便主動向她提出邀約,

「我不行。」她想歸想,腦袋可沒發昏,忙不迭地搖頭拒絕。

「你沒跳過舞嗎?」

「跳過。」她眉尾微垂,低著頭說:「不過是在我跛腳以前。」

「那你只是很久沒跳,不是不會跳羅?」他故意忽略她刻意提「跛腳」兩字的意思,「沒問題,跳出第一步你就會想起來了,我帶你。」

「我不要。」她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出糗,「不跳舞也不會怎樣啊!」

他知道她又想縮回她的烏龜殼去了,這半年多來他全由著她,尊重她的決定,卻反而讓她跟人群越來越疏離了。

為了她好,今晚他決定堅持到底。

「我想跳。」他故意以不悅的語氣跟她說,「你總不能老是要我遷就你,卻連一次都不肯配合我吧?」

自從新婚夜過後,向傑從沒逼她做過什麼,只要她說一次「不」他就不再強求,這次他口氣如此強硬,還真讓晴娟有些吃驚。

「我……我不介意你去邀別的女孩子共舞。」她揪心成全他。

「你夠了吧?」這回他真的有些惱了,「不要老是一副可憐兮兮、羞於見人的模樣,腳跛又怎樣?臉上有疤又怎樣?那根本都不算什麼,別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娶了一個幽靈,完全不存在一樣,你也該嘗試著跟我一起活在陽光下吧!」

他話是說得重了些,但出發點全為了她好。

像幽靈一樣不存在……晴娟聽來覺得刺耳又傷人。

「像幽靈……才不會給你添麻煩,不會讓你丟臉,這樣不好嗎?」她低垂著頭說完,抬頭望著他悽楚一笑。

「你一定沒看過跛子跳舞吧?等看我跳了之後,你絕對不會願意丟這個臉的。」她突然站起身,在向傑還沒反應過來她想做什麼之前,晴娟便在離桌三公尺遠的地方,隨著音樂-個人跳起舞來。

不在舞池裏,沒有燈光投映,但是一個接著一個好奇的眼光,已紛紛移至她身上了,在她一頓一頓笨拙、歪斜的步伐下,四周開始有了耳語,也傳來她預知中的訕笑聲。

一切如同她所料,她又醜又跛,就算她是翁永祥的女兒,就算她一身昂貴的服裝,醜小鴨還是醜小鴨,在「天鵝湖」裏遊只是自取其辱,這下子向傑一定會明白逼一個幽靈現身嚇人,是再糟不過的主意。

接下來,他會開始嫌棄她、疏遠她,死都不願和她一起出門,看都不想看她一眼,那她就不會再因貪戀他的溫柔,死握著結婚證書,奢望或許有真情動天的奇蹟了。

「你跳得不錯。」向傑走到她面前,打斷了她一個人的獨舞。「不過,跟我跳會更好。」

晴娟愣住了,在眾多的嘲諷眼光中,她沒想到向傑竟然還敢上前來認她,而且他的審美觀恐怕有嚴重的錯誤,竟然還誇她跳得不錯?!

「跟我來!」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向傑拖進了舞池,這跟在角落中的獨舞不一樣,在這裏跳,會引來的可不是兩三個人的訕笑,而是眾人的哄堂大笑了。

「放開我!」她急了,巴不得有個地洞好鑽。「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我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了?向傑,你不要這麼對我,我……」

一個緊緊的擁抱,打斷了晴娟所有未脫口的懇求。

「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向傑說完才松放她,引導她將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再握起她另一隻手。「放輕鬆,把你的身體交給我,耳朵只聽音樂,眼睛只看我,你就能跳得比誰都好。」

「可是……啊!」晴娟輕呼一聲,因為向傑立刻帶她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更讓她在驚訝中騰空。

她真的和他翩翩起舞了,他摟住她的腰的強壯手臂將她牢牢抱著,每當她需要挪動跛足時,便被他不著痕跡地提抱,使她的腳步輕盈猶如蜻蜓點水。

不是「拐子舞」,她知道此刻自己跳得跟正常人一樣,這是暌違八年她頭一次與人共舞,在她身邊的,是她最愛的男人,而且是他幫她完成了她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為什麼?」晴娟知道這一曲他舞得有多吃力,也頓時明白今晚他努力要她融入人群的用心。「是為了盡義務,還是你可憐我?」她猜不透他為什麼要為她做這些。

看著她眼中的脆弱,向傑溫柔地對她牽唇一笑。「我只是忽然很想跟你跳一支舞,偶爾我也想當個壞男人,強人所難一下,嚇到你了吧?」

「嗯,你嚇到我了……」一陣熱淚湧上眼眶,他的溫柔讓她無從招架。

從冷漠、疏離,到親近,向傑對她的態度已經不再如陌生人,而是像朋友一樣,但他卻不知道,他對她越好就讓她越愛他,愛到完全無法自拔。

這樣下去,她會無法實現承諾,放他自由的。

她將臉埋進他寬闊厚實的胸膛,無聲的淚不一會便在向傑的昂貴西裝上弄濕了一片,然而他只是擁著她緩緩移動步履,什麼也沒說。

他一直覺得晴娟是個敏感、纖細,需要人細心呵護的女人,而他最不擅長的就是照顧人,更從來沒想過要去照顧一個女人。

也許……是他該改變的時候了。


「惠慈療養院」

下車進入療養院,看著重新粉刷過的淡綠色牆,和庭院裏又長高不少的小扁柏,向傑才發覺自己已經大半年沒來看過父親了。

隨著父親蘇醒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每次來探視都只會讓他覺得更傷心。

「常先生。」

長廊上突然有人叫住他,向傑轉身往後一看,原來是療養院的院長。

「成院長。」他禮貌微笑,「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了。」成院長掛著一臉和藹的笑容走向他,「你來接常太太的嗎?」

「我媽在這?」

這倒稀奇了,他可不記得繼母有那麼有情有義,每年過年固定在父親病房裏過除夕夜,她都不想來了,雖然她不敢在他面前說什麼,其實他早就心知肚明。

「我說的是你太太。」她慈祥的笑著,「常太太真是難得,我知道你們家離這裏有點距離,但是這半年多來,她每個禮拜至少都會來探望她公公一次,幫他做按摩,喂他吃東西,講講你們一家人的事,還說笑話給他聽,真是乖巧又孝順,這年頭這麼好的女孩子難找了,常先生你真是好福氣啊!」

向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晴娟暗地裏為他爸做了那麼多,只怕連奶奶和繼母也不曉得,

她真傻,傻到讓人又氣又心疼!

家裏沒有留車讓她用,她也說過她不大敢坐計程車,那麼從家裏來到這邊,她不只要換搭兩次公車,還要走上二十幾分鐘的路才能到,等車、坐車,再加走路,來回一趟絕對要花上半天,更別提她原本是多不喜歡在眾人注目下行動。

「謝謝你這麼誇獎她,我先去看我爸了。」不想再多言寒喧,他只想親眼確認晴娟真的在這裏,而不是發白老花的老院長記錯人了。

「晴娟。」

一進病房他便瞧見正在幫他父親按摩雙腿的晴娟,因為她一邊說著話,以至於向傑出聲後,她才驀然發覺他的出現,也突然愣住。

「真……真巧!」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慌忙放下卷起的襯衫袖管。「我今天突然心血來潮,所以就一個人跑來了……」

「院長已經把你每個禮拜都來的事告訴我了。」他在她面前停步,「為什麼你要做這些呢?」

他的表情好嚴肅,讓晴娟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不該做的事。

「對不起!」她只差沒九十度鞠躬,「因為我有空……呃,我想他怎麼說都是我公公,所以……唉,我不曉得該怎麼說,總之我真的沒有做什麼傷害爸的事,我……我只是想……」

「砰」地一聲,她「撞」進了向傑懷中。

「謝謝。」

向傑的聲音由她頭頂傳來,被他突然抱住的晴娟這時才松了口氣,知道他不是在生她的氣。

「向傑……」她渾身發熱,有些羞臊地提醒他,「護理人員隨時都會進來……」

「那又怎樣?我抱我老婆不行嗎?」

向傑的話讓她驀然一陣臉紅心跳,縱使這是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但他真的很盡責,不管人前人後他都承認她是他老婆,沒有半點遲疑,完全顧及了她的自尊,這是她最感激他的地方了。

「你去看看爸吧!」他再不放手,她真的快因心跳太快而暴斃了。

向傑終於放開她,卻訝異地發覺方才自己的心動。

在剛剛那一瞬間,他真的想要她,如果場景換在他房裏,他一定會狠狠的吻住她。

從勉強自己不去在乎她的醜貌,到習慣覺得她其實長得還好,然後開始不認為她醜,甚至覺得她有時看來還挺可愛,而他現在居然不用想到義務,也開始對她有衝動……莫非……日久生情這一招對他真的有效?!

「怎麼了?」晴娟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是不是我臉上有……」一摸到臉,她才驚覺自己為了方便照顧病人,把一向垂放遮頰的長髮紮了馬尾還沒放下,她立刻心慌得伸手要放下頭髮。

「你頭髮紮起來也滿好看的。」向傑看出她的羞慚,先一步握住她的手。「其實,這道疤形還挺可愛的。」他緊抓住想逃開的她,硬是看著她最不想讓他看仔細的左頰。「嗯……有點像鯛魚燒,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你別胡說了。」可是他看來真的不像是在嘲弄她。

「真的。」他握住她的肩,溫柔地在她傷疤上附上一吻。

晴娟怔怔地看著他,那雙比夜色還深的黑眸裏沒有一絲虛偽與同情,只有令人沉溺的無限溫柔。

他是真的……真的不討厭這張一直被她嫌棄到極點的臉。

「怎麼哭了?」向傑被她說來就來的眼淚嚇了一跳,「我是說真的,不是在戲弄你,我……」

「我知道。」她孩子氣地揉揉眼睛,羞赧的笑道,「別管我的『鯛魚燒』了,你來看,爸好像有恢復一點意識,我今天才發現的。」拭去眼淚,她興奮地拉他到病床前,對著因中風而成植物人的公公說。

「爸,你握手給向傑看!」

她話才說完,向傑父親攤開的右手指便逐漸曲攏,在向傑的訝異眼光中勉強握出了半拳。

「爸竟然會聽你的話握拳?」他又驚又喜,「爸,我是向傑,你是不是聽得見我說話了?爸?」

「我想他一定聽得見的。」晴娟說出自己的看法,「如果一家人住在一起,也許在親情的溫暖下,爸更有希望清醒。」

「你的意思是想接我爸回家照顧?」

「嗯!反正我可以一邊做翻譯工作,一邊照顧爸,還有阿娥可以幫忙……」

「我不能這樣麻煩你,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他知道自己已經虧欠她太多,怎麼還能把她當看護使喚?

「呃……我只是建議……」晴娟覺得有些尷尬,更擔心向傑會把她的好意誤以為是想纏住他一輩子的手段,連忙困窘的說:「當然,我也不可能長久照顧他,當初說好了我只是幫你一個忙,遲早我都會離開你們家的,不過到那時候請個外籍看護也可以,你考慮看看,我有點事要去問院長一下,你陪爸。」

看著她匆匆離開,向傑沒開口留她,眉心卻逐漸深鎖。

她是說真的嗎?她要離開他?

為什麼聽她這麼說,他竟然會覺得心痛?

他幾乎快忘了,晴娟早說過時候到了便會離開他,因為已經習慣了生活裏有她的存在,竟忘了她有隨時走出他生命的權利。

「爸,如果讓這麼好的女孩子離開,你一定會罵我白癡吧?」

他握住父親削瘦的手,無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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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31 01:19: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醫院探視完剛生下兒子的大學死黨之一,向傑和將威便跑到育嬰室外,透過玻璃找著了同學的孩子,好奇的研究著是像媽媽多一點,還是像法國籍的爸爸多一點。

「向傑,你也去生一個好了!」將威瞅著他開玩笑,「你的品種那麼優良,去生金髮還是紅發的洋娃娃出來,肯定可愛斃了!」

「神經!」向傑白他一眼,「你別胡說了,我和晴娟又沒有外國血統,怎麼可能生出金髮還是紅發的小孩?你現在是巴不得我載綠帽是不是?」

才罵完,將威非但沒有羞愧之色,還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猛盯著向傑。「你又哪根筋不對了?」

向傑被他看得快起雞皮疙瘩。

「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問了。」將威突然一板一眼的問:「你這傢伙該不會是弄假成真,真的喜歡上翁晴娟了吧?」

「是又怎樣?」

「天啊?!」將威沒想到他會如此爽快承認,誇張的張大了嘴。「不會吧?你的審美觀出了什麼問題?如果是翁晴娟生下的小孩,很可能會跟那個一樣喔!你不管優生學啦?」他手指向一個黑黑醜醜,還正張著大嘴嚎啕大哭的小Baby。剛剛他才笑說那個是人猿生的呢!

「像那個也不錯啊!看起來又壯、又有活力,會是個健康寶寶。」向傑一副慈父的口吻。

「你會不會想得太開了點?」將威一臉快昏倒的模樣,「是男人都會想娶絕世美女為妻,生個像天使一樣的小孩才對吧?尤其是你這種大帥哥,美女一勾就跟你走了,幹嘛不要?」

「如果你憑一個人的美醜來選擇交往的物件,那會錯失很多好女人的。」向傑打量他一會,半開玩笑的接著說:「更何況,從你父母和你身上,我已經看到正正得負的例子,爸媽長得再美,也是有可能生出人猿的。」

「去你的!我哪裡像人猿了?」將威揍了他一拳,「真奇怪,沒一次講贏你,好啦!那你就努力去生一個,讓我看看『正負得正』的例子,反正我想再糟也糟不過裏面那只。」他真的想看看育嬰室裏,那個醜小孩的父母長得怎樣?

「這種事不是我努力就有的。」向傑淺歎一聲,望著玻璃窗內的可愛娃娃,只能羨慕。

「難道……你到現在還沒碰過她?」將威一臉訝異,「既然你喜歡她,那就跟你們剛結婚的情況不同羅!反正那時你也對她沒感情,分房睡就分房睡,可是現在你愛她,不可能不想碰她,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提到這點,向傑就沮喪,「我答應過她,除非她主動上樓找我,否則我不會侵犯她。」

「所以,你這個出了名的君子,就只能等她主動才行羅?哈……笑死我了……那你現在的情況,不就像住在後宮的妃子,夜夜抱著枕頭等著皇帝幸臨?哈……太慘了!原來你變成了深宮怨婦,太可憐了……」將威捧腹笑彎了腰,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他的譬喻正確無誤,向傑沒話可反駁,但也不用幸災樂禍成這樣吧?

「你可以笑得再誇張一點!」向傑「笑」著警告他。

「真的太好笑了!」他完全止不住,「竟然是你被嫌棄!哈……哎喲!」

向傑雙手往褲袋一插,瀟灑地舉起右腳往將威的屁股一踢,踢得他哇哇大叫。「我就是愛當怨夫,怎樣?」說完,他嘴一咧,眉一挑,酷酷地轉身就走。


向傑難得和晴娟一起回娘家吃飯,晴娟的爸媽也逮住機會,才下餐桌閒聊沒兩句,便扯到兩老最在意的孫子問題。

「你們結婚也十個多月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呢?」永祥用懷疑的眼光瞅著女婿,「向傑,你該不會忙著工作就忘了辦事吧?你們幾天做……」

「爸!」晴娟漲紅了臉,飛快的制止爸爸住下談。當著她的面跟向傑問這些?真是個粗神經的老爸!

「你也真是的,幹嘛在女兒面前問這些?」巧月數落了老公幾句,才又看向女兒,「不過這麼久了都沒懷孕,真的有問題,晴娟,媽明天帶你去婦產科看看,如果你沒毛病,再叫向傑也去看。向傑,你不介意吧?」

「我……」

「不用看了!」晴娟搶著幫向傑回答,「沒懷孕是因為我在吃避孕藥。」

「什麼?」永祥以責備的眼光看著女兒,「晴娟,你明知道我和你媽想抱孫子想得不得了,還避什麼孕?向傑,該不會是你不想履行承諾,想撐到我死了再生,就不用讓兒子冠母姓吧?」

「爸,你想到哪裡去了,向傑才不是這種人!」晴娟微紅著臉,急著將責任全往身上扛。「向傑也想早點要孩子,是我不想這麼早就被小孩絆住,我想享受一下兩人生活也不為過吧?還是你把你女兒當成傳宗接代的工具,我的幸福就不用管了?」

聽見寶貝女兒這麼說,永祥急忙否認。「你的幸福當然最重要羅!我只是想抱孫,沒有把你當成工具。那你打算多久之後才生?」

「呃……反正我三十歲之前會生的。爸,別再提這件事了,你不是說想去……」

晴娟四兩撥千斤的把話帶開,一直到離開翁家,都沒人再提這件事。

回家的路上,兩人在車內閒聊了幾句便安靜下來聽音樂,雖然沒人說,不過孩子的話題,的確讓他們彼此產生了彆扭的氣氛。

晴娟擔心向傑誤以為她藉她父親的口「暗示」他做些什麼。向傑卻是在想離她三十歲還有五年,她當真不跟他同房,那他就這麼繼續守「活寡」嗎?

更糟的是,他猜不透她的心意。難道晴娟沒想過弄假成真,做個有名有實的常太太,永遠留在他的身邊嗎?

他不至於那麼沒有魅力吧?

「向傑?」

「什麼事?」

晴娟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指身後,「你開過頭了。」

經她這麼一說,向傑才發覺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專心,竟然經過家門而不入,在她面前出了大糗。

「你沒事吧?我看你好像有些失神。」

停好車進屋裏,家人全睡了,晴娟幫他脫下外套掛好,有些擔心地柔聲問他。

他笑笑說:「沒事,只是有點累而已。」

「那就喝杯牛奶再去睡吧!這樣會睡得比較好。」

「也好。」

他一說好,晴娟便放下皮包轉去廚房倒了杯牛奶給他,等他喝完便又勤快的幫他拿空杯去洗。

向傑一路跟她到廚房,看不出她是備受呵護的千金小姐,只像個賢慧可人的小妻子,-舉-動都給他窩心的感覺。

「向傑……」剛把杯子放回架上,晴娟就被向傑突然由後抱住,弄得一顆心小鹿亂撞,還沒弄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向傑便尋到了她微啟的雙唇,吻上了她。

他想試試。

晴娟為他無怨無悔付出了那麼多,也許是她喜歡他的吧?

他欠她太多,不能也不想唐突說愛來為難她,但是晴娟如果也對他有意,應該不會拒絕他的主動求歡,相處了那麼久,他知道依她的個性,是不可能跟她不愛的男人上床的。

晴娟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打雷一般轟轟響,思緒更是一片紊亂。

向傑眷戀的吻住她不放,晴娟無力抗拒的承受,有著灼熱溫度的大掌將她塞在裙子裏的襯衫下擺拉出,竄入她的衣內,滑過她凝脂般的柔嫩肌膚,貼著她的背將她壓靠得更緊密。

晴娟沒有拒絕他,她像只溫馴的小貓乖巧的依偎在他懷中,任由他享用。

向傑有些欣喜,今晚他終於可以入洞房了。

「今晚一起睡吧!」他在她耳畔誘惑的低語,已經用行動暗示,再加上言語明示,今晚她也該答應「臨幸」了吧?

原本晴娟正被他熱情如火的挑逗迷得暈暈眩眩的,直到他說了這麼一句,她才拾回不少理智,突然想到他這麼饑渴,肯定是她爸的話又激起了他的責任感,急著履約讓她父母抱孫了。

「不要!」

「晴娟?」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羞怯,沒想到她竟真的掙離他的懷抱。

「對不起……」她手扶著冰箱,急喘了幾口氣,在向傑的錯愕眼光下轉身逃離。

「現在是什麼情形?我有長得那麼嚇人嗎?」向傑呆站在廚房內。晴娟對他到底是喜歡、嫌棄,還是毫無感覺?這下子他更茫然了。


「請吃水果。」女傭人被向傑的繼母帶出去了,有客來訪,倒茶、削水果的事當然又全歸晴娟管了。

「大嫂,你不用忙了,我一會就走,坐下來聊聊嘛!」吳可薇甜甜一笑,親昵地將晴娟拉坐在自己身邊。

第一眼,晴娟就很喜歡這個笑起來有兩個小梨渦,美得像盛開玫瑰的美麗女子。

聽說他是向傑的青梅竹馬,小他四歲,大一時才全家移民美國,這回是回臺灣慶祝她爺爺七十大歲,順便來探訪一些老朋友的。

晴娟覺得好奇怪,這麼美麗又溫柔的青梅竹馬,向傑當年怎麼沒追呢?難不成就和她跟克寒一樣,可薇也是個同性戀?

「晴娟,家裏不是有木瓜跟牛奶嗎?我記得可薇最喜歡喝木瓜牛奶了,你去弄一下。」月桃一邊使喚晴娟,一邊熱切地牽著可薇的手說:「多坐一會,今天向傑會回來吃晚飯,你一定要留下來跟他見面,他看見你一定會很高興的,你們兩個感情一向很好……」月桃開心地跟可薇猛聊,讓她連開口叫晴娟不用麻煩的機會都沒有。

晴娟也知道奶奶不喜歡她在客人面前停留太久,什麼也沒說便依她說的進廚房忙。

一邊削著木瓜皮,晴娟不用刻意,也聽得見奶奶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在和客人聊些什麼,所以她知道了可薇正在攻讀財經碩士,目前無男友,小時候還說過長大要嫁給向傑。

她拿著削皮刀的手突然頓住。

「唉!其實向傑那孩子很苦的,要不是為了保住這個家,他也不用被逼娶他現在這個醜老婆了,我常在想,也許向傑心裏最喜歡的還是你,所以才一直沒固定交過哪個女朋友,我本來看好你一定會做我的孫媳婦的,你和向傑才登對嘛!如果向傑娶的是你就好了。」

「奶奶,你別再說了,萬一被大嫂聽見就……」

「聽見又怎樣?她那長相本來就配不上向傑,向傑一輩子也不可能喜歡她……」

客廳裏的話,明明還大聲得足以傳透整棟房子,晴娟卻忽然聽不見了。本想強忍,但淚水還是撲簌簌地滑落雙頰。

可薇是個美得無法言喻的女孩子,真的跟向傑好匹配。

她知道奶奶是故意大聲說給她聽的,她也知道自己跟向傑一點都不配,可是,她是真的死心塌地的愛著他呀!

「我只是想在他身邊多留一段時間而已……這樣,難道也太奢求了嗎?」


自從那晚求歡被拒之後,向傑跟晴娟每次視線交會都變得很尷尬,加上可薇的出現,讓奶奶常有意無意就在晴娟面前提及兩小無猜的往事,向傑注意到,晴娟好像有意回避他,原本親密的關係又退後了一步。

所以,他決定約她一起到餐廳共進燭光晚餐,打破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高牆,同時也打算開始追求她。

捧著一大束向日葵,晴娟坐在駕駛座旁,卻一直不敢轉頭看向傑一眼。

她有些提心吊膽。

這是向傑頭一次送她花,還送了她一條香奈兒的山茶花手鏈,然後又說已經在餐廳訂了位,要請她一起吃飯,雖然覺得有被追的感覺而有點竊喜,但她更加擔心這是最後的約會。

說不定,向傑是要跟她提分手。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晴娟捧著最喜歡的向日葵也高興不起來了。

「到了,把花放車上吧!」

向傑幫她將花放到後座,兩個人一起進入一家頗具盛名的義大利餐廳,點完餐的空檔就成了兩人非開口不可的尷尬時間。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生氣?」她搖搖頭,一臉茫然。「沒有啊!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因為那天晚上……我有點衝動。」向傑決定不要嚇到她,慢慢讓她明白他對她的愛意。

「沒關係。」她輕咬了一下唇,決定先問個清楚。「你今天送我東西又約我吃飯,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向傑翩然一笑,「嗯!另外,我也想趁這個機會跟你好好聊聊。」

晴娟就怕他這麼說。

好好聊聊,就等於是說「我們平靜談談分手吧!」,連續劇都是這麼演的。

這麼快嗎?她不能再多賴在他身邊一些時間嗎?

「你不舒服嗎?怎麼臉色突然泛白?」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冷。」

向傑伸出手,將她雙手包覆在他的掌心中。「要不要換個不靠窗的位子?」他溫柔的說,「坐窗邊多少會透進一些冷風。」

「不用換桌,吃了東西就會熱點了。」晴娟縮回手的同時,服務生也把菜肴端上。

向傑以為她是害臊,卻不知她是害怕自己會在他的溫柔中痛苦溺斃,但倒是發現她整個晚上都沒笑過。

送花,送首飾,再加浪漫晚餐,一般女人多少都有些開心吧?

他邊吃著義大利面邊打量晴娟,更加覺得她好像有著重重心事。

「晴……」

「糟糕!」

向傑才剛開口想問她,晴娟皮包裏忘了關掉電源的手機恰巧響了起來,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喂?」她儘量壓低聲量。

「晴娟,往右看!」電話裏傳來克寒的聲音,晴娟沒多想便照他說的轉頭往右,一見到窗外那張擠眉弄眼的大鬼臉,頓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終於笑了吧!我一走過就看見你一張臉要哭不哭的,這種臉會嚇跑男人的,你要笑得跟狐狸精一樣媚,才能把你對面那個笨男人的魂勾了嘛!」

「你別胡說了!」她緋紅了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哪那麼神?文宇和我也約在這間餐廳吃飯,不過我看得改地點了。」克寒邊說邊對著餐廳內,正用一對像看「姦夫」的凌厲雙眸盯視他的向傑揮手,又故意擺出一副欠扁的得意嘴臉逗他。

「你老公每回見面都用特別關愛的眼神盯我,我怕我會吃到胃下垂,你們好好享用兩人的晚餐吧!我打電話跟文宇改地點了,Bye!」

「我們跟你乾哥還真有緣,難得外出吃頓飯也會遇上。」向傑說得輕鬆,骨子裏卻是酸到極點。

才想晴娟對著他一晚都沒笑,她乾哥卻出現不到兩分鐘,就能逗得她又笑又羞紅臉,嫉妒的蟲子霎時爬滿了他的心。

揮手目送著克寒離開,晴娟沒看出向傑眼中高漲的妒意,當成是一句閒聊話點頭附和,「嗯!真巧。」

「青梅竹馬,感情默契又那麼好,你們兩個不談戀愛真可惜!」向傑打翻了整桶醋,酸不溜丟的說:「你們兩個在一起一定很幸福,你覺得呢?」

一口菜在晴娟喉中梗住。向傑這麼說,是想把她推給克寒嗎?

「克寒已經有交往中的物件了。」她只悶悶地回了他這麼一句。

「你一定覺得很可惜吧?」她看似神傷的表情,更加燃旺向傑的護火,「該不會就像連續劇裏常演的,因為暗戀多年的青梅竹馬愛上別人,傷心之餘你才隨便找個人嫁掉吧?不過這種累積多年的感情不是說忘就能忘,也不是隨便找個人替代就能死心的,對嗎?」

他等著她否認。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沉重疑問,就因為晴娟不是因為愛他才嫁他,又跟她乾哥的感情好到勝過親兄妹,讓他心裏一直有著這麼一個疙瘩,懷疑她心裏愛的就是蕭克寒。

今天他挑明瞭說,如果不是,她應該會立刻駁斥他才對。

但他絕對想不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我覺得……你跟可薇更相配。」揪著心,晴娟說出了令自己心痛萬分的話。

她認為向傑說這些話全在「暗示」她,指他跟可薇青梅竹馬的感情無法遺忘,卻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叫她退讓,才拿她跟克寒做比喻。

所以……離開他的時候真的到了。

「我懂,青梅竹馬的感情是最令人刻骨銘心的。」她不強求,只希望自己最愛的人能快樂。「等我們分開之後,你會跟可薇交往吧?她真的是個讓人看一眼就會喜歡的好女孩,如果我是男人一定追她,你千萬別放過她喔!」

向傑看不見她滴血的心,只看得見她臉上溫柔的微笑,她寬容的言詞成了他在她心中毫不重要的鐵證。

「你希望我跟可薇交往?」他冷冷一笑,心似寒冰。「呵!你還真是全世界度量最大的老婆,竟然跟自己的老公推薦外遇的物件,我娶了你實在太幸運了,謝謝你為我設想那麼周到。」

他飛快叉了一大口面往嘴巴裏塞,咬牙切齒的嚼。

雖然食不下嚥,晴娟還是悶著頭吃。向傑的胃口一下子變得好好,一定是她的成全讓他安心又開心。

雖然心如刀割,但是如果這是向傑的願望,她絕對不會硬賴在他身邊,阻礙他跟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只要向傑幸福,她怎麼樣都沒關係,心碎了也甘願。

「常董,跟夫人一起出來吃飯啊?」

向傑心情正糟,沒想到一抬頭卻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維多利亞集團」的少東宋維新。

「有事嗎?」嘴裏客氣的問,向傑的眼光可沒他的口氣那麼友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希望對方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沒事,只是你結婚結得太匆促,我沒能參加你的婚禮,現在說聲恭喜還不算遲吧?」維新臂裏摟著一位長髮飄逸的高挑美女,和矮瘦的他一點也不相配,但他看看向傑再看看晴娟,眼中卻滿是鄙夷。

「唉,我還以為是外人傳得太誇張,沒想到還說得有點含蓄呢!」維新刻薄的針對向傑說:「嫂夫人一看就知道很賢慧,非常適合待在家裏,常董一定不喜歡她拋頭露面,希望她最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免得不小心嚇到……」

維新話說到一半,他的頭就被向傑蓋上沒吃完的半盤面,麵條、茄汁弄得他一身狼狽,也嚇得他身旁的女伴大大驚叫。

「天黑了,你爸沒交代你別出來嚇人嗎?」向傑憋了一肚子氣沒處發洩,維新還跑來火上加油,再瞧見晴娟在一連串的尖酸嘲諷下,垂首咬唇忍淚的委屈模樣,向傑再也維持不住好風度了。

「常向傑,你……」

「要打架嗎?」向傑劍眉高揚,一副豁出去的兇惡模樣。「我現在心情很惡劣,如果你敢再批評我老婆半句,我沒打斷你的鼻樑就跟你姓,不信你儘管試!」

維新怯懦地護著鼻子往後退兩步,沒料到向傑竟然會在大眾場合不顧形象向他挑釁。

晴娟對這情況手足無措,她站起身,隨時準備阻止向傑真的跟對方開打。

「哼!你有什麼好囂張的?」維新不想在女友面前顏面盡失,逞強毒辣的說:「誰不知道你娶這個女人全是為了她爸的錢?你根本就是在賣身!吃軟飯還敢……」

「啪」地一聲,晴娟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連向傑也嚇了一跳。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是我主動去求向傑娶我的,他才不希罕我家的錢,我爸願意出資讓他擴建百貨公司,他一口回絕,是我向他求婚……」

「晴娟!」向傑喊住為他辯駁的晴娟,向來溫柔文靜,又不喜歡引人注目的她,竟然為了他大發雷霆,甚至在餐廳裏動手打人,還大聲說出她主動求婚的事,完全忘了怕羞,這份心意已經夠消他的護意與怒氣了。

「沒必要跟這種人羅唆,我們走!」他拉著晴娟結完帳便離開餐廳。

走往停車處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

「哈啾!」晴娟才打完一個噴嚏,向傑的長大衣便披上了她的肩。

「唉!我真不曉得該拿你怎麼辦?」他輕歎一聲,明知她不愛他卻又放不下她,無奈又憐惜地伸長手臂橫過她的背,將她摟靠向自己。

好溫暖……

晴娟抓緊大衣領口,好希望這條街沒有盡頭,能讓他們就這麼永遠走下去,讓向傑繼續如此刻一般呵護她一輩子。

但她知道那只是個奢望,善良的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但她知道。

她,決定還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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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8-31 01:19: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晚上十一點四十六分,向傑房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剛洗完澡出來的他先是一愣,繼而聽見自己一顆心「咚咚」狂跳的聲音。

「難道晴娟終於願意和我同房了?」掩不住狂喜,他飛快沖去將門打開,結果真的是她!

「呃……我……」

「先進來再說吧!」

睛娟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個包裝好的扁長形東西,低著頭欲言又止。

向傑乾脆先將人拉進房,免得她反悔。「你終於上樓了,我……」他伸出雙手想將她擁入懷中,卻因她向後退縮的逃避動作而僵住。

「今天……是我們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

完蛋了!

聽見晴娟這麼說,向傑感覺像被人從後腦勺突然重重打了一拳,他一向不擅長記什麼紀念日,也真的忙忘了,卻知道這對女人而言是個非常重要的日子,他至少也該準備個禮物才對。

「對不起。」他終於明白她怎麼會帶著一個東西了,「我一時忙忘了,明天我們再補過,你不會生氣吧?」

她搖搖頭,眼中有一絲淒然。「不用補了,而且明天我想回娘家住一晚,後天才會回來。」她把手中一直緊握的禮物遞給他,「我準備了一份禮物,我想……你應該會很喜歡。」

他收下禮物,看她臉上沒有絲毫生氣的表情,松了一口氣。

「是什麼?」他有些好奇。

「自由。」

「自由?」

她淺笑回答,向傑卻聽得一頭霧水,等他拆開包裝紙一看,剛剛還興奮至沸點的心立刻降至冰點。

「離婚協議書?!」他簡直不敢相信!

「謝謝你陪我度過了很美好的一年,給了我很多永難忘懷的甜美回憶。」這些話她已經練了好幾遍,也哭了好幾天,已經能強忍眼淚,微笑的告訴他,不讓他看出她的心碎。「我想幫的已經幫上,沒理由再待在這了,我爸那邊我會負責解決,不會讓他跟你催討那些錢,你儘管放心。」

「你是認真的?」他緊捏著離婚協議書,她淡然的態度讓他覺得胸口像被人鑿開了一個大洞,森冷的寒風直灌入他的四肢百骸,又痛又凍。

晴娟強逼自己保持溫柔的微笑,「當然,這是我們早說好的,你以為我會食言嗎?協議書上我已經蓋好章,你什麼時候簽名,我們的婚姻就什麼時候終止,你可以跟你喜歡的人交往,跟你喜歡的人結婚,而我們兩個應該可以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吧?祝你早日得到你該有的幸福,晚了,早點睡吧!」

說到這,已經是她所能忍耐的極限,道完晚安她立刻轉身離開,就怕自己在他面前崩潰。

看著她離開,向傑明明想阻止,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高傲的自尊像株籐蔓將他緊緊纏裹,讓他宛如腳生了根,一步也無法動彈,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在他視線中……


起了個大早,向傑像沒事人般的到公司上班,但一到公司,卻像得了重病一樣,躺在他辦公室裏另隔的小小休息室中,一動也不動的像死人。

已經吩咐了秘書,除了失火,他什麼電話都不接、什麼人都不見,絕對不准放人進來吵他。

「我忘了跟吳秘書說,先去企畫部把你打昏,省得你這只瘋狗來吵我!」

看著完全不把他這位董事長命令放在眼裏,一路直沖而來,還自己搬張椅子,拿著美食街買的大阪燒,坐在他床邊享用午餐的將威,向傑又好氣又好笑的坐起身,拿他數落一頓。

「我是不知道你在發什麼瘋,一早來就鬧自閉,不過發脾氣歸發脾氣,午餐還是要吃。」他得意洋洋地指著放在桌上那個從地下二樓麵包坊A來的託盤,「你看,我對你夠好吧!十二樓不是正在舉行金門物產展嗎?我到會場上每個試吃攤繞了一圈,跟他們說是你要吃的,別人都是用小碟子,給你的都是用大碗喔!你看,有面線、紫菜湯、十幾種貢糖、還有一條根茶和高梁酒,外加我個人友情贊助的荷蘭泡芙兩個,夠豐盛了吧!」

「金門菜刀呢?」

將威愣了一愣,「菜刀又不能試吃。」

向傑沒好氣地點點頭,「但是我可以拿你來試砍!」

「幹嘛火氣這麼大?又不是老婆跟別人跑了!」

話才說完,向傑的臉色丕變,將威馬上知道自己開錯玩笑了。

「不開玩笑了,」他一本正經的坐好,「就連面臨破產危機,也沒看你這麼沮喪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沉默了幾秒後,向傑還是跟他說了實話。「昨天是我和晴娟的結婚周年紀念日,我忙忘了,但她沒忘,還送了我一個叫『自由』的禮物。」

「自由?」

他苦澀一笑,「一張離婚協議書,夠幽默吧?」

「怎麼會搞得要離婚這麼嚴重?」將威蹙起眉,可不敢再拿這事開玩笑。「她怎麼捨得放棄你這麼好的對象?更何況你是真心愛她的,相處一年了,不可能對你沒有感情吧?」

向傑俊眉微擰,痛苦地抱著頭輕搖。「我不知道她對我有沒有感情,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愛她,我真的猜不透她心裏在想些什麼,她為我犧牲、受委屈,對我百般呵護,卻又那麼無所求,我覺得自己好像愛上了一個聖人,完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放下手,受愛情之火燃燒的迷人星眸,躍動著堅決光彩。

「我只知道,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上的女人,除非她愛著別人,而且那個人的條件勝過我,否則我說什麼也不會簽下那張協議書,」

「不錯,就這麼告訴她吧!」將威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給他加油打氣。「這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沒有聖人,她跟你非親非故,沒感情幹嘛為你犧牲奉獻?說不定就是因為你什麼都沒說,她才不好意思再留在你身邊,你就去告訴她你愛她,大不了被拒絕而已,反正她現在是你名正言順的老婆,跟你朝夕相處,你死纏活纏、死追活追,憑你的條件我就不相信她不會動心。一皮天下無難事,只要你賴著不簽字,你老婆一定跑不掉的!」

往事一幕幕掠過向傑眼前,晴娟的一顰一笑深深刻印在他心中,她對他的好,已經在他心裏盤根錯節。當他吻她時,她在他懷中輕顫的模樣,也的確不像是對他完全沒感情。

就算她現在愛的是蕭克寒,也不代表他就沒有機會將她的心搶過來!

「沒錯!青梅竹馬又怎樣?我絕不會把晴娟讓給他的!」向傑一說完,便抓起辦公椅上的大衣奪門而出。

「『他』是誰呀?真的有情敵出現嗎?」

將威好奇地追問到門口,人卻早就消失無蹤了。


打電話回家,向女傭確認晴娟已經不在,向傑便直接開車到她娘家。

「先生和太太在家嗎?」

向傑向幫他開門的菲傭探問,如果兩老在家,他恐怕還得立刻編個提前來接老婆的好理由才行。

「先生和太太去香港了,後天才回來,小姐在家,和蕭先生在房裏聊天。」

菲傭「知無不言」,卻一句話就讓向傑的妒火燒到最高點。

岳父、岳母全出國,晴娟不可能不知道,那她又何必回家過夜?而且還約了蕭克寒到她房裏「聊天」?!

「可惡!」他怒咒一聲,立刻沖上樓——

「你白癡啊!」

克寒一句話罵得又響又亮,好像連屋子都震了一下。

晴娟坐在床頭只是哭,被罵也不還嘴,反正她也願意承認。

「你這個女人真的腦筋有問題耶!」他氣急敗壞地用食指戳了她的頭一下,像罵小孩一樣。「你明明就愛死常向傑,從小學開始暗戀他,暗戀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有機會嫁給他,你就該厚著臉皮巴住他,死都不放手,這是他欠你的,你知不知道?

「你哪跟筋不對勁了,竟然自己雙手奉上離婚協議書給他?我現在光用腳底想,就知道你的心已經碎得比撒哈拉沙漠的沙還細,一吹就散了,你這是何必呢?就算你吃定他一輩子也沒人敢說你錯,誰不知道他東山再起全是因為你?」

「我就是不要大家那麼說他!」她嚶嚶啜泣,「我曾經親眼看著人家笑他娶我是賣身、吃軟飯,你知道我聽了有多心痛嗎?我跟他在一起只會害他被別人嘲笑,我只要跟他分手就好了,我不想用恩情綁住他一輩子。」

克寒坐在她化妝台前的木椅上,有些受不了的翻翻白眼。

「你什麼都為他好、為他著想,幹嘛?你上輩子砍他十八刀,這輩子來還債的是不是?他被人家笑一笑會少一塊肉嗎?等你們結婚十年之後就會麻木了,別人也早淡忘了這回事,又死不了人!」

他提醒她,「當年你要不是為了送巧克力去向他表白,就不會發生車禍,你的臉和腳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這些那個笨蛋知道嗎?他知不知道你因為喜歡他,才和他上同一所大學,在百貨公司裏一次又一次的排隊,就只為了遠遠見他一面?

「在他爸中風,他臨時接手公司業務時,也是你叫你在報社做總編的表哥在外界一片看壞時,把他寫成青年才俊?而且還花錢請雜誌社大篇幅替『華亞百貨』打廣告?然後還叫乾爹跟他們買了幾百萬的禮券,當員工的年節獎金?更別提你這次為了逼乾爹借五十億幫他,而主動去向他求婚。你為他做的這些,就算他出門被每個人吐痰、毒打也沒你受的委屈多,他陪你一輩子也是應該的。」

晴娟搖搖頭,「我做這些不是要他報答,」

他沒好氣,「是喔!你是準備積德成佛用的嘛!」

「你不懂!」她咬唇告訴他,「向傑有個很漂亮又很有氣質的青梅竹馬,跟他是郎才女貌,配得不得了,向傑真正喜歡的人是她,我明知道愛一個人有多苦,怎麼還能為了自己拆散他們?」

「現在是誰拆散誰?你才是常向傑名正言順的老婆吧?你別什麼事都為他著想,多為你自己想一想好不好?真快被你氣死了!」

「對不起……」

「你幹嘛跟我道歉?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克寒煩躁地揉揉發,對她是又氣又心疼,「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自責,後悔當年我用激將法逼你去向常向傑表白,害你出車禍,要不是我天生就只愛男人,怎麼努力都只能把你當妹妹看待,不然我一定娶你,說什麼也要讓你把對他的心轉移到我身上,讓你不再愛他愛得那麼痛苦!」

「克寒……」她一點也不知道他心裏想過這些,的確有些詫異。

「其實我三番兩次在你面前捉弄常向傑,全是為了讓他多在乎你一點,因為我知道,就算有別的男人愛上你,你這個死心眼還是只愛他一個人,能變心你早變心了,本來我看他的表現還以為他對你已經日久生情,還跟文宇一起為你高興,沒想到……」

他說著就一肚子氣,還捶了椅子一拳。

「那個渾蛋真是個大白癡!我保證全宇宙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你還愛他的人,他要是真的放你走,就是個空前絕後的大笨蛋!」

「你別再為我生氣了……」晴娟拭去臉頰上的淚,真心的說:「其實……這一年來,我真的過得很幸福,感覺好像是跟上帝偷了時間,一些原本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全發生了,我在我期待的婚禮中嫁給我最愛的人,和他共住在一個屋簷下,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

「他送我花、請我吃飯、邀我共舞,甚至還吻過我,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我不能因為他守著承諾,一輩子不說分手,就真的霸佔他一輩子,向傑一定也有他自己想要的幸福,得不到他的心,綁住他的人又有什麼用呢?」

「唉!」克寒長歎一聲,坐到她身旁。「拜託你快點忘了他吧!花了一年的時間都不能讓他愛上你,放棄也好,等你們一離婚,我保證一定介紹比他條件還好的男人……」

「我這輩子都不再結婚了。」晴娟打斷他的話,淚濕的臉上浮現些許紅霞,「我不會再愛上別人,其實……我打算跟向傑借精子,用人工受孕的方法懷他的孩子,這麼一來既可以了了我爸媽想抱孫子的願望,也可以讓我的感情有個寄託……」

克寒快口吐白沫了,「完了、完了,你根本就是被他下蠱了嘛!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像你這麼死心塌地?不曉得催眠有沒有用?我看我帶你去看心理醫生,叫醫生用催眠術讓你把常向傑忘得一乾二淨好了,不然就讓我去揍醒常向傑。」

「不要!」晴娟緊拉住他的手臂,「你答應過我,絕不會把我的心意告訴他的,我不要他覺得有壓力,他當我是朋友就好了。」

「晴娟!」

「你答應我嘛!我想請你幫我找一個男孩子假裝是我移情別戀的物件,這樣我跟向傑分手才有理由,我爸也才會因為理虧,而不去催討向傑的借款,我知道他現在財務狀況不錯,雖然向別家銀行借錢也已經能借得到,可是欠我家的話,我比較安心,因為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嫁他一次,萬一再遇上別人害他……」

「你可以再誇張一點!」克寒聽得瞠目結舌,「免談、休想、門兒都沒有!為什麼你還得為他多背一條紅杏出牆的臭名?我警告你,你敢做這種傻事,我就把你喜歡向傑的事都跟乾爹說,讓乾爹去找那個沒良心的傢伙算總帳!」

「克寒……」

「別撒嬌,叫我上帝也沒用!你啊……」

不同於沖上樓時的怒髮衝冠,下樓時,向傑腳步輕盈,臉上還掛著濃得化不開的幸福笑意。

「記著,不要告訴小姐我來過,我先走了。」他交代了菲傭一聲,旋即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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