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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宋雨桐 -【笑閻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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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0: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宋雨桐 - 笑閻羅

看見東雪先生的第一眼,鳳熙就對他驚為天人!
那自然流露的英氣和清靈氣息,彷彿誤入凡間的天人,
也像在黑暗中依然泛著光的璞玉,讓他很想收歸己有……
想不到放肆不羈的笑閻羅,難得真心想要擁有的東西,
竟然會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上通下達的巫人啊!
這男人,美麗的很放肆,衣著高調華麗不說,
全身上下還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皇家傲骨!
但究竟是為什麼?這男人可以這樣莫名其妙對她好呢?
她知道,絕對不是因為喜歡上她,更不是愛上她,
因為他壓根不知道她是個姑娘!那……究竟是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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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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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泰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落叫望月村,據傳,那兒的月亮特別大特別美,距離人間也特別近,那兒的陽光特別燦爛也特別的暖,時序入冬之後也不顯得特別冷,且終年不曾下過雪——只除了二十年前的那場莫名突來的大雪。

  大部分的村民都不知道,二十年前下大雪的那天晚上,有一個嬰兒誕生了,來到世界的瞬間,這個娃不吵不鬧也不哭,急煞了接生的產婆和娃的爹,卻意外地活了下來,反倒是娃的娘因難產而死去,就算娃的爹是出了名的巫人,祈求上天地鬼七七四十九天也無力喚回娃的娘。

  那個娃,名喚阮東雪。

  生性聰穎淡定,就像她出生時那般的異於常人,而她的身子也異於常人,只要情緒過於波動,心口就會泛疼,更令娃的爹詫異不已的是,這娃天生巫骨,擁有感應天地鬼神之能,這可是身為一名巫人最渴望擁有的神跡呵,這娃卻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這丫頭天生下來便有上通下達的本能,帶有一些天人命格,在體質上會更為脆弱敏感,喜怒哀樂之於她都不是一件好事,另,把她當男孩養,方可平安長大。」

  「那麼,她這一生無姻緣了嗎?」

  「有。她的姻緣來自北方,一生就那麼一次,要得到,必見血,還可能臨死劫……這樣,也成嗎?」

  成嗎?

  東雪的爹阮言朗仰首望天,想起東雪出生那天,天界之人托夢予他的一段對話。

  就這樣,一晃眼過了二十年,近日,那從北方傳過來的強大感應讓他連著失眠數日,他幾乎可以斷定,這幾日上門來的人,鐵定就是天人所謂東雪那一生一次的姻緣了。

  天人命格,意思就是東雪具有仙界之人的命格格局,在某種程度上擁有與天界之人相似的特殊能力,所以可以上通下達與天上與地下之神對話,和那些學著巫術巫法與咒語,因為後天學習與天生敏感度而懂得觀天象、卜卦來預測未來的巫人大大不同。

  而百世國神殿裡的神官們,有的是巫人,有的不是,其中真正可以觀天象而預知未來者屈指可數,可上通下達與天地溝通者,百年來更可說是絕無僅有,他阮言朗算是其一,卻不是天生俱來之能。

  阮言朗搖頭再搖頭,擁有天界之人的本能與命格,卻在凡間身為人,終究不算是一件好事吧?天地之間巨大的能量,要區區一個身子來承受感應,讓他常常擔憂她活不過二十呢。

  「爹,有心事嗎?」阮東雪拿著書冊走出房門,見爹又在觀天象,還一邊搖頭一邊歎氣,心裡也不禁擔憂著。

  三天有了吧?

  阮東雪也跟著望天,只見好大好圓又美麗不已的月亮掛在廣闊無雲的天空上,讓人心情平靜不已。

  「看到什麼了嗎?」阮言朗側頭望向依然是女扮男裝的女兒東雪,她氣質清靈優雅,處世從容淡定,這二十年來,他這個爹幾乎沒見她真哭過惱過,永遠都是個處世淡然,不憂不懼的孩子。

  這樣的女子,恐是這世間絕無僅有的了。這天底下,真有配得上她的男子嗎?或者該說,這天底下,真有可以讓她心動的男子嗎?

  如果真有……他該讓她去嗎?還是,要她今生今世平安度日就好?一輩子無情無愛無親人?

  唉。難啊。

  「看不出什麼。只覺得今晚的月亮很美。」阮東雪一笑,看向她爹,阮言朗正一臉詫異地望住她。

  「真看不出一點什麼?」他疑惑地看著她。

  雖然女兒因為天生能感應很多事,所以在後天的很多學習都沒有真的深入去接觸,觀天象的能力自然遠不及他,但至少,也該看出一丁點什麼的,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只有又大又圓又美的月亮?還是,因為她……完全無法感應到屬於她自己的事?

  是了,恐怕是這樣的。

  從小到大,她所感應到的吉凶禍福,通常都不是她自己的事,而是身旁的人事物。

  「是啊。該有什麼嗎?爹?」她不以為意道。也許是因為有些能力是天生的,所以,她反倒在研究巫法觀天像這方面,沒有太多的著墨與得失心,凡事甚是隨意。

  「就是——」阮言朗頓住,突然問:「你已經二十了,想過婚嫁嗎?」

  阮東雪一愣,又笑。「爹是要兒子娶妻了嗎?」

  阮言朗瞪大眼,覺得自己快要被她給氣瘋。「我是認真的,阮東雪,你明明知道爹在問什麼!」

  真把自己當兒子了嗎?這樣說,是故意氣他的嗎?在惱他嗎?如果她真的會氣他惱他也就罷了,可是,她怎麼看都是在跟他這個爹玩呢。雖說她處世永遠從容淡定,但小小玩性是有的,他這個爹也是被她玩了好幾次才知道自己不小心被她平靜的表相所迷惑,被玩了許久。

  阮東雪看著爹,搖搖頭。「我這樣很好,在這村裡,人人喚我東雪先生,我這東雪先生是大家的夫子,一輩子都是,除非離開望月村,但,我鐵定捨不得這裡又大又圓的月亮。」

  說著,她再次望向天空那又大又明亮的月,突然有點不想跟爹再聊下去了,預感不太好呵,連天空上又大又明的月可能也沒法子讓她的心情變得好些,如果她再繼續待在這裡的話。

  「爹,我要進屋去了,好冷。」

  她在胡說。明明天氣暖得很。

  正要轉身進屋去,阮言朗連忙道:「如果,爹要你離開呢?」

  腳步一頓。「爹要跟我一起嗎?那好。」

  她的性子本就極溫,至少表現在外頭的她是這樣的,不會對任何事過於堅持,雖然她不喜歡離開望月村,但如果爹想要,她自然是陪著走。

  「不是說捨不得這裡的月亮?」真容易說話啊。阮言朗在心裡輕歎,這樣的她如果離開自己,會不會隨便一個人就把她吃得死死的?永遠不把喜怒哀樂表現出來的她,有人可以懂她惜她憐她嗎?

  「可我更捨不得爹啊。」

  「爹總有一天會離開這世上,如果我走了,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吧?」

  阮東雪轉過身,清麗的眸定定地落在他臉上。「不要說了,爹,我現在耳朵不太舒服,聽不清楚,你知道的吧?我的病總是一陣一陣的,現在剛好犯病了,有話改天再說。」

  忍不住,她又抬起頭來看了黑暗的天空一眼,這幾天,爹煩擾的就是這個嗎?他的人間壽命將盡?

  不,她看不出來,一丁點都看不出來,人的壽命哪能從天象窺見?除非是天皇。所以,爹在天上所看見的,絕不可能是他的壽命將盡這類的預言,究竟,是什麼……她真的不是很想知道。

  可,她爹阮言朗根本不理她,繼續說他的——

  「這兩天會有貴客來到,跟他走,看他要做什麼都幫他一把吧,就當是幫爹完成在世間最後一件事……」

  

  這是間很平常的木屋,有前廳後院,還養了雞鴨牛羊,主屋旁有一間挺寬敞的側室,門上掛著「東雪書苑」的木牌,鳳熙找上門時,書苑裡的娃兒們剛好下課,他們嘴裡掛著嚷著的「東雪先生」也適巧從裡頭走出來。

  這東雪先生,第一眼就讓他驚為天人。

  不是特別美,可眉目如畫,那英氣自然流露之餘卻又帶著一股極溫婉迷人的氣質,是男子又像女子,身形少了男子的剛硬高大,卻有玉樹臨風之姿,尤其那一身清靈氣息,就像是誤入凡間的天人。

  阮東雪也看見他了,連猜都不必猜,她已篤定眼前這位全身上下都貴氣得不得了的男人,就是爹所言的「貴客」。

  這男人,美麗得很放肆,衣著高調華麗不說,那睨著人的姿態也很是高傲狂妄,手上的折扇畫有最貴氣的牡丹,不管是紙質還是畫作,甚至是那製作成扇子的木片,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只如此,這男人全身上下還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皇家傲骨,就算他身穿平民布衣,也是會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的,更別提他那比女人還美的長相了,她還是頭一次看見男人可以生得這般美麗,卻又依然是個十足十的男人,高大挺拔,寬肩長腿,那握著扇子的大手很好看也很大……

  「看夠了嗎?」鳳熙笑笑地打斷東雪的注視,雖然他已經很習慣被人家這樣忘神的「欣賞」,但,這男人望得他有點全身不自在呵,好像骨子裡的魂都要給那雙清明的雙眼給看透了,無所遁形。

  「嗯。」阮東雪輕應了一聲,半點沒有不好意思,回答得很自然,回過神把眸子兜上他那張美麗俊顏。「你來找阮言朗?」

  鳳熙詫異地挑挑眉,對阮東雪從容不迫的神態感到十分興味,笑得更開了。「是啊。他是住這裡吧?」

  「嗯。就在主屋裡頭。請跟我來。」阮東雪轉身,提步進了主屋。

  鳳熙跟了上去,他的隨身小廝品安也安靜地跟在他後頭。

  「可否容在下冒昧問一句,東雪先生是大神官的——」

  「徒兒。」這是爹之前交代要她這麼答的。她沒問為什麼,爹要她這麼做她就做。

  「是嗎?所以,你的名字就兩個字,叫東雪嗎?」還真好聽。

  「……嗯。」她隨便應了聲,不知道為何,這男人把她的名字含在嘴裡叫的那嗓音,竟是又甜又膩,害她有一丁點兒失了神,趕緊快步走,把人帶到爹面前。「師父,您的貴客來了,我去泡茶。」

  說完,她就閃人,過了好一會兒才端著一壺茶和兩個杯子出現。

  鳳熙狹長美麗的眸子興味的閃啊閃地,和阮言朗說話的同時,總會不時地把目光瞥向東雪,不然就是很努力地喝茶,茶杯空了,那東雪先生就會過來替他的杯子斟滿,讓那茶香四溢,也讓他心情舒爽。

  為何呢?自然是這東雪先生伴那茶香,莫名地入他的眼啊。不過,這東雪先生像是對他不太友善,始終用那清清冷冷的眸子直瞧他。

  「皇——」

  「咦?」鳳熙聞聲,眸光轉到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臉上,見到他略微犀利的眸光,這才驚覺剛剛他看那東雪似乎看得有些忘形失禮了。

  他灑然一笑,搖著手中的折扇道:「我說大神官,叫我鳳熙吧,話說回來,關於替我十三叔招回魂魄一事,大神官可幫得上忙嗎?」

  「皇……不,是爺,您都親自跑上這一趟了,又事關洛王爺,這忙鐵定是要幫的。」阮言朗說了,看了東雪一眼。「不過,今兒夜已深,又事出突然,爺可否多允一些時間好讓老身準備準備?」

  鳳熙大笑。「那是自然。不急於一時。」

  反正十三叔過得好好的,又身懷高超武藝,雖然不知為何進了別人的身體丟了自己的魂,但既然有辦法可解,那也就不礙事了,早一日晚一日,也沒啥差別,再說,要不是他找到這百世國最厲害的巫人,憑宮裡那些平庸至極又膽敢自稱神官的巫人們及御醫,十三皇叔是鐵定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我明日午時到村裡的客棧與爺會合可好?」

  鳳熙聞言,搖扇起身。「正合我意,我也累了幾天,正想好好休養生息一番,那就明日見吧,大神官。」

  「是。」阮言朗躬身送客。

  阮東雪也乖乖照做,彎下了身子。

  鳳熙轉身走了幾步,突又回過頭,剛好瞧見東雪先生已然直起身,專注地望著她的臉。

  東雪被他嚇了一跳,卻沒再低下頭去,依然清清冷冷地望著他。

  是跟他有仇嗎?還是第一次看見比自己還要美的男人,所以心存妒意?

  鳳熙搖頭笑了,問:「東雪先生呢?也跟著大神官一塊來我的山寨作客嗎?如果你來了,在下定會把京城裡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拿來招待你,如何?」

  山寨?這男人住在山寨裡嗎?不是宮裡?她怎麼看這男人,都貴氣得像是從宮裡來的。

  阮東雪輕輕佻眉,對這男人的過度熱情沒太大的反應,既不是很高興也沒有不高興,只是有點受不住。

  「我還要教孩子們讀書。」意思就是她不會去。

  「不能告個假嗎?十天半個月也好。嗯?」他慫恿著。微笑再微笑,心知肚明自己笑起來有多麼迷惑人心,也利用得很是徹底。

  「東雪先天多病,體弱了些,恐怕不宜遠行。」阮言朗淡淡開口替東雪的拒絕之言解釋著。

  「是嗎?」鳳熙又把眸子兜回東雪身上,對著她一笑。「那真是可惜啊。我對東雪兄可是一見如故啊。」

  鳳熙一臉的惋惜,亮燦燦的眸始終沒有從東雪先生臉上移開。

  是啊,臉色有點蒼白,不過,半點不損他的文雅風采。

  想到以後不能再見到他,鳳熙的心裡頭竟有小小、小小的遺憾呢。只不過是見了一面的人,他竟然會覺得留戀難捨?真是見鬼了。

  阮東雪淡淡移開眼,被鳳熙大膽放肆的注目給逼得頭低了下去。

  這貴人的眼呵,笑起來比天上最亮的星子還要燦燦生輝,亮得讓她覺得有點頭暈。

  為何老愛對她笑呢?她又不是姑娘!至少裝扮上不是,看起來也不會是吧?她一身男裝二十年了,從沒人錯認過她是個姑娘啊!再說,就算她是個姑娘裝扮,也絕不至於美到讓這貴人看了發癡,因為,這男人比任何女人還要美,跟他比,全天下再美的女子都要遜上幾分。

  「這位爺,請慢走。」她開口送客了。

  好明顯的冷落呵,真是傷了他的心。鳳熙笑笑,這回真的走了,沒再回頭,心卻想要留下。

  一直走到離屋子好遠之後,鳳熙才開口淡淡地問著身邊的品安。「你覺得東雪先生如何?」

  品安一愕,不明所以。「主子想問的是什麼呢?」

  鳳熙悶悶地看了他一眼。「不識貨的傢伙!跟了我這麼久,還沒把眼光給養好嗎?」

  品安閉嘴,選擇沉默。

  他的眼光哪能跟鳳老大比啊?這人生來便含著金塊出生的,眼界身段都比一般人高上幾倍,就算他再重新投胎也比不上的。

  「我想把他留在身邊啊,品安。」他陡地發出一聲長歎。「那人就像塊璞玉,在黑暗中依然泛著光,讓人想把他收藏。」

  聽來有點蠢,不過,這卻是長大成人以後第一次,他有了真正想要擁有的東西。

  只不過,他沒想到這東西是個人,還是個男人。

  「所以……主子,你想綁架東雪先生嗎?」品安正經八百地問。

  搖著的扇一頓。

  綁架?哈,是啊,他都忘了自己是個山寨頭子了,綁架不是他最偉大神聖的工作之一嗎?

  如果,他真的綁架了東雪,那男人會怎麼對他?賞他一巴掌?還是氣得用腳踹他?抑或是拿刀殺了他?又或者,還是那張清清冷冷的臉?

  他好期待。太期待了。笑意終於又掛回他臉上。

  「品安啊。」

  「是,主子。」

  「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鳳熙讚許不已地看著身邊的小廝。

  

  「記住,以後你的名字就叫東雪,姓東名雪。替爹辦完這件事,要走要留都隨你,可千萬記住,不要進宮當差,我不希望我唯一的女兒就這樣老死在宮裡一輩子,外面的天地再怎麼孤單,也還是自由的,你要記住,不要讓人知道你是大神官的女兒,可以少些麻煩事兒,懂嗎?」

  「我可以不辦這事兒嗎?」她實在不太會處理這樣複雜的事,也不喜歡面對外頭的那些是是非非,因為那些都不是她很懂的事。

  「就一次。給自己一個機會。這樣,才不會遺憾……」

  「我不懂爹在說什麼。」

  「以後你會懂的……」

  她真的會懂嗎?

  阮東雪跪在阮言朗的墓前,臉上沒有淚。

  當晚,爹沒了氣息,她親自替他唸咒祝禱,祈求他一路平安好走,就這樣跪上三天三夜,天都下起了雨。

  鳳熙也在旁陪了她三天。

  這三天,他乖巧不已,不會再胡亂對她笑,只是安靜地陪著她,還親自抱她爹入棺,陪著她走了好幾里路,看著爹入土為安,那華麗的衣服被土弄髒、被雨打濕,他也都沒有抱怨過一個字,連吭都沒吭一聲,倒是無時無刻不在看顧著她,好像怕她一個不小心就倒下。

  可惜,她雖柔弱,心卻堅韌無比。

  直到現在,這樣跪在爹的墓前卻不能喊他一聲爹,她覺得無力又可笑。

  「起來吧,天色要暗了,山路不好走。」鳳熙終於出聲喚她。

  東雪又看了那個墓一眼,這才依依不捨地起身,腳卻一軟,踉蹌的就要再次跌落在地,是一雙大手及時扶住了她——

  「小心!」

  她看他一眼,這三天來唯一一次很認真的看著,他還是一樣俊美無儔,卻不再高傲放肆,反而顯得溫柔無比。

  他的臉被雨打濕了,衣服也濕了,那眼瞳裡裝滿了她的眼神,卻意外地令人溫暖。

  她的眼濕了,不過,雨水應該可以掩蓋住她的淚。

  或許,她真的不是那麼心甘情願地跟著這男人離開這望月村,但,此時此刻,她卻也不討厭這個主意了。

  至少,在爹突然離開她之後的這段日子,跟著這男人,讓她覺得在這世上的自己不是那麼孤單。

  「東雪先生,你這樣盯著我瞧,會讓我覺得害羞的。」鳳熙對著她說,被打濕了的臉再度露出迷人的笑。

  東雪笑了,在他眼底,真像朵花似的。

  又是淚,又是花的,讓鳳熙屏住氣,忘了呼吸。

  「不要這樣對我笑,東雪先生。」他警告著。這東雪的笑,竟讓他心跳得亂七八糟?真是……

  東雪看著他,慢慢直起身,當真斂起了笑。「你可以放開我了,鳳熙大人。」

  大人?幹麼叫他大人?聽了讓人有氣。

  「叫我鳳熙。」他霸道地說。「以後,我也喚你東雪吧。」

  「可我不愛你喊我東雪。」

  他不理她,問:「你要跟我回山寨嗎?東雪?我會好好照顧你,邊走邊休息,保證不會累壞你的。」

  他是故意的,偏要喚她東雪。

  她越不愛的事,他越會去做吧?算了。

  東雪點點頭,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狂喜,那種莫名被在乎的感覺竟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師父答應過你的事,我會替他辦好。」她淡淡地說。刻意忽略心中莫名湧上的暖意。

  這樣,就可以了吧?爹?

  全聽你的話辦了,爹。

  如果她的人生非得跟這男人走上一遭不可,那就走吧,這樣,如果有什麼前情舊債,也就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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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0: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京城外十里處,有一可媲美皇宮的巍峨建築,四周青山綠水,坐擁天地之間最靈氣之地,不知情的人肯定以為這是皇帝的別宮,卻未料是一個視官府官人如草芥的山寨頭子之住所。

  這山寨頭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上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鳳熙。

  打從十五歲他親親娘親在宮裡過世,他選擇再也不當什麼鬼皇子之後,這裡就是他的住所,平日叫手下們幹的事就是去打劫貪官污吏們的馬車貨物,看似美麗的山寨後頭,近幾年來的戰果可以說是堆了一座山那麼高,要啥有啥。

  他的日子過得很愜意,每天吃喝玩樂,想練練身手時,他會戴著一副特製的華麗黑眼罩親自出外打劫,被劫的那些官啊貴的,看到的總是戴著眼罩對著他們笑得很陰柔詭譎的男人,自動自發地給他取了一個封號,叫「笑閻羅」。

  這個封號他挺愛,雖然他敢保證那地下的閻羅王絕無他的貌美優雅,但這樣的封號代表著他們那些官啊貴的對他的懼怕,這樣很好,雖然他沒興趣幹那天下的皇,可很有興趣來幹這地下的王。

  一向,他都是這般放肆無羈的過日子,無牽無掛,無憂無慮,沒想到,因為十三皇叔一覺醒來莫名其妙就跑進別人的身體裡,叫他替他找個真正可以上通下達的巫人來,這樣的一個任務,卻把一樣寶物送到了他面前。

  此刻,這個寶物住進了他的寨裡,長途跋涉讓這個寶物變得有些黯然失色,他只好允他所求,先讓他休息個七天七夜之後,再來幫洛皇叔問神問鬼,看有沒有法子把十三皇叔的魂給招回來。

  本來以為,東雪要求休息七天七夜,只是單單純純因為問神問鬼需要許多的體力與能量,所以要好好蓄積,未料,他的休息竟是睡覺,而且一睡不醒,連飯都不用吃一口,現在是怎樣?

  「不行!這樣下去他搞不好會死!」鳳熙手上的扇子都快被他搖斷了,想了想,還是決定到房裡探探比較放心。

  才起身,步子都還沒跨出去,就聽見一旁守著他的小廝品安低低地開了口——

  「主子,東雪先生不是說過,這七天七夜裡不要任何人去吵他嗎?」品安忍不住在旁小小聲地提醒主子。

  真是的……他連想故意忘掉都不行嗎?

  鳳熙美麗的眸子冷冷地朝品安掃去。這不識相的傢伙,吃他的喝他的,結果卻是聽一個外來者的話,有沒有搞錯?

  「我是任何人嗎?品安?我是這裡的頭兒,難不成我去看誰擾誰還得經過那人的批准嗎?」他姿態高傲,擺足主子的譜。

  「是,主子。您是不用讓誰批准啦……可是,如果惹惱了東雪先生,他不救洛王爺怎麼辦?洛王爺知道主子那麼多底,要真惹惱了洛王爺,跑去揭發主子的底細,宮裡頭再派人來,那不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主子鳳老大的眸子正柔柔地睨過來。

  好可怕……

  品安抖了一大下,決定從現在開始閉緊嘴,不再說話。

  「我只是去看他還活著沒有,你倒囉唆得很起勁嘛。」鳳熙真要被他氣死。不過,這半點沒有阻礙他往東雪房裡去的步伐。

  唉,他的人生真無趣啊,身邊就沒有一個可以真正瞭解他的人。

  他幫十三叔難不成還是真怕了他到皇上那頭揭了他的底嗎?嘖,真是笨蛋一個!他鳳熙如果怕人家告狀,還會故意把美麗的山寨蓋在離京城只有十里遠的地方嗎?他鳳熙如果真那麼貪生怕死,好好的皇子不幹,跑到山裡頭當山寨頭子幹什麼?如果那皇上真要整治他這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隨便一個爛名目就可以置他於死地了吧?可到現在,十年過去了,他搶官銀搶糧搶宮裡的貨物,那個他名義上的爹可是連問都沒問過一句呢。

  真是失落呵。

  開始幾年他玩在興頭上,每天都很樂,期待著官府裡有人來找他的碴,沒想到一年又一年,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被搶劫的那些人不知情,只道他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笑閻羅真是神出鬼沒,卻沒想過是那些無能又無膽的官府根本不敢找人來辦他,哈!

  真是無趣啊。所以他開始開商行、藥行、米行、布行,不過,宮裡的那些官,包括他的十三叔,根本沒人知道這京城裡最大的商會頭子也是他。

  他正盼著呢,盼著有人發現他大舉壟斷了民生物資,那就更有趣了。

  鳳熙緩步徐行,穿過數個迴廊,跨進了一個雕著鳳凰的石拱門裡,小徑兩旁佈滿櫻花樹,花正盛開著,張揚著令人奪目的美麗,風一來,那粉的白的花瓣飄落在空中,真像進到詩裡一般。

  他來到東雪住的房門前喚了幾聲,沒人答應,這才輕輕地推門而入,先是小小的廳,屏風後頭才是薄紗輕掩的床鋪,只見那床榻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均勻的呼息聲很淺很淺,淺到幾乎要讓人產生錯覺,以為床榻上的人已經沒有了呼息。

  他走近,在床前站了好一會兒才揚手掀了簾——

  東雪正閉著眼,菱形的唇薄薄地,輕抿著,眉淡而細,長長的睫柔順而迷人,一整個就是清雅無比,再見那膚色,白白透透地……

  有男人生得像他這般嗎?

  他鳳熙美歸美矣,卻是身材高大挺拔,俊雖俊,雅歸雅,但皮膚也沒法子像東雪這樣……還真像雪,一碰就要融了似的……

  曾經聽聞某些國家甚好男風,當時他聽了只覺得荒唐可笑,可如今見了東雪,方知男人也可以這般清麗勾魂,就因為這樣淡淡雅雅,從從容容,反而莫名地生媚啊。

  如果是東雪這樣的男人,他鳳熙也會好男風吧?

  嘖。鳳熙自嘲地一笑。

  真要瘋了嗎他?是因為日子已經貧乏到讓他每天都想打呵欠了,所以才會想惹東雪嗎?

  「不醒來吃飯嗎?」他故意揚聲問著。

  躺在床上的人兒依然沒起來搭理他。

  他將頭靠近,近到鼻息都拂上東雪的面頰,東雪還是動也不動。

  他凝了眉,伸手往東雪的鼻尖一探,再探,心有些微鼓噪,咚咚咚地亂響,讓他一連探了幾回都不是很確定,那從東雪鼻頭出來的薄薄透透的氣,究竟是他的還是東雪的?

  索性,他把臉往東雪胸前靠去,正想直接把臉偎在人家胸上好確定他是否還活著時,門外卻匆匆跑進一個人——

  「啊!主子……主子……你在幹什麼呢?東雪先生是男的啊!男的!」品安進門,只見他家主子幾乎要整個躺進東雪先生的懷裡去了,不由得詫叫,指著他家主子的手抖啊抖地,很不理直氣壯,壓根兒忘了自己為何進門來找人。

  鳳熙被手下指著鼻子、滿臉鄙夷之色的模樣給弄得有些氣虛了,漂亮的俊顏染上一抹薄紅,幾乎是直接彈跳起身奪簾而出,卻擺足了氣焰瞪向這個冒冒失失闖進來的人。

  「我當然知道他是男的!你這傢伙,在胡思亂想什麼?整天滿腦子都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何時才能長進些?」鳳熙拿著扇子猛扇,不知這天氣是怎麼回事,才入春呢就熱成這樣!

  「主子,既然這樣,你……剛剛靠在東雪先生懷裡做什麼呢?」品安不知死活地再問。

  跟著主子這麼久,可沒見主子親近過哪個男人,何況,剛剛那畫面真的有點容易讓人……胡思亂想,怎麼能怪他?

  「我是在看看他還有沒有呼吸……」鳳熙才說,又瞪了品安一眼。「嘖,我幹什麼跟你解釋這些!說,你跑進來擾我的客人是在急些什麼?」

  「啊!那個……洛王爺要查的事已經查到了!那慕家真的有人要害慕商,也就是洛王爺頂替的那個人……」

  

  富麗堂皇的山寨裡,鳳熙手上的折扇輕搖著。

  明明天冷,他卻難得覺得燥熱難安,不甚優雅地擱在大椅上的腿不時更迭著,看得前來討茶喝的洛天陽眼花撩亂。

  「你這小子,是不是有事瞞我?」瞧那比女人還美的狹長眼眸閃啊閃地,怎麼看都沒安好心眼。

  鳳熙手中的折扇一頓,再繼續扇,他的心事不必跟他報告吧?

  「我這好命的山寨大王,有什麼可瞞你的?」

  「找到巫人了?」洛天陽隨口亂猜。

  未料,鳳熙的扇子又是一頓,美眸斜斜的睨過來,不太情願地應了聲:「嗯,是找到了一位。」

  「喔?」洛天陽瞇起眼。「所以?」

  「他近來玉體欠安,恐怕得再等幾天。」一提到東雪,鳳熙的煩躁更明顯了。

  熱呵,熱死人了!

  東雪這一睡,已經睡了四天四夜,他幾乎是每天巡房,就差沒去打更了,這東雪啊,不必吃不必喝只要睡,這樣真能沒事嗎?

  鳳熙一想,扇子又開始狂搖起來,一邊搖著扇一邊端起茶喝。

  洛天陽若有所思的看了侄兒一眼。「你這樣子,像是在思春。」

  「噗」一聲——

  滿口的茶就這樣從鳳熙嘴裡噴出來,嗆得他狼狽不堪。

  「該死!十三叔,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人家是個先生!」這先生二字,鳳熙不自覺,根本像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那個人家……」洛天陽笑了笑。「恐怕是俊雅多才,翩翩公子,長文不長武之美少年吧?」

  鳳熙眼一瞇,把身上的沾濕處撣了撣,覺得這十三叔的笑很是詭異呵。

  「美倒是還好,這世上能比我美的男子可不多啊,十三叔。」

  這話倒是說得沒錯。鳳熙的美,還真是得天獨厚得很,連一般女子跟他比,都沒他美。

  「說得是,那就是氣質一絕了?」

  鳳熙想了想,點頭。「算是。」

  「所以說你在思春啊。」洛天陽逕自下了結論,喝著茶的唇角不自覺露出一抹笑意,可那笑,只是短短一瞬,想到自己為何會急於跑到這裡來討茶喝,那抹笑頓時轉苦。

  鳳熙瞪大美眸,嘖嘖出聲。「我的女人多到可以從這裡排到皇宮裡頭,思什麼春啊?與其胡說八道,最近十三叔還是小心一點好,那個慕林找人要暗殺你,昨晚才剛得到的情報。」

  洛天陽只是眸光一閃,側身又讓人倒了一杯茶。「你的意思是那慕林要暗殺自己的大哥慕商?」

  「毒也是他下的,那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剛剛好出自我家門下位在京城的一間藥行。」

  真是……「你何時還搞起藥行了?」

  鳳熙聽了哈哈笑。「難不成我要像十三叔一樣,老在我那從來沒叫過爹的爹面前上妓院裝無知嗎?我既不能當天下的皇,那也得是地下的王啊!」

  洛天陽睨了這個才小上自己幾歲的侄兒一眼,懶得對他和他爹之間的關係多做評論,這不干他的事。

  「我若被暗殺身亡,你說會怎麼著?我的魂,會回到我原來的身體裡去嗎?還是會讓老天給收走?」

  鳳熙轉過頭來看著他,收起了笑。「這可說不得准,所以,你可別幹傻事,若慕商死了你就可回魂,那自殺不就成了?不要胡來!」

  嘖,這小子,現在對著他說話的樣子還真是氣勢迫人呵。比起他嘻皮笑臉的模樣,瞬間像是長了他幾歲。

  洛天陽認真的看了他一眼,突然道:「看來,你這小子還挺怕我死的,怎麼?我死了,你會寂寞嗎?」

  「當然不會!」鳳熙想都沒想便道。「我只是怕你死了之後,沒人幫我造反登上帝位。」

  嘖,越說越離譜了。「別說了,傳出去可是殺頭之罪啊。」

  「你怕了?」

  「當然,不然我這些年在京裡苟且偷生做什麼?」洛天陽微笑起身。「好了,我要回去了。」

  「三天後再來吧,十三叔,那將是你重新回宮當王爺的時候了,如果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別忘了趁這兩天說一說。」

  洛天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遺言?哈!這個死小鬼!看出什麼了嗎?

  來這裡討茶喝,好像沒讓他的心情好過一點,甚至,反而更糟了,知道找到了巫人,自己回魂有望,卻又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的狂喜。

  「如果我可以回到我的身體裡,那慕商呢?他會怎麼樣?」他幾乎是屏著息問的。

  「我不知道。這種事要問東雪,讓東雪去問天。」東雪可不是平常的巫師啊,是可以上通天下通鬼那種的巫人。問他這個凡人?他怎知?

  「知道了。」洛天陽起身,背著鳳熙走出去。「三天後再見吧。」

  可,兩個人都沒料到,這三天後再次走進山寨裡的人是莫名其妙便回了魂的洛王爺,而那個被洛王爺頂替的慕商的身體,早已在山林裡被盜賊砍死……

  

  「是上頭出了錯,所以把魂放回去了?」

  「嗯。」應鳳熙的,是一道氣若游絲的聲音。

  房裡點著安魂香,白煙裊裊,躺在床榻上的東雪聞著舒爽,可坐在床邊的鳳熙卻不住地用扇子把煙扇進床榻裡。

  這安魂香,是用來安東雪的魂,據當事人說,因為要上通下達的過程,魂魄會短暫離開自己的身體,當歸來時,因為太耗費能量所以需要安魂,免得因為身體太過疲累而在睡著時出了竅。

  他真要給氣死。

  這巫人還真難當,可以上通下達又如何?一個搞不好,連自己的命都要給丟了……想著,鳳熙的扇子搖得更勤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東雪這樣躺在床上他就有氣。

  雖然,十三叔可以回魂,回到自己身體裡,事情解決了是讓他挺開心的,但只要想到是因為這件事才讓東雪又再躺回床上,他就全身不舒爽!

  「上頭怎麼說?就這樣算了?」

  「嗯。」

  嘖!鳳熙的美眸露出一抹邪氣,只不過讓他用折扇掩了去。

  「如此把人命當棋子玩嗎?下錯棋就重下,搞得別人的人生亂成一團,這就是仙了嗎?簡直無恥。」若他有長翅,早飛天去找那些仙們算帳去了。

  東雪扯扯唇,疲累至極,卻還是對著他笑。「上頭也不是故意的。」

  「有錯就該罰,該一狀告到天帝那兒去。」

  東雪點點頭。「那得再讓我休息個七天七夜才成。」

  什麼?鳳熙的扇子一頓,俊顏上閃過了幾道黑影,美眸瞬也不瞬地望向床上那個臉色蒼白的東雪,頓時把接下來的話全給吞回肚裡去。

  想到東雪的休息,是睡得不省人事,害他每天晚上都得去巡房確定他死了沒有,簡直就是要命的折磨!還有,這東雪才幫十三叔問神問鬼了一趟,就把先前休養了七天七夜的好精神給耗光,變成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去去去!他會再讓他去問神問鬼才真的有鬼咧!

  「算了!」他很快地做下決定。

  「算了?這怎麼可以……」東雪故意為難地看著他。心知這人為了不讓她再睡上七天七夜,肯定是會罷手的,這麼說,只是為了表示自己也同意要找天帝算帳這樣的胡話。

  是的,對她而言,他剛剛說的都是胡話。

  他鳳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命格一等一的好,不敬鬼神不畏天地,要說什麼逆天的胡話都沒事兒,可她總不能跟他一起鬧吧?

  「我說算了就算了!沒什麼不可以!」鳳熙霸氣地打斷她。

  「可——」

  「別惹我生氣,東雪。」

  東雪抿抿唇。「那……既然洛王爺的事告一段落,這兒就沒我的事了吧?等我休息一晚,我就回——」

  「睡覺!不要再說話了!」鳳熙不想聽,撩袍而起。

  「叫我鳳熙,不然別跟我說話。」他背過身,真要走。

  她伸手拉住他的袖擺——

  「鳳熙。」她乖巧地開口喚著。

  鳳熙聽了身後人的輕輕叫喚,心情莫名地大好,不過,他還是高傲的背對著她,冷言道:「說吧!拉住我幹什麼?如果要說回去望月村這樣的話就省了,因為本大爺不會同意,我不同意,你是不可能走得成的,這樣明白嗎?」

  東雪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聽著他霸道又無法無天的宣告,心裡也沒氣,反而覺得暖。

  他是真心要留她的吧?

  究竟是為什麼?這男人可以這樣莫名其妙對她好呢?

  她知道,絕對不是因為他喜歡她,因為,他壓根兒不知道她是個姑娘,那麼,除此之外,是為什麼?把她當弟弟嗎?是因為爹爹老早算準了這男人會待她好,所以非要她跟他走一趟嗎?

  可是,不管他待她如何好,她終究還是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待在他身邊吧?這裡不屬於她,不是嗎?

  在他眼底,她是東雪先生,是個男人。

  他對她的好,也是因為她是東雪先生,而不是東雪姑娘。

  這些,她都知道,也沒覺得有何不妥,當男人二十年了,她已經很習慣當個男人,幾乎從來沒想過要變回姑娘……

  「你想留我到何時?」其實,她想問的是——她可以留在這裡到何時?

  「很想走嗎?」鳳熙突然回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瞅著她。「我都還沒帶你去玩呢,就當是留下來陪我,不成嗎?」

  東雪被他那雙熾眸給震得有些傻了,鬆了拉住他袖擺的手。

  鳳熙反手把東雪的手拉住,在他寬大的掌心裡揉啊揉地……

  「鳳熙,書苑裡的那些孩子……」

  「東雪,你的手怎麼比姑娘家的手還好摸呢?」他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想聽到對方說個不字。

  聞言,東雪一愣,後知後覺地想抽回手,鳳熙卻不放——

  她看著他,鳳熙只是笑,一點都不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何不妥。

  「男人摸男人的手沒關係吧?」他說。

  沒關係嗎?她還是靜靜的看著他沒說話,明明心跳得很快,卻半點沒有顯現出慌張。

  「這代表我們感情好,對吧?」他笑咪咪,好像摸到了東雪的手,在某種程度上,心裡也得到莫名的補償。

  「是嗎?」男人之間會感情好到這樣嗎?

  東雪莫名其妙的看著鳳熙,再看著那雙包著、揉著她的手的大手,心裡總覺得怪異,卻又不討厭,連她都搞不清楚那種感覺是什麼。

  畢竟,她真的沒什麼經驗……

  「是啊,你一定沒有交過好朋友。」鳳熙的眸子笑得發亮,閃啊閃地。「對吧?沒有吧?沒有認識過像我這樣的好朋友吧?嗯?」

  是沒有……

  東雪的眼神是這樣告訴他的。

  因為他的眼神好無辜也好無助,真讓人想一把護在懷裡。

  鳳熙樂了,重新坐回床邊——

  「睡吧,我陪你,你睡著了我再走。」

  東雪很想說不,可是她懷疑這男人會聽她的,而且,現在的他好樂,讓她根本捨不得說個不字。

  比起剛剛他突然站起來走人不打算再理她的樣子,她比較喜歡他現在開心地握著她的手的模樣……

  雖然還是覺得這樣很怪,但,她真的不討厭……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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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山寨裡有瑪瑙美酒,金山銀山,千年古董,珠寶絲綢,當然也少不了女人。

  鳳熙的丫頭花兒是個美姑娘,說真格的,這寨裡除了那些「山賊」以外的人都是女人,在膳房裡幫忙的,替寨裡兄弟們洗衣的,還有侍候老大鳳熙的,全都是女人。男人呢,除了下山劫車劫財的時間,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在教練場練功習武,因此每一個都壯碩靈活,身手矯健。

  像她這樣不是山賊,也從沒參加武訓,卻住在寨裡養尊處優的「男人」,除了鳳老大,她應該是第一個。

  山寨很大,大到她無法想像的地步,休息幾日後,鳳熙帶著她逛了山寨,包括堆滿金銀珠寶美酒藥草的後山,還有主屋外頭那些兄弟們居住的房子,成家的自己住一屋,沒成家的幾個人住在一塊。

  說是山寨,卻又像是個小村落,說是山賊,這些人怎麼看日子都過得與常人無異,東雪真的很難想像這些人拿刀拿槍當劫匪的模樣,尤其是美美的鳳熙。

  這幾天,鳳老大帶著一群兄弟們下山了,聽說有一隊很大的鏢車要經過,是宮裡除了皇上之外最有權勢的南國舅叫人保的鏢,山寨裡只留下十幾名兄弟看著,顯得冷清得緊。

  怪的是,這回鳳熙的貼身小廝品安竟然被留在寨內,而且像個跟屁蟲似的黏在東雪身邊。

  東雪一襲白衫,長髮僅僅只是束了一條白帶,雖然和她平日穿著風格一樣,但料子很軟很高貴,貼在身上覺得很舒適,袖口還刺了繡,是百世國人最愛的枝葉圖騰,簡單高雅,當初鳳熙讓人拿給她時,她見了也很是歡喜。

  此刻,東雪優雅地坐在山寨旁的一間小木屋裡,替一個婦人診脈,旁邊的男人不耐地在一旁走過來走過去,卻依然沒讓東雪皺一下眉頭。

  一會兒,東雪抽回手,靜觀其相,再閉目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這才幽幽地睜開眼來。

  「怎麼樣?東雪先生?」男人終於不耐煩了,嗓門有點大。

  一旁的品安重重的咳了一下,警告地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閉了嘴,卻對眼前這個斯文有餘,氣魄嚴重不足的東雪先生感到氣悶不已,嚴重懷疑他是否有如傳說中可以上通下達的本事。

  半晌,東雪才輕輕開口:「夫人要有孕,必須收養三名姓天的孤兒,並撫養長大成人才行。」

  「什麼?」男人和女人不約而同愕然的望向她。

  「夫人前世虧欠這姓天的祖先甚多,如果沒有用心去補償,這輩子注定無子息——」

  「你說什麼鬼?」男人粗暴地一把提起東雪的領口,對著她咆哮。「我家夫人賢淑溫良,連踩死一隻螞蟻都會良心不安,你這巫人,說什麼她前世欠了誰?做了什麼不好的事?你以為掛著巫人的名就可以偷拐搶騙,信口開河嗎?該死的!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東雪整個人幾要被拎到半空中,男人扯住她領口的蠻力讓她幾乎要無法呼息,整個人有些喘了起來,可是面容卻依舊平靜,對此人的暴力也無所畏懼。

  「你要我說,就先放開我。」不然她連呼吸都困難,怎麼好好說話?

  品安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根本連阻止都來不及,聞言,他趕緊上前去拉男人的手,急著在他的耳邊道:「大六子,趕快放開東雪先生,要是老大知道你這樣對他的客人,老大會殺了你的!就算不殺了你,也會把你趕出寨去,你想像以前一樣流落街頭當乞丐嗎?拉著你親愛的夫人一起?」

  大六子一聽,臉色一變,慌忙地將手上拉扯的人給甩開,未料,他的力氣實在太大了,竟然讓東雪整個飛跌出去,摔倒在地,額頭硬生生撞上了桌角——

  東雪撫住額,半邊臉麻麻的,頭暈目眩,覺得天地都在轉。

  手上傳來濕意……

  不會吧?她哭了嗎?

  不可能!是真的很痛很痛,可是,她不可能會承受不住就這樣在一堆人面前哭出來吧?

  「流血了!東雪先生!你流了好多血!」品安大叫,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完了完了,主子要我留在山寨裡就是為了照顧東雪先生,現在完了,東雪先生不只被打還受了傷,主子知道了一定會把我殺了!你這個大六子,什麼時候變成笨六子了,都是你……還不趕快拿一條乾淨的布來!」

  「喔。」大六子也被眼前的情狀給嚇傻了,嘴巴應好,身體卻動也沒動,倒是他家夫人趕緊跑去後頭找布。

  他是常見血啦,不過,這個血卻是留在這樣一個溫文儒雅的人身上,而這人還不叫不生氣,柔柔弱弱的模樣,就好像他弄傷的是一個女人……天啊!他一定是被嚇傻了!要是女人,早昏過去或是哭得唏哩嘩啦的吧?怎麼可能像東雪先生這樣沒事似的……

  「不成不成,得去找大夫才行!這回真要被你害死……」品安說著已經奔出木屋,往山寨外頭飛奔而去。

  

  鳳熙一回寨裡,頭一個便要尋東雪。

  一群人還浩浩蕩蕩運著兩車子的軍火在山腰上,鳳熙已經自個兒飛回來,卻裡裡外外沒看見想看的人,連品安都不見了。

  鳳熙一雙美眸帶著一股陰鬱,風塵僕僕的披風上沾滿沙,本是滿臉期待的欣喜在來來回回見不著人之後,閃過的是一抹狠冽。

  「主子,花兒替您沐浴更衣吧,您一去數日,應該很累了……」

  他打斷她。「東雪呢?沒人看見他嗎?」

  「主子……」花兒頭低低的不敢瞧他。

  「他走了?」

  花兒咬咬唇,把頭一點。「是,東雪先生說要出去散散心,他說待在寨裡太悶太無趣——」

  「你膽子變得挺大的嘛,敢在我面前扯謊?」鳳熙以折扇挑起花兒的臉,唇邊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東雪根本不會說這樣的話……老實說,我可以不剪掉你那愛扯謊的舌頭,他在哪裡?」

  「主子……」花兒嚇傻了,一張臉血色盡褪。「不是這樣的,主子饒命,花兒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東雪先生交代要這麼說的,花兒只是照著東雪先生的話說罷了,花兒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主子的,請主子饒命!」

  她腿一軟,雙腿跪到地上,哭了起來。

  「他交代你這麼跟我說?」鳳熙輕輕地問。扇子揮啊揮地,說不上心口的悶,是因為氣的多,還是焦急的多?

  「是……」

  「為什麼?」

  「因為……東雪先生受了點傷,為了怕主子生氣連累了其它人,所以打算等傷口都好了再回來……」

  受了傷?鳳熙的扇子不揮了,美麗又邪氣的眸瞇了起來,心裡頭滾動的,現在一清二楚了,是熊熊燃燒的烈火呵。

  「品安呢?」

  「品安在旁跟著呢,主子。」

  「他的手跟腳都還在嗎?」

  花兒一愣,抬起頭來看著她的鳳老大。「主子?」

  「我問你,他的手跟腳都還在嗎?」他問話,很雲淡風輕的神情。

  可長年跟著他的花兒卻嚇得再度哭出聲來——

  「是……主子……品安還小啊,主子,您饒了他一命吧……」花兒忍不住替品安求情。

  他們家的主子可是帶笑閻羅,總是嘴角笑著,出手卻不留情,雖然她沒親眼看過主子殺過人,但……打從她進寨裡,每個人都是這麼說的,而她從沒見過主子像此時此刻那麼陰柔帶笑的模樣,可以想見主子已經氣極,怎麼想,品安的手腳都要不保了……

  

  「我應該跪在地上等主子回來的,這樣他可能會原諒我,現在這樣逃走,主子如果知道了,他會殺了我的。」品安一路上都對著東雪這麼說。

  東雪聽了只是抿著唇,淡淡笑著,帶著黑色紗帽的她很是自在地悠遊在京城市集裡。

  這是她第一次來京城,熱鬧的街頭巷尾,紛紛擾擾此起彼落的吆喝招呼聲,琳琅滿目、來自四面八方的奇珍異品,全都可以在這街頭巷尾裡看得到尋得著,她看得起勁,不太搭理品安不時的自責。

  「東雪先生,你會救我吧?」品安愁眉苦臉的看著她。

  東雪終於把視線定在他臉上,點點頭,道:「鳳老大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放心好了。」

  「他會殺了我……」

  東雪淡淡地挑眉。「你看過他殺人嗎?」

  「……」品安沒說話,想來想去,好像真的沒親眼看過主子殺人哩。

  東雪笑了笑,轉頭繼續把玩著手上異常嬌小細緻的玉如意,最特別的是,這玉如意上頭還穿了一條金線,可以當墜子來配戴,不只如此,這玉如意質地溫潤上等,上頭雕的是鳳凰,和一般所見雕著柿子或蝙蝠的圖案完全不同。

  真美呵。

  她忍不住在心裡發出了讚歎。這塊玉,讓她想起了山寨的拱門上刻著的鳳凰,還有,在鳳熙的衣服上也常常看見鳳凰……

  驀地,她唇角的笑僵住了,發現自己竟然在思念一個人,一個除了爹以外,完全跟她沒有太大關係的一個人,這樣的認知讓她不由得輕輕皺起眉。

  「這位爺,想買來送人嗎?」擺攤的店家和和氣氣地湊上前問,順道說:「這玉如意特別得很呢,世上可能找不到第二個了,據說是一位非常貴氣的爺特別訂作要送給心愛女子的訂情之物呢。」

  「既然如此珍貴,這玉如意又豈會流落到我手上呢?莫非這兩人的情感比不上這玉如意的珍貴,所以才會被主人棄置在此?」她這話本無惡意,只是下意識地便脫口而出。

  「嗄?」店家老闆被這麼一問,有點愣住了,搔頭再搔頭,也想不出什麼好答案來回答這位公子。「這……小的就不知了,公子比小的聰明一百倍,應該可以替它想出一百個一千個流落到此的原因吧,人家不是說嗎?有緣千里來相會,可能這玉如意跟公子有莫大的緣啊,才得以讓公子一見鍾情,愛不釋手,對吧?」

  一見鍾情嗎?

  東雪低眉,細白的手愛撫似地輕觸著這塊玉如意。

  「店家,這玉如意要賣多少錢?」她是喜愛極了啊,可,就算把身上的銀兩全掏出來,恐怕也買不起吧?

  「看公子喜歡,五十兩就賣給公子啦。」

  五……十兩?

  東雪臉色一變,輕輕地把東西放回去。終究,這樣的東西不可能屬於她的,五十兩?都可以讓她和爹生活個數月或是半年了吧?

  店家見東雪將東西擱下,忙著把玉如意拿起遞到她面前,有些急了,道:「公子,怎麼?您不喜歡嗎?還是覺得價錢太高了?這樣好了,算您四十兩吧,算是小的跟您結個緣如何?」

  「不必了,我——」東雪正想推拒,身畔卻突然出現一個高大貴氣的身影,一手接過店家遞過來的玉如意。

  從東雪的視線看去,只見一隻好看的大手不住地把玩著那玉如意,嬌小的玉如意落在那男人寬大的掌心裡被輕輕撫弄著,就像男人輕撫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戀戀難捨……她紅了臉,覺得一股莫名的熱氣從臉頰泛開到耳際。

  「這隻玉如意……打哪兒來的?」

  她聽見身邊的男人問。

  這聲音……有點熟……

  東雪側過臉,黑紗帽下的眸子望向來人,這不看還好,一看,心差點就從胸口蹦出來。

  這高大貴氣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鳳熙——一個她此刻能不見到就不要見到的人啊!

  她想低下頭偷偷走開,大手卻在下一瞬間不著痕跡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無法走,只好乖乖待著,聽見那店家老闆壓低著嗓說:「是從當鋪裡批來的貨。」

  「當鋪?」鳳熙提唇,笑得極美,卻莫名地令人膽寒。

  「是……」店家老闆被他的笑給震懾了心魄,連說話都有些打顫。

  「是偷來的吧?」

  「嗄?不是不是!絕對不是!這位大爺,您可不要信口雌黃,我阿正行得正坐得直,絕不會幹那種勾當!」

  「那就是和偷兒交易過來的貨了。」鳳熙犀利的眸冷冷地瞅著店老闆,語氣是篤定的,容不得人置喙的篤定。

  店老闆還想說不是,卻在鳳熙的眸光裡悟著了一點什麼,終是把頭低下。「不管如何,是用錢買來的……」

  「多少?」

  「五十……不,是三十……爺兒若要,就照這個價,再低也沒有了。」

  鳳熙笑了,從袖口裡掏出幾張銀票放在櫃子上,拉著東雪的手便走。

  「等一下,品安他——」東雪回頭找品安,竟沒看見他的人影,這才想到好像有一會兒沒聽見品安的聲音了。

  「他先回寨裡去了。」鳳熙一手搖著扇,一手拉著東雪的手,掌心裡的玉如意也很順便的擱在東雪手裡。「給你。」

  東雪抬起頭來看著他,嘴巴才要動,就聽見他說:「我還在生氣呢。收下吧,什麼都別說。」

  「我要問的是品安,他……沒事吧?」

  鳳熙的扇子頓了一下,狹長美目睨向她。「你是要問我,是斷了他一條胳臂還是一條腿嗎?還是,一隻眼睛?敢違抗我的命令沒有好好保護你,又擅自把我的客人帶走,這罪可真是不輕啊,你說,該怎麼罰呢?」

  「是我的決定,在寨裡悶,所以我才出來走走。」

  「是嗎?那就把帽子摘下來讓我瞧瞧你的臉。」他可是一直忍一直忍,忍到現在都還沒親手揭了他那頂帽呵,連品安都先給支開了,就是怕自己火氣一來,把品安給宰了。

  聞言,東雪把頭默默轉開。「你都知道了?」

  「嗯。」鳳熙似是而非的輕應著,扇子搖啊搖地。其實他只知道東雪受了一點傷,前因後果都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就出門尋人了。

  「那是意外,怪不得大六子。」

  大六子?鳳熙美眸裡的光芒亂閃。

  大六子是嗎?該死的大六子!原來全部都是那傢伙搞的鬼!那口子的力氣大如牛,又毛毛躁躁的,若是他闖的禍……

  該死!

  「把帽子拿下!」他現在就要瞧見他的臉!

  東雪連忙背過身去。「真的沒什麼。」

  那額上的傷口雖不小,但經過幾天幾夜了,也結了疤,只是有點醜,倒不太疼,本想等那疤都褪去再回寨裡去的,沒想到鳳熙竟然會追了上來,唉。

  「看來我是該把品安先叫回來,拆了他一隻臂膀——」鳳熙的狠話還沒說完,就見東雪已轉過身來,優雅的摘下黑紗帽,眸光幽幽地望住他。

  一身雪白衣袍的東雪,清雅逼人,鳳熙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她額頭上,那條從髮際延伸而下的紅色傷疤,膚色偏白的東雪,讓那傷口看起來更是異常明顯。

  喉頭滾動著一聲又一聲的低咒,可鳳熙一聲也沒吭出口。

  他可以想見當時的東雪有多痛!而這讓他的胸口悶得緊,好看的唇緊抿成一條線,冷得嚇人。

  「很醜嗎?」他的臉色很難看,好像很厭惡看到她額頭上的東西。

  「嗯,很醜。」

  東雪輕輕牽起嘴角,對他這樣完全不留情的評語,絲毫不以為意,比較在乎的是,他會因為受傷的她遷怒其它人。

  「沒關係,會好的。」

  「傷會好,可是疤不會,就算淡去,也會留下痕跡。」

  「那不會影響我什麼。」

  「誰說不會?一個漂漂亮亮的人,為什麼硬要在額上留塊疤?」這就像是塊上等的玉被刀給刮傷了,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心疼。

  東雪這回真笑開了。「那看著礙眼,就別瞧我就是了,以後東雪見你鳳老大,總戴著紗帽便成。」

  鳳熙咬牙,見他那笑呵,心裡就更氣。

  他都不在意了,他究竟在替他心疼個什麼勁呢?東雪這笑,像是在嘲弄他似的,嘲笑著他對他莫名的在意與心急,真要氣死他了。

  他鳳熙什麼人啊?究竟這陣子的他在搞什麼鬼?心心唸唸一個男人,怎麼想都很可笑!

  想著,鳳熙連聲招呼都不打便轉身走開。

  東雪斂了笑,睨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轉眼消失在轉角處,手心裡還握著他送的玉如意,緊緊地緊緊地陷進肉裡。

  該如何形容這樣的感覺?苦苦的,澀澀的,悶悶的,酸酸的……她覺得眼睛好酸,鼻子也好酸,竟見眼前的景物慢慢變得模糊,一口氣差點就要喘不過來……

  她喘著,用手摀住胸口,蒼白的容顏上滲著薄汗,手上的紗帽掉落在地,她彎身想撿起,身子卻微微一晃,腳步一個不穩竟跌坐在地。

  「該死的!你怎麼了?東雪?」去而復返的鳳熙見她跌倒在地,忙不迭上前將她扶起。「你這個笨蛋,都多大的人了,連走路都會跌倒嗎?真是……我真沒看過像你這樣的男人,文文弱弱的,彷彿風一吹就要倒,這樣可以當男人嗎?天底下哪個姑娘會敢嫁你?」

  他數落著,像在責難,卻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出自關懷。

  東雪的眼睛更酸了,迷迷濛濛地,連忙把頭別開,不讓他給瞧見。

  沒想到,他沒走呵。

  她真的以為,他就要這樣冷冷地丟下她,不再理她……

  東雪摀住胸口,喘了又喘,卻覺得沒那麼悶那麼疼了,反倒有一股熱氣湧上眼窩,暖得她都快掉下淚來。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鳳熙感覺到她的不對勁,把她的身子轉正,伸手便探上她的額頭,沒燒。「告訴我,你還傷到了哪裡?除了額頭這傷口,你還傷到哪裡?快說啊!肚子被打了嗎?還是胸口被捶了?那個大六子——」

  「沒有。」東雪輕輕揚手,用袖口擦了擦臉,順便擋去他灼灼的目光。「那是老毛病了,不關大六子的事,可能是走太多路了,所以才會不舒服,你別亂猜,讓我害了人。」

  鳳熙想瞧她,卻老見一隻白色袖袍擋住他的視線,他索性拉下她的手握進手裡,不再讓那隻手妨礙他的眼。

  就這樣,終是把那張蒼白還帶著汗與水氣的容顏看得一清二楚。

  「你剛剛哭了嗎?」他皺眉。

  在他走開之前,他明明還笑得那麼燦爛,怎麼就在一轉眼之間,他這張臉便成了這副德行?蒼白得像鬼!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如果他沒有再走回來,他是不是就會昏倒在地死活沒人理?

  「沒有。」東雪淡淡的否認。

  鳳熙瞪著她半晌,知道自己逼問不出什麼,便拉著東雪往前走,他的腳步刻意放緩,讓身後的東雪可以慢慢走。

  「前面有間客棧,今晚我們就在那裡落腳吧。」他可是騎了好幾個時辰的快馬,又在大街小巷裡尋了許久才找到東雪的,著實累了。要不是品安那傢伙站在東雪身邊很顯眼,他也很難確認那始終戴著紗帽的人是東雪。

  慌急的心,見了東雪反倒一掃而空了,倒是那氣悶,卻是有增無減的。

  不過,他暫時想不出什麼方法可以消氣,男人可以打可以揍,這東雪卻不行拿來打拿來揍,若東雪是女人,他還有消減氣悶的方式,偏偏他不是姑娘,又不是一般可以打可以罵的男人……

  唉,真是悶啊,悶透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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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1: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天壇,正舉辦著一場極盛大壯觀的祈雨祭,百世國皇帝率領文武百官全都參與了這場盛大的祈雨儀式,天壇的正殿紅牆綠瓦,巍峨華麗,屋頂覆蓋著綠色琉璃瓦,簷下斗拱都是琉璃燒製而成,廊下四處掛起燈竿,懸著五顏六色的大燈籠,燈籠上頭畫著百獸,在天將明未明之際,在破曉的初陽中順風飄蕩。

  巫舞,正是這場盛會中的主角,鑼鼓喧天,五十名巫人在場中舞著,裙角翻飛,衣帶飛揚,似那大海中翻飛的浪,壯觀而美麗。

  紅色絲質半透明的頭巾垂在腦後,每個巫女都戴著一個用來驅邪鬼的獸形面具,卻是姿態曼妙,個個水蛇腰、雪白肌,在每一個擊鼓聲中,裙浪翻滾,綵帶飛天,令人眩目不已。

  鳳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甚至視野好得不得了,幾乎可以把場中這些美麗巫人的好身材一覽無遺,跟著她們每一個旋轉踢踏,他的心也莫名地跟著鼓噪。

  其中,有一名巫人分外地吸引他的注意。

  明明每個人都帶著面具,看不清誰比較美,但那女子分外優雅迷人的舞姿,包裹在黃色無袖肚兜型上衣、火紅色絲綢長裙下的美麗姿態,讓他瞧見了她性感不已的平坦小腹,和那極細有如水蛇一般的美腰。

  甚者,讓紅色絲質半透明罩衫輕拂下的纖細臂膀,在每一個飛躍舞姿下,也在滿天落下的花瓣中莫名地吸引住他的雙眸……

  總覺得,她那身姿,那氣質,讓他熟悉不已。

  他著迷似地盯著那名巫人,直到巫舞結束,全部的人都散去,獨留那名巫人杵在滿天落花之中……

  她扯下臉上的面具,仰望著天,露出溫柔淡定卻動人不已的嬌顏。

  驀地,他瞪大了眼,本已鼓噪不休的心,此刻卻讓驚詫所取代——

  「東雪?」他的心,跳得好厲害,好像感覺到自己的雙腳飄浮起來往那場中的女子飛去。

  東雪正對他笑著,是他一向熟悉不已的那種笑,薄薄的唇角輕揚,柔柔的淡淡的,卻又很讓人心動的那種……

  重點是——

  東雪從男的變成女的!

  怎麼可能?

  東雪明明是男人啊!

  怎麼會突然變成女子?而且還是跳起舞來如此妖嬈美麗的女子?

  他感到極度不可思議,竟又莫名的感到狂喜,天知道他為何如此?此刻的他只想一把將她擁入懷,可是,就當他伸出手去想要把她抓入懷時,東雪卻憑空消失了,化成一抹輕煙往天際飛去……

  「不!該死的!你給我回來!」他驚得大叫,冷汗直流。

  然後,在一場混亂驚慌之中,鳳熙在夢中醒了過來——

  「是夢……」他輕喃,一股濃濃的失落竟在同時席捲他的心。

  是夢呵。他低笑,伸手撫額,感到可笑不已。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他真愛上了東雪嗎?所以,才會在夢境中把東雪變成了女人?

  可笑呵!他是逗東雪逗上癮,所以瘋了吧?想把東雪變成女人,變成他的,要他乖巧地偎在他懷裡,任他欺負……

  真的上癮了。

  百世國不興男風,他鳳熙真要把東雪抱在懷中,宣告他屬於他,會不會遭天打雷劈啊?

  想著,鳳熙又笑,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他不愛男人啊,除了東雪。

  如果東雪真的是個女人,他定會不顧一切的把她拴在他身邊吧?

  但,東雪是男的。

  男的呵,光想就讓他惋惜不已,心都要疼死了。

  「你一會兒大叫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又皺眉,病了嗎?」問話的,正是東雪,她正站在床頭,所以把他臉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聽到這熟悉不已的嗓音,鳳熙嚇得從床榻上坐起,好半晌才想起,他們人在東來客棧裡,因為只剩一間廂房,所以兩個人就住同一間,沒想到天色還亮著呢,他人就睡昏了過去……

  他剛剛沒在夢中說出什麼讓東雪聽了會嚇到趕快跑開的話吧?鳳熙細細地審視著東雪,想要在那平靜無波的臉上看出一丁點端倪。

  鳳熙瞇了眼。「你進來很久了?」

  「不算久。」但有聽到他在夢裡喊了她的名字,還有,叫她不要走。

  可以猜得出,這男人在夢裡夢見她了,而她,不會就是造成他剛剛作惡夢的原因吧?

  「所以,我沒說出什麼鬼話吧?」回頭看人很累,他伸手拉近東雪。如果可以,他很想現在直接把他拉上床,一起躺著說話。不過,東雪會嚇死吧?會嗎?或許應該試試……

  她沒掙開他的手,依然淡定從容的看著他。「沒有。不過,你真的睡得不太好,最近不要再亂說話,造口業,我會弄點草藥讓你服用幾天,可以安定心神,就會睡得好一些……」

  「你是巫人,不是大夫。」

  「你不知道我們巫人也可以替人治病嗎?尤其是疑難雜症。」甚至,比一般大夫還強上幾分,因為他們可以求神問卜,還可以上通下達,就算是最弱的巫人也還可以念些咒語,處理一些大夫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

  「夠了,你才因為救人而受了傷,難道就忘了?」鳳熙的眼更瞇了。「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打算每天跟那些神啊鬼的會面,然後一整年都在睡覺。」

  想到東雪每問一次神鬼都要睡上七天七夜,像死去一般,他的心就感到沉悶不已,很想把他鎖起來不再見人。

  東雪笑了,這個時候的他還真像個孩子。

  不過,她的心裡總覺得暖,在世間,沒想到已經孤單無依的她竟然還可以得到這樣一個人的掛懷,讓她總覺得好不真實。

  「那只是為了休養生息,積蓄更多的能量——」

  「我不管!當巫人就把你累壞了,還想兼當大夫替人治病嗎?這個念頭你想都別想。」他打斷她的話。

  東雪不語,只是靜靜地睨著他。

  她知道他很關心她,而且關心到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是困擾了。

  這男人,連她裝扮成男子的模樣都可以對她霸道成這樣了,如果知道她其實是個女子,恐怕就真要對她無法無天了吧?還是……反而會躲得遠遠的?再怎麼說,他一直把她當成男子,雖然老愛逗弄她,但一直是把她當男子在對待的。

  心情上是這樣,所以一開始就可以很熱絡,總之,她一開始就騙了他,才可以讓他靠她靠得這麼近。

  「我去樓下叫點東西上來給你吃吧?」她轉移他的注意力。

  鳳熙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睨著她。「我剛剛真的沒說什麼夢話吧?」

  「嗯,沒有。要吃什麼?」

  「叫掌櫃的把店裡每樣菜都送一道上來。」

  東雪不贊同的挑眉。「你吃不了這麼多。」

  「是給你吃的。」

  「我更吃不了那麼多。」

  「我想讓你每一樣菜都嘗一些,戀上京城的美味,再也離不開這裡。」

  又瘋了。

  東雪轉身,打開房門下樓去,不再理他。

  

  東來客棧,是京城裡一等一的,來自四面八方的貴客甚多,生意好到連在客棧前排賣古玩、茶點的全都沾上了光,上門的客人有公子爺、名門千金,還有來自海外的各色人種。

  客棧很大,上下兩層樓,還有好幾進,每一進都有個小庭園,房與房之間都不相連,充分彰顯對住客隱私的尊重,享譽京城。

  因此,鳳熙對入住的客棧不作第二處想,偏偏這當下就只有一間廂房,樂得他心花朵朵開,順理成章地和他的東雪住在一塊、睡在一塊。

  雖然白天時睡了一覺,他一點也不睏,不過,他很想抱著東雪睡,所以已經在床上躺了很久。

  終於,他忍不住了,爬起身,摸摸身旁的床,笑咪咪地開了口:「睡吧,東雪,夜深了。」

  端坐在案頭上的東雪還在翻著書冊,燭光微微晃動著,透過縫隙穿透進來房裡的風很細微,卻依然帶著絲許涼意。

  「我不累,你先睡吧。」她平靜的面容看不出波動。

  那床上擺著撩人英姿的鳳老大對她虎視眈眈望著,像是要在今晚吃了她,她怎麼可能安心上得了那張床?雖說她現在是男兒身,可是一睡著,又誰能保證他的那隻大手不會突然跑到她身上來?

  不妥,怎麼想都不妥。

  她必須撐著點才行,等他睡著了就好。

  「上床吧,我愛的是姑娘,不會對你怎麼樣的。」鳳熙扇著扇,口是心非道。

  老實說,他是很想偷偷抱他一下的,就算被賞個耳光,也甘之如飴。當然,這不能讓東雪知道,知道了,就算打死他都不敢上床睡吧?

  「我還想看點書。」

  「你怕我?」

  「沒有。」

  「那就上來睡覺。」

  東雪在心裡輕歎了一口氣,掩起書卷,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只是不習慣跟別人睡覺,這樣我睡不著,還會翻來覆去,鐵定吵到你。」

  鳳熙直勾勾地望住她,驀地,他起身,伸手把東雪拉到床上,東雪一個不穩,整個人便跌進他懷裡去——

  嘿,抱到了!

  鳳熙睨著東雪有些紅艷艷的小臉,笑得很是邪氣。

  東雪被他抱著,動也不敢動一下,一雙眸淡淡地落在他臉上。「這樣很好玩嗎?鳳熙,我是男人,你這樣玩我,把我當姑娘逗,是存心看我不起?」

  她很冷靜,語氣很淡,明著指責他的不是,暗地裡卻是因為這樣被他抱在懷裡而有些不知所措,心慌意亂。

  現在的她明明是男兒身,他卻這樣逗她,感覺就是很不倫不類,讓她嚴重懷疑起他是否雌雄不忌?

  還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心跳得有點快,鳳熙頭也不回地離開時,她覺得不舒服,鳳熙靠她靠得這麼近時,她也覺得不舒服,胸口不是很悶就是跳得飛快,難道她沒有施巫法時也會害病嗎?

  聞言,鳳熙臉上的笑意不見了,那玩世不恭的姿態也在瞬間盡卸,胸口起伏不已。

  東雪說得沒錯,他這麼做真的很過分,也很不尊重他。

  他生氣了,這是自然,連他都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何況是東雪?

  他也不想啊,可是見了他就老想逗他,這根本就成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習慣,沒惡意的,還該死的真心……

  一定是太久沒抱姑娘了!全天下的美姑娘一定都死光了,才會讓他看著東雪越看還越順眼!

  想著,鳳熙一把推開東雪,起身,穿上外袍。

  「你睡吧,我今夜不會回來睡了。」話落,鳳熙開門離去,沒再回頭看她一眼。

  東雪愣愣地坐在床邊,想追上去留下他,一雙腳卻不知為何怎麼動也動不了。

  一夜,她輾轉難眠,爬起來坐在床上,眼睛不時地盯著廂房的門,直到真的倦極累極,她才蜷縮著身子睡去。

  

  隔日,東雪起得很早。

  房裡看不見鳳熙,床的另一邊也是冰涼涼的,果真如他所言,昨夜他沒有回來睡……

  那,是睡哪兒呢?

  昨兒個在掌櫃面前不是還在跟她說,他來京城,只會住東來客棧,這兒的門面才襯得起他的氣勢,所以就算只剩一間房,他也寧可跟她擠一間,而不換客棧的嗎?由此可見,他昨兒個定是隨口說說而已。

  她邊想邊走出房,下了樓想叫點東西吃,還沒開口,店裡的掌櫃一見她便迎了上來——

  「東雪先生,鳳公子昨兒晚交代,今早您若起來,請您到花香樓叫醒他,說有要事兒要跟您一起去辦呢。」

  「花香樓?」那是什麼地方?

  「是,就在走出去右轉再右轉,靠湖畔的一座樓閣,您隨便找個人問問都會知道的,還是,我請店小二帶您過去?」

  東雪搖搖頭,她不想麻煩人家。「我自己過去就成……請問掌櫃的,那花香樓是一間客棧嗎?」

  「嗄?」掌櫃一愣,突然間笑了出來。「先生沒去過花樓嗎?花香樓是京城裡最有名的花樓啊,就是男人都很愛上門的地方,那兒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一等一的嬌,先生可以趁這個機會去瞧瞧。」

  東雪面容微僵,笑容底下卻是掩不住的失落。

  花樓嗎?鳳熙為何要她去那種地方尋他?他昨兒晚就是睡在花樓裡嗎?因為生她的氣,所以轉而跑到花樓裡抱著姑娘睡?

  「掌櫃的……」

  「是,東雪先生,有何吩咐嗎?」

  「我想洗個熱水澡,可以請人幫我準備嗎?」東雪從袖口裡掏出一錠銀子。「煩勞您了。」

  掌櫃的看著她。「先生不去一趟花樓嗎?鳳公子在那兒等著您呢。」

  東雪笑笑。「那種地方,我去了只是掃他的興,就煩勞掌櫃了。」

  「應該的,我馬上叫店小二去給您準備熱水。」說著,掌櫃揚聲喚人去了。

  東雪一步步走上樓,回到廂房裡和衣躺下。

  洗個熱水澡之後再睡個覺吧。

  不知為何,離開望月村的她特別容易感到疲累,就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吧。

  至於鳳熙……

  東雪輕輕合上眼,決定不再因為他而擾亂了她一向平靜的思緒。

  他的人生還是他的,而她的人生,也該還是她的。

  她這身子骨,根本沒法子承受太多的悲歡離合,這是她早知道的事。

  鳳熙……是該離得遠一些了。

  或許,她對這樣的感情太過陌生,陌生到根本搞不太清楚他對她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但,至少有一點她是明白的,鳳熙太容易牽動她的心湖,過於悲過於喜……對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花香樓,顧名思義,人香花也香,春天的花開滿園,隨風飄散的香味甚濃,今年,詭譎的是,懷裡的姑娘香竟比不上那窗外的花香。

  鳳熙一身大紅袍鑲金邊的華麗衣裳就掛在窗邊,隨著風晃啊晃地,此刻,他僅著一身白色內衫,衣領微敞,半躺半坐地斜靠在窗台邊的貴妃椅上,手上的折扇不時揮啊揮地。

  太陽都曬到屁股了,他還是等不到東雪!

  是迷路了?還是掌櫃的沒把話傳到?抑或是東雪故意不來尋他?他明明交代有要事的,以東雪那性子應該不會就這樣不告而別吧?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他出事了怎麼辦?像昨兒個跌倒在地上又怎麼成?

  不行!他得回頭找人去!

  想著,鳳熙長手一揚,拉過外袍倏地套上身,轉身便走——

  「鳳爺,我可以穿上衣服了嗎?」床榻上的姑娘突然叫住他。

  鳳熙的腳步一頓,要不是她出聲,他真的快要忘了房裡還有人。

  「鳳爺等的人不是還沒來嗎?你一直不讓妾身穿上衣服,不就是等著讓人來捉姦,現在就要走了?」

  捉姦?

  哈!鳳熙飛揚的眉抖了幾下,在心裡低咒他個數聲。

  美眸斜斜地睨過去。「管好你的嘴,女人。」

  翩然離開花香樓,回到東來客棧的路上,「捉姦」這兩字卻一直在他的腦海裡張牙舞爪著。

  是嗎?他故意要東雪來花香樓找他,目的就是為了讓東雪親眼見到他鳳熙愛的抱的絕對百分之百是個女人而不是男人,是吧?就算他不必在那花樓姑娘的面前承認,卻不能自欺欺人。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

  不知道是要用力說服自己還是要說服東雪,總之,他是故意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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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1: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鳳熙回到東來客棧,腳才一踏進來,掌櫃就飛也似地跑過來跟他報告有關東雪的事,他的眉挑得老高,未置一詞,優雅的腳步上了樓,輕推開廂門,進入眼簾的依然是一身素白的東雪。

  東雪正坐在床邊,不知在發什麼呆,長髮隨意地束起,側看過去,竟如一幅美麗的女兒圖。

  鳳熙輕搖首,再看下去,搞不好坐在那兒的東雪會變成個裸女,嘖。

  「我聽掌櫃的說你今兒早洗了個澡,還以為可以跟你共浴呢。」他戲謔地揚聲,走進房,唇角帶著魅笑,眸光閃閃。

  東雪的心一跳,見他出現,忙把手中握著的玉如意給塞進胸口。

  「你回來啦?」她一直在等他,沒想到等了這麼久。

  「嗯。」鳳熙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為什麼沒來找我?」

  東雪一笑,沒回答他的問題,反道:「我要走了,回望月村,我等你,是因為不想不告而別。」

  鳳熙詫異地望住她,聽到她說要走,心好像突然被挖了一個大洞,空空地,很想拿點東西塞進去。

  可是,這樣比較好吧?否則,天知道接下來他會對他做出什麼事來?

  「好啊。」他爽快的答應了,笑咪咪的,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東雪一愣,對他答應得這麼快而感到一點失落。

  是吧?他對她……其實什麼也沒有的。他對她的好,可能是因為可憐她剛死了爹。

  「不過,你得先跟我去參加一場婚宴,昨晚我收到寨裡的傳書,說十三叔要大婚了,要我們一定得到,包括你,東雪。」

  東雪又一愣。

  「不成嗎?十三叔說非要請你去不可,你不會不賞臉吧?」

  東雪看著他,微微頷首。「好,洛王爺的大婚在什麼時候?我們需要馬上動身嗎?」

  「不急,在三天後。」鳳熙笑了。「王爺府就在附近,大婚當天我們散步過去就可以了……」

  

  大紅燈籠高高掛,京城裡的洛王爺府在辦喜事,來自四面八方的賀禮從京城門口一直排到了洛王爺府,光是守城門的衙役就為了這些賀禮增加了數十名,以加快賓客及大官們入城的速度。

  瑪瑙、古董字畫、東西方名酒,以及獨一無二的刺繡、珠寶,甚至是看也沒看過的異國珍寶,可以說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每每看得那些衙役們的眼閃閃發亮。

  洛王爺的婚宴,在京城內是一等一的大事,沒有人不知道,洛王爺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胞弟,寵到連洛王爺開口說要娶一個寡婦,皇上都沒說一個不字,送上城邑別苑不說,今兒個還親駕王爺府參加胞弟的大婚。

  只不過,新郎和新娘行禮拜堂之後,新娘子送入洞房,新郎竟也不再露面,那上百桌等著和洛王爺敬酒的大官小官們竊竊私語著,還不約而同地望向皇上單獨坐著的那一桌,細瞧著皇上的臉色。

  說到底,這洛王爺還當真膽子大呵,把他們這些官們晾在外頭不理就算了,竟然連當今聖上都敢這樣晾著,瞧,皇上的臉不知是綠了還是紅了,冷到眾人都不敢上前敬酒。

  此時,一個美麗又霸氣尊貴的男人出現了,搖著扇,身上一身赭紅,絲綢般滑順的外衣上還罩著一層繡有鳳凰的紫色薄紗,袖口滾金邊,那金色的線是最上等的材質,點綴著他一身的華麗非常。

  這男人連問都沒問一句,撩袍一坐,端著一臉迷人笑意便與皇上同桌,皇上身邊的侍衛就在這一瞬間,一左一右的拿劍抵在他脖子上,快速利落得幾乎可以直接砍了他的脖子。

  眾人驚呼出聲,跟著鳳熙前來參加喜宴的東雪也忍不住從座位上起身。這人,前一刻還乖乖坐在她身邊吃著飯不是嗎?怎麼才一轉眼的功夫,他就跑到那頭去了?

  這無法無天的男人呵,剛剛在大門外玩那個抱著骨灰罈子的男人還不夠,現在跑到裡頭還要找天子玩嗎?

  「這人是誰?」眾賓客裡有人間著。

  「不知道啊,誰請他進來的?難不成是女方家的人?」

  「那女人是個寡婦,是被洛王爺搶過來的,哪還能請女方的人?」

  「所以,是洛王爺的朋友嘍?他不要命啦,皇上都快被洛王爺氣死了,他還自投羅網,找死嗎?」

  「噓……反正不干我們的事,看戲就好……」

  東雪聽著,儘管外表鎮定如常,內心卻為之焦急萬分。

  可當事人完全不以為意,氣定神閒得像是天塌下來都不干他的事。

  「在洛王爺大喜之日動刀動槍的像話嗎?」鳳熙笑著,像是沒看見脖子上架著的兩把劍,扇子揮啊揮地,一雙炯目定定地落在對面這位世上最尊貴的男人身上。「還是,皇上想在最愛的胞弟婚宴上見血來增添喜氣?」

  「你是誰?不得對皇上無禮!」拿劍的一人輕喝。

  鳳熙抬眉,掃向說話的帶刀侍衛,這人年約四十,體壯如牛,聲如洪鐘,髮鬢有些斑白,卻完全未顯老態。

  「楊叔叔,您不認得我啦?小時候我可是天天吵著要您抱呢,連要見那個常常見不了面的爹時,也是您偷偷扛著我進去的,就只為了讓我可以看一眼那個一點都不稱職的爹啊。」

  鳳熙故意在洛應天面前說著旁人都聽不懂的話,但洛應天是懂的,楊山自然也是懂的,他們會知道他所說的爹就是洛應天,當今皇上。雖然,他從來就不曾喊他一聲爹,總是父王、父王的叫,見個面又比登天還難。

  此言一出,這個被叫楊叔叔的楊山,手上的劍一抖,差點就掉到地上。

  「你……你是……八……」楊山說不出話來,看看皇上又看看眼前這位,瞬間把劍收起,眼神朝另外一位侍衛移過去,示意對方也撤下劍,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候著。

  鳳熙嗎?他的八皇子?

  皇上洛應天目光瞬也不瞬地望著眼前氣宇非凡,尊貴威儀絲毫不在他之下的男人,早已練就不動如山的心,此刻也難掩一抹激動。

  是他和那民間之女生下的兒子鳳熙。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是他……那個他曾經接回宮裡又重新回到民間,唯一一個流落在外的孩子呵。瞧那鼻那眼,跟他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可以美成這樣,就像那女人……

  多久了?這娃兒出宮的時候才十五歲吧?現在已經長得這麼大了,比起他名下的每一個皇子都來得氣度不凡,霸氣難當呵。

  這些年,他聽過這傢伙太多事,卻沒想過這傢伙會這樣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他面前,他以為,當年他是對他極恨的,恨到寧可不當他的兒,恨到說長大之後定要找他報仇雪恨,因為是他的輕忽害死了這傢伙的娘。

  洛應天微微斂眼。當這天下的皇,本就不該有太多的世俗情感,喜怒哀樂不形於色是他的本能,也早已是他的習慣。

  「找朕喝酒嗎?」洛應天淡淡地看著洛鳳熙,只是這傢伙早就不冠他的姓氏,只用鳳熙之名,這點,他也是知道的。

  鳳熙提唇,一雙美眸直勾勾地望著洛應天,他的爹,百世國的皇。他以為自己見到他時會很激動,會拿刀砍了他,可是沒有,他冷靜到都快發抖,惱起自己為何不直接取下他的人頭以報娘親死於非命之仇?

  他甚至還渴望那隻手可以抱抱他,一次也好,用一個當人家爹的身份來抱他、疼他、愛他,不顧一切的……

  「今天你要跟我不醉不歸嗎?如果要,我才喝。」鳳熙冷笑,傲氣十足地開出條件。

  此刻,洛應天面前的他不是他兒子,而是山寨大王鳳熙,一個無法無天,完全不把百世國上上下下看在眼底的鳳熙。

  洛應天看了他一眼,竟點頭。「好。楊山,倒酒!」

  「我來吧。」鳳熙抓起桌上的酒甕,直接擺在洛應天面前。「你一甕我一甕,這樣比較快,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呢?」

  「皇上,這萬萬不可啊。」楊山趕緊跑出來護駕,轉身壓低著嗓跟鳳熙道:「八皇子,您不可以這樣對皇上,皇上乃萬金之軀,喝醉了怎麼成?」

  「嘖!不是有你嗎?楊叔叔?」

  「不成!這樣太傷身,皇上近日龍體欠安,他——」

  「住口!楊山!」洛應天開口打斷他的話。「君無戲言,朕已答應的事就要做到,退一邊去。」

  「可是皇上……」

  「龍體欠安嗎?」鳳熙笑咪咪地看著洛應天。「所以,您終於要退位了嗎?」

  楊山倒抽口冷氣,旁邊侍候著的太監張博聽了也猛擦汗。

  現在是在演那一出?眼前這個是八皇子嗎?既然是皇上的兒子,怎可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來?是想被殺頭嗎?

  張博忙不迭前後左右都看了一下,就怕這話被旁人給聽見了,就算是皇上不想為,也恐怕饒不了八皇子了。

  幸而,皇上貴為九五之尊,洛王爺安排的主桌自是離其它桌位甚遠,大家只能遠遠瞧著這頭的情況,卻不能真的聽清楚這兩人在說些什麼,尤其,這二位的嗓子壓得算低,談笑用兵之際也只有他們這兩個站在身邊的人聽得見。

  只是,這其中有一名甚為獨特的白衣公子正瞬也不瞬地瞅著這頭,之所以會注意到他,除了他那特別溫雅的氣質,他一直站立在那頭沒坐下來才是吸引人目光的真正原因。

  「怎麼?你想要這個位置嗎?」洛應天不疾不徐地問道,目光露出一絲的冷。

  鳳熙詫異地挑眉,想也沒想過,他這個爹,竟然一點氣也不動,還開門見山地將這種敏感至極的問題給問出口。

  嘖,真了不起呵,太了不起了,他突然明白自己的狂妄是從哪兒來的了?不就是遺傳眼前這位嗎?

  「我沒資格嗎?」要玩?他鳳熙就陪到底吧。

  「你連被立太子的資格都沒有,又怎麼可能坐上這個位置?真要有這樣的野心,當初就不該出宮。」

  「是誰說當太子的才可以繼位?」

  所以說,他想叛變嗎?洛應天的眸子發出一道犀利的冷光。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兒子會是他該防範的後患,如果真有那麼一丁點的可能,為了百世國的安定,他也得親手毀了他,這是他不願至極的事,萬萬不願的事。

  「喝酒吧。」洛應天不想再談這個話題。父子十多年來首次相見,再怎麼不像父子,也該擁有一點微薄的記憶,何況,是像眼前這樣極出色的孩子。

  鳳熙大笑。「如果我要這個位置,你會殺了我吧?」

  「會。」洛應天拿起酒甕,豪氣地仰頭喝了一大口,再以袖拭面。

  鳳熙又笑,依樣畫葫蘆也拿起酒甕仰頭喝了一大口。「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手。」

  除非,他根本沒打算要——這句,鳳熙放在心裡沒說出口。

  「別玩了,拿命來玩,對你沒好處。」

  「怎麼聽起來,像是警告?還是,這是您身為人家爹的,難得的一次慈悲?」

  洛應天淡定地望住他。「不管是什麼,都是為了你。」

  是嗎?為了他嗎?鳳熙笑得可開懷了,仰頭又是大口大口的喝。

  說好不醉不歸的,今晚,他真要跟這老頭子不醉不歸了……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喝醉,那老頭就先他一步醉倒,讓人給送回宮去了。

  鳳熙仰躺在屋頂上看星子,今兒個月亮不圓,就像他的心缺了個角,怎麼樣也不圓滿。

  折扇不知被他丟到哪兒了,手裡抓個酒甕,就飛到屋頂上來,一邊喝酒一邊賞月,一邊賞月一邊唱起歌來,那曲兒過悲,惹得唱的人都要落淚,他邊哼邊唱邊憶起年幼時的爹與娘,覺得眼眶酸澀得像是進了風沙……

  他的人生啊,大半殘缺著,爹不疼,疼他的娘走得早,愛他的女人他不愛,他愛的卻是個男人……

  不對……

  東雪呢?他的東雪,說陪他喝完喜酒就要回望月村的東雪……人咧?

  他丟了扇子便罷,怎麼連東雪也丟了?

  想著,剛剛還風花雪月傷春悲秋的心情全沒了,他驀地起身,抓著酒甕飛下屋頂,正急著要尋人,卻見一個熟悉的白衣身影正站在他剛剛待了半天的屋頂下的迴廊邊,正幽幽地望向他。

  鳳熙愣住了,有剎那間,他心動得不能自已,感動得不能自持,心有若萬鼓齊揚,鼓噪震撼著,幾要將他整個人給撼傻了。

  「東雪……」他一直守在那裡嗎?

  剛剛他在屋頂上喝酒,東雪就站在屋頂下陪著他嗎?

  所以,他剛剛說的鬼話他全聽見了?他唱的歌他也聽見了?還有他的淚……有沒有不小心隨風飄落,剛巧掉在他伸手一探便可接著的掌心裡?

  這個東雪,怎麼可以靠得這麼近而一聲不吭?

  天這麼凍,他這喝酒之人全身熱氣沸騰,可東雪身子骨不比一般,又滴酒未沾,怎撐得過這甚涼的夜?

  「你究竟站在那兒多久了?」他走上前,伸手去拉東雪的手,還真如他所預料,冰得像雪。

  他真要氣極,一把將人攬進懷中,懷中的人正不住打著顫,全身冰透透的,讓他不禁抱得更緊。

  「你是笨蛋嗎?不是說要走嗎?幹什麼偷偷摸摸躲在下頭?如果我在屋頂待到天亮,你也要守到天亮嗎?想讓人感動也不是這樣搞的,想我幫你收屍嗎?你這個笨東西!」

  鳳熙一身的熱氣,源源不絕地渡給她。

  東雪的身子慢慢暖了,手也暖了,臉也跟著熱了起來。

  「你喜歡新娘子嗎?」

  什麼?他腦袋被凍壞了嗎?

  「問這什麼鬼話?」他輕叱。

  「不然為什麼哭?」

  鳳熙的身子一僵。「我哪有哭?」

  「我聽見了。」

  「聽見什麼?」

  「吸鼻子的聲音。」

  「那是因為天冷。」

  東雪笑了,被他這樣抱著很暖很舒服,他想抱,她就暫時給他抱一下,她不會安慰人,讓他抱,他開心,也就算安慰到了吧?

  「是啊,真的很冷。」她不想戳破他的謊言。

  「你這個笨蛋,長得這樣瘦弱,跟人家上演什麼兄弟情深的戲碼?又不是情人,為什麼要做這種讓人感動到起雞皮疙瘩的事?」

  「我只是忘了回客棧的路,所以才等你的。」東雪退開了他的懷抱,仰起臉望著他。「我們可以回去了吧?我想睡了。」

  鳳熙睨著他,當然不會相信他是因為不知怎麼回客棧才在這裡等。

  這東雪呵,沒開口問他任何事,只是靜靜地守著他,單單純純就只是因為擔心他關心他而已,這樣的心思,讓他怎能不動容?

  「東雪。」

  「嗯?」

  「乾脆,我和你,兩個人,就這樣一起生活,到天荒地老如何?」他眸子燦亮逼人,嗓音很真摯,像在許諾終身。

  東雪看著他,想他是醉了,才會對著她這個「男人」說出這樣天荒地老的話來,但,他的目光好熾熱,嗓音好溫柔,唇邊逸出的酒氣醺得她似乎也有點醉了,因為他的話,就這樣呆上好半晌。

  「……我是男人。」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舌頭。

  「我知道,是男人就不行嗎?你不娶,我不娶,就這樣一起在寨裡生活,不行嗎?」他是醉了吧?藉著酒意,故意說出為難東雪的話來,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想賴皮的把東雪留在身邊。

  他伸手抓住東雪的手,再一次把他拉進懷——

  「別鬧了,鳳熙。」東雪幽幽地一歎。「再這樣,我現在就走,就算夜裡趕路會被老虎獅子給吃了,我也要速速離開你。」

  鳳熙的身子一僵,動也不動。

  「你不喜歡我嗎?東雪?」

  東雪一愕,沒想過他會問她這種問題。

  而她,根本也沒想過這樣的問題。

  她喜歡他嗎?

  喜歡嗎?

  喜歡到可以放棄她喬裝了二十年男子的身份,而承認自己是個女兒身?喜歡到可以忽略他是如此貴氣霸氣又美麗的男子,絕對不可能永遠只將心放在她身上?喜歡到可以不顧一切的,只要笑著接受他,說喜歡他,這樣就好?

  可以嗎?

  她可以喜歡他嗎?她的身子受得了嗎?爹告訴過她,愛情是一種讓人欲生欲死的東西,她願意拿自己的命去賭嗎?

  她怔著,迷惑著,困擾著,這樣複雜的思緒從來不曾出現在她過去的二十年生命中,讓她不由得輕蹙起眉心。

  這時,鳳熙卻突然大笑出聲,笑到整個人都快倒在她身上——

  「我說東雪啊,你不會真的在考慮吧?」

  東雪動也不動地,他的這句話讓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在開玩笑?

  是吧?一句玩笑話就讓她可笑地當真了?

  胸口有點疼,悶悶地,抽動著。

  為方才自己差一點就想對他說實話而驚心不已……

  為方才自己竟然對他玩笑似的告白動心而震盪不已……

  她是個笨蛋!

  「喂……生氣啦?」鳳熙笑夠了,看向始終不語的東雪,伸手捧住他的臉。「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開這種玩笑的,你不要生氣,嗯?」

  她別開眼,道:「我明天一早就走。」

  「好啊,不過,走之前再跟我去個地方——」

  「不要。」

  「你不答應,我就不讓你走。」

  東雪瞪著他。

  鳳熙乖乖地讓她瞪。

  看來他的東雪是真的生氣了……

  鳳熙斂了唇上的笑意,深沉的眼眸瞬也不瞬地落在東雪臉上。

  其實,他剛剛是認真的,卻在東雪的臉上看見了猶疑與困擾。

  他的自尊呵,尊貴到這世上無人能及的地步,怎麼可以容忍人家的拒絕?

  就算是他珍愛極了的東雪,也是不能的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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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2: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鳳熙說要帶她去的地方竟是藥行——大奉藥行。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大得不可思議。牆上掛的、地上堆的,來自世界各地的藥材密密麻麻琳琅滿目,來這間藥行的人也多到不可思議。

  鳳熙伸手拉著東雪往內室走去,本來忙得不可開交的老闆一看見他們,馬上放下手上的事趕忙跑過來。

  「鳳爺。」老闆躬身輕喚。

  「侯大夫在嗎?」

  「是,鳳爺,正在裡頭候著爺呢。」

  鳳熙搖著扇,一笑。「生意不好嗎?怎麼就閒在那裡等我呢?」

  嗄?老闆被他這麼一說,臉色白了白,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接話。

  東雪側頭瞧他。「帶我來這兒做什麼?你病了嗎?」

  說話的同時,已經伸過手去拉鳳熙的手,打算替他診脈。

  嘖,東雪在關心他哪!

  鳳熙微笑,溫柔不已地睨著東雪,被人拉著手也不抗議。要拉就讓他拉,以後見不著面了,還可以回味一下這種被關心的感覺。

  「如何?還有救嗎?」

  東雪皺眉,又去拉他另一隻手。「看不出有哪裡不舒服,你哪兒疼嗎?」

  「沒啊。」

  「沒?」東雪一愕,見到他始終掛在嘴角的甜笑,再後知後覺也知道自己被耍了,她抽回手,莫名地望著他。

  他沒病,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是你。在你離開我之前,我要你額上的疤全消失不見。」他笑著,這回換他去拉她的手,也不管她怔愣著,直接把人帶到裡頭去。

  這藥行,別有洞天,進了內室,還有門通向更裡頭,小小的門之後是異常寬闊的書齋,三面牆全是醫書,中間擺了個大桌幾,可以擱上好幾幅偌大的山水圖。

  只不過此刻這案頭上,擺的不是書也不是圖,而是幾瓶葫蘆狀的藥膏,分別在瓶身繫著紅黃綠的繩子。

  「鳳爺。」簾內走出一個人,見到鳳熙便作揖。

  鳳熙笑著,把東雪推到來人面前。「侯大夫醫術高超,這樣一點小疤應該難不倒您吧?」

  「這不難。小的已經為這位公子準備好了,只要每天在傷口上分別搽上這三瓶藥膏,十天傷口便會完全癒合,二十天之內便可完全看不出痕跡。」

  鳳熙聞言,開心極了,伸手把藥瓶全納入自己懷裡。

  侯大夫意外地看著鳳熙。「這藥……不是要給這位公子用的嗎?」

  東雪也莫名所以地看著他。

  「是給這位公子用的,不過,是由我幫他搽。」鳳熙笑咪咪,把東雪拉到一旁坐下,放下手中折扇,打開藥瓶就要替她上藥。

  東雪的臉很紅很熱,鳳熙這曖昧極了的話,讓一旁的大夫直盯著她瞧,讓她很想直接轉身走人,可是,一向溫文的她還是乖乖坐著讓他搽藥,只是頭低低地,始終不敢抬起來。

  「羞什麼?當哥哥的替弟弟搽藥是天經地義的事啊。」他說得很順口,完全不覺怪異,可身旁的人聽了可絕不是這麼回事。

  哥哥?弟弟?唉。東雪的頭更低了,真是聽不下去了。

  「喂,別像個姑娘似的忸怩,把頭抬起來,這樣我比較好搽。」話才說完,鳳熙直接伸手勾起東雪的下巴,見那紅艷艷的小臉還有不斷閃躲他的眼神,他的心再度陷溺了……

  見鬼了!

  鳳熙瞪著東雪,越看越覺得東雪美,越看越覺得東雪可口又可愛,越看越覺得自己快瘋了……他還不如掐死他算了。

  這男人老惹得他失了魂,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被吊著,還怕他痛怕他疼怕他傷心怕他生氣,偏偏人家還不領情,說他看不起他,不尊重他……

  他鳳熙何許人也?為何要淪落成為一個男人奴?

  感覺到氣氛的詭異,東雪還是靜靜地看著他,也任他看,心跳得好快好快,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經過昨夜他那玩笑話,她是絕不會笨得又以為他這樣對她是因為喜歡,他只是愛逗她,拿她來玩,當他的生活調劑罷了。

  所以,就算現在她的心跳都快跳到喉間了,她也得忍住不要讓自己胡思亂想,不可亂動,不可亂猜,不可亂想。

  但,真的等太久了……

  久到她覺得,自己都快要因此無法呼息,氣都要斷了。

  她的唇動了動。「那個……我自己來吧。」

  她很無助的笑笑,伸手想拿他手上的藥瓶,順便躲開他落在她下巴的大掌,一個起身,腰間卻一緊——

  鳳熙把她勾入懷中,緊緊密密地貼著她,那目光,活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像是氣像是惱。

  她怔然地望住他,不知所措。

  又來了……

  他究竟想怎麼玩她才高興啊?

  「你——」

  「閉嘴!」他低叱,緊緊抱著她,沒打算要放手。

  突然,旁邊有巨物落下的聲音,乒乒乓乓的,然後,聽到一個人壓低嗓音的哀號……

  「對不起,爺,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保證什麼都沒看見……那個,我可以把自己弄啞弄瞎,只要爺不殺了我……」侯大夫被倒下的一堆書冊壓著,吃痛地從書堆裡爬出來,邊爬邊求饒。

  「滾出去!」

  「是,馬上!」侯大夫連跑帶爬地奔出了書齋,一身的老骨頭差點沒散了。

  他活這麼老了,還從沒親眼見過這樣男人與男人活色生香的場面……天啊、地啊,他沒流鼻血吧?他侯大夫何時變成這般狼狽與落魄?再怎麼說,他也曾經是宮廷裡鼎鼎大名的御醫啊!這小子竟然完全不把他這老人放在眼皮底下,放肆地在他面前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啊……唉唉唉,道德淪喪,人心不古,世道低落啊……

  不過,他的怨他的哀歎都沒人聽見,書齋裡的鳳熙,眼睛裡只有一個東雪。

  「你在幹什麼?」她真的不敢相信,在光天化日、身旁還有他人的狀況之下,這男人竟敢對她這個「男人」胡來。

  「我想掐死你!」他是說真的。

  東雪幽幽地瞅著他,這一回,是真正的感受到這男人面對她時所產生的某種不知名的波動。

  他是在氣她惱她什麼呢?不管是什麼,她都感覺到了,太深刻,讓人無法忽略。

  「好。」她說。心是為他疼著的,莫名地,連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是為什麼,如果把她掐死,他可以感到好過些,她真的願意。

  該死的!他竟說好?

  鳳熙當真氣極,怒極,恨極啊!

  驀地低頭,霸氣的唇毫不顧忌地覆上東雪那薄薄涼涼的唇瓣,他的齒啃咬著他,舌翻攪著他,魂勾著他,身體纏著他……

  肆無忌憚。

  萬劫不復了。

  

  這回,東雪是真的氣上了心。

  掙脫鳳熙,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她一路跑出藥行,在大街胡同裡胡亂的狂奔,眼睛迷濛得讓她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路,模模糊糊地,卻是一勁兒的跑。

  只是,不管她怎麼努力跑,懂武的鳳熙還是三兩步便追上了她,就在人來人往大街上,硬生生堵住她的去路。

  「走開!」她冷冷地道,臉上冰涼涼的,她用袖袍抹了抹,卻抹來一臉的淚。

  「東雪……」

  「別喚我!我討厭你!」

  鳳熙看著她,眼神狼狽不堪,似怨似哀,萬千複雜。

  這一次,不能把他的亂來怪罪到酒身上,因為他神智清明得很,卻還是對東雪意亂情迷地亂來,他看他是沒救了。

  「我不想道歉,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到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了,你懂嗎?」

  「不要再說了!你這樣玩我,究竟把我當什麼了?」東雪的淚,像雨,連綿不絕。她有多久沒這樣哭過了?不,該說,她何時這樣哭過?

  就是因為他,鳳熙。

  為什麼?她真的愛上他了?愛到連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愛上的?愛到可以這樣輕易因為他而痛而失眠而難受而流淚?

  「我是認真的。」鳳熙上前,伸手想替他拭淚,東雪卻別開臉。

  「你有病嗎?愛上一個男人?還是你本來就生冷不忌?雌雄不分?只要你想的,不管別人要不要,你都非到手不可?」

  鳳熙抿著唇,不語。

  東雪說,討厭他。

  還說,他有病,愛上了一個男人。

  又說,不管別人要不要,他都非把人弄到手不可。

  這就是東雪眼中的他嗎?

  他是鳳熙呵,尊貴又高傲無比的鳳熙呵,這樣被漠視,被討厭,被輕蔑,著實讓他氣悶啊。

  究竟,他該對他如何是好?放他走嗎?他捨不得啊。他拋掉那見鬼的自尊來親近他,接收到的卻是他對他的鄙視與厭惡嗎?

  他是默認了?

  東雪沒抬眼瞧他,心好痛好痛,讓她不禁伸手摀住胸口。

  突然,一股濃重的殺氣強烈到讓東雪打了個冷顫,她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抬起頭來,下意識地往殺氣來的方向望去——

  一個看似七、八十歲老頭子裝扮的人拿著枴杖,就站在鳳熙身後兩步遠的距離,當她的目光落到那老人身上的下一瞬間,只見一把刀亮晃晃地在日光底下閃動一下,就要往鳳熙的背後插去——

  「小心!」東雪陡地用自己的身體往旁用力一撞,將鳳熙給撞開,而那把刀硬生生落下,剛好刺上她的胸口——

  「啊!」東雪痛得幾乎要暈厥過去,跌坐在地,紅色的鮮血在剎那間染紅了她白色的衣衫。

  老頭子見自己失手,以極迅速的身形隱遁,轉眼消失在人群中。

  鳳熙呆住了,完全失去平日的冷靜與機智,讓刺客逃了不說,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驀地,他衝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緊緊地將東雪擁入懷中。

  「該死的!你……這個笨蛋!你在做什麼?不是說討厭我嗎?幹什麼跑過來替我擋刀?你這個沒腦子的笨蛋!聽見沒有?東雪?你聽見我的話沒有?」他嘶吼著,美麗的俊顏上滿佈著驚恐與憤怒。

  東雪痛著,扯扯唇,想對他笑,卻笑不出來,伸手很努力地想要撫向他的臉。「鳳……熙……」

  「我在這裡!」他從袖袍裡掏出一個瓷瓶,從裡頭取出一個藥丸子往東雪嘴裡塞去。「吞下去!快!這樣可以先護住你的心脈!

  「你要醒著!我帶你去找侯大夫!你一定要醒著,聽見沒有?」他一把將東雪抱起,往大奉藥行飛奔而去,就怕她昏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鳳熙……」她再次吃力地喚著他的名,嗓音輕得讓人快要聽不見,胸口好痛好痛,痛到她都覺得快要就這樣死去……

  鳳熙那張漂亮的臉呵,為了她,像是快哭了……

  她真的好抱歉,抱歉剛剛騙了他,明明是在意他的,卻沒有去愛的勇氣,如今,好像沒機會說了,她真的真的覺得好抱歉呵。

  「對不起……」

  她看著他流淚,眼睛緩緩閉上。

  

  鳳熙抱著東雪衝進大奉藥行的內室,還沒等得及侯大夫趕來,就開始動手解東雪的衣服,因為他必須先替東雪止血。

  然而,就在他替東雪解開外衣、中衣之後,卻看見一整條被染成鮮紅色的白色束帶,而束帶之下被緊緊包裹住的雪白豐盈,根本是錯認不了的。

  鳳熙驚愕不已地瞪著已經昏迷不醒的東雪,手上的動作停住了,胸口像是被長鞭狠狠打過般,刺刺痛痛地,還汨汩滲出了血。

  該死的東雪竟然是個女人!

  她竟然是個女人!

  「鳳爺!」侯大夫趕過來,見鳳熙滿身是血,眉頭皺了起來,再看看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東雪,忙不迭要趨前處理。

  「站住!」鳳熙陡地大喝,高大的身軀背對著大夫,直接擋住大夫的視線。「你站在那裡不要過來,把刀傷的藥都準備好,然後交給我就成!」

  嗄?「鳳爺,為什麼——」

  「東雪是個姑娘!」鳳熙邊說邊咬牙幫她把束帶脫下,見那偌大的傷口,漂亮的眉緊擰著。「把止血的布丟過來,快!」

  「是,爺。」侯大夫驚醒,趕忙把乾淨的布丟過去,背過身從藥箱子裡把傷藥一一拿出來。

  原來,東雪是個姑娘啊!爺是早知道了?還是現在才知道啊?

  幸好爺在山寨待了很久,那些刀傷劍傷都難不倒他,所以交給爺處理也無妨,否則,以爺這樣護著東雪先生,不,是東雪姑娘的那性子,如果他真要看了人家胸前的傷口,怕醫好人家也得給殺了吧?

  「愣在那邊幹什麼?藥拿來!」鳳熙回過身,伸長手取過侯大夫遞來的幾瓶藥。「你可以出去了,不要讓任何人進來!等我弄好再請你進來替她診個脈,開內服的方子。」

  「是,爺。」侯大夫退了開去,順手把內室通往外頭的門給關上。

  藥行老闆一見大夫出來就趕忙把他拉到一旁低低問著。

  「怎麼樣?東雪先生的傷沒大礙吧?」

  「我看那布上頭全都是血,爺的身上也是,傷得似乎不輕。」

  「似乎?」藥行老闆瞪了他一眼。「您這大夫是看假的啊?」

  「我沒看見傷口,都是爺自個兒處理的。」

  「爺……自己處理?有沒有搞錯?鳳爺不是很怕髒嗎?是血耶。」他們家的爺可是出了名的愛美愛乾淨呢!

  侯大夫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東雪……先生都傷得那麼重了,還顧得了那些?」

  「可是……」

  「別可是了,找人去燒點熱水,等會兒給爺沐浴淨身,東雪……先生也要擦一下身體才行。唉,真是,怎麼傷成這樣呢?」侯大夫邊說邊張羅其它人去了。

  「大山!」這邊老闆也嚷嚷。「幫我燒幾大桶熱水,等會兒要送到內室去給爺的,聽見沒有……」

  

  洛天陽聞訊趕到藥行時,已經入夜,手下姜勇跟幾名侍衛奉命守在藥行門口,入夜的藥行裡就只有洛天陽、鳳熙,和躺在內室裡尚未醒過來的東雪。

  「大夫怎麼說?」

  「血止住了,上了藥也服了藥,就是還沒醒來,大夫說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那傷口就在胸前離心臟幾寸的位置,如果刀鋒再偏一些,就沒救了。」

  「刺客呢?看見他的長相沒有?你沒當場把人給逮住,實在令我十分意外,以你的身手,就算對方再厲害,應該也逃不過你的手掌心。」

  鳳熙漂亮的眉整個擰起。「我連對方靠我這麼近都沒發現了,還讓東雪替我擋下那一刀……當時,我跟個笨蛋沒兩樣,竟然呆在那裡看著忽然倒下又不斷流著血的東雪,你問我對方的長相嗎?嘖,可笑的是我半點也想不起來,不然,你以為我還會坐在這裡跟你閒話家常嗎?」

  他是自責的,很自責,他是個懂武之人,武藝還十分出色,卻在當下什麼也沒感覺到,還連累了東雪。

  洛天陽看著沾滿一身血的鳳熙,見到他眼底那沉重又陰鬱的惱與自責,唇似笑非笑地提起。「你很愛東雪先生吧?喜歡到連一刻都不敢離開他,連去洗個澡的心情都沒有,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呵,我可愛的侄子。」

  「藥行裡都是男人,一個丫頭都沒有,我不在旁邊顧著,找誰顧著東雪?」

  洛天陽一愕。「這倒奇,東雪先生是男人,男人顧著男人有何不妥?干丫頭何事?難道雪不是男人,是女人?」

  東鳳熙不語,俊顏染上一抹冷峻。

  「當真是個姑娘?」洛天陽再問了一次。想到之前每每見到這兩人一塊時,鳳熙那護著人家的模樣兒,怎麼看就是怎麼曖昧,原來是……「你早就知道東雪是個姑娘了嗎?」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所以才氣悶啊!悶得他想把東雪直接挖起來,狠狠揍她幾下屁股!

  她害他以為自己愛上了個男人!這樣就算了,反正他已經著了魔,根本也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太過掙扎,不管她是男是女,他都決定要了,也吻了,結果呢?她說她討厭他……

  是了,她說討厭啊,因為她是個姑娘,這樣被輕薄了,所以更加討厭起他來了嗎?還是,她本來就是以姑娘家的身份來討厭他的?如果不是,在他那樣說喜歡,在他那樣抱了她之後,她應該對他吐實,說她是個女人啊,不是嗎?

  可是她沒說,還打算瞞到底。

  終歸一句話,她就是根本不想讓他知道她是個姑娘,因為她不喜歡他,怕他知道她是個姑娘以後就真的強了她,是這樣吧?

  仔細一想,事情好像變得簡單明瞭了……鳳熙露出一抹苦笑,然後是大笑。

  真要瘋了……他堂堂鳳老大竟然被一個姑娘家耍得團團轉,還把人家當成寶,捧在手心裡怕她疼怕她痛……

  「你怎麼啦?侄子?」笑成那個樣子,真的很可怕。他那笑閻羅的封號可不是封假的,人家是一笑傾城,他也是,只不過那傾城是把一個城給毀了,因為笑成那樣絕無好事。

  「十三叔。」

  「嗯?」天啊,叫得他頭皮發麻,他才大婚啊,可不要招什麼禍事給他。

  「東雪暫時住進洛王爺府休養可以吧?把她放在你那裡,你替我照顧她可好?」

  洛天陽挑眉,王府很大,多照顧個人是沒問題,只是……

  「那你呢?」

  「我還有事,得回山寨。」

  「那東雪……」

  鳳熙斂了笑,定睛望著洛天陽——

  「等她傷好,派人送她走吧,我不想再看見她。」既然這是她想要的,他就如她所願吧!

  這樣也成嗎?

  洛天陽直勾勾地望著鳳熙,他這侄兒對東雪的情意全都表露無遺了,不管是之前當她是東雪先生時,還是現在得知她是東雪姑娘後,他對人家的在乎與呵護全都是一個樣兒,卻說不想再見到人家?

  「理由呢?」

  鳳熙又笑了,笑容雖美,卻飄飄忽忽地讓人膽寒。

  「哪還需要什麼理由?她本來就打算要走的,就在今天早上,只是替我擋了那一刀受了傷所以不能走,等她養好傷,送她回去也是自然,不是嗎?」

  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卻好酸。

  洛天陽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大方頷首,道:「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辦吧,要我幫你查查那名刺客嗎?」

  鳳熙點點頭。「你查官方,我查民間。」

  「官方?你得罪了什麼人?」洛天陽詫異地望著他。打從鳳熙放棄皇子的身份出宮自立門戶之後,和宮中的人早就都斷了聯繫,除了他這位十三叔,哪有什麼機會得罪宮裡頭的人?

  「前陣子我搶了南國舅的貨。」

  洛天陽挑挑眉。「你一天到晚都在搶人家的貨,這一搶也都搶十來年了,也沒見人認出你來,還這樣光天化日之下來暗殺你?」

  「這貨……不比一般啊,十三叔。」

  「喔?是什麼?」洛天陽不得不感到一絲好奇了,畢竟,能從這個侄子口中說出不比一般這樣的話來,那貨鐵定是極特別的。

  鳳熙詭譎一笑,雲淡風輕地道:「是軍火,足以把整座大殿給毀掉的軍火。」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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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2: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洛王爺府,表面上看起來就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景象,四處的大紅喜字都還沒撇下,迴廊上的紅燈籠在夜裡依然眩目,但知曉一些王爺習性的人,都多多少少感受到近日來王爺府不同尋常的氣氛。守衛增加了,巡邏變得更加嚴密,不只如此,近日上門來的神秘貴客也多了起來。

  不過,這些異動對入住西邊宅院的客人東雪來說,都不是她太關心的事。

  她還是一身白衫的男子裝扮,就算她知道因為要醫治自己胸口上的傷,她是女子的身份定已暴露,可是,她已經習慣這樣的裝扮,半點也不想改,改了又如何?給誰看呢?

  打她醒過來之後,就沒有再看見鳳熙了。

  以為他忙,所以把她先擱在這兒,一有時間就會來瞧她一眼,可半個月過去,她的傷都好了大半,卻連他的一點音訊也無。

  她沒問,心裡頭卻日日夜夜惦著,外頭的一些風吹草動都可以讓她醒過來,希望可以在下一瞬間就瞧見那個尊貴華麗又狂妄邪氣到無法無天的男人,看見他那只有對著她才會時時露出的可愛極了的笑容……

  東雪手裡緊緊抓著那日他送她的玉如意,近來,想他想得緊時,她就會把它捧在胸口上貼著,好像,這樣就可以更靠近他。

  看不見了吧?

  他必是知道她是姑娘之後,就決定再也不理她了,可是,是因為她騙了他?還是,他不喜歡她是個姑娘?

  東雪皺眉,每次想到這樣的問題就讓她頭很疼,胸口悶得難受,傷口那兒彷彿像被撕開了似的,像那天倒在他懷裡流著血那樣,幾乎要痛到昏過去。

  當她甦醒過來,把周圍的人全望過一遍又一遍,確認沒見到鳳熙後,她的心就這樣每天每夜,疼著痛著……想到他再也不在乎她了,不想再見到她了,不把她放在手心裡像個寶似的呵護著,她就會好恨好恨自己那樣傷了他。

  她真的傷了鳳熙,很重很重吧?

  重到他寧可躲起來自己舔舐傷口,也不想再見到她。

  東雪撫著胸,因為揪疼而輕喘了起來,整張臉蒼白似雪,軟軟地縮在床榻上,好想放任自己就這樣睡去,不再醒來。

  外頭有敲門聲,她不理,可那敲門聲似乎一點都不想放棄。

  門外的人乾脆推開了門走進來,見到窩在床上一臉蒼白無血色的東雪。

  「東雪姑娘!」洛天陽的新婚妻子秦水曼嚇一跳,趕忙把手上端著的新鮮素果擱在桌幾上,奔到床邊,伸手便去探她的額頭。「你的臉怎麼白成這樣?傷口又痛了嗎?很痛嗎?不行!我得趕緊叫大夫來一趟!」

  「不必了,王妃,我沒事。」東雪伸手拉住了秦水曼,對她淡淡一笑。「謝謝你的關心,我真的沒事……我的這種病,吃藥是不會好的。」

  秦水曼回頭看著東雪,對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很是憐惜,明明是個美美的姑娘,卻始終用男人的身份活著,是多麼苦的一件事啊!因為是男人所以不能被男人愛,自己想愛又不會愛,要不是遇上狂妄又目空一切的鳳熙,她是否打算要以東雪先生的名義這樣過她的一生?

  夫君告訴她,鳳熙侄兒是深愛著東雪的,所以才會這樣震怒,因為深愛,所以更痛,痛到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把對方怎麼樣才對,否則以鳳熙那性子,鐵定會好好懲罰欺騙他的人,連本帶利的。

  「東雪姑娘,容我冒昧問一句,你是愛著鳳熙侄兒的吧?」秦水曼柔柔地望著她。

  東雪未語,偎著被,凝望著窗外。

  五月,有的花開,有的花謝,風裡飄來花香,讓她一直想起他。

  愛他嗎?應該是吧,所以才會心痛,才會胸悶,才會因為思念過濃而生了病。

  其實,她不太懂得愛是怎麼回事,除了爹,鳳熙是第一個讓她如此掛念的人,他在身邊時她是快樂的,決定要走,是因為怕越陷越深,她這樣的身子承受不住太多的喜怒哀樂,怕他對她的喜歡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總有一天會離開她,讓她心碎而死。

  她怕呵,所以沒有伸手去擁抱的勇氣。

  是因為愛嗎?太愛了嗎?愛到怕死了受傷,愛到不能去想這個人有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離開自己,不再愛自己,所以寧可不要?

  她真的一點也不勇敢。

  「東雪姑娘,你知道鳳熙侄兒是皇上和民間姑娘所生的私生子吧?他雖是八皇子,當時也進了宮,可是因為是私生子,所以他和他娘都不太受重視,要見親爹一面也比登天還難,聽夫君說,當時小鳳熙纏不到爹,就來纏他,雖然夫君只大了鳳熙侄兒幾歲,兩人卻亦兄亦父的過了好些年,很多皇上的事,都是夫君告訴他的。

  「只是,後來鳳熙侄兒的娘不知被誰陷害枉死在宮中,鳳熙恨極了他爹,認為是他爹對他娘的不聞不問才會害死他娘,因此,當時十來歲的他便獨自出了宮,再也不幹啥八皇子,反倒幹起山寨頭子來了。可夫君說,鳳熙侄兒其實是很愛他爹的,因為太渴望卻要不到,所以才離開……

  「我想,鳳熙侄兒是傷透心了。哪一個孩子不渴望爹娘的愛?看似冷漠孤傲又不可一世的鳳熙侄兒自然也是如此的啊!反過來說,他對你應該也是一樣的,因為傷透了心,明明很愛的,很想要的,卻得不到,所以就離開……東雪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不是不愛你了,而是太愛你了。」

  東雪的心緊擰著,聽著秦水曼的一席話,她幾乎要為鳳熙心疼到流淚。

  她好壞,竟像他爹那樣,傷透了他的心。

  她一直沒問起那天晚上他為什麼哭,現在終於知道了,因為皇上是他爹,他愛他,卻又恨他,明明長得這麼大這麼大了,心的某個角落卻還是當初那個小小娃,渴望著爹爹愛的小小娃,那樣的渴盼,卻又無法擁有。

  「我想見他。」東雪從床榻上爬起,顫悠悠地下了床。

  秦水曼趕緊扶著她。「好好好,但是等你養好傷養好病,我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見鳳熙侄兒,好嗎?」

  東雪看著她,伸手摸摸自己蒼白又冰涼涼的臉。「我現在很醜嗎?」

  秦水曼笑了。「不會啊,但臉色有點白,等傷好了病好了,就漂亮了,所以,再等些時候吧,嗯?我會每天叫膳房送來藥膳給你多補補身子,現在,你就先聽我的吧。」

  「好。」東雪乖乖點頭,抬眼對她笑了笑。「謝謝你,王妃。」

  「叫姊姊吧。」秦水曼輕輕地抓著她的手,親切地笑道:「不然叫嬸嬸也成,鳳熙侄兒也是這樣。」

  

  山寨弟兄,這陣子操得凶,不只鍛煉體能武力,還得熟悉軍火大炮,每天在烈日下練得汗流浹背,反倒下山劫車劫財的時間少上許多,常常讓寨裡兄弟忘了自己其實是個山賊。

  他們的主兒鳳熙,打從上回追著東雪先生進了京城回來後,就從一個笑閻羅變成一個悶閻羅,成天說不上幾句話,一張漂漂亮亮的俊臉少了笑,冰冷得就像是山上的石刻雕像似的,讓人望之生畏。

  但,主兒也是會笑的,在面對某些外來人士時,譬如南國舅,他的笑容可親切了,活像人家是他的爹,和氣得不得了。

  他們這些弟兄是不知道主兒最近在忙些什麼啦,不過,用膝蓋想一想大概也能猜出那麼一丁點,是關於宮斗的事。否則,練如何使用軍火大炮,又忙和著鍛煉體能是怎麼一回事呢?

  今天,連宮中大官都來了,雖然他們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啦,不過,瞧那人的威儀,隨身護衛的陣仗,百分之百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

  「所以說,爺想回去搶那個位置?」守在山寨口的一名弟兄道。這是他和主子的隨身小廝閒聊之後所下的結論。

  本來守門是件很嚴肅的工作,得時時提高警覺,可是,剛剛進去的那位大官帶來的兵,比他們守門的人還多上數倍,他們就不必太跟人家搶工作了。

  「噓,要死了,你是想害死我們家爺嗎?」四處巡邏的品安打那個人的頭打得很用力,順便用手封住人家的嘴。「不知道的事就別胡說八道!沒看見大六子被關進牢裡餓上七天七夜的慘狀嗎?你想嘗一嘗?」

  「當然不要!」被打的那名弟兄,把品安的手給拉開。「你解手完有沒有洗手啊?臭死了!」

  「去!當然有!我可是一天到晚跟在爺身邊的人耶,我如果臭,爺會把我踢得遠遠地,一步都別想靠近!」

  「那是以前吧。現在的爺,感覺鈍了許多,香的聞不到,臭的也聞不到,大概只有酒的味道他聞得到……啊,你幹什麼又打我?」

  「不打你怎麼成?瞧你把我的爺說成什麼了?酒鬼嗎?」品安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我們的爺,只是傷心,傷心懂不懂啊?」

  「是嗎?哪個娘兒們惹爺傷心?」

  「不是娘兒們!就是那個……唉呀,反正不干你的事啦!」他猜都不用猜,那人自然是東雪先生。爺說過,東雪先生是個寶,一個他想珍藏起來的寶,結果親自追上京去了,卻自個兒回來,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鐵定是傷透心。

  「怪了,怎麼不是個娘兒們呢?難不成主子愛的是男人,啊,該不會是東雪先生吧?那東雪先生長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可是氣質就是那麼特別的不同,所以說,爺才會對人家——啊!」這人突然大叫出聲,雙眼瞪著前方。

  「叫什麼?我又沒打你!」

  「那個……那個……東雪先生……變成……姑娘了……」這人看著遠遠從馬車裡下來的東雪,那臉那氣質那身白衣衫,除了從男生的束髮變成女子的髮簪及披肩而下的長髮外,不就是活脫脫那位東雪先生嗎?

  「你腦子糊啦?說什麼鬼話?東雪先生怎麼會變成女……」品安也看見了,那個緩緩朝他們走過來的東雪……姑娘。

  美呵,就像仙女下凡一樣。

  東雪走向品安,看見幾個山寨弟兄嘴巴張大大地看著她,害她有點不自在。

  「品安,我要找鳳熙,你可以幫我通報嗎?」

  「通報什麼?」品安笑逐顏開地看著東雪。「老大看見你變成這樣,鐵定高興到都不用睡覺不必吃飯了,寨裡你熟,他現在在書房裡跟人談事情,我先領你進去,然後你在院落外頭的亭子裡等他一會兒吧,應該不必太久的,也沒人敢攔著你,你別看外頭這麼多兵,寨裡頭可全都是我們自己人,大官的人可是一個也不能跟進去的。」

  大家都知道,東雪先生是老大的寶,就算從先生變成姑娘,寶也還是寶啊!

  東雪對品安微微一笑。「好,謝謝你。」

  「客氣什麼,上回沒把你顧好,害你受了傷,我就一直很過意不去了,原來你是個姑娘,難怪老大那麼生氣……幸好你的頭沒留下疤……」品安邊說邊帶著東雪進山寨,一直領她到鳳老大的宅院門外。

  一路上,全都是驚呼聲,每個都在嘲笑自己眼睛脫窗,竟把這樣一個美人當成男人。

  花兒送來茶和點心,全叫人放在亭中的石桌幾上,因為爺交代過閒雜人等不要進他的院落,所以亭子裡只坐了東雪一個,她喝了幾口茶,吃了幾塊小點心,聞到像是七里香的味道,一路尋了過去。

  花香正濃,滿山飛舞的蝶讓東雪露出淡淡的笑意,她就地坐下,讓那七里香把自己團團圍住,輕閉上眼,讓香氣輕輕地竄入鼻尖。

  其實,她是緊張的,因為等會兒要見的人是鳳熙,她不知道他見到她會怎麼樣?轉身不理?還是冷嘲熱諷?或是怒目相向?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在乎,比起他心裡受的傷,那種痛真的不算什麼。

  就在東雪專心地想著鳳熙時,遠遠地,竟聽見了他的聲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的隨著風飄過來……

  她詫異的睜眼,透著枝葉的縫隙往聲源處望去,竟見一身華麗紅袍的鳳熙和一身華麗黃袍的男子走在園中,正往這頭靠近。

  那男子,她識得,正是那天也來喝過洛王爺喜酒的皇上,那個讓鳳熙在屋頂上偷哭的,鳳熙的爹。

  如今,她出去也不是,也只好待在原地動也不動了。

  「……所以,你今日前來找我的目的,是為了最後一次警告我,不要想竊取皇帝之位?為了保你那位掌心中呵護備至的太子,所以您親尊駕臨,不管自己已快病入膏肓,還大老遠跑來山寨一趟?」

  洛應天看著他,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怎麼不說,我是為了能見你最後一面所以來一趟呢?」

  他知道自己命已不長,能活一天是一天,人之將死,總會想起很多過往的事,遺憾的,想要彌補的,或是想要交代的,似乎便多了起來。

  「哈。」鳳熙大笑,折扇在手,搖得分外起勁了。「你在說笑話嗎?你當我還是那幾歲小娃隨你哄騙?嘖,當時若你還願意哄我,那就算被騙我也是心甘情願得很,可現在……就算你說上三天三夜,我也定是不信你的。」

  「你不信我,可我信你,有人密報你與南國舅連手,在京城四處布下據點,打算叛亂,我要你親口回答我,是否真有此事?」這話,問得極輕,但洛應天一雙厲眸卻瞬也不瞬地落在鳳熙臉上。

  鳳熙再次大笑,狹長美麗的眼微瞇著,冷冷地回睨著洛應天。「你連我會不會叛亂都拿不得准了,還憑什麼信我呢?再說,你剛剛進來時沒看見那些軍火大炮嗎?你以為那是拿來玩的?」

  洛應天的眸光閃了閃,不再慈言善目。「你當真以為南國舅是真心擁你為王嗎?」

  「你以為我在乎嗎?把你的天下搞得大亂,我就很快樂了。」

  洛應天冷冷地看著他,一瞬間,殺氣湧現,那強烈的氣流,大得讓窩在樹叢裡的東雪根本無法忽略,她的感應一向靈敏非常,那天生巫人的直覺更是從來沒有錯判過。

  皇上想殺了鳳熙!

  這樣的直覺讓東雪顫抖著,渾身發冷。

  他不可以這麼做!絕對不可以!鳳熙打小渴望著的父愛得不到就罷了,如果他知道他親生爹爹想要殺他,他將會有多麼的悲傷?

  「不要逼我,鳳熙。」洛應天這話,語重心長呵。以一國之君的立場,他是無論如何也得剷除異己的,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為了國家太平與安定,也不能留。

  鳳熙挑挑眉,還是笑,那笑,卻有點悲涼。「是你逼我的吧?」

  逼他說出這麼多言不由衷的話來,逼他如此嫉妒起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太子哥哥,逼他對著眼前這個生病的老人,想不顧一切上前擁抱,卻一點理由跟借口都找不著。

  這男人來,只是想要得到他的保證,他根本不相信他,卻又可笑的想要從這裡得到承諾。

  究竟,是這男人可悲?還是他鳳熙可悲啊?

  為什麼記憶中那永遠英氣勃發,霸氣天成的爹,轉眼間已是如此蒼蒼白髮,孤單無依呢?一個將死之人,得到的不是眾親人的愛與不捨,而是期待他早點兒死,這就是身為帝王的宿命?

  

  連送都懶得送那個大人物,喚人代為送客之後,鳳熙便疾步回到寨內大廳,一個人冷著臉,長腿一屈一伸的坐在大位上,一手抓著葡萄吃,一手搖著扇。

  他是心神不寧啊,今兒個眼皮一直跳一直跳,真是連外頭的日陽都很是礙他的眼。

  在寨門口守著的品安親眼見那大官走了才從外頭跑進來,還以為會看到一個眉開眼笑的主子,但瞧那張漂亮的臉呵,冰得快要凍住了吧?是怎樣?東雪先生,不,是東雪姑娘也無法讓他家爺變回以前那樣嗎?

  「爺,東雪姑娘呢?」左看右看,都沒瞧見東雪的影子。

  噗——

  鳳熙被他這一問,嘴裡剛吞進去的葡萄全吐了出來。

  他用袖袍抹了抹嘴,凌厲的眸光掃向品安。「你剛剛在說什麼?什麼東雪姑娘?」

  他可不記得自己回寨裡有跟任何一人提過,有關東雪是女子這事兒。

  「就……爺,您不會沒見到東雪姑娘吧?就是東雪先生啊,她變成一個姑娘了,好漂亮的,像仙女下凡一樣,她說來找爺的,我都把人領到您的院落去等您了,您怎麼會沒看見她呢?」

  鳳熙這一聽,倏地站起身。「你說什麼?她剛剛在我的院落裡等我?她……穿著女裝?」

  「是啊,是專程穿這樣來找爺呢,高興嗎?爺?」品安咧嘴討好的笑著。

  高興……個鬼!

  她剛剛一直待在院落裡等他,他卻沒見著半個影子,所以,剛剛他跟那傢伙說的話她全聽見了嗎?她之所以一直沒出現,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沒看見她出寨嗎?」他真是被氣過頭了嗎?她這麼大個人,躲在一處,他竟沒發現?他可是習武之人啊,怎麼可能旁邊有人卻沒發現?上次在屋頂上也是如此,她就那樣無聲無息地站在下頭守著他,他卻渾然未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巫人都學過閉氣大法嗎?嘖!

  「我……應該沒有吧,剛剛出去的就是一頂大轎子,然後離開的就是那輛超大的馬車啊,沒有別的人了。」

  大馬車?皇上的鑾輿?

  該死的!

  鳳熙飛也似地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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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馬跑得飛快,讓不習慣坐馬車的東雪被震得臉色有些蒼白,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不適,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等這天下的王先開口問她話。

  洛應天卻只是盯著她看,半晌才道:「你真是前大神官阮言朗的女兒?」

  東雪的眼從窗外移到這男人臉上,淡淡地點點頭。「是,小女叫東雪。」

  「如果朕沒記錯,當時大神官應該只有一個兒子。」

  「那個兒子正是小女,因為有天人托夢,說小女必須以男子之身養大才可平安無憂,所以,小女自小便女扮男裝。」

  「那今日,你為何會以女裝出現在山寨裡?又為何大膽擋住朕的去路?把大神官之名搬出來,你以為就可以免去你貿然擋駕之罪嗎?」

  東雪低頭。「當然不是,皇上。今日我之所以以女裝出現在山寨,是因為我是女子的身份已被識破,再著男裝無益,而在小女去尋鳳熙時,又不巧聽見了你們的對話,這是小女之所以斗膽攔下皇上的原因,至於小女的罪,定是不能饒的,提到家父,只是因為小女必須和皇上一談。

  洛應天有點疲倦地閉上眼。「你想跟我談什麼?」

  「小女願意隨皇上進宮擔任神官,為百世國祈福,親自主持下任皇帝的祭典儀式,傳達上天明確的旨意。」

  聞言,洛應天陡地睜眼,犀利的眸嚴厲地望住她。「朕為何要同意?你以為百世國的神官是人人可當的嗎?」

  東雪微笑。「皇上,小女是巫人,爹是巫人、也是百世國大神官,娘也是百世國的神官,要不是因為百世國的神官有不可以成親之規定,我爹娘到現在也還是百世國的神官,我相信我的身份資格非常符合要求,還是,皇上質疑的是小女的巫人能力?」

  洛應天冷哼一聲。「就算是如此,朕也沒必要答應你的要求!」

  百世國的神官裡,有巫人能力的人其實極少,何況,還擁有上通下達的本事?老實說,這可是非常難求的。

  但他洛應天可不是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不會馬上見獵心喜。

  東雪淡淡地挑眉,平靜地道:「我可以確保鳳熙不會叛變。但,我卻感受到皇上您對兒子的殺氣,我的要求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您,為了鳳熙,這一點,皇上想不明白嗎?」

  洛應天不語,極其淡漠地瞪著她。

  東雪無畏無懼,又道:「用我的命來換鳳熙的,如果鳳熙真有反叛之意,皇上可以馬上殺了我。如果鳳熙沒有反叛之心,皇上卻派人暗殺他,這樣,百世國可能就真的要變天了……他對您的愛,您實在太低估了,如果他真有一丁點要那個位置,不必等您派人來殺他,他剛剛就可以先把您給殺了……」

  「大膽民女!」洛應天倏地抽出一把隨身短刀架到她的脖子上。「你這樣大膽放肆的胡說八道,就真不怕死嗎?」

  刀,極為鋒利,刀尖處因為馬車的震動而輕輕地在東雪的頸部劃出了一道血痕,瞬間染紅了雪白的領口。

  「親自送上門來的人質,還有怕死的嗎?」東雪淒然一笑,美得像朵懸在孤崖上的花。「我只是不希望鳳熙連最後一丁點對父親的渴望都要被您給扼殺了,如果您派人殺他,他會知道的,殺不成,他會一輩子恨您,那恨絕對和他對您的愛成正比,太子之位絕對不保,這是您想要的結果嗎?如果是,您現在就殺了我吧……」

  洛應天看著她,久久不語。

  她的感應很準確,他是打算一回宮就派人殺了鳳熙沒錯……

  這是她得以繼續活下去的主因。

  所以,他是不是也可以暫時相信她所說的話——鳳熙不會叛變?

  「皇上!」外頭有人揚聲稟告。「後面有一匹快馬正往這頭奔過來,看那樣子,好像是從山寨那頭追過來的——」

  洛應天一震,看了東雪一眼,問:「他的衣服是什麼顏色?」

  「大紅色,皇上。」那鮮艷的紅,太顯眼,絕不會讓人錯認。

  也因為不會讓人錯認,所以很輕易的便可猜出追上來的人是誰。

  洛應天放下了短刀,靜靜地看著東雪。「看來,你對他真的很重要,我答應你的請求,如果你三日之內沒有進宮求見,我會照原訂計劃去做。」

  東雪笑了。「謝皇上恩典。」

  

  鳳熙可以說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勒住了馬韁,這才沒讓腳下這匹神駒的蹄把眼前這個不知死活便從路中間冒出來擋路的姑娘給一腳踢昏。

  他居高臨下地瞪著她,那是東雪,他想了十幾天十幾夜的東雪,就這樣溫溫帶笑地佇立在他面前,像夢一樣,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裳,迎風而立,從容典雅。

  他何止千百次想像過東雪穿回女裝的模樣,卻沒有眼前這個淡淡對他笑著的女人百分之一的笑。

  除了……那領口上礙眼又突兀的鮮紅……

  該死的!她受了傷?

  鳳熙想都沒想,跳下馬,跨前兩步便把她抓進懷,仔細審視著她頸部的傷口。「誰幹的?」

  東雪伸手遮住那刀痕。「是不小心弄傷的!馬車震得厲害,刀子不長眼,就不小心劃傷了……」

  「見鬼的不小心!如果沒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任那馬車狂顛,也不會不小心劃到你脖子上去!那個老傢伙——」

  「他是你爹啊……不要這麼說他……」東雪說著,被他一瞪,淡淡地別開眼去。

  「看來你什麼都知道了?會不會太關心我了一點?嗯?」鳳熙氣悶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以她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看著他。「你究竟,跳上那老傢伙的馬車裡做什麼去了?幫我求情嗎?」

  她的眸,柔光粼粼,像片平靜無波的湖,讓人看了便安心,便愉悅,便心動,便沉溺。

  「不是的,是因為皇上在寨裡看到我,覺得我很像我娘,便把我帶上車問了一些我爹娘的事,你不要亂想。」

  「喔?這麼巧?我都沒看見你,他這老傢伙就看得見你?你是故意讓他看見你的吧?會不會太巧了?在你知道一切之後?問你話,需要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然後不小心弄傷你?」

  「我不是故意的。」她輕道,一句話帶過,不想再做任何解釋。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聽到這麼多秘密,不是故意要傷他的心。

  但,她注定是要惹他心傷了,就算她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再因為她而讓他受傷,卻也是沒辦法了。

  「不是故意什麼?那麼關心我嗎?」鳳熙冷笑,扣著她下顎的手不自覺更緊了些。「穿成這樣來找我做什麼?想勾引我嗎?你把我當笨蛋耍了這麼久,在旁邊看我這樣莫名喜歡著身為男子的你,心裡是不是竊笑過上百上千次?」

  東雪咬住唇,不語。

  她竟連辯駁的話都不說一句?鳳熙真氣了,氣上加氣,另一手的掌握成拳,不斷有想活活把她給揉扁的衝動。

  所以說,最毒婦人心,都已經到這樣的田地了,還死不認錯嗎?不求饒嗎?她就真的一丁點都不喜歡他?那她穿著這樣美跑來山寨找他做什麼?不是要他原諒她?難道是來嘲笑他?

  「鳳熙……」

  「幹麼?」他瞪著她脖子的刀痕看,越看越氣,都是這傷痕的錯,如果不是這刀痕,他是鐵定不會先下馬的。

  究竟,他上輩子是欠她多少?明明是一個這麼令他生氣又受傷的女人,他為何還要這樣在乎她?真是氣人呵。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不管怎麼樣,我要離開了,還是得跟你說一聲是不?就算,我知道你會生我的氣,但,我知道你對我好,可能這輩子不會再有像你對我這麼好的人了,真的,所以……我得親自跟你說再見。」

  就這樣?

  這就是她穿得這樣美跑來找他的目的?為了說再見?

  這個女人,真是有氣死人的本領呵!可能找遍天下都找不著像她這種冷血無情的女人了!

  鳳熙冷冷地放開她,又看了她脖子上的刀痕一眼,牙一咬,佯裝沒看見的跳上了馬——

  「既然是這樣,那就再見了,東雪。」他高踞馬背上,那樣的英氣勃發而又美麗張揚。

  她仰著頭看他,心,像是被大石給撞擊了一次又一次,痛得難受,沉得刺骨,卻是半句痛半句苦也訴不得。

  她不能軟弱,尤其在這個時候,她必須瀟灑的走,不讓他再為她掛懷留戀,恨她也好,怨她也好,就是不可以愛著她,這樣,她才可以走得安心。

  她必須進宮,保他一命。

  就算爹爹生前千交代萬交代,叫她不要入朝為官,她還是違逆了,因為她不得不保他,她不要他再傷心難過,如果換做是她,知道了自己親爹竟然到死前都還要為了另外一位皇子而找人殺了自己,她也會受傷到崩潰的,何況是這樣多情的鳳熙呢?

  真是如此,他心裡的洞就真的再也填不平了,一輩子都填不平。

  她不要他這樣,想到那天晚上他那掩也掩不住的哀傷,她的心就為他緊緊地疼著。

  她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在鳳熙身上。一絲一毫的可能性,她都不允呵。

  「我們還是朋友吧?鳳熙?」她柔柔對他一笑,淚意浮上眼眶。

  鳳熙的心一痛,刀割似的。

  「你真沒有一丁點愛我嗎?」他還是很沒自尊的問了,怕不問,就真的不會再問了。

  東雪輕輕搖首,差點晃出眼眶裡兜轉著許久的淚。

  她半個字也說不出口,怕一出聲便要忍不住當著他的面哭了,只能搖頭再搖頭,然後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鳳熙終是死了心,策馬遠去,揚起滿天塵土。

  對不起,鳳熙。

  我又騙了你一次。

  東雪當場跪了下去,摀住臉,痛哭失聲……

  

  百世國皇上重病的傳聞,這陣子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每個人都憂心忡忡,擔心著未來的日子是否會有所改變?甚者,在世代交接之際,是否會引來禍事?

  市集裡還是一樣熱鬧,可有更多的交頭接耳,暗渡陳倉,檯面底下的動作似乎暗潮洶湧。

  東來客棧裡,鳳熙和洛天陽正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喝著酒,這位置雖不是包廂,卻是這客棧裡視野最好的角落,不僅可以看見大街上的來往人潮,還可以看山看雲,吹著春風,飲一壺茶或酒,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好久不見了,侄兒。」洛天陽拿起酒杯敬他,卻沒等他回敬就直接仰頭把酒飲盡。

  鳳熙提唇冷笑。「我說十三叔,有話就直說吧,這樣和和氣氣的跟我寒暄,我實在很不習慣。」

  洛天陽睨他一眼,替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飲下,俊美剛毅的臉龐上難得帶著一抹憂心。

  「我聽說你最近和南國舅走得很勤?」

  鳳熙微笑,這才把酒給喝了。「嗯,是很勤,每天不見上幾回都覺得全身不自在呢。」

  嘖!洛天陽挑高了眉,為他的玩性感到有點頭疼。「話一直傳到皇兄那兒,他正在辦這事呢,一逮到南國舅的把柄,我怕你也逃不過,你還是離他遠些吧,免得惹火燒身,到時沒人保得住你。」

  「十三叔也不保我嗎?你不是最疼我的?」

  「你該知道,我為了保命,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怎麼可能為了你,破了我這麼多年的功?你好自為之吧!再玩下去,自己的命送掉還不打緊,如果把人家的命先送走了,看你不後悔莫及?」

  聞言,鳳熙瞇了眼。「你什麼意思?」

  總覺得這十三叔的話裡,涵義頗深啊。

  洛天陽還沒回答,卻聽見剛剛上樓來的客人低聲道——

  「聽說了沒?神殿裡來了一個新的大神官,是個女的,聽說她的巫術厲害無比,可以上通下達。」

  洛天陽一聽,俊顏瞬間扭曲了幾分,只可惜,正凝神細聽人家說話的鳳熙壓根兒沒瞧見。

  「女大神官?百世國裡有女神官倒不是新鮮事,可大神官是女的?這倒是頭一遭聽說。」

  「據說,是前大神官的女兒……」那人的嗓音壓低了些。

  「前大神官?阮言朗?就是那個寧可和女神官在一起比翼雙飛,連大神官都不幹了的那位阮言朗?」

  「就是,想不到吧?兩個神官生下的女兒聽說是個天生的巫人,能力可不比一般啊,所以才會被皇上重用,一進宮便封她為大神官——啊!」這男人話還沒說完,一把漂亮的扇子卻已抵上喉間。

  「名字?」拿扇的男子生得極美,那笑卻極陰沉。

  「什……麼?」說話的男人被嚇壞了,說話結結巴巴。

  「那個女大神官的名字!」

  「好像叫……東、東什麼的……我不太清楚,啊!這位大俠饒命啊!小的真的不太清楚那女人的名字,大家都叫她大神官啊……」

  鳳熙瞇了眼,轉頭冷眼掃向洛天陽,洛天陽淡笑,很想假裝不知情,眼皮卻被自家侄兒的美眼瞪得跳了又跳。

  「是她沒錯。」沒等他問,洛天陽自個兒先開口,眼神卻掃向窗外去,一副心虛樣。「其實,今兒個找你來也是為了這個,水曼逼我非來告訴你不可,雖然我很不想蹚這渾水,可是……總之,現在你知道了,她在宮裡當大神官,好聽一點是這樣,實際上是為了誰,你應該很清楚……我話只能說到這兒,至於你要怎麼做,你自個兒決定,還有,她其實過得很好,你不要亂想——」

  洛天陽話還沒說完,鳳熙那把美美的折扇,已如疾風一般掃向他,半點沒顧念兩人的叔侄之情。

  「帶我進宮見那個人。」這是威脅,不是請求。

  洛天陽挑挑眉,面對這樣的挑釁,他不但沒生氣,還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他太瞭解鳳熙了,知道這孩子對他爹的愛,就算恨也多,怨也多,但,絕不至於出手殺了那人,因此……

  「走吧。」洛天陽伸手把他的扇子從頸間移開,撩袍起身。與其讓這傢伙衝動之下莽撞地闖進宮找人而惹來禍事,還不如由他親自領進門,讓事情變得簡單一點,這也是他洛天陽唯一可以幫這兩人做的事了。

  

  皇帝寢宮裡,寧靜安詳,閒雜人等被拒於門外,只有少數親信可以入內,通往寢室的小徑,兩旁植著櫻花,春夏之際半凋半殘,反而增添一抹淡淡的淒涼。

  進門前,洛天陽先遣退了門口等著服侍皇上的太監與宮女們,這才轉過身來交代著。「人家是病老人了,等會兒說話客氣點。」

  「你不跟我進去?」鳳熙提唇冷笑。「不怕你哥有半點閃失,把帶我進來的你給連累了,轉眼間從親王變成罪人?」

  洛天陽笑了。「真要怕,就不會帶你來了,進去吧,這可能是你跟他最後一次見面了,你小時候想跟你爹說的,想對你爹做的,不如一併做了吧,反正他也抵抗不了,就只能接受——」

  「住口!你廢話還真多!」鳳熙輕叱,伸手推開大門,昂首闊步地進了皇帝的寢室。

  門外,洛天陽斂起笑意轉身尋人,往神殿而去。

  門內,洛應天見到來人,緩緩起了身,病懨懨地坐在床上,瞬也不瞬地看著鳳熙。

  「你比我想像的來得慢啊。」這個兒,不知怎地,竟讓他越看越順眼,那驕氣那傲骨那渾然天成的氣勢威儀,真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聽你這麼說,抓東雪來當人質的的確確就是你的目的了?」

  洛應天冷笑。「怎麼不說是她自己來求官做呢?她以前大神官之女的身份自行要求進宮當神官,為百世國祈福,朕看在前大神官的分上,下令封她為大神官,命她主持下任皇帝的祭典儀式,傳達上天明確的旨意,這樣……有什麼錯?」

  鳳熙輕哼了一聲,不想跟他解釋,以東雪那樣淡泊名利,不忮不求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沒事進宮求個官做,再說,他上次會見阮言朗,他親口對他說過,他已和「徒兒」約法三章,絕不進宮任職,當時他口中的「徒兒」就是東雪。雖然,看起來他是騙了他,因為東雪竟是他的女兒,不是徒兒,但無論如何,東雪都會聽話,不可能輕易違逆當初的約定。

  如今,她卻在宮裡當了大神官不是為了他進宮來當人質,就是被人家逼進宮當人質!說來說去,就是跟眼前這老人有莫大關係!

  鳳熙眼角往旁一掃,見皇上的隨身佩劍就掛在一旁,想也不想地便上前一把抽出,抵在皇帝的脖子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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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3 00:02: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樣的情景跟氣氛,洛應天不是沒有想像過。

  他從來都不憂不懼,早將死生置於度外,他的憂心來自駕崩之後可能帶來的國家動盪與不安,所以他會不顧一切的防堵,只是如此而已。

  何況,他也不以為鳳熙真會殺他,要殺他,上回他去山寨,他便早有動手的機會。

  「我懶得跟你囉嗦了,下個令,把她找過來,我要帶她走。」

  洛應天輕聲一歎。「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吾兒,脅持皇上是死罪,只要我一出聲喚人,連我都保不了你。」

  吾兒?

  嘖嘖嘖,是怎樣?因為怕死所以來個死前認親嗎?真是讓人氣悶啊!

  就在鳳熙開口又要再撂狠話的同時,寢室的門卻被一把推開——

  是東雪,跑得喘吁吁,一臉蒼白卻又美麗的東雪。

  「你……在幹什麼?鳳熙,快放下劍,你不可以這麼做!」她被他的舉動嚇白了臉。

  真是不要命了嗎?皇上是何許人物?他竟然拿劍擱在人家脖子上?這裡是皇上的寢宮啊,隨便一喊,就會有上百個人圍過來,他竟然如此不知死活?

  「你來了,東雪,我正想你得緊呢。」鳳熙對她笑,竟又是回到以往,隨口便可以對她說出胡話。

  那樣的隨興,那樣的親匿,那樣的令她懷念呵。

  但她卻冷冷地看著他,一臉的不以為然及漠然,徹頭徹尾地漠視他那討好似的笑容。

  「你在幹什麼蠢事?」東雪冷聲問著,一雙眸卻落在被人架住的洛應天臉上。

  洛應天一臉平靜,從容淡定地望著她,彷彿早就預料到有這麼一天,而且半點沒有喚人進來救駕的打算。

  「我知道你是被逼進宮,我會保護你,帶你離開這裡。」

  「我不要!我已沒欠你什麼,我有自己的生活要過,請你不要再對我死纏爛打了……這樣,我很困擾。」

  是嗎?看來,她不是被逼的,而是心甘情願進來的。

  鳳熙極深沉地看著她,一剎那間全懂了。

  就為了他嗎?她就……這麼愛他?愛他愛到連他的命都用她的命去護著保著扞衛著,她怎麼能口口聲聲說她沒有一丁點的愛他?

  這個壞丫頭!

  明明是這樣深深濃濃烈烈的愛著他呵,他卻總是被她的淡漠表相所蒙騙,總是以為自己在一廂情願。

  她很壞,壞到極點,卻讓他此時此刻對她愛到瘋,只想把她揉進懷裡,實實在在的擁有她……

  「困擾嗎?」

  「是,請你馬上離開。」她咬牙道。

  緩緩地,鳳熙勾起一抹極美極艷的笑——

  「好啊,要我離開這裡可以,把你自己獻給我,陪我一夜,我就走,不再糾纏你。」

  聞言,一旁的洛應天終是輕輕佻起眉。

  這兒啊,竟然用這種方式要一個女人嗎?究竟是太過自信還是蠢?

  東雪更是不敢相信地望著他,整個身子因他的話而顫抖不已。

  「你……在說什麼?」她的臉更加蒼白了。

  「我說,我要你,全部。」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像是想要就此把這些字刻進她心裡。

  東雪咬唇再咬唇,漂亮的貝齒把唇咬得一片紅,幾要滲出血來。

  終是,頷首——

  他是要報復她吧?

  因為她的欺騙,因為她總是辜負他對她的愛,因為在他不顧一切要把她帶離這兒的當下,她卻叫他不要再糾纏她。

  是恨吧?

  他要,她就給。

  只要,他可以平安無事就好。

  

  鳳熙把東雪帶出宮,騎著快馬來到洛王爺府,王爺府裡的人都識得東雪,他一路扯著她的手連問路都不必,就來到她之前在洛王爺府裡養傷休憩的別苑,像是曾來過千百次似的。

  東雪疑惑的看著他。

  他只是挑眉。「難道你以為這麼長的時間,我一次都沒來看過你嗎?」

  常常夜裡來,天明去,常常在床前看著她,卻什麼也不能做。

  他一直以為她是不愛他,所以把他欺騙個徹底,現在才知道她是太愛他了,所以才笨得什麼也不敢告訴他……

  思及此,他的火氣就可以就此延燒一百日。

  「我沒想過這個。」她淡道,口是心非。明明盼到都快白了發,碎了心,在這當下卻半句也不能訴。

  她的冷情,她的淡漠,差一點又要把他高傲又尊貴的自尊給擊垮……

  鳳熙一把將她抓進懷,俯下身子吻住了她欲言又止的唇,像在跟誰生著悶氣似的,用他的唇廝磨著她的,用他的齒輕輕啃咬著她的,張臂將她擁得更緊,霸氣的大掌沿著她的背滑上她纖細的腰再撫摸上她的臀,極其挑逗的在她的粉臀上頭畫著圈……

  另一手,則滑到她的前胸,放肆的從她的領口滑進,去尋找她胸前滑膩的柔軟與豐盈……

  東雪輕吟了聲,羞得想退開,她越退,他越進,本來吻著她的唇,因為她的躲閃而不時落在她的耳窩、頸項,甚至是鎖骨……

  他動手扯開她的衣領,將頭埋進她胸前,一抹獨特的馨香襲面,讓他有那麼一剎那間只想這樣醉死在她懷裡,什麼也不管。

  她羞得連呼吸也不敢,死命咬住唇,感覺到這男人拉下她的肚兜,用他尖挺好看的鼻輕觸著她的乳尖,他的每一個呼息都拂上她敏感又脆弱的蓓蕾,撩撥著她,在那欲進還留中,將身體繃到了極致,只要輕輕一個觸動,就足以讓她敏感到想哭的地步……

  然後,他用舌輕舔上她那雪白豐盈上的一點粉紅,勾惹逗弄,讓那粉紅不住地挺立綻放到渴望而疼痛著……

  東雪的雙手不自主地纏繞上他的脖子,不自主地將已近赤裸的酥胸朝他挺進些……

  他毫不客氣地用他的嘴包裹住它們,放肆地啃咬著,吸吮著……

  「啊……」東雪禁不住輕喊出聲,覺得整個腦袋瓜都空白了,什麼也不能想,連初始的那抹羞都彷彿消失不見了,只能依憑著感官去主導她的靈魂……

  她渴望著他,渴望到全身都痛著,渴望到她想流淚。

  她不知該如何是好,雙腿軟弱無力,似乎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幾乎整個人癱軟在這男人懷裡。

  「我愛你,東雪。」鳳熙捧起她的臉,細細睨著她,帶笑的眼裡含著熾熱的激情。

  她望著那雙眼,因為虛弱無助而顯得迷濛,他明明是為了懲罰她才故意這樣做的不是嗎?因為她說不喜歡他,不愛他,要他走,叫他不要再管她,所以他一氣之下才這樣對她的不是嗎?

  卻,為何如此溫柔?

  又,為何這樣看著她說愛她?

  他不是恨著她氣著她惱著她嗎?可此時此刻,他卻抱她抱得那樣緊,眼底的愛是那樣濃呵。

  「傻瓜東雪。」看著她這樣呆呆的模樣,鳳熙忍不住又湊上前去吻她的唇,舔啊舔地,惹來她雪白臉上一陣熱熱的紅。

  那模樣,嬌弱到讓他全身緊繃,再強大的抑制力也不能再讓他停止去愛她。

  他的手探上她的腰間,扯開了她的外衣腰帶,早就被褪到腰間的外衣自然而然地落下了,然後是紅色肚兜兒和褻褲……

  他的動作太快,快到讓東雪根本阻擋不及,轉瞬間已一身赤裸的站在這男人面前,讓他那灼熱得快要燒起來的視線纏繞上她雪白又染著一層粉紅的身子,再也轉移不開。

  她真是羞到骨子裡去了,又羞又窘的想到床上抓點東西遮住自己一身的赤裸,鳳熙長手一伸把她抓進懷,抱起她走到窗邊,然後放下她,伸手推開面湖的那面窗,讓她的身子轉向窗外——

  「瞧見那湖另一岸的粉紅櫻花樹沒有?」他圈著她的身子,兩手就擱在她飽滿的胸部上。

  「嗯……」她輕應著,卻根本無法忽略那兩隻大手在她身上所做的任何一個動作,一會兒拈著她的蓓蕾,一會兒揉著她的乳房,一會兒摸摸她平坦敏感的小腹,然後再往下,用他長長的指滑進她體內的那片湖……

  「很漂亮吧?那櫻花樹是我小時候種的……」他咬上她耳窩,輕輕啃著,說著話。「就和你一樣漂亮,東雪。」

  她根本無力再應他半句話兒。

  身子因為他的逗弄而燒灼熱烘,那平日看起來修長美麗的長指正在他看似溫柔的話語下,在她的兩腿之間放肆地撩撥……

  「啊……」就算她拚命咬住唇,也終是叫出聲,在那狂襲而來的陌生感覺裡,愉悅又痛苦得幾要崩潰……

  她只能緊緊地攀著窗欞,支撐住自己越來越柔弱的身子,窗外的美景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她的感官因為這個男人,只能很羞人的集中到一點……

  他吻她的背,咬她的肩,在她不住地輕喊中,將身子輕輕的往前一挺,用他的巨大渴望來代替他修長的指——

  「啊……鳳熙……不要……」她有些痛著,卻又有著怪異的被滿足感,那樣深深地被填滿,是兩個人融成一體的淋漓快意。

  就算痛,卻是被滿足的……

  就算疼,卻是她的身體渴望的……

  「乖,一會兒就不疼了。」他柔聲哄著,雙臂緊緊由後圈住她,沒有妄動,讓她的身體慢慢適應了他的巨大存在,這才緩緩律動著,一邊動一邊親吻著她,用他的大手撩撥著她。

  她的身體是極熱情的,不像她的外在所給人的平靜與淡漠。

  他與她的身體密密地結合,幾乎不存在有任何的困難性,而且異常的契合與完美。

  他的燥熱,她的潮濕,他的巨大,她的柔軟,他的狂野,她的嬌弱,就這樣配合得天衣無縫,共赴雲雨深處……

  

  這一日,他狂要了她幾次,像是餓極的獸,那樣的貪婪無度。

  她累極,沉沉睡去,夜才剛臨,月亮才初升,鳳熙在床邊貪戀的看著她好半晌,這才起身離去。

  他才走,東雪便睜開眼,靜靜的望著屋頂好久好久,然後起身開始穿衣,一件一件穿戴好,幾件衣衫卻花了好半天的時間,她的手在抖,心在顫,空空洞洞的心,像被人挖了一個好大好大的洞,再也填不滿。

  沒事的,她告訴自己。

  鳳熙走了,這樣很好,她會回到宮裡當她的大神官保他無虞,直到太子即位,天下太平。

  這樣想,胸口卻悶悶的痛著,痛著,越來越痛,痛到她快要無法呼吸……

  不可以!不可以在這個時候犯病的!她還得回宮裡去!

  她有些急,捂著心口想站起來,卻從口中吐了一大口血,染得她的白衣一片血紅,那鮮麗的色澤像是遇見死亡前的最後色彩在她眼底晃悠。

  她哭了,大聲痛哭。

  血混著淚,滿身狼狽,她哭著也笑著,懊悔著自己再一次失去了對他說愛的機會……

  她會死吧?好像到了盡頭了……

  東雪再次吐了一口血,意識不再清明,終是昏了過去。

  此時,窗外陡地打起一陣響雷,下起狂雨。

  

  在這場狂雨之前——

  別苑外頭,洛王爺的貼身侍衛姜勇正守在那裡,一見到鳳熙走出來便傳達王爺要馬上見他一面的命令。

  鳳熙斜睨著姜勇一眼。「你在這兒杵多久了?」

  姜勇臉有點紅,氣盡量不喘給他看地道:「王爺說,為了防止任何人不小心闖入打擾到鳳老大您的大事,所以才命在下守在這裡。」

  見鬼的!要防人家闖入,一聲令下不就得了?明知是他的大事,還找人杵在這裡是怎樣?嘖。

  「所以說,來很久了?」

  唉唉唉。姜勇的頭低了下去。

  「是。」他知錯,他認罪,他什麼都聽見了,叫那麼大聲,那麼激烈,他哪能什麼都沒聽見啊?

  鳳熙又瞪了他一眼,才道:「走吧,我也正有事要找你們家王爺去,不過,他最好有天大的事在等著我,否則我可能會先割下你的舌頭再挖了你的眼……」

  不會吧?挖眼?

  「我什麼都沒看見的,鳳老大。」為什麼要挖眼?姜勇沉著地悶著聲想。不過,經過他這陣子的觀察,鳳老大常常說的比較多,做的比較少,所以,結論是,應該沒事才對。

  鳳熙沒答他,只是走自己的路,唇上帶著淡淡的笑。

  那笑,是極幸福的。

  因為東雪,他想,他必須早一點把南國舅密謀叛亂的罪證都拿出來,有了他手中那些證據,還有他所掌握到那幫人馬在京城裡的據點,相信,那老傢伙可以很快地解決掉那幫人……

  只是,他千算萬算卻算不到,他的東雪竟會在那一日雲雨過後,就未再醒過來……

  

  京城,連下七天七夜大雨,四處水患。

  然後,某一天夜裡,天空竟降下大雪,春暖花開,夏天都快到了,在這樣的五月天下大雪,是百世國京城內從沒發生過的事。

  宮裡的神官們竊竊私語著,百姓們人人驚慌著,不敢四處張揚,暗地裡卻嚷著這天下將有大事要發生。

  天下要發生什麼大事,鳳熙半點也不關心!

  當他私下幫著那老頭四處平定南國舅黨羽之後的現在,他才被告知他的東雪已經昏迷了七天七夜,到今天已是第八天,連宮裡御醫神官們都束手無策,他簡直抓了狂,只差沒一路殺回來,把洛王爺府裡的人全給拖下去一起陪葬!

  之前洛天陽因靈魂被錯置而昏迷,當時還有東雪可以幫他招魂,現在呢?東雪也一樣昏迷不醒,他找誰來……

  該死的!他想到了!他想到有一個人可以來救她,他一定可以的!

  鳳熙衝出了房,剛好撞上前來探視東雪的洛天陽。

  「你要上哪兒去?」

  「找人救東雪!」東雪從來沒睡這麼久過,超過了七天七夜,天還降了大雪,怎麼想都不對勁,他不能再這樣傻傻的等下去!

  「京城裡的巫人我都找過了,沒有一個靠得住,連宮裡的神官們也沒有像東雪一樣的能力可以——」

  「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

  「誰?我馬上派人去找!」

  「阮言朗!」

  洛天陽一愕。「什麼?他不是死了嗎?」

  「他沒死!我知道他沒死!他只是不想跟我走,所以詐死,你忘了我有一雙可以透視人靈魂的眼嗎?他入棺時,我還見到他的魂安然無比地在他的身體裡。」這一點,他沒向任何人提起,而知道他有這樣體質的人也只有洛天陽一個。

  「那你為何不點破?當初,我可是急著要你救命啊。」

  鳳熙不以為然的挑挑眉。「他寧可詐死留下東雪跟我走,自然有他的道理,而當時,那也正合我意。」

  反正就是為了愛人而不管親人的死活就是了?

  「那你要上哪兒找他?挖墳?」

  「自然是望月村了。」就算是要把死人變成活人,他都得做到不可!「倒是你,十三叔,你為了幫那老頭利用我,竟到現在才告訴我東雪昏迷不醒的消息,這筆帳,我們來日慢慢算吧,現在,你最好把我的東雪顧好,若她再有一丁點閃失,我——」

  「主子!」一個人突然出現,急聲打斷了他。

  鳳熙冷眼掃去,竟見到本該在山寨裡的品安。「有事?」

  「是,我帶來了一個人,是東雪姑娘的爹,就是那個已經埋在土裡的那個爹啊,嚇死我了,他跑來寨裡找東雪姑娘,所以我把他帶到這裡來——」品安話沒說完,阮言朗已出現在他們面前,身上沾滿了雪花。

  「東雪在哪裡?我要見她。」風塵僕僕的阮言朗很是狼狽,但言語之間卻甚是平靜,就好像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知道她出事了,因為望月村又下了一場大雪,到現在還沒有停歇的跡象。

  望月村從來不下雪的,除了東雪出生的那一夜,還有,昨兒個夜裡到現在……

  終究,是躲不過嗎?

  眼前這男人,當真不能帶給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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