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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飛馬商隊的總部設在樸城,但在京城也有一個分處,位于北門大街,前頭伙計們忙著整理清點要運到南方販售的貨品,此時後方的一間雅室里,易平瀾與伍言川和關勇山約在此相見。
「羅三他們第一次潛入蔡府時,發現書房一處暗櫃內藏著數本帳冊,怕取走後會驚動蔡尚書,故而先悄悄帶走其中一本,拿回來後,我隨即讓老吳模仿上頭的字跡,連夜抄錄了一份,再讓他們把老吳抄的那份放回去,接著取第二本出來,再讓老吳同樣抄一份放回去,其他的幾本也都這麼辦。」
伍言川一邊說著,一邊將帶來的那些帳冊交給易平瀾。
商隊里有幾個弟兄是探子出身,在戰場上他們經常要冒著性命危險潛入守衛森嚴的敵營打探消息,如今潛入蔡尚書府,對他們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而老吳善于模仿字跡,其模仿得唯妙唯肖,幾乎讓人無法分辨,因此他便以偷天換日的手法,把那些帳冊給偷換出來。
一旁的關勇山義憤填膺地罵道︰「這不看不知道,姓蔡的貪官這些年來竟貪沒了上百萬兩的銀子,他賣了官位後,還年年收取那些官員進獻的銀子,如此巨貪,簡直天理難容!頭兒,這樣的貪官,咱們一定要把他拉下馬才成,否則都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百姓。」那些官員送上的那些賄賂,自然也全是從他們轄下的百姓身上榨出來的,都不知貪了多少民脂民膏。
「頭兒讓咱們拿這些證據,可是心里有什麼盤算?」伍言川明白易平瀾不會魯莽行事,定是已有什麼計劃。
易平瀾沒有回答,反問他們,「你們在查這事時,可有看出這蔡尚書背後是否還有主使之人?」
必勇山撓撓臉,看向伍言川,他素來是一個粗人,對那些需要動腦的事沒那耐心。
伍言川謹慎地朝他比了個數字,「頭兒指的可是此人?」
易平瀾頷首。
必勇山瞧瞧易平瀾,再瞅瞅伍言川,急得撓頭抓腮,「欸,你們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快告訴我那人是誰?」
「老關,你先別急,待會再告訴你。」伍言川安撫了他一句,看向易平瀾,「蔡尚書背後倘若真是此人,這件事可不好辦。」
易平瀾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讓兄弟們卷入這事,出聲道︰「你放心,這事用不著咱們去辦,有了這些證據,自會有人去拉蔡允昌下馬,這事你們便不要再管了,我會安排妥當,回去替我多謝弟兄們一聲。」
伍言川明白他這是不想連累他們,也沒再多問,笑道︰「咱們都在戰場上受過頭兒的恩,頭兒還成立了商隊,收留咱們弟兄們,能替頭兒做些事,弟兄們都是很樂意的。」
必勇山也道︰「可不是,頭兒,你可莫再跟咱們這般客氣,咱們現下一年賺得的銀子,可比以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多了上百倍,還用不著冒著生命危險,兄弟們都不知多感激頭兒呢。」弟兄里不乏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兵殘將,像伍言川就瘸了條腿,多有了商隊這個棲身之處,否則只怕他們還在為將來的生計發愁呢。
三人再敘幾句話,易平瀾臨走前想到一件事,交代伍言川,「對了,言川,勞你幫我準備些婚嫁的用品,過幾日我要大婚。」這些賣官的證據到手後,也差不多該著手籌辦他和蘭雨的婚事了。
「頭兒要大婚?!」伍言川和關勇山同時瞠大了眼。
伍言川那張胖乎乎的臉上隨即咧開笑,「頭兒要娶的可是上回那位姑娘?這可是大喜事,咱們得好好操辦,熱鬧一番。」那些證據一旦被呈到皇上跟前,這蔡允昌算是完了,頭兒再迎娶那位姑娘,便不會有人阻撓。
「哪個姑娘?」關勇山沒見過變成人的蘭雨,急著追問。
伍言川答道︰「頭兒訂下了個未婚妻,上回在樸城客棧里,我和陸驍見過一次。」
經他一提,關勇山便想起之前聽陸驍提過這事,「我聽陸驍說那姑娘長得還挺俊俏的。」
伍言川點點頭。
易平瀾吩咐兩人,「這事別驚動太多人,只消幫我備妥新郎新娘的喜袍,和相關一應的用品即可。」
「頭兒,那聘禮咱們要怎麼準備?」伍言川請示道。
「聘禮?」易平瀾驀地一怔,接著思及蘭雨在這里並沒有親人,就算備了聘禮也沒處送,同樣地,也不會有人幫她準備嫁妝,微一沉吟後,他交代道︰「聘禮和嫁妝都無須準備,還有,用不著合婚,也無須挑吉日,至于成親日期,屆時我會通知你們。」
必勇山聞言立即嚷道︰「頭兒,你大婚既不備聘禮,又不合八字,也不挑吉日,這樣子新娘子肯嫁嗎?」哪有人成親這麼草率,這也太委屈新娘子了。
提起蘭雨,易平瀾眸底滑過一抹柔色,「我的新娘子不是尋常人,我相信她不會在意這些。」那些只是身外之物,只要兩人能廝守在一塊,比什麼都重要。
伍言川和關勇山面面相覷,總覺得頭兒這場婚事也未免太隨便了。
帶著那些帳冊回了侯府,易平瀾便將他的打算告訴蘭雨。
言畢,他慎重問她,「如此你可會覺得委屈?」
倘若她想要一個隆重的婚禮,他可把先前的決定改了,只不過他以為她的想法會同他一樣,覺得婚禮不在繁瑣鋪張,而在于誠心誠意。
蘭雨搖著螓首,歡喜得兩眼發亮,「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這樣正合我意,如此一來,就沒人敢再說我是那蔡尚書的小妾了。」她相信易平瀾定也考量到這一點,才會這麼安排,她心里只有滿滿的感動,哪里會覺得委屈。
不用聘禮、不用嫁妝、不用合八字、不用挑吉日,他們各自都把自己最珍貴的一切給了對方,還用那些東西做什麼。
她帶著滿臉動容和喜色抱住他,「我好高興哦,我們要成親了。」
他就知道她定能明白他的心意,但下一瞬,卻見她粲笑的臉上突地一僵,似是想到了什麼事,「怎麼了?」
他不明所以地問。
「我、那個……」她絞著雙手,支支吾吾地開不了口。
「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她這般別扭的模樣,更教他心中覺得奇怪。
「你也知道我這身子曾是別人的小妾,所以……應當已經不是……」她說不出口的話,用含蓄的眼神向他表示。這里的男子和中國古代的男子一樣,都很重視女子貞節,也不知他在不在意她這身子已不是處子之事。
一怔之後,明白了她的顧慮,易平瀾將她攬進懷里,正色道︰「這事我不在意,我娶的人是你,不是她。」
這副身子原主的遭遇令人堪憐,然而若非她之死,他的蘭雨也無法變回人身,他很感激這已消逝的原主給了蘭雨重生為人的機會,絕不會因此介意嫌棄她已非清白之軀。
他短短一段話,消彌了她的不安,讓她欣喜地重展笑顏。她就知道她看上的男人,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眾愛卿可還有事啟奏?」金鸞殿上,年邁的皇帝目光緩緩梭巡底下群臣,見眾臣無人再出列,便擺擺手,「退朝吧。」
「臣等恭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跪地高呼萬歲。
待皇帝離開後,朝臣才起身各自離開。
穿著四爪蟒袍的靳承硯與鎮北侯曹安相偕走出大殿。
「沒想到父皇竟會任命蘇卓為禁軍統領。」靳承硯膚色白晰,眼形狹長,一張薄唇微抿著,流露出一絲不豫。
曹安心中覺得蘇卓不論在人品或是能力上,都稱得上是個適當的人選,但心知因他是四皇子那邊的人,才令三皇子不喜,故而也未多言,僅回道——
「也許皇上自有他的考量。」受了易平瀾那日對他說的那番話的影響,這段時日他暗中觀察三皇子,這一留意,沒想到竟發現以前未曾察覺之事,三皇子似乎並不如他展現出來的那般溫和寬容。
「不提這事。對了,本皇子聽蔡大人說,你扣下了他府里頭的一個小妾,這是怎麼回事?」
「沒那回事,是蔡府的下人認錯人,那人是易平瀾的未婚妻,並非蔡大人的小妾。」這幾日蔡府先後遣了下人過府來討要蘭雨,都被他以認錯為由打發走了,他沒料到蔡允昌竟會把這事對三皇子說。
「易平瀾的未婚妻為何會生得與蔡大人的侍妾那般相像?蔡大人說,他府里頭的下人見過她,兩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靳承硯質疑道。
「人有相像,那下人也只不過是見了一面,哪里能說得準。」
「本皇子跟你提這事,也不是非要你交出這人不可,只不過倘若這女子真是蔡大人的小妾,本皇子可以出面說個情,請蔡大人割愛,把那小妾送給易平瀾,也省得兩人躲躲藏藏,見不得人。」靳承硯面上一派誠意。
他盤算著以這個恩情或許可以換取易平瀾手里那枚信物。他先後派出的兩批人手,折了泰半在易平瀾手上,都未能拿到那信物,如易平瀾住在鎮北侯府,他一時之間倒也不好讓人動手,擔心令曹安起疑。
這事曹安先前也曾向易平瀾提過,但已被易平瀾拒絕,如今三皇子親自提起,他也不好代易平瀾應下來,只好緊咬著堅持,「這事真是蔡府認錯人了。」
俞競信物的事,他這幾日暗地里調查過,從找到的蛛絲馬跡里,他懷疑前次對易平瀾出手之人,似乎正是三皇子麾下的一批侍衛。
那些侍衛都是三皇子身邊的精銳,他發現那些精銳少了好幾人,且有數人身上帶傷,就像曾與人激戰似的。
但就如同他替易平瀾緊咬著不認他那個未婚妻是蔡大人小妾之事,這事他暫時也沒對易平瀾提起,兩人都是他的朋友,他著實有些為難。
靳承硯沒相信他的話,抬手表示,「只是一個小妾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本皇子會同蔡大人說一聲,讓他別再追究了。」
聞言,曹安一時之間倒不知該向他謝恩好,抑或是仍堅持否認到底,幸好到了宮門口,他匆匆告別三皇子,回自個兒的府邸。
他一回來,總管便前來向他稟告,「侯爺,易少爺請您回來後上他屋里一趟,說是有話對您說。」
曹安身上的官袍也沒換,直接去了易平瀾住的客院。
「平瀾,你找我何事?」他撩起袍擺跨過門檻走進房里。
易平瀾謹慎地闔上房門,領他走到桌前,拿起桌上一本帳冊遞給他,「數日前我曾允諾會拿證據給侯爺看,如今證據得手了,侯爺請看。」
曹安不明所以地翻看那本帳冊,細看之後,臉色越來越震驚,待看完手上這本,他面露驚詫,「你這帳冊是從哪里得到的?」
「侯爺看了這本帳冊,應當多少也猜出來了吧,在吏部有能耐收賄,欺上瞞下,替人捏造政績者,還能有幾人?」
心里雖已有所懷疑,但聽他這麼說,曹安仍有些不敢置信,「真是蔡尚書?」
「這些都是他這幾年來收賄的證據。」易平瀾指著擺在桌上帶回來的那些帳冊,解釋道︰「這些帳冊是幾個兄弟分次潛入尚書府,將帳冊一本一本偷出來,再讓老吳依著字跡仿造後將假的再送回去,因此侯爺手上這些帳冊,都是原本,而尚書那里則是仿造。」老吳曾是他手下的一名兵士,他那一手模仿字跡的本領,曹安以前也見識過。
曹安一本一本仔細看完那些帳冊,久久不語,半晌後,他神色沉重地抬眼覷向易平瀾。
「這就是你讓我別支持三皇爭儲的原因?」他知道蔡允昌是三皇子的人,也能想到蔡允昌敢欺上瞞下做出這些賣官蠰爵之事,背後定是有人撐腰。
那人的身分呼之欲出。
「侯爺希望未來的一國之君,是會縱容臣子貪贓枉法、魚肉百姓之人嗎?」
曹安沉默地搖首,須臾後,他問︰「你拿到這些證據,打算怎麼處置?」
這件事易平瀾沒打算讓曹安卷進來,「這事請侯爺暫時不要過問,拭目以待便是。」
「稟殿下,門外有個人自稱易平瀾,求見殿下。」
日落時分,正佇足在池畔將餌料投入池里喂魚的一名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聽見下人稟告的話,似是有些訝異地回過頭。
「你說誰登門求見?」
「來人自稱易平瀾。」那家丁並不知此人是誰,但總管在得知對方的名諱後有些吃驚,差他過來請示四皇子,是否要接見此人。
靳承駿追問︰「易平瀾?可是鎮北侯麾下,屢屢助他立下大功的那名校尉?」
「似乎是,小人聽張總管稱他易校尉。」
「快請他進來。」易平瀾立下的功勛不少,但最教他佩服的卻是他不戀棧功名,急流勇退的淡泊之心,他不爭功不搶功,把所有的功勞都歸給了曹安,自己解甲歸田。
靳承駿理了理衣袍,前往前廳接見他。
已被請進來的易平瀾見他走進廳里,起身施禮,「草民拜見四皇子。」
「易校尉免禮。」靳承駿抬手虛扶。
易平瀾出聲表明,「草民已解甲歸田,不再是校尉。」
「那麼本皇子就喚你平瀾吧。」靳承駿方正的面容和顏悅色地看向他坦率道,「你突然登門求見本皇子,老實說,本皇子有些訝異。」
「無事不登三寶殿,平瀾確實是有事求見四皇子。」
見他神色從容,語氣平穩,來此見他似不像有事相求,靳承駿好奇問︰「不知是何事?」他接著玩笑道︰「可是有什麼好事要告訴本皇子?」
「對四皇子而言,確實是一件好事。」易平瀾不卑不亢地說。
他朗笑道︰「哦,當真有好事,平瀾快快說來,是什麼好事?」
易平瀾瞅見他臉上那豪爽的笑容,忽然想起在他先前那場夢境里,這位四皇子在爭儲時敗在三皇子手下,之後三皇子登基,並未饒過這位早已無野心的弟弟,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他圈禁起來,不久,就傳來他的死訊,說是服毒自盡。
如今很多事情都改變了,此刻他手上握著的這些證據,應可保住他和曹安以及這位四皇子,不會再如夢境中那般被三皇子所害,只要四皇子足夠聰明,他甚至能藉此爭得儲君之位。
在將包裹在布巾里的帳冊送上前去時,易平瀾提出一個要求——
「草民有件東西送給四皇子,倘若對四皇子有用,還請四皇子能紆尊降貴,為我主婚。」只要四皇子肯為他和蘭雨主婚,那麼等同他認可蘭雨並非是蔡允昌的侍妾,便能藉此堵住悠悠眾口。
「替你主婚這倒沒問題,不過你特地來找本皇子主婚,該不會要娶的人身分不簡單吧?」他一直很欣賞易平瀾,可他先前在曹安麾下,曹安又與老三交好,故而未刻意去結交他。但對方現在明顯要和他拉近關系,他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既然來找他主婚,易平瀾就沒打算要隱瞞蘭雨的身分,將他先前告訴曹安的那些話,再說了遍。
「……因此,草民想以手中這份禮物,請托四皇子為我們主婚。」
靳承駿聽完後表示,「那蔡大人私下怎麼對他那些侍妾的事,本皇子也多少聽說了,這事你不帶禮物來,本皇子也會幫你。」
見他一口答應下來,易平瀾暗自頷首,他沒找錯人,這位四皇子胸襟開闊,是個深明大義之人,他不再遲疑,將手上那些帳冊送上前去。
靳承駿接過,翻看其中一本之後,臉色愀變,很快把其他的帳冊全都看完,驚訝地問︰「平瀾,你這些帳冊是從何處得到?」
「是從蔡大人的書房里拿到。」他將拿到這些帳冊的經過告訴他,「所以四皇子手上這些全都是原本,仿的乃留在蔡大人書房里。」
想到能用這些證據將蔡允昌給拉下馬,同時還能揪出他背後的主使之人,靳承駿那張方正的臉孔高興得闔不攏嘴,「你這禮物太貴重了。」他幾乎可以料想到,憑借著這些證據,將會在朝堂之上掀起怎麼的震撼,以及造成何種結果。
「我也是為了蘭雨,而無意間發現這件事,能對四皇子有用,那就太好了。」
靳承駿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易平瀾也起身,靳承駿搭上他的肩,神色誠懇道︰「本皇子必會幫你安排個盛大的婚禮,你來給本皇子做事吧。」他開口親自相邀。
易平瀾搖首拒絕,「謝四皇子賞識,但我無意涉入朝堂之事。」
「唉,可惜你這麼好的人才,怎麼就不願替朝廷效力呢。」靳承駿惋惜道,但也沒再勉強他,人各有志,強求不得。「你說你想哪天成親,本皇子讓張總管親自為你操辦,必然替你辦得風光盛大。」
「多謝四皇子盛意,婚事簡單即可,無須鋪張,擇日不如撞日,就定在兩天後吧。」
談妥此事,易平瀾甫離開四皇子府不久,便遭遇襲擊。
對方只有三人,但雙手一交手,卻讓易平瀾心下驚駭,這幾人的身手,是他生平所遇到的對手里最強的。
若非他久經沙場,反應敏捷,只怕適才一照面就會敗于三人之下。
這三人約莫三十歲上下,個個面無表情,身手與他幾乎在伯仲之間,但對方有三人,將他困在其中,令他無法脫逃。
看出對方似無意傷他,目的是想擒住他,易平瀾索性罷手,看向那三人,抱拳問道︰「敢問閣下是誰?困住易某所為何事?」
三人中年紀最長的男子出聲道︰「不是我們找你,是有人想見你,你隨我們走吧,我們不傷你。」
從日落一直等到深夜,蘭雨遲遲等不到易平瀾回來。他今天去找四皇子,她擔心莫不是在四皇子那里出了什麼變故,心中焦急,再也按捺不住去見了鎮北侯。
得知易平瀾還未回來,曹安倒不以為意,男人晚歸是常有之事,且他相信以易平瀾的身手,在這京里應該沒幾人能傷得了他。
不過見蘭雨一臉憂心忡忡,他還是出言安撫了兩句,「你莫要著急,平瀾興許是被什麼事給絆住了,晚一點便會回來。」
見他不甚在意,蘭雨不得不把心中的憂慮告訴他,「他今天去見四皇子,我擔心是不是在那里發生了什麼事?」
「你說什麼,平瀾去見四皇子?!」
「沒錯。」
曹安訝異之後,接著想起一事,頓時驚道︰「莫非他打算把那些證據交給四皇子?」
蘭雨心忖易平瀾曾提過這位鎮北侯是個信得過的人,他既然也知道那些證據,八成是易平瀾告訴他,便頷首道︰「他說此事事關重大,不想牽累侯爺,所以找上四皇子,他還說眼下也只有四皇子才有能耐揭露蔡尚書賣官之事。」
曹安沉默一瞬,他已想到這事若由四皇子揭露,朝局將會整個翻盤,三皇子必會受到牽連,儲君之位……別想了。
他心中有些掙扎,倘若他將此事告訴三皇子,或許他還能來得及設法脫身。
蘭雨瞥見他的神情,不知怎地,突然福至心靈,想起易平瀾曾提過鎮北侯與三皇子之間的淵源,就在那頃刻之間,她隱約察覺到他的心思,脫口而出——
「平瀾每每在提及侯爺時,總說侯爺為人颯爽磊落,胸襟豁達,有容人的雅量,他因此受到侯爺的提攜,才有機會為朝廷立功。他說這些年來在邊關浴血征戰,只是為了守衛江山,保護百姓,希望百姓們能安居樂業,也希望所有官員皆能不負聖恩,愛民如子。
「可蔡尚書的所做所為卻背道而馳,他為自己的私利與三皇子暗中勾結賣官蠰爵,收受賄賂,中飽私囊,而那些賄賂他們的官員,銀子從哪里來呢?自是從百姓那里壓榨得來,讓這些貪官污吏繼續為官,魚肉百姓,可是侯爺想見到的?」
易平瀾花了這麼多心思才弄到那些證據,她不能讓鎮北侯因為個人私心,壞了他處心積慮安排的一切。
曹安倏然一驚,他沒想到適才一閃而過的心思竟會被這姑娘給一眼看穿,她的那番話更是讓他為自個兒方才閃過的心思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
他鄭重地朝她拱手施了一禮,「姑娘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我適才差點犯下不可饒恕之錯,我這就親自前往四皇子府一趟,倘若平瀾真在那里,我定會將他帶回來。」
「多謝侯爺。」她連忙還了一禮。
她雖然很想與曹安一塊過去,但也心知以自己目前的身分,不宜在這時前往四皇子府,只能耐著性子在府里等待。
她在屋里坐不住,親自來到在大門前等著,徘徊好半晌後,終于等到曹安回來,她伸長頸子朝他身後看去,卻沒瞧見那抹挺拔的身影,心中一涼,臉色頓時發白。
「侯爺,平瀾他呢?他怎麼沒跟你一塊回來?」她語氣急促地詢問。
「夜里寒氣重,咱們先進屋去再說。」曹安面色帶著幾分凝重。
苞著他進了廳里,蘭雨迫不及待看向他,「侯爺?」
「我適才到四皇子府,見到四皇子,但殿下表示,平瀾在那里只待了約莫兩刻鐘便離開了。」
「那為何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見她急得整張臉都白了,曹安勸慰她,「我已派人去找,你先別急,興許他另外有事要辦,晚些便回來。」
蘭雨不安地搖首,「不,他若要去別處,一定會事先告訴說,他出門前說等與四皇子談完便會回來,他不會再去別的地方,我去找他。」她無法再留在這里干等下去,說完便往外走。
曹安急忙攔下她,「蘭姑娘請留步,夜深了,姑娘出門不便,我再加派人手去找他,你且先靜心等一等。」
易平瀾是信得過他,才把她留在他的侯府,如今他下落不明,他更要替他保護好他的未婚妻,這樣才對得起他對他的信任。
易平瀾被帶到京郊的一座大宅,他隱隱察覺到這處大宅看似無人,但實則守衛森嚴,所有人都隱于暗處。
三人穿越廊廡,領著他來到一處跨院,進了一間房間,年紀最輕的那名男子抬手屏退屋里的侍從,另外兩人走到床榻前,其中一人朝躺在床榻上的那名老者,恭敬地說了句——
「首座,咱們把易平瀾帶來了。」
老者徐徐睜開眼,他約莫五十出頭,容貌異常枯槁削瘦,似是重病在身,黯淡無光的雙眸看向房里那張生面孔,抬手示意那兩人將他扶起身。
兩人小心把他扶起來,在他背後塞了顆靠枕。
老者這才出聲,「你就是易平瀾?」
易平瀾頷首並問道︰「沒錯,是您想見易某?」
「我聽說三皇子的人曾找上你討要俞大將軍的信物?」老者的嗓音有些嘶啞。
「是曾有人找上我索討俞大將軍的信物,但對方的身分我並不知。」他此時才知,原來那些人竟是三皇子的手下。
「俞大將軍他……身後真埋骨在那個小小的村子里?」他臉上神色雖無異,但眼神掠過一抹哀思。曾叱 一時,立下無數功績的大將軍,就這樣孤零零死在一個偏僻的村子里,無人知曉,何其悲涼。
當年俞大將軍之所以觸怒先帝,以至被貶黜,終生不得回京,這一切卻都是為了要消彌先帝的猜疑之心。
虎威軍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劍,而這柄劍,不容再有第二個人能使得動,所以顯赫一時的大將軍,最終只能落魄地遠離京城。
易平瀾並未肯定地回復他,而是道︰「倘若您指的俞大將軍,是梔山村那名從外地而來的俞姓老人,那麼確實沒錯。」他對這位老者和這些人的身分,已有了個隱約的臆測。
「梔山村可還有第二個姓俞的老人?」老者問。
「沒有。」
「那麼就是他了,他走得可還平靜?」
「他走得很安詳,是在睡夢之中辭世。」
老者似是有些欣慰地微微頷首,忽道︰「你是他這生收的最後一個徒弟吧,他把他一身的武功和那些行軍布陣的兵法韜略都傳授給你了,是不是?」
「您怎麼知道?」易平瀾有些意外,但再細想又不覺意外,倘若這些人真是他所以為的那些人,那麼他們會知曉這事,也就不令人奇怪了。
老者徐徐搖首,「我原也不知,直到得知三皇子曾派人找上你,討要俞大將軍的信物,我才得知俞大將軍埋骨在你出生的那個村落,再聯想到你先前在戰場上屢屢助曹安立下戰功,便不難推估此事。」末了,他問︰「俞大將軍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他是在十二年前走的,我得蒙師父教導四年,但他從未告訴過我他是何人,我就連他姓名都不知,只知師父姓俞。」
「你這孩子也了不起,短短四年,竟能將他的本領學到這麼多,也不容易了。」老者露出一抹笑意稱贊道,接著朝一直沉默侍立在一旁的那三人招手,「易平瀾既是俞大將軍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師弟,你們來見見你們的師叔。」
三人朝易平瀾拱手一揖,齊聲說道︰「見過師叔,先前多有得罪,還望師叔見諒。」
易平瀾也還了一禮,沒有怪罪之意。
「你可猜到咱們是什麼身分?」老者看向易平瀾。
易平瀾沉吟道︰「可是師父一手創立的虎威軍?」而他眼前這位老者便是虎威軍的首座。虎威軍之事,他是先前在聽了曹安提起後特意調查過,但虎威軍很神秘,他能打探到的消息並不多。
不過見到這位首座後,他聯想起先前信物的事,約略理出了一些頭緒。
「那信物的事,可是師兄刻意命人放出去的?」為的是想假借他人之手,替他找出俞大將軍的下落。
「你很聰明,沒錯,那謠言正是老夫派人暗中散布的。」
「師兄若想去看師父,我可帶您過去。」他對這位師兄釋出善意與親近之意。
老者黯然搖頭,「我這把骨頭怕熬不到那時候了,所以才不得不放出那消息,讓人替我打探俞大將軍的下落,我想在闔上眼之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究竟去了哪里?這些年來竟半點音訊都沒有。」虎威軍是皇帝手中的劍,沒有皇帝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兩、三個月前他重病不起後,尤其思念師父,他是個孤兒,自幼跟著師父,受到他的照拂與教導,師父將他帶進虎威軍,之後為了讓他能在虎威軍安身立命,師父心甘情願就此遠離京城。
每每想起與師父二十幾年前一別,此生不曾再見,他便心中沉痛,以致加重病了。
他的幾個徒兒為了替他分憂,遂想出這個法子,引人去尋找師父的下落。
而會對那信物動念的只有幾位有權爭奪儲君之位的皇子,只消暗中盯住那幾位皇子的動靜即可,這其中以三皇子最為積極,此次他們不僅從三皇子那里探知到師父的下落,也發現到易平瀾的事。
「他這麼做也許是不想連累你們。」易平瀾猜測。
「沒錯,他是不想連累我們,所以孑然一身地離開,再不相見。」長嘆一聲後,老者神色平靜地看向易平瀾,「我想他能在最後幾年找到你這個傳人,把畢生所學傳授給你,想必師父他老人家是含笑而終。」他習得了師父的武功,卻未能習得師父的兵法韜略,易平瀾繼承了師父的衣缽,不負師父所教,終結了與北寧國長達近二十年的爭戰,師父若在天有靈,必會感到欣慰。
「你很好、很好。」老者最後說著這話徐徐闔上雙眼,嘴角似是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的三名徒兒見狀,其中一人神色凝肅地朝老者頸間的脈搏探去,臉色倏地一震,跪了下來,哽咽地說了聲——
「首座走了。」
另外兩人也滿面哀戚地跪下,叩頭送恩師最後一程。
易平瀾沒想到這位剛認的師兄竟會走得這麼快,在三人之後,也跪下拜別這位師兄。
那三人以弟子的身分起身,向他一揖答禮。
最年長的那位開口道謝,「多謝你來見首座,了卻他最後的一個願望,讓他走得如此安詳。」
「這是我應當做的,若是能早知此事,我必會早日過來。」他的夢境里並未有這件事,心忖應是夢境里的他,因為受到曹安的舉薦,成為威武將軍,來不及在師父忌日那天去祭拜他,因此並未遇上那些去盜墓之人,也就無人發現他與俞競的關系。
此時城門已關,若是有虎威軍的腰牌,倒是能進城,但易平瀾見他們忙著料理首座的身後事,也不好在這時勞煩他們,只得聽任他們的安排,在此暫留一夜,待明日再回京。
翌日一早,易平瀾進城,回到侯府,大門守衛瞧見他回來,一邊趕緊讓門房去向侯爺通報,一邊朝他說道——
「易少爺,您昨晚是上哪去了,侯爺派人找了您一夜呢。」
「我昨日臨時有事出城去了,趕不回來,沒能來得及稟告侯爺一聲。」易平瀾簡單解釋了句,走進侯府。
一宿沒睡,等在大廳里的蘭雨和曹安得到門房來報,匆匆忙忙出來迎接他。
遠遠一瞧見他,蘭雨拎起裙擺便朝他飛奔過去,一頭撲進他懷里,又是埋怨又是欣喜地問︰「你上哪去了,怎麼一晚都沒回來?」
曹安接腔道︰「可不是,平瀾,你不回來也不說一聲,可把蘭姑娘急壞了,一個晚上都不肯回房去睡,執意守在廳里等你。」他也不好意思丟下她一人在廳里,只得陪著她一塊等消息,真是困死他了,說完,他便當著易平瀾的面,張開嘴打了個大呵欠。
易平瀾向他道歉,「昨日我出城去,辦完事城門已關,回不來,讓侯爺擔心了。」他接著低頭看向懷里的人解釋,「讓你急壞了,我昨晚不是不想趕回來,是一時回不來。」
聽他這麼說,蘭雨哪里還會再怪他,「你沒事就好。」
「既然平瀾已安然無事回來,那本侯去補眠了。」為了找他,他連今日點卯都沒來得及趕上,只好派了個人到宮里去告假。
「麻煩侯爺了。」
曹安不在意地擺擺手,咧著笑說︰「你還是好好哄哄蘭姑娘吧,昨晚你沒回來,她都快急哭了呢。」說完,便扭頭走往寢院。
曹安離開後,易平瀾也陪著蘭雨送她回房,一晚沒見,她很粘他,整個人依偎在他懷里。
「不是說好你跟四皇子談好後就回來嗎,怎麼跑到城外去了?」
「我剛離開四皇子府不久,便被人抓了。」
她被他的話給嚇了一跳,驚問︰「是誰抓走你?!有沒有受傷?」她急忙上上下下檢查他全身。
他握住她的手,眸里滑過一抹暖意,「我沒受傷,你別擔心。」他接著將昨日離開四皇子府後發生的事告訴她,「……所以,我不得不在那里暫留一晚,今早城門開了後,便趕回來。」
「這麼說,你昨晚倒是做了件好事,讓一個思念師父的老人得以安息。」聽他說完事情的經過,蘭雨緊張的神色緩了下來,臉上帶了笑意。
易平瀾接著說起另一件事,「我昨日去見四皇子,已把證據交給他,並與他談好條件,兩日後,不,算起來應是明日,他會替咱們主持大婚。」
「你是說明天我們就要成親?!」她高興得一雙杏眸睜得大大的,接著從他懷里跳起來,「啊,成親的東西我們還沒有準備,其他的都可以省掉,可至少也要有喜服,你趕快陪我去找找,哪里有賣新郎和新娘穿的喜袍。」
他將她重新摟回懷里,眼帶笑意,「喜服我讓言川幫咱們準備了,你一宿沒睡,先睡一下。」他牽著她走到床榻旁,哄著她上榻小睡片刻。
她躺上床,一手還依依不舍地握著他的手不放,一雙柔亮的杏眼瞅著他,舍不得移開。
她那痴迷的眼神里仿佛帶著烈焰,而他的身子就仿佛是干柴,被她那眼神中的火焰一點燃,壓抑的瞬間蘇醒過來,在他體內竄動咆哮著,易平瀾苦苦忍著,明天就能與她拜堂成親,他不能在這一刻功虧一簣。
「你睡吧,我去找言川取喜服。」他狠下心來扳開她的手,有些狼狽地逃了出去。
手被扳開,空落落的,但她旋即想到他是去拿喜服,嘴角又高高翹起,一夜未眠,真有些困了,她闔上眼不久,便沉入甜甜的夢鄉里。
雖然易平瀾希望婚事簡單即可,但四皇子仍替他張羅了一隊迎親的儀仗。
因此成親這日,易平瀾騎在披掛著彩綢的黑風上,身後跟著幾名自家的兄弟以及一隊四皇子府派出來的侍衛,後方再跟著由八名轎夫扛著的花轎,在鑼鼓炮竹聲中,從四皇子府出發,前往鎮北侯府迎親。
敖近的百姓交頭接耳,好奇地打探著這是誰家娶親,迎親隊怎麼會從四皇子府出來,一路往鎮北侯府去?
沒聽說過鎮北侯有待嫁的閨女,也沒聽說四皇子要娶親啊。
看熱鬧的人群里,有消息靈通的人出聲說︰「聽說那新郎官是四皇子的朋友,四皇子借他的府邸傍新郎官辦喜事,那新郎官也與鎮北侯是朋友,遂安排新娘子在鎮北侯府出嫁。」
「這新郎是誰啊,面子真大,居然能同時與京城里這兩位貴人結交,必是哪個世家豪門的公子吧。」
「據說新郎官只是個平民百姓,既不是出身權貴之家,也沒有官職在身。」
擠在街道旁的百姓瞧見一匹掛著彩綢,黑得發亮的駿馬,領著迎親隊伍走來,有人叫道︰「快看,新郎官來了,瞧那模樣還真是氣宇軒昂、一表人才。」
「能與四皇子和鎮北侯結交之人,自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輩。」
有些愛湊熱鬧的百姓,一路跟著迎親隊伍前往鎮北侯府,他們進不去侯府里,便一直在門前守著,直到新郎官扶著蓋著喜帕的新娘子坐上花轎,再跟著花轎返回四皇子府。
等花轎被抬進四皇子府後,府里一名管事笑呵呵地出來,朝眾人拱了拱手表示,「各位鄉親,今兒個是咱們四皇子的好友大喜之日,四皇子很高興,所以命在下過來讓大伙也沾沾喜氣。」
瞧見管事手里拿著的那一大落的紅包,看熱鬧的人群頓時喧嘩起來,人人擠上前去想拿紅包。
那管事連忙高聲道︰「各位鄉親別急,規矩排成一列的人,都能拿到賞銀。」
在守衛幫忙下,百姓們排成一列,個個咧著嘴喜拿賞銀。
而此時府里前廳被布置成喜堂,易平瀾在四皇子靳承駿主婚之下,與蘭雨拜堂成親,最後在司儀官高喊一聲「禮成,送入洞房」時,外頭有幾個蔡府的下人在吵嚷叫囂著——
「那新娘子可不是清白人家,是個不守貞節,背夫二嫁的逃妾。」
「這已嫁過人的逃妾,豈能再嫁人為妻?」
「新郎官誘拐別人的小妾,簡直不知羞恥。」
「鄉親們你們評評理,這樣的狗男女能成親嗎?這奸夫婬婦該拖出去浸豬籠才是。」
百姓們聞言,驚訝地議論紛紛。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吧。」
「可說那些話的人,我認得是蔡尚書府里頭的下人,他們應當不會胡亂造謠吧。」
「難道是真的?」
「倘若真如他們所說,四皇子怎麼肯出借府邸傍新郎官成親。」有人質疑。
「那是因為四皇子也被那對奸夫婬婦給蒙騙了。」奉命前來叫嚷的一名蔡府下人說道。
「你說那新娘子是逃妾,她是哪戶人家的逃妾?」有人問道。
「是咱們大人一個親戚家的。」他們在被派過來時已被叮囑,不能說出那名逃妾正是自家主子的侍妾,怕損了主子的清譽。
自家大人不久前在得知那逃走的侍妾將在今日出嫁,氣得砸碎了最心愛的一只紅繪牡丹花瓶,怒叱——
「易平瀾竟公然要娶那賤人,這簡直是沒把老夫放在眼里!他膽敢如此落老夫的臉面,老夫也不讓他好過!」
于是大人便吩咐他帶著幾個家僕過來,想讓易平瀾身敗名裂,被世人唾棄。
百姓聞言紛紛道︰「既是蔡尚書親戚的小妾,那肯定錯不了。」
「沒錯,無風不起浪,這事八成是真的。」原本還在排隊等著領取賞銀的一些百姓,不齒于新郎新娘的行徑,紛紛表示不屑沾這種人的喜氣。
分發賞銀的管事見狀,連忙差人將這事稟告自家主子。
靳承駿在聽了下人來稟的事後,親自走出府邸,要替易平瀾澄清此事。
「四皇子來了。」
見到他出來,圍觀的百姓急忙行禮。「拜見四皇子。」
靳承駿站在大門前,那張方正的面容神色嚴肅地望向聚集在門前圍觀的百姓,低沉有力的嗓音揚聲道——
「各位鄉親,本皇子適才聽說有人造謠中傷本皇子的好友,因此特地出來向鄉親們解釋,適才的那些事全是一派胡言,人有相似,那些人認錯人,誤把新娘子錯認成那位小妾,令她的名節受損,遭到不白之冤,倘若他們兩人真是如此品性不端之人,本皇子豈會親自為他們主婚,還請各位鄉親莫再相信那些惡意中傷的謠言,是非曲直,日後自見分曉。」
他已命幕僚將那些帳冊上的罪狀一條條羅列出來,明日便要進宮面呈父皇,蔡允昌已大禍臨頭猶不自知,還派人來生事,其人品性卑劣不堪可見一斑。
百姓看見四皇子親自出面為新郎新娘澄清,沒人再有懷疑,想要回頭去責備那些造謠的蔡府下人時,卻發現那些人全都不見了。
蔡府的下人早在瞧見四皇子出面便不敢再待下去,悄悄離去。
洞房花燭夜是獨屬于新人的夜晚。
新人在這一晚,將會把自己交付給未來攜手相伴一生的伴侶。
盼這一晚仿佛盼了一輩子那麼長,終于等到美夢成真,蘭雨喜悅得有些不知所措,臉兒紅通通,雙眼痴痴地瞅著她的新婚丈夫。
「我們真的成親了,好似在作夢……」
「不是夢。」易平瀾用實際的行動告訴她這件事,他俯下臉親吻妻子的粉唇。
那是烈火一般的吻,也是溫柔似水的吻。
「雨兒,我們成親了。」這晚,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佔有她,讓她徹底成為他的女人,壓抑許久的身子,體內的血液早已滾燙沸騰。
她緩緩漾開笑顏,雙眼宛似落滿了整個星河,是那麼璀燦明亮,她熱切地回吻著他。
她是他的妻了,從今以後她可以名正言順地陪伴在他身邊,再也無須畏懼旁人的眼光。
「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她呢喃地向他吐露愛意,迫不及待地扯開他的喜袍。
他無須再自制,也伸手脫去她身上的嫁裳。
不久,喜服落滿一地,床榻上傳來曖昧的嬌喘和低吟。
他深深地契入她身子的柔女敕之處,與她結為一體。
她白晰的雙腿緊緊夾纏住他勁瘦的腰間,迷茫的眸里全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愫。
他凝視著她的眼神此時似要燃燒起來,黑眸里盈滿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結實有力的身子往前一挺,將他的生命種子注入在她體內。
他捧著她的玉顏,在她耳邊低喃地傾訴著,「雨兒,以我心換你心,生生世世不相離。」
翌日一早,易平瀾便帶妻子向四皇子辭行,離開四皇子府,出了京城。
他知道不久朝廷將會掀起一波大震動,縱使一個皇帝不在意底下的朝臣貪污,但絕沒有一個皇帝能允許如此巨大的欺瞞,那無異是欺君,這是一個帝王絕不容許之事。
鎮北侯一路送他們到了城門外。
版別前,基于朋友之義,易平瀾最後一次相勸——
「我知道侯爺與三皇子是朋友,但朋友之義,不能與家國大義相比,還望侯爺三思。」
曹安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夜尊夫人的一番話已敲醒我,我不會再犯糊涂,你放心吧,我不會再涉入皇儲之爭,待送你離開後,我便會向皇上再請調回邊關,遠離朝堂的紛爭。」
對他這番決定,易平瀾放下心來,拱手道︰「侯爺保重。」
曹安朝他們夫妻點點頭,目送兩人上馬離開。
易平瀾夾緊馬腹揚長而去,忽想起一事,好奇地詢問妻子,「你那晚對侯爺說了些什麼話?」竟讓曹安想通了。
「那天我遲遲等不到你回來,便去找侯爺……然後我提起你去四皇子府的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時候瞥見他的表情,我就覺得他好像打算去向三皇子通風報信,所以便對他曉以一番大義。」她把那天說的話告訴他,接著洋洋自得,「我也想不到自己能說得那麼好,把侯爺都給說得羞愧難當,當場打消了那些念頭。」
聽畢,易平瀾喉中滾出笑聲,誇她,「你確實說得很好,否則若真教侯爺去向三皇子提了那事,可就功虧一簣。」
難得被他誇獎,蘭雨嘴角高興得翹起,「侯爺是個好人,他只是一時受友情蒙蔽。」
他頷首,「侯爺不是不顧大義之人,他早晚也會想明白,只是那番話提前將他給點醒了。」
兩人一路來到樸城,回了飛馬商隊,易平瀾正式將妻子介紹給商隊里的弟兄們,意味從今而後,蘭雨也是商隊里的一分子。
不出兩日,蔡允昌賣官之事掀起朝廷震動,皇帝在看了四皇子所呈的證據後大為震怒,命令虎威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搜查蔡尚書府,起出贓銀。
除了蔡尚書,帳冊里那些賄賂的所有官員,也全都被虎威軍逮捕押送進京,皇帝再命大臣進一步追查,發現三皇子也涉入其中,怒而將三皇子貶為庶人,此生無詔不得返京。
蔡尚書及那些買官的官員除了被抄沒家產,也全被判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此案過去一個月,已在樸城定居下來的蘭雨,很快就憑著調制各種茶飲征服商隊那些弟兄的嘴巴,讓他們對她稱贊不已。
籌備一個月後,第一家茶飲店開張了,取名瀾雨茶飲,店里用的茶葉都是梔山村產的梔香茶。用特制的竹筒取代雪克杯搖出來的茶,十分甘冽可口,茶水里還可搭配上各種不同配料供客人選擇,如用地瓜粉做的黑糖珍珠、樹薯粉做的粉稞、以及芋頭做的芋圓等。
那新鮮的喝法和口味,吸引樸城老老少少都來買上一杯喝。
連商隊里的弟兄們每天也都要來上一杯,生意火紅,很快再展第二家店,接著她和易平瀾挑了附近的幾座城市,再設立分店,伙計都是雇用軍中退下來的傷殘士兵,在與易平瀾商量後,她以分紅的方式讓他們入股,使得大伙都很賣力干活,因為賣的茶越多,他們能分到的銀子也越多。
僅僅一年的時間,瀾雨茶飲已開遍大半大炎皇朝的土地。
不久前,飛馬商隊結算一年的帳目,清算下來,發現瀾雨茶飲的營利竟然比商隊還要好,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
必勇山得知此事後,剛好逢每個月商隊各個管事聚會,他在飯桌上嚷道︰「沒想到賣茶水竟然比咱們商隊還來得好賺,干脆往後咱們都去賣茶水算了。」
「當初咱們可沒人能想到區區茶葉竟能變出那麼多花樣來,還是咱們頭兒有眼光,娶了夫人為妻。」伍言川笑道。
「可不是。」其他人也紛紛應著,「頭兒可是慧眼獨具。」
蘭雨也一塊坐在飯桌上,笑咪咪開口道︰「要不是多虧弟兄們南北行商,咱們的茶飲店才有辦法跟著開遍各地,所以茶飲店能有今日的成績,各位都有功勞。」
易平瀾也搭腔表示,「沒錯,商隊是咱們的根基,是萬萬不能丟的,茶飲店能有如今的成果,都是各位弟兄努力的結果。」
伍言川接著公布一件事,「頭兒說的沒錯,咱們商隊運送貨物所到之處,茶飲店就能開到哪里,茶飲店與商隊是相輔相成,每個人都有功勞,所以頭兒決定今年年底兄弟們的分紅,每個人都多加三成。」
他這話一出,坐在大飯桌前的人都歡呼出聲,「頭兒英明、夫人英明。」
接下來年節將近,商隊里眾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這日,特意跟著商隊一塊送茶葉過來的易平江,把茶葉搬下來後,去見了自家弟弟和弟媳。
「大哥要來怎麼不讓人提前知會一聲,我好親自去接大哥。」一年多沒見到兄長的易平瀾,熱絡地迎上前。
「大哥。」蘭雨站在易平瀾身旁,也帶著笑朝他喚了聲。
易平江朝蘭雨點點頭,那張憨厚老實的臉孔帶著抹善意的笑容,喊了聲,「弟妹。」先前他們派人送信回去時便在信里提過,兩人已在四皇子的主婚下成親。
娘原是很不滿二弟成親之事竟沒事先告訴她,但之後得知是四皇子給他主婚的,也沒敢再多抱怨。
他也是先前從來運茶葉的那些商隊弟兄那里才得知二弟以前在軍中的事跡,商隊里的那些弟兄,每每提起二弟,個個都敬佩得不得了。
那聲弟妹把蘭雨給叫得眉開眼笑,這一年來為了瀾雨茶飲的事,她和易平瀾忙得沒空回梔山村,茶葉的運送也都是交由商隊的弟兄負責,算起來,自一年多前離開梔山村後,兩人便沒再回去過。
蘭雨殷勤地招呼他,「大哥遠道而來,別站著,坐下再聊,我去調一杯茶給大哥喝。」
蘭雨離開後,廳堂里,易家兄弟閑話家常。
「家里一切都安好,娘的身子在服用你讓人送去的那些補品後也越來越好,觀兒和如儀都很乖巧聽話,你大嫂也很好,只有老三他……」提到這個不成材的三弟,易平江無奈地嘆息一聲。
「他童試又落榜了,我先前遇到他書院里的同窗,才知道他這些年壓根就沒把心思放在做學問上頭,不是四處游蕩,便是去找花娘買歡,沒錢花用,便找那些同窗借銀子,那些銀子到現下都沒還呢。我讓他回來跟我去種茶他又不肯,上回還偷光你大嫂攢下想要給如儀當嫁妝的銀子,可把你大嫂氣壞了。」
蘭雨端著茶出來,恰好聽見他的話,她很不喜歡這個小叔子,提議道︰「不如分家好了,以後各過各的互不相干。」
「你大嫂也想過這事,可娘不肯,說她活著的一天,就不許咱們分家。」
蘭雨搖頭道︰「婆婆這麼縱容他,這不是在愛他,是在害他,小叔子仗著有婆婆當依靠,這才吃定你們,往後婆婆不在,他又沒能力養活自己,最慘的會是他。」父母過于寵愛孩子,往往養出的孩子都不知感恩,把父母給的愛視為理所當然,予取予求,最後孩子會變得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一邊說著,她將兩杯茶分別遞給他和易平瀾,「大哥嘗嘗我新調出來的茶。」
易平江接過,飲了一口,有些訝異地問︰「這是什麼茶,怎麼有些甜甜涼涼的?」
「這是薄荷蜂蜜茶,茶里加了薄渮與蜂蜜,若大哥不喜歡,我再給大哥沖別的茶。」
易平江搖頭,「不用不用,這茶滋味不錯。」
「雨兒花了不少心思調制這些茶飲。」看向妻子,易平瀾眼里帶著抹溫柔。
在娶她時,他原打算要好吃好喝地養著她,讓她一生無憂無愁。卻沒料到她比他想的還要能干,那瀾雨茶飲幾乎是她一手弄起來,每一種茶飲都是她所想,店里的擺設也是她一手安排,她親自教導那些伙計調制各種各樣的茶飲,以及怎麼做那些配料,還有如何招呼客人。
「弟妹真是賢慧。」易平江真心地誇了句,瀾雨茶飲店如今遠近馳名,就連在大安城也有一家,他想起當初在醫館初見她時,她還是個腦子有病,什麼都不記得的姑娘,哪里知道這才過沒多久,就有這本事弄出這許許多多的茶飲來。
接著他想起過來找弟弟的原因,連忙說道︰「對了,我這趟過來,是娘讓我來問問你今年要不要回去過年,去年你們事情忙沒回去,娘叨念了好久。」他們去年雖沒回去,但差人送了兩大車的年禮,其中也有送給如儀和觀兒的,讓兩個小的高興得闔不攏嘴。
「大哥回去跟娘說,今年我會帶雨兒回去。」易平瀾原本就盤算著今年要帶蘭雨回鄉一趟。
「太好了,我回去同娘說,娘一定會很高興。」易平江站起身要走。
易平瀾攔住兄長,「大哥難得來一趟,多待幾天再走,我讓人陪大哥在城里四處看看,也好帶些禮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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