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4638|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銀心 -【破相吉人(吉女出售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2-10-13 00:22: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銀心 - 破相吉人(吉女出售之一)

她可是京城傾城傾國的惠家大小姐,一向眼睛長在頭頂上,
挑了三年多,就是沒一個人有資格做她相公,
因為,她心中一直記得三年前偷走她初吻的他,
那個從小就愛和她鬥嘴,卻必須遠行的臭竹馬!
如今家道中落,沒錢買頂級水粉不打緊,
她還得為了爹爹的遮羞費,把自己給「賣」了--
拋繡球招親,只要對方出得起一千兩聘金,她就嫁!
老天爺真的太殘忍,竟讓她的臉突然腫得兩倍大,根本不能見人,
而且遮醜頭巾還被風吹走,讓大家笑話她的「廬山真面目」,
她沒臉見人了!原想摔下綵樓一了百了,卻被臭竹馬給救了,
讓「破相」的她,坐著花轎嫁入他家!
但她有個要求,在她還沒恢復美若天仙前,他不可以碰她!
只是兩人同床共枕,他真的忍得了嗎?
還有,以她聰明的腦袋就是想不通,他到底為什麼娶她啊……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2-10-13 00:23: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昔日榮錦富貴的京城惠家,如今看來是不行了。

  「惠小姐,請慢走啊,有空再來看看,一定要來喲!」

  胭脂堂老闆娘李妍妍,門坎前鞠躬哈腰,笑眉笑眼,及至送走了客人,轉過身,老臉也隨之垮下,不禁哀歎連連。

  慘了,以後少了這名頭號嬌客,她胭脂堂日子可難過了。

  以往店舖裡只要進了新品,她頭一件事,就是差人火速到惠府報訊兒。

  惠家大小姐惠吉人,出手豪氣在京城裡可是出了名的,每回光臨,舉凡新貨必試,看中必買,各色胭脂、各式粉盒,全是她的最愛。

  也難怪她這般奢侈,出身富貴,生得傾國傾城,又正值豆蔻年華。

  少女如花,青春稍縱即逝,焉有不愛妝扮之理?

  可惜啊可惜!

  傳聞惠家老爺子虧了一筆大買賣,賠掉大半家產,也不曉得傳聞是真是假。惠家高宅看似平靜,到底賠了多少,外人看不真切,不過依她猜想——

  肯定是完了!

  每回光臨胭脂堂,必定大肆採買的惠大小姐,今兒個居然只添一盒樸素水粉、一塊布料——那布料雖是上等,水粉卻是宿貨啊!

  枉她費盡口舌,拚著老命賣力推銷,她大小姐居然眉梢也不抬一下,說是只拿她慣用的水粉,襯她膚色。

  喲喲喲,惠小姐不嘗鮮,莫非轉性了呀?啊?

  依她看,街頭巷尾那些流言八成全是真的,惠家快倒啦!

  艷陽高照,轆轆街道上車水馬龍,人潮如水。

  惠吉人走出胭脂堂,丫頭立刻過來撐傘,轎夫們紛紛打起精神準備起轎回府,孰料,這時迎面忽然傳來一聲呼喚——

  「這不是吉人嗎?吉人,姨娘在這兒呢!」

  吉人抬起螓首,不遠處,一頂座轎正緩緩接近,轎簾揭起,一隻戴滿翠玉鐲子、瑪瑙戒指的玉手扶著窗欞,接著探出一張笑臉。

  「吉人啊,怎麼都不往姨娘這兒來,好久沒見你們三姊妹了,吉蒂、吉祥都好嗎?」

  「妹妹們都好,謝姨娘關心。」惠吉人臉上漾起甜笑。

  轎子在她身邊落地,裡頭坐著一位高貴婦人,慈愛地笑瞇了眼。

  「聽說媒婆時常往你們家去,你爹爹要給你安排婚事了嗎?」

  「還沒個譜呢!」吉人靦腆地微微一笑。

  婦人又拉開了嘴角笑說:「吉人啊,左右無事,乾脆先遣丫頭回去,你坐我的轎子,到姨娘那兒喝喝茶唄!」

  「這樣啊,那……好吧。」吉人轉頭吩咐丫頭,「回頭若是爹爹問起,就說姨娘自會送我。」

  丫頭領命,吉人便矮著身子,坐進轎子和姨娘挨在一塊兒。

  她這位姨娘,乃是京城富商盛世嵩的夫人,也是她娘親的親表妹。

  年輕時,她們兩姊妹同時嫁入京城,異地同鄉人,又有一點親戚關係,感情自然特別深厚。可惜她娘親走的早,生下吉祥就難產逝世了。

  當時她只有三歲大,吉蒂才一歲,吉祥更只是個剛出生的小娃娃,三姊妹一夕之間沒了母親。姨娘傷心哭了好幾回,總是心疼她們,將她們三姊妹視為女兒般疼愛。

  惠、盛兩家,原本應是情誼深厚。可惜吉人的爹爹和盛家老爺子,總是不大對盤。兩家都是經商,有時競爭,有時合作,兩老經營生意的眼光、策略不同,不知怎麼的,經常鬧得不愉快。

  就說最近這筆生意,爹爹本來是問盛家老爺有沒有興趣跟進,孰料盛老爺子不但一口回絕,還罵爹爹是老塗糊,年紀不小,盡挑些風險大的生意來做。

  爹爹氣不過,賭氣發誓再也不跟盛家往來,還說什麼賺了大錢,定要盛家好看……

  怎知卻賠慘了,爹爹再也沒臉面對盛家。

  三姊妹年紀越大,兩家衝突越多,如今幾乎不往來了。

  私底下,吉人非常思念姨娘!

  姨娘就像她另一個母親。

  來到盛府,盛夫人熱絡地挽著她,信手拉她到後園花廳,接著使喚僕人準備茶點。丫頭來問要什麼茶,盛夫人隨口說了一句「龍井」,不一會兒,整套白瓷茶具、糕餅點心,立刻全備齊了。

  吉人也懂一點茶藝,垂眸瞧那茶形,茶葉是半橢圓的,略呈扁平,一半墨綠一半白色,泡出來的茶水浮著一層厚厚的白色細毛。這可是相當名貴的明前龍井,一兩茶葉值千金,只有王公貴族家才有,其餘就算有錢也很難買到。

  姨娘以此招待,顯是十分看重她。

  吉人不禁黯然……

  如今的惠府,已經買不起這樣的茶葉了。

  「你爹爹還好嗎?近來是不是益發操勞了?可惜姨娘不好親自過去慰問,你是長女,可得多費心了。」盛夫人關懷地問起。

  「我爹爹他……」想到爹爹,吉人更是傷心。「他……他老人家很好。」

  爹爹失敗回家後,也不說他人在外地到底出了什麼紕漏,是怎麼賠得一乾二淨——她們姊妹三人,平素對爹爹的生意都不大接觸,只知道府裡的開銷艱難,總管伯伯終日眉頭深鎖,家中部分文雅的字畫、名瓷都變賣了。

  而爹爹……卻整天在外頭喝酒,身上總飄著低俗的脂粉味兒。爹爹變了,他不思振作,鎮日留連花叢。家裡情況已是如此,爹爹又這樣頹廢,惠家哪有什麼希望呢?

  這些憂愁的話,吉人不敢說給姨娘知道,只揀些能說的說。

  姨娘最關心她的婚事,最近家裡,是有媒婆常來走動。

  她已經十八了,早就到了該嫁的年紀,過去仗勢著自己容貌姣好,家境富裕,曾有多少仕族踏破門坎登門求親,她左挑右挑總不滿意。

  如今,時勢已經變了。

  她年紀不輕,家勢也不如以往,為了爹爹,她不得不拋下昔日的堅持,只盼憑借自己貌美,看能否多為娘家爭取一些聘金。

  爹爹手中若有一筆本錢,便不至於沉醉酒色。

  她相信只要爹爹振作,定能東山再起,使家中恢復昔日光彩,將來兩位妹妹也能順利嫁個好人家,她身為長女,犧牲也就不冤了。

  正說著,丫頭突然來報,「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哦,快叫他過來。」一聽到兒子,盛夫人喜悅全寫在臉上,拉著吉人的手,笑得闔不攏嘴。「正好,你也很久沒見到淵兒了吧?」

  「是,姨娘。」

  吉人臉上陪笑,心中卻不禁暗自著惱:真倒霉,她還樂得不見呢!

  不多時,盛家大少爺盛淵,虎步往花園裡走來。

  吉人不情願地轉頭瞥他一眼,登時心跳如鼓,咚咚咚地起伏不定。

  盛淵正審視著她,一路走近,銳利的眼眸始終定在她身上。

  兩人本是兒時的玩伴,如今歲月飛逝,昔日骨瘦如柴的青澀少年,身材已經變得十分高大偉岸。

  他幹麼這樣看她?吉人心中暗忖。

  盛淵面色黝黑如炭,目光如電,五官深邃俊朗。

  吉人被他看得雙頰發熱,不禁心想,他這樣看人,簡直教人頭皮發麻。

  「淵兒,快來看看誰來了。」

  「哦,惠家大姑娘。」

  盛淵含笑在她們對面坐下,朝惠吉人淡淡點了個頭,揚起一邊嘴角,邪邪笑道:「你來了,好難得。」

  「瞧瞧,咱們吉人是不是出落得越來越美了?」

  既然母親提起外貌,盛淵便極不客氣的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她一番,嘴角若有似無的微笑。末了,只虛應兩聲,「美!美!」

  吉人必須極力穩住手上的茶杯,才能勉強控制自己,別把熱茶全潑到他臉上去。

  他看她的眼神、他嘴上的笑,既輕佻又曖昧,模稜兩可又不置可否,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盛夫人不知兩人心中各自暗潮,還攬著吉人肩頭笑問:「你們到底多久沒見面?一年多了?還是兩年?」

  應該是……足足三年兩個月。

  吉人恨恨的低頭尋思。

  那時盛淵剛滿二十,生平第一次出遠門。

  他是盛家唯一的繼承人,老總管奉命帶他四處見識,認識各地的風土民情,及盛家在各處發展的狀況。

  盛老爺子為人篤實,做生意最求穩健,對盛淵期望甚深。

  將來,盛淵可得把這所有產業延續下去,繼往開來。

  就在臨行前一天,盛淵不知發了什麼癲,突然偷偷跑到惠家,扯她的頭髮,把她弄得大哭。

  她還記得當時,媒人婆來家裡為她說親,說她十五歲及笄了,正是待嫁好時候。她躲在畫屏後偷聽,不料被爹爹發現,發了一頓脾氣,將她趕到後花園。

  正好,盛淵也在那兒,他問她怎麼跑得那麼喘,她一五一十說了,沒想到盛淵居然大為光火,死命瞪著她,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似的。

  她聽說他要遠行,開心的拍手叫好,盛淵就突然發狂了,差點沒抓破她頭皮,直到她嚎啕大哭,才倉皇罷手。

  她哭得面紅耳赤,足足哭了一整晚,還發誓永遠不見他——

  吉人恍恍惚惚地憶起他當年的模樣,跟眼前俊朗的男子相比,她幾乎不認得了——才三年兩個月,男人的外表,竟轉變得如此之劇嗎?

  「吉人?」盛夫人發現她呆住了,出聲叫喚。

  「呃,」她猛然驚醒,連忙點頭招呼,「表哥。」

  「不敢不敢,還是直接叫我盛淵吧!」

  盛淵笑意更濃了,左頰酒窩深陷,黑眸定定勾著她,裡頭釋出一抹奇異的光彩,好像帶著一絲絲玩味,又似暗藏深意。

  「……」吉人被他看得臉上驀地泛起一絲薄紅,尷尬的別開臉。

  「淵兒,許久不見,可不准胡鬧了。」盛夫人見她似乎不怎麼高興,怕他們又拌嘴,連忙事先警告。

  「我怎麼胡鬧了?又不是小孩子,娘也忒多心了。」盛淵哈哈一笑。

  盛夫人對兒子點點頭,又說:「我們正在說吉人的婚事呢!」

  「哦?」他挑起眉,興味盎然地注視著吉人。

  盛夫人親熱地轉向她,問:「媒婆肯定跟你爹爹提了不少人選吧?你看了如何?可有中意的?」

  她瞥了盛淵一眼。

  不知怎麼,有他在,她突然不想多說了。

  「女孩兒家的婚事皆由父母做主,我娘走的早,爹爹自會拿主意。」她淡淡推說。

  盛夫人點頭稱是,正要稱讚她懂事。

  不料,盛淵突然失笑,還前俯後仰,笑得樂不可支。

  「我耳朵長蟲了沒有?你有這麼聽話?怎麼十五歲嫁到十八歲,到如今還是大姑娘一個呀?」

  「淵兒!」盛夫人生氣的瞪了兒子一眼。

  盛淵摸摸鼻子,勉強住口。

  盛夫人才回眸對吉人笑說:「等你訂了日期,差人來說一聲,你母親走的早,我這個姨娘,好比你生母一般,該幫著盡一份心力才是。」

  「謝謝姨娘。」吉人不自在地扯動唇角,看也不看盛淵一眼。

  彷彿沒聽見他悶悶的笑聲。

  也沒看到他一直盯著她,熠熠黑眸,流光閃爍。

  「時候不早了,姨娘,吉人該告辭了。」她放下茶杯,向姨娘點頭施了一禮。可惡的盛淵,毀了她的好心情,她已經沒興致再待下去了。

  「這麼快……」盛夫人略感失望,「那就讓淵兒送你吧!」

  「什麼?要我送」盛淵一愣,哀叫起來。

  「不,不必麻煩了。」吉人連忙搖頭,也嚇壞了。

  盛夫人完全不理會兒子,只看著外甥女,正色道:「什麼話,一定得這麼辦,讓淵兒代我過去一趟,跟你爹爹招呼一聲,你別推辭了。」

  如今兩家關係不好,她心頭著實難過,自己視作女兒般的外甥女們,都不能時常往來。

  她平時苦口婆心的勸,要丈夫對惠家老爺寬容些,無奈丈夫就是不肯聽。那敢情好,既然老頭叫不動,乾脆讓兒子前去惠家請安吧!

  吉人明白姨娘的意思,不好反對。

  「惠大小姐,這邊請。」

  盛淵只好姍姍起身,拂袖一擺,恭請小姐先行。兩人並肩走出花園,登上座轎,轎子搖搖晃晃起行,慢悠悠的走入街頭。

  吉人極不自在,腰桿兒打得筆直,目光直視前方,須臾不敢稍動。

  煩死了,她早說不必送,盛淵明明也不情願,幹麼不推辭算了!

  「你又為什麼不推辭?」她把心裡的話說出口,盛淵好笑地反問她。

  「我跟你不一樣。」她冷哼。

  姨娘畢竟不是她親娘,哪有在她面前撒潑之理?

  「不想得罪我娘是吧?」盛淵露齒而笑,還打趣她,「哼哼哼哼,裝腔作勢的丫頭。」

  吉人捏緊拳頭,胸口微微起伏。

  真奇怪,他為什麼總要夾槍帶棒的和她說話呢?

  她又哪裡惹他不滿了?

  「真倒霉,難得和姨娘說話,竟然遇到你……」抱怨的橫他一眼。

  「好說、好說。」看她癟嘴的模樣,盛淵眼底笑意更濃了。

  窒密的空間,安靜得教人難受。他不像她那般死板板的坐直,歪著身子,頭顱幾乎垂到她肩上。

  「喂,你不是一向自視甚高嗎?」她挺香的,鼻端不斷嗅到她身上的脂粉味,熏得他醉茫茫,不知今夕是何夕。「挑剔鬼一個,怎麼突然急著嫁?」

  「不勞您費心。」

  「你若嫁人,就沒人陪我拌嘴了,怪寂寞的,你不覺得嗎?」

  他深深瞅著她,笑容一陣滄桑,好像很落寞似的。

  「我樂得很。」吉人冷然回嘴。

  「是啊、是啊!」盛淵撇撇嘴,臉上還是笑。

  一陣靜默,盛淵突然感慨起來,大聲說道:「好吧,清麗動人的惠吉人,我祝你心想事成,嫁個如意好郎君!」

  她不為所動,盛淵嘴巴也沒停下來,喃喃又道:「再怎麼說,你早就老大不小了,屆滿十八還待字閨中,實在說不過去……」

  說到這兒,話鋒一轉,「嘖嘖,瞧你這副德行,到底哪個男人敢娶你啊?你沒謊稱年齡吧?媒婆知道你滿十八了?那些求親的對象也曉得嗎?我說你呀,真要小心那些媒人婆的花言巧語,她們為了賺錢,什麼好話都敢說,你可得睜大眼睛,免得……」盛淵敲著腦袋直嚷。

  「你行行好,閉上嘴吧!」吉人終於受不了,失聲叫了起來。

  左也一句十八,右也一句十八,這混蛋,分明就是故意找她麻煩。他們上輩子到底結了什麼仇,每回碰面,總要害她大動肝火。

  「是,遵命。」

  盛淵衝著她笑,脖子越來越歪,不住往她身上倒去。

  吉人的香氣,悠悠不絕飄來……

  他聞過這種粉味,胭脂堂裡的上品之一,很多官家小姐都愛用。

  可,這味兒飄在她身上,就是特別與眾不同。

  他忍不住想靠過去確認一下,說不定是他的錯覺,一定是錯覺……到底是不是呢?

  「你做什麼?」吉人正襟危坐,淡淡掃他一眼。

  「沒什麼。」盛淵趕緊扳回身子,漆炭般的俊臉隱隱發熱。

  怎麼突然熱了起來?他心想。

  一同回到惠府,沒想到爹爹不在家,八成又去尋歡了。

  吉人臉色難看,正要趕盛淵回去,沒想到吉蒂、吉祥聽說他來了,立刻出來閒敘一回。待他離開後,三姊妹吱吱喳喳地聚在吉人閨房,吉蒂、吉祥都很興奮,唯有吉人沉默不語。

  「才一兩年不見,表哥越來越魁偉了。」向來英姿颯爽、豪邁粗魯的惠二小姐吉蒂,居然露出一番女子嬌憨。

  「是啊,姨娘一定很開心,不過……」吉祥沉下臉,似是難以接受。「我剛剛差點兒認不出來,表哥從前文文弱弱的,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高大黝黑啊?」

  「黑有什麼不好?」吉蒂立刻護著表哥,駁斥道:「我就不喜歡男人生得太過文弱,臉蛋白白淨淨的,滿身脂粉味兒,那才教人受不了呢!」

  「二姊,你好像很喜歡表哥是不?」吉祥邪邪勾起笑意,湊過來取笑。

  「欸,你胡說什麼,我那有哇!」吉蒂俏臉赧紅。

  這一來,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臉蛋兒通紅,好像煞有其事似的,吉祥掩著唇,笑得更厲害了。

  吉人縮在床隅一角,藕臂抱著雙膝,並不接話。

  吉蒂見她悶悶的,肩膀碰了碰她,疑道:「姊,你怎麼都不說話?」

  「說什麼呢?」吉人百般無聊的支著手背。

  「你去姨娘家都聊些什麼?有沒有跟表哥吵架呀?」

  「怕姨娘傷心,我才懶得跟他吵呢!」吉人悶悶不樂的吐了口氣。

  吉祥沉靜地看著姊姊。

  「你們倆呀,上輩子肯定是仇家。」

  「這輩子也是呀!」吉蒂打趣笑說。

  吉人低頭蹙眉,靜靜的,沒搭腔。

  吉祥深深盯著她瞧,微笑起來。「沒關係,反正姊姊快出閣了,將來嫁到夫家,就再也看不到表哥啦!」

  是啊。

  吉人愣愣想著,將來嫁進夫家,說不定連娘家都不能時常往來,更何況姨娘那兒。

  以後再也見不著了——

  想到這兒,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起來,妹妹們的嬉笑聲逐漸飄遠。

  茫茫然的,吉人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怎麼了,心裡竟空得慌。

  她要嫁人了,要嫁給什麼人,以後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有誰來告訴她?

  可惡的盛淵再也不能欺負她了,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她卻沒有絲毫喜悅。

  呼——

  長長吁了口氣,說不出的憂鬱煩悶,層層迭迭堆在胸口上,教人透不過氣。

  「姊姊,你好好休息吧!我們回去了。」吉蒂、吉祥發現大姊恍恍惚惚,心想她累了,便告辭離開,讓她休息。

  吉人鬱鬱不樂,妹妹們離開房間後,她熄燈枕著手臂,數著自己的歎息聲,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家裡的經濟,爹爹的情況,妹妹們的未來,這些都是她以往不曾憂慮過的,怎知一夕之間,竟然全都成了大問題,一齊困住了她。

  明月銀鉤,照得滿室生輝。吉人起身倚在床頭,攬著秀髮,無意識的捲起一縷髮絲,在指尖上繞玩著……

  家中如此困難,她能安心出閣嗎?

  而且,以後再也不能和盛淵拌嘴了……

  殊不知,災難接踵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如暴雪般撲面而來。

  「小姐們,不好了,老爺出事啦!」

  大清早,總管突然驚慌失措的奔進女廳,惠家姊妹們正在閒聊,見他這般匆忙,都嚇了一跳。

  「怎麼了?出什麼事?」吉人俏臉微變,沉聲問。

  「不好了,咱們老爺剛剛被桂府的人抓去了!」

  「這是什麼話?桂府為什麼抓走爹爹?咱們跟桂府有往來嗎?」

  吉人聽得一頭霧水,吉蒂、吉祥也糊塗了。

  小姐們全都茫茫然的,偏偏家裡已經無人可以做主,總管慌得冷汗直流,牙一咬,便把實情真相,赤裸裸的全說開了。

  原來,她們爹爹最近迷上城裡賣雜貨的風騷寡婦,兩人打得火熱,惠老爺為了她,生意、債務統統放下不管,一顆心全兜在那寡婦身上。

  想不到這寡婦暗地裡是有主的,她是桂老爺的相好,礙於桂夫人生性善妒,不能容妾,否則早就搬進桂府,當起桂家的如夫人了。

  老爺不曉得其中原由,和寡婦廝纏起來,昨夜被桂老爺撞見,桂老爺大怒之下,便把惠老爺抓了起來。

  「我們求他放人,桂老爺卻說,要人可以,除非七天之內拿出一千兩遮羞費,否則就給老爺兩條路選擇——一是同那寡婦綁在一起遊街示眾,二是要他跪在城門口替桂家『洗門風』,擺明了不肯善了。」

  三姊妹聽了,個個瞠目結舌,面面相覷,幾欲昏倒。

  爹爹實在太糊塗,年紀一把了,怎會弄出這等醜事?如此不堪之事,一旦傳揚開來,她們姊妹們還能做人嗎?

  「咱們賬房裡,可湊得出一千兩?」吉人臉色慘白,乾澀的唇角微微顫動,她……她渾身軟綿綿的,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這個、這個……」

  總管搓手搓腳的,半天不語,三姊妹心頭便明白了。

  「爹爹到底賠了多少,怎麼會這樣呢?」吉蒂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握拳拍桌,又氣又苦。

  吉祥噤聲不語,默默絞著手,想來想去,卻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怎麼辦?怎麼辦?

  眼前最要緊的,定得馬上籌出一千兩……

  吉人思忖半晌,突然抬頭道:「總管伯伯,請你去跟媒人婆說一聲,三天後,惠家要辦一場拋繡球招親,無論何人,只要出得起聘金一千兩,就可以前來參與。到時任憑誰拿到繡球,交付禮聘,我惠吉人立即出嫁。」

  「姊姊!」吉蒂聞言驚呼。

  「那……那怎麼行?」吉祥也蹙起秀眉。

  吉人苦笑看著兩位妹妹,她們都是單純的姑娘家,除了聘禮,哪有別的籌錢本事呢?

  好歹也多虧了爹爹,將她生得如花似玉,從小到大更是細心呵護。

  她可是倚靠著爹爹,無憂無慮、錦衣玉食長大的。反正近來也在談論婚嫁,橫豎都要嫁人了,就順勢報答爹爹的養育之恩,有何不可呢?

  吉人下定決心,身上頓時多了幾分力氣,眼前也清明許多。

  「姻緣天定,說來也沒什麼不好,總之先把爹爹救回來,其它再議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2-10-13 00:2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吉人千兩招親,拋繡球選婿啦——

  幾個漢子兵分幾路,沿途敲鑼打鼓,循著大街小巷,賣力喝。

  惠吉人,京城裡又泛稱惠美人,據說生得粉妝玉琢、桃臉蟬發,可是難得一見的曠世容華。

  只不過美人難得,不是一般人供養得起。

  據聞,吉人小姐好梳妝,自小就是胭脂堂、紅粉樓、金釵館裡的頭號嬌客。惠家有錢,供得起她如公主般奢華享受,尋常百姓可不敢仰望。

  這樣一個如珠如玉,用黃金堆砌成的富豪之女,到底生得如何美艷,京城上下無不好奇。

  惠大小姐拋繡球招親,可是近來京城裡第一大事啊!

  「呵呵呵,惠家大丫頭終於肯出閣了。」

  盛老爺子騎在馬上,隨著馬蹄錯落,一頓一頓地徐徐前進。

  盛淵也騎著一匹白馬,尾隨在父親身後。

  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惠吉人的婚事,這丫頭向來高傲出了名,十五歲開始,多少媒人婆為她說親,她總是意興闌珊,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如今卻只要紋銀千兩就肯把自己賣了,呵呵呵,昔日風光,蕩然無存啊!

  「咱們可要避遠點,萬一不小心被球砸到了,多冤吶!」盛世嵩不懷好意地哈哈大笑,他倒想看看,惠家女兒能嫁給多好的人家。

  爹爹為老不尊,女兒也養得奇奇怪怪。大女兒是仗勢美貌,奢侈成性;二女兒粗魯不文,活像個男丁;小女兒偏又命硬帶煞、克母剋夫的。

  他們家女兒,怎麼瞧怎麼怪,誰要跟他們攀上親家,絕無好事。

  咚、咚、咚,鑼鼓喧天。

  再過半個時辰,招親便要開始了——

  鼓聲傳進耳房裡,吉人早已更換衣裳,端坐妝檯前。

  銅鏡裡,卻映照出一張蒼白睏倦的臉容。

  吉人怔怔抬起手,輕輕撫著光澤黯淡的肌膚,臉頰瘦了一輪,眼睛反而更大更亮了。

  丫頭梳理好頭髮,放下木梳,不禁皺起眉頭。

  「小姐,您氣色不大好看呢!」為了老爺的事,為了招親的事,大小姐這幾天難過得食不下嚥,白天對著賬冊發愁,夜裡也睡不安穩,眼看就要登上綵樓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不要緊,去把上回新買的水粉拿來,上了妝,就看不出來了。」

  「是,小姐。」

  丫頭把妝盒取來,吉人伸手接過,又吩咐道:「你出去吧,我自己來就行了,叫外面的都不要進來,我想靜一靜,時辰到了再叫我。」

  「是,知道了。」丫頭依言退下。

  上粉、畫眉、塗抹胭脂,吉人凝視銅鏡裡的臉龐,巧手抹畫。

  不一會兒,什麼委靡氣色,什麼困頓不安,她的煩憂,她的焦慮,便全部掩蓋在層層妝粉之下,回想過去——

  不知好歹的丫頭,我倒要看看,你將來能嫁到什麼樣的好人家!

  媒人婆忽然激動張牙舞爪,猙獰的濃妝,恐怖的朝她逼進。

  十七歲的吉人,當場嚇得臉色發白,那又老又皺、塗滿胭脂的血盆大口,活像妖怪要將她大卸八塊、吞食入腹的模樣,深刻印入腦海。

  從那天起,她就開始惡夢連連……

  「李員外家的公子有什麼不好?徐進士家也不錯啊,父子都是進士,祖輩還出過三個狀元郎。我的大姑娘,你這也不行,那也不好,到底中意什麼樣的夫君啊?」

  惠老爺長吁短歎地送走媒婆,苦惱不已。

  「反正……女兒就是不合意嘛!」吉人纏著爹爹手臂嬌嚷。

  聽人家說,所謂丈夫,可是要和自己睡在同一塊枕頭上,親密的,連頭髮也會交纏在一起的。

  那有多可怕!和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這般……

  「反正……女兒就是不合意嘛!」吉人纏著爹爹手臂嬌嚷。

  聽人家說,所謂丈夫,可是要和自己睡在同一塊枕頭上,親密的,連頭髮也會交纏在一起的。

  那有多可怕!和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這般……

  吉人臉上一紅,恍恍惚惚摸著唇,又想起盛淵遠行前一夜,在花園裡……

  那天她束起長髮,插上新買的玉笄,纖手抓著緞面羅裙,一路跑跑跑,從敞廳跑到花園裡,粉嫩雙頰升起紅暈,臉蛋兒紅撲撲的。

  差點兒撞到盛淵,幸虧他及時抓住她兩條臂膀,兩人才沒碰在一塊兒。

  「你怎了?跑得那麼喘?」盛淵低下頭來,星眸如秋水,悶悶盯著她。

  吉人胸口起伏不已,指著敞廳方向,氣咻咻地說:「媒人婆來了,正在廳裡和爹爹說話,爹爹說我及笄了,要給我安排親事,我去偷聽,怎料被趕出來,呼,好倒霉啊!」

  爹爹一發現她,就⼳喝著要拿家法打人,嚇得她拔腿就跑。

  哼,壞爹爹,不聽就不聽嘛,作啥嚇唬人呢?

  盛淵聞言呆住了,掐著她的手臂,竟是越收越緊。

  「你……」吉人微微吃痛,掙扎起來,一邊問說:「已經晚上了,你怎麼會在這裡?誰讓你進來的?」手臂越痛,說話也越不客氣,到後來,竟好像在責罵他似的。

  盛淵還不放手,癡癡呆呆傻怔著,不放手,反而把她拉近了些。

  玉兔初升,柔和的月光照映在盛淵臉上,他消瘦的臉龐有些蒼白,黑眸深幽如霧,眉宇深蹙,高挺鼻樑下,淡白色的薄唇微微發顫。

  「我明天要跟總管離開京城,到外地去學習。」他沉聲道。

  「喔!」吉人呼吸一窒,腦中瞬間空白。

  去學習?那總會回來的啊,又不是一去不返了--

  她約略定了定神,長長吁了口氣  。

  瞧他這模樣,害她以為是什麼生離死別呢!

  「要去多久?」她抬起螓首,睇著他問。

  盛淵僵著一張白臉,黯然道:「不曉得,一年、兩年,歸期不定。」

  一年?兩年?歸期不定……

  吉人心頭亂得慌,一股窒悶湧上來,重重壓著她。

  為什麼?

  遍尋不著其中原由,她已經不曉得該怎麼反應了,偏偏這節骨眼上,盛淵還繃著臉,黑眸牢牢鎖著她,好像要逼她說些什麼似的。

  腦中一亂,唇角便不由自主的往上輕揚。

  「嘩,那太好了,拜託你一路好走,走得越遠越好啊!」

  她越笑越大聲,心中空茫不已,嘴巴卻控制不了,想停也停不下來。

  「你不在,盛家就沒人會欺負我了,從明天開始,我就天天往你家去,天天找姨娘說話,真是太好了!」

  她的話重重打擊他的心,害他怔然的鬆手。

  終於掙開盛淵,吉人踉蹌了幾步,轉身便跑。

  「你快回去吧!這樣的好消息,我要回房跟妹妹說去。」

  「你別走--」盛淵情急下拉住她的頭髮。

  吉人被他一扯,脖子後仰,幾乎跌進他懷裡。「你幹麼?這是做什麼啦……快放開,好痛、好痛!」

  盛淵不肯放手,吉人痛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回眸狠瞪他,卻發現他眼神變得好可怕,像要吃了她似的。

  他神情痛苦,大手攫住她的腰,手一緊,將她圈在懷裡,低頭便抵住她前額。

  男子的熱力登時包圍了她,吉人差點兒沒昏倒。

  他好大膽,竟敢這樣輕薄她!

  他憑什麼把她困在懷裡?她就這麼隨便,這樣好欺負嗎?

  「你等我回來好不好?」盛淵嘶啞地說。

  「什麼?呵……才不要,真是笑話了,我等你做什麼?你只會欺負人,我幹麼等你?你以為你是誰啊?」

  她氣急敗壞,正想推開他好好訓斥一頓,孰料他的唇突然壓上來,碰著她的牙齒不打緊,溫熱的舌尖還一下子探入她口中。

  吉人完全嚇傻了,膝頭髮軟,整個人竟然軟綿綿的倒向盛淵。

  他一手抱著她,一手托著她後腦,貪婪地沉醉在這惹人發狂的纏綿裡,她的低吟喘息,她的微弱呼吸,她的芬芳唇瓣,每一個反應都教他心旌搖曳,深深著迷,無法自拔……

  孰料吉人突然一個使勁推開他,雙頰漲得通紅,掩袖遮著嘴唇。

  盛淵這才驚醒,錯愕看著她,眼神空蕩蕩的……

  「下流的東西,你不要回來了,我永遠都不要看到你!」

  吉人真的嚇壞了,沒想到盛淵會這樣對她,眼角控制不住淚意,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拉著裙擺匆匆跑開。

  她永遠不要原諒他!

  臭盛淵,她最恨他了!

  倉皇逃回閨房,匆匆瞥了銅鏡一眼,她嘴唇都腫了。

  她可怕!盛淵一抱住她,她就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頭昏腦脹,欲振乏力,她還以為心臟會裂開呢!

  吉人顫巍巍地撫著胸口,想到他們嘴唇碰在一起的樣子,她就心浮氣躁,又氣憤又難堪。

  壞傢伙!

  縮進被窩裡,她放聲大哭一場。

  該死的盛淵,臭盛淵,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看見過盛淵了。

  數月前,姨娘捎來口訊,說那混蛋已經回來了,說他變得英挺穩重,姨丈已經把部分生意交給他去打點,接下來,就要為他尋覓適合的姑娘,早日穩定心性,立業成家,為家族開枝散葉。

  人人都說,盛家真是好福氣,事業蒸蒸日上,後輩人才出眾。

  相較之下,爹爹更失意了。

  兩家關係不好,妹妹們也不敢前去走動,怕被說成「趨炎附勢」。

  她們沒那個意思,三姊妹又都是未嫁的姑娘家,表哥正在尋覓對象的節骨眼兒上,實在不宜往來。

  多年前那個夜晚,那麼唐突的親吻,她惱了許久,從未對人提起過,盛淵應該也忘了吧!

  愛說笑,她怎麼可能等他?

  說來說去,她嫁池內去都是他害的。

  他讓她怕死男人,想到要和素不相識的男人同床共枕,她心頭總是鬱鬱不樂--就算拿劍抵著她喉嚨,她也不想再和任何男子唇齒相接。

  婚事一拖再拖,到如今不得不嫁,這心魔,終究害苦了她。

  想著想著,淚水忽然奪眶而出,蜿蜒地爬過臉頰--

  「痛,好痛……」臉上一陣劇痛,痛得她驚叫起來。「來人,水、快拿水來……」

  吉人雙手捧著臉頰,急得大聲呼喚,鹹鹹的淚珠在臉上四處蔓延,痛楚益發劇烈。

  聽見呼喚,吉蒂急匆匆地趕來,一見到大姊,霎時倒抽一口涼氣。

  「姊姊,你的臉……」

  「快拿水來,水,快去拿!」吉人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不停拍著臉蛋,痛得受不了,又不敢用力去抓。

  「好、好。」吉蒂轉身便跑。

  實在疼得不像話,一等吉蒂捧水回來,吉人便把冷水全往臉上潑,她的臉又刺又熱,又痛又癢,糟,好像腫起來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往銅鏡裡瞧去,她的臉已經腫了一塊又一塊,這時外頭突然鼓聲大作--

  咚、咚、咚、咚……

  緊接著,吆喝聲如洪鐘巨響,直直傳進耳房裡--

  「來呀、來呀,吉時到了,惠家大小姐就要出來啦!」

  吉蒂嚇得臉色發白,呆呆瞪著姊姊,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臉……」吉人瞪著銅鏡裡的自己,她的臉,不但紅腫發癢,還長出一粒粒鮮紅斑點。

  她剛剛做了什麼?

  水粉,難道水粉出了問題?

  眼前一花,吉人差點沒暈過去,胭脂堂的宿貨,一定是那水粉壞了。

  「吉人姑娘--」

  「姊姊,天啊--」

  媒婆和吉祥進來,發現吉人的模樣,也全都傻了。

  一屋子裡,三個女人,六隻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麼。

  「水粉壞了,我不知道,現在臉腫了,怎麼辦才好?」吉人欲哭無淚。

  外頭鼓聲急催,她一走出去,必定會把大家嚇跑的。

  「蓋上蓋頭,朦混過去好了。」

  吉祥抓起蓋頭往吉人臉上一蓋,便大功告成。

  「姊姊的美貌,京城裡早就無人不知,現在臉上的斑點紅腫,只是水粉引起的,將來吃幾帖藥也就消了,眼前這關還是得過,索性冒點兒風險,安安穩穩的混過去才是。」

  吉人聽妹妹這麼一說,稍稍放了心,媒人婆也覺得可行,於是大夥兒幫忙整頓衣裳,吉人便順著媒人婆牽引,慢慢走出門外。

  「惠大小姐登綵樓了,來來來,準備拋球啦!」樓下響起了熱烈掌聲,滿場叫好,底下更是擠滿了慕名前來的公子王孫。

  底下歡聲雷動,吉人卻滿身大汗,完全聽不見周圍的聲音。

  臉好癢,好痛……

  好心慌,身子在搖晃,她手捧繡球,卻止不住渾身顫抖。

  虛虛浮浮、搖搖晃晃,獨自站在高高樓台上,清風迎面來,遮臉的蓋頭抵抗不住,幾番飛騰,終於高高的被風吹起,徐徐遠去。

  完了!

  吉人瞇起眼,迎向雲彩紛乘的蔚藍晴天。

  天地間彷彿只剩她一人,只剩她孤零零的站在綵樓上。

  驕陽燦爛,映照著紅腫可怖的花花斑點,冽冽冷風,猶如一記又一記巴掌,拍拍掌摑她刺痛不已的頰畔。

  鼎沸人聲,剎時間鴉雀無聞--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裡頭突然爆出一陣叫罵:「騙人吶!這種德行還敢拋繡球招親!」

  緊接著,議論指責聲紛紛響起--

  「惠家姑娘已經毀容啦!居然蓋著蓋頭,還想騙婚!」

  「不要臉!」

  「騙子、騙子!」

  「惠家小姐意圖騙婚吶!」

  鼓躁聲起,惠家上下都嚇傻了,準備接球的少爺們一哄而散,其餘好事者反而圍上前來,動手動腳的,好像想把臨時搭建的綵樓拆了。

  「不是這樣的,你們別亂來!」吉蒂第一個跳下來阻擋,頃刻就被推開。

  吉祥回過神來,只見媒婆、總管、丫頭、一干家奴都來抵擋,廣場前,兩方人馬陷入混亂。

  吉人幽幽抬起秀臉,陽光刺得她眼睛發花。

  好美的藍天,雲彩翻湧,悠閒地隨風擺盪。

  她癡癡看著,竟不由自主的揚起笑意--

  全毀了,她這輩子已經完了,名譽掃地,這世上,再不會有人要她了--

  眼前一黑,繡球從冰冷的手中滑落,吉人踉蹌幾步,腳下一空,身子便也跟著墮下綵樓。

  好啊好啊,跌得好,她好累啊!

  「不要啊--」

  「姊姊--」

  吉蒂、吉祥齊聲尖叫,眾人仰頭呆愣的同時,突然間沙塵揚起,中間夾雜一陣馬兒嘶鳴聲,轉瞬間,台下突然躍入一匹白馬,馬上之人單手拉起韁繩,馬蹄原地急轉,踢起了落地紅球。

  眾人連番驚呼,紛紛退散,眼看吉人就要落地,千鈞一髮,那人騰出雙手,總算攔腰接住吉人。

  緊接著,他掉轉馬頭,抄下從天而降的繡球,迎向眾人,朗聲道:「是我接到繡球的,惠大小姐,我娶!」

  全場頓時爆出陣陣喝彩,讚歎男人的好身手,好膽識。

  歡聲雷動中,只有吉蒂、吉祥、惠家上下一干家僕等,個個錯愕的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面面相覷  ,腦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盛淵少爺要娶咱們家的吉人小姐?

  他們兩個,不是天生仇家嗎?

  盛淵牢牢抱著吉人,低頭一看,懷中嬌軀早已失去知覺,昏厥在他懷裡。

  「吉人受了驚嚇,昏過去了。」

  他滑下馬背,神色平常,一點也沒被吉人的模樣嚇著。

  吉祥還是趕忙取出絲帕,掩住姊姊腫脹不堪的臉。

  「表哥,今天謝謝你。」吉蒂眼裡蓄滿了淚水,若非盛淵出手,這場亂子,不曉得會鬧成什麼模樣呢!

  「她是怎麼回事?」盛淵低頭瞥了吉人一眼,薄唇抿成一直線,似乎正在極力隱忍,生怕自己失控的仰頭大笑。

  哈哈哈,幸好吉人昏倒了,否則這時候取笑她,肯定被她大卸八塊。

  吉蒂連忙替姊姊解釋:「大概是新買的水粉壞了,姊姊塗在臉上一會兒,馬上就腫了一大片,眼前雖然看起來恐怖,不過,吃幾帖藥,塗些消腫的藥膏,應該很快就沒事了。」

  「那就好。」盛淵點點頭,朝她露齒一笑。

  吉祥始終站在一旁,抿著嘴,這時忽然憂心忡忡抬頭問:「表哥,你當真要娶吉人姊姊嗎?」

  「不好嗎?」黑眸滾動著笑意,不答反問。

  「當然不是,可是……」

  眼前這場混亂,明明已經慘到不能再慘了,可吉蒂一想到往後的情景,卻仍是忍俊不住,掩著袖子,噗哧笑了。

  「姊姊醒來,一定又會再昏過去的。」吉祥也跟著笑。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看來大姊和盛淵表哥,確實是有些「孽緣未了」。

  從小到大,表哥最愛捉弄大姊,剪她的頭髮,搶她的紙鳶,故意把墨水撇在她新買的衣服上。大姊也不是好惹的,被激怒了,拳啊、腳啊樣樣來。

  反正啊,見面就是吵不停,實在鬥得太凶了,大姊本是溫文小姐,偏偏一遇上他就變潑婦,又抓又捏又踢又打,什麼荒唐粗野的事都幹過。

  如今,他們倆居然要成親?!

  想來就搖頭,將來總不至於……殺掉對方吧?

  「表哥,你看姨丈會答應這門婚事嗎?」吉祥蹙著眉,又開始煩惱了。

  「不答應也得答應。」盛淵一派瀟灑,自信滿滿地笑說:「你們倆放心,我家那邊,我會處理的,你們照顧好吉人,還有聘金一千兩,我回頭便派人送來,你們別急。」

  吉蒂、吉祥對看一眼,立刻噤聲不語。

  惠家情況艱難,她們急需用錢贖回爹爹,這些事,難道表哥知道了?

  「謝謝表哥。」吉蒂簡單道了聲謝。

  吉祥則轉頭呼喚家僕,備妥座轎,準備送吉人回府。

  街坊眾人看了一場好戲,無不心滿意足的逐一散去。

  這場拋繡球招親,連番事故,可說是峰迴路轉,高chao迭起,必將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供大夥兒酒酣耳熱之餘,說上好幾個月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2-10-13 00:24: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盛家,烏雲罩頂。

  「渾小子,我不是說要躲遠點,小心別被繡球砸到嗎?你好大的膽子,竟還給我衝上去,你你你你你……是想氣死我嗎?」

  盛世嵩火冒三丈,氣得吹鬍子瞪眼,盛淵卻一逕笑嘻嘻,攪著母親肩頭,肩並肩擠在一張羅漢椅上。

  「人命關天,不然怎麼辦?她臉爛成那樣,京城裡人人都瞧見了,此番招親不成,必定淪為笑柄,以後誰敢要她?」

  他大手抱著母親,俊眸粲笑。「娘,你說說看,吉人後半輩子都毀了,你捨得嗎?」

  「那是他們家的事,你管她那麼多!」盛世嵩聞言破口大罵。

  「娘?你說呢?」盛淵充耳不聞,只搖著母親問。

  盛夫人歎了口氣,眼巴巴盯著丈夫不停在敞廳走來走去,她看著看著,轉著轉著,心裡既煩,頭也暈了。

  「若是吉蒂,吉祥也就罷了,可是……」盛夫人愁眉苦臉,「跟……吉人?你們合得來嗎?」她喜歡吉人,但吉人和兒子從小吵到大,讓他們結為夫妻,這樣真的好嗎?

  「家門不幸,真是穢氣,穢氣啊!」盛世嵩一個勁兒的長吁短歎,又是捶胸,又是頓足,說什麼也不願讓寶貝兒子去娶惠家的女兒。

  「我自己的老婆,我會管好她的。」盛淵好言安慰母親。

  「我可先警告你,聘金千兩我認了,惠家休想再從盛家挖到一毛錢,否則我就把媳婦兒轟回她娘家,你們母子倆給我統統記住了。」盛世嵩歷聲擱下話。

  「是,老爺子,你兒子我怎麼說也是個道道地地的生意人,沒好處的渾水,我是不會碰的。」盛淵摸著鼻子,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哼,你看女人的眼光就很差,什麼生意人?我看還差得遠咧!」

  盛世嵩仍是憤憤不滿,面對兒子的堅持,卻也無可奈何。

  盛淵這小子,從小就習慣獨當一面,他聰敏過人,脾氣執拗,臉上雖然堆滿笑容,但可別被唬住了,以為他好擺佈。

  要知道,那只是拿來哄爹娘心軟用的,不順他,他可不會輕易罷休。

  罷了,罷了,兒子堅持,兒子喜歡,兒子要娶,娘子是他自選的,終身大事,好壞自負,他並不想干涉。

  盛世嵩仰天長歎,想到竟然要跟惠家結親,真是孽障啊!

  惠家,烏雲罩頂。

  「讓桂老爺殺了我吧!」

  惠老爺歷劫歸來,聽說吉人的婚事,腦中一轟,腿軟得站也站不穩。

  大夥兒七手八腳的將他扶回房裡,惠老爺只管倒在床上,鎮日咳聲歎氣,直嚷著,「我老了,沒用了,你們各自攢了錢,想往哪兒便往哪兒吧,甭管我這糟老頭死活了。」

  「爹,大姐已經夠難過了,您還說這種話。」吉蒂忍不住斥責。

  惠老爺甩開額頭上的冰冷毛巾,心頭淒苦,直道:「為了一千兩,把女兒賣到盛家去,我真是白活了。」

  為什麼偏偏是盛家呢?

  好好好,盛世嵩可囂張了,得了他最寶貝的大女兒,以後終日在吉人面前挖苦他,肯定得意非凡。

  想到盛世嵩囂張的嘴臉,他痛苦更甚。

  吉人,吉人,寶貝女兒啊,是他害慘了她,命苦的女兒啊!

  「您別這麼說嘛,大姐會傷心的……」吉祥沒好氣的瞅著爹爹,「姨丈並非狠毒之人,爹爹反應太過了。」

  再說,表哥雖然愛和大姐鬥嘴,但是個好人,加上姨娘一直都很疼愛她們,相信大姐嫁進盛家,應該不會吃苦才是。

  待吉人幽幽醒來後,知道是盛淵救了自己,將要娶她過門,當場便傻了。

  大夫瞧過她的臉,開了一些湯藥和藥膏,囑咐她按時塗抹,她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根本不搭理人。大夫一走,她便把自己關在房裡,呆若木雞,不吃不睡,只瞪著銅鏡發呆。

  吉人有心事,誰都看得出來。

  她和盛淵的婚事,不曉得她自己心頭是怎麼想的。

  原以為她會大哭一場,覓死尋活-

  結果呢,她倒像是被雷劈中,一下子劈傻了,成天懵懵懂懂,恍恍惚惚,癡癡傻傻的,宛如行屍走肉,回不了神。

  另一頭,男方盛家果然大聘小聘,如數備妥,並派遣媒人前來問名納吉,行聘請期。

  爹爹終於贖回來了,但,婚事要辦得體面,卻是大不容易。

  「賣田賣地,無論如何都得辦得風光,吉人不能再委屈了。」惠老爺心疼大女兒,如此和總管商議。

  財務破洞一天大過一天,吉人終於如期出閣。

  吉婚之日,大鑼大鼓,冠蓋雲集。

  兩家長輩,面面相覷,無精打采。

  自古道:吉人天相。

  咱京城裡的『吉人』小姐,卻是頂著一臉『破相』出閣。

  據說是倉卒準備婚事,每日忙得焦頭爛額,作息不定,太過疲累,以至於面容還未恢復,為了避免蓋頭吹起,再度驚嚇賓客,還特地在新娘蓋頭下,多加了一層薄薄的面紗。

  前來觀禮的賓客,莫不興味盎然,暗自揣想:昔日閉月羞花,光艷照人的吉人姑娘,究竟『破相』到何種程度呢?

  坦白說,盛淵也很好奇。

  桌案上花燭雙雙,吉人一身大紅,酥手交疊,姿態閑靜,乖乖順順的坐在新房床幛裡,一切看似完美瑕。

  揭開頭蓋,鳳冠底下卻只有一雙杏圓妙目,冷冰冰地瞪他。

  除了兩丸眼睛,其他全被面紗遮去了。

  盛淵忍笑往吉人身邊坐下。

  「醜媳婦總要見丈夫,你遮什麼?」他伸手拉扯。

  「我不要。」吉人連忙偏頭躲開,使勁拍掉他的手。

  「做什麼?我從小就認得你的臉,不會笑話你的。」

  她越是這樣忸怩,盛淵就越是心癢難耐,越想一窺究竟。

  熱鬧新房裡,四隻手劈劈啪啪地纏在一起,兩人幾乎扭打起來,拉拉扯扯,推來推去,吉人拚了命的左閃右躲,頻頻驚叫。

  「不要嘛,我都說不要了!」

  盛淵擰起兩道俊眉,裝模作樣的威喝她。

  「喂,我可是你丈夫,你敢這麼大聲跟我說不要?」

  「我偏偏要說,不要,不要,啊……」

  吉人又羞又惱,可恨抵不過男人的力氣,盛淵三兩下子就抓住她的花拳繡腿,一把抓下面紗,嚇得吉人拚命垂著臉,鳳冠幾乎快從頭上掉下來。

  「你這混蛋!」吉人羞憤欲死,她現在這張臉怎麼見人?

  「乖,聽話點,讓我好好瞧瞧。」盛淵哈哈大笑,一手扶著搖搖欲墜的鳳冠,一手托起她下頷。

  飄飄帷帳,熒熒華燭,美人臉若明珠,明艷不可方物-

  哪有什麼破相?

  盛淵默默凝視吉人,眉眼,唇角,都是笑。

  她的臉,早已恢復了九成九,只剩下一點點細小斑點,像雀斑似的隱隱分佈在臉頰上,看上去可愛討喜,又沒什麼。

  「很好嘛,明明美的很,遮它做什麼呢?」低頭衝著她笑,指尖溫柔地滑過她臉頰。

  「你看夠了吧!」吉人推開他的手,難堪地紅了眼眶。

  什麼『明明美的很』,他又不是女人,怎懂得女人的心思?

  在他眼裡,她臉上的斑點根本沒什麼,可……可是,對她而言不一樣啊。

  她從來不曾如此狼狽醜陋,就是不想讓人瞧見她這副模樣。

  為什麼盛淵總是這麼自以為是,這麼為所欲為呢?

  「面紗快還我!」吉人伸手搶奪。

  「不行,不要戴回去了。」盛淵才不讓她得逞,高高揚起紗布,眨眼就塞進衣服裡。

  吉人死命瞪他,瞪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卻拿他沒轍。

  盛淵反倒大刺刺的露齒一笑,好像在對她說:來呀,要就自己拿!

  斗大的淚珠忽然滾落,吉人緊抿雙唇,無奈又失落,心頭一陣氣苦。

  早知道這場婚姻對她是全無好處……落在盛淵手裡,從今往後,只能任人欺壓玩弄,她還想指望什麼?這混蛋我行我素,作威作福慣了,又從小看她不順眼,他才不理會她的自尊呢!

  「會疼嗎?癢嗎?」

  盛淵見她哭了,小心摸著她的臉,溫柔得教人-

  抓狂!他是不是有病?

  不理會她心裡的苦,反而關心她臉頰痛不痛。

  吉人又哭又氣的瞇他一眼。

  算了,面紗的事不計較,反正她再恐怖,再猙獰的醜態,他早就全看過了。這幾天來,她吃不下,睡不著,滿腦子都困著一件事。

  「盛淵,我問你一件要緊的事,你能不能老實回答我?」

  「說說看。」

  吉人惴惴不安絞著手,問:「你為什麼要娶我?」他們從小到大,吵得還不夠凶嗎?他怎麼會娶她進門?實在沒道理呀!

  「嗯?」盛淵騷著頭,仰天陷入思索,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吉人切切看著他,又道:「怕我失足摔死,接住我就好了,為什麼要娶我呢?你這樣做,究竟安什麼心?」

  什麼?安什麼心?

  盛淵啼笑皆非地瞥她一眼。「喂,奇怪了,是你自己要拋繡球招親,拋給誰就嫁誰,哪來這麼多問題?」

  「你說啊!為什麼娶我?難道是想折磨我,娶我進來報仇嗎?」吉人秀眉深鎖,使勁兒推他肩頭一把。

  「你這女-」盛淵沒好氣的瞥她一眼。真是小看她,看她長得纖纖弱弱,沒想到手勁兒還滿大的。

  「說啊,告訴我。」吉人瞠著一雙秋水,盈盈注視著他。

  哎呀,盛淵不耐煩的大手一揮,脫口說道:「不娶你又如何?當時你那張臉,京城一半男人都瞧見了,另一半沒瞧見的,也會馬上從別人嘴裡聽說。我不娶你,旁人嘴裡會有好話嗎?」

  「可就算如此……」

  吉人一開口,盛淵立刻伸手打斷她,又繼續往下說:「這世上最可怕的,莫過於那些毫無根據的流言蜚語,三天之內,我保證你一定恨不得懸樑自盡,更別說還有誰敢上門提親了。」

  吉人明白他所言屬實,只好悶悶的低著頭,禁聲不語。

  盛淵口氣稍稍軟化了些,「反正爹娘也要為我安排親事,與其娶個素未謀面的姑娘,倒不如將就點兒,娶你也不算太差,這樣,你滿意了嗎?」

  「滿意,滿意極了。」吉人恍恍惚惚地喃道。

  再怎麼說,兩人終究是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小爭小吵不間斷,但說有什麼深仇大恨,倒不至於。

  盛淵也許同情惠家的處境,也許同情她當時的難堪,拋繡球那天,面紗忽然飛起,她真的是不想活了……

  他大概是看在過去的情面上,於心不忍吧!

  倒不如將就點兒?

  說的真好,她真的很滿意。

  只是,心頭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到底是什麼東西呢?她也說不上來,可能是……一些虛無縹緲,她從未真正理解過,就已經消失不見的東西吧!

  一定很不重要的東西。

  她連那些東西是否真正存在過,都懷疑的很。

  盛淵仔細端詳她,吉人面容蒼白,好像快病倒了。

  「嘖嘖嘖,你看你這德行,難道我就不能真心想娶你嗎?」

  「別說笑了。」吉人冷冷地蠕動雙唇,仍是三魂不見七魄,壓根兒就不相信他鬼話連篇。

  到底什麼意思?

  真心娶她?難道剛剛全是說笑嗎?

  不,真心娶她才是笑話吧?他又想捉弄人了。

  盛淵看出她的心思,不以為然的冷哼。「不相信就算了。」

  吉人不開心,沉默也不動。

  「你的臉讓我再瞧瞧。」盛淵又湊近來,伸手托起她的臉。

  她實在無心和他拉扯,於是順了他,靜靜隨他擺佈。

  這這這……實在太難得了!

  盛淵輕輕的捧起她的臉,拇指細細滑過她臉頰上優雅的線條。

  瞧她垂著長長的眼睫,朱唇皓齒,直是欲語還休。這番模樣看在盛淵眼裡,活脫便是一位嬌怯害羞的新嫁娘……

  總算有點樣子了!

  他充滿感情的看著她,喉結滾動,呼吸略略急促。

  哪,這不是很好嗎?若能永遠這麼乖巧聽話,該有多好?

  「吉人……」他不禁歎息,接著,就失控了。

  將她拉進懷抱,低頭索吻,其實全都是一時迷惑。都怪她害他糊塗了,原本沒打算進展得如此之快……他神智不清,暈陶陶想著。

  他們可是打打鬧鬧長大的,吉人對他半點情愫也沒有,心裡只當他是哥哥-不不不,恐怕當他是仇人居多-怎麼可能拜完天地,轉瞬間就回心轉意,心甘情願做他妻子?

  他也不想冒犯她的,誰教她突然這般乖巧,害他情不自禁……

  灼熱地吮住她的唇,神智渙散得更嚴重了。她的滋味未免太甜美,唇瓣像是蜜糖摻了毒藥,一沾上就無法自拔。他手臂不禁越收越緊,呼吸越來越急,激切需索,只恨不得將她揉入體內-

  「你你,你走開……」吉人氣咻咻地推開他。

  「嗯?」盛淵聲音沙啞,迷迷茫茫看著她。

  「離我遠一點!」吉人見他抬起手,好像又要伸過來了,一時驚慌失措,連忙使勁狠狠推開他,力道之猛,差點沒把他推到地板上。

  「好痛!」盛淵終於清醒了,揉著肩膀喝道:「喂,從今以後不准你再動手動腳的,你不知道打人的女人有多恐怖嗎?打著打著,會上癮的,你想一輩子當個粗魯潑婦嗎?」

  「你你……不要靠近我。」

  「什麼?」

  「求你了,等,等我完全好了再說。」吉人滿面真誠的哀求。

  盛淵冷冷看著她,她真的很害怕,兩人相識十幾年,他從沒見過她這種小媳婦樣。拚命縮著身子,又驚又怕,越坐越遠,防賊似的……

  在她眼裡,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人面禽獸嗎?

  「你過來。」大手拉著她的手腕,將她拉近了些。

  吉人仍是推拒著,盛淵不理會,手一揚,便摘下她頭上沉重的鳳冠,起身將之擱在妝台上,又旋身拉她起來。

  「你別動。」盛淵道。

  吉人怔怔盯著他,盛淵目不斜視,冷凝俊臉,她反而不敢抵抗了,他除下鳳冠後,又為她解開嫁衣,仔細脫下來扔到屏風上。

  「換你了!幫我脫。」

  「啊?」吉人怔住。

  「怎麼,不懂得伺候嗎?」盛淵低頭一笑,黑眸暖洋洋的。

  吉人兀自怔住地盯著他,忽然臉熱心跳。

  「快啊!」盛淵催促著她,吉人只好顫巍巍地伸出手。

  第一次為男人解衣帶,不免要往他身上靠近,盛淵……跟從前不一樣了,肩膀變得好寬闊,像座山似的,每次呼吸,胸中的丘壑便跟著起伏震動。

  站在他跟前,她突然變得好渺小,目光平視,僅僅只到他胸膛的高度。

  盛淵,真正蛻變成一個成熟男子了,身上發散著陽剛的氣息,已不再是她熟悉的兒時玩伴。

  總算褪下婚袍,吉人屏著呼吸,忽然沒來由的感到陣陣虛弱……

  她終究是個女人啊!

  「挺好的,不是嗎?」

  盛淵笑容燦爛,趁著吉人發傻,突然一個人手抱起她,舉步走到床前,吉人嬌呼一聲,正要掙扎,沒想到一轉眼,盛淵將她安置在新床裡側,自己卻退開了。

  她惴惴不安注視他再度下床,吹熄了燭火,回到床上,放下床幔,規規矩矩的睡在她身邊,似乎……

  新房裡一片漆黑,過了好一會兒,眼睛才慢慢適應黑暗。

  吉人凝視盛淵的側臉,他閉著眼睛,唇角還有一絲淺淺的笑意。

  好奇妙,他們真的成為夫妻了,以後,每天像這樣枕在枕頭上,轉頭就會看見彼此,他……他都沒什麼想法嗎?他不會有樂意嗎?

  「盛淵。」

  「嗯?」

  「你到底為什麼想娶我?」

  「不是才說過了?」

  「不要這樣,我又不是傻子,你說實話。」

  吉人悠悠長長的歎息著。唉,她真的非常苦惱啊!

  「隨便你想吧!」盛淵橫著手臂,放在額頭上擱著,嘴裡喃喃念道:「哎呀呀,累死我了。」

  吉人不滿意,不滿意卻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卻又有那麼一絲奇異複雜的滿足感……

  她默默咬著唇。

  如此夜深人靜,如此良辰美景,她終於肯偷偷對自己吐實-

  其實,她根本不想嫁給盛淵以外的任何男人,她只是沒臉對誰承認,沒臉吐露心意罷了。

  這輩子,她就只認識盛淵,只熟悉盛淵這個人。

  不管兩人怎麼吵鬧,他在她心頭總是保有一個與眾不同的位置,她也說不上來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只知道自己永遠不能承認,也不能開口去求……

  所以,她原本就收拾好心情,完全不敢奢望,孰料轉了一大圈,居然能夠如願以償……

  他們的緣分,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

  又好像真的應驗她的名字-吉人,天相。

  盛淵翻來覆去睡不著,一下子仰躺,一下子側臥,搞得吉人心浮氣躁。

  「很晚了,別動來動去。」

  「我心情好哇!」

  話是這麼說,盛淵卻古怪地乾笑一聲。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美眸瞟他一眼。

  「我有什麼毛病?」盛淵嘿嘿嘿嘿的,笑了又笑,笑裡是無奈。

  想他堂堂七尺昂揚大男人,身邊躺著一個不識風情的小姑娘,兩人同蓋一條棉被,正經八百,規規矩矩地倒頭睡覺……當然一點毛病也沒有,他能有什麼毛病?啊?啊?

  吉人皺起眉頭,他突然把雙手枕到後腦勺,嘴裡沒頭沒腦的念起一串成語-

  「良辰美景,花好月圓,珠壁交輝,洞房花燭,詩詠河洲,喜溢庭柯,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美人在懷……」

  「吵死了,」吉人低咒一聲,罵道:「你想弔書袋,怎麼不去書房?半夜三更,拜託行行好唄!」

  「我睡不著……」他大掌拍著額頭,大歎一聲,又轉頭問她,「吉人,你睡得著嗎?」

  廢話,她可是生平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怎麼可能睡得著?

  吉人轉過身子,不理他,不看他。

  盛淵忽然從床上坐起來,伸長脖子仔細觀察她的睡相。

  「吉人?不會吧?你睡著了?」明知道她根本沒睡,他還故意裝傻。「真的睡著了?睡著了嗎?」

  逗了半天,吉人硬是不睬他,盛淵只好睡回自己的位置,哈哈哈哈的對自己笑說:「你啊,一定不曉得我有多開心……」

  他是不是有病?

  吉人默默抿著嘴,打定了主意不吭聲。

  倘若和他拌起嘴來,整晚都不能睡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2-10-13 00:25: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天氣濕濕涼涼的,清早剛飄過一場細雨,曲橋底下綠波蕩漾,魚兒正扭著尾巴,悠然游過橋下。

  魚兒魚兒真快活,半點不知愁。

  吉人撕著手上的饅頭,一點一點往橋下丟,魚兒們很快便聚成一堆,色彩斑斕的魚身在水中轉個不停,煞是好看。

  盛淵遠遠注視著她,吉人恍若未覺,偶爾摸摸臉上的面紗,時時不心,生怕它不小心掉下來。

  有這麼重要嗎?不過就是些芝麻粉、綠豆渣般的小斑點,淡得幾乎大白天打起燈籠,仔細貼近了瞧才能找到,她這般重視容貌,似乎有點可笑吧?

  他悄悄湊過來和她一起倚在欄杆上。手,癢得慌啊……

  「你躲在這裡啊!」

  「嗯。」

  「在做什麼?」

  「你不是看見了嗎?」吉人淡淡應了聲,冷冷的。

  討了個沒趣,盛淵撇撇嘴,把手裡一包油紙包裹的東西送到她眼前。

  「吶,拿去。」

  「是什麼?」

  「桂花糕,珍異堂買的。」

  「你自己吃吧!」她依舊懶洋洋的,無論如何就是提不起勁。

  「我又不吃這個,要給你才買的。」盛淵皺眉,瞧她這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心頭不禁暗暗蓄起一股惡氣——這可是她一向愛吃的東西,他為了哄她才買的。

  「那,就擱著吧!」

  「你——」

  盛淵瞠目瞪著她,瞪著瞪著,忽然扯開唇角,冷冷睇著她笑。

  「你到底在鬧什麼脾氣?這個不吃,那個不吃,這個家到底誰惹你了?得了千兩聘金,身無長物的嫁過來,家中大小事物不必你做,竟還敢讓長輩操心……怎麼,娶你進門,婆婆反而還得看你臉色度日,你就這麼了不起,都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你……」吉人回頭狠瞪著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最後變成完完全全的慘白,「你、你胡說什麼?」她大受打擊。

  「想想我娘親,也就是你婆婆吧!她是怎麼待你的?你老是垮著臉,她看了心裡舒服嗎?我娘還以為我欺負你。」

  大白天的,忽然差人把他從商舖裡叫回來,說他新婚不久,撇下娘子不管,害她整天失魂落魄,早上起床後,問吃什麼都沒胃口。

  商舖裡上上下下,人來人往,從客人、夥計、到總管,哪個人不是豎直了耳朵偷聽。每個人聽完了,都不懷好意的盯著他直笑,害他只得撇下正事,急匆匆趕回來。

  想到她什麼都沒吃,還特地繞遠路買她愛吃的零嘴。

  結果呢?哼,她根本懶得理他嘛!

  若得婆婆憂心忡忡,她還真是個好命的媳婦兒。

  吉人蹙著秀眉,低聲道:「我沒這種意思,回頭我會和姨娘,不,是婆婆……反正我會說清楚的。」

  「光說清楚有什麼用?」盛淵鼻孔噴氣,氣呼呼的。

  又不是要她解釋什麼,他是要她吃!

  說著,又把糕點推到她眼前,喝道:「還不拿去——」

  「我不要,我不想吃。」吉人悶悶的抿著唇,她又沒叫他買,她幹麼擺出這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她本來就沒食慾,如今更不想領他的情了。

  「叫你拿就拿,擺什麼臉,還以為自己是公主啊!」

  盛淵真的生氣了,為了包甜食和女人家推來推去,像什麼樣子。

  吉人眼眶一紅,滿不情願的接過油紙包,卻不料手一滑,整包糕點掉落一地,油紙包散開,裡頭的糕點也全摔碎了。

  「呃!」兩人同時錯愕。

  「你是故意的嗎?」盛淵臉色鐵青。

  吉人瞪他一眼,只好蹲下來撿拾。

  清晨剛下過雨,地上濕濕滑滑的,沾染水氣的糕點馬上化開了,她忙著撿起還算乾燥的部分,盛淵看了,心頭只有更氣。

  「算了,搞得可憐兮兮,想做給誰看?」他粗魯的拉起她,不由分說,便扯著她的手臂,快步離開曲橋,往外廳方向走。

  好痛,吉人滿心不悅,皺眉跟上他。

  「你要帶我去哪裡?」

  「出門一趟。」盛淵沒頭沒腦的丟一下句。

  「我不要出門……」她聞言驚愕地停下腳步。

  盛淵根本不理她,揣著她的手臂繼續往前走,吉人扭著手臂試圖掙扎,他便摘掉她臉上的面紗,笑嘻嘻地說:「這個,我就幫你保管了。」

  「啊!面紗還我。」吉人更慌了,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教她頂著這張臉出門,她還寧願死了算了。

  「你已經恢復了,不必再遮著臉。」盛淵笑得眉飛色舞,早就想拉掉這塊礙眼的東西了。

  「誰說的!」吉人幾乎尖叫,「面紗快還我!」

  原以為他長大成人,接手家裡的事業,個性總會變得成熟穩重些,至少不會再像兒時那般愛捉弄人了,想不到他死德行還是一點都沒改。

  他把面紗拿在手裡轉來轉去,吉人搶不過他,氣得臉紅耳赤,簡直氣炸了。

  「少爺、少夫人好!」

  幾個丫頭端著托盤經過,嚇得吉人連忙把臉埋進盛淵懷裡。盛淵下意識摟住她,霎時芬芳滿懷。

  他微微一愣,接著仰頭大笑,「哈哈哈哈……」

  丫頭們面面相覷,行了一禮,便匆匆離開。

  吉人窘得抬不起頭,盛淵開心得不得了,摟緊了她,還戲謔地笑說:「好好好,想躲就隨時躲進來,躲這裡可以。」說著,笑聲隆隆。

  「混蛋!」她握起拳頭,用力捶打他。

  這舉動看在盛淵眼裡,宛如貓兒撒嬌似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吉人氣鼓了臉,早知道,這場婚姻吃虧的定是她。

  無奈又無奈,她最後仍是被盛淵拉了出去。他這人,只曉得我行我素、橫行霸道,完全不懂得尊重人……

  夢山樓,京城裡一等一的食樓茶館,繞著小巷弄進去,入口隱蔽,入門之後卻是柳暗花明。主人巧手打造出山月懷抱的雅致風情,其間綠竹碧水、菊花梅樹,令人一見忘憂,留戀忘返。京城權貴,時常聚集於此。

  盛淵命店家準備一間隱蔽的廂房,倚在窗邊,可欣賞底下的小橋流水,底下的人卻不容易發現他們。

  這樣的地方,連吉人這樣的閨秀小姐都不大容易進來。因為是姑娘家,這種公眾之地,當然不是該她來的。

  沒想到盛淵一點兒都不拘禮,於是乎,好奇心立即戰勝一切——

  自面紗取下後,便一直畏畏縮縮、低頭遮掩的吉人,待侍女們退下後,便忍不住興致勃勃的四處盼看,什麼鬱悶心事都拋到腦後。

  「哪,這樣多好,」盛淵衝著她笑,「不要整天心事重重的,我娘看在眼裡多難過。」

  吉人驚訝地回眸橫他一眼。

  他臉上笑意深濃,神情是……近乎溫柔的凝視她。

  她心慌意亂的別開臉,低頭思量,不禁暗暗點了個頭。

  婆婆疼她,當她是親生女兒,吃的、用的,全給她張羅最好的。

  早上盛淵一出門,婆婆就派人來給她最制新衣,衣箱裡的衣物早就堆疊成山,妝檯上那些胭脂水粉、珠釵首飾也都是最上等的新色珍品。

  過去娘家興旺,她原本就是這般奢華,姨娘只是想滿足她。

  可惜現在,她已經沒心思在這上頭了。明知道娘家處境艱難,只有她一個人吃好用好,天天對著山珍海味,她怎麼好意思安心享受呢?

  她也不願意跟婆家訴苦,公公和爹爹關係不佳,她怎能一過門,就嚷東嚷西,活像要跟婆家討錢去接濟娘家似的,這她真的做不到……

  心懷憂慮,又不敢啟齒,心情自是苦悶了些,卻沒想過婆婆的心情,害她老人家擔心了,真是不孝。

  而盛淵……也挺無辜的。

  「回頭我會解釋清楚,你沒欺負我,我不會再害你挨罵了。」

  扇睫低垂,吉人暗自下了決心,以後就算裝也要裝出笑臉,自己的憂鬱,何苦傾倒在別人身上,弄得婆家不安寧呢?

  「你以為我……」以為我怕挨罵嗎?

  盛淵忍著氣,他只是不願見她愁眉苦臉,她到底懂不懂啊!

  不一會兒,侍女們魚貫端著托盤進來,為他們擺放碗筷菜餚。

  話語一歇,吉人便轉頭欣賞窗外的景致。

  遠處一陣嘈雜聲傳來,幾個文人愜意地走過桃樹旁的石子甬道,嘻笑連連,揮扇擺袖,滿面春風。

  吉人瞇起眼,傾身瞧去,似乎頗覺訝異。

  「怎麼了,在看什麼?」

  「那邊那個人,穿著紫色袍服,被人簇擁著,走在石子路上那一位……怎麼瞧著好眼熟啊!」她指向一個男人。

  「嗯?」

  盛淵順著她所說的方向看去,那個紫袍文士,生得面如敷玉,風流閑雅,頗有女態……活脫像是女扮男裝,未免太過美艷了吧!

  吉人蹙起眉頭,專注地相著那人,盛淵冷冷看著她,薄唇微揚,卻不作聲。

  「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

  「『盛』夫人,敢問見過又如何呢?」

  「只是好奇而已,不行嗎?」吉人瞪他一眼,便轉頭點了其中一位侍女問道:「姑娘,我瞧底下那群人好熱鬧,他們是什麼來歷?」

  侍女微笑回答,「新科狀元出爐啦,小姐還沒聽說吧?聽說原本是個窮小子,姓蘭名樕。」

  「蘭樕?」吉人掩唇驚呼。

  「是啊,」侍女又笑,「樓下那些貴客,全是今年科舉的新科進士,頭頭那一位,您剛剛指的,就是新科狀元郎。」

  「原來……」吉人不可思議地瞪著前方,飄飄然、茫茫然,明明前面對著盛淵,卻根本不是在看他。

  盛淵忍不住問:「你認識他?」

  「是啊,」吉人忽然笑了,笑容燦麗如花,「有一天,爹爹撿了一個窮書生回來,說他是外地人,錢包被小賊扒了,身無分文在街上流浪,爹心想,多一口飯也不花幾個錢,便讓了間破柴房給他唸書。那書生用功得緊,每天關在柴房裡苦讀,後來連爹爹也忘了這回事,我和吉蒂、吉祥,覺得他笨頭笨腦挺有趣,倒是常捉弄他。」

  「後來考期接近了,他說要獨自到山寺中苦讀,就拜別了我家離去。那時候吉蒂還在背後嘲笑他,說他八成害怕科舉,逃之夭夭了。說什麼苦讀,恐怕也是假的,無端端賴在咱們家裡,白食了這麼久。」吉人眼兒彎彎,美眸燦然,回想過往,說著說著,臉龐甚至升起一片嫣紅。

  「嘩,居然是狀元……」她嘖嘖稱奇,不住讚歎。誰想得到呢?那書獃傻傻的任她們姊妹取笑了一年多,想不到是這樣的人物啊!

  盛淵食指敲著桌案,仔細瞅著妻子。

  說起這位狀元郎,她臉上神情可真是精彩吶!一會兒乍驚乍喜,一會兒含羞帶怯,宛如談起自己傾慕已久的情郎似的。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

  「你不在京城裡嘛!」吉人伸舌笑說。

  是嗎?盛淵舉起茶碗低頭嗅一陣,黃澄澄的茶液落喉,舌尖卻沒什麼味道。

  想喚人再來兩壺烈酒,侍女們早就擺上菜餚一一退下了,麻煩。

  「吃吧!」他隨口說道。

  吉人不感興趣的掃視一遍,「我早就說我沒胃口了。」

  盛淵慍怒地抬眼瞪她,凌厲的黑眸沒有一絲溫暖。

  聊起狀元郎,就眉飛色舞,回頭對著他就百般無聊,是嗎?

  沒胃口是嗎?那敢情好,他盛某人專治沒胃口。

  他突然大掌探向吉人,一把按住她的後頸,手勁一使,便將她整張臉扯過來。吉人嚇了一跳,他倏地壓降下來,嘴唇覆住她的,伸舌撓開她的唇瓣,口中的茶液便流向她嘴裡。

  「咳咳、咳……」吉人又捶又打的推開他,氣得滿臉通紅,不住罵道:「你做什麼呀?髒死了。」

  「髒不會死,不吃才會死。」盛淵毫無愧色,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的嘴巴,不管什麼菜餚都能喂,你究竟是要自己吃呢,還是我來效勞?」

  吉人氣得握緊拳頭,簌簌發抖,差一點又要哭了。

  「你——離我遠一點。」她真的沒胃口,他幹麼非逼她吃不可?

  「遠一點嗎?」盛淵嘻的一笑,老實不客氣的往她身邊挪近了些,囂狂至極揚起嘴角,「哪,夠不夠遠?」

  這混蛋,生來就是要折騰她的!

  吉人噙著淚光,不情不願的拾起筷子。

  難吃死了,什麼夢山樓,這是她生平吃過最難吃的東西——

  啊啊啊,誰來把盛淵拖出去,割他一條臂膀,好煮來下酒啊?

  見妻子對他生氣,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盛淵開心的笑了。

  歸寧日。

  盛夫人一早就備妥了紅包、禮品,交付給盛淵,又仔細叮囑媳婦,「反正兩家住得近,來去方便,你們就不必急著趕回來,多陪你爹爹說說話,也記得叫吉蒂、吉祥時常過來走動,咱們派轎子去接也行。」

  「娘……」吉人心頭溫暖,忍不住挨上前抱了抱。

  盛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直念著,「好好好,快去吧!」

  盛淵笑了笑,登上坐轎,吉人上來後,仍然依依不捨的揮別婆婆,心中洋溢著滿足。

  「幹什麼這樣?」盛淵摸著鼻子取笑道:「跟婆婆分開一會兒,好像幾年見不著面似的,丟不丟人啊!」

  「唉,」吉人聞言誇張地大歎一聲,「別的姑娘家出嫁,都是丈夫親、公婆惡,只有我是反著來,丈夫差公婆差得遠了。」

  「嗄?」盛淵瞥她一眼,好氣又好笑,「我有這麼糟?」

  「糟是不至於,總的來說,就是缺了點德。」而且從不理會她的自尊、橫行霸道、粗野無禮、自以為是、目中無人、整天把捉弄她當情趣、羞辱她當樂趣、惹她發火當興趣……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麼不好的。

  「了不起!」他搔搔耳朵,豎起大拇指,「娘子聰慧美貌,口齒伶俐,真是世間少有、難能可貴的賢妻啊!」

  「好說。」吉人別開臉,懶得理他。

  鬥著鬥著,惠家到了,幸而火藥味兒不濃,兩人相扶下轎,立刻分別站往兩邊,一個拚了命猛扇袖子,一個撇嘴蹙眉、滿臉不悅。

  兩人大口呼吸新鮮空氣,鬱悶消解,精神頓時一爽。

  惠家大門緩緩開啟,惠老爺、惠家姊妹等迎了出來,乍見他倆「情不投、意不合」東張西望,各自站得遠遠的,都不覺得意外。

  尷尬的寒暄幾句,惠老爺便拉著盛淵去書房裡談生意經;吉蒂,吉祥則簇擁著吉人,姊妹們躲到吉人昔日的閨房裡閒敘。

  「姊姊,你跟表哥……你們沒什麼事吧?」吉祥小心探問。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仍是那副德行,有什麼好說的?」吉人悶悶地抿嘴說道。

  「嗄?那不天天吵架了?」吉蒂暗自咋舌,「沒打起來吧?」

  「都成家立業了,打什麼呢?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夫妻倆打得頭破血流,像什麼樣子?」吉人低頭悶笑,「就是時常嘔氣,不過都是小事,忍一忍就算了。」

  「姊,你變了。」吉祥偏頭望著大姊,寧定的黑眸,炯亮有神。

  原以為大姊氣盛,嫁給表哥,夫妻恐不和睦。

  如今看來,好像是多慮了。

  天底下的夫妻百百種,有相敬如賓的夫妻,有如膠似漆的夫妻,當然也有像大姊和表哥這樣的鬥氣冤家。

  或許,吵吵鬧鬧也不是什麼壞事,看大姊的氣色就知道了。臉頰如桃花盛放,比從前還要嬌美艷麗,說起表哥的神情,又有精神又嫵媚,一時嗔一進怒,哪像有什麼深仇大恨?說是打情罵俏還差不多呢!

  吉人聳肩笑說:「婆家不比娘家,姨娘待我越好,我越不願讓她心煩,只好多忍讓了。」

  「那……周公之禮呢?」吉蒂粘起眼睛笑問:「怎麼樣呀?」

  吉人聞言輕咳一聲,忽見吉祥也不懷好意地眨巴眼睛看她。她不禁失笑,舉起雙手各推了兩位妹妹一把。

  「兩個死丫頭,沒嫁人的姑娘家,虧你們好意思問,我都臉紅了呢?」

  「到底怎麼樣啊?」吉蒂才不在乎,搖頭大姊又問。

  「還沒有啦!」吉人沒好氣的橫她一眼。

  「什麼?怎麼可能……」吉祥古怪地皺起秀眉,「為什麼沒有?」

  吉人這會兒是真正臉紅了,期期艾艾、口齒不清地說:「洞……洞房那天,我的臉還沒好嘛,就求他晚一點再說。」

  「然後呢?」吉蒂追問。

  「什麼然後?然後他就答應了呀。」

  「可你的臉分明已經好了呀,怎麼還不……」

  「有點彆扭吧!」吉人捧著熱臉說道:「我們本來既是兄妹,又是仇人,忽然要……想來就……」越說,聲音越小,到後來幾乎不可分辨。

  吉祥雙手掩嘴,吃吃笑了起來,「這下姨娘可要著急了。」

  吉人神色一凜,忽然正色問:「家裡的情況還好嗎?」

  「就是那樣子嘛!」吉祥和吉蒂對看一眼,只含糊帶過。

  今兒可是大姊歸寧,何苦說這些心煩的事呢?

  吉蒂和吉祥早有默契,大姊已經是盛家的人了,今後公婆家裡還有許多得適應的,和表哥之間也需要時間磨合。娘家的事,大姊已盡了最大的心力,今後萬萬不能再讓大姊操煩了。

  妹妹們突然保守起來,吉人分別看著她倆,心頭有數,只得歎息,從懷裡拿出一包紅包。

  「這個,你們偷偷拿給總管伯伯,別讓爹爹知道。」

  「這是……」

  「我公公給我的,說是歸寧給的紅包。我看了看,金額不少,想推辭回去,公公卻發了頓脾氣趕我回房。這筆錢,當作給你們的紅包實在太多了,姨丈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們也該明白吧?」

  吉蒂兩人聽了,均是垂頭不語。

  吉人又道:「爹爹若是知道,顏面定是掛不住的,你們直接跟總管伯伯商量怎麼用吧!」她出閣時,爹爹做主花了不少錢,這裡或可填補一些。

  姊妹們又聊了一回,不多時,丫頭來報,說是回門宴席準備妥了,請姑娘們到前廳去,這才不說了。

  「你們先去,我想跟廚娘大娘打聲招呼,說幾句話,晚點兒就來。」

  妹妹們點頭答應,吉人便轉頭往後院廚房走去。

  娘親走得早,爹爹忙於經商,她們三姊妹能夠平安健康的長大成人,都是廚娘大娘平時慇勤照顧。廚房大娘原是吉祥的奶娘,就像她們的親人一樣,此次歸寧,不能不問候。

  來到後院,卻只見幾個奴僕、丫頭在裡頭忙進忙出,沒見到大娘的身影。吉人找了一圈,正要放棄離開,熟料最遠處的一間空柴房,房門突然呀地一聲開啟,裡頭走出一位衣衫破舊的俊秀書生。

  「蘭樕?」吉人驚訝地迎上前,「你不是蘭樕嗎?」

  「大小姐。」蘭樕微微一笑,恭敬地長揖到底。

  如今的蘭樕,已非從前的吳下阿蒙,她豈敢受他大禮呢?

  吉連連擺手,直呼不敢,「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你不是考上狀元了,怎麼還偷偷窩在這兒?」

  「呃?」

  蘭樕不料吉人已經聽說了,俊顏錯愕。

  「原本是為了大小姐,現在……我也不曉得,只是想暫時躲起來,思索一些要緊的事。」

  吉人眨巴著美眸,十分不解。

  「原本是為了我?這話如何說起呢?」

  「沒什麼,已經沒事了……」

  蘭樕深深注視著佳人,低咳一聲,才遲疑地說道:「我考取功名,本來是想回頭向惠老爺子答謝一番,也順便看看你們,沒想到……你居然成親了。」

  說到這兒,語氣竟有些失落——蘭樕心頭一驚,立即警覺失態,匆匆住口。

  「是啊,我的婚事在京城裡鬧得沸沸揚揚,你都沒聽說嗎?」

  幸好吉人絲毫未覺,提到自己的婚事,便揚起苦笑,還打趣說著,當時若不是盛淵,此時此刻,她早已成了一縷幽魂。

  蘭樕搖搖頭,「我忙著準備應試,一從山寺下來,就直接進考場了。」

  「是呀,應該是吧!」

  「聽其他人說,新姑爺和大小姐,感情並不和睦?」

  什麼呀,她和盛淵的臭名,已經傳遍千里了嗎?娘家的人就算了,連蘭樕也曉得?

  吉人甜甜地說:「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跟現在如何相比呢?」

  「是,說的也是。」蘭樕尷尬地暗自懊惱,他是哪根筋不對了,怎麼盡說些不得體的話呢?

  「吉蒂她們知道你回來了嗎?大娘曉得你考取功名嗎?」吉人心情極好,想到爹爹資助過的書生如此爭氣,就忍不住為他高興。

  「沒有,我還沒說,也請小姐休提。」蘭樕欠身,「惠家只有廚房大娘知道我回來了,還沒見過二小姐和三小姐。」

  吉人依言點點頭,「你總是神神秘秘的,不過,還是恭喜你了,今後請多關照啊!」

  「不敢當,蘭樕多蒙照顧,絕不敢忘記惠家大恩。」

  「說什麼大恩我們又沒做什麼,」吉人笑瞇了眼,溫婉謙遜地說道:「那柴房一向是空的,想想真是委屈你了。只有廚房大娘真心為你著想,每天半夜特地為你煮宵夜,你要報恩,就去報答大娘好了,跟我們惠家一點關係也滑。」

  「小姐客氣了。」蘭樕又揖了禮。

  正說著,他突然揚起臉,眼神落在吉人身後。

  吉人疑惑地跟隨蘭樕的目光,轉頭見盛淵正慢慢走近。

  「你在這裡做什麼?」盛淵走到她跟前停下,眼神祇看著她。

  「呃,我……」吉人遲疑著,瞥了蘭樕一眼,不曉得該透露多少。

  蘭樕率先躬身行禮,垂頭道:「姑爺好。」

  「嗯。」盛淵低應一聲,便不再理會他,專注看著吉人,淡淡說道:「吉蒂她們到處找你,說大娘被請到前廳了,快過來。」

  「知道了,我們一起過去。」吉人準備離開,隨丈夫走了兩步,忽又轉過身來,不確定地詢問蘭樕,「那,你仍要住在這間空柴房嗎?我可以喚人幫你安排好一點的住處,家裡的客房還多著。」

  蘭樕搖頭,「無妨,好歹住了一年多,總是熟悉點兒。」

  「真的嗎?」未免太委屈了他這新科狀元。

  吉人心中不安,盛淵卻不耐煩的喝道:「喂,你要不要走?」

  蘭樕聞言,頭垂得更低。

  吉人瞪了盛淵一眼,有外人在場,不便發作,她只好悶不吭聲,默默隨他走了。

  「到底急什麼呀!」繞過幾處迴廊,確定蘭樕聽不見了,她立刻停下腳步,瞪著盛淵怒斥,「你明明知道他的身份,何必對他端架子呢?你們生意人不是最懂得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嗎?」哪有人像他這樣不懂人情世故的?

  「生意人?我是生意人,難道你也是生意人嗎?」盛淵冷冷地橫她一眼,譏誚地一笑,「是啊,真是失禮,看來好像打擾你了,和狀元郎聊得開心嗎?」

  吉人眼波無奈地轉到一邊,懶得和他吵架,只淡淡提醒,「那個人,肯定是有什麼苦衷才要暫時藏在這裡,爹爹妹妹們都還不知情,勞煩您嘴巴拴緊些。」

  「嘖嘖,真是用心良苦啊!」

  盛淵這番明褒暗貶的「大力稱讚」,吉人豈會不懂?

  但宴廳就在前面,眼下實在不宜爭辯,她只好壓下心頭怒火,平心解釋。

  「只是給人方便嘛!他在惠家住過一年多,並不是什麼壞人,你別老用種眼神看人。」

  「我說了什麼嗎?」盛淵摸摸鼻頭,朝她燦然一笑。

  「你……」拿他的賴皮沒轍,吉人抿唇不語,伸手拉著他袖子,免得他越走越快、越來越遠。

  什麼嘛!小心眼的傢伙,真是不乾脆,生氣就生氣,吃醋就吃醋,要發脾氣就全發出來,這樣棉裡藏針的,她會很累耶!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2-10-13 00:25: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何必生那麼大的氣,為了區區一個外人?

  吉人百思不得其解,歸寧回來後,盛淵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愛理不理,冷冷淡淡,見到她總是緊緊閉著嘴巴,真正有事,才勉強交代幾句,沒事就離她遠遠的。每天三更半夜才回房,想和他多聊幾句,就乾脆板起臉,來來去去儘是那幾句:「沒什麼」,「不知道」,「想睡了」,「沒事兒。」

  沒事兒才怪!誰都看得出他的古怪,婆婆還私下拉著她問:「你們倆吵架了?怎麼吵的?鬧了好多天。」

  「沒吵架,連拌嘴都沒有,我見到盛淵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吉人悶悶咕噥著。她才委屈呢,天天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還喊盛淵?該叫相公才對。」盛夫人伸手點了她額頭一下,慈愛又和藹地教她,「稱謂看起來是小事,卻最容易影響思慮。你口裡要敬稱相公,心中才會真正把淵兒視為丈夫。一直盛淵、盛淵的叫,好像還是表兄妹似的,你們難道是普通的表兄妹嗎?要記得,現在可是夫婦了,嗯?「

  「是,娘。」吉人摸摸頭髮,唇角扯開一朵甜笑。

  盛夫人疼愛地掐掐她臉蛋,又說:「瞧你,就是得叫這聲『娘』,咱們才真正親近,不是嗎?」

  「是,娘——」吉人笑容燦爛,嘴裡那聲「娘」,喊得更甜蜜了。

  閒聊中,丫頭突然來報,「少爺剛剛回來了,現在往書房裡去呢!」

  「這麼早就回來了?」吉人霍地抬起臉,一聽說盛淵人在書房,便開始坐立難安,身子動了又動。

  盛夫人微微一笑,便道:「你去吧,找他問個清楚,到底不高興什麼,總得說開了才明白呀!」

  「那好,我先走了。」吉人起身行了一禮,眼角瞥見丫頭們紛紛掩起嘴兒竊笑。

  哎,顧不了這麼多,吉人臉頰一熱,連忙急匆匆地跑開。

  她都快悶死了,盛淵這般冷漠,搞得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既是一對夫妻,又像兩個陌路人般生活,誰受得了呢!

  「盛淵……」

  一腳踏進書房,桌面上積案如山,盛淵眼前攤著兩本冊子,他兩手各按著一本,好像在比對什麼,聽見吉人叫喚,也不抬頭,只淡淡應了聲,「嗯。」

  她抿著唇,踱到他跟前,「你在忙啊?」

  「嗯。」他依然冷冷的,看不出是有心冷落她還是無意。

  吉人默默瞅著他,明明是一肚子話,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忙得很,根本不願意搭理她,從她跨過門檻,他一共只對她說了兩個字,瞧也不瞧她一眼,意思不是很明顯嗎?

  「沒事就出去吧!」盛淵又道。

  無端端又賞她六個字,吉人頓時難以消受,又更嘔了。

  「誰說沒事的?」

  「那說吧!」

  說……要說什麼好呢?

  吉人舉棋不定,好想弄清楚他為什麼這麼古怪,為什麼陰晴不定,為什麼無故冷落她……偏他一副想轟她走的模樣,她實在不知如何開口。

  可叫她不發一言,就這麼默默離開,她也辦不到。乾脆隨口扯些無關緊要的閒話——

  「盛淵,我老是喊你盛淵,會不會不高興?」

  「不會。」

  「我啊,剛剛和婆婆聊天,娘要我以後改叫你相公,又說我嘴裡不改口,心裡也不會跟著改,以後仍舊把你當表哥,就不會把你當作真正的丈夫了。」

  「嗯……哼。」盛淵忽然瞥她一眼,目光才又回到冊子上。

  好像有點兒興趣了,吉人心頭驚喜,又接著說:「娘的話雖然沒錯,可我連名帶姓的喊你,喊了這麼多年,早就喊慣了嘛!忽然叫你……別的,聽起來多肉麻,你說是不是?」

  盛淵譏誚冷哼,「沒那種意思,當然叫不出口。」

  「嗄?你說什麼?」她不懂。

  「沒事。」

  盛淵又悶悶地合緊嘴巴,吉人蹙起眉頭,食指敲著桌面。

  「怎麼會沒事?」好不容易抓了一條小辮子,她立刻逼過來問:「你剛剛明明說『沒那種意思,當然叫不出口。』那是什麼?」

  盛淵沒好氣地橫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你說啊!」

  吉人有恃無恐地揚起下顎,盛淵只好衝著她冷笑。

  「光是說,你不可能懂的。」

  「那你說怎麼辦?」

  盛淵這下是真正被她惹毛了,推開案上的冊子,往後仰在椅背上,目光炯炯地看著吉人。

  「過來,先過來我這兒。」他傾身握住她手腕,使勁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吉人自然嚇壞了,但任憑怎麼掙扎反抗都沒用。

  「欸,你、你做什麼?」救命,她只是要個答案罷了,幹麼嘴巴說不行,非得這樣動手動腳的?

  吉人臉紅耳赤的扶著他肩膀,盛淵沒理會她的抗議,反而收緊雙臂,還抱得更緊。

  「別動了,沒用的。」他低笑著,湊過臉來,和吉人幾乎鼻子碰著鼻子,吉人嚇得快斷氣了,他卻露出久違的笑容,溫柔凝視著她,「你,問過你自己沒有?」

  「問問……問什麼呀?」她羞得抬不起頭。

  盛淵卻一寸寸逼近,又問:「在你心裡,我究竟是個男人,抑或……只是個哥哥呢?嗯?」

  「啊?什,什麼?」吉人腦中亂成一團,他離她這麼近,她哪有辦法好好回答呢?他到底說些什麼,什麼男人,什麼哥哥,她怎麼都聽不懂。

  「不知所措嗎?很不自在吧?」

  他邪邪地揚起笑臉,代她大歎一聲,又仿照她的心思,說出她的意思,「你一定常常希望我永遠不要這樣動手動腳的輕薄你,不要這樣接近你,害你手足無措……」說著說著,好整以暇地捧起她臉蛋,像在欣賞一件美麗的瓷器,食指徐徐擦過她的唇。

  「如果所謂夫妻,就是像我們現在這樣天天鬥嘴吵架,日子不是有趣多了,是吧?」望著她,俊眸含笑。

  「我、我不是……我沒、沒……」吉人支支吾吾,驚恐地瞠著美眸。他他……他到底想做什麼?

  「你沒這麼想過?」盛淵誇張地搖搖頭,大掌極其緩慢地從她肩頭一路滑下來,「那是我誤會了?真的嗎?」摟著她腰,先是朝她燦然微笑,接著低下頭,呼吸暖暖地吹在她細緻的頸項上,薄唇幾乎碰到她耳垂,「我可是個男人,你知道什麼是男人嗎?嗯?」

  吉人氣壞了,他根本只是在捉弄她,沒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盡說些稀奇古怪、教人聽不懂的渾話,「夠了,快放開我!」

  「為什麼?我才要開始而已……」

  盛淵作勢吻她,卻不料吉人突然伸手推開他的臉,還捶著他的肩膀,連聲罵道:「混蛋,你走開,還不放開我!」

  他手一鬆,吉人便快快從他身上跳下來,氣急敗壞的飛奔而去。

  目送她逐漸離開,盛淵整頓衣袍,注意力隨即回到帳冊上。

  吉人的反應,他毫不意外,每次想接近她,她都這樣激動,說什麼也要逃開。這丫頭身上,絲毫沒有一點點身為人妻的自覺,成親之前,恐怕也沒人能夠合宜的教導過她。

  嗤,真是不知好歹的小姑娘,遇上他算她運氣好,換作是別的男人,怕不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眼前忽然閃過她和蘭樕相談甚歡的笑臉——

  怎麼她在狀元郎跟前,就忽然嬌滴滴的,一顰一笑,反而更像個真正的女人呢?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死盛淵,王八蛋,從小欺負她到大,現在還跟幾年前一樣,動不動就輕薄她,嚇她,這樣到底算什麼嘛!

  吉人衝回房裡,抱著枕頭大哭一場,哭著哭著,卻又不得不想起盛淵剛剛說的——

  在你心裡,我究竟是個男人,抑或……只是個哥哥呢?

  你一定常常希望我永遠不要這樣動手動腳的輕薄你,不要這樣接近你,害你手足無措……如果所謂夫妻,就是像我們現在這樣天天鬥嘴吵架,日子不是有趣多了,是吧?

  不對不對,她才沒這麼想,那都是盛淵胡說八道!

  她擦去淚水,霍地直起身子,想起她剛剛推開盛淵,腦中忽然亂成一團。

  如果她沒這麼想,那盛淵碰她又有什麼不對?她為什麼反應這麼大?

  所謂丈夫,不是想做什麼,都可以嗎?

  吉人怔忡,身子一陣冷又一陣熱,枕頭抱在手上,越抱越緊。

  如果她和盛淵……不不,那怎麼行?盛淵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軟了,心臟差點兒停止不動,好可怕,她真的不想要啊!

  可是,做妻子的可以一直拒絕丈夫嗎?可以……盛淵生氣怎麼辦?將來納妾怎麼辦?她怎麼能說自己不要呢?

  吉人煩悶不已,一個人關在房間裡,越想越是害怕,偏偏又理不出頭緒,整個白天就這麼恍恍惚惚的度過。及到夜晚到來,更是心慌,天色一暗,就匆匆逃到床鋪內側,面著牆壁睡下。

  結果盛淵整晚沒有回來,她失眠到天亮,一點食慾也沒有。

  才一天,人就消瘦了些。往後更是足不出戶,只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哪兒都不去了。

  盛淵則是夜夜睡在書房。

  如此一來,夫妻倆分房的消息立刻傳了開來,隔不了幾天,連盛世嵩都被驚動了,特地召來兒子盤問:「到底怎麼回事?吉人竟整天失魂落魄的,你究竟和媳婦兒說些什麼?」

  盛淵摸摸鼻子,只說:「別擔心,我會處理的。」

  「等等,還有一件事,」盛世嵩心念一動,突然想起了大事,「你們倆……到底圓房了沒有?」

  「這件事,也會一併解決的。」

  「嗄?那就是沒有了?!」

  盛世嵩當場為之震怒,他們成親多久了,怎麼會連這點小事都沒辦成?還說什麼「一併解決」,難道小倆口就是為了這個在鬧彆扭?

  「爹,求您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吧!」拋下一句話,盛淵掉頭便走。

  光一個吉人就已經夠他心煩的了,還要他應付爹娘,那丫頭可真好命,只需躲在閨房裡不出門,就萬事太平了?

  俊眉一揚,盛淵便忿忿不平地在走向房間。他倒想看看她這幾天都在忙些什麼,一個人過日子,肯定消遙又快活吧?

  盛淵……是丈夫,不是哥哥,當然不是哥哥。

  吉人坐在銅鏡前,清清喉嚨,試著唸唸看,「相……相公」

  惡,噁心死了。她氣得雙手一推,推翻了一堆胭脂水粉,忍不住氣急敗壞的罵,「相什麼公啊!明明是個大混蛋,乾脆就直接叫混蛋好啦!」

  胡亂發了一頓脾氣,乾脆走到床邊落坐,抱著枕頭發呆。

  悶了一會兒,卻又失魂落魄地回到妝檯邊,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嘴形,柔聲再試一遍,「相、相公……」

  唉,還是不行,好彆扭。

  又氣又苦的垂下肩膀,從地上拾起來一把木梳,又丟鏡檯,「肉麻死了,怎麼喊嘛!」

  盛淵滿臉錯愕地站在窗外,隔著漏窗,注視吉人的一舉一動。

  沒想到吉人還有這一面——一會兒害羞地捧著臉頰,一會兒又跳起來咬牙切齒,忽然悠悠地歎息起來,接著又軟綿綿地倒在床上。

  好像真的瘦了一圈,臉色太過白皙,眼眶卻紅通通的,神情十分疲倦。

  如此百般苦惱,苦練不懈,這所有的一切努力,竟然只為了如此簡單容易的兩個字:相、相公?

  嘖,要她恭恭敬敬地喊他一聲相公,真這麼難啊?

  「相公、相公,我的……夫、夫君……」吉人憋著呼吸,說著說著,兩眼一翻,簡直是要從此斷氣了。

  盛淵忍俊不住,只得趕緊搗住自個兒嘴巴,免得吉人發現,當場羞愧得咬舌自盡……

  背後突然響起一陣細微的沙沙聲,盛淵轉頭一瞧,只見幾個丫頭走來,見到他,正要屈膝行禮,他趕忙伸出食指按著嘴唇,接著揮手趕走她們。

  此地不宜久留,待丫頭們走遠,他也悄悄離去。

  吉人苦惱的模樣,一直深深停留在腦海裡,盛淵遊魂似的走回書房,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害他不停的笑,不停的搖頭,失魂落魄的想著吉人,一會兒覺得她好近,一會兒又覺得好遙遠……

  吉人,吉人,你還要我等多久?

  心浮氣躁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除了那個少不更事的惠家丫頭,他腦袋裡根本容不下任何事物——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裡,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原同塵與灰……

  「盛淵、盛淵……」好不容易在花園裡找到盛淵,吉人一發現他,便提著裙擺跑來。

  「嗯?」他坐在一張長椅上,悠閒的倚著椅背,手時捲著一本書。

  吉人跑到他跟前停下來,微微嬌喘,劈頭便說:「我、我試過了……試了好幾天,可還是叫不出來,我還是喜歡喊你盛淵。」頭髮都被風吹亂了,她一邊撥弄整理,一邊說道:「不過,我心裡會把你當作丈夫的。」

  「隨你。」他眼睛始終沒離開手上的書冊,僅僅挑起一邊眉毛,不置可否。

  她順完了頭髮,跺腳嬌斥,「我在跟你說話呢,不准看書!」

  「嗯?」盛淵終於抬起頭,瞧了她一眼。

  她生氣地鼓臉頰,「喂,我剛說的,你不相信是不是?」

  「不是。」說完,又低頭回到書本上。

  「明明就是。」吉人乾脆伸手搶走他的書,藏到身後去,「你要我怎麼證明,直說好了,我……我全都可以。」說著,俏臉居然漸漸赧紅了。

  盛淵默默地凝視著她,她剛剛說……都可以?

  然後……臉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

  嘖,難道她的意思,正如他想的那樣?

  「都可以?」他問。

  「嗯。」吉人咬著唇,在他跟前乖乖的點了點頭。

  盛淵深深吸了口氣,不曉得該說什麼了,仔細看著吉人,她似乎已經下定決心……

  「坐到我這兒。」他拍拍身側位置,意示她過來。

  吉人依言照辦。

  等她坐好了,盛淵瞇起眼,又道:「把衣帶解開來。」

  「啊?」她聞言嚇了一跳,總算開始感到不安,心慌慌,不停在左右張望,最後才驚駭地瞪著盛淵。盛淵一臉深思,手肘擱在椅背上,食指搓著嘴唇,正在等她動作。

  他……他不是說笑,在這兒?不好吧!

  「不會有人看見的,解開啊!」盛淵催促,命令的意味更濃烈了。

  只要解開就好了,未必得脫下來吧?吉人顫巍巍地拉開胸前的繫帶,衣衫登時微微鬆開,顯得有些凌亂。

  「裡頭那件也要。」他又吩咐。

  「嗯?」吉人匆匆瞥他一眼,臉頰像火燒似的。

  盛淵倒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語氣平常,眼神一點異樣也沒有。她只好依言把手伸到裡面,把單衣上一整排細小扣子慢慢的逐一解開。

  幸好盛淵只叫她解,沒叫她脫,她一手解扣子,另一手便抓緊衣領,半點春光也不洩露。然而儘管如此,也羞得她抬不起頭了。

  「坐近一點。」盛淵等著她。

  吉人稍稍挪了一下,幾乎動都沒動。

  「再近一點。」他又再開口,這回聲音裡已有些許不耐。

  吉人挪動了幾次,他總算滿意,傾身將她抱在懷裡。

  「我好像太惡劣了,是不是?」盛淵笑聲隆隆,下巴蹭著她頭髮,她羞澀地縮在他懷裡,衣衫不整,根本一動也不敢動。

  「你本來就是混蛋嘛!」她輕聲咕噥。

  他聽了不為所動,大手滑進她衣裳裡。

  「盛淵?」吉人不自在的微微扭動,肌膚上貼著一隻手掌,沿著腰線往上。

  他的手好大,厚實粗糙,在她身上緩緩游移,最後竟然覆上她的胸房,攤平手掌,貼上她的心跳。

  「好溫暖,你心跳得好快。」他在她耳畔沉沉低笑。

  吉人早就軟倒在他懷裡,垂眸倚著他肩膀,本來是不敢亂動的,現在卻是想動也不能動,真不明白他到底對她施了什麼法術,害她全身骨頭都不見了似的。

  他吻著她耳朵,激起一陣顫慄,大手摩挲著她頸項,控制自如的翻轉她的頭顱,嘴唇掃過她的頸,她的發,她的臉,她的眉,最後食指抬起她下顎,深深覆上她的唇瓣。

  這個吻,又熾熱又需索,充滿侵略,吉人無法思考,只能抓著他衣領,閉上眼深深地沉溺其中。

  衣服底下的那隻手也沒閒著,忽然繞至她背後,沿著腰際一路滑上來,她情不自禁弓起身子,發出似痛苦又似歡愉的申吟。大手滑上來後,又迅速繞回胸前,握住一隻胸房。

  嬌軀一顫,那拇指忽然擦過乳尖,粗糙的指腹恣意揉捻……洶湧的慾望霎時淹沒了她,熊熊焚燒她太過灼燙的嬌軀。

  他突然停下動作,攔腰抱起她,穿過花園,逐步走向新房。

  清風徐徐吹拂,卻熄滅不了她發燒發燙的體溫。

  就是現在,他們就要成為真正的夫妻了嗎?

  她臉紅心跳地埋在盛淵懷裡,好溫暖,好安心,他的臂膀穩穩抱著她,好像可以這樣抱到地老天荒——

  夜深了,皎月當空,滿天星斗。

  人間燈火未歇,瓊樓香閨裡,春情正濃。

  盛淵雙手圈著吉人,笑得胸膛起伏,吉人唉聲連連,額頭抵著他下顎,死也不肯抬起螓首,更別說瞧他一眼了。

  他莫可奈何地摸著她的頭髮,「怎麼還不行?你不是練習過了嗎?」

  「不要……」吉人嘟嘟嚷嚷的嬌嚷,還用指甲去刺他的胸膛。

  盛淵只當被蚊子叮,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來,快點認真對我說一次看看。」他板著臉沉聲道。再不敢說,他可要發火了。

  真、真的要啊?那那……

  吉人羞愧地掩著臉,埋在他胸膛上,小小聲說:「相……相公。」

  什麼玩意兒?像貓叫一樣——

  「對嘛,沒那麼難,是不是?」但盛淵開心的仰頭哈哈大笑。

  「相公。」吉人又叫了一次,這回大聲了點。

  他依然笑個不停,吉人索性推開他,翻坐起來發火了。

  「我不管,以後還是要喊你盛淵,我喜歡叫盛淵嘛!」

  哎喲!盛淵揉揉眼角飆出來的眼淚,真受不了她。

  「你開心就好,不過呢,偶爾還要是練習練習。」他笑意深濃地提醒她,「將來總有些正式的場合,不許你盛淵、盛淵,沒大沒小的亂喊,在我爹娘面前就罷了,別人不曉得,還道是我嫁給你呢!」

  「好嘛,知道了。」吉人氣鼓鼓地扁著嘴,不情願地點頭答應。

  盛淵忽然大手一勾,便把她圈入懷抱,兩人相視微笑,緊緊地依偎地在一塊兒。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2-10-13 00:26: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天微亮,日光朦朦朧地穿透窗框,看上去是深深濃濃的靛藍色,鳥兒啾鳴聲傳來,清晨空濕涼。

  盛淵已經起床著裝準備出門,吉人從衣箱裡挑了一件質地稍厚的袍子,張開為他換上。

  「晚間有一場應酬,恐怕傳得晚回來了。」盛淵交代。

  「嗯。」她低頭微笑,盈盈美眸始終落在他胸前的扣子上。及至最一顆也扣好了,便退開兩步,纖手搭上丈夫肩頭,仔細順平袍子上的紋路皺折。

  盛淵低頭看著嬌妻,那未施脂粉的臉龐,有一種清麗透明的脫俗之美,唇瓣比梅花稍紅一些,黛眉如柳,兩丸靈眸像悠悠湖水籠罩一層溥霧似的,任誰都會情不自禁沉溺在她眼睛裡。

  「好了。」吉人抬起秀臉,溫柔迎著他笑。

  盛淵胸中柔倩一動,不禁伸臂將她揉進懷裡,雙手牢牢圈著她的腰,歎息一聲。

  「怎麼啦?捨不得我啊?」側臉倚著他胸膛,她盈盈竊笑。

  「是啊,捨不得。」

  「要不要替你帶點什麼回來?」

  「比如呢?」吉人抬眸笑問。

  盛淵瞥了她身後妝台一眼,不確定地說道:「比如一盒胭脂?」

  「不用了,我多的是。」吉人雙手抱著他腰,滿足地輕喟一怕。如果事事皆能盡如人意,她便只有一個要求:我的好相公,你每天早一個時辰回來就好了。

  盛淵笑了笑,便不再言語。

  離真正天明還有一些時候,兩人心中都有些不捨,靜靜的偎在一起,享受彼此的懷抱。

  吉人心頭酸酸甜甜的,想起盛淵和自己莫名的緣分,其中滋味更是難以言喻。

  明明是兒時專門欺負他的玩伴,少年忽然變得陌生彆扭,一別三年,又變成了英俊挺拔的大男人。

  在她毫無防備之時,他卻突然出現,在那座百花齊放,爭奇斗研的花園裡。

  光是看著他,她心都快碎了,自己正等著媒人撮合,他卻只是遠遠的駐足觀望……

  花兒芬芳嬌艷,只能靜靜盛開,其中道理,難道他不懂嗎?

  許多事,不是姑娘家能夠開口表明的,難道他不明白嗎?

  為了救爹,落寞招親,原本以為兩人緣分已經斷了,熟料天意弄人,她跌跌撞撞的姻緣路,居然莫名其妙的撞進他的懷裡。

  這,並不是她所憧憬的姻緣。

  至少,她不希望盛淵是為了保全她的顏面,一時心軟才娶她啊!

  但那時候,她還能說什麼呢?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我好像什麼都有了……」盛淵在她耳邊嘎聲道。

  吉人心弦一震,鼻頭酸楚,眼角不禁泛起一絲淚意。

  低頭埋進他懷裡,埋得更深更深,口裡卻催促起不,「你還不走啊?不是得出門了?」

  「快了。」盛淵又歎了一聲,依依不捨,根本動都不動一下。

  結果盛淵一出門,吉人馬上變成一塊望夫石,整天傻愣愣的。

  有時候低著頭,莫名其妙就笑了起來,有時候手指繞著頭髮,在園子裡輕飄飄的走來走去,眼睛像瞎了一樣,面前飄過什麼都沒瞧見。

  盛夫人左瞧右瞧,忍不住取笑,「你們圓房了吧?」

  「娘——」吉人腦中一轟,臉頰霎進如火燒般通紅,羞愧的幾乎把頭垂到地板上。

  盛夫人咯咯發笑,欣然點頭說:「果然沒錯。」

  吉人扭怩掙扎了半天,才攬著臉頰,嬌嬌怯怯的嚷道:「有這麼明顯?難道我把圓房兩個字全寫在臉上了嗎?」

  「天底下只有你是小姑娘,我就沒當過小姑娘嗎?」盛夫人聞之失笑,捏捏她的臉頰,又笑說:「前些天還鬧到分房睡,一個晚上就變了樣,說來說去,還不就是那回事兒嗎?」

  「娘——」吉人簡直快昏倒了,如此羞人的話,竟然出自婆婆口中。

  「好好好,這是好事,總算有點模樣了。」

  盛夫人欣悅非常,親匿拉著媳婦的手,悠悠歎息,「本來,我還在煩惱你們天天拌嘴,好像不是兒時兄妹那樣,真不曉得你們究竟能不能成為夫妻,現在總算好了。」

  「嗯。」吉人胡亂你應著,臉頰燒得厲害,渾身發燙不舒服,只盼這羞死人的談話,還是快快結束為妙。

  正說著,丫頭忽然喚道:「吉祥小姐來了。」說著,只見丫鬟領著吉祥慢慢走近。

  盛夫人自是無限歡迎,而最最開心的,當然就是吉人了。

  「姨娘好,大姐。」吉祥一上來,先行了禮,才在吉人身邊坐下。兩姐妹近身坐在一塊兒,左手自然牽起右手,顯得十分親匿。

  吉人迫不及待,連聲問了許多問題。

  「家裡還好嗎?你怎麼來了?吉蒂怎不一起過來?爹爹呢?」

  吉祥微笑瞇起眼睛,逐一回覆道:「家裡很好,二姐和爹爹有事,我是代她來的。」

  「有事?」吉人皺起眉頭。

  「二姐和蘭樕成親了。大姐,你曉得嗎?從前借住咱們破柴房裡的書獃蘭樕,他高中狀元了!」吉祥笑如春花,興高采烈的。

  吉人驚愕地瞠大美眸。

  盛夫人聽聞吉蒂的婚事,立刻興致勃勃問:「誰是蘭樕?」

  吉祥走後,吉人思前想後,仔細推敲,總覺得心緒不寧。

  這椿親事來得好突然,蘭樕有了功名,卻隻身躲地惠家,說有重要的事需要思考。原以為他的私事與惠家毫不相干,卻怎麼生出這門婚事呢?

  她想得入神,連盛淵回來了都沒發覺。

  盛淵躡手躡腳的來到她身後,將她抱個滿懷,低頭笑問:「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你回來了?」吉人確實嚇了一跳,轉頭看是丈夫,才鬆了口氣。

  「怎麼心事重重的樣子,有事?」盛淵一眼就看出她的憂愁,不禁疑惑。

  吉人搖搖頭,緩緩說道:「白天吉祥來過一趟,說吉蒂要和蘭樕成親了。」

  「是嗎?」盛淵愣住。

  瞧吉人面有憂色,看來是被這消息嚇壞了。他沉吟一會兒,立刻釋然了。消息雖說突然,但那姓蘭的小子不是在惠家住過一年多,由此和吉蒂生出情愫,並不稀奇啊!

  「你好像不大高興?」

  「不是不高興,只是納悶,他們應該不是那種關係啊!」

  「什麼關係?」

  「就是……情投意合的關係。」吉人皺眉。這消息真令人擔心啊!

  盛淵聞言笑了起來,反問:「我們算是情投意合的關係嗎?」

  「不知道,」吉人橫他一眼,氣惱的故意說反話,「當然不算啦!」

  「這不就得了。」盛淵嘻皮笑臉的瞇著眼睛,直呼,「咱們就算『情不投、意不合,』你還不是好好的?」

  「又不一樣。」吉人臉上一陣嫣紅。

  他們多秒年來累積的情分,跟吉蒂他們的情形怎麼一樣呢?

  「別想了,我看不出這門親事有哪裡不妥?」

  盛淵老實評論這椿親事,平心直言,「男方可是狀元郎,將來想必前程不可限量,咱們吉蒂還算高攀了。至於感情,等他們成了夫妻,慢慢相處,自然會有的。」

  話雖不錯,吉人還是覺得奇怪。

  「吉蒂最不喜歡那種白白淨淨、貌似女子的男人,她居然會答應這門婚事,實在太可疑了。」

  其實,她煩惱的還有別的事。她怕,難道其中有什麼內情?這婚事會不會……和娘家目前的困境有關?

  盛淵忽然雙手捧起她的臉,挪到自己面前,目露凶光。

  「怎麼了?吉人眨巴著眼睛,大惑不解地瞧著他,霎時忘了心事。

  「我整天都在想你……」他凶神惡煞地近逼到她眼前,怫然怒道:「可你整天都在想別的男人,嗯?」

  「什麼嘛,根本不是那一回事——」吉人扳開他的手,咯咯笑了起來。

  盛淵臉上卻一點笑意也沒有,正經八百,像在審問犯人似的。

  「你太過分了,還想否認嗎?」說著,十隻指骨扳得咯咯作響,口中嘿嘿嘿地瞇著眼睛冷笑,「我盛某人定要討回這個公道!」

  「呀——」吉人笑著尖叫一聲,反身便跑。

  小小閨房裡,兩人繞著一張圓桌、幾把椅子,就這麼追過來、轉過去,不時傳出尖叫嬉鬧。

  吉人被追得喘兮兮,最後仍是虛軟的倒在床幛裡,桃花飛頰,雲鬢亂灑,水眸氤氳地回頭看,盛淵神情也變了,變得好認真,好嚴肅,手心伸過來捧著她的臉,目不轉睛地凝視她,眼裡儘是深厚的情意。

  她難以承受地垂下眼睫。

  盛淵忽然俯身抱住她的腰,側臉貼上她的心房,喉間滿足地發出陣陣咕噥,喃喃道:「舒服……」

  「是嗎?」她微微一笑,低頭看著丈夫,又摸摸他頭髮。

  這麼一個大男人,這樣沉甸甸地壓著她胸口,不知怎麼,卻讓她心頭暖洋洋的,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滿足,既感甜蜜又溫暖,很想多對他好一點,很想要好好的守著他,就這樣抱著他,盼望他永遠停在她的懷抱裡。

  「當初知道要嫁給我時,你心裡怎麼想的?」盛淵舒服枕著她的胸,忽然懶洋洋地問起。

  吉人淘氣地咬著唇,笑說:「我心想,你真是陰魂不散,啊——」腰間被他伸指一撮,立即敏感地扭起腰來,他好整以暇的逗她一陣,總算逼出實話,「覺得實在太荒唐了,不敢相信,又很害怕。你呢?」

  「我高興得幾天睡不著,那時發生的事,對我來說好像作夢一樣。」盛淵把玩著她身上的衣帶,說著說著,大手一揚,便把衣帶扯開,露出其中幾許春光。「從你鼻孔裡掛著兩行鼻涕時,我就夢想娶你為妻……」說到這裡,便抬頭衝她一笑。

  「說什麼渾話,我從出生到現在,鼻孔從來沒曾掛著鼻涕——」吉人橫了他一眼,不解反問:「那你怎麼不來我家提親?」

  「當初我叫你等我的時候,你不是拒絕我了?」他大歎一聲,忽把俊臉埋到她胸口上,大手撫弄一隻渾圓,嘟嘟囔囔地抱怨,「我臉皮薄嘛!」

  「你是小姑娘嗎?」吉人笑貧了氣,笑得眼淚都溢出來了。「臉皮薄?虧你還好意思說出口。」愛憐地摸著他頭髮,可愛的傢伙!

  「對別人說不出口,但你不是別人。」他抬起臉,手指勾開肝兜,雙手捧起雪嫩雙鋒,摩挲把玩,不一會兒便把嬌妻逗得恍恍惚惚,酥軟得動彈不得。

  情慾居然來得如此迅速,令初嘗雲雨的吉人感到十分驚奇,明明前一刻還在對話談心,一眨眼就沉淪在情慾裡,喉嚨深處不斷發出細微的申吟……

  其實我有……盛淵終於進入她的身體充滿她時,吉人法濕的前額,美眸渙散,卻情不自禁湧起一陣念頭。

  其實我有等你,等得又急又怕,卻沒膽量告訴你……他吻著她的鎖骨,充滿激情地在她身上探尋摸索,刀子不由自主地弓起身了,不停扭動腰肢,強烈的情感比激情還要熾熱。

  即使是現在,我也說不出口……高chao釋放的那一刻,他仍深深地吻著她,撫摸她汗濕的裸背,珍貴萬分的將她擁在懷裡,他們喘息不止,呼吸著彼此身上的氣息,即至恢復了寧靜,她仍伏在他身上,依然忸怩羞澀。

  我臉皮薄嘛,和你不一樣,我可是真真正正的小姑娘呀!

  吉蒂這門婚事,吉人怎麼想都覺得心中難安,於是撿了一日,親自回娘家打探。

  不料回到娘家,爹爹正巧不在,妹妹們均是異口同聲地說:這門親事很好,吉蒂確實是自己願意的,沒別的原因。

  真是太奇怪了。

  找賬房問家裡的情況,帳房夥計只說:「近日還算寬裕。」

  問婚事怎麼辦?又說:「聘禮已經收下來了,辦嫁妝沒問題。」

  問來問去,似乎事事都有了著落,太過順利,反而古怪。

  妹妹們好像有意排除她,不讓她知道娘家真正的情形,吉人非常不安。

  「我想見蘭樕一面,請你們通知他。」離去前,她叮囑道。

  「為什麼呢?」吉蒂首先開口,好像不大情願似的。

  「我親妹妹要嫁給他,他能不來見我嗎?」

  「大姐……」

  吉人皺眉瞪著妹妹,疑雲頓生。「長姐如母,我等於是你們的娘親,想見妹媚叮嚀一番,還需要理由?」

  一番話說得吉蒂當場禁聲,不敢推話托,隨即遺人通知蘭樕,務必前去盛家不定期趟。

  向晚時分,蘭樕依言而來,吉人便獨自在花園裡設茶招待。

  蘭樕換去一身落拓行裝,梳頭整面,穿上絲綢錦袍。

  乍見之下,不免驚歎,此君清麗秀致,眸若秋水,丰采飄逸,宛若雲中之人。舉止顧盼,真是風流爾雅。

  「大小姐。」一開口,吐息如蘭,仍如昔日恭謹。

  「幾日不見,忽然就要變成姻親了,感覺真奇怪。」吉人含笑點頭,想起蘭樕過去在惠家苦讀的模樣,士別三日,果然不可同日而語。

  蘭樕深深凝視她,聞言僅僅扯動嘴角,淡淡一笑。

  這人實在太神秘了,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恐怕問不出什麼東西。吉人心中早有計較,一見面,便單刀直入。

  「請你來,只是感到很好奇,不曉得為什麼突然向吉蒂求親呢?我們吉蒂有什麼地方吸引你嗎?」

  「嗯……」蘭樕沉吟著,俊眉緊攏。

  吉人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他微微開口,又頓了一會兒,才平淡的回答一句,「她很好相處。」

  「什麼?」吉人怔住,「好相處?這算什麼?」

  她怒眸瞠著蘭樕,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心頭更是氣憤,覺得沒什麼好問了。

  事實果然被她料中,他對吉蒂根本沒有半點男女之情,那為何還來求親?

  算了,他的私事,她根本不需要知道。

  吉人心中狂怒,「這門親事到此為止,我不答應,我不能把吉蒂交給你。」爹爹若是明白蘭樕的心態,爹爹也不會答應的。

  「恐怕來不及了。」蘭樕苦澀地揚起嘴角,直言道:「老爺子已經簽應,婚期也已經訂好了。承蒙皇上恩寵,為慶賀這場婚禮,已御賜黃金千兩,裝元府第一座,此刻反悔,便是欺君。」

  「你——」吉人當場氣結地說不出話來,頓了好半晌,才罵道:「我們惠家是如何待你的?你怎麼可以恩將分報,玩弄吉蒂?」

  蘭樕默默微垂眼瞼,絲毫不為所動。

  「可惡!」吉人氣憤地舉手停在半空中,想好好賞他一巴掌,無奈教養使然。再怎麼氣惱,卻始終打不下手。

  明知蠻力解決不了問題,可心中這股悶氣,怎麼發洩才好?

  蘭樕停立在她面前,姿態倒是坦然,深如秋水的黑眸幽幽落在她身上,明明是只唇緊閉,蕭瑟不語,卻掩不住抑鬱愁苦的情意——

  吉人頓時嚇得後退一步,臉上血色盡去。他喜歡她?!卻要娶吉蒂?!

  蘭樕見了,只得黯然垂下目光。

  「大小姐無需擔心,蘭樕既娶二小姐為妻,今後自會好好善待她的。即便是看在大小姐的面上,也一定會竭盡所能,令二小姐……」

  「你住口!」吉人打斷他的話。

  「在你面前,我真的不想欺騙你。」蘭樕苦澀地承諾。「今後我一定會對吉蒂很好,一生只有她這個女人,我……」

  「你住口,別說了!」吉人搖頭不想再聽。

  不可能的,他能怎麼做?要怎麼對她好?怎麼照顧她?

  難道供應吉蒂華屋美食,一生一世榮華富貴,心中卻戀慕她的親姐姐,這就是對她好?

  絕對不行!如果吉蒂知道了會怎麼想?

  她會恨死她,她一輩子都會很辛苦的。

  吉蒂怎麼這麼糊塗,蘭樕根本不是她心儀的對像,她為什麼要答應這門婚事?

  娘家真出了問題,難道她和盛淵真會撒手不管嗎?

  如今連皇上都驚動了,根本連退婚的機會也沒有,這要如何是好?

  蘭樕落寞的告辭而去,吉人根本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她的頭好痛,簡直快裂成兩半了。

  向晚日光逐漸隱沒,惡寒冷風升起,如可怖魔爪絲絲扣住了她,吉人站在風裡卻毫無知覺,直到有人來到她身邊。

  「天冷了,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盛淵才摟住她,吉人雙腿一軟,整個人差點軟倒在地上,嚇得盛淵趕緊穩住她。

  她臉色慘白,幽幽看他一眼,幾乎快暈厥過去。

  盛淵心頭錯愕,立刻橫抱起她,匆匆回到房裡。

  「你到底怎麼了?」

  「我、我……」

  吉人雙唇顫動忽然想到蘭樕說的:「此刻反悔,便是欺君。」

  完了,來不及了,君無戲言,惠家怎麼承擔得起欺君之罪?

  「你快說啊!」盛淵心急不已,他從未看過吉人這種神情,今天定是出了大事。

  吉人憂鬱地看著丈夫,張開嘴巴,卻一個字也說不得。

  不能說,連盛淵也不能說——吉蒂的丈夫居然愛慕他的妻子,這對盛淵怎麼說得過去?他們將來可是連襟的關係,此事若是說破,將來怎麼相處?

  「我好像受風寒了,頭好痛,身子一直發冷。」她虛弱地握著盛淵的手。

  盛淵低頭吻著她的唇,只好先顧著她。「那好吧,你睡一會兒,先把身子養好再說。」

  吉人閉上眼睛,眼角卻滑出一行淚水,盛淵震撼地凝視著它,妻子如此憔悴,為何緣由?他竟然摸不著半點頭緒。

  焦慮的陪在她身邊,守著她,照顧她,吉人在睡夢中也不安穩,翻來覆去,額頭時時冒出冷汗。

  「吉蒂,不要嫁……」她忽然喃喃囈語,緊鎖雙眉,如哭泣般低語,「蘭樕……不許你娶吉蒂,我不准……蘭樕……」

  盛淵悚然一驚,俊臉發白望著愛妻。

  「蘭樕,不可以……」吉人在睡夢中啜泣起來。

  盛淵卻茫茫然地對著一室黑暗,自己也彷彿墜入無盡深淵。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2-10-13 00:26: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吉人幽幽轉醒,睜開眼,四周卻靜悄悄的,只有窗外透入些許幽深的微光,慢慢撐起身子,額頭、頸項、背後都汗濕了。

  「少夫人,您醒了。」丫頭聞聲過來探問。

  「欸,少爺呢?」

  「剛剛瞧見還在後花園的曲橋上,這會兒就不知道了。」

  「嗯。」吉人掀開棉被,身子仍是軟綿綿的,下床便暈眩起來,還得借由丫鬟攙扶才不至於跌倒。

  想不到居然被蘭樕嚇出一場病來,她昏沉睡了好些天,整天躺在床上,精神越發倦懶。

  她索性托丫頭備水沐浴,更換衣裳,接著,便披上風衣到外頭去。

  盛淵呢?興匆匆往後花園走,不曉得他還在不在——

  結果,遠遠就發現他坐在亭子裡,低著頭,手裡不知在忙什麼。

  吉人偷偷過去躲在他背後,伸長脖子一瞧,沒想到盛淵手裡居然拿著一張白紙,折過來、翻過去,不一會兒就變出一支紙鶴。

  「我的。」她兩支指頭一夾,便把紙鶴夾到手裡,笑嘻嘻地衝著他問:「是給我的吧?」

  「搶都搶了,還問什麼?」盛淵莫可奈何,但眼中有著寵溺。

  「你說,是不是做了什麼惹我生氣的事啊?」吉人緩步踱到他眼前,捧著紙鶴逼問。

  「嗯?」盛淵望著她,不解地揚起俊眉。

  吉人笑彎了眼,又道:「小時候只要你一把我惹哭,回頭就會折這些小鳥、小雞、小貓、小狗的紙娃娃送我,你都忘了嗎?」

  「怎麼會?」盛淵淡淡一笑,憶起童年往事,笑容頓時多了幾分溫柔。「我還折過一種很小的紙鶴,只有半截拇指那麼大,你記得嗎?」

  「記得,是我十二歲生日嘛!」吉人偏頭回想,喃喃說道:「你折了十二支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紙鶴,用針線串成一串,綁在指環上送我的對不對?」

  「我還記得那串小小的紙鶴,好多顏色、好細緻,我從沒看過這麼可愛的小東西,迎風飛起來好漂亮……吉蒂、吉祥也嚷著跟你要,你嘴巴都說好好好,卻根本沒送她們,她們背後罵了你好多天啊!」

  盛淵沒好氣地橫她一眼。

  「折那個有多麻煩,得用細竹籤代替手指,一點一點、慢慢仔細的折,你以為很容易嗎?我花了多少時間,這麼辛苦做給你的,結果呢?你玩幾天就玩壞了吧?」

  「嗯,足足玩了兩個月,後來我們又吵架,我氣不過,就把它扯爛了。」吉人伸伸舌頭,老實招認。

  「嗄?」盛淵驚訝地瞅著她,「能撐兩個月,真是阿彌陀佛!」

  吉人沉吟地抿著唇,忽然覺得他有點兒奇怪……

  從她一過來,他臉上就沒什麼笑容。他忽然獨自在亭子裡折紙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你好像悶悶的,有什麼不開心嗎?」吉人收起笑臉,認真問。

  「你病都好了?怎不待在房裡?過來我這兒。」盛淵抬頭瞥她一眼,便拉起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睡了好多天,人都睡傻了……」

  吉人乖順地倚在丈夫懷裡,享受溫暖的懷抱。

  「你是不是想隨便打發我啊,怎麼不回答我的話?」

  「沒什麼好說的。對了,」盛淵提醒她,「吉蒂的喜帖送來了,娘問你要不要幫吉蒂另外添些嫁妝。你是吉蒂的長姊,我娘又是吉蒂的姨娘,送些適合吉蒂的首過去好了,咱們也算是吉蒂的另一個娘家。」

  吉人聽了,反而沉默起來,意興闌珊的垂下雙肩。

  「這件事,娘做主就好了。」

  盛淵沉思地凝視她。

  「你這麼不滿意這樁婚事嗎?」

  吉人蹙起秀眉,搖頭道:「吉蒂根本就不喜歡像蘭樕這樣的男人,我真不懂她為什麼要嫁。」

  「狀元郎有什麼不好嗎?」盛淵又問。

  「……沒有,」吉人怏怏不樂地把玩手上的紙鶴,漠然道:「我只是覺得他們不相配,也不適合。」

  盛淵愣愣望著妻子。

  「你怎麼了?」吉人發現他的異樣,不解地問。

  「沒什麼。」盛淵別開臉,抬頭望著天邊的雲彩,不發一語。

  兩人各懷心事,都不想說話,便靜靜的倚著彼此,任時光悠悠流逝。

  盛淵非常迷惑,一直以為自己很瞭解吉人,一直以為吉人心裡根本是愛慕他的,只是缺乏自覺,又太嘴硬。

  他們從小打鬧慣了,他以為要她領會兩人之間的男女之情,只是需要多些時間而已……

  他會不會是太自負、太自以為是了?

  男人有可能同時喜歡好幾個女人,那女人呢?難道也和男人一樣見異思遷嗎?

  太荒謬了,他有這種想法,簡直是對吉人的污辱。

  可吉人對他……到底懷抱什麼樣的感情呢?

  他不懂,吉人為什麼對蘭樕如此特別?她夢中喃喃說的又是什麼意思?

  他是和她兩小無猜,能夠互相瞭解,生活一輩子的男人?

  那蘭樕又是什麼?

  他想破了頭也參不透——

  盛淵真的有些奇怪。

  吉人獨自坐在窗邊軟榻上,抱著膝頭沉思。

  他時常用一種深思困惑的眼神靜靜看著她;有時肩並肩走在一起,也總是低頭不語;他的笑容越來越少了,連抱著她也發呆。

  夜裡,卻忽然需索無度——

  吉人倏地臉紅,想起昨夜的繾綣纏綿,兀自心跳不已。

  「看著我,吉人,睜開眼睛看著我。」盛淵捧著她微微汗濕的臉,火熱地在她頸間落下一串吮吻,又回到她眼前強烈要求。

  她看著他,他臉上的激越神情令她深深著迷,那一刻,她彷彿就是他生命中的全部,他深邃的黑眸多麼專注,他眼裡的深情撼動了她,終於令她不再羞怯,大膽向他伸出手——

  「盛淵,、盛淵……」

  她低吟呼喚他的名字,雙手牢牢勾著他頸項。盛淵這時忽然笑了,眼神熾熱發亮、熊熊如火地凝視著她,慾火更烈。

  吉人咬著唇,趕緊扇扇臉,驅走腦海裡的春情慾念。

  真是,大白天她是怎麼了?

  偏偏腦袋控制不住,繞來繞去還是回到盛淵身上。

  慾望平息後,盛淵抱她抱得好緊,悶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你抱痛我了。」她喃喃抱怨。

  「是嗎?」他這才鬆開一點,改從她背後攬著她的腰,鼻尖抵著她頭髮。

  吉人雖然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仍可察覺到他身上的憂慮不安。

  「盛淵,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你怎麼老是胡思亂想呢?」

  他低笑,大手在她赤裸的纖腰上游移。

  是嗎?是她胡思亂想?

  吉人納悶地支著臉,她以為自己很瞭解盛淵,可沒想到……如今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他怎麼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吉蒂的大婚之日終於到了。

  清晨天剛亮,吉人便起身呆坐在妝台前,一邊梳頭,一邊發愣。那頭滑溜烏亮的長髮任她梳了又梳、梳了又梳……

  盛淵終於看不下去,搶走她手上的木梳,低聲歎息道:「我怕i頭髮統統掉光了,後悔莫及,所以替你保管一會兒。」

  吉人懶洋洋地橫他一眼,卻沒說話。

  盛淵瞥她一眼,又道:「今天你不是應該提早回娘家去,瞧瞧吉蒂她們有什麼需要打點的?」

  「真不想去……」吉人垮著秀臉,冷淡說道:「待會再晚點兒,我跟爹娘一起去婚宴就好了。」

  對女人而言,嫁人是一輩子的事!即使蘭樕保證會對吉蒂好,但他愛的人是她,若有一天被吉蒂發現……她不敢想像啊!

  偏偏皇上已得知這門親事,退不得啊……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吉蒂嫁入狀元府。

  盛淵看著吉人,頓時一陣失落。

  「那好,商舖有事要我過去一趟,應該不用太久,晚些時候,我直接過去跟你會和。」

  「嗯。」吉人懷抱心事,低著頭,並未發現盛淵的異樣。

  他離去後,過沒多久,丫鬟便請她到前廳,和公婆一起出門。

  來到新科狀元府,吉人依舊悶悶不樂。

  放眼金碧輝煌、雕欄畫棟,皇上御賜的宅第自是不同凡響,加上處處張燈結綵,賀客盈門,到處一片喜氣洋洋。

  爹爹忙著招呼賓客,一見他們就熱烈地迎上來,難得她公婆專程來為吉蒂慶賀,雙方長敘一會兒,往日嫌隙,總算逐漸冰釋。

  吉人跟在婆婆身邊,眼睛不由自主的頻頻往門外看去,不時在賓客中尋找盛淵的身影。

  他怎麼還不來?

  望穿秋水,一心只等著他——

  自從和盛淵結成夫妻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身邊一沒有他,她便覺得好心慌,好無聊,坐立難安,身心都不自在。

  怎麼還不來?等啊等,怎麼還不來?

  好不容易終於看見他從門外進來了,吉人低呼一聲,便匆匆撇下公婆,往他身邊跑去。

  「你總算來了,怎麼那麼久?」

  「有事嗎?」盛淵見她跑得急,連忙伸手穩住她。

  「你要待在我身邊才行嘛,怎麼放我一個人,那麼久才來?」

  吉人跑得喘吁吁,臉泛桃花,嘟著嘴跺腳埋怨,大有撒嬌之意。

  盛淵錯愕注視著她,呼吸微顫。

  她不是因為蘭樕要娶她妹而悶悶不樂,難道,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讓她發覺她是在乎他的?

  吉人見他半天搭不上話,又滿臉癡迷的模樣,深覺好笑,正想好好打趣他一番,不料一雙手突然搭上她手臂,轉頭看,原來是小妹吉祥。

  「姊,我到處在找你,你怎麼不去和吉蒂說說話?她一個人在新房裡,還要枯坐到筵席過後,我們陪她一會兒嘛!」吉祥拖拉著她,口中不停求嚷。

  「可是——」吉人遲疑地沉下臉。

  「去吧!」盛淵卻推她一把,擺手笑說:「快去啊!」

  「走走走。」吉祥衝著大姊夫笑笑,便把大姊拉走了。

  吉人有些不情願,她整天都在躲避和吉蒂單獨見面。

  怕見了面傷心,又怕自己說出什麼不應該說的話,姊妹倆中間隔著一個蘭樕,她拿什麼臉面對妹妹?

  進了新房,看吉蒂穿著大紅嫁衣,極不自在的坐在喜床上扭來扭去,吉人眼眶就不自禁泛紅。

  教她怎麼不煩惱呢?

  男女情愛姑且不論,夫妻之間,日日夜夜、朝朝夕夕都要相處的。

  吉蒂從小就像個男孩子,骨子裡,比蘭樕還多了幾分英氣。

  那蘭樕分明是個文弱秀氣的讀書人,長得顛倒眾生,比吉蒂還像個女人。

  男人女相,女子男貌——這論性情、論氣質、論容貌,皆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怎麼做夫妻呢?

  「吉蒂,你真美。」吉人坐在床邊,哽咽望著大妹。

  吉蒂不像她從小愛妝扮,劍眉薄唇,明眸如電,從來都是素臉迎人的。如今仔細打扮起來,半點也不遜於她。

  「大姊,你怎麼哭了?」吉蒂尷尬地笑了起來。

  「我捨不得嘛!」吉人揉著眼睛哭道。

  「你自己嫁人的時候都沒哭。」吉蒂急嚷著,真被大姊嚇住了。

  「我不一樣嘛,」吉人皺眉瞪了她一眼,「我嫁到姨娘家裡,跟嫁到自己家有什麼不同?可你卻是嫁到陌生人家——」

  「世上大部分的姑娘,都像我這樣。」吉蒂好豪爽大笑,拉著她的手安慰。「大姊,咱們仍住在京城裡,我又不是嫁到外地去了。」

  沒想到三姊妹裡,居然是精明的吉人哭得最凶,眼眶居然紅成一片。

  「瞧,還讓新娘子哄你,大姊你羞不羞?」吉祥站在一旁,溫柔笑著。

  吉人勉強破涕為笑,緊緊握著吉蒂的手。

  三姊妹說了一會兒話,吉人擔心盛淵無聊,便向妹妹們告辭,自己先要離開新房。

  掩上門往宴廳裡去,未料居然在迴廊上巧遇蘭樕。

  「呃!」吉人嚇得後退一步。

  「大小姐。」蘭樕顯然十分驚訝,回過神,才想到躬身行禮。

  「應該叫我大姊或姊姊才對。」吉人冷哼,今天雖是大喜之日,但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了。

  蘭樕聞言一怔,在她面前定定站了半響,寒著臉,居然硬是不開口。

  哼,連她親口斥喝,也不肯稱她一聲「姊」嗎?

  混蛋!

  「先走了,我丈夫在等我。」吉人氣沖沖的繞過他。

  算了,跟這種人根本沒什麼好說的,她一輩子都不原諒他!過了今天,她永遠都不會踏進狀元府了。

  未料在她離去之際,蘭樕居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吉人怒極,簡直不敢相信,又氣又恨地抬頭瞪他。

  「你還想怎麼樣?」她厲聲質問。

  「對不起……」蘭樕口中輕而又輕、幾不可聞的飄出這三個字。

  吉人甩開他,含著眼淚,繼續往前走。

  她好恨自己,當初爹爹撿他回來的時候,她就應該趕他出去的。她根本不應該對他好『、對他笑;在他考取功名後,更不應該讓他繼續待在惠家。

  她真傻、真笨,怎麼會惹出這種禍事呢?

  只顧著氣憤,前路長什麼模樣都看不清楚,結果才往前走了兩三步,就差點兒撞了人。

  「盛淵?你嚇著我了……」吉人一見是他,便軟軟地投入他懷裡。

  盛淵悶悶不樂的抱著她。「我正要過來找你。」

  前方不遠處,新郎倌的身影正逐漸消失遠去——

  他們剛剛說過話吧?說什麼呢?

  是特地躲在這隱蔽的迴廊說什麼秘密嗎?

  「那我們一起回宴席去吧!」吉人拉著他的手往回走。

  盛淵隨她任意拉扯,她要他往東,他便往東;她要他往西,他便往西。

  從小到大,他都這樣任她牽著鼻子走的,她太美麗、太耀眼,總是令他不由自主的跟隨她左右,他眼裡從未容下其他女子,他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吉人,你哭了……」

  「是啊,因……因為我妹妹嫁人了,有點感傷罷了。」

  盛淵停下腳步,不再任她牽引。

  「盛淵……」她忽然哭喊著,轉身投入他懷裡。「我妹妹嫁人了,我妹妹嫁人了,很好,對不對?很好,很好啊……」

  盛淵心亂如麻的抱著她,緊緊抱在懷裡。

  吉人哭泣不止。

  她這般傷心欲絕的模樣,看在他眼裡,好像同時有好幾把利刃,正一刀刀劃著他的肉,一片片割著他的心似的。

  盛淵突然懊悔極了!

  如果當初他沒接下繡球,沒當眾宣佈迎娶吉人,那麼,如今會是什麼樣光景呢?

  如果不是他,今天坐在新房裡的女人,是不是就會換成吉人了?

  吉人若是坐在那個位置上,臉上又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別把臉哭花了,回頭怎麼跟我娘交代呢?」他輕輕抹去她臉上淚水,苦澀地溫柔安慰。

  他從小珍愛寶貝的女子,居然在他懷裡哭得如此傷心,這比將他千刀萬剮還令他難受。

  「我不管了、都不管了……」吉人乾脆埋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她什麼都沒有為妹妹做過,她好沒用,她真不配做吉蒂的大姊,她真的好罪過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2-10-13 00:26: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線頭一針一針的穿過布面。吉人寧靜地倚在窗邊的軟榻上,就著日光,綿綿密密縫著一件厚棉袍。

  盛淵陣日在外頭奔忙,最近她閒來無事,便學起縫製衣裳。

  初時只是好玩打發時間,後來想到了盛淵,學習就益發勤奮起來。她從未為他縫過衣裳,入冬天冷,正好縫來給他一個驚喜。

  「吉人,我回來了。」盛淵的聲音響起。

  聽見開門的聲音,她忙把針線衣袍全塞進籃子裡,蓋上布巾,不待盛淵走近,便把它們推到身後偷偷藏起來。

  盛淵早就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沉下臉問:「你後面藏什麼?」

  「秘密,不能說。」吉人笑瞇了眼,朝他伸伸舌頭。

  「嘎?」他搖頭笑道:「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呀?」吉人迎著他笑問。

  盛淵深深凝視她,忽然答非所問起來。

  「常常讓你一個人,還習慣嗎?」

  「習慣怎麼樣?不習慣又怎麼樣?」

  吉人一屁股坐下來,改變姿勢,伸直了原本曲著的兩條腿,還老實不客氣的擱到他大腿上,嬌滴滴地嚷道:「我腿麻了,幫我揉腿。」

  「嘖嘖嘖,誰家媳婦兒像你這樣的?」

  盛淵瞥了她腿一眼,便伸手為嬌妻按摩起來,輕輕柔柔的來回揉捏,力道不重不輕,剛剛好恰到好處,吉人舒服地歎了口氣,軟綿綿地偎到他懷裡。

  「乖,我的好相公,待會見換我幫你把鬍渣剃乾淨,你臉那麼黑,又蓄著亂七八糟的鬍渣,看起來好落魄呢!」

  「不要,我不剃。」盛淵搖頭拒絕。

  「為什麼?」吉人瞟他一眼。

  「你給我過來。」盛淵牢牢擁著她,忽然垂下臉來,下巴擠到她頸間輕輕磨蹭。

  吉人隨即難以自持的敏感低吟,渾身軟綿綿地,彷彿就要融化在他臂彎裡。

  「瞧,你果然很喜歡嘛!」他低笑起來,不斷用他的鬍渣逗她,又捧著她後腦,往她鎖骨、頸項、耳際一路吮吻,雙手徐徐愛撫,耳鬢廝磨,直到最後輕觸她的唇,吉人早就迫不及待,拉下他的脖子主動獻吻。

  盛淵嘴巴抵著她的唇,忽然笑了,還咯咯笑個不停。

  吉人管不了這麼多,仍舊癡癡迷迷地吻著他,美眸迷離,一下一下,不斷啄吻他的唇。

  「等一下,待會兒再…」他笑著躲開她的吻,又摟著她的腰,柔聲在她耳邊說道:「吉人,我要遠行到泉州一趟,歸期不定。」

  「什麼?!」吉人聞言眨巴著眼睛,這才清醒過來。

  盛淵在說什麼?她怎麼一點也不明白?泉州在哪裡?什麼啊?

  「你一個人,還可以嗎?」盛淵抱著她,柔聲又問。

  「你到底說什麼呀?」吉人翻坐起來,不解地迎視他--

  歸期不定?遠行?泉州?為什麼呢?

  盛淵這決定來得十分突然,又未曾跟任何人商議過,盛家兩老乍聽之下,都有些不能理解。

  「為什麼非要你去呢?」

  盛夫人皺眉反對,「之前不是才出門三年,什麼該學習的,都學會了吧?」

  盛淵站在爹娘對面,神情甚是堅定。

  「娘,因為想學習更多才去,想多看看世面才去,孩兒總不可能永遠待在爹的羽翼下,盛家所有的一切,總有一天全都要交給我,總不能等到那一天才開始著急

  吧?」

  盛夫人眼巴巴望著兒子,又是心疼,又是不捨,才回來沒多久,怎麼又要出遠門了?原以為跟兒子分開三年,就再也不必忍受這番煎熬。孰料--

  「學習固然重要,不過也不必操之過急,你爹爹明明又還沒老。」

  「好了。統統別吵。」

  盛世嵩揮手阻斷盛淵的娘,目光卻落在吉人身上。

  「媳婦兒?你怎麼說?」他問。

  照他看來,做父母的再怎麼不捨。也比不上他老婆的委屈要緊,若吉人答應,他們兩老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吉人打一開始就站在旁邊,始終沉默不語。

  如今公公問了,她方抬起頭來。「身為妻子,豈能阻擋丈夫前程?」

  凝眸望著丈夫,她勉強笑了笑,溫順地回答公公。

  「吉人願意遵照爹娘安排。」

  「那好吧!」盛世嵩拍著大腿,決定就此定案。「三年太長了,最多給你兩年,年輕媳婦兒嫁過來還不滿一年,總不能太冷落妻子。吉人可不是嫁來守活寡的。」

  「是,謝謝爹。」盛淵回頭對吉人笑笑,向父母請示完畢,便拉著嬌妻回房。吉人默默低垂著臉,眼淚好像隨時都快掉下來。

  盛淵歎了口氣,攬著她笑,「又不是一去不回,別哭啊。」

  「平安回來,別忘了我。」吉人幽幽凝視他,她也不想哭啊,水氣偏偏要積在眼眶,她有什麼辦法?

  「又不是馬上就去了。」盛淵捏捏她臉頰,笑說:「現在就開始哭,想連哭十天八天,哭到我作罷嗎?」

  「不是…」吉人悶悶地扁起嘴,忽然煩惱起來。抬頭又問:「你不會在外頭招惹別的女人吧?」

  「說什麼傻話。」盛淵笑著敲她一記,真是的。

  也許這趟出遠門回來,他已經解決心中的苦惱。

  但願……

  常存抱柱信,登上望夫台。十六君遠行,瞿塘激澦堆。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從那天說好了要走,吉人就開始日趕夜趕,趕著縫他的新棉袍,讓他穿上了才出發。

  盛淵走後,她的魂魄也好像跟他走了。

  他們的閨房,一夕之間忽然幽暗起來,連那些偶爾透進來的絲絲光線,都帶著

  晦暗不明的憂愁。

  「人說啊,商人重利輕別離,真是天性使然。父子倆都一個樣。」

  盛夫人有感而發,拉著吉人喃喃念道:「淵兒他爹啊,年輕時也是有一日,忽然沒頭沒腦的跟我說:『孩子他娘,我要出門做買賣了,做完就回來。』話說完就消失了,一別五年,我都準備帶著淵兒改嫁呢!」

  「什麼?!」吉人驚訝地失笑。原來公公年輕時,是這樣瀟灑的男人啊!

  盛夫人笑瞇了眼,安慰媳婦,「淵兒像他爹,商人本來就是這樣的,要咱們女人家等。等到春花秋月都殘了,他們還是不見蹤影。」

  吉人看著婆婆,忽然熱淚盈眼。

  「那您一個人都怎麼排遣呢?」

  「就如你一樣啊!」盛夫人瞅著她笑,婆媳倆都是一般命運,無怪她這麼疼愛媳婦兒。「寂寞吧?有娘陪著你呀!來,多吃點東西。」

  吉人看著茶點猛搖頭。

  「人家真的吃不下嘛!」

  「這不行,總得要吃才有命在。淵兒回來要是發現你少了塊肉,肯定埋怨我的。」盛夫人拿了一塊桂花糕,直接塞到她手上。「來,多少吃些吧!」這可是她

  平時最愛的甜品啊!

  吉人意興闌珊的接過來,正想咬一口試試,卻不料鼻尖嗅到一股味兒,便不禁的乾嘔起來。

  「惡…惡……」她趕緊拋下糕點,低頭搗住嘴。

  盛夫人立即站起來,瞠著眼睛,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孩子…你--」

  「惡…」吉人嘔個不停,喉間一陣酸味,嗆得她眼淚都滴出來了。

  盛夫人深思地看著她,看著看著,忽然喜上眉梢。

  「孩子,你你……你上回月事是什麼時候?會不會是有喜了?」

  吉人聞言霎時愣住了,滿心錯愕,喃喃念道:「我……有喜?」

  真、真的嗎?可能嗎?盛淵才剛走,怎麼這麼巧就…

  吉人本能地撫著肚子,想起月事確實好像遲了,這麼說……

  真是難以置信,她有孩子了,她和盛淵的孩子?!

  「一定是,一定是的。」盛夫人滿心歡喜。

  吉人懷有身孕,這可是大事!

  盛夫人立刻派人去請大夫,又趕著吉人回房躺上,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直到大夫來了,親口證實吉人腹中確實懷著胎兒,盛家上下歡聲雷動,盛老爺子還特地帶著補品,從商舖裡回來探望。

  「太好了,吉人懷孕了。要不要立刻通知淵兒回來?」盛夫人眉飛色舞的拉著丈夫,連聲說道:「反正泉州以後隨時都可以去,吉人這是第一次懷孕,丈夫偏不

  在身邊,有多難受啊!」

  「去去去,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盛世嵩滿口的好好好,喜悅之情,不可言喻。

  盛夫人立刻要人去寫家書,不料,突然又被丈夫叫住,「夫人!」

  「嗯?」盛夫人回頭,只見老爺子突然漲紅臉,沒頭沒腦地輕咳起來,說道:「你也辛苦了。」

  盛夫人忍笑點點頭,便轉身去了。

  家裡要多個小生命了,以後家裡可熱鬧了。

  馬車轆轆地向前推進,鐵蹄所至,莫不揚起一陣漫長的、黃色的塵煙。

  盛淵坐在車陣最前頭,風兒爬梳髮梢,帶著幾許青草的氣味。

  一匹馬兒呼繡向前,上頭一個身型健碩的中年漢子,對盛淵點頭說道:「少爺,天色不早了,前方五里處有一家旅店,咱派人先去探探如何?」

  「好。你去辦吧!」

  盛淵一應允,馬上的漢子夾著馬腹,絕塵而去。

  大夥兒運送貨物緩緩而行,所有人、車、馬騾,終於在太陽下山前,全數安頓完畢。

  夥計們簡單在旅店裡吃飯休息,各自找到地方安歇,盛淵卻獨自提著一壺酒,仍舊爬到馬車上,橫躺下來。對著天上月光發愣。

  月光悠悠地照著人間,天涯海角,無論走到哪裡,只要忽然安靜下來,他腦海裡就立刻浮現吉人的笑臉,揮不去也拋不開,真是…

  盛淵提著酒瓶,仰頭大灌一口,胸中鬱悶,壓得他喘不過氣。

  原以為自己能放得開,吉蒂婚後,吉人似乎已經恢復平靜了,為什麼他就辦不到呢?

  除了絕口不提吉蒂和蘭樕,她甚至比從前還要懂事體貼-----不但有模有樣的侍奉公婆,還學會親手縫衣袍。

  這樣還不夠嗎?吉人還有什麼不好?他還有什麼不滿足?

  他也不懂,怎麼會一直忘不了吉人嚶嚶哭泣的聲音,也忘不了她傷心流淚的臉龐,一夕之間,所有恩愛幸福,忽然虛幻起來,變得極不真實。

  他猜不透吉人的心,不明白她何以如此,也痛恨自己。

  為什麼這麼不乾脆?

  要不就問明白,要不就忘了它、放它走。

  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心頭總是繞著一股濃濃的苦澀?

  酒在手裡,一口接著一口,最後盛淵昏沉沉的睡著了,醉倒在馬車上,天明才被夥計搖醒。

  「少爺、少爺!」夥計搖晃他肩膀。

  盛淵渾身刺痛地起身,只見夥計手裡拿著一封信,對著他說道:「京城派來一匹快馬,好像有什麼急事,正等著少爺回復呢!」

  「我看看。」盛淵拆信一看,不禁愣住。

  吉人……居然懷孕了!

  真是突然。

  信上要求他放棄到泉州的計劃,先回頭陪吉人待產。

  「那麼,少爺要回去嗎?」夥計聽了皺眉,這一來一往,可要損失多少財物啊?這麼多人手車馬,難道不用錢嗎?

  盛淵尋思半晌,便把信收進懷裡,淡然道:「不必了,爹娘會照顧吉人,我們繼續上路。」

  爹娘他們一定會把吉人照顧好的,她原本就深受疼寵,如今又有孕在身,所有人都會搶著照顧她,不需要他煩惱。

  「待會兒我修書一封,你派人送回去吧!」盛淵當下做了決定。

  打從一開始害喜,吉人便時時感到噁心、嘔吐。

  聞到米飯的味道也不行,肉類、魚鮮也不行,不管吃下什麼東西,回頭總是吐了更多出來。

  懷孕本就辛苦,什麼都吃不下,反而消瘦起來。請來大夫開了許多安胎的藥方,始終不能減緩她害喜的症狀。

  吉人身子越來越單薄,整日昏睡,一日三餐,更是全部依賴補藥。

  卻不料盛淵傳回消息,他決意遠行泉州,行程仍是照舊。

  信中只叮嚀父母妥善照顧她,卻沒有一句是私下留給她的。

  吉人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喃喃道:「他說不回來?」

  「這孩子真是-----」

  盛夫人氣得七竅生煙,對媳婦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吉人反而露出笑容,溫柔地安慰婆婆。

  「沒關係,本來就說好了兩年嘛!」

  「吉人啊,無論如何都先照顧好身體和孩子要緊,孩子出世後,你就會忙得沒空理會丈夫了。」盛夫人殷殷勸著她,「你心裡只要想著孩子,孩子平安就好了。」

  「嗯。」吉人臉色蒼白,虛弱地闔上眼睛。「娘,我想睡了,你就先回去,讓我多睡會兒吧!」

  「好好好,你歇著吧!」

  盛夫人一走,吉人翻身睡向裡側,淚水便沿著臉龐滑落。

  原來懷孕是這樣辛苦的事,她好想念盛淵啊!

  遠行兩年,兩年後他才回來,到時孩子都已經學走路了……

  可惡的盛淵,大混蛋,他是不是故意折磨她的?

  吉人眼眶大大腫了起來,這一哭,根本無法收拾,淚水像洪水般源源不斷的湧出來,又怕哭聲傳出去讓公婆煩惱。

  於是,她緊緊抓著棉被,搗著嘴巴,悶著聲音,孤單塞縮在床裡,安靜的哭了又哭,哭了又哭……直到意識逐漸模糊,才慢慢收住眼淚,沉沉睡在淚濕的枕頭裡。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盛淵離開的時候,正值冷酷的冬天,他穿著厚重的棉袍,在房裡擁抱她,親吻道別,好像只是昨天的事。

  接著春天、夏天,轉眼就入秋了。

  入秋後,萬紫千紅的花兒凋零,楓樹紅遍枝頭。

  吉人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獨自癡坐在台階前。

  她喜歡像這樣坐著,張開手便可接住掉落下來的楓葉,看它們落在滿是陽光的手心裡。

  再不久就要臨盆了,上個月盛淵忽然修書回家,說是提早回來,陪她一起生產。她看完抱著那封信,整天都在傻笑。

  快一點,盛淵,得快一點呀!

  她好希望生產時,有孩子的爹陪在身邊,如果來得及就好了!

  「孩子,再等一等,你爹爹很快就回來了。」

  吉人撫著肚子微笑,腹中的胎兒十分頑皮好動,小腳丫不時在她肚皮上踩來踩去,一點兒也不懂得體恤娘親。這孩子,若是個男孩,肯定又是個行遍天下的商人嘍。

  幾個丫頭拿著一疊彩色的小紙片,嬉嬉鬧鬧朝她走來。

  「少夫人,紙拿來了。」

  「好。」吉人含笑接過,選了一張紅色的,捏在指尖裡,先折成對半,接著翻過來,翻過去,慢慢變出一隻紙鶴。

  丫頭們覺得有趣,紛紛圍上來。

  「少夫人,您折這個做什麼啊?」

  「無聊嘛,閒著也是閒著。」

  「好小喔,比蒼蠅還大不了多少呢,真有趣。」

  「好玩吧?」吉人笑盈盈的,分了兩隻給丫頭們。

  瞧,她的手多巧,根本不用什麼細竹籤嘛,盛淵是不是騙她?

  玩了好一會兒,又有一個丫頭急沖沖的跑來,提著裙子,遠遠的就朝她們大聲叫喊,「夫人……少爺、少爺回來了!」

  吉人腦中一轟,呼吸登時急促起來。

  只見那丫頭越跑越近,嘴裡不住的喊,「少夫人,少爺剛剛回來了。」

  「真、真的嗎?」

  吉人恍恍惚惚起身,地上頓時散落一堆紙片。

  「我們快去瞧瞧。」

  說著,挺著圓滾滾的肚子,顛顛倒倒的往前走。

  丫頭們一左一右挽著她手臂,吉人越走越快,額頭佈滿了汗水,眼神卻炯炯發亮,眼巴巴地望著前方。

  「少夫人,你別走太快啊------」丫頭們微微跑了起來,可見吉人走得有多快,明明懷著這麼大的肚子,走起來多吃力。

  「少夫人,求你慢慢來,少爺不會不見的。」

  「沒有,不會太快,我沒事的,啊……」話說到一半,吉人突然停了腳步,咬唇哀叫起來。

  「啊……」腹部一陣劇痛,痛得她幾乎站不住腳,只得彎下腰來,辛苦的申吟,「肚子好痛、好痛……」

  「少夫人!」丫頭們全部嚇壞了。

  吉人抓著她們的手,痛得咬牙切齒,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吉人,我回來了。」盛淵正好興匆匆的過來,結果一入眼,就是吉人臉容淒楚,痛不欲生的望著他。

  「盛淵,我好痛,痛死了……」吉人淚盈盈的哭了起來。

  接著裙底一涼,羊水忽然無預警的流了一地------

  盛淵恐懼地瞪著她,吉人也驚慌地望著他,兩人就這樣……傻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2-10-13 00:26: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恍如隔世。

  大半年不見,吉人已成了大腹便便的孕婦,臉龐被風吹得白皙透明,眼眶卻紅通通的。盛淵目不轉睛的凝視她,吉人秀眉皺成一團,看見他便哭了。

  小腹底下陣陣抽緊,痛得她彎下腰,盛淵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連忙上前摟住她。

  「你怎麼,你你……」他忽然口齒不清。

  「羊水破了,那是指……我現在要生了嗎?」吉人辛苦地忍著疼痛,額頭滲出一片汗水。

  盛淵立刻呼喝兀自傻愣的丫頭們,「待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通知我娘,叫產婆過來,有什麼要準備的就快準備,去啊!」

  「是、是!」丫頭們這才如夢初醒,一一反身跑走了。

  吉人倚靠在盛淵懷裡,雙手扶著他手臂,陣痛一時來、一時緩,每個步伐都像踩在水面上似的,虛虛俘俘,隨時都怕倒下來。

  「還好嗎?咱們慢慢往回走,小心一點,慢點……」

  盛淵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吉人一邊走,眼眸仍然鎖在他身上,癡癡看著他,一刻也捨不得轉開。

  他變得更穩重了,眉宇深刻風霜,幾個月不見,變得更有男子氣概,吉人依戀地微笑起來,忍不住喃喃念道:「你胡碴怎麼都沒剃乾淨?亂七八糟的,又不像在留鬍子,看起來好落拓的模樣。」

  「你還有閒情說我?」盛淵望著她苦笑。

  為了及時趕回來,他脫離商隊,獨自一人日夜兼程的趕路,偶爾休息時才能洗把臉,哪有什麼閒工夫修剪鬍子?

  吉人,吉人,這幾個月如影隨形的纏繞在他心頭,像什麼汲取魂魄的魔女妖精似的。無論生意再怎麼忙碌,她總是找得出空隙,忽然出其不意地浮現在他眼前,瞧,這不是妖術是什麼?

  想逃避她,反而更煎熬,終究還是逃不出她纖細秀致的五指山。

  「痛——」吉人咬牙切齒地掐緊他手臂。

  「我抱你回去。」盛淵攔腰想把她抱起身。

  吉人卻搖頭阻止他,滿頭大汗地說道:「不能抱,讓我走,多走兩步,生產才能順利。」

  「是嗎?」盛淵不確定看著她。

  「產婆說的……」步伐雖然艱辛,吉人仍是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前走,邊走邊瞪著他問:「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是我不好,你生完打我一頓好了。」盛淵懊惱不已。

  吉人聞言噗哧笑了,嗔他一眼,又罵,「當爹的人還不正經,我打你做什麼呢?啊!」好痛。

  「痛就捶我好了。」盛淵心疼地又說。

  「你別一直逗我笑……」吉人又哭又笑的搖頭,如果可以,她倒真想捶他一頓了。

  盛淵可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瞧吉人臉色非常蒼白,明明挺著個大肚子,臉頰卻顯得清瘦而疲倦,兩條手臂像細竹竿般又瘦又長。懷孕九個月,身材不是應該變得豐腴圓潤嗎?但她渾身上下除了肚子外,其他地方怎麼好像還更單薄了?

  「娘……」吉人望著前方呼喚。

  盛淵轉頭一瞧,只見盛夫人匆匆迎上來,產房已經準備妥當了,毛巾、熱水、臉盆一一備妥,丫頭們個個嚴陣以待。

  「好好,快點進來,產婆快到了。」盛夫人拉開兒子,扶著吉人就要進去。

  「盛淵——」吉人不住回頭望,盛淵也癡癡看著她。

  她忽然好害怕,眼眸捨不得離開盛淵,如果萬一……萬一這是最後一眼了怎麼辦?

  「好了,你留在外頭。」盛夫人堅定的推開兒子。擔心也沒辦法,捨不得也無濟於事,總之,產房不是男人能進來的。

  盛淵只好對著吉人大喊,「我就在外面,哪裡都不去,你一生完,我馬上進去陪你。」

  吉人含淚點點頭,這才收回目光,慢慢由丫頭們攙扶著,吃力走進房裡。

  生產的過程彷彿永無止境,白天直到入夜,房間裡丫頭們進進出出,始終盼不到一個好消息,時間越拖越長,喜悅期待的心情慢慢流逝,恐怖和不安取而代之,佔據他的心。

  「怎麼這麼久?」盛淵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臭小子,所以不是叫你早點兒回來嗎?」盛世嵩脾氣頓生,老早就想發火了,這會兒乾脆捲起袖子,再也忍耐不住的破口大罵,「居然讓媳婦兒自己一個人待產,你曉得吉人害喜得多厲害嗎?這幾個月來,吃多少就吐多少,吐到連我都怕了,不敢勉強她吃,只能仰仗大夫開的藥,天天看她把苦水往肚裡吞。

  「叫你回來你不肯,讓吉人整天惦著你發愁,睡也睡不著,眼眶時時都是紅腫的。咱們把所有能補的都讓她試過了,結果你瞧瞧她,世上哪個產婦像她這樣瘦弱的?體力不好,生產又怎麼會順利?」

  盛淵低垂著頭,任憑父親怒氣騰騰的責罵數落,卻越聽越是心驚。

  他不曉得……

  他完全不知道吉人是這樣度過妊娠時光的,如果早知道——他強自壓抑著激動,緊緊捏著拳頭,懊惱自責如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令他不能呼吸,痛苦到幾乎滅頂。

  「實在太久了。」盛世嵩罵聲緩下來,仰頭凝望天際。

  銀月如鉤,天上繁星璀璨,薄霧籠罩秋夜,風吹楓葉落。

  一名丫鬟捧著幾條髒汗的毛巾出來,盛淵立刻攔下她問:「少夫人現在怎麼樣了?」

  丫鬟搖搖頭,如實稟告道:「還沒生出來,少夫人在努力了。」

  「嗯。」盛淵茫然退後兩步,全身氣力都被淘空了。

  等了又等,房裡只有產婆、女眷們的說話聲,頻頻叫著,「用力啊,少夫人用力。」

  吉人偶有悶哼聲傳出來,盛淵貼在門外認出了那聲音,卻聽得斷斷續續,越來越虛弱之力……

  房門又打開,盛夫人滿臉大汗出來透透氣。

  「娘,現在到底怎麼了?」

  「好像有些難產,吉人整張臉都漲成青色,痛得死去活來,孩子還是不肯出世,羊水已經破很久了,怎麼辦才好?產婆也急得團團轉。」

  「這樣下去……不會出事吧?」

  盛世嵩憂心忡忡地撫著鬍子,忽然憶及往事,忍不住心驚膽戰的低聲咕噥起來,「吉人的娘,就是難產走的……」

  「給我閉嘴!這話能拿來胡說嗎?」盛夫人馬上變臉,朝丈夫厲聲斥喝。

  盛世嵩臉色難看地歎了口氣,便不再作聲。

  房裡突然傳出丫頭們一陣尖叫,有人大聲哭喊,「少夫人,少夫人,快醒醒啊——」

  盛淵聞聲崩潰地踉蹌幾步,便不顧一切的闖進產房時。任憑盛夫人在後面怎麼拉也拉不住,他仍是執意甩開母親進去。

  「淵兒,你不能進去啊!」

  「少爺,這裡不能進來的。」

  產婆、丫鬟們看見盛淵進來全傻了,盛淵不顧一切排開她們,來到床前看見吉人的模樣,頓時哽咽了。

  沒有任何一種言語能夠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再怎樣凌遲他也不可能讓他比現在還痛,他顫抖地跪在吉人身邊,渾身劇烈刺痛著,彷彿吉人所受的苦難全都轉移到他身上。

  吉人一動也不動的癱倒在床上,像是死了一樣,沒有哭喊,沒有用力,滿臉髒污汗水,唇瓣咬得破裂滲出血絲,手腕因為過度用力抓著什麼,全都瘀成青紫色。

  產婆還在用力搖晃她,不斷叫著,「少夫人,快醒醒、醒醒啊——」

  她死了嗎?

  盛淵呆若木雞地瞪著她,不能理解……

  她為什麼像個破碎的娃娃,無神的睜著雙眼,見到他也沒反應,好像不認識他了?

  「吉人。」盛淵喃喃念著她的名字,絕望一點一滴包圍他。

  產婆不斷按摩吉人的肚子,簡直快急瘋了。「少夫人昏倒了,怎麼辦?孩子還沒出來,她不能這時候昏過去啊!」

  「吉人,我在這裡,你聽到我的聲音嗎?」

  他愛憐地拉起一隻青紫色的手腕,俯身在她耳畔低喚,「別放棄,吉人,快點醒過來,我在叫你呢!」他伸手順著她額頭上的髮絲,聲音破碎的呼喚,「你快起來,聽見我說的嗎?快醒過來——」

  一遍又一遍的喊,喊得身邊的人都心碎了。

  幾個丫頭掩面躲在角落裡啜泣起來,產婆也束手無策的站在床尾,孕婦昏倒了,孩子平安出世的機會也越來越渺茫啊!

  盛淵不住在她耳邊對她說話,柔聲鼓勵她,摸著她的臉,顫抖著吻她的唇,吮去她唇角的血漬。他絕對不能放棄!她的手還是暖的,她還有一點點鼻息,只要她醒來,要他的命也可以。

  「吉人,你聽到了嗎?」

  失焦的眼珠忽然動了下,吉人的氣息急遽起來,眼睫竟然眨動了。盛淵激動地握住她的手,眼眶紅腫地望著她。「吉人,我是盛淵,你聽到我了嗎?」

  「盛……淵?」吉人再度眨眼,頭微轉,失焦的雙眼蓄滿了淚光。

  「你要聽話,撐下去,拜託你,一定要撐下去,不要離開我。」盛淵緊握著她的手,哽咽地掉下眼淚,「我不可以失去你,拜託你……」

  彷彿重新獲得力量,吉人忽然弓起身子,大大吸了口氣,雙手牢牢攫住盛淵的手腕,崩緊身子開始用力。

  「對了,就是這樣,很好,就是這樣。」產婆眼底重新燃起希望,大夥兒連忙湊上來期待地看著吉人。

  盛淵不停的親吻她,看著她咬牙哭喊,看著她因為用力漲紅臉,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吉人,雙眼如此清澈,燃燒著堅定的力量。

  「好,你做得很好,再撐一下,馬上就過去了,再撐一下。」

  他們雙手緊緊相扣,吉人淚流滿面地凝視他,儘管劇烈的疼痛流遍四肢百骸,折磨得她欲生欲死,她卻不再放棄,不停地用力,不停地哭喊,兩人面對面望著對方,都激動的淚流不止。

  「行了、行了,頭已經出來一半了,少夫人,再用點力啊!」產婆看見孩子出來,興奮大叫,子宮再用力一推,孩子的肩膀也出來了。

  「生了生了,生出來了!」

  產婆歡呼一聲接住孩子,嬰兒啼哭起來,大夥兒精神都是一振。丫頭連忙遞上毛巾剪刀,剪斷臍帶,將嬰兒包進毛巾裡。

  「孩子平安出世了,是男孩子,夫人,是英俊的小伙子呢!」

  盛夫人從產婆手上接過孩子,親自為孩子清洗血污,然後包裹好了,抱到盛淵和吉人身邊。

  為了這孩子,險些送上一條命,盛夫人泣不成聲。

  「媳婦兒,你辛苦了。」她憐惜地看著吉人。

  吉人已經沒有反應,感覺孩子出世後,便逐漸閉上眼睛,慢慢陷入昏迷。產婆檢查孕婦的身子,沒有大量出血,胎盤也順利流出,看來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只是身子仍然虛弱罷了。

  盛淵溫柔握著嬌妻的手,摸著她的頭髮,熱淚盈眶癡癡看著她。

  「少爺,你先出去一會兒吧,這裡還得收拾一下。」產婆勸道。

  盛淵不為所動,盛夫人也過來勸他。

  「出去吧,吉人沒事了,等收拾好了你再回來。吉人雖然失去知覺,可心裡一定不願讓你看見她滿身髒污的模樣。」

  盛淵聽了,這才蹣跚地撐起身子,拖著虛軟的腳步走出房間。

  遠方天際吐白,鳥兒啁啾,已近清晨了。

  盛夫人抱來孩子讓他瞧瞧,盛淵疲倦地瞥他一眼,四肢無力,眼前還迷迷茫茫的,彷彿剛在地獄裡走完一遭,到如今還回不了神。

  他笑不出來,連抱孩子的力氣也沒有。

  「呵呵呵,是男孩子,咱媳婦兒真了不起啊,呵呵呵……」盛老爺子笑呵呵地接過孫子,心滿意足,開心極了。

  吉人睡著了,只是睡著了。

  單單這樣凝望著她,盛淵隨時就有一股想哭的衝動,胸口緊崩得受不了。

  他坐在她身旁,輕輕撫摸她瘀傷的手腕。

  她的手好細,嬌弱的身子彷彿只剩一把骨頭,她到底是怎麼撐過如此艱辛漫長的產程,他到現在都還難以置信。

  吉人,吉人,他腦海裡不斷翻湧著她在他記憶中的各種模樣——

  從她剛學會走路的時候,他就牽著她的手,陪她玩,處處護著她,怕她跌,怕她哭,恨不得把這個像娃娃一樣的小妹妹拐回家去。她生氣的模樣也很美,眼睛睜得又大又圓,小臉蛋兒紅撲撲的,小丫頭才五六歲,就想學大姑娘點胭脂,他笑她塗得血盆大口,被她追得花園滿園跑……

  他從小就喜歡惹她,偷剪過她的頭髮,藏她最喜歡的布娃娃,寧願她生氣捶他一頓,也不要她視若無睹的從他身邊走過。她關上房門不理他,他一整天就覺得莫名失落。

  吉人十五歲,他第一次出門遠行。

  臨行前才聽說媒婆上她家去說親,他心痛得快不能活了,吉人親手推開他,像是將他推入萬丈深淵。

  原來自己這麼喜歡她,怎麼從未發覺?

  生平第一次心痛,沒想到會痛得這樣椎心刺骨,他在異鄉,每個夜裡都夢見她,輾轉反側——

  接下繡球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在作夢。

  看著吉人腫脹的臉,他只想笑,發覺自己竟然一丁點兒都不在乎。

  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他還是想跟她在一起,想天天逗她,想娶她為妻,想得渾身發疼,就像現在這樣——

  吉人睫扇翼動,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慢慢的才恢復清明。盛淵正溫柔看著她,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微笑中帶著一絲哽咽。

  「你醒了。」

  「孩子?」吉人聲音嘶啞,意識仍有些昏沉。

  盛淵連忙回答她,「孩子很好,是男孩子,四肢手腳都很健康,眼睛嘴巴像你,耳朵臉蛋像我,娘剛剛抱出去給爹瞧了,你體力恢復前,孩子會有奶娘照顧的。」

  「跟我猜的一樣……」吉人又閉上眼,心滿意足,揚起令人炫目的微笑。

  是男孩,將來繼承盛淵的男子,她就知道。

  盛淵看著吉人,再也忍不住心緒激動。

  為了這孩子,九個多月來她吃盡苦頭,連性命都差點兒不保,如今還能露出這樣幸福的笑容。

  那孩子真值得她如此辛苦嗎?

  想到差點就失去她,他就……

  「盛淵,你是不是在哭?」吉人聽見啜泣的聲音,再度張開眼,不確定地望著他。

  盛淵垂著頭,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見他握著她一雙手,把臉深深埋進她手心裡。

  手心裡有沾濕的眼淚,盛淵在哭呢!

  吉人眼眶兒也紅了,不捨地輕喚,「盛淵……」

  「不管發生什麼事,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狀況,我都不能夠失去你,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明白嗎?」盛淵鼻音濃重,一字一句,凝重說道。

  吉人淚盈盈地望著他,心頭湧起許多甜蜜,她好幸福,也好滿足。

  「謝謝你回來……」她溫柔地朝他漾開笑臉,吃力地安慰他,「如果沒有你在我身邊,也許……我就沒有力量苦撐下來,如果沒有你,我說不定已經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盛淵痛苦地吻著她手心。

  都是他的錯,他不該拋下她,讓她獨自承受這一切。

  若不是他狠心,她也不會如此消瘦,甚至虛弱到無力生產,險些丟掉寶貴的生命。

  經歷過這一切,盛淵忽然豁然開朗。

  他太傻了,蘭樕這傢伙算什麼!

  無論他們過去曾有什麼樣的糾纏牽扯,如今陪伴在吉人身邊的人是他。

  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不重要,往後每一天、每一夜,能把她抱在懷裡,擁著她說話微笑的只有他而已。

  再也沒有什麼,能比這個事實還來得重要了。

  他只求吉人平安活著,只希望她無憂無慮的待在他身邊,其他都不要緊。

  他再也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物困擾他——

  只要全心全意看著吉人,竭盡所能守護好他們母子就夠了。

  吉人還很虛弱,需要好好休息。

  一思及此,盛淵振作起精神,抬頭對她笑笑。

  「乖,好好睡一覺,安心睡吧,我會一直陪著你。」他柔聲說著,把她的手放回棉被裡,再替她拉好被子。

  吉人卻皺起眉頭。「你聲音怪怪的,還在哭嗎?」

  「什麼?」盛淵尷尬輕咳兩聲,笑說:「我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哭過,誰哭?是你聽錯了吧?」

  「盛淵……你忘了我叫吉人嗎?」

  吉人咯咯笑了起來,霎時酥胸起伏,她費力的低喘一會兒,又開口道:「吉人自有天相,是真的,我注定是要活到七老八十,當個世上最美艷的老婆婆,你好好看著我,上天不會輕易帶我走的。」

  「還有力氣耍嘴皮子?嗯?」她累成這樣,還想安慰他呢!

  盛淵不覺苦笑,愛憐的摸摸她頭髮,柔聲哄著她,「快點睡,多休息會兒吧!」

  「嗯。」吉人實在太疲倦了,才說笑一會兒,力氣幾乎完全耗盡,身子沉重得不得了,有如千金萬擔壓在身上,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她闔上眼睛,深深覺入夢鄉。

  這一覺,她睡得安穩香甜,想到心愛的人在身邊,她就無所畏懼。

  盛淵傾身吻著她額頭,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不久日影漸西斜,玉兔東昇,盛淵枯坐一天,卻絲毫不覺得疲憊。

  人生太短促了,歲月朝朝暮暮,無窮盡的流逝。

  他再也不想浪費和她揩手相伴的每個日子。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0 23:4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