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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雁沙 -【無尾熊之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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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28: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藍雁沙 - 無尾熊之戀

她滿懷喜悅至機場迎接哥哥, 但歸來的卻是一罈害人的骨灰, 和一個聲稱要為妹妹報仇的男人
他們因心愛親人的死, 緊緊牽繫在一起, 共同奔赴一場驚險的澳洲之行.....
然而, 當一切水落石出,疑雲散盡, 他們將有情人終成眷屬, 抑是就此劃下句點, 成為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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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29:3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雁語啁啾                                                                     

接到你自異鄉來的電話,遙遠而略顯空洞的聲音阻止不了我們之間的熱烈交談,也引起我內心的悸動。  

  你還在懷疑嗎?我那如風自在的心,現在已經因為你的駐足而停滯地等著你的垂愛  ,雖然沒有明說,但你還能故意忽略我那因為充滿濃郁的愛意而沙啞低沉的嗓音嗎?有  沒有發現我為你所做的改變呢?找到端倪了嗎?嗯?  

  最愛你那沒有心機的笑臉,就像吃飽了滿足地嬉戲的嬰孩般的惹人憐愛。也愛看你  在工作忙碌之餘,不時扮個鬼臉娛樂大家的慧心,這是個有著體貼的心的大男人——我  不只一次這樣地告訴自己——令我最捨不得放下。  

  只是這個令人如此窩心的男孩可能永遠留在我身邊,陪我共數星星,同享明月光華  嗎?不知道,我真的沒有把握。明天太遙遠了,似乎是萬重山般的令我不敢多想。  

  而你呢?若即若離是你的策略嗎?或是你掩藏在內心的傷痛仍未平復?如果我就這  麼癡癡傻傻的等下去,有沒有可能讓我等到你衷心的愛憐?或者你我仍將如並行線愈行  愈遠?  

  給我一丁點兒的暗示好嗎?是或不是都該有個答案的,我們之間彷若隔了一片汪洋  ;明明我們都見得到對方,卻苦無對策去打開那扇門,彼此躊躇磨蹭光陰而懊惱。  

  我已放下矜持等你與我一起沉醉愛情釀的酒,不要再用憂鬱的眼光打量我截然不同  的言行,我已將心完全為你放出去,心太野而收不回來了。別再揣測,當你歸來時,不  要遲疑,那個站在日落深處等你的人永遠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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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30: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清晨的旭日像是驕縱慣了的孩子,放肆地將它的光芒任性的從各個角落恣意舒展,  從門隙或窗縫間逶迤的鑽了進來,帶著暖烘烘的空氣曬在床上的女孩臉龐。  

  「雁菱,妳該起床啦,否則待會兒又要遲到了。」傅志邦用他粗糙佈滿老繭的手拍  拍女兒的臉蛋,帶著溺愛的眼光看著女兒又再度的拉起被子遮蓋住臉。  

  「雁菱,再不起來可要遲到囉!」傅志邦索性將被子抓了開來,看著女兒揉著惺忪  雙眼,睡意仍濃地坐了起來。  

  「爸,現在才幾點?你每天都那麼早把我從被窩裡挖起來,又沒有什麼事……」  

  雁菱打著呵久抓著頭,不滿地咕噥著。  

  傅志邦不以為忤的拍了她的腦袋瓜一下。「丫頭,妳忘啦,今天是妳哥哥文彬要回  來的日子,還不快些去梳洗梳洗,等妳哥哥回來看妳這樣子,他不說幾句啊,我就輸給  妳。」  

  雁菱一聽到父親所說的話,兩眼立刻圓睜而且陡然散射出興舊的光彩。「對喔,哥  今天要回來我都忘了o也!爸,你說咱們要不要去機場接哥啊?」  

  雁菱說著從衣櫥中拉出一件橘色細碎花點的襯衫和那條洗得有些泛白的牛仔褲扔在  床上,趿著拖鞋,伸伸懶腰地向浴室走去。  

  「文彬沒說要我們去接他,這孩子自從在澳洲機場打電話回來說已經到達後,就再  也沒消沒息的。」傅志邦嘮嘮叨叨說著,在浴室外的廚房中忙碌地將瓦斯爐點燃。  

  「我跟他講過好幾次了,這長送電話的錢可省不得,像這樣他也沒說幾時回來,我  們就算要去機場接他也摸不著頭緒啊!」  

  「爸,哥還不是想多省下些錢,下星期就是你的六十四歲生日了,我們已經說好要  請你出去大吃一頓。」雁菱將口裡的牙膏泡沫吐淨、嘖咋著舌頭的朝外頭喊。  

  傅志邦將小白菜和豆腐一古腦兒丟進鍋子裡,趁空將電飯鍋中的饅頭拿出來,放到已  經放盤搾菜炒肉絲,還有煎得嫩嫩的荷包蛋的桌子上。  

  「我說丫頭啊,老爸這回又不是什麼大生日,何必出去鋪張浪費,咱們父子三個在  家裡隨便吃吃就好,不必麻煩。」他說著灑下些切得細細幼幼的蔥粒,隨即將爐火熄了  ,把青菜豆腐湯端到餐桌上等著女兒。  

  雁菱掛好毛巾,朝鏡中的自己做了個鬼臉。「爸,這是我跟哥哥的孝心,你就別再  嘮叨了嘛!況且這是我上班賺錢之後,第一次請你吃飯o也。」  

  將披肩的長髮在腦後綁了個高聳的馬尾,然後用毛巾擦著手的坐到餐桌旁。  

  「哇,爸,你每天,大早就煮這麼多東西餵我,總有一天我會變成像日本相撲選手  的。」  

  「胡扯,妳瞧瞧妳,瘦成竹竿似的,這要是在我們老家啊,送給人家當媳婦人家還  不要呢!手爪子細得像雞爪子似的,叫妳幹活八成會要了妳的命。」嘴裡絮絮叨叨地念  著,傅志邦接過女兒端給自己的湯,用力地喝得咻咻作響。「嗯,好。」  

  「爸,你怎麼又來了,哥不是告訴過你——喝湯是不可以出聲音的——要是讓他聽  到了,他一定又要給我們上那麼一大堆外國人怎樣又怎樣的課了。」雁菱用不贊同的眼  光瞪著父親,嬌嗔連連地抱怨道。  

  寬容地笑一笑,傅志邦放下碗,看到雁菱將饅頭掰了一半放回去,他不以為然地將  那一半再放進她面前的碟子裡。「雁菱,妳要多吃點東西,妳太瘦了。」  

  「哪會啊,爸,我這樣叫做穠纖合度。人家我們課長的老婆前幾天去減肥中心報名  ,乖乖,隨隨便便的買了些課程就花了九萬多塊,這還不包括那些什麼減肥的啦,還有  什麼除脂、消脂的按摩霜,我們課長一聽都要昏倒了。」雁菱比手畫腳的說著,配上她  生動的表情,使她看起來有如稚氣未脫的學生。  

  傅志邦吃著早飯,看著眼前活潑的女兒。不如不覺中這娃兒都這麼大了,想到當初  他孑然一身自軍中退役,根本也不知道該有什麼打算,只好帶著那筆微薄的退役金,背  著小旅行袋坐著火車四處流浪。  

  那年他三十七歲,不上不下的年紀,也沒啥一技之長。硬要湊和著說的話,大概就  只會做點麵食類的吃食。這還都是孩提時在灶下看著那些個嫂子大嬸們煮飯時,耳濡目  染學會的手藝。他是大家庭中的老,父親生他時都已七十多歲,而他那做為繼室的母  親在他三歲多時就害病死了,在老父也過世後,他這個老根本就是嫂子們和大嬸們帶  大的。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會經常在灶下跟著嫂子們學這些女人家的事兒的原因。  

  來不及長大就遇到對日抗戰,接連過了幾年苦日子,好不容易日本投降了,偏偏又  碰上八路軍一鄉一鄉的洗劫。為了把傳家這條血脈給保下去,六十多歲的大哥咬著牙地  將他托給同鄉的親戚一起逃難。誰知在第三天他就跟親戚走散了,結果被好心的人拉去  當充員兵,頂替別人的名字,這才在動亂的局勢中有了安身之所,有口飯吃。  

  那年他才十八歲,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  

  撤退到台灣之後,他還是一心一意的想著要反攻大陸,早點回老家去跟親人團聚。  沒想到一年拖過一年,轉眼間都拖到他成了壯年人,他這才看破退出軍旅生活。  

  退下來拎個小包包到處拜訪那些早退下來的同袍之後,他不禁心生茫然之感,一個  沒有文憑,沒有背景又沒有錢的外省「老芋頭」能幹什麼呢?  

  在他以前的長官家附近找了間小房子住下,他苦苦思索了幾天之後,決定先從小生  意做起——賣包子饅頭。-.  

  起早趕晚的做出口碑之後,他的長官某天帶了個女孩到他店裡。據說那個本省女孩  是個養女,現下她的養父預備將她賣到風化場所賺錢。在他剛聽到本省人有那種惡習時  還覺得不可吧議,因為在他老家養女養大了就是跟兒子圓房,叫童養媳。這是他第一次  碰到這種事,所以更加不能忍受。  

  那個長得白白淨淨的女孩叫阿英,她因為以前在長官家幫過傭,所以才在養父帶妓  女戶的打手去押人時,跑到長官家求救。  

  「傅志邦,我的意思是認為你這裡也少人手,阿英我看她倒是挺勤快的。所以呢,  我想叫阿英到你這裡幫你,至於她養父那邊,我會把錢算給他的,一個好好的女孩兒可  不能送到那裡頭給斷送了,你說是不是?」  

  「長官說的是,她留在我這是沒啥問題,但那個錢可不能讓長官付,我來付就好啦  。」  

  推辭過一陣子之後,長官才接受由傅志邦出那筆贖身錢的主意,於是阿英就留在他  店裡幫忙。阿英不只是勤快,她簡直是把傅志邦當成救命恩人般做牛做馬的報答他。  

  再三的勸她都不肯聽的情況之下,傅志邦只好給她錢當工資,沒想到她也不肯收。  這教他可傷透了腦筋,有一回在街上看到附近鄰居太太們穿的那種漂亮的洋裝,他臨時  起意買了兩件送給她。看到她靦腆中露出欣喜的樣子,他突然感到心弦動了一下。  

  他的好心情沒持續多久,沒幾天就看她換回原先所穿整潔但綴滿補釘的舊衣服和長  褲,對於他的詢問,阿英只是支支吾吾地紅了眼睛。  

  細心的觀察之後,傅志邦從鄰居那些太太的嘴臉中知道了真相。這也難怪,自己跟  她兩個人孤男寡女地住在一棟房子裡,省不得就是有些好事者要在那裡蜚短流長的亂嚼  舌根。  

  那天打烊之後,他叫住了阿英,躊躇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把話說出來:「阿英,我  是個大老粗,年紀又一大把了。眼下看著是回不去老家,總得為往後盤算盤算,我這小  店面是值不了幾個錢,但是要肯做的話,總饑不死的。」  

  阿英沒有吭氣兒,只是把頭垂得低低的,手腳俐落地刷洗著鍋子、盤子,靜靜地聽  著他說話。  

  若是說到以前在軍中吆喝那些小兵或出操,在在都難不到他,隨便起個頭他就可以  訓他個一兩個鐘頭,還意猶未盡。但是碰到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就是憋半天也憋不出個  屁來,只得坐在一旁乾著急的吹鬍子瞪眼睛。  

  「妳……妳倒是說話啊!」逼急了他也只能催她了。  

  「說什麼?」阿英仍沒抬起頭,悶著頭地反問。  

  「說……說說看妳到底有沒有這個意思啊!我們孤男寡女的住在一個屋簷下,人家  老是要講閒話,我……我的意思是我沒有老婆,妳也還沒許配人家,所……如果有別的  中意人了,那也不打緊,我就把妳當妹子似的嫁出去,沒關係的。」看到她頭垂得更低  ,傅志邦慌了手腳地一再解釋著自己的打算。  

  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似的,阿英只管使勁兒的刷著鍋子,再將一籃籃的碗盤拖到後  面用木板簡陋搭起的架上。  

  「阿英,妳心裡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否則我……」傅志邦急得口齒不清,含含糊  糊的搔著短短的五分頭,有些困窘地瞅著她。  

  看她仍然沒有動靜,傅志邦心急之下倒也沒想到男女授受不親這檔子事,他伸手扯  扯垂頭不語的阿英。她猛然的抬起頭,反倒教傅志邦大吃一驚。  

  「阿……阿英,妳怎麼哭了呢?」慌了手腳的他,只能在原地尷尬地直搓著手。  

  「傅先生,我這條命都是你救回來的,你……我……如果你不要我,我就一輩子當  你的長工服侍你,我是決計不嫁別人。」阿英哭得梨花帶雨抽抽噎噎地說著,還要跪下  去。  

  「這……這可使不得,快起來、快起來。」手忙腳亂地拉起阿英,但她仍是沒有止  歇的用手背抹著直淌而下的滾滾淚珠。「我哪要妳當什麼長工不長工的,就我光棍兒一  個人,我是怕耽誤妳了啊!」  

  阿英逐漸平靜下來,抽著氣兒的盯著他瞧。「傅先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條  命都是你的了。還是……還是傅先生認為我是個鄉下人,配不上傅先生?」  

  「不,不,哪兒的話。阿英,妳這說的是哪門子的話,我孤家寡人到台灣來,年紀  又大妳一大把,妳就這麼的跟了我,豈不是委屈妳……」傅志邦急得滿臉通紅的解釋著  ,對於阿英,他是打心眼裡的喜歡,這女孩勤快又伶俐。只是,由於彼此的年齡相差太  懸殊了,所以他一直沒敢讓那份情愫洩漏出來。  

  「傅先生,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有個人可以依靠,有片屋頂可以遮雨擋風就好  了。而且,我現在已經是『賣』給你了,如果你不要我,我養父他們一定又會找上門要  抓我押去賣的。」阿英哀怨的盯著自己的手指,幽幽地歎了口氣。  

  「妳怎麼不跑呢?」  

  「跑?能跑到哪裡去?我是個養女,養女有養女的命,除了認命認分之外,還能怎  麼辦?」  

  面前的阿英談吐之間充滿了鄉下女人的認命,而想想自己到台灣也這麼多年了,反  攻大陸已逐漸變成愈來愈遙遠的夢想。想到自己年齡已大,卻仍是孑然一身,他當下立  即做出了可能是他這一生最好的決定。  

  鞭炮聲後,只在店面中簡簡單單的擺了幾桌酒席,就這樣結了婚。婚後阿英就如同  婚前般的勤快,而且陸陸續續生下了文彬和雁菱兩個孩子,一家四口倒也其樂融融。  

  只是好景不長,在文彬十二歲,雁菱七歲時,阿英又再次懷孕,在醫院檢查出劇烈  腹痛是由於子宮外孕之際,她已經因為延遲送醫而始死腹中,導致大量出血而死在送醫  途中。  

  那天傍晚,在將近全黑了天際,坐在阿英的墓前,他看著流著鼻水蜷曲在懷中的雁  菱,還有蹲在墓碑前挖著泥巴玩的文彬他突然覺得肩上的重擔又加重了幾分。  

  而十幾年的父兼母職下來,最教他感到欣慰的是一雙兒女都頗為成材,沒有辜負他  一番苦心。文彬退伍回來之後到一家汽車公司當工程師,常常奉派出國去參加大大小小  的會議,這回他就是到澳洲去開會。  

  而說起雁菱,那可不是他這個當爸爸的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了,打小雁菱在這街坊鄰  居口中可是一等一的乖巧。她一畢了業就到文彬上班的那家汽車公司當會計,兄妹倆每  天一起上下班,讓他放心不少。  

  「爸,你在想些什麼啊?人家都已經叫你好幾聲了。」雁菱伸出張開的五指,誇張  地在他面前揮舞地說道。  

  緩緩回過神來,傅志邦寬容的咧嘴一笑。「沒有什麼,爸爸是想妳跟文彬都這麼大  了,等妳嫁出去後,文彬也娶親,爸爸就老了。」  

  「爸,你才不老呢,人家說人生七十才開始,你現在還只是小嬰兒哩!」雁菱從背  後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將頭抵在他眉頭撒嬌。  

  「去,去,妳這小丫頭就是愛跟爸爸胡扯,快去準備準備,咱們去機場接妳哥哥去  。」  

  「嗯。」雁菱難掩興奮之情,將手邊的碗筷弄得叮噹響之後,這才連跑帶跳的往樓  上跑去。  

  「這丫頭片子,長這麼大個人了,還是毛毛躁躁的。」傅志邦嘴裡念歸念,手裡倒  也沒閒著的將洗碗槽裡的碗盤都洗乾淨之後,這才嘮嘮叨叨的走出去。  

  ※※※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雁菱睜大眼睛瞪著外頭,心裡的喜悅就像有群鼓脹  肚腩的青蛙般,正此起彼落地合唱著快樂的節奏,怦怦然地響個不停。  

  身旁的爸爸早已雙眼合閉的夢周公去了,這是他的老習慣了,只要一坐到車子上,  數分鐘內即可入睡。  

  雁菱甩甩腦後的馬尾,從鏡片般的玻璃反映中,她清楚地看到對面排的那個年輕男  子毫不掩飾的目光。那是對異性充滿愛慕的眼神,她赧然地垂下眼瞼,咬著唇發呆。  

  她明白那種神情的涵義,就如同她明白自己有著姣好的容貌一樣。任誰都不能否認  傅雁菱的容顏是如此的美好,圓又有神的眼珠亮晃晃,直挺又秀氣的鼻樑,高聳的額配  上略方而有型的唇,自幼她就時常被誤認為是混血兒。  

  而最令人惻目的是她淺琥珀色的長髮,混雜粟褐色的平順髮絲飄飄然地垂側臉龐。  加諸以上幾點,使她自年幼時起即時常接收到那種訊息。  

  但對初長的雁菱而言,愛情之於她是如裹著五彩糖衣的糖果般的吸引她,但卻沒有  勇氣伸手用力抓一把。因為她來自如此辛苦孤單的家庭,她明白世界沒有白吃的午餐,  所有的獲得必然伴隨著付出,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現在對傅雁菱而言,最重要的是好好的賺錢。爸爸為了她們兄妹已經操勞得全身都  是病,年紀也一大把了,所以她一畢業就暗暗立誓:一定要努力賺錢,讓爸爸過過好日  子。  

  車子從南崁流下交通道,看著那幾棟矗立在那裡青綠色的大樓,她瞇起眼睛地打量  著那上頭閃亮的航空公司名字。車子走走停停,雁菱忍不住一再舉起手腕,計算著時間  。  

  往常文彬都會事先通知他到達的班機和抵達時間,但很奇怪的,他這回並未打電話  回來,手中的時刻和班機號碼還是她打電話到公司去問出來的。  

  哥哥可能太忙了吧!雁菱在車子繞過一個大彎道而朝航站大廈駛去之際,如此的告  訴自己。  

  「爸,起來啦,已經到站了。」她輕輕地推推身旁的爸爸,低著嗓門叫醒他。  

  打著大大的呵欠,傅志邦伸伸懶腰。「已經到機場啦,丫頭,咱們有沒有遲到?」  

  「沒有,我們先到入境那頭坐著等哥哥吧!」雁菱拉著老父朝入境大廳走過去,裡  頭早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看著電子告示板上密密麻麻的班機時刻表,雁菱已經感  受到那股躍躍欲試的興奮在心中發酵。  

  「爸,你坐在這裡看電視屏幕,我到前面去等。」雁菱說著就要往前面的人堆中擠  過去,但父親卻拉住她。  

  「雁菱,妳到前頭湊什麼熱鬧,坐在這兒看電視,等見到文彬出來,再過去不就成  啦。」  

  「爸,人家等不及嘛,哥這回到澳洲出差了一個半月,人家想他嘛。」雁菱說著向  後退而猛然轉身的撞到人,她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雙擦得油亮的靴子,順著筆直的褲管直上,那雙寬厚的大手正扶  助身勢有些不穩的自己,週身瀰漫著一股濃郁的古龍水和權勢感,她咬著下唇的讓眼光  順著那身昂貴的行頭往上望去——那是個神祇的浮雕!她暗暗地在心中低語著。那個人  年約三十四、五,微鬈的鬈發不馴地披在額前,濃眉大眼,直挺的鼻子在鼻樑處看得出  來有斷裂過的痕跡,厚厚的唇瓣緊緊地抿著,不,不只是他的唇抿得好緊,連眉頭也皺  得緊緊的,順著他的眼光往下瞄,雁菱暗叫不妙地看著他被自己拉在手中的領帶。她趕  緊放掉那條領帶。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雁菱還沒說完,他已經揚揚眉放  手轉身就走。  

  「雁菱,妳看看妳,這麼大個人還冒冒失失的。」傅志邦全看在眼裡,他拉過女兒  低聲地數落著她。  

  雁菱伸伸舌頭聳聳肩。「爸,沒辦法,我就是改不了這個性,你要念等我們接到哥  回家之後再念嘛,我到前頭去看哥出來了沒有喔!」  

  雁菱這下子可不敢再橫衝直撞了,她左右迂迴、小心翼翼的閃過許多伸長脖子,焦  急地談論著的人。最後她好不容易擠到一塊大大的透明玻璃板前,喘著氣地張望。  

  人潮一波波地從那兩扇厚重的門後湧出,再和她身旁的人們招呼,相擁再一起離去  。身畔的人們一批又一批地更煥著,時刻表上的時間也一再向後延伸,但她還是沒有見  到哥哥文彬。  

  「雁菱啊,我們都已經在這裡等了三個多鐘頭了,文彬怎麼還沒有出來?」傅志邦  納悶地拍拍雁菱的肩膀,以往每次接機都沒有發生過這種情形。  

  「我也不知道……」雁菱望著手中那張幾乎被自己捏爛了的紙條,奇怪,日期、時  間跟班機號碼都沒有錯啊!  

  「會不會是妳記錯日子啦?」  

  「不會啦,這還是我們主任抄給我的,不會錯的。」  

  「那……那怎麼會到現在還沒見到文彬的人影?飛機早就降落,而且人都已經快走  光了,文彬呢?」  

  「爸,你別急,可能哥還在後頭吧!」雁菱自己也沒啥把握的安慰著父親。  

  「丫頭,會不會是文彬沒趕上這班飛機?」  

  「爸,嗯……我到櫃檯去查查看好了,你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回來。」雁菱安撫好  父親,三步並做兩步的的朝航空公司的櫃檯跑去。  

  「哥不可能沒趕上飛機的,他做事情向來都是一絲不苛的怎麼可能沒趕上飛機!」  雁菱嘀咕著的翻著地勤人員遞給她的今日所有旅客名單。  

  ※※※  

  沮喪地拖著腳步,雁菱慢吞吞地朝父親所坐的地方走去。怎麼可能?今日所有自澳  洲回來的班機上竟然都沒有傅文彬的名字,那哥哥呢?  

  這次哥哥到澳洲出差的情況有些奇怪,他不僅沒有打電話回家,也沒有打電話回公  司。因為他一向都能圓滿的達成任務,所以公司方面也沒有很積極地去追查他的行蹤,  公司裡的大哥們認為,他可能是因為每天上課和訓練課堂太繁累了,所以沒有打電話回  公司。  

  但是他沒有準時回來,這似乎就不像是他的慣常作風了。雁菱百思不解地坐到父親  身旁。  

  「雁菱,怎麼樣?有沒有查到文彬什麼時候回來,他到底有沒有回來?」等不及雁  菱坐妥身子,傅志邦濃重的鄉音已經迫不及待的追問著她。  

  雁菱將舌頭抵在兩排牙齒之間想了一下才開口:「爸,今天的旅客名單裡都沒有哥  哥的名字……」  

  「那八成是妳弄錯日子了,真是的,我講過妳多少次啦?做事情不要冒冒失失的,  這下子可好啦,枉費咱們父女倆起這麼個大清早,結果也沒接到文彬。」傅志邦說著,  領頭朝台汽的車站走去。  

  雁菱對自己做了個鬼臉跟在父親身後,突然一聲清脆悅耳的廣播引起她的注意——  「旅客傅文彬的親友,請到服務台。旅客傅文彬的親友,請到服務台。」  

  雁菱錯愕地和父親對望一眼,然後急急忙忙地跟在父親身旁,匆匆地趕到服務台。  

  「雁菱啊,妳看這會是什麼事啊?」傅志邦掏出手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  

  滿臉疑惑的雁菱搖搖頭,一轉過頭去就感受到那兩道冷冽的目光。她漫不經心的朝  他看了幾眼,是他,是那個剛才被自己撞到,而且自己還死命地拽著人家的領帶的男人  。雁菱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不時地偷瞄他幾眼。  

  只是他幹嘛這樣瞪著人家?我剛才不是已經向他道過歉了,真是小心眼!她皺皺眉  扶著氣喘吁吁的父親湊近那個似乎有些煩躁不安的服務台小姐。  

  「小姐,我們是傅文彬的家屬,請問妳找我們有事?」雁菱帶著好奇的笑容發問。  

  「呃……妳是傅文彬的……」那位小姐似乎有些困惑的來回望著雁菱和傅志邦。  

  「我是他妹妹,我叫傅雁菱,這是我爸爸。」雁菱面對她那古怪的態度,心裡也感  到有些不對勁兒。「請問到底有什麼事?」  

  如釋重負地,那位小姐從座位下捧出個小小的方型盒裝物,兩臂伸得直直地將方盒  子以最大可能地離開她的身體送到雁菱面前。  

  「這是妳……呃,請妳在這裡簽收。」她在雁菱接下那個方盒子後,飛快的將登記  簿和筆推到雁菱面前。  

  「這是什麼呢?」雁菱疑惑地上下搖晃著那個盒子,不很重,盒子上有端端正正的  「傅文彬」三個字而已。  

  「呃……小姐,難道沒有人通和你們這件事?」服務台小姐一臉的無法置信。  

  「這……那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的?我以為……以為起碼你們會帶法師或和尚來的…  …」  

  「法師?和尚?對不起,我實在聽不懂妳在說些什麼。我跟我爸爸是來接我哥哥傅  文彬的,請問妳知道他在那裡嗎?」雁菱托著那個方盒子輕聲地問道。  

  「他在哪裡?」服務台小姐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聲音也高了八度的尖銳得令人難  以忍受。「他就在那裡!妳手上拿的就是他的骨灰盒啊,難道沒有人通知你們?」  

  雁菱的呼吸似乎停頓了一下,她吞吞口水的向前走一步。「妳……妳說什麼?」  

  「骨灰盒,妳手裡拿的就是傅文彬的骨灰啊!」那個小姐幾近歇斯底里地大叫。  

  「骨灰?」雁菱茫茫然地將目光定在手中那個咖啡色的方盒子上,一時之間,所有  的邏輯思考力量似乎都已離她很遠了,她清清喉嚨想再問清楚。  

  「妳胡說些什麼?我兒子怎麼會只剩這盒骨灰,文彬他是個孝順的孩子,他不會這  麼不孝的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傅志邦一把搶過那盒子,重重地放在服務台上氣極敗  壞地說。「真是豈有此理!」  

  「爸,你別激動,也許是哪裡弄錯了。」雁菱扶住氣得渾身發抖的父親,感到恐懼  佔據了全身的所有細胞。  

  「小姐,請問是誰交給妳這盒……這盒……」雁菱只能用顫抖的手指著那個盒子,  語聲哽咽地接不下去。  

  「是航空公司的人送過來的,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麻煩你們先簽收一下好嗎?」  

  「般空公司?他們有沒有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雁菱絕望地用抖得相當厲害的手  簽下自己的名字,心裡還有一絲希望,但願是哪裡弄錯。老天啊,但願是哪裡弄錯了。  

  「我不清楚,傅小姐,我想妳還是到航空公司的櫃檯去問,或許他們能給妳些什麼  消息,很抱歉,我幫不上什麼忙。」  

  「謝謝妳。」雁菱捧起那個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有如千斤萬噸般重的盒子,攙扶著老  淚縱橫的父親朝反方向走去。  

  這怎麼可能?短短的一個半月,想起來就像是昨天才送哥哥出國的,想不到今天來  接的卻是署著他名字的骨灰。這中間一定有哪個地方弄錯了,這小小的盒子裡怎麼裝得  下我那英挺高大的哥哥呢?  

  一定是弄錯了,哥哥八成是誤了班機或是跟我們開玩笑的,一定是的……雁菱停住  腳步,疑惑地抬起頭看著那個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又是他!我都已經道歉了,他還想  怎麼樣?  

  「對不起,先生,你擋住我們的路了。」在三番兩次試著想從他身旁閃過去都被他  阻止之後,雁菱不耐煩地直視他冷冷地說道。  

  「是嗎?妳是傅文彬的什麼人?」那個男子一開口倒教雁菱感到有些詫異,因為他  說的是純正的中國話,但卻夾雜著一股特殊的口音。  

  「你認識我哥哥?你是他的朋友嗎?」雁菱一聽到他的話,立即用充滿希望的眼神  注視著他。  

  「我不是他的朋友。」陌生的男人伸手扳起了雁菱的下巴,深邃的眼睛露出一抹感  興趣的光芒。「妳說我認識他也好,不認識他也罷,我倒是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雁菱大駭地推開他的手。「你說什麼?」  

  「年輕人,我兒子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會恨他恨得這麼深?」一旁的傅志邦顫  顫巍巍地衝到他面前,喘著氣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因為他毀了我妹妹的一生,所以我饒不了他。可惜的是,他竟然因為車禍而死了  。」陌生人言下之意似乎是非常的惋惜。「我就是跟著他的骨灰到台灣的。」  

  「車禍?」雁菱還來不及問詳細一些,只見身旁的父親腿一軟就要倒下去了。  

  「爸,爸,你怎麼了?爸!」  

  「不要動他,可能是腦溢血,快叫救護車。」陌生人攔住雁菱,冷靜而沉穩地說出  一大串的指令。  

  六神無主的雁菱根本已經慌了手腳,幸好一旁的航站警察看到不對勁兒,趕緊叫來  了救護車。  

  「爸,爸!」雁菱坐在急速行駛的救護車中,不如所措地看著昏迷中的父親,懷裡  抱著哥哥的骨灰盒,她淚如雨下的只能一再地低呼父親。  

  「他大慨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了。」身旁的陌生人說著,伸手拍拍雁菱的肩膀。  

  「你是誰?」雁菱像是突然記起他的存在,她躲開他的寬厚大掌,抱著骨灰盒往旁  邊一縮,滿懷戒心的瞪著他。  

  無視於她的反應,陌生人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湊近雁菱。「我是誰有那麼重要嗎?  」  

  「你說了那麼可怕的話之後……怎麼,難道你不敢讓我知道你的名字?」雁菱忍不  住出言相激。  

  「哦?我為什麼不敢讓妳知道我的名字呢?」他將雙手抱在胸前,嘴角逸出一絲冷  笑反問。  

  雁菱磨著牙瞪了他半晌。「因為你剛才說你恨不得要親手殺……殺我哥哥,我可以  去告你恐嚇的。」  

  「就這樣?」陌生人伸手將垂落額頭的髮絲掠到後頭,好整以暇地看著雁菱。  

  「我不在乎,因為我是真心的如此認為,這麼希望著。」  

  「你……」雁菱氣得根本不想再跟他搭半句,她轉過頭去,憂心忡忡地觀察著父親  昏迷中的容貌。  

  「妳今年多大了?」陌生人不理會雁菱的沉默以對,他將雁菱的長髮在拳頭上纏繞  了幾圈,扯緊的髮絲逼得雁菱不得不面對他。  

  「放開我的頭髮!你到底是誰?你幹嘛一直跟著我家的人!」雁菱怒氣沖沖的伸手  想掠開他的手,但卻被他一把抓住而扭到身後去。「你想幹什麼?」  

  「我不想幹什麼,我只知道要血債血還。」他臉上的線條倏然變得冷峻了起來,緩  緩地盯著雁菱蒼白的臉蛋。  

  「血債血還?你究竟在說些什麼啊?我根本就不認識你……」雁菱沒法子擋住自己  背上一根根豎起的寒毛所帶來的寒意。  

  「妳認不認識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妳是傅文彬的妹妹,他告訴妳多少關於琇芸的  事?」  

  「琇芸?他是誰?」雁菱使勁的想掙脫他的箝制,但他的大手就像是螃蟹的螯般緊  緊的扭住她。  

  陌生人揚揚粗濃的眉毛,嘴角還是帶著那抹充滿譏誚的冷笑。「妳還跟我裝蒜,因  琇芸,她是我妹妹,我不相信傅文彬沒跟你們提過他交到個有錢女孩子的事。」  

  「田琇芸?沒有,我哥哥從來都沒向我們提過這個名字。」雁菱狐疑的望著他。  

  哥哥交女朋友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們幾乎每天都一起上下班的啊!  

  「哦?想不到他竟然沒有大肆宣傳,那是不是表示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對琇  芸始亂終棄!」  

  「你胡說,我哥哥不是那種人!」雁菱怒由心生的強抽回手,想也沒想的就往他臉  上甩過去,清脆的巴掌聲之後,她驚恐的看著他臉頰上那漸漸清晰的紅痕。  

  在她嚅嚅的說不出話之際,她發現自己已經被高高的提起來,陌生人用力搖晃著她  ,令她覺得自己渾身似乎都要散掉了一般。  

  「妳憑什麼否認?還是事實被我說中了而做賊心虛呢?」他臉上帶著蠻橫的笑容,  表情逐漸猙獰地逼近雁菱。  

  「我不管你是誰,但是我告訴你,我哥哥絕不是像你所說的那種人,你一定是弄錯  了,你弄錯了!」雁菱說著在急診處的醫護人員協助下,小心翼翼地護送昏迷中的父親  進急診處。  

  焦急而又無助的等待,眼見那些醫生護士們匆匆忙忙地進進出出;各種奇奇怪怪的  術語代號從他們口中一一說出;許多特殊的儀器針管很快的裝置在父親的身體上,雁菱  感到自己似乎被恐懼牢牢地攫住而掙脫不了。  

  「小姐,請問我爸爸他……」按捺不住之下,雁菱拉住了端著一大盤紗布棉花針筒  的護士,期期艾艾地開口。  

  「妳是病人的家屬嗎?麻煩把這張住院申請書填一下,我待會兒先去幫妳爸爸登記  病房,等他開完刀就可以直接到病房休息,不用再排隊等病床了。」護士說著將一些單  據遞給雁菱。  

  「開刀……我爸爸到底怎麼了?」雁菱顧不得填那些文件,她推開護士直接攔住搖  著頭的醫生。  

  「小姐,妳父親的腦中有塊血塊,我們現在先用藥物注射,看能不能讓血塊消掉,  如果還不行的話,那就要開刀了,因為血塊所在的位置真的很不好。」醫生拉掉手中的  塑料手套,徐徐地說。  

  「開刀的成功率有多少呢?」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雁菱迅速的轉過身去,看到他  站在那裡好像很理所當然的樣子,忍不往恨得牙癢癢的。  

  「大概只有五成五的機率,因為他的血塊正好壓在大動脈上,所以手術的風險也很  大。」  

  像是突然置身於冰窟中一般,雁菱渾身發抖的睜大眼睛,下巴顫抖的連聲音都破碎  得細細不成語。「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手術失敗了,那……」  

  「唔,最壞的結果也跟現在差不多——無意識,必須靠儀器輔助生命系統——植物  人。」醫生同情地看著雁菱震驚的表情。「如果開刀的話,或許可以將血塊取出,最樂  觀的情況是開完刀之後再加上復健,妳也如道中風的人很少完全痊癒的,至少也要依靠  復健。」  

  雁菱完全沒辦法聽到他所說的話了,一天之內她原本亮麗開朗的天空被接連而來的  陰霾所遮掩,她任憑自己被人扶助,怔怔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妳還好嗎?要不要我找醫生開個什麼藥給妳?」那個陌生人彎腰將臉湊到她面前  ,眼中裝滿關切。  

  「不,我很好,我……我也不知道。」雁菱伸出手去撫摸著父親的臉,神思似乎已  經飄得老遠喃喃地回答他。「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我說過我為什麼在這裡了;為了我的妹妹琇芸而來討回公道的。我叫田琰立。」  他淡淡地說著,在雁菱的身旁坐下。  

  雁菱盯著他看了會兒,然後才將他所說的話都前後連貫了起來。「討回公道……你  要討什公道呢?哥哥已經死了,爸爸也病倒,你還要討什麼公道呢?你又要怎麼討回你  要的公道呢?」她說著幾近歇斯底里的狂笑起來。  

  「鎮靜一點,妳已經在歇斯底里了。」他握住雁菱的雙手,低啞的嗓子緩慢而冰冷  的說著話。「在我到台灣之前,就已經知道妳哥哥死亡的事情了,但那並不能阻止我報  復的決定,因為他還有家人。」  

  「家人……爸爸跟我,現在我爸爸也倒下去了,你應該滿意了吧?我不相信我哥哥  會做出任何對不起你妹妹的事,因為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雁菱吸吸鼻子的瞪著他  。「現在你心滿意足,可以放過我家了吧?」  

  琰立的臉上就像戴了一層面具般的令雁菱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他冷冷地笑著開口  ,聲音中透著令人寒徹心骨的尖銳:「我為什麼該放過你們家呢?傅文彬死了,他的父  親中風並不是我的錯啊!他知不知道當我看到琇芸那了無生趣的臉龐時,心有多痛嗎?  我為什麼要放過你們姓傅的?最重要的是——傅家還有妳啊!」  

  雁菱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她驚惶失措地抬起頭。「你說還有我是什麼意思?」  

  揚起眉露出個邪惡的笑容,琰立托起雁菱的下顎。「傅雁菱、傅雁菱,多美的名字  ,就如同妳脫俗的外貌般吸引著我……我想,由妳來償還妳哥哥欠的債,那是再恰當不  過了,不是嗎?」  

  雁菱想要別過頭去,但他卻還是用力的扳住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面對他。「我不  懂你在說些什麼。」  

  琰立沒有鬆開手,他用帶著謎樣的眼光緩緩地自雁菱的頭臉而打量到穿著的帆布鞋  ,又從她的鞋往上的審視到她充滿怒氣的眼睛。「我得承認妳真是件很誘人的補償品,  想必我會非常享受的。」  

  即使再笨的人也該猜得出他的意圖了,雁菱憤怒的推開他的手,連退兩步的瞪著他  。「你休想,我不欠你什麼,我哥,我爸,還有我,我們傅家不欠你任何東西。請你立  刻出去,否則我要叫人了。」  

  搖搖頭,琰立露出怪異的笑容。「唔,看樣子妳似乎很凶悍喔,不過沒關係的,因  為我絕不欣賞個性軟弱的女人,愈是強悍的女人愈有強盛的生命力,更合我的胃口。」  

  雁菱害怕得只能用雙手緊緊地將自己抱住,這個人是她所陌生的,可是他所說出的  話卻令她感到極端的不安,這種感覺甚至要淹沒她了。「出去,你出去,我不要再見到  你了。」  

  「雁菱,會的,我向妳保證,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而到那時候,我就再也不會任  妳這麼的桀傲不馴了。」他說完朝雁菱微微一欠身,邁著大步地朝外走去。  

  雁菱咬著下唇的目送他走遠,直到現在,她才能將自己繃得緊緊的神經稍微鬆懈下  來。在目光觸及病床上的父親時,淚水終於抑止不住的顆顆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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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30: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面對眼前的那些房契及醫院的帳單,雁菱心煩意亂的扔下筆。再次拿起那封由航空  公司轉送來的信,裡面是一些照片,照片中是文彬和一位女郎的合照,航空公司的人說  這是當地警方在文彬車禍的現場找到一個破損的相機中殘餘的膠卷沖洗出來的。  

  就這樣,傅文彬的車禍報告事件就只有這寥寥幾頁,還有幾張照片而已。鑒定報告  上說文彬是因為車速太快,煞車失靈而撞上安全島失事的。雁菱將照片擺進相框內放在  電視機上頭。  

  「哥,怎麼辦?爸的醫藥費我快付不出來了,爸開了兩次刀都沒有用,現在已經是  植物人……我一個人又沒法子整天照顧他,而且我必須上班啊,怎麼辦?」她看著照片  中笑得一臉燦爛的哥哥,辛酸難忍地嗚咽了起來。  

  「你的喪葬補助費已經用得差不多了,現在家裡已經沒有什麼錢……只剩下這棟房  子……」雁菱默然地從客廳走到廚房和各個臥房,每個房間恍然間都浮現出幼年時全家  和樂融融的影像。  

  「這房子是我們家的一切,我們家的所有。但是爸爸的醫藥費,還有早晚兩班的看  護費……我到哪裡去籌措這麼一大筆的錢呢?現在手邊值錢的就只剩這棟房子了……」  

  電鈴急促地響起,她邊走邊用手抹去腮畔的淚痕前去應門。「你……對不起,請問  你有什麼事嗎?」  

  她抿抿唇,滿懷敵意的望著眼前那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田琰立。  

  「妳有必要將妳的敵意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我今天來是要跟妳談談有關妳哥哥和琇  芸出車禍的事。」琰立推開雁菱半開的大門,自顧自的登堂入室。  

  「你要說什麼?說完請馬上出去,因為我不想跟你再見面了。」雁菱坐在他對面,  看他悠然自在的點根煙,愉快的吐著煙圈。  

  「雁菱,妳大可以把妳的敵意先收起來,我收到最新的報告了,似乎妳哥哥跟琇芸  出車禍的地方並不是第一現場,因為琇芸跟妳哥哥的身上都有些很奇怪的傷痕。」  

  「你是說……」雁菱皺起眉頭坐正身子。  

  「據我所知,琇芸交了個中國男人,但那個男人對琇芸厭倦了之後,就想盡辦法的  避著她,所以琇芸才會開著她的小跑車去找那個男人理論。」  

  「你認識那個男人?」  

  「不,那時候我到美國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我們家是在我十歲時移民到澳洲,琇  芸是在澳洲出生的。因為當地的華人男子不多,所以我知道琇芸結交了個中國男人之後  ,也就沒怎麼加以阻攔,畢竟同是中國人,我當然希望她嫁給同文同種的男人。」  

  「那麼你是認為我哥哥就是那相男人?」雁菱根本沒法子將心思完全放在他所說的  事情上。「田先生,死者已矣,我哥哥已經過世了,我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雁菱,難道妳不想弄清楚車禍死亡的人身上為什麼會有槍傷?琇芸現在的情況就  跟妳父親差不多,沒有絲毫的意識,因為子彈嵌在她腦幹邊緣。雁菱,我要追查清楚,  究竟是誰將子彈射進她腦中。」琰立用雙手蒙住臉,語調激動的說。  

  「你說什麼?」雁菱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口,過了幾分鐘才完全意會出他所說的話。  「槍……」  

  琰立抿著唇的點點頭。「槍傷,根據警方的驗屍報告,他們的直接傷亡原因是槍傷  ,而非車禍使然。」各種念頭急速的在雁菱腦海中迴盪著,她根本沒辦法把哥哥文彬跟  恐怖的槍擊事件連接在一起,是以她只能目瞪口呆的坐在那裡,睜大眼的盯著他看。  

  「我決定去追查出事情的真相。」他說完揚起眉的瞅著雁菱。「我想妳應該也會有  相同的想法吧?」  

  「什麼?」恍惚的望著他,雁菱心不在焉地反問。  

  「我要循著他們的行蹤,一一去找出他們受到槍擊,還有出車禍的原因及地點,這  樣才能解答我心中的迷惑,妳也會跟我一起去吧?」  

  「我……」雁菱很快的閉上嘴巴長長歎口氣。「我當然想查出哥苛死亡的原因,但  是……但是……」  

  哥哥過世了,爸爸又中風病臥床榻,家裡連父親的醫藥費都要付不出來了,她怎麼  可能放棄工作而千里迢迢的跑到澳洲去呢?  

  「怎麼?有什麼困難嗎?」琰立拿出個精緻的煙盒,叼根煙徐徐地噴了幾個煙圈。  

  「有,而且是很大的困難。」雁菱雙手抱在胸前,平視著他淡然地回答。「我沒有  錢,也沒有時間跑到那麼遠的國家去追一些可說已經無關緊要的事情。」  

  「無關緊要?難道妳不想知道是誰謀殺了他們,或者是由於什麼原因而使他們遭受  到這種傷害嗎?」琰立坐正了身子,皺起眉不以為然的取下口中的煙。  

  雁菱霍然站了起來,在沙發和茶幾之間來回地踱著步,最後她停下腳步站立在他面  前。「我想又有什麼用?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找到兇手了又如何?我哥哥能活過來  ,我爸爸能恢復原先硬朗的身子嗎?  

  「我已經筋疲力竭了。我失去了哥哥,連爸爸都要保不住了,醫藥費壓得我喘不過  氣來,你認為我該怎麼辦?不顧一切的去找兇手,找得到嗎?找不到的話又怎麼辦?」  雁菱愈說愈激動,到最後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看著仍氣定神閒的坐在那裡的田琰  立。  

  輕輕地彈彈煙灰,琰立站了起來,拉拉褲子上的皺褶。「我明白。我不管妳是不想  或不能去,妳都必須跟我一起去。」  

  伸手制止了雁菱的張口欲言,他以極平淡的聲音說下去。「因為妳是傅文彬的家屬  ,必須由我們兩個共同簽字才能調出那些驗屍報告及鑒定報告。」  

  「我……」  

  「況且這也是個大好的機會,可以讓妳好好地去瞭解妳的哥哥是怎麼樣的人,還是  ……妳根本已經心裡有數而不敢去面對現實?」琰立說話的模樣似乎是認定了。  

  「我……」雁菱怒不可抑的衝向他。「我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他才不像你所說  的那樣!」  

  「是嗎?」琰立露出個狡猾的笑容,吊而郎當的說。  

  「我……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了!」雁菱憤怒地拉開大門,寒著臉的指著外頭下  逐客令。  

  琰立用力捺熄了煙,在經過雁菱身旁時,他佇立了一會兒。「雁菱,看事情的真相  真的那麼令人難以忍受嗎?妳總不能一輩子都躲在妳的小貝殼中看世界吧!」  

  「請你馬上出去。」雁菱咬著牙的說完,別過頭去。  

  「雁菱……唉,妳會改變心意的。」琰立說完歎了口氣,很快的走出她的視線。  

  雁菱用力地甩上門,然後又怔怔地瞪著大門發呆。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哥哥不會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他也不是會跟別人結怨尋仇的人。但是,他身上為  什麼會有槍傷呢?我該去追查原因嗎?那爸爸又要怎麼辦?  

  唉,誰來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辦?  

  ※※※  

  坐在飛機上,雁菱用雙手撐著下顎,杏眼圓睜地盯著窗外像棉花糖似的雲朵發呆。  事情發展到現在,根本已經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坐在隔壁的這個男人以他強勢的  手腕將所有的事都處理好,再押著她上飛機。  

  「幹嘛嘟著臉,妳就當作是陪我出國去度假嘛。」翻閱著報紙,他將嗓門壓低的湊  近雁菱。  

  「你有沒有想到過或許我並沒有這個興致。」雁菱仍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悶著氣地  回答。  

  「這我就不明白了,妳父親我已經將他送到最好的療養院,早晚有兩班的看護和護  士醫生照顧著他,而我現在所要求的只是妳跟我一起去找出答案,這樣妳也有困難?」  

  雁菱轉過頭去靜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田先生,我說過好幾次了,我不想再去  挖出什麼原因不原因的,因為我哥哥已經死了,挖掘出的任何事都挽不回他的性命,所  以……」  

  「那麼琇芸呢?妳有沒有想過琇芸,她到現在仍然像個沒有知覺的洋娃娃般的躺在  床上,我要找出傷害她的人。」琰立說到琇芸,原先冷峻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那……那跟我沒有關係啊!你為什麼硬要我跟你到澳洲?」雁菱搖搖頭拒絕了空  中小姐的詢問悻悻然地說。  

  「妳確定跟妳沒有關係?琇芸她為什麼跟傅文彬一起出車禍是我所想追查出來的,  如妳所說的,妳哥哥只是到澳洲受訓,為什麼會跟琇芸一起受槍擊?」  

  「我怎麼知道?那是你妹妹跟我哥哥之間的事,跟我又有什麼關係?」這個人是不  是牛啊?為什麼我所說的他一點都聽不懂。  

  「妳是傅文彬的妹妹。」琰立說完即閉上眼睛假寐,雁菱只能磨著牙地轉過身去生  著悶氣。  

  這個叫田琰立的男人,個性根本就像石頭似的頑固,無論我怎麼跟他講道理或是太  吼大叫,他都只是神清氣閒的否決掉我的拒絕,一意孤行的要我照他的話去做。  

  就拿爸爸的事來說吧,他不顧我的反對,將爸爸送到收費昂貴的私人療養院,並且  請了一大堆的醫護人員,照這樣下去,我就是有十幢房子也不夠賣的。  

  ※※※  

  琰立從半瞇的眼縫下覷著她,她實在太年輕了,根據他從側面所探查出的消息,她  才二十出頭。這麼的年輕,她又怎能明白世事的醜陋和危險?  

  琇芸……想到琇芸就教他感到心中一陣刺痛,活潑秀麗的琇芸;現在卻如同一個沒  有生命的洋娃娃般的長睡在床榻之上,任憑他再怎麼呼喊她,都不能得到她絲毫響應的  妹妹。  

  透過關係,他大致上明白了琇芸在出事前的一些事,據她較常往來的朋友們所說的  ,琇芸在一家飯店的餐廳認識了個東方人,兩人似乎頗談得來……自幼移民到澳洲,在  當地的華人社交圈中琇芸並不活躍,因為她是在澳洲土生土長的,不像哥哥琰立是在少  年時期才接觸西方文化。琇芸的觀念及行事作風都很洋化。  

  於是乎琇芸所交往的異性朋友幾幾乎乎全是金髮碧眼或是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漢。  

  由於父母已離異且遠居歐美,在澳洲就只有琰立和琇芸兄妹倆相依為命,使琰立對  琇芸的疼愛更加幾分。  

  得知琇芸開始和同文同種的中國人交往的初時,琰立著實為她高興了好一陣子,因  為他認為還是只有中國的男人可以真心地疼愛一個中國女人,就譬如他父母,雖已離異  ,但仍維持濃厚的感情在關心對方。  

  雖然很想見見那個神秘的中國男人,但一來他的工作太忙碌,再者,琇芸也沒機會  將他帶到自己面前,一直的失之交臂而拖到現在……初見到雁菱時,他忍不住的想,如  果這樣的女孩子成為自己的姻親……但那念頭卻不知怎麼的惹得他心中頗為不痛快。  

  「在想什麼?」他看到雁菱不安地在座位上挪移著,他好奇地發問。  

  「沒有,我只是受不了被封閉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想到還要再忍受七、八個鐘頭  ,我快受不了啦!」雁菱拉出一張面紙,無聊地吹著面紙的回答他。  

  「這麼快就煩啦?如果搭到美國或歐洲的話可都要超過十一個鐘頭呢,要不要到走  道上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琰立看到她垮著臉的模樣,含笑的告訴她。  

  「不要,走到哪裡都是人。」雁菱歎口氣地靠回椅了上。「田先生,你想我們要多  久才能弄清楚呢?」  

  「我也不清楚,現在我所知道的都是很零碎且不連貫的資料,大概得花一段時間去  整理。」琰立皺起眉的想到湯普笙警官所說的話——「歹徒是意圖置他們於死地,令妹  不但有槍傷,而且渾身都有摔傷及掙扎的痕跡。而這名東方男子則有嚴重的內傷及脾臟  破裂,肋骨也斷了幾根,可見行兇的歹徒是要殺人滅口。」  

  初聽乍聞到這個消息,琰立只覺得一股熱氣衝上腦門,謀殺,竟然有人要謀殺單純  的琇芸,為什麼?他百思不解,只能將問題的矛頭指向那個叫傅文彬的男人。  

  會不會是因為他的緣故而牽連到琇芸?一定是的,否則琇芸怎麼會跟他一起出事呢  ?  

  而找出真相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出他的家人,但當他見到雁菱和傅志邦的瞬間,他心  知肚明這條路走不通,因為傅文彬的家庭是如此的簡單,根本找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田先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訴你我哥哥不會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他不  會對你妹妹做出任何不好的事。」雁菱緊張地抿抿唇,慢條斯理地說出自己一直耿耿於  懷的事。



「睡一下吧,這樣妳到了雪梨才不會沒精神。」琰立將毯子拉到她胸口,輕描淡  寫的說道。  

  「田先生……」  

  「別說話了,大夥兒都要睡覺,別吵有別人。」  

  「可是……」雁菱猶不死心的想說下去。  

  「噓,快睡吧,還有,別再叫我田先生,叫我琰立就好了。」琰立伸手為她調整了  座椅,使雁菱舒服地躺著。「晚安,雁菱。」  

  「晚安,琰……琰立,但等我到了雪梨之後,我一定要跟你好好的把話說清楚,我  哥哥他……」雁菱說著說著連連打了幾個呵欠。  

  「嗯,到雪梨再說,快睡吧!」琰立微微一笑地看著她終於合上眼睛,這才招過一  個空姐要了杯酒,沉默地獨酌著,直到睡意襲上眼皮。  

  ※※※  

  「那些都只是一般人住的房子?澳洲人都很有錢嗎?」當清晨的曙光透過飛機的窗  片透進來時,雁菱快速地梳洗之後,好奇的觀望著窗外整整齊齊的房舍。  

  那些房子就有如孩童在玩的積木小房子似的,一棟棟之間都間隔著整齊的綠地,到  處都充滿了各種顏色的花朵,街上則稀稀疏疏的並沒有很多車輛。  

  「那只是一般人住的房子,澳洲土地大,人口少,所以大都分的人都是住這種獨門  獨院拍平房。」將毛毯交還給空姐,琰立悠然的看著雁菱好奇的表情。  

  「這在台灣的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別墅級的房子了。澳洲政府有規定屋頂一定要漆  成紅色的嗎?你看幾乎家家戶戶的屋頂都漆得好漂亮o也!」  

  感染到她的好興致,琰立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這我就不清楚了,妳何不趁我們  停留在這裡的時候,好好的去觀察呢?」  

  飛機已放下輪架準備降落了,雁菱看著外面晴朗的天空,忍不住的想起哥哥,不知  他在飛機降落的那一剎那,心裡想的是什麼?  

  空姐一手一罐消毒藥水的朝所有的乘客猛噴,小屏幕上也播放各種入關需知和禁止  帶入的食品及動植物,雁菱感慨萬千的坐在那裡。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哥哥,你感應得到我嗎?我已經來到這個南半球的大城市了,你知道嗎?  

  通關的手續非常迅速,海關只是抽檢幾位乘客的行李而已,不一會兒雁菱就發現自  己已經站在大廳面對著自動門外那藍得有些驚人的晴空了。  

  「走啦,我的車在外頭等。」拉著雁菱小小的旅行箱,琰立扶著雁菱的背,快速的  朝外頭走出去。  

  「就這樣?」雁菱止不住滿腔的疑惑。「我以為他們也會要我們每個人都打開皮箱  讓他們檢查呢!」  

  「不用了,這裡講求的是人與人之間彼此的信任和尊重。」琰立將皮箱交給佇立在  車門旁的一個年輕男子,那男子立即將行李都放進行李箱中,他看了幾眼雁菱,那眼光  似乎帶刺般地令雁菱沒來由地感到不安。  

  「先生,先回家還是到公司?」他坐在駕駛座上,面無表情地問道,詫異於他一口  清脆且字正腔圓的京片子,雁菱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幾眼。  

  「李彤,這位是傅雁菱,她就是傅文彬的妹妹。雁菱,這位是李彤,他原是大陸來  的留學生,因為六四天安門事件之後得到政治庇護而留下來,他目前在替我做事。」  

  「你好。」雁菱向前面的那位人點點頭,但他並沒有回她任何友善的表情,只是沉  默地微微頷首,眼眸之中仍是冷冷的疏離和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種感覺很奇怪,似乎李彤認為雁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瞪睨著她,這種感受  令雁菱無端地害怕起來。  

  琰立並沒有察覺到在車廂中那股怪異的氣氛,他一坐進車裡,立即打開公事箱拿出  一大疊的文件閱覽著。  

  「嗯……李彤,我們先回家好了,先把雁菱安頓好,公事裡有些急件我必須馬上去  辦。」琰立交代完之後,就像是忘了雁菱的存在似的,專注地做他自己的事。  

  雁菱像是個第一次出遊的小學生,對外頭的世界充滿好奇,她睜大眼睛地注視著窗  外的街道。很奇怪的,看習慣了台北街頭的車水馬龍,使她反而對雪梨這一條條寬闊平  坦的街路上少得可憐的車輛感到稀奇。  

  在台北或台灣的每一條道路上,幾幾乎乎時時刻刻都塞滿了車、人。但在這裡,車  子已經開了半天,路上的車輛還是少得可憐。  

  車子仍在平坦寬敞的馬路上飛馳著,雁菱目不轉睛地看著外頭到處蓊蓊鬱郁的綠地  。尤其是在家家戶戶門前都有幾棵樹和一、兩塊青蔥的草皮,更顯得這整體的環境如詩  如畫。  

  爬上一座小小的緩坡,李彤將車停在一處停車場。琰立放下手邊的文件,示意雁菱  和他一起出去。  

  「這裡就是BONDIBEACH——蒙黛海灘。這裡是澳洲人最喜歡做日光浴的地方,夏季  時整個沙灘都會排滿做日光浴的人。當然,現在是冬季,所以沙灘上才會是這麼寧靜。  」太平洋吹來的海風襲在臉上刺刺的,琰立隨手扔出一顆小石子,驚起一群群不同種類  的海鳥呀呀叫著四處亂竄。  

  「冬季?」雁菱一時之間沒有會意過來,等了一會兒才會意他的意思。澳洲在南半  球,四季遞嬗的秩序恰巧和北半球的台灣相反。出發前猶頂著初夏的熱浪,下機後撲面  的卻是冰冷的冬風。「你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來?」  

  「根據我所得到的資料,這裡是他們出現的第一站,琇芸和妳哥哥。」琰立拉著雁  菱一齊向潔淨的沙灘走過去,在沙灘上除了成群的鷗鳥之外,就只有慢跑的人。  

  「哥哥也來過這裡?」雁菱以很大的弧度在沙灘上轉了一圈,閉上眼睛地想著哥哥  和煦如春風的笑靨。哥,你也曾在這裡呼吸過這麼潔淨的空氣,那時候的你,心中想的  又是什麼呢?  

  「走吧,我們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循著他們所走的途徑,去查出他們究竟發生了些  什麼事。」琰立不帶感情地望望四周,淡然的語氣中不摻雜絲毫的情緒。  

  乖乖地和他坐回車上,雁菱不經意地抬起頭在後視鏡中又接觸到那謎樣的目光,她  抿抿唇地將頭轉至一側,心中暗暗的決定,非找這個李彤問清楚,他對自己有何不滿?  

  車子在沉默之中前進,雁菱近乎著迷地看著那一片綠地,還有各式各樣的建築。  

  然後那最著名的歌劇院出現在眼前,它有如貝殼般重疊而成的白色屋頂建築,使它  在亮晃晃的陽光下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優雅。  

  它是一棟頗為巨大的現代化建築,屋頂貼滿磁磚,然後其下的是玻璃,可稱得上是  巧奪天工,在旁邊還有一間餐廳,向外望去就是有名的哈伯大橋及環堤。  

  「我知道這裡,因為警方送給我的照片中,有一張我哥站在這裡照的。」看到相同  的景致,雁菱忍不住幽幽地說。  

  「他們那天晚上也來聽歌劇——那天晚上的戲碼是哈姆雷特。」琰立站在小小的布  告欄前看著上頭的海報。「妳想聽歌劇嗎?今晚上演的是蝴蝶夫人呢,有精彩的詠歎調  。」  

  「不,我不想聽,再說我也聽不懂。琰立,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的追著哥哥他們  的腳步去查呢?警察……」  

  「警察所能給的答案就這麼多了,但是我不允許傷害琇芸的人逍遙法外,所以我要  親自追查真相。」  

  「琰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哥哥是個心很軟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做出始亂終棄那  種事情的。」想起當初他的指控,雁菱忍不住的替哥哥辯解。  

  琰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微微一揚頭,領著雁菱與他一起走出高高聳立的雪梨  歌劇院雪白的建築。  

  「在這裡等一下。」琰立說完不待雁菱有啥反應,逕自向著幾個神色怪異的男子走  過去。他們一見到琰立都表現出必恭必敬的模樣,這令雁菱更是感到詭異。  

  「妳不該來的。」背後傳來字正腔圓的這句話,令雁菱嚇了一跳的飛快轉過身去。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雁菱皺起眉頭的反詰他。  

  「妳不應該來澳洲。」李彤面無表情的說道,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為什麼?」總該有答案吧?  

  「不為什麼,聰明的話妳盡快回台灣去。」  

  「為什麼?」雁菱仍不死心地一再追問。  

  李彤閉上嘴巴鑽進車裡,雁菱還來不及追問下去就見到琰立已經來到身畔了,她看  看李彤再看看琰立,當下決定閉嘴,找機會再問清楚。  

  「久等了。」琰立綻放出溫柔的笑容,指著外頭綠成一片的地域。「那是皇家植物  園,本來是一個農場,現在種了四千多種的花草,裡面的房子是新南威爾斯州總督官邸  和由官邸的馬廄改建而成的音樂學校,南惻的公園有新南威爾斯州美術館、圖書館、州  議會、造幣廠、雪梨醫院……」  

  「我不是來觀光的。」雁菱不等他說完,急急忙忙地打斷他的話。「你說要來追查  殺害我哥哥的兇手,我現在也來了,可是……可是你這個樣子,我很難相信我們是在找  線索。」  

  琰立坐起原先舒服地沉在皮椅中的身子,似乎頗不以為然地瞅著雁菱。「不,我是  很認真地在追著他們的足跡,但是妳,雁菱,妳是我的客人,我自認我有這個必要好好  地為妳介紹這個美麗的國度。」  

  「美麗?對一個奪走我哥哥性命的地方,我怎麼可能會覺得它有一丁點兒的美麗呢  ?」雁菱無法令自己口吻中的嘲諷意味減少一些,只能憂愁地望向窗外。  

  「雁菱,我的傷痛並不比妳少,但是我不認為將妳的傷心化作對這個國家的敵意對  事情有何幫助。」琰立將雙手交叉放在膝頭,嚴肅地說道。  

  雁菱無言以對的將頭抵在玻璃上,輕輕地歎口氣。「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  

  「妳大概是累壞了。李彤,我們先回家休息。」琰立體諒地拍拍雁菱的手背,朝前  座的李彤說道。  

  雁菱像只受到驚嚇的小羊般地縮回自己的手,她低垂眼瞼地咬著下唇。思緒在不知  不覺之間又想到遠在台北的父親,一時之間百般辛酸一湧而上的令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但是她拚命地眨著眼睛以阻止那即將滴落的淚珠。  

  不可以哭,傅雁菱,妳不可以軟弱,因為妳必須堅強的負起照顧父親餘生的責任,  所以妳沒有資格柔弱。  

  雖然一再地命令自己,但她卻阻止不了那顆顆晶瑩的淚珠,它端端正正地落在她交  握著的手背上,像清晨草地上的露珠般的顫動著。  

  很快的別過臉去,雁菱心中只祈求他沒見到自己的失態,連連眨動眼睛逼回其餘的  淚珠。  

  琰立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抑下那股想將她擁進懷中的衝動,他將手插進西裝褲袋中  緊緊地握著拳頭。她是這麼的年輕稚嫩,那麼琇芸呢?  

  唉,我現在愈來愈懷疑當初所下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了。如她所言,即使我找出謀害  琇芸的兇手又如何?琇芸能立即恢復她的神智和建康嗎?  

  那顆淚珠在車身晃動中匯成一道水痕漾在皮椅套上又迸裂成無數的水珠四散而消失  無蹤,但卻像在他心中投下了個巨大的石頭般的揪起無數波濤。  

  車一停妥,立刻有人趨向前來拉開車門。雁菱一走出車門即被眼前那棟巨大的華宅  所震驚,它是二樓式有陽台的美麗房子,欄桿是用鐵鏈所裝飾的,雪白的雕花圖騰到處  將房子裝點得更為典雅。  

  「黃管家,這位是傅小姐,她會在家裡住一陣子。」琰立帶著笑容的為那位打開車  門的中年男子介紹雁菱。  

  「雁菱,這位黃管家和他的妻子阿秋是我的管家,阿秋也是從大陸出來的,我想妳  有什麼需要都可以直接跟她說,我先帶妳到妳的房間休息。」  

  「琰立,我必須在這裡待多久呢?」雁菱跟著他走上那兩層樓的建築前的階梯時,  忍不住開口問道。  

  「稍安毋躁。阿秋,請妳帶傅小姐到她的房間休息好嗎?」他稍微提高聲音地喚來  一位四十開外,略帶羞赧的中年婦女,將雁菱托付給她。  

  雁菱無精打彩地跟在阿秋的背後,在一扇門前阿秋伸手推開那扇門。「傅小姐,妳  先看看滿不滿意,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告訴我。」  

  「謝謝妳。」雁菱掛著禮貌性的微笑向她道謝。  

  「沒什麼,這是我份內的工作。」阿秋說完冷生生地轉身就走,留下雁菱目瞪口  

  呆地站在那裡發怔。  

  這是怎麼回事?從李彤到黃管家、阿秋,似乎他們都不是很願意見到我,對我的態  度雖然被他們的禮貌所掩飾,但我卻可以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他們的仇視和恨意。  

  為什麼?我跟他們都是第一次見面的人,他們為什麼要用那種態度對我?雁菱百思  不解地走向那張看起來溫暖又柔軟的大床走過去。  

  乘坐長途飛機的疲勞一湧而上的擁住她,她掀開床罩,連打幾個呵欠即沉沉睡著了  。  

  ※※※  

  「先生,你為什麼要將她帶回來?」阿秋送上一杯熱騰騰的烏龍茶,臉上堆滿了不  贊同的看著正在聞著茶香的琰立。「她可是傅文彬的妹妹哪!」  

  「是啊,她哥害得小姐……」黃管家瞄瞄空無一人的樓梯口之後,也接口說道。  

  琰立眉頭深鎖地讓眼光在面前的三個人身上來回游移著,沉默寡言的李彤依舊冷著  一張臉,但那不贊成的眼光可是從他一下飛機就看到現在了。  

  「黃管家、阿秋,傅小姐目前是我們的客人,我不希望她聽到什麼冷言冷語。李彤  ,你先去休息,我還有事要忙。」他簡單地說完,皺著眉頭的走上樓去。  

  「唉,小姐給那個傅文彬害得還不夠嗎?現在又讓他妹妹住到家裡來,我真搞不懂  先生在想些什麼。」阿秋嘀咕著的拿塊抹布擦著光可鑒人的茶幾。  

  「那是他的事,咱們做下人的只要管好自己的分寸就好。」黃管家說完重重地咳了  幾聲,阿秋見到之後扁著嘴地回到她的城堡——廚房。  

  「李彤,先生查的事有什麼結果?」黃管家叫住往外走的李彤。  

  「不太清楚,先生只在歌劇院那邊停留了一會兒,我看可能還沒有找到什麼重要的  線索。」  

  彼此對看一眼之後,兩人各自心事重重地走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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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31: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推開那扇厚重的柚木雕花門,琰立朝那張不小的床走過去,一旁金髮碧眼的護士在  見到他時,無言地遞上那本每日精確記載的紀錄本。  

  還是一樣,琰立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在紀錄本上簽下名之後遞還給護士。等她關  上門傳來的細微聲音消除之後,他才放縱自己的表情,由冷漠而到充滿了溫柔。  

  「琇芸,妳知道哥哥在叫妳嗎?快半個月了,妳已經這樣昏迷不醒半個月了,這半  個月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到底是什麼原因、什麼理由讓妳受到這種傷害……唉,傅文  彬的妹妹我也帶回來了,但是我看她可能也不知道原因……琇芸,到底妳何時才會醒過  來呢?」琰立握住妹妹冰冷的手掌,低聲的問著她也問著自己。「我要她跟我一起回來  的作法究竟是對是錯呢?」  

  他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放眼望著這間充滿少女情懷的房間,高高大大的玻璃窗前除了  細緻的蕾絲白紗窗簾外,其上還有一層層慚層似的各種明度彩度不同的紫色布料所縫製  的窗簾,由於選定一個紫的主題,所以不僅不顯得繁複,反倒表現出紫色的活潑。  

  屋內所有的傢俱都是厚實的柚木所製,從以前的殖民時代起,商人即大量的自泰北  山區或東南亞其它的國家一船又一船地運進這種紮實時木料。  

  床頂上方是一頂極其飄逸的白紗篷帳,圓形傘狀的罩在床四周,他仍然記得,琇芸  是如何喜愛她的這個篷帳。  

  「那是我的棉花屋!」她總是閃動慧黠的雙眼,陶醉其中的如此宣佈著。  

  而現在呢?棉花屋猶在,但那個有著東方人典雅外貌和西方人熱情活潑內在的女孩  卻只剩一具沒有思維能力的身軀,每日靜靜地躺在那裡,任憑各種管線注射那些維持她  生命所需的物質,沉默地活著。  

  自小父母即離異,他記得很清楚,那是因台灣幾度在國際社會中受挫之後,父親衍  生出濃濃的不安感,所以他辭去高級公務員的職位,也要求母親拋去教師身份,跟他一  起走上移民之路。  

  渡海來到這個歷史並不久遠的國家之後,為了維持家人安定無虞的生活,父親也投  入商業界,成天為了算計能多賺幾塊錢而忙碌著。而母親在協助子女適應澳洲這完全不  同的社會形態生活中也累積了不少怨氣,忙碌和不情願使得父母愈走愈遠而更生嫌隙。  

  父母失和的陰影和不安全感充斥在琰立幼年的生活中,所以他對小他九歲的妹妹是  如此的溺寵,他不要琇芸受到那種被冷落的傷害,因此當他接到通知,到醫院去見到已  經奄奄一息的琇芸時,自責即從此深切地啃噬著他的心。  

  「琇芸,早點醒過來,妳還有很長的人生呢!」他說完彎下身子,在琇芸臘白冰涼  的額頭上吻了一記,這才快步地走了出去。  

  ※※※  

  在睡眠中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雁菱一如往常地將臉埋入被窩之中。但某些東西引  起她的注意,不太對!  

  她立即坐了起來,睜著迷濛的雙眼打量著週遭的環境。淺淺柔柔的燈光投射在室內  ,她輕而易舉的找出光源來的方向,那是梳妝台畔的一盞立燈,除此之外,室內並沒有  其它的光線。這是哪裡?  

  「妳醒了。」在她背後黑暗之中傳來低沉的聲音,使她因受到驚嚇而幾乎跳了起來  。她瞇起眼睛望向那一端,但不明朗的光線使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和五官。  

  「你待在那裡多久了?」現實立即衝進她的腦海,她下意識地拉起被子擁在懷中。  

  「不很久,我從妳開始打鼾的時候坐在這裡看直到現在。」琰立起身按下開關,瞬  間房內燈火通明,令雁菱在剎那間幾乎要睜不開眼睛地直眨著眼睛。  

  「我才不會打鼾哩!」雖是如此,她仍是忙不迭地為自已辯解著,說著她忍不住的  羞紅了臉,老天,我應該沒擺出什麼不雅的睡姿吧!  

  「是嗎?餓了嗎?該吃晚飯了,妳睡過了午餐,加上早上在飛機上妳也沒吃早飯,  現在應該會餓了。」他說著用手搔搔垂在額頭的幾綹頭髮,善意地朝她揚揚眉。  

  「唔……還好啦!」雁菱捧住自己的肚子,不聽他所說的話還好,一聽到吃飯,肚  子果然咕嚕咕嚕地叫走來。  

  「我在樓下的餐廳等妳。」琰立說完隨手拉上門走出去,剩下張口結舌的雁菱心有  千千結的坐在那裡。  

  這……這……這簡直是太離譜了。我竟然可以睡得這麼熟,連有人在房間內走動都  渾然不覺,真是糟糕啊我!  

  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浴室,她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浴缸中那一池飄著玫瑰花瓣的熱水  ,毫不猶豫地剝光衣裳洗了個充滿玫瑰花香的澡。  

  坐在梳妝台前,她邊用吹風機吹乾頭髮邊環顧這個房間,早上進來時已經太疲累了  ,所以只見到那張溫暖厚實的大床,到現在才有精神好好地打量打量環境。  

  室內是柔柔的淺橘色調配上極少許的灰綠色,天花板上有種似乎是很繁雜的白色花  紋所浮雕出的紋路。床單跟被單都是純白的高品質純棉製品,尤其在角落或是床罩的荷  葉邊上更是用白色繡線繡出精緻的花紋。  

  這在在都只顯示出一件事實,這個叫田琰立的男人是個很有錢的人。只是,哥哥又  怎麼會跟田琰立的妹妹扯上關係,還一起出事呢?  

  將頭髮束成馬尾,她一打開衣櫥就看到自己的衣服都已經被熨燙得極為整齊地吊掛  其中。  

  「唔,這起碼也是有錢人的好處之一,凡事都有專人會做好。這使我愈來愈想念哥  哥了。」她拉件T恤加襯衫,套上伸縮牛仔褲,沿著樓梯往下走。  

  忘了是高一還是高二時,為了第二天要穿的軍訓裙太皺了,哥哥文彬熬夜的為她燙  裙子,卻因為失神而使熨斗摔在地上,冒失的她伸手去撿,在手背上燙出了個五角錢大  小的疤,而文彬的手背上也有塊較大的疤痕。  

  ※※※  

  「……他們也到野生動物園去了,藍山及坎培拉的大部分觀光客會到的地點都有人  見到他們出現過。」李彤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波動,他只是平靜地敘說著。  

  「墨爾本呢?」琰立凝視面前水晶杯中琥珀色的液體,聲音沙啞地問。  

  「他們沒有到墨爾本,應該是直接又從坎培拉回到雪梨,然後搭國內班機到黃金海  岸的,小姐是在黃全海岸被發現的。」李彤見到出現在門口的雁菱,他低垂眼瞼地合上  手中的卷宗夾。  

  「從坎培拉開車回雪梨?這是段不算短的行程,他們為什麼不直接由坎培拉搭飛機  到黃金海岸?」琰立伸出食指點了點桌面,表情十分凝重。「根據我派出去調查的人說  ,似乎見到了有其它的人跟他們一起出現在藍山附近,我要知道那些人是什麼人,還有  他們現在在哪裡?」  

  李彤伸手摸摸頭又摸著鼻尖。「這我倒不清楚了。」  

  「嗯,或許找出這些人的身份的話,我們就可以解開這些謎團了。」琰立說著執起  晶瑩剔透的杯子,將其中的液體一仰而盡。「雁菱,妳準備好用餐了嗎?」  

  「呃……琰立,你找出什麼線索了嗎?」雁菱坐在他慇勤地為她拉開的椅子,輕聲  細語地問道。  

  琰立自己也坐好之後,抬起頭看到仍佇立在一旁的黃管家及李彤,他露出親切的笑  容。「怎麼啦?大夥兒一塊坐下來吃頓飯吧,都是自己人了。」  

  黃管家和李彤對看一眼,但仍是直挺挺地站在一側。  

  「李彤?黃管家?」琰立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的看著他們,然後又順著他們的目光看  到雁菱身上。「雁菱是我的客人,我只希望能安安靜靜地吃頓飯,好嗎?」  

  在一番遲疑之後,李彤和黃管家才落落寡歡地入座。而面對他們冷淡且有敵意的目  光,雁菱只得如坐針氈的扒著飯,而後盡快的逃回自己房間。  

  倚在陽台望著滿空的星斗,雁菱微微傾著頭的任長髮披散在臉龐,腦海中一片空白  的咬著唇。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我連自己到使是來幹什麼的都不明白。雖說是為哥哥的死因找  出兇手,但是找出了兇手又能換回哥哥的命嗎?  

  哥哥……琇芸……他們究竟其中有什麼關聯,使得分居南北兩個半球的陌生男女卻  一同受到傷害而造成傷亡?  

  還有,這裡的人為什麼要對我充滿了敵意?尤其是那個李彤……門口傳來一陣輕輕  的敲門聲之後,琰立叨著煙出現在她面前。他已經換掉全身那種成功商人所慣穿的三件  式西裝,現在的田琰立與其說是個商人,倒不如說是個舒適居家的男人。  

  黑色套頭毛衣,搭配上燈蕊絨黑長褲,他緩緩的走到陽台,低下頭盯著偏著臉看他  的雁菱。  

  「妳最好多穿件衣服,雪梨的早晚溫差挺大的。」他說著在她身旁的長椅上坐下,  瞇起眼睛眺望著遠方黑漆漆的天幕。「還喜歡雪梨的夜景嗎?有時我甚至會懷念起台北  的萬家燈火,因為熱熱鬧鬧地擁擠著似乎是中國人的天性,到哪裡都改不了。」  

  「你常回台灣嗎?」迎著微寒的晚風,雁菱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題,因為在這異鄉  的土地,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所陌生的,打開電視都是外文節目,僅有的一台中文節  

  目說的又是生生硬硬的廣東話,她只好放棄。  

  「不,可以說我已有相當長的時間沒有回台灣去了,台灣已經成了我夢裡的故鄉,  直到這次我跟著妳哥哥的骨灰回去。」琰立伸出手去拉起雁菱的頭髮,在昏暗的月光下  仔細地觀察著。「黑髮黑眼黃皮膚的女孩子,琇芸的頭髮染成淡褐色的,眼珠子也因為  戴了彩色的隱形眼鏡而變成藍色。」  

  感受到存在於彼此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令人喘不過氣來,雁菱故意向後一仰,將頭  發自他手中甩脫開。  

  「琰立,跟我聊聊你們這種移民子女的感覺好不好?我小時候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  ,在我們升國中的時候,她們全家移民到美國,但是卻因為出車禍而過世了。我還一直  記得她到美國之後所寫給我的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信——她說她很不快樂。」雁菱將手  搭在欄桿上,遙望著天際稀稀疏疏的星子。  

  「其實她說得沒有錯,我剛到澳洲時也並不快樂。因為我們被硬生土地從自己生長  的地方連根拔起,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從頭開始。尤其在外國人的社會中難免有些人  還是會對有色人種有著歧視的態度和排擠,即使到現在,這種現象還是常發生的。」琰  立吐出幾口煙徐徐地說。  

  「噢……」雁菱無話可說地干坐在那裡焦急,一轉頭就接觸到他深沉的目光,這令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立即調開自己的眼神,因為他那探索似的眼眸竟令她背脊興起了一陣  戰慄,心裡有如打翻酒簍子般的叮叮咚咚翻天覆地。  

  在她還來不及分析心中那股騷動的由來之際,她的下顎已經輕輕地被托了起來,使  她不得不和那炯炯有神的眸子相對。  

  「告訴我,雁菱,妳這雙謎樣的眼睛裡那麼濃郁的憂鬱究竟是為了什麼?」琰立近  乎自語地喃喃說著。「我觀察了妳很久,告訴我,妳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不知道。」雁菱試圖擺脫他的手,但他卻堅定不移地盯著雁菱,絲毫沒有放手  的意思。  

  「我不像你,琰立,我沒有成功的事業,也沒有豪華的巨宅,我有的只是突然死去  的哥哥,臥病在床而沒有意識的爸爸,還有一棟快賣掉去抵醫藥費的房子。你問我到底  在想些什麼?請問你,我還能想些什麼呢?」雁菱泫然欲泣地撥開他的手,幽幽地背對  著他一口氣的說出來。  

  「說些妳哥哥的事。」  

  「沒什麼好說的,他很疼我,高中開始就送報半工半讀,退伍之後到公司上班,常  常被派出國受訓,沒想到會在這裡送命。」雁菱說完之後,不耐煩地轉向他。「你為什  麼一再的要我去回想那些痛苦的回憶呢?田琰立,你到底有什麼意圖?你千里迢迢的將  我硬從台灣拉到這裡,難道就是為了聽我的回憶?」  

  「當然不是,我只是一一的在過濾著所有可能的原因。」琰立扳正雁菱的身子,和  她面對面四目相接。「雁菱,我懷疑這可能跟黑道分子之間的爭奪地盤有關係,但是我  還不敢十分確定……」  

  「黑道?!我哥哥怎麼可能跟黑社會的人扯上關係?」  

  「天安門事件之後,很多人偷渡到澳洲來申請政治庇護,也有些人在這裡組織幫派  ,總之這一切都十分複雜,目前我也沒有確切的證據……」  

  「那你查到了些什麼?」雁菱焦急地追問著答案。  

  「他們似乎是在躲避著什麼人,而且有人跟他們同行……」琰立沉吟了一會兒拍拍  她的背。「早些睡吧!」  

  直到他走遠了很久,雁菱都還無法自震驚中恢復,是如他所言的,哥哥被捲入了什  麼恐怖的事件中了嗎?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緒,雁菱輾轉反側的睡不著覺。  

  信步踱到陽台,她將雙手撐在陽台上,仰頭深深地吸了口氣,冷冽的空氣立即令她  的肺像灌進一桶冰般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是個陌生的地方,哥哥,我來找你走過的痕跡,你一定要保佑爸爸和我。」  

  她說完走進房內轉身要關上落地窗,黑暗的室內傳來一聲輕微的聲響引起她的注意  。  

  還來不及回過頭去,就只覺得頭上受到重擊,沒有發出聲音,她眼前一黑就倒了下  去。  

  ※※※  

  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雁菱皺起眉頭的想伸手去摸後腦袋那個腫痛的  根源,但有個寬厚的手掌卻拉住了她。  

  「不要動,護士已經幫妳把傷口包紮好了。」琰立低沉的嗓音像塊天鵝絨似的在她  耳畔流動。  

  掙扎了許久才緩慢的睜開眼,雁菱恍惚地看著眼前那個滿臉胡腮的男人,他頰鬢及  下巴都已冒出長長短短不一的鬍髭了。  

  「琰立,我怎麼會在這裡?」清清喉嚨,雁菱用力擠出粗嘎的聲音。「我的頭好痛  ……」  

  愧疚的表情升上琰立的面容,他凝視著雁菱蒼白的臉蛋。「告訴我,雁菱,妳記得  自己出了什麼事嗎?因為是妳跌倒時絆倒了檯燈,我們才發現的。」  

  「我也不知道。」雁菱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你出去之後我又到陽台站了一會兒  ,後來我進房間正要關落地窗時,感覺房內好像有人……」  

  「有人……你看到是什麼人了嗎?」  

  「沒有,我正要轉過去時,頭上就被打了一下……然後……然後我就在這裡了。」  雁菱舔舔乾裂的唇瓣,一旁的護士立即很善解人意的用棉花棒沾水潤澤她的唇。  

  琰立的眉皺得更緊了,他做了個手勢,原先靜立在床畔的外國人們馬上一湧而上,  七嘴八舌地問了一大堆。  

  即使沒有受傷,要雁菱去分辨那種帶有濃重澳洲腔的英文就已經夠吃力了,更何況  她現在的腦袋腫了一大片,傷口不時地隱隱約約的抽痛。  

  琰立流利的和那些人員交談,不可否認的,警方的辦事效率有值得稱讚的地方,才  短短四、五個鐘頭,警方已經勘察過現場,也在房子的四周做過地毯式的搜索,冀望能  找出一絲的蛛絲馬跡。  

  但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完全沒有外力侵入的跡象顯示出來。這個事實使琰立又驚  又氣,驚的是竟然有人可以切掉他重金禮聘而來的保全專家所設計的層層防護,氣的是  這回雁菱受到這無妄之災,要是歹徒潛入琇芸的房間,他只要隨意拔掉任何一根管子,  那……「田先生,我想我們昨天接到的那條密報,可能跟這件事有關聯。」胖胖的警官  拉拉他橫在啤酒肚之下的皮帶,面色凝重地告訴琰立。  

  「你的意思是?」琰立的全副精神都被他所吸引。  

  「我們接到一個線民的消息,他說上個月某些人在港口邊卸貨的時候,正好有一對  東方人男女在那裡,其中有個人還帶著相機。我的線民聽到的消息是,老大擔心有照片  成為把柄,所以派人出去找那對男女。」  

  琰立一聽臉色立即呈現灰白,他不敢置信地望著胖警官。「你是說我妹妹他們可能  是因為目睹毒販卸貨而被追殺的?」  

  「我們還在查證中,但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胖警官塞了粒口香糖入口裡,含  糊不清地說。「畢竟對付你妹妹和這位小姐的人太專業了,是行家的手法。」  

  「天……」琰立急得沒法子說明自己的心境,難道真如警官所說的,琇芸和傅文彬  只是剛好撞見不該看到的事,而遭到殺身之禍。  

  「我們先回局裡去了,田先生,你家中的保全系統我們已經完全測試過了,一切正  常。」  

  「謝謝你們。」琰立根本還沒自震驚中恢復過來,他只能沉默地送他們出去。  

  「琰立,你剛才跟警察在說些什麼啊?」雁菱好不容易等琰立回到床邊,掙扎著坐  起來問他。  

  「沒什麼,雁菱,妳哥哥有沒有打電話或寫信告訴妳他在澳洲的事?」琰立幫她把  枕頭拍松,漫不經心似的發問,但實際上他渾身繃得緊緊的等著她的回答。  

  「沒有啊!」雁菱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避免使傷口碰到枕頭。「啊,有,他寄了  張風景明信片給我,他每次出國受訓都會寄明信片給我。」  

  「除此之外呢?還有沒有別的?」  

  「沒有了。」雁菱疑惑地搖搖頭,肌膚牽動了傷口附近的皮肉,痛得她齜牙咧嘴。  「你問這些幹什麼?」  

  「沒事。妳好好休息,我先回家處理一些事。」琰立說完交代了看護幾句,隨即匆  匆忙忙的出去。  

  「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誰打我的?」雁菱自言自語的看著窗外,眼前似  乎浮現了爸爸跟哥哥的臉,兀自強眨著眼睛,她一再地告訴自己要堅強。  

  ※※※  

  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琰立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盯著床上那個甜美的女郎。謝天謝地  ,歹徒的侵入沒有傷害到琇芸。他伸出手慢慢地拍著琇芸的手背,閉著眼睛就像是睡著  了的她有如天使般的充滿寧靜。  

  「先生,你相信警方所說的?有人在我們不知不覺中跑進來打了傅小姐?」黃管家  滿臉的不以為然,在他身旁的是阿秋和李彤。「簡直是天方夜譚!」  

  「是啊,姑且不論這房子四周的保全系統,我們都還沒睡,沒有理由我們沒發現有  外人的事。況且,幾乎是樓上一有動靜我們就衝上去了,那個人想跑也沒那麼容易!」  李彤雙手抱在胸前,緩緩地說道。  

  阿秋用手扭絞著腰際的圍裙。「先生,到底是誰要害傅小姐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在這裡……」  

  琰立舉起手制止他們再說下去。「我也不清楚,但是警方認為有可能是琇芸跟傅文  彬撞見了不該見到的事,所以才招來殺身之禍。」  

  他的話一說完,其餘三個人皆是一陣愕然。  

  「但是傅小姐呢?她在這裡根本人生地不熟的,怎麼也……」阿秋先提出她的疑惑  。  

  「我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阿秋,雁菱可能得在醫院住一陣子,妳幫她收拾一  些東西,我一起帶過去。反正她的身材跟琇芸差不多,妳就從琇芸的衣櫥拿些衣服,我  看她帶的衣物可能不夠暖……」靈光一閃,琰立停頓了下來。「老天,雁菱現在所住的  房間以前是琇芸住的……」  

  琇芸成了植物人之後,心疼的琰立不忍心見她無顏無彩地萎縮下去,所以才將她移  到現在的房間,因為她目前所住的房間是整棟樓房中采光最佳的一間房。  

  而原先琇芸所住的房間,經由阿秋整理過後就成了客房,而且就是雁菱今天所住進  去的那間。  

  那麼,歹徒所要襲擊的人未必就是雁菱,也有可能是針對琇芸而來的囉!這個認知  令琰立冷汗直流,如果真有人如此積極地要找出琇芸,那麼琇芸跟傅文彬所惹的麻煩大  慨也跟胖警官所說的脫不了關係的。  

  「先生,傅小組住在小姐以前住的房間,這有什麼不對嗎?」黃管家欠欠身子,擋  住了琰立的去路。  

  「李彤,我們馬上到醫院去,我擔心雁菱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如果真的是走私毒  品的毒梟所做的,那麼雁菱的處境……想到這裡他真是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她身旁。  

  「先生,醫院有護士又有看護……」李彤小跑步地跟在琰立身後,對琰立如此急躁  感到不解。  

  「快,給我……」琰立不耐煩的搶過李彤手中的鑰匙,自顧自的坐進駕駛座,李彤  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即也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我怕雁菱會遭到什麼危險。」琰立說著任憑車子像長了長翼般的幾乎飛也似的在  馬路上橫衝直撞。  

  該死的,我為什麼沒有事先想到這一點?雁菱在這裡根本是個陌生人,怎麼可能會  有人要加害於她,除非……陰非是歹徒認錯人了。  

  ※※※  

  雁菱有些詫異地看著那兩個人,他們不像是醫院中的人,也不像剛才那些警方人員  。他們是兩個白種年輕男人,一進門就動作粗魯地趕走剛才那個矮胖的中年女看護,兩  人一直嘰哩呱啦的對雁菱說著話。  

  困惑地盯著他們看,雁菱很想告訴對方自己聽不懂他們所說的話,但絞盡腦汁才發  現自己的英文實在有夠破,連最簡單的「聽不懂」三個字都想不出來。  

  大概是因為雁菱的沉默激怒了他們,其中一個戴著耳環的金髮男子,伸手將雁菱的  手扳到後頭,然後窮兇惡極的逼近雁菱。  

  使勁兒甩仍擺脫不了他的箝制,雁菱只得驚慌地放聲大叫。另一個棕髮的矮個子焦  急地咒罵出一大串話之後,歎身向前,伸手就要摀住雁菱的嘴。  

  「不要,救命,來人啊!」雁菱左右猛烈地搖晃著頭,後腦勺的傷口不停地碰撞到  床頭,令她痛得落下淚來。  

  有著濃密手毛且有異味的手掌用力的壓在雁菱的口鼻上,她掙扎得幾乎要嘔吐了起  來,趁那個壞人不備之際,狠狠地往他的虎口咬下去。  

  接下來雁菱只覺得自己似乎要凌空飛了起來似的,那個棕髮男子猛甩著手,然後反  手甩了雁菱幾耳光,這使得雁菱因為承受不住而跌下病床。手腕上掛著的點滴架也東倒  西歪,針頭被拉扯而出血。  

  聞聲而來的警衛和醫生護士們都行色匆匆的跑了過來,那兩名男子立即拔出腰際的  槍枝指向眾人,一時之間氣氛緊繃到頂點。  

  醫生大喝一聲,和那兩個男子快速地交談著,然後他走進去檢查了雁菱的傷勢之後  ,他對雁菱和顏悅色地緩慢說著話。  

  茫茫然地望著醫生淺金褐色的眼珠,雁菱只能抖動著下顎,莫名其妙的看著醫生很  有耐心的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問著相同的字母。  

  我聽不懂,老天爺,誰來救救我吧!淚水不爭氣地如斷線珍珠般直洩一地,她索性  任自己放聲大哭了起來。  

  「怎麼回事?」突然有人排開圍觀的人牆,很快的擠到她身旁。是琰立!說不出是  因為見到他的放鬆還是安心,雁菱不由分說地投進他的懷抱,緊緊抓住他的衣襟。  

  「琰立,救我,這裡好可怕,他們突然跑進來就打我,而我根本聽不懂他們到底在  說些什麼。」雁菱不顧醫生跟護士要她回到床上去的手勢,她緊緊拉著琰立的袖子。「  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噓,我會一直待在妳身邊的。」琰立輕輕地抱起她放在床上,讓護士為她將點滴  針頭換掉,他自己則是扶著雁菱的肩和隨後趕來的警察交談。  

  「田先生,這兩個年輕人說是有人雇他們來找這位小姐拿一個他們遺失了的東西。  」警察指著那兩個被手銬銬著而無精打彩的年輕人。  

  「東西?是什麼東西?」琰立看到雁菱臉上明顯的紅痕,強自壓抑著怒氣。  

  「這……」警察兩手攤開的聳聳肩。「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要找到這位  小姐,跟她拿一樣東西就對了。」  

  警察當著琰立的面又逼問了那兩個人一會兒,但他們卻什麼線索也提供不了。他們  是平日浪跡街頭的小混混,今天一早有人給他們一個好「生意」,就是到醫院去找個女  人,是個長黑髮的東方女人,從她那裡拿回一樣東西,這樣他們就可以得到一筆不小的  數目為報酬了。  

  至於是什麼東西,對方沒說他們也就沒問,在外頭混日子的人都知道少問少開口  

  是保命的守則。是誰僱用他們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搔搔頭,只說對方坐在車子裡  ,又戴了副太陽眼鏡……看著警察將那兩個惡形惡狀的人押走,雁菱喘著氣的注視著琰  立凝重的面容。  

  「琰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雁菱話還未說完,轉瞬間整個人已經被他  緊緊摟住,她驚訝地忘了自己原先所想要講的話。  

  「幸好妳沒有事,幸好……」琰立將臉埋在她肩窩的如雲秀髮中喃喃自語。  

  剛才一見到警察和那兩個小混混對峙的情形,使他的心幾乎要跳了出來。旁邊的人  加油添醋的向他描述著驚險的場面,他的一顆心卻全都繫在這個柔弱的小女孩身上。  

  頭緒已經幾乎要理出來了,他可以大膽的判定,琇芸必然是招惹上什麼大麻煩了,  否則不會連續的發生事故。  

  現在他最想知道的是——琇芸和傅文彬究竟是犯到哪條道上的哪個角頭?這件事一  天不解決,她的危機也就一日不能消除。  

  還有雁菱,她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對方似乎跟琇芸很熟稔,否則怎麼會知道她的房  間,還誤以為送到醫院來的人是琇芸。  

  剛才那兩個混混的話未可盡信,因為以他們下手的方式,分明是欲置雁菱於死地,  只是拿東西?什麼東西犯得上用人命去換?  

  「琰立,我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並不認識他們啊!」雁菱稍為掙脫了  琰立的懷把,皺起眉的說。  

  像觸電又像是心跳暫停了一秒鐘,雁菱發現自己竟然有些依戀琰立寬厚的胸膛。  

  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雁菱困窘地低下頭,但臉上的灼熱感卻沒有褪下去的跡象  ,反倒是愈來愈灼燙。  

  琰立憂心忡忡地伸手去摸摸雁菱的額頭。「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發燒了嗎?」  

  「沒有,我沒事。」雁菱暗自禱告自己的臉別再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邊將頭轉向  另一邊。「琰立,我似乎跟澳洲的八字相剋。你瞧,我昨天才剛到,就已經發生了這麼  多的事……」  

  長長歎了口氣,琰立揚起眉看看她酡紅的雙頰。「雁菱,這不是妳的錯。我想昨晚  打傷妳的人和今天那兩個人一定都是有關聯的,只是他們將妳誤以為是琇芸了。」  

  雁菱很快的轉向他。「琇芸?你是說他們要找的人是琇芸?」  

  「嗯,似乎是琇芸惹上了什麼大麻煩了。」  

  「那我哥哥……」  

  「現在都還不清楚,但根據我目前有的資料,似乎是他們急著從琇芸這裡拿回一件  很重要的東西。」  

  「東西?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連那兩個混混都不知道,」琰立說著握住了雁菱的手。「雁菱,我想…  …或許妳該回台灣。」  

  「為什麼?你不是要我跟你一起去追查我哥哥的死因?為什麼又出爾反爾的要我回  台灣?」訝異極了的雁菱睜大了眼睛地反問他。  

  「計畫更改了,雁菱,妳在這裡極為危險,我目前尚不確定琇芸究竟惹上了什麼人  ,而妳……」  

  「我並不是琇芸啊!」雁菱忍不住回嘴頂回去。  

  「我知道,妳知道,可是並不是每個西方人都能明白的分辨出東方人的面貌。我回  去拿衣服時才想到,妳的身材跟琇芸相仿,又是一頭烏黑直長髮,加上妳現在住的房間  以前是琇芸的房間……難怪妳會受到攻擊。」琰立像是個極有耐心的教師對待不懂的學  生般的細心講解。  

  雁菱靈活的眼珠轉了轉。「你認為歹徒跟琇芸是認識的嗎?」  

  「應該吧,只是我目前拿不出證據而已。」琰立說完傾身看著躺在床上的雁菱。  

  「等妳的傷勢穩定一點兒,我立刻送妳回去。回到台灣,遠離這一切,對妳應該比  較好。」琰立一彈手指,看護立即慇勤的倒了杯水給雁菱。  

  「我不要!」雁菱將水杯往床頭櫃上一放,皺起眉頭的大叫。「我才不要回台灣去  !」  

  「雁菱,我已經解釋過了,妳留在這裡恐怕還會發生什麼危險,所以……」琰立大  吃一驚的走近床頭。  

  「琰立,你不能這樣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對待我。當初我並不想追究我哥哥的死  因,是你硬生生的把我拖到這裡;現在我根本還沒得到任何具體的結論,你又急急忙忙  的要把我趕回台灣。我不要這樣,既然已經來了,我一定要得到答案。」顧不得傷口拉  扯的疼痛,雁菱氣呼呼地坐正身子,翹起下巴頑強地瞪著他。  

  「雁菱……」琰立聽著她的話,心中也有些動搖。讓她走似乎是個很容易說到,但  卻不易做到的事。尤其是她所受的傷幾乎全都是因為被誤認為是琇芸而引起的,這更令  他感到不安。  

  「反正我不是琇芸,他們就算找上我也沒轍啊!」雁菱摸摸還有些腫脹的雙頰沮喪  地說:「別的不說,光是他們念的那一長串的英文就要煩死我了。唉……真是書到用時  方恨少,就算我要假冒琇芸也不成啊,我根本跟她是不同世界長大的人……」  

  琰立突然轉身望著她,猶豫在心中如噴發的火山般的不斷冒著氣泡。或許這樣行得  通,可是相對的風險也提高了不少,這樣做的話,應該可以早點把琇芸跟傅文彬遇襲的  原因弄清楚,只是……「雁菱,妳願意留下來幫我一個忙嗎?」琰立躊躇再三才徐徐地  開口。「呃,這件事會很危險的,所以……如果妳不想做的話,我也不介意的,妳明白  嗎?」  

  感染到他的慎重其事,雁菱禁不住也嚴肅了起來。「琰立,你說說看。」  

  「我有個想法,那個人今天沒有從妳這裡拿到任何東西回去,他一定會再下手的。  只是他似乎也不知道琇芸現在的情況,所以我想……」琰立在寬敞的病房中踱著步說話  。  

  「你想怎麼樣?」  

  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會兒之後,琰立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開口:「雁菱,我知  道這樣做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在目前看來,這可能是最好的辦法了。」  

  雁菱疑惑地盯著他瞧,心裡納悶著他的意圖。  

  「雁菱,我想請妳配合我,先假冒琇芸一陣子。這樣的話,或許我們就可以引出那  些想找回東西的人。」他頓了頓又接續說下去:「可是不可諱言的,這也有很大的風險  。所以……如果妳不想……」  

  「我願意!」雁菱不待他說完,立刻搶著說。「琰立,既然我人都已經飛到這麼遠  的國度來了,如果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就要我空手而回,我是絕對不甘心的!」  

  琰立默不吭聲地凝望著窗外碧朗晴空上的白雲。這麼的相像!沒想到雁菱的個性竟  然跟琇芸如此的類似,或許有她的相助,可以讓我早日撥開迷團找到答案吧!  

  ※※※  

  依偎在琰立的懷裡,雁菱可以感到有許多人在對自己行注目禮,但是她沒有選擇的  只能抱緊琰立的頸子,將臉深深地埋入他懷抱。  

  「琰立,好多人在看我們o也!」她小聲地向琰立發著牢騷,但只是引起他淡淡地  揚起眉。  

  「妳受傷了,我抱妳回家休養,這有什麼不對?」他寬厚的男中音在她頭頂響起,  混著淡而有著煙味的古龍水氣息,像網子般地兜住她。  

  「可是……」  

  「他們以為妳是琇芸,別忘了琇芸在這社區是非常活躍的。」走到車道的盡頭,琰  立朝附近的鄰居們揮揮手。  

  「噢,可是琰立,我的英文說得很破,他們一定會看出破綻的。」雁菱一聽到他所  說的話,心涼了半截。  

  「這個妳不用擔心,我會告訴他們妳得了失憶症跟失語症,就說是因為車禍還有妳  這次受到攻擊的後遺症。」  

  雁菱偷偷的從他懷中抬起頭,看到那些以金髮碧眼居多的人們都很友善的朝他們揮  手,一股很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聽著琰立強而有力的心跳聲,還有那股濃郁的古龍水味包圍著自己,使她感覺到安  全和舒適。閉上眼睛,雁菱任腦袋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只是任憑自己沉溺在被關  心的溫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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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31: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看到那個女郎如同臘像般的躺在那裡,雁菱簡直沒法子說出心中的震撼。雖然父親  也已經是植物人狀態,但因為是自己朝夕相處的至親,所以她每見到父親,就感到難過  。  

  而見到沉睡中的琇芸時,雁菱總算可以體會到琰立的心情了。她是這麼的年輕,光  滑的肌膚有著黯淡的光澤,她的長睫毛在眼窩處投下深深的一片陰影,除了隨著呼吸器  而上下起伏的呼吸之外,她完全像尊雕像般靜靜地躺在那裡。  

  「這就是琇芸,我妹妹。」琰立將雁菱放在琇芸床前的椅子上,語氣中有掩不住的  激動。



「她長得好漂亮。」雁菱幾乎要看呆了的喃喃說道。  

  「琇芸不但長得漂亮,而且腦筋很好,她念的是醫學院,打算畢業後當醫生救人。  」琰立拿起毛巾,溫柔地為琇芸擦拭著額頭和臉頰。  

  雁菱幾乎著迷地看著他的舉動,真是想像不到琰立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她在心中  告訴自己,但隨即又被自己的想法所驚嚇到。我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對他的言行舉止  特別注意呢?  

  「我們明天就開始沿他們的路線出發,我已經大致將他們所走的路線都整理出來了  ,他們所走的路線很像是在觀光,大部分的行程都是在著名的觀光區。」他說完頓了一  會兒才接著說下去。「雁菱,妳的身體受得了嗎?」  

  「可以的。」雁菱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在期待著這次的旅程了,地眨動長長的睫毛微  微一笑。  

  琰立必須費很大的勁兒才能使自己的呼吸恢復常態,就在那一剎那間,他發覺在內  心深處的某一點,有某種情愫已然滋長,這使他幾乎要沒法子站穩身子,因為這太不可  思議了,這個女孩子之於他自己仍可說是個陌生人,有這種可能嗎?我對她動心了?  

  「嗯,那我先送妳回房休息。今天起妳不要再住在那個房間了,那些人會襲擊妳一  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琰立說著伸手去攙扶她。  

  想到這一連串的暴力事件,雁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手  是顫抖的如此厲害,只是她已經搞不清楚,這究竟是因為害怕,還是由於心中那股愈來  愈令她困惑的感覺所引起的了。  

  沿著長長的走廊,琰立扶著她站在一扇門外。門應聲而開,她睜大眼睛地看著自己  的行李已經被移到這房間,室內是溫暖的淺棕色調,混合有墨綠色的裝潢,所有的窗簾  、床罩和地毯,則是以酒紅為基調,配合上其它活潑繽紛的色彩。  

  「這是我的房間,從今天起妳住這裡。」琰立走過去推開了另兩扇門,一扇門後是  浴室,另一扇門後則是有張大桌子和整面牆都是書的書櫃,似乎是間書房的樣子。  

  「我睡在書房,這樣一來,妳在這裡有任何狀況,我都會知道,並且可以保護妳。  」  

  心中深感不安,但雁菱卻也找不出話來反駁他,因為自己心知肚明,他說的不無道  理,所以她只是默默地拉起床罩,以最快的速度滑進被單中休息。  

  「雁菱,妳想說什麼話嗎?」看到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琰立俯身看著她,輕聲地  問道。  

  「沒什麼,琰立,我覺得很害怕。」  

  「不要怕,我就在隔壁,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到妳。絕對不會再發生了,相信我好  嗎?」琰立像是立誓似的告訴她,但心中也沒有多大的把握,因為這整件事都還是如此  的渾沌不明,敵暗我明的令人摸不著頭緒。  

  「我相信你,琰立,我必須相信你,不是嗎?」雁菱哀傷地笑笑,語氣中充滿了無  奈。  

  「不要想那麼多了。明天開始妳就拋開一切,像個觀光客般的盡情遊覽澳洲吧!  

  至於找出兇手的事,就完全交給我來辦,妳不要太操心了。」琰立將語調放柔,帶  著笑意緩緩地說。  

  「我會有那種心情嗎?」雁菱深深地吐了口氣,沮喪地用手指絞著床單。「真是難  以想像我會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玩!」  

  「早點休息吧!」琰立說完凝視著她,一時之間似乎有某極魔法困住了他們,使得  彼此只能無言地盯著對方。  

  應該轉開頭去的,雁菱一再地在心中告訴自己,但就有如著了魔似的,她無法移動  自己的眼神。  

  琰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不停地命令自己該離開了,但雙腿卻不聽使喚的不  肯移動半分。從雁菱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清楚的看到自己,也清楚的看到自己眼中那明顯  的情愫,但……這會不會太快了?  

  「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我們就要出發了。」用盡所有的自制力,琰立強迫自己朝  書房走去。「晚安。」  

  「琰立,謝謝你。」背後傳來雁菱輕脆的聲音,琰立在門口陡然轉過身去。  

  「謝什麼呢?」他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地反問。  

  「謝謝你為我和哥哥所做的一切。」雁菱從被窩中坐了起來,誠摯地對他說道。  

  「我做這些事是為了我妹妹琇芸。」他說完立刻衝進書房,並將門關上。他坐在舒  適的皮椅上望著外頭的黑色天幕,但心中卻有個聲音不斷的低回,令他輾轉難眠而反覆  到天明。  

  「我真的只是為了琇芸嗎?見鬼的,她比我還小上十二歲,還是個小孩子呢!我到  底是怎麼回事?」在天際昏暗而漸轉至天亮之際,他咒罵著的放棄再入睡的打算,光著  腳打開那扇門,靜靜地看著睡得很甜的雁菱。  

  會有這個可能嗎?我會對這個小女孩動心?不,這一切都太混亂了,我得好好想清  楚才行,他再深深地看了熟睡中的雁菱一眼之後,心情沉重地再躺回那張不甚舒服的長  沙發中沉思。  

  ※※※  

  「這裡是哈伯橋,它是用來銜接雪梨市中心和北岸住宅地區的交通要通,因為它是  拱型的,所以我們這裡的人都稱它叫『大衣架』。下面就是雪梨灣,港口叫傑克遜港,  那個白色的叫雪梨歌劇院。」琰立輕輕擁著雁菱,滔滔不絕地說著話,眼睛則是機警的  觀察著附近的人。  

  「這裡我們已經來過了,為什麼……」雁菱詫異道。  

  「噓,我們左後方似乎有個人對我們很感興趣,他從剛才就一直跟著我們,已經快  半個鐘頭了。」琰立帶著雁菱往別的方向走去,在雁菱忍不住要回頭去看時,他飛快的  將她的頭按住。「不要回頭,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他了。」  

  「他為什麼跟著我們?」恐懼慢慢地自心底升起,雁菱緊張地追問。  

  「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沿著紅磚道走,不要回頭。」琰立摟著雁菱的肩的手微微  使勁兒,但他的面容上仍是一派的平和,俯身在雁菱耳畔說著話,那神態就好似他正帶  著雁菱漫步在蔚藍的晴空下。  

  「琰立,你想他會是什麼人?」怯弱地靠近琰立,雁菱強自壓抑住差點脫口而出的  尖叫。  

  「妳不要管。雁菱,聽我說,如果有什麼不對勁的事發生,妳立刻跑開,跑得愈遠  愈好,知道嗎?」  

  雁菱聞言驚慌地停住腳步。「琰立,你的意思……」  

  拉著她往前疾步,琰立頭也不回的繼續說下去:「現在我們根本沒辦法確定他是何  方神聖,所以我必須先做好最壞的打算。雁菱,不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先保護妳的安  全。」  

  原先的恐懼被他的體貼驅散了,雁菱只覺得心中暖烘烘的似有盆火在旺旺的燃燒著  ,即使在這冬日的街頭,也不教人感到寒意。  

  「謝謝你,琰立,你真體貼。」雁菱衝動地拉起他的手貼在臉頰,感覺熱熱的淚珠  已奪眶而出。「你就像我哥哥一樣的寶貝我、疼惜我,謝謝你,琰立。」  

  琰立僵在那裡,臉上變幻著各種不同的表情,有柔情也有感動,還有更多的猶豫,  就好像他並不習慣別人如此直接的情感表白。  

  「妳……」琰立的話尚未說出口,隨即被那個陌生人的舉動所打斷,他愣了一下後  ,立刻朝那個拉住雁菱的男人揮了幾拳。「放開地!LETHERGO!」  

  「放開我!琰立,救命啊!」雁菱努力的想要掙脫那個人的手,但那個陌生人只是  捧起她的臉,用充滿哀傷又帶著喜悅的眼神瞅著地。「你是誰?為什麼要捉住我?」  

  「放開她,LETHERGO!」琰立揮動著拳頭的逼近陌生人,但他不敢貿然出手,以免  傷及對方手中的雁菱。  

  陌生人全然不理會琰立的叫罵和雁菱的掙扎,他只是捧著雁菱的臉,定定的注視她  許久,然後重重地歎口氣。  

  雁菱驚惶失措的盯著那個人的眸子,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湧上心頭。不可能的啊  ,眼前這個有著棕髮黑眸的男人分明是個陌生人,但是他的眼神卻如此熟悉……我認識  他嗎?為什麼我可以肯定他對我並沒有惡意?他究竟是誰?  

  「你是誰?」解釋不上來是什麼理由,但雁菱就是很自然的想用中文與他溝通。  

  那個陌生人並沒有說話,他只是握住雁菱的手,用力地捏三下,然後很快的鑽進一  輛疾駛而來的車子遠走。  

  琰立皺起眉頭的看著那輛沒有懸掛車牌的車快速駛離,他感到事情似乎愈來愈棘手  了。琇芸和傅文彬車禍及槍傷的兇手還沒有找到;雁菱甫一到達雪梨就遭到攻擊,而現  在,又冒出個神秘人物,而且看樣子似乎是衝著雁菱而來的,這一團又一團的迷霧,教  他感到事態的不單純。  

  「雁菱,妳怎麼啦?」琰立見到淚眼迷離的雁菱,大吃一驚的再三追問。「雁菱…  …」  

  「沒什麼,琰立,我們回去了好嗎?」雁菱勉強擠出個牽強的微笑,但她眼裡卻絲  毫不見笑意。  

  「雁菱,是不是他驚嚇到妳了?」  

  雁菱抬起頭抿抿唇,臉色蒼白的嚇人。「他是嚇到我了,我們回去吧!」  

  琰立馬上拉著她往停車的地方走去,一路上不停地自責。剛剛才信誓旦旦的要維護  她的安全,結果危險發生之際,我卻只能束手無策的乾著急,我……唉!  

  看到她仍只是瑟縮地咬著唇,琰立心疼的幾乎要將方向盤給捏碎了。我要保護她,  她是這麼的年輕,這麼的無助,脆弱得一如草原上易被風沙摧殘的野花。我簡直沒法子  理清自己的思緒,只要她一站在我身旁,所有的理智和信念全都隨風遠揚,我根本沒能  夠不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雙眼平視著車子不停地向前奔去,雁菱的腦海卻像走馬燈似的不住地回想起一幕幕  的往事……似乎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每當她害怕的放聲大哭或是驚慌而手足無措的躲在  房裡暗自飲泣,哥哥文彬總是拉起她的手,用力地捏三下,然後笑著告訴她:「不要怕  ,哥哥已經把力量和勇氣都傳給妳了。」  

  她無言地瞪著自己的手,心思紊亂如麻。怎麼會有這麼玄的事?是巧合嗎?還是…  …不,沒有人會知道我跟哥哥之間的小秘密的,因為即使是爸爸都不知道啊!那個陌生  人為什麼會對我做出這麼奇怪的舉動?  

  而他的眸子,他的眸子讓我感到如此的熟悉,似乎我曾見過他似的,而且使我有股  感覺,一股想要和他親近的感覺。這突如其來的認知嚇到我了,是不是因為他碰巧知道  了我跟哥哥之間的暗號,所以我才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他?是不是因為我太思念哥哥了,  因此才產生這些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  

  滿懷心事地回到田家,雁菱婉拒了琰立到樓下的起居室喝咖啡的提議,她只是加快  腳步的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在經過琇芸所住的那個房間時,她一時好奇地推開房門,詫  異地看到有束鮮紅的玫瑰花端端正正地擺在琇芸的胸口。  

  「奇怪,花怎麼不放進花瓶裡呢?」雁菱說著伸手拿起那束花,四處找著花瓶之際  ,卻看到那個金髮的看護整個人蜷曲在浴室中,兩眼緊閉像是昏倒了。  

  手足無措的她只能尖叫著衝下樓,在樓梯口更因緊張過度而滑了一跤像石塊似的往  下摔,幸好在半途中被聞聲而來的琰立接住。  

  「怎麼回事?雁菱,妳怎麼啦?」琰立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他抵住她的發頂,聲  音因慌張而沙啞。  

  「房間裡……琰立,琇芸的看護……」驚魂甫定的雁菱只能結結巴巴地試圖在最短  和最快的時間速度內把事情說出來,但已經軟了手腳的她,支支吾吾半天仍是說不出啥  重點。  

  琰立倒是先反應過來,他抱著雁菱三步並作兩步地往樓上衝。一時之間,他的臉色  凝重得有如三月陰霾天。  

  「琰立,你先放我下來!」雁菱在門口拉住琰立的領帶。對於這一連串的事件她已  經感到極度的不安了,現在琇芸的看護又出了事……「我不放心妳……」琰立在雁菱的  堅持下讓她落了地,但仍是擔憂地拉住她的手臂。「妳不要進去,也許裡面還有其它人  在。」  

  雁菱怔住了一會兒,然後她面容上顯現出個性中倔強的那一面。「不,我跟你一起  進去,如果其有壞人在裡頭的話,起碼有我可以幫你。」  

  有股暖流緩緩地自琰立心口流過,他動容地拍拍雁菱的臉頰。「小傻瓜,如果有狀  況的話,我希望妳能盡快的跑,跑得愈遠愈好。妳是我的客人,我可不希望妳出了什麼  差錯!」  

  「我只是你的客人?」雁菱像是反問他般地自言自語,但並沒有期望他的回答似的  ,她只是垂下眼瞼,靜靜地佇立在他身旁。  

  琰立看她倏然之間黯然的表情,雖是欲言又止,但心中惦記著房間中的妹妹,他只  有甩甩頭,伸手推開房門。  

  最突兀的莫過於那束紅得有些驚人的玫瑰,整束怒放的花蕾張牙舞爪的肆意鋪陳在  琇芸蒼白靜謐的臉龐邊。  

  琰立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打量了空無一人的房間之後,他才放心地朝在門口張望  的雁菱招手。  

  「就是那束玫瑰花,我剛才想拿到浴室用水養著,因為我找不到花瓶,那時候我就  看到看護倒在浴缸中。」雁菱跟在琰立身旁,走到浴室門口一看,看護還是蜷曲在浴缸  裡。  

  琰立敏捷地跑到看護面前,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臉蛋。「莉茲,莉茲!」  

  一股濃濃的刺鼻味傳了過來,琰立循著味道走到窗邊,撿起一塊白色的手帕。  

  「哥羅芳。」  

  「什麼是哥羅芳?」雁菱伸手掩住鼻子,那強烈的味道熏得她有些茫然。  

  「強烈麻醉劑。」琰立說著打開那扇向外推開的窗戶,仔仔細細地檢查著所有的蛛  絲馬跡。「看樣子這個人是個行家,完全沒有留下破綻。」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看著琰立用冷水浸泡毛巾之後再敷在那個叫莉茲的金髮看  護臉上,在幾聲呻吟後,莉茲慢慢眨動她長長的睫毛,看清楚眼前的人之際,她突然撲  進琰立的懷中。  

  莉茲流著淚的用英文像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琰立則是輕聲細語地和她說著話。  

  雁菱突然感到有股不熟悉的情緒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在心裡滋生而蔓延全身,她木然  地看著眼前那兩個似乎搭配得天衣無縫的男女,發現到撕裂般的疼痛正以最大的力量摧  殘著自己,這令她霎時之間嚇壞了,只好轉身很快地跑了出去。  

  天啊,我在嫉妒!她困惑地停下腳步,藉著調勻呼吸的當兒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  反省自己的舉動。  

  坐在院中的鞦韆上,她心不在焉地搖晃著自己,思緒則已經如寒風中翻飛的枯葉般  的凌亂而找不出頭緒了。  

  剛才莉茲撲進琰立懷裡的一瞬間,我就覺得好像有根針正使勁兒地戳著我的心。  

  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感受呢?  

  皺起眉地仰望天空中,朵朵漂亮的白雲,她任憑自己像要遠揚的風箏般的被風強烈  地推送。我到澳洲才沒多久,不過十幾天的時間,這短暫的停留之中,每天跟琰立奔波  在點與點之間,只要有關於傅文彬跟田琇芸的消息,或是有人曾在哪些地方見過他們的  行蹤,琰立總是不辭辛苦地一個地方找過一個地方,一個人又一個人的探訪。  

  他總是體貼入微地關照著我,風大披衣,微雨撐傘,時時刻刻注意著我的需要,使  我雖身處異地也不覺得有任何不便或隔閡。  

  是不是就因為這樣而使我無警覺地依賴著他?將頭依在鞦韆的鐵鏈上,她閉上眼睛  細細地回想這時天和琰立相處的情形。  

  他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加上全身上下洋溢著成功商人的氣勢,無論走到哪裡,他  總是人群注目的焦點,尤其是在異性的眼中,他更是個誘人的目標。那麼,我也是那些  人之中的一個嗎?我對琰立……「不,這太荒謬了,不可能的!」她猛然睜開眼睛,任  雙頰上的紅霞將自己的臉映得發熱。  

  「什麼事太荒謬、不可能?」身後傳來的聲音令雁菱有如偷糖吃被捉到的小孩般的  手足無措,只能訥訥地轉過頭去,看進他含笑的眼眸。  

  「莉茲還好吧?」雁菱勉強自己去掉語氣中的酸意,但她就是沒法子控制自己的舌  頭。「我想有你安慰她,她應該會覺得好一些。」  

  琰立仰頭看著天際的浮雲和偶爾飛越他們頭頂的鳥類,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踱到雁菱  面前。  

  「莉茲是個專業的看護,但她也只是個凡人。碰到這種意外的無妄之災,任何人都  會失去控制的。」琰立咧嘴笑了笑,眼神中裝滿了揶揄之意。「不談莉茲了,我倒想知  道妳在生什麼悶氣,嗯?」  

  「我?我哪有生什麼氣?我要進去了。」害怕被他察覺自己的心事,雁菱說著就要  從鞦韆中站起來。  

  「不,別動。我陪妳玩一會兒,我們似乎並沒有好好的聊過。」琰立按住她的肩,  拉住鐵鏈前前後後的搖動著鞦韆。  

  擺動之間,雁菱不時的抬起頭,隨著鞦韆的晃動,所有的景物也一前一後的在腳下  頭上輪替出現。  

  「琰立,你有什麼事嗎?」雁菱閉上眼睛,感覺有隻手拉開了綁在頭上的絲帶,使  長髮順勢而下的飄蕩在腦後,沐浴在充滿草香的風中。  

  等了半晌仍沒有回音,她詫異地睜開眼迎向他專注的眼神。「琰立,你說要聊些什  麼呢?」  

  「談談妳自己。雁菱,我想多瞭解妳一些。」琰立停下手中的動作,俯下身盯著雁  菱的眼睛。  

  「我有什麼好說的呢?很平凡的一個女孩子,只有爸爸、哥哥相依為命。現在爸爸  病倒,哥哥因為意外去世了,而我更千里迢迢的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事實上,我甚至  連自己究竟在這裡幹什麼都不知道。」露出一絲苦笑,雁菱垂下頭地說道。  

  「除了這些呢?談談妳的工作、朋友,還有……男朋友。」琰立表情平靜得一如戴  了個陶塑的面具一樣,教雁菱沒辦法猜測出他的想法。  

  揚了揚眉,雁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之後,停頓了幾秒鐘才說下去。「我的工作啊!  我專科畢業之後,我爸爸就叫哥哥幫我找工作,正好哥哥工作的那家汽車公司的營業處  缺了個會計,所以我就去當會計了。大慨是因為哥哥的關係,所以同事們都很照顧我,  每天上班嘻嘻哈哈的過日子。」  

  看看琰立沒啥反應,雁菱偏斜著頭地覷著他。「你瞧,很乏味吧!還有什麼要問的  嗎?」  

  「妳的男朋友呢?我很好奇在台灣的女孩子擇偶的條件是怎麼樣的。」琰立站了起  來又繼續地搖動著鞦韆。  

  「關於這一點我就感到很抱歉了,因為我還沒有很正式地交通男朋友,所以也沒什  麼好跟你說的。」  

  「是嗎?妳今年多大了,怎麼可能沒交過男朋友?我記得琇芸十二、三歲就開始約  會,搞得我天天為她等門,長期下來,就有了黑眼圈。」琰立帶著笑意地回想起琇芸在  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時光中所帶給自己的麻煩,現在往回看,真是充滿各種滋味。  

  「大概是因為她在這裡長大的關係吧!我一直到畢了業都沒交過男朋友,一方面是  因為我念的都是女校,另一方面也是功課壓力太大了,所以都沒時間去想這方面的事情  。」雁菱想起那些灑了香水的卡片及一個個大大呆呆的玩偶,那都是某些異性所送的禮  物,只是時日一久,她竟連他們的長相都想不起來了。  

  琰立仍是面無表情的搖動著鞦韆。「那妳開始工作以後呢?」  

  雁菱頑皮地伸伸舌頭。「那就更不必提了!因為我哥哥跟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所  以每個同事都把我當小妹妹一樣看待,根本沒有人追我。」  

  「這麼說來,在台灣也沒有人等著妳回去囉?」琰立幾乎是屏住呼吸地等著她的回  答,他並沒有發覺到自己握住鐵鏈的手是如此的緊張而致青筋盡現。  

  「誰說沒有的?」雁菱睜大眼睛地薶著他,臉上儘是無辜的模樣。  

  「哦?是誰呢?」琰立強自按捺下焦急的心,只是用平和的語氣問她。但心裡卻像  有根無形的弦在拉扯般的愈扯愈緊,而使他的五官因而幾乎糾結成一團。  

  雁菱用腳煞住鞦韆,一本正經地望著他。「我爸爸啊,你忘記了嗎?」  

  琰立不知不覺地鬆了一口氣。「是啊,妳爸爸,妳爸爸在等著妳回去呢!」他為自  己的大驚失色而感到好笑。  

  「是啊,我真想早些回去看看他,可是又很害怕。」  

  「害怕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琰亡,你看到琇芸這樣沒有知覺躺在那裡時會有什麼感覺呢?我每  次見到爸爸這樣的睡著了,我好害怕有一天他的呼吸或心跳停止了,那我一個人該怎麼  辦呢?」雁菱說著忍不住地皺起眉頭。  

  琰立無言地用手指將她的眉心壓平,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知道。雁菱,這個  問題也一直在我腦中出現。醫學上還是存在著許許多多的未知,或許明天琇芸就可以復  原,也可能終此一生她都將只是這樣無知無覺地依靠儀器而活下去。我們不知道答案,  因為答案都在上帝的手中,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等待和為他們禱告。」  

  「這也是我所害怕的,因為未知太渺茫了,我對無法掌握的事感到困擾。站在我現  在的位置往前看,找不出路可依循,往後回首卻又充滿痛楚。我害怕自己一個人,可是  命運已經這樣決定了我的未來。」雁菱一古腦地向他傾吐出自己心裡最深的秘密之後,  突然用手摀住自己的臉。「噢,老天爺,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呢?」  

  「不,沒關係的,雁菱,妳大可以把我當成妳的……妳的朋友。」琰立急急喚住雁  菱匆促想離去的腳步,熱切地望著她說道。  

  「琰立,我們可以當朋友嗎?」雁菱咬咬唇才淡淡地對他笑著說。  

  「有何不可呢?雖然我比妳大上十二歲,但有誰規定朋友的年齡呢?」琰立拍拍她  的肩膀,打趣地拉著她往屋裡走。「進去吧,我似乎見到院子外有輛車停得太久了一點  。」  

  「你是說?」雁菱驚訝地朝外頭望去,有輛送貨的廂型車正停在對面人家的車道旁  。  

  「或許是我太敏感了,總之,為了妳的安全,妳還是進到屋裡去吧。記住了嗎?  

  這可是朋友之間的忠言喔!」琰立說著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身後的推著雁菱走進屋  子裡。  

  「朋友……」雁菱喃喃自語地走回房間,心思卻紊亂如一團被小貓弄亂了的毛線般  找不到頭緒可理。  

  琰立,或許你只是友善地願意安慰我、陪伴我而當我的朋友。但是你可知道沉澱在  我心深處,一直有那麼一句話不斷的翻攪,令我坐立難安卻說不出口……如果,如果我  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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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32: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坐在車上,雁菱瞇起眼睛地眺望遠方,白花花的陽光毫不留情地刺痛她因一夜無眠  而酸澀的眼睛。  

  因為整晚的胡思亂想導致她到快天亮才睡著,感覺上似乎才剛睡著沒多久,就被琰  立叫起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要她帶著簡單的行李,坐上車之後,他便讓車急速飛  馳在高速公路上。  

  看到她用手遮掩太陽的樣子,琰立無言地遞給她一付太陽眼鏡,依舊沒有吭聲地繼  續開著車。  

  「謝謝。琰立,我們要到哪裡去啊?」高速公路非常地寬敞平坦,但和台灣的高速  公路最大的不同點在於沒什麼車,這一路走過來,只是偶爾零星有幾輛車經過。  

  「坎培拉。」  

  「坎培拉?」雁菱努力地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才找出那少得可憐的印象。「坎培  拉是澳洲的首都對不對?」  

  「嗯。」  

  「我們去坎培拉幹什麼呢?」  

  「玩。」琰立打開音響,輕鬆地回答她。  

  「啊?」雁菱訝異地連眨幾下眼睛。「為什麼?」  

  琰立發出一陣朗聲大笑的望著她。「出去玩需要有理由嗎?」  

  「是不需要,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妳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南半球的國家,沒到處逛逛不是有些可惜  嗎?」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可是我爸爸、哥哥跟琇芸他們……」雁菱心中掙扎得很厲害  地猶豫著。  

  「噓,就這麼幾天暫時先忘了他們好嗎?假裝一下妳是到澳洲來旅遊的遊客,而我  就是妳的領隊導遊兼司機。」琰立說著還跟著音響中傳來的輕快音樂吹起口哨。  

  張口結舌地看著他,雁菱根本搞不懂琰立這麼做的用意,但是他的提議實在好誘人  ……「如何?妳肩上的擔子已經太重啦,所以我決定放妳幾天假,我們來玩假裝的遊戲  ,讓妳休息幾天。」琰立沒有說出口的是他已經和警方合作,現在已經有人冒犯他和雁  菱天天在房子裡活動,琇芸也在今天一大早就由警方護送到隱密的私人療養院,所有的  這些佈置為的就是要引出這一連串神秘事件的幕後那只黑手。  

  「假裝……」誘惑的聲音愈來愈大了,雁菱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大叫我願意。只是,  內心裡還是有那麼一些些的不確定和顧忌。  

  我到這裡並不是為了玩,而是要追查出哥哥的死因的,況且爸爸還在遙遠的台灣等  著我……「我正好有事要到坎培拉,所以帶妳順道一起去看看。坎培拉是個人工化的都  市,比較起來是沒什麼好觀光的,倒是郊外的大使館區和戰爭紀念館,第二次世界大戰  紀念碑、國會議事堂、市政府之類的建築還滿有看頭,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我可以帶妳  到紅山,那裡有個瞭望台,可以看到整個的坎培拉。」  

  好奇心整個打敗了她的遲疑,雁菱往椅背上一靠。「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  再不去玩似乎有些不識抬舉。雪梨到坎培拉有多遠啊?」  

  「大約三百公里,妳累的話可以先睡一會兒。待會兒會先經過野生動物園,妳可以  抱無尾熊或跟牠們拍照。」  

  「無尾熊?」原本昏昏欲睡的雁菱,一聽到無尾熊立刻精神又來了,她坐正了身子  向前張望。「還要多久才到?」  

  「稍安毋躁,還有一段距離呢!」看到她那躍躍欲試的樣子,琰立終於放下懸在心  頭上的那塊石頭。基本上雁菱根本還只是個大孩子,有她單純又率性的一面。  

  「琰立,我覺得好奇怪,在這裡的高速公路似乎都沒什麼車子喔,像在台灣的話,  早就塞得動彈不得了,而且這裡車子行走的方向也跟我們不一樣,方向盤在右邊,車子  靠左走,正好跟台灣相反。」雁菱好奇心頗盛地問道。  

  微微一哂,琰立親切地朝外頭一輛車揮揮手,那是輛吉普車,敞開的後座坐了幾個  看起來像是自助旅行的年輕人。  

  「我記得去年琇芸跟我開車從坎培拉要去墨爾本。墨爾本是澳洲僅次於雪梨的第二  大城,市內的四分之一是綠地公園,那是在半夜,輪到我開車而琇芸睡覺,開到半路上  ,從路旁就跳出了一隻相當大的袋鼠,牠並不怕人,等我把車子停好之後,牠張著晶亮  的眼睛和我對看了約十分鐘才一蹦一跳的跳走。」琰立搖著頭苦笑的說道。  

  雁菱似乎著迷地聽著她所說的話。這對在台灣的高速公路上只能看到被壓得爛糊糊  的貓狗屍體,頂多是些野鼠干扁的乾屍的雁菱而言,他所說的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  

  「我有個朋友有次從墨爾本的賭場要回坎培拉時也碰上袋鼠,不過他的運氣不好。  因為他的車速太快了,撞到袋鼠時,他措手不及所以翻車了,但是那只袋鼠卻安然無事  。事後他說他就頭下腳上的看著那只肇事者跳了開去,第二天一看,保險桿凹了一大塊  。」  

  「真的很難想像。」雁菱強迫自己將眼光從他臉上移開,但是卻總是管不住自己,  不停地偷瞄著他。有什麼關係呢?我戴著太陽眼鏡o也。她如此地自問自答。  

  不知道是不是就如同人門所說的——日久生情——我發現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佔領  了我所有的思緒。原先見到他時,只覺這個人傲慢、粗魯,倨傲得令人難以忍受,但現  在,我卻只看得到他體貼跟溫柔的一面,這是多驚人的轉變啊!  

  但是我該怎麼辦呢?他說他要當我的朋友,可是我所想的並不是當他的朋友就滿足  了啊!每天都想更早見到他,每晚都故意延遲睡覺的時間,他是否窺破了我的用心良苦  ,還是只是盡職的扮演好他一個東道主的角色?  

  而我,不知道還會在澳洲待多久,等這件事告一段落之後,我就要回到台灣和他隔  了大半個地球……只是,我很懷疑自己離得開他嗎?唉……※※※  

  琰立藉著調整後視鏡的當兒瞥了她一眼,她又陷入沉思之中。他將眼光拉回到前面  無限延伸出去的路面,想著那個一直縈繞在心中的問題,這也是困擾他使他沒法子好好  睡上一覺的原因。  

  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理智似乎在我把她帶回到澳洲的瞬間完全的離我遠去了。向來  我並非是如此易於放縱自己情感的人,只是在我見到她驚慌而又害怕的目光之際,像是  在我情感的水壩打下了細微的裂縫,而我澎湃的感情再也不願受到羈絆,就這麼一發不  可收拾地將那道細縫狠狠地衝擊出碩大的缺口,至此,我已經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了。  

  對於她的依賴我不是不明白,甚至我可以在她言行舉止中嗅出一絲絲異樣的情愫。  只是,根據心理學家及社會學家的分析,在壓力負荷下,弱勢的一方極易因壓力而對強  勢的一方產生盲從的現象,但當事者常誤將此種情感解釋為愛情的表現,而當危機解除  之後,剩下的通常只是懊惱和後悔。  

  我喜愛雁菱,我疼惜雁菱,所以我不要她去承受那種幻夢破滅之後的失落感。也因  此我必須更小心,在她面前掩飾我的感情,以免因而更加地誤導她。這是我的義務也是  責任,因為是我把她帶到這人地生疏的國度,也是我硬將她捲入這一團團的迷霧中的。  

  到底我應該如何的安排自己在她年輕生命中的定位?  

  ※※※  

  「哇嗚,我真的可以抱嗎?真的可以嗎?」雁菱像只剛被放出籠子的小鳥,滿臉難  抑興奮之情的跟在琰立身旁打轉。「牠們好可愛喔!」  

  此刻他們正站在野生動物園的無尾熊公園,在這裡的工作人員將一隻隻的無尾熊從  樹上抱下來,用小毛氈托著的交給遊客們抱著照相。正好有一團日本觀光客在前頭排隊  ,所以他們暫且先站在後頭等。  

  「嗯,妳可以抱牠們,工作人員會幫妳跟無尾熊拍照。」琰立帶著寵愛的眼光看著  雁菱小心翼翼地自那個高大紅髮的工作人員手中接過無尾熊,帶著欣喜若狂的笑容讓工  作人員用拍立得相機拍照。  

  「怎麼樣?無尾熊有沒有跟妳說HELLO,歡迎台灣來的漂亮女孩?」將錢遞給櫃檯  後,琰立靠在欄桿上看著雁菱興致勃勃地用力甩著照片,等著它顯影急切的模樣,忍不  住想打趣她。  

  「討厭,你是在笑我像土包子是嗎?」  

  「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妳還保有赤子之心。」  

  「意思是說我長不大,還是說我幼稚?其實我爸爸也常這樣說我。」想起臥病在床  的父親,雁菱的臉色又黯淡了下來。  

  「怎麼又嘟起嘴巴了呢?忘記我所說的嗎——把那些事情先暫時忘掉——我帶妳去  看看其它的動物。」琰立說著拖著她往前走。「袋鼠本身就有好幾種,有紅袋鼠、大袋  鼠、小袋鼠、還有白袋鼠。另外澳洲還有好幾種動物是只有在澳洲才見得到的,譬如說  TASMANIANDEVIL,有的人說牠是袋鼠,土人叫牠做塔斯馬尼亞惡魔。  

  另外還有鴯(苗鳥)、食火雞、鸚哥、鸚鵝等。」  

  「鴯(苗鳥)?那是什麼?」  

  「喏,妹看這枚硬幣。當初澳洲政府想鑄造錢幣時考慮了很久才決定用鴯(苗鳥  )和袋鼠,因為這兩種動物都是只往前走,而不後縮的,所以選用牠們當澳洲的象徵。  」琰立說完將那個多角型的硬幣放在雁菱的手掌中。「這是五十分的硬幣,送給妳做紀  念吧!」  

  「牠看起來有點像鴕鳥。」雁菱看著手中的硬幣訥訥地說,硬幣上還留有琰立的體  溫呢!「我一定會好好保存它的,謝謝你。」  

  「嗯,走吧,我們該上路了,我帶妳到藍山去走走。」琰立說著又匆匆忙忙地拖著  她向停車場走去。  

  「藍山?山是藍色的所以叫藍山嗎?對不起,我可能問了個蠢問題。」雁菱伸伸舌  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自嘲。  

  琰立回給她魅力十足的笑容。「唔,其實也可以這麼說,因為藍山上種了許多尤加  利樹,尤加利是無尾熊的主食。還有很多的樹叢生成一大片樹海,在太陽光照射之下泛  著藏青色的霧氣,所以這裡的人叫它藍山。」  

  「我們時間不夠,所以我不帶妳去卡通巴鎮和坐纜車。我們先到ECHOPOINT,也就  是回音谷,去看最有名的三姊妹巖。聽說以前的原住民有三個姊妹很漂亮,族中的祭司  垂涎她們的美色,但三姊妹都跟族中的年輕戰士戀愛了,所以祭司故意挑起兩族的戰爭  ,害三個戰士都戰死。然後他向三個姊妹求婚,沒想到三個姊妹都寧死不願嫁給他,所  以老羞成怒的祭司就把她們變成三塊岩石了,這也就是三姊妹瑛生稅片將中「侍在川汗  容的享向場在傅頭看到雁菱那毫無保巖的由來,然……」琰立說著將車子停在回音谷的  停車場,在轉頭看到雁菱那毫無保留的由眼底傾洩出的情意時,一時之間語塞得忘了該  說什麼。  

  別那樣看著我呵,雁菱,妳可知這樣做有多危險?在我這麼辛苦才壓抑下我激昂的  感情之後,別再用那種令我意亂情迷的眼光,誘惑我放縱我自己的激情了。因為我擔心  ,這激情氾濫的後果不是我們所能承受的啊!  

  「呃,我們該下車了。別忘了帶著外套,這裡霧氣大、高度高,稍不留心就會感冒  。」強迫自己將門推開,那充滿誘惑的張力也在門被打開的剎那打破了,琰立深深地吸  進一口冷冽的空氣,為愈來愈困難的保持距離感到煩惱。  

  雁菱咬著唇地跟在他身旁。他是討厭我嗎?為什麼每當我感覺他似乎有著跟我一樣  的感受時,他卻馬上破壞那種美好的時刻?他這樣若即若離的,教我摸不清他的心!  

  「待會兒我帶妳去搭乘SCENICRAILWAY,它是世界上坡度最陡的觀光鐵路,坐上去  之後像隨時會掉下來一樣,非常刺激。這條鐵路以前是用來拖吊煤塊的,自從煤礦業走  下坡之後,這裡就發展成觀光用途了。」琰立雖然若無其事地介紹著這裡的地理景觀和  特色,但他全副的心思卻都放在身旁沉默的女孩身上。  

  「至於雪梨附近的其它觀光區我們以後有時間再去,今天我……」在有欄桿圍著的  懸崖邊,琰立說著轉身向她解釋行程,沒有防備的雁菱一古腦兒地撞進他懷裡。  

  「妳還好吧?我看妳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是嗎?」雁菱任憑他摟著自己的肩,站在欄桿旁吹著強勁的山風。「跟我談談你  自己好嗎?琰立,畢竟我們聊來聊去都是在聊我自己,我也想知道一些你的事。」  

  「妳想知道些什麼呢?」  

  全部。雁菱在心底無聲地吶喊著,但她只是淺淺地笑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誠意囉  ,你認為我能夠知道你幾分呢?」  

  雁菱啊雁菱,我不是不明白妳的情意,只是我比你年長,在在都必須比妳多考慮一  些。事實上我多希望我還是個年少輕狂的年輕人,那麼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放開一切,  讓自己為妳瘋狂的情愫狠狠地、濃烈地燃燒起來。  

  「我小時候就跟著爸媽移民到澳洲來,琇芸是在這裡出生的。到這裡之後的生活並  不如他們原先預期的那般如意,所以沒多久他們就離婚了,我父親回台灣另娶新太太移  民到美國,我母親則隻身到歐洲去念她當初因為結婚而放棄的博士學位。至於我跟琇芸  ,由他們按時寄生活費僱請保母照顧我們長大。」琰立淡然地說著。雖然這麼多年過去  了,但每次一想到這件事,心中還是有忍不住的辛酸。  

  「你會怨恨他們嗎?」雁菱一聽,心中有感而發。  

  「恨?怎麼恨呢?恨他們把我連根拔起移植到陌生的國家又棄我於不顧?還是要怨  恨他們根本不該把我生下來?不,我並不怨恨他們,只是覺得遺憾,如果我有了孩子,  我絕不會再讓他們重蹈覆轍地過我以前所過的日子。」琰立雙手抱在胸前,眺視著遠處  的山巒徐徐地說。  

  「然後呢?」雁菱像海棉般的想盡量知道他的事。  

  「妳還想知道些什麼?我們快過去搭觀光鐵路,因為剛才在路上我看到好幾團的日  本觀光客跟不少的旅行團,我們得先去排隊。」  

  「我……我想知道你長大以後的事。」在被琰立推到排隊的隊伍中,雁菱考慮了很  久才開口。往售票窗口擠過去的琰立在人群中是那麼的顯眼,高佻的體型使他即使身處  洋人陣中,仍是神態自若地令人印象深刻。  

  彷彿感應到她的凝視似的,琰立回過頭來朝她揮揮手,要她跟隨著前頭不斷移動的  隊伍向前走,買到票之後他又花了好些力氣才又擠回她身畔。  

  「這裡幾乎天天都是這麼的水洩不通。」琰立護著雁菱不至於被那些橫衝直撞的小  孩撞倒之後,喘著氣笑道:「我小時候也跟這些小男孩一樣,頑皮又活潑。事實上移民  的生活並不是像一些媒體所渲染的那麼多彩多姿,移民的新家庭要打入這裡的社交圈並  不容易,我也是花了一段時間才克服種族認同的問題,至於琇芸倒比較沒這方面的困擾  ,因為她是在這裡出生,這是她唯一的祖國。」  

  「長大後我曾想過回台灣發展,但沒多久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在台灣我甚至連個親  人都沒有,朋友也都早已淡忘了,與其回去重頭開始,倒不如在這裡好好運用我的人脈  資源。」  

  「那你的女朋友呢?」雁菱垂下視線直盯著地面。天啊,希望他不要告訴我,他比  較喜歡澳洲的女孩子,否則我的心必然碎成千千萬萬片的,因為,即使他如此說,我仍  沒辦法將自己從對他的迷戀中抽身啊!  

  乾笑了幾聲,琰立催促著雁菱和他一起坐進那個長條型簡陋的車廂。車廂只是簡單  的一排排椅子,前頭有扶手,一側有鐵鏈,頭頂上則是透明的塑料罩子。  

  「我談過幾次戀愛,但總是無疾而終。」坐進車子裡,琰立很自然地伸手圈住她的  肩,在人聲及機器怒吼聲中,雁菱卻完全聽不到外來的聲響,耳邊只聽得見琰立的心跳  和自己似乎也愈來愈急促的心跳聲。  

  車子開始滑行,它是由鋼索吊著,以極快的速度向下方滑去,近乎直角的角度,使  車內的乘客幾乎要騰飛了起來,一時之間尖叫聲不斷。尤其是車子在通過由兩片巖壁之  間打通的一道小孔道時,雁菱看了忍不住手心冒冷汗。  

  「別怕,馬上就過去了。」琰立說著用力圈住她。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忍不代的害怕。」雁菱說著更挨近他,不僅感受到他的體熱  ,也更令她感到安心。  

  車子下滑的速度愈來愈快了,整車的人都發出驚叫聲,雁菱可以由自己飄起的頭髮  及圍巾感受到加速度的快感。她抬起頭望進琰立的眼中,嘴角浮現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很刺激的感覺,就好像失去控制一樣。」她分不出究竟是因為這車的關係,還是  因為身旁的人,令她有股想要掙脫一切,不顧任何代價的放縱自己。  

  「妳喜歡?」琰立看著她迷離的眼睛,沙啞的嗓子在彼此私密的空間中更顯親暱。  

  「嗯,琰立,我想要脫軌一次。從小到大我一直在軌道之內生活,現在我想要嘗試  我所不知道的事,脫離我以前的生活方式,像個成熟的女人一樣的生活。」雁菱帶著怪  異的笑容,既堅決又嬌羞地告訴他。  

  「脫軌?這種話由妳這樣的小女孩口中說出來倒是令人感到意外。」琰立喃喃地說  著,凝視著面前的風景。車身已近垂直地吊掛在巖壁上,看過去儘是蓊蓊綠綠的樹林和  奇形怪狀的岩石所構成驚險又偉大的自然傑作。  

  「為什麼?難道我就必須一輩子生活在固定的圈圈之內?」車子靜止了約莫一分鐘  ,馬上又以極快的速度向下俯衝,這自然又引起不少尖叫。很快的,車子靠站了。  

  原來這裡的車站可以接到許多的休憩地,所以很多人都在此下車,相對的也有不少  是要搭回頭車的旅客。  

  琰立示意雁菱留在車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轉向身旁仍等著他回話的雁菱。  

  「我不是那個意思,對於妳想轉換生活方式的企圖我很瞭解,只是妳所說的『脫軌  』……妳明白妳自己所說的意思嗎?」他看著車子又緩緩移動,只是這回是被鋼索由後  尾拖吊,因此沒有剛才的刺激,但那種倒懸在半空中的滋味著實也不好受。  

  「我很明白自己所說的話。琰立,我很明白什麼事都要有代價;我想當個大人就必  須如同一個大人一般的對自己所做的任何事負責。以前或許我還小,所以不足以讓你們  所有人把我當個成熟的大人看待。但從現在起,我希望你們能改變看我的目光,別再把  我當作一個小妹妹了。」雁菱視而不見地盯著面前不斷移動的風景,車子愈拉愈高,眼  界望去也愈來愈遼闊。  

  「嗯,那可不可以請妳告訴我,當個大人後妳最想做的是什麼事?」琰立深感興趣  地揚揚眉,對這個小女孩的「獨立宣言」感到好奇。  

  淡淡地露齒一笑,雁菱聳聳肩的朝他眨眨眼。「我要盡我所能的去愛一個人,而那  個人就是你,琰立。」  

  像是遭到電殛般,琰立只覺得她的話就像是通電般地將自己從中剖為兩半。一半的  田琰立為她的告白而沾沾自喜,但另一半屬於理智的那個田琰立則是不贊同地極想拔腿  就跑,希望藉此能澆息她這一時的迷戀和依賴。  

  雁菱坐立不安地觀察著他臉上變幻不定的表情,老天爺啊,是不是我太突兀了?  

  還是他正苦苦地思索著回拒我的言詞?  

  就像是等了有一世紀之久,終於他長長地吐出口氣。  

  「雁菱,妳還是沒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妳並不如妳自己所想像那般的『愛』  

  我,妳……呃……我要說的是,妳只是習慣於依賴我,再加上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我是妳唯一認識的人,所以……」琰立想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推論。雖然  有些傷人,但總比讓她抱持著錯誤的想法的好。  

  「不,琰立,我完全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不待他說完,雁菱立即打斷了他。  

  「從在中正機場見到你開始,我就沒法子不去注意到你的存在,一直到來澳洲,我  更不能將你自我腦海中驅離一小時,甚至一分鐘、一秒鐘,難道我的心會欺騙我自己嗎  ?」  

  「雁菱……」琰立為她的說法感動,但存在彼此之間的不只是年齡的差距,還有生  長的風俗習慣及環境所帶來的影響,在在都令他不得不更加地深思熟慮。  

  「琰立,難道……難道你討厭我?」雁菱拚命的逼自己展露出一個笑容一笑置之,  但發抖的下唇和破碎得幾乎連貫不起來的聲音卻洩漏出她的脆弱。  

  「不,不,雁菱,我怎麼可能會討厭妳呢?妳是這麼的年輕,我擔心我並不是在妳  生命中最該駐足的那個人,如果此刻我強行佔據妳心中最重要的角落,那麼等有一天那  個該駐足妳一生的人出現時,我懷疑自己捨不捨得放手讓妳走。」琰立苦笑地捧起雁菱  的臉,認真且痛苦地剖析自己的心態。  

  「那就抓緊我,不要讓我走!」雁菱帶著堅定的眼神,緩緩地綻放出一抹狂野的微  笑。「抓住我就不要放開我,讓我待在你身邊。」  

  「這對妳不公平,我沒有權利對妳做出這種事,任何人都沒有這種權利。」  

  「琰立,是沒有人有這種權利。可是,我是心甘情願的,我情願讓你把我綁在你身  邊,是我給予你這種權利的。琰立,我是很認真的,你明白嗎?」  

  「我……這對妳還是不公平啊!」  

  「我不要什麼公平不公平,我只要待在你身旁,愛情是盲目也是自私的,琰立,我  已經著了你的魔,無論你要不要我,我都已經無法自拔了。」雁菱哽咽地轉過頭去,暗  暗地抹掉幾顆淚珠。  

  感情在這一瞬間戰勝了理智,琰立扳過雁菱的臉,輕輕地吻去那猶流連在眼眶附近  的淚水。  

  「雁菱,或許是我過於自私,但我已經沒法子放開妳了。在妳花樣年華里,我就這  樣佔住了妳心裡最重要的寶座,絲毫沒有為妳的福祉著想,世人如果要唾罵,就讓他們  罵我吧!」他說著深深地吻著雁菱的眉眼、挺直的鼻樑,而至她因喜極而泣的唇瓣。  

  「琰立,謝謝你接納了我的心,謝謝你!」喜悅使雁菱幾乎要忘形地圈住琰立的頸  子,如雨點般的吻細細碎碎地灑遍他的臉頰和嘴唇。  

  琰立捧住雁菱的臉龐,以專注的神情嚴肅地看著她。「雁菱,我願意為妳流盡我最  後一滴血,願意為妳承受世界上最苦的折磨。如果有一天妳決定要離開我,請妳一定要  告訴我,不要讓我成為最後才知道的人。否則,我會殺了妳和我自己的。」  

  「不會的。琰立,我愛你,我永遠也不要離開你。」雁菱為他的話感到有股寒意湧  上心頭,但快樂的情緒很快地淹沒她,趕走了那一丁點的奇異感受。  

  車子終於停妥了,雁菱在琰立的攙扶之下,慢慢地朝停車場走去。回頭看看層層相  疊的山峰和奇巖峭壁及蓊蓊鬱郁的樹林,雁菱不知不覺地綻放出由衷的笑容。  

  「三姊妹巖,我永還會記住這裡的。」迎向琰立的呼喚聲,她很快的跑過去,只留  下那三塊佇立的岩塊在陽光下散放出懾人的光芒。  

  ※※※  

  車子繼續往前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彼此都沒有說話,但充滿了輕鬆的氣氛。高速公  路兩旁有些農莊,絕大多數是單調的草嶺及樹叢,但雁菱卻絲毫不覺得枯躁乏味,因為  開著車的琰立會不時地捏捏她的手,給她會心的一笑。  

  「餓了嗎?前面有家農莊的女主人手藝不錯。」琰立將車速減慢,徵詢著她的意見  。  

  「唔,全都由你做主。這個農莊的主人願意賣東西給我們嗎?」車子愈走愈近,雁  菱有些懷疑地轉向他。「這似乎是私人的農莊嘛!」  

  琰立神秘地笑笑,然後按了兩聲喇叭,立刻有個挺著啤酒肚的灰髮男子衝了出來,  在看清楚車內的琰立之後,他興高采烈地朝房子裡大叫。「瑪莉,瑪莉!」  

  另一個人影閃了出來,是個心寬體胖的婦人。她一見到推開車門的琰立,馬上熱情  地擁抱著他,嘴裡則嘰哩呱啦地說一大串。  

  而那個叫傑克的男人則是抱抱琰立,彼此互拍著對方的背。而且他們似乎對雁菱很  好奇,不斷打量著她。  

  「雁菱,這兩位就是傑克和瑪莉,這是他們經營的度假農莊。他們是我的老朋友,  從美國移民來的。」琰立拉著雁菱站在他面前,對傑克跟瑪莉說了些什麼,傑克聽了哈  哈大笑的回敬他什麼話,瑪莉像是很不以為然地白了她丈夫幾眼。  

  「他們在說些什麼啊?」在琰立牽著她走進房子之際,應菱偷偷地扯扯琰立的袖子  問道。  

  「他們問我是到哪裡把妳拐來的,我說妳是我不遠千里的回台灣找到的。傑克說看  樣子妳的品種很好,別生氣,他只是開玩笑,因為他的農莊主要養綿羊跟種馬,所以,  他有時候說話會三句不離本行。」琰立一邊莞爾地回答她,一邊將地按進牆角的一張桌  子。  

  「他們似乎是挺不錯的人。」雁菱環顧餐廳中其它的桌子,幾乎每張桌子都有人坐  了。許多人正在舞刀弄叉的大快朵頤。  

  沒多久,笑咪咪的傑克拎了瓶葡萄酒來到他們桌邊,他拔開瓶塞,要琰立聞聞酒的  香氣之後,這才在晶瑩的高腳杯中倒下酒。  

  面對送到自己跟前的酒,雁菱面有難色地望向琰立。  

  「我不會喝酒。」  

  「這只是葡萄酒,妳若不喝一點的話,傑克會很失望的,這可是他珍藏的酒。」  

  琰立喝了一口含在舌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嚥下去,然後揚起眉地向傑克豎起大拇  指,傑克臉上立刻充滿了驕傲神情地看著雁菱。  

  意會到琰立的暗示,雁菱只得也執起杯子輕輕地啜一口,撲鼻的酒香早已令她未飲  先醉,等到微澀後甘的液體入喉,她的臉頰立即升起兩酡紅霞。  

  「唔,看樣子妳的酒量是真的很不好。」琰立橫過桌子的手在她臉上畫了畫,打趣  地說道。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待會兒我要是醉倒了,你可要負責把我背回車上去。」雁菱  翻著白眼地警告著他。  

  琰立把她所說的話翻譯給傑克聽,逗得傑克發出一陣雄厚的大笑,端著盤子而來的  瑪莉也笑得合不攏嘴。  

  「我的天,她這麼一大盤的食物是要喂一支軍隊嗎?」雁菱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面  前的盤子,大塊大塊的牛排和薯條、青花菜、胡蘿蔔堆積如山。  

  「夠不夠?不夠的話,我請瑪莉再烤幾塊牛排。」琰立已經刀叉齊動地吃了起來,  雁菱簡直是目瞪口呆的盯著琰立盤子裡的食物,如果說自己的這份是座小丘,那琰立面  前的那些食物足足可稱得上是座山了。  

  「太多了,這是不是她特別為我們準備的,所以才這麼大盤?」  

  「不,妳那一份只是普通份量,在澳洲我們講求實際,吃就要吃飽,所以很少花心  思去把食物弄得很漂亮,再者,在這裡男男女女的活動量大,所以需要比較多的熱量。  」琰立示意她看看別桌,雁菱這才發現果真如他所言,幾乎男男女女面前都是堆滿了食  物。  

  將烤得恰到好處的牛排放進嘴裡,雁菱慢慢地品嚐牛肉的鮮甜,一邊暗暗地觀察著  琰立。他以極專注的手法切割著牛排;或是和傑克開懷地聊天;他舉起酒杯喝酒的樣子  。在這裡,他又變成我所不熟悉的琰立,在這裡這一面的他是我所陌生的。但是只要凝  望他,我的心就會被無限的柔情所充滿,是我變了嗎?還是因為我愛他愛得太深了?  

  滿懷心事的吃著食物,等到琰立又再為她將酒杯添滿之時,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究  竟已經喝了幾杯了。  

  「琰立,我不能再喝了。」她看看面前仍舊像座山的食物,開始懷疑自己到底吃了  多少東西,但飽脹的肚子卻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我也吃不下了。」  

  「這麼快就吃飽?妳還沒有嘗到瑪莉拿手的甜點——巧克力蛋糕呢!」琰立拉過她  ,吻掉她唇瓣遺留的油漬,愛憐地拍拍她的臉頰說。  

  「蛋糕?不,我吃不下了。」她推開蛋糕很快地說。  

  「妳不吃的話,瑪莉會傷心的,就吃一小口好嗎?」  

  「可是……」面對他溫柔的語氣,雁菱有些猶豫。  

  「拜託妳,就算是為了我,好嗎?瑪莉跟傑克都很喜歡妳呢!剛才傑克還說今天這  瓶酒是為了我的女孩而開的,可見他們真的很喜歡妳。」琰立拿起餐巾輕輕地為雁菱擦  著唇,一邊輕聲細語地哄著她。  

  「好吧,我再吃一點蛋糕好了。」面前的蛋糕在他的保證下散發出誘人的光彩,她  用湯匙挖了一小塊放進嘴裡,那股濃濃的巧克力立即在口裡揮發出滿足的氣氛。  

  「如何?」琰立放下刀叉,含笑地問道。  

  「好吃,很好吃!」雁菱只能拚命點頭的朝瑪莉笑,那個暈眩的感覺愈來愈嚴重,  終於她在癡癡地笑了一陣子之後,整個人不支地往桌面上倒過去。幸好琰立眼明手快地  拉住她,否則她必然將自己砸在巧克力蛋糕裡了。  

  ※※※  

  發出幾聲呻吟,雁菱努力了半天才睜開眼睛。暈黃的燈光投射在牆上顯現出一個個  大大的陰影。她用手撐住自己,這不是我的房間,也不是在琰立家……琰立呢?  

  驚惶失措的她立即跳下床往隔壁那個有聲音傳來的房間跑去,記憶慢慢地回來了。  我跟琰立到農莊吃飯,我們要去坎培拉,那……這裡是哪裡?  

  站在兩個房間相連的門邊,雁菱這才明白是什麼將自己吵醒的,琰立正背對她,對  電話筒中的人吼著,由於他說得太快,所以雁菱沒辦法完全聽懂,只聽到幾個比較熟悉  的字,如:台北、台灣。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琰立,雖然只是講著電話,但他仍渾身散發出一股強盛的生  命力,就好像統領百獸的王者獅子般的有著令人難以忽視的氣勢。  

  「琰立,我這樣愛著仍是這麼陌生的你,究竟是對還是錯?」雁菱自言自語地說完  之後,輕輕地走向他。  

  彷彿已經知道了她的到來,琰立一見到她立即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靨,將她拉進自  己懷裡,和他一起坐在深陷而又舒適的牛皮椅中。  

  「醒過來了?沒想到妳真的醉倒,所以我決定在農莊停當一晚,明天再到坎培拉去  。」他吻著雁菱的耳垂,在她耳畔悄悄地說。  

  「那……你坎培拉要辦的事怎麼辦?不就耽擱了?」雁菱有點罪惡感地耳語。  

  「那些事並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有沒有好一點?」他聽著電話那頭的談話聲,搓揉  著她的頸子親暱地咬咬她。  

  「好多了,琰立,你在跟誰通電話?」雁菱羞紅了臉地拉開彼此的距離,看到他愈  來愈陰沉的臉,詫異地問。  

  「沒什麼。」琰立三言兩語地就結束了那通電話,抱著她在腿上輕輕地搖晃著。  

  「想不想出去散散步,今天晚上夜色很美,有星星呢!」  

  雁菱直覺地感到他似乎有什麼事瞞著自己,但她只是順從地讓他為自己披上外套,  隨著他一起向外走去。  

  琰立心事重重地掏出煙,連噴了幾口煙之後他仰望天際的那輪明月,一旁馬廄裡傳  來的嘶鳴聲引起他的注意。  

  「跟我來。」他身手矯健地珨躍而進欄圍之內,拿出馬鞍放在其中一匹白馬的背上  。將馬牽出馬廄之後,他騎上馬向她伸出手。  

  「我沒騎過馬。」雁菱搖著頭地向後連退幾步,面對比她還高的馬,她心存畏懼地  說:「我只要用走的散散步就好了。」  

  琰立從馬背上俯身看著她,眼神之中儘是笑謔。「咦,這個女孩子會是今天那個理  直氣壯的說要脫軌,嘗試人生中其它的東西的同一個人嗎?」  

  「我是這樣說過沒有錯,可是也沒有人規定我一定要騎馬啊!」馬鼻子噴出熱熱的  氣,通得雁菱又連退幾步。  

  「是嗎?原來妳是說說而已,等到新的挑戰出現時,妳又縮回妳小女孩的殼裡去了  。」  

  「誰說的?我才沒有!」  

  「是嗎?」琰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神態儘是揶揄。  

  「好吧,騎就騎,有什麼了不起的?」雁菱說著把手放進他等待著的手中,只是略  一用力,她就被他拉上馬穩穩當當地坐在他前面。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雙腿使勁兒一夾,白馬立刻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跑  去。  

  用自己的大衣包裹住彼此,琰立摟緊雁菱,讓她的背緊緊地貼在自己胸前。「會不會冷?」  

  「不冷。琰立,你要帶我到哪裡去?」雁菱放心地將頭枕在他頸畔,天邊的星星像  是會跟著她們跑似的緊追著她們。  

  「去哪裡有這麼重要嗎?」他想起剛才接到的電話就一陣心煩,究竟是哪裡出問題  了?李彤報告說警方已經在宅子四周都布下警哨等著偷襲雁菱的人出現,但卻一直沒動  靜,等待幾天使每個人都快磨光耐性了。  

  最可怕的是在琇芸的床前又出現玫瑰花,那家私人療養院向來是以優異的警衛系統  而聞名,也因此那間療養院成了明星政要們最愛的療養所在。  

  而那束花竟莫名其妙地穿越重重警衛的被放在琇芸床前,這中間的過程竟然沒有人  發現,如此說來,那琇芸的安全……眼前我又不能回去,因為雁菱的安全必須靠我保護  ,想到這點就令我煩悶,那束花到底是誰送的?他究竟對琇芸有何企圖?  

  「琰立,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雁菱拉拉他的袖子以引起他注意的問道。「我已  經叫你好幾聲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擔心琇芸。」  

  「琇芸?她不是已經送到療養院去了,出了什麼事嗎?」雁菱一聽馬上坐正了身子  追問。  

  「沒事,這是當哥哥的通病,總是要多操心一些。」他說著將雁菱又拉回自己身前  。  

  「我哥哥也是這樣,他有時連我裙子的長短都要管。有時候我要出門了他還叫住我  ,叫我『不要把蘿蔔腿拿出去嚇人。』很毒對不對?可是我明白他的意思是為了我的安  全著想。」  

  「妳有蘿蔔腿嗎?」琰立故意探出頭去打量著她的腿,這使得雁菱大發嬌嗔。  

  「你討厭,我才沒有蘿蔔腿哩!」雁菱半轉身過去作勢要捶他,但他卻扳起她的下  巴,讓她無所遁形地望進他充滿慾望而深沉的眸子裡。  

  「琰立……」雁菱被他眼神中那股濃郁的激情壓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想要別開  臉卻被他牢牢地握住雙肩。  

  「我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妳會是我的嗎?我一再地問我自己。」琰立說  完俯下頭狠狠地吻著她,在他佔有而又強硬的吻中,雁菱只能緊緊地抓住他以免滑下馬  背。  

  像是迷失在迸滿星子的夜空幻境中,完全摒棄掉所有的思考能力,雁菱只能任憑感  官主宰自己,似乎在無止境的玫瑰色的夢中遨遊、翻騰。  

  等琰立終於放開她之後,雁菱覺得自己似乎要癱成泥漿似的只能將頭靠在他胸前喘  著氣。  

  「琰立,究竟我們之間會變成什麼樣子呢?」雁菱像是呢喃又像問著自己般地問著  他。  

  「我不知道。雁菱,我真的不知道,明天對我們而言太遙遠了,所以,我們要好好  地把握住現在,只有現在這個時刻是是最真實的,不是嗎?」琰立讓白馬慢慢地沿著山  陵線爬上一座小丘,在山丘上那輪銀芽似的新月,使人有股悲涼的感覺。  

  「我一直在想,如果哥哥的事辦完了,我就必須回台灣去……」雁菱眨著眼睛,想  到要離開他,這個想法令她愈來愈難以忍受。  

  「妳可以不回去的啊!」琰立將馬導引下山丘,朝他們來的方向奔馳。  

  風聲和馬蹄聲在耳畔交織著,雁菱蜷曲著身子讓自己更服貼地做偎在他懷中。是啊  ,我是可以不回去,但是爸爸呢?我有我的責任和義務。再說,這片廣闊的大地會是我  所能適應的天地嗎?  

  瞇著眼睛,雁菱無語地望著愈來愈近的房舍,心裡就有如千萬根針在刺一般的冒著  血滴,但她只能默默地承受這種苦,因為答案已經昭然若揭地擺在眼前了。  

  難道,我就只能擁有這一場短暫的夢?老天爺也未免待我太不厚道了,它讓我如此  不設防地愛上琰立,卻也別無選擇地要讓我失去他,唉……聽到她的歎息聲,琰立拉拉  韁繩放慢速度。「怎麼啦?會冷嗎?」  

  雁菱抿著唇地搖搖頭,對自己的心事只是沉默以對。  

  「雁菱,怎麼了,告訴我。」琰立停下馬,托起她下頷,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像是壓抑了許久的苦楚終於找到宣洩的管道,雁菱突然伸手圈住他的頸子,豆粒大  的淚珠不斷地滑下她的腮幫子。「琰立,我不要離開你。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不要再  離開你,離開了你的我,又還剩下些什麼呢?」  

  琰立抱住她的頭,讓她在自己的懷裡盡情地哭。對她的激動他只能無言地拍著她的  背,因為,自己又何嘗捨得跟她分離呢?  

  「雁菱,我會想辦法的,即使妳想走,我也捨不得讓妳走啊!妳這個小精靈已經在  不知不覺中對我施下了魔法,這一生我是注定要為妳牽絆了。」他感慨地撫摸著雁菱滑  順的長髮,帶著坦然的笑容。「抬起頭來,雁菱,我愛妳,妳明白嗎?」  

  用手摀住嘴,雁菱剛剛才稍為停歇的淚水又再度氾濫了起來,激動使她沒法子說出  話來,只能又哭又笑直點著頭。  

  「現在把淚水收起來,我不要再見到淚汪汪的妳了,好嗎?我希望再看到在中正機  場俏皮地甩著馬尾的妳;我想要妳一直保持妳在和無尾熊和袋鼠們玩的愉悅,好嗎?」  他用拇指拭去她頰畔的淚痕,用手指點點她的鼻尖。  

  「嗯,琰立,我答應你。」雁菱這才破涕為笑地再度露出甜美的笑靨。  

  「我們回去吧,明天我們就要到坎培拉了。」琰立說完夾緊馬腹,白駒立即像破浪  而行的小艇般地迎風疾奔,令雁菱的長髮像道黑色的網,細細密麻地網住彼此。  

  牽著雁菱站在她的房門外,琰立揚起眉地看著她被風撩撥得波浪般堆在頭頂的髮絲  。  

  「無尾熊。」他扯扯雁菱耳畔的一綹青絲。  

  「什麼?」雁菱詫異地抬起頭。「你剛才說什麼?」  

  「無尾熊,妳的頭髮就像無尾熊耳朵的長毛,亂得很有個性。」  

  雁菱聞言急急忙忙地用手去梳整著頭髮,見到他捉弄的眼光之後,她故意嘟起了唇  。「討厭,我如果是無尾熊,那你就是大無尾熊,不,特大無尾熊!」  

  「我知道,妳是我最心愛的KOALA。」琰立莞爾地捏捏她的腮幫子,歎口氣地說道  :「我真不想跟妳分開一分鐘一秒鐘……」  

  「我也是。」雁菱帶著淘氣的笑容拉開房門,突然又轉過身子看著他。「什麼是  KOALA?」  

  「KOALA就是無尾熊,明白了嗎?我的KOALA。」琰立托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下  淺淺的一吻。  

  「我明白了,你也是我的KOALA,晚安,KOALA。」雁菱慢慢地關上房門。  

  「晚安,KOALA。」等到房門完全在面前關妥,琰立發現自己的腳卻仍像生根了似  的,不想離開。  

  多想跟她共守這漫漫冬夜,但……他舉起的手在門上虛晃了幾下,仍然沒辦法任自  己的心意敲下去。  

  我不能這麼做。她還年輕,無論我有多愛她,也沒有權利去逼迫她做抉擇,沒錯,  只要我敲了門,她必然會迎接我就如我極想親近她,可是……相對於門外的琰立的躊躇  ,房內的雁菱將頭抵在門板上苦思著該怎麼辦。我該開門叫住他嗎?或者,我該直接去  找他?他走開了嗎?怎麼辦呢?  

  不在乎別人會有任何評價或斷語,我想讓自己在他懷裡燃燒,把完全的我奉獻在他  心靈的祭壇之前。  

  或許後果未盡如我意,可能結局不能是圓滿的喜劇,那麼在我年老之時,我將有足  夠的時間去回憶這美好的一頁,即使懊惱、後悔狠狠地纏住我,最起碼我已經認真地依  自己的信念而活過一回了。  

  那麼,我還在猶豫些什麼呢?做成決定之後,她以最迅速的時間拉開房門,當她見  到佇立在門外的琰立之際,溫柔的笑意爬上她眼底。  

  「KOALA,你願意陪我度過這寒冷的冬天夜晚嗎?我想我還不是很習慣這裡的天候  。」皺皺鼻子,雁菱羞赧地低下頭,愈說聲音愈低而終至近乎耳語。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站在這裡等待著妳的邀請,我的小KOALA。」琰立說著向她  伸出手,臉上的神情就好像他所面對的是件極易破碎的瓷器水晶般的小心翼翼。  

  毫不遲疑地將手放進他等待中的溫熱掌心,隨即雁菱感到自己被騰空抱起,關門聲  在空洞的走廊中顯得刺耳,但他們都沒有心去注意那些外在世界的紛亂。  

  「我愛妳,我的小KOALA。」他耳語地告訴她。  

  「我知道,我也愛你。」雁菱可以感覺到柔軟的床墊和膨鬆的床單枕頭。但在此刻  ,她只見得到琰立眼中跳動的火花,那光芒引導她不斷向上攀升,接著又急速直墜,而  後,在滿天星子閃爍中迷火了自我,也忘記了外面世界所有的風風雨雨。  

  我已經無所懼怕了,只要在琰立身旁,我就可以找到我所祈求的和平和寧靜。現在  我更有了和他最美的回憶,那麼,夫復何求呢?  

  KOALA,好美的名字,好美的澳洲,好美的……琰立……她沿著琰立剛毅的輪廓用  食指描繪著他的五官,帶著夢幻般的笑容沉沉墜入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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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32: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再度繼續奔馳在冷冷清清的高速公路上,雁菱不時的自眼角的餘光偷偷地打量著開  著車的琰立。每當琰立發覺而對她揚起疑惑的眼神時,她立即羞紅了臉地別過頭去。  

  琰立真的很忙,這可從他手邊的電話不斷地響起證明。雁菱用手撐在窗台支住頭地  觀察他,他剛才說什麼來著?對了,他說他擁有一家在澳洲算是屬一屬二的計算機公司,  還有肉類跟乳類的食物加工廠,這也就難怪他總是有講不完的電話了。  

  近乎咆哮的吼聲打斷了雁菱的沉思,她疑惑地抬起頭,不解地看著怒氣衝天的琰立  。  

  察覺到她的不安,琰立伸手捏捏她的鼻尖,投給她充滿愛意的眼光。  

  「怎麼回事,琰立,你似乎很生氣。」好不容易等他放下電話,雁菱旁敲側擊地發  問。  

  「沒什麼,只是公司裡的一些小事。」他將車往一個標著坎培拉的路標指的方向駛  去,淡然地說。「其實在澳洲,有色人種要想打入他們以白人為主的社會並不容易,近  年來香港、大陸、台灣來的新移民又都改不了中國人一窩蜂的劣根性,他們又沒有別的  一技之長,所以只能買棟公寓出租,收收租金過日子。現在則是到別人的公司上班一陣  子之後,自己再另起爐灶,跟原先的公司搶市場跟訂單。這在商業倫理來說是很不道德  的,我公司的幾個離職員工,大部分是台灣跟香港來的,合夥設了家計算機公同到處搶我  的訂單。」  

  「很嚴重嗎?」雁菱忍不住憂心忡忡,因為自己到澳洲這近三個月來,他每天起早  趕晚地陪著自己,若因此而導致他蒙受經濟上的損失,她可是很難原諒自己的。  

  「別擔心,商業信譽不是三言兩語、一天兩天就可以做得來的。我跟我的客戶之間  都有最基本的彼此認知。」  

  「我想若是因為你把時間都用來陪我,所以……」  

  「別再存有這種傻念頭了,這跟妳沒有關係。」  

  安全島和行道樹逐漸多了起來,雁菱驚訝地看到那麼多的自行車騎士,他們背著五  顏六色的背包,輕盈如風地在整齊平坦的道路上穿梭著。  

  在經過一座跨越水道的橋時,在琰立的示意之下,她一轉頭即被那道高聳入雲霄的  水柱所吸引。  

  「這裡是格裡芬湖,其實原本澳洲的首都並非要設在坎培拉,當時雪梨和墨爾本相  持不下時,澳洲政府曾向全世界公開徵求都市計畫,最後選中坎培拉是因為它距離雪梨  和墨爾本的距離大概相等。最終採用的設計圖是由美國的建築師歐塔.巴利.格裡芬的  案子,從公元一九一三年一直到一九六○年才完成,這是因為中間經過了世界大戰。妳  在聽嗎?」琰立見雁菱沒有什麼反應,探頭過去問。  

  「我在聽。」雁菱回他嫣然一笑,事實上他現代無論說些什麼都好,我只要能這樣  癡癡地望著他,不在乎他說些什麼的,奇怪,一個人怎麼可以愛另一個人愛得如此深刻  而無所求?  

  「這座格裡芬湖就是為了紀念格裡芬先生而開鑿的。其實澳洲是個很年輕的國家,  所以它才能兼容並蓄地廣納各方的優點,譬如說雪梨的歌劇院也是公開徵圖而建造的,  它是由丹麥的建築師猶.烏頓設計。自到那道水柱了嗎?那是柯克船長紀念噴水池,最  高可噴到一百四十公尺的高度,我帶妳去看看。」他將車停妥,拉著雁菱朝綠油油帶有  濕意的草地走過去。  

  陽光不是很強,可是在水柱的映像下,有道隱隱約約的彩虹在眾人的驚呼中若隱若  現地掛在水柱頂端。  

  草地上有許許多多的人,各種膚色和人種雜陳;有雞皮鶴髮相扶持的白種老夫婦;  也有推著嬰兒車的東方年輕夫妻;成群結隊隨著音樂熱舞的黑人小子;也有一隊隊像小  聯合國般騎著自行車呼嘯而過的年輕學子。  

  站在那道水柱前,雁菱將頭依在琰立懷中,心滿意足地歎口氣。這麼平和、這麼優  閒,似乎所謂的烏托邦也不過如此吧!  

  「歎什麼氣呢?那邊那座小島叫亞斯斑島,上頭有座英國政府在一九六三年為慶祝  坎培拉建市五十週年時捐贈的大鐘塔,大鐘塔有五十三個鐘,若妳想看的話,我們可以  搭遊湖艇去參觀,只是時間可能會趕一點。」  

  雁菱掛著甜甜的笑容搖著頭。「不,琰立,我哪裡也不想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就  好了。」  

  琰立伸手攪住她的肩,將頭抵住她的額頭。「妳這麼可愛的樣子,教我怎麼能不多  愛妳一些呢?我的小KOALA。」  

  「那就努力的愛我吧,我只相信今生世,前世來生對我而言太遙遠了,我只活在今  天,好嗎?」雁菱將手放進他寬厚的手掌裡,用異常認真的口吻對他說。  

  「妳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買些飲料,待會兒我再帶妳去第二次世界大戰紀念碑、  戰爭紀念館和使館區參觀。」琰立將她安置在樹下的長條木板椅上,說完即朝著販賣部  跑去。  

  雖然是嚴峭的冬日,但陽光曬在身上暖暖地,風也柔柔地吹在臉上,雁菱伸手撩去  被風拂落在臉畔的髮絲,眼尾似乎掃到個人影,她心不在焉地轉過頭去,隨即訝異地僵  在那裡。  

  她想叫,可是叫不出口;想跑,但又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給震懾住了。  

  是他,那個那天在哈伯橋前糾纏自己的人!雁菱不安地向椅子的另一端挪去,心裡  考慮著要不要呼救,或是只要快些跑開就好。  

  陌生人用他的眸子溫柔地盯著雁菱看,並伸出手試圖去碰觸她的臉。  

  雁菱像是見到鬼似的在他的手碰到自己之前,立刻跳了起來,想要遠遠地跑開,但  那陌生人叫了一聲,卻令她停下腳步——「小妹。」他站在那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  盯著她看,「小妹,妳認不出我的聲音嗎?」  

  雁菱猛然轉身地面對他,不,不可能的,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臉上的血色在一瞬  間都消失了,只剩下如白紙般的蒼白。  

  「不,不可能的,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跟著我?」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冷汗  不停地自額頭流下來。  

  「小妹,我是哥哥。妳的賴皮哥哥啊!每次輪到我洗碗時,我總要用倒垃圾跟妳換  洗碗的賴皮哥哥,妳想起來了嗎?」他拉起雁菱的手,再用力地捏了三下。  

  雁菱像是失魂了似的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半晌,然後抬起頭用困惑的眼光瞪著他。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知道那麼多我跟我哥哥之間的事情?」  

  「我就是妳的哥哥傅文彬啊!雖然現在我的外表跟姓名資料都更改過了,但是我們  一同長大共有的記憶,我永遠也忘不了的。」陌生人露出友善的笑容,那種熟悉的感覺  又回來了,雁菱偏著頭注視著他。  

  「如果你真的是文彬哥哥,那我領回去的那盒骨灰又是誰的?不,你一定在騙我。  走開,我不要見到你了,走開!」雁菱愈想愈覺得不可能,她說著往後退,但那個自稱  是她哥哥的男人卻也一步步地逼近她。  

  「雁菱,我真的是妳哥哥傅文彬啊,我跟琇芸因為不小心捲入了件毒品走私案,所  以我們只能拚命的逃,沒想到還是給追上了,雁菱,妳一定要相信我!」  

  「如果你根本沒死,你為什麼要讓我跟爸爸以為你已經死了?爸爸因為傷心過度而  中風了,你知不知道?」雁菱雙腿一軟地跌坐在草地上,嗚咽地質問他。「天哪!」  

  陌生人馬上紅了眼眶,「雁菱,我有我的苦衷。妳聽著,我會再找妳的。不過,別  跟任何人提起我的事,包括田琰立,懂嗎?」  

  「琰立?為什麼不可以告訴他?」  

  陌生人,或者說雁菱已大概相信他是傅文彬的男子朝販賣區張望了幾眼,慌慌張張  地朝她揮揮手。  

  「記住,別告訴任何人,我會一直待在妳身邊的。」他說完立即神色匆匆地跑開。  

  在雁菱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琰立已經捧著一大袋的食物跨著大步來到她的身邊。  

  「雁菱,妳怎麼了?怎麼坐在地上?」琰立瞇起眼睛地朝那個男人離去的方向瞄了  幾眼,剛才他就看到那個男人似乎在糾纏雁菱,等他買好東西,卻遲了一步的看著那個  男人跑掉了。  

  虛弱地笑笑,雁菱腦中亂烘烘地,根本找不出個像樣的借口。她打量了週遭的人們  之後,言不由衷地指指別人。「我想跟他們一樣坐在草地上曬太陽。」  

  「哦?草地是濕的,妳沒注意到嗎?」他犀利的眼光直勾勾地定在她臉上,不動聲  色地拆著包裝紙。  

  「呃……我沒注意到。琰立,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參觀什麼紀念館的嗎?」接過那個  大又高聳的三明治,雁菱在他眼光的逼視下,不自在地別過頭去,拆個蕃茄醬也沾得到  處都是。  

  「戰爭紀念館。為什麼突然對紀念館有興趣了呢?」他拉起雁菱的手指,輕輕地舔  去她手指上的蕃茄醬問。  

  「嗯!不為什麼啊,你說要帶我去參觀的嘛!」雁菱詞窮得只能藉著吃東西塞滿嘴  巴,以避免再開口。  

  「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今晚我們就住在坎培拉吧!看到那棟高高的建築了沒有  ?它就是我們今天晚上要住的旅館,從房間裡就可以看到藍色的格裡芬湖和白色的水柱  ,它擁有最佳的視野。好嗎?」  

  「好啊,都由你決定。」吃著味同嚼臘的三明治,雁菱不時會神經質地東張西望。  哥哥說他會一直待在我身邊,那他如果知道我跟琰立的事……「妳在看什麼呢?雁菱。  」在雁菱沒發覺的時候,琰立也正默默地觀察著她,知道雁菱有事情瞞著自己,他突然  感到心中似乎有股難以言喻的不痛快,但他強迫自己將它壓抑下去。  

  「沒有啊,琰立。」雁菱仍迴避著他的眼光,緩緩地嚼著麵包說。  

  「記住一件事,妳永遠是我的小KOALA,所以不要怕我知道任何事,懂嗎?」琰立  眺望著遠方的山丘,輕聲地說道。  

  「嗯。」雁菱心中仍在天人交戰,到底要不要把哥哥仍活著的事說出來呢?她一再  問著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  

  戰爭紀念館是一棟圓形開頂的茶色建築,在大門右側有兩棵披滿黃葉呈扇型佇立的  大樹,其它的地方仍是一叢叢綠黃相間的綠地花叢。一進大門就可見到擺滿了大炮、戰  車、飛機的展示室,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戰到越戰期間澳軍官兵的日記、紀錄、軍服等的  房間。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展示室內,有日本軍刀、軍旗、勳章、簽名冊。地下室裡  展示大炮、勳章和軍服。  

  左側的廣場放有日本海軍特殊潛艇,這是當時在雪梨灣內被擊沉的兩艘潛艇。在地  下室還有個小報童的模型,雕塑得微妙微肖,每當有人一走進到一定的距離內,小報童  立刻發出頭條新聞的叫聲。  

  雁菱起先還可以裝作氣定神閒地看著那一排排令人眼花撩亂的勳章綵帶,還有戰艦  、潛艇、戰車、飛機、大炮的模型。其中尤以各種當時女兵所穿的服裝、用具及救護箱  最引起她的興趣。  

  但當她看到那些黑森森的槍只時,開於哥哥的事又像片陰影般地籠罩著她,使她立  即失去興致,只是愁眉深鎖地跟著琰立在館內走動。  

  哥哥沒有死,那我領回去供在納骨塔裡的人是誰?還有,哥哥的外貌為什麼會變成  像個外國人又似混血兒的樣子?他到底碰到些什麼事情了呢?  

  為什麼他沒跟我聯絡,而又為什麼他會知道我到了澳洲的行蹤?謎團一層又一層地  裹住我,我該向誰去問?  

  毒販,記得剛剛到澳洲時,琰立似乎也說過了哥哥跟琇芸好像是撞見了不該看到的  事,所以惹來殺身之禍。這麼說來的話,似乎是有些道理。  

  太好了,哥哥沒有死,爸爸若是知道了不曉得會多高興!只是爸爸現在陷入無意識  狀態,唉……抬起頭見到琰立正用古怪的神色看著自己,她趕忙振作起精神迎向他。  

  「琰立,有什麼不對嗎?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瞧?」  

  「沒事,小KOALA,沒什麼事。妳似乎對這些武器不怎麼感興趣。」他平鋪直敘地  說。  

  「嗯,這些都是殺人的工具,我實在很難靜下心來欣賞它們的歷史。」  

  「嗯,說的也是。那我們走吧,我帶妳去參觀這一帶最美的使館區。那裡是各國大  使館聚集的地方,我記得沒有錯的話,似乎有十幾個國家的大使館設在那裡,裡面最大  的是美國大使館,接下來是中共的,沒有台灣的使館,因為沒有邦交。」開著車的琰立  侃侃而談,但他可明顯地感覺到雁菱的心根本就不在車裡。  

  「噢。」雁菱看著幾輛呼嘯而過的重型機車,車上的騎士都穿著打扮得像電影中的  飛車黨一樣,十分引人注目,她不禁對他們多看幾眼。  

  「這個圓形道路環繞的山叫首都山,山上有一塊做為首都基石的紀念石——  COMMEMORATIONSTONE。周圍我們分三區,亞拉倫拉、佛列斯特和紅山,這裡就是世界各  國大使館和辦事處設立的地方,現在是很有名的觀光項目,因為在這裡可以看到各國獨  特的建築。從這裡起有法國、美國、以色列、德國、泰國,妳慢慢看,我會盡量開慢一  點。雁菱?」琰立托起了她的下頷,皺起眉頭地盯著她看。「妳到底有什麼心事?」  

  「沒有啊,琰立,你太多疑了。」雁菱心虛地低下頭,對他充滿了抱歉。  

  「希望如此。雁菱,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善妒之人,所以……我沒有辦法忍受任  何的欺瞞,妳明白嗎?」  

  「嗯。」雁菱機械似的點著頭。琰立,你誤會了,我怎麼可能會對你有絲毫的異心  ?只是,我的心好亂,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你要我怎麼辦呢?  

  接下來的行程在略為沉悶又僵硬的氣氛中度過,琰立就像個盡職的嚮導般的帶領雁  菱一一的去參觀了國會議事堂、國立圖書館、國立美術館和制幣廠。最後他們停留在安  茲利山瞭望台上,站在這裡可以清楚地瞭望整個坎培拉市,看到白色的國會議事堂和圖  書館佇立在一片綠草地上,順著紅土綠樹相映襯的澳洲軍團大道過去的就是戰爭紀念館  。  

  「這個城市的道路都呈圓形分佈,設計得非常巧妙。我常覺得造物主有他的旨意在  運行,所以往往令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都變成可能。」琰立將背抵在欄桿前,似笑非笑  地望著雁菱。「譬如說妳跟我,分隔了大半個地球,可是我們還是找到了彼此。」  

  雁菱恬淡地一笑,任他的指尖在自己的髮絲之間穿梭,垂下視線盯著遠方的格裡芬  湖上的水柱。  

  「妳說我自私也好,或是說我大男人主義也罷。但是雁菱,我覺得我們的生命已經  有了最好的關係,這令我驕傲也令我驚懼。我驕傲於擁有妳,但我也害怕會失去妳。一  想到失去妳,這個念頭就令我不安,雁菱,妳能告訴我該怎麼留住妳嗎?」琰立沉痛地  凝視她姣好的容貌,無奈地攤攤手。  

  雁菱緩緩地抬起頭,臉上掛滿了溫柔的笑容。「琰立,你永遠不會失去我的,你永  遠都在我心裡,佔據我所有的思維,在這種情況之下,別人永遠進不了我的心、我的生  命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雁菱雙手擱在心口和他在暮色中凝望彼此,百到晚風捲起的落葉  打斷了他們的安詳氣氛。  

  「走吧,愈來愈冷了,這裡可不比雪梨,夜間的溫度甚至可能降到零下。」擁著雁  菱向停車場走去,不知為什麼,那股可能與她分離的預感愈來愈強烈,這使得琰立有股  衝動想要將她遠遠地帶走,躲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感受到他愈來愈緊的擁抱,雁菱無言地依偎在他懷裡,心裡則為這錯綜複雜的情況  感到棘手。  

  湖畔飯店,佇立在格裡芬湖的十五層建築,在他們剛進到房間沒多久,櫃檯即打電  話來通知,似乎是琰立的車子出了什麼問題,他匆匆忙忙地下樓,留下雁菱在房間內休  息。  

  洗好澡坐在沙發上休息,急促的敲門聲令她詫異地前去開門。「琰立,怎麼這麼快  就回……」  

  「雁菱,快把東西收收,我帶妳一起走。」是那個有著異國人面孔,卻有熟悉口音  的哥哥——文彬。  

  「走?走到哪裡去?」  

  「小妹,現在那幫人已經盯上田琰立跟妳了,我怕妳會有危險。」他說著跑進來,  自己動手收拾著雁菱行李。  

  「危險?那琰立呢?」  

  「現在顧不了他,我只能先將妳送到安全的地方,至於其它人我現在也愛莫能助。  」  

  「哥,我不能拋下琰立不管。」  

  「小妹,聽哥的話,琰立他是個大人物,在這裡沒有人敢隨便動他一根寒毛。可是  妳就不同了,妳只是來來往往的觀光客,安排妳出個意外或失蹤,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事,妳懂了嗎?」他說著拉扯著雁菱跟他一起向外走。  

  雁菱倔強地停下腳步。「不,哥,我不懂我為什麼不能跟琰立在一起,我愛他啊!  我怎麼能這樣的不告而別?哥!」  

  「妳……雁菱,妳忘記我的遭遇了嗎?我永遠也忘不了被人家拿槍指著鼻子的滋味  ;也忘不了被追趕得像過街老鼠的可憐相。雁菱,不管怎麼說我都必須保護妳的安全,  乖,跟哥一起走。」文彬說著拍拍她的肩。  

  「哥,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我愛琰立,我寧可死也要跟他守在一起,你不會懂的  。」雁菱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地大叫。  

  「妳愛他?」文彬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下去。「妳對他的愛甚至勝過了我們的手足  之情及妳對爸爸的愛嗎?」  

  雁菱整個人都愣住了的僵在那裡,「不要逼我做選擇,哥,你明明知道那是不一樣  的!」  

  「哪裡不一樣了?妳寧願為了他而把自己的性命都賠上,妳有沒有想過我跟爸爸的  心情?」  

  「我……」雁菱語塞地望著他,淚水開始撲簌簌地流。  

  見她仍然猶豫地站在那裡發呆,文彬將收拾好的行李提到門口。「小妹,不用太久  妳就可以再跟他見面的,現在警察正在掃毒,大概這幾天就會有最後的行動,而這一切  都是琰立向警方施壓的結果。狗急跳牆,我想那些毒販可能因此會向琰立報復。」  

  「既然如此,那琰立不是更危險了。」雁菱一聽到他所說的話,急得快發狂了。  

  「不,小妹,妳在他身邊對他才是更大的危險。」文彬滿臉莫測高深地說。「琰立  他受過特種訓練,他曾經在警察機關的協助下受過爆破訓練。」  

  雁菱疑惑地反詰他。「為什麼你對琰立的事情知道得這麼清楚?」  

  文彬露出了個苦笑地瞄瞄腕表。「說來話長,我會慢慢地告訴妳的,他大概快上來  了,我們得快點!」  

  「我應該告訴他一聲,否則他會著急的。」  

  「不,妳不能讓他知道我的存在,懂嗎?我應該是個已經消失在這世上的人。」  

  「哥!那我寫張紙條告訴他好嗎?就說我先回雪梨去了。」雁菱說著不待他有任何  反應,立即找來紙筆潦草地寫下幾個字,然後依依不捨地放在桌面上。  

  「快,時間不多了,我們得從救生梯走後門了。」文彬將她拉到救生梯門口。  

  「我忘了件東西,妳先往下走,我隨後就來。」  

  等雁菱走進樓梯口之後,他以最快的速度衝進房間。將那張紙條揉成一團,丟進馬  桶用水沖走。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雁菱,不要怨恨哥哥,這是為了妳好。」他喃喃地說完,掩  上房門向樓梯口奔去。  

  ※※※  

  琰立懊惱地看著電梯緩緩地自九樓一路向下降,每個樓層都停?這未免太邪門了。  他聽到身旁其它的旅客也迭聲抱怨,心裡想的卻是單獨留在房間裡的雁菱。  

  剛才停車場管理員通知他,他的車子無緣無故的起火燃燒,等到他下樓來時,火已  被撲滅,原來只是有人用生樹枝在他車子的底盤下引燃,製造出濃濃的煙霧。  

  確定車子沒有問題之後,在管理員的連聲道歉中,他猛然想起樓上的雁菱,老天,  如果真有人要對雁菱不利的話,這不就是最好的時機?這一推論嚇出他一身冷汗,顧不  得他人詫異的目光,他拔腿就跑的往電梯沖。  

  好不容易等電梯下來,他馬上大步踏了進去,心中為自己的未加深思感到不妙。  

  雁菱,妳可千萬別出事兒才好,否則,我一輩子也難以原諒自己。  

  他面色沉鬱地想起這兩天接別的警方通知,因為他以琇芸的案子向上議院及下議院  陳情,又利用各種有力的媒體及相關人士去施壓力,警方正加緊腳步地追捕販毒組織的  首腦人物。  

  但是對方也不是簡單的人物,他也已經放出風聲,必然要教琰立付出代價,這也就  是他為什麼要帶雁菱往南走到坎培拉的原因,因為在這裡他們可受到較好的保護。  

  他凝視著一層層上升的電梯,漠不關心地看著電梯裡各種膚色的旅客。他曾經因為  協助警方破獲個小型偷渡集團而成為警方的朋友,事情起因於他的農產品加工廠常常冒  出很多生面孔,經他深入調查才發現在他的工廠內有個員工是偷渡集團的人蛇。  

  那個人蛇利用大陸人想換個環境的心態,收取大量金錢財物之後,帶著那些偷渡客  偷渡到澳洲,再將那些人安置在工廠中剝削他們的勞力。  

  偷渡客個個以為澳洲遍地寶藏,等到幻想破滅之後,鬥毆、偷竊逃跑,加入幫派的  事情不斷發生,更有些女偷渡客因為積欠家鄉親人借湊出的偷渡費,而想不開走上絕路  ,更有因此以賣身籌錢的慘狀。  

  在那件事情之後,警方為了保護他的安全,特別為他找人施以爆破訓練及其它的特  種訓練。所以他並不怕任何人衝著他來,他擔心的是雁菱,剛才真應該帶著雁菱一起下  樓的,他不停地對自己說。  

  牛步般的電梯終於停在九樓了,他狂奔到門口用力地敲著門,一心冀望雁菱會立即  打開,甜甜地投入自己懷抱。但……沒有回音,恐懼慢慢地自心底升起。會不會在洗澡  ?懷著最後一絲的期望,他用自己的那份計算機卡鑰匙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室的冷清  ,他馬上推開浴室,發現了自己最終的恐懼被證實了:雁菱不見了。  

  冷靜下來的琰立以最快的速度檢查了房間一遍,雁菱的行李不見了,而樓下的櫃檯  跟門房也都沒有人見到她的下落,難道好端端的一個人會如此憑空消失不成?  

  想了一會兒,他拿起電話。「接線生?請幫我接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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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3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雁菱坐在車上不安地打量著坐在身旁的男人,真的很令人難以置信他就是哥哥文彬  ,但他又確確實實是文彬,否則他怎麼會有跟哥哥一樣的聲音,並且對彼此童年的糗事  如此的清楚。  

  「哥,你要帶我到哪裡去?」  

  「黃金海岸。小妹,妳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我懷疑。哥,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你對琰立的事情知道得這麼多。」雁菱悶悶  不樂地盯著他看。「還有,你的外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為什麼要讓我跟爸以為你  已經死了?」  

  「停,停,我知道妳有一肚子的為什麼要問,我會一項一項地告訴妳的。小妹,哥  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被公司派到澳洲來受訓,我到的那天是星期六,因為這裡的人並  不上班,所以我住進旅館之後,就想趁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地逛逛雪梨。  

  「我是在一家PUB裡面遇到琇芸的,也可以說我們是一見如故,她知道我剛到雪梨  ,所以提議由她開車帶我去玩。然後接下來幾天我們都在雪梨附近,到了第六天,她說  她有個朋友在私人海灘辦PARTY,她邀我一起去,我想我也沒事,所以就跟她一起去赴  宴。  

  「可能是我的好奇心害了我們。那天晚上我因為喝了酒頭有些疼,所以自己沿著沙  灘散步。在那時候我根本沒有『私人海灘』這種觀念,因為在台灣,所有的海灘都是公  有的。唉,反正我不知不覺已經侵入了別人的私有地而不自知,也就是在一塊岩石後頭  ,我見到了一些人正在搬東西,他們從小艇上搬下一包包的東西。他們原先並沒有看到  我,可是我看他們都是東方人,並且說國語,所以我就自己先出聲向他們打招呼……」  

  陷入長長的沉思,文彬將車子停進一間農舍的車庫,拉著雁菱坐進另一輛小巧的吉  普車裡,等他們再度回到高速公路,他才繼續說下去。  

  「那些人一見到我都很吃驚,這時我才發現他們說的國話的腔調很特殊,不是像琇  芸那種華僑所說的,而是……而是像海的那頭的人說的,他們向我跑來,這時因為擔心  而找來的琇芸也趕到了,她開著車子橫衝直撞地載著我離開那裡。接下來的幾天,我們  忐忑不安的過日子,因為琇芸說那些人可能是販毒組織在走私毒品,那些人可能會找上  我們以殺人滅口。」  

  「你們為什麼不報警?」雁菱皺起眉頭地說道。  

  「我們也想過,但琇芸說他哥哥在警方的紀錄中有優良事跡,上下議院中也有不少  朋友,所以我們決定等她哥哥從美國回來之後再說。但是,我們發現有人跟蹤時已經太  晚了,只好一路上拚命地逃。」  

  「在她哥哥從美國回來的前兩天,我們打了通電話給警方要求保護,但電話還沒講  完就被切掉。我們本來打算先跑到北部的達爾文或南部的阿得雷得躲起來,就在我們打  算到達爾文去的時候,那些人找上我們了。我跟琇芸開著車躲著他們,沒想到他們總是  找得到我們。在我們決定回雪梨尋求警方保護的路上,被他們用大卡車夾撞,車子翻覆  之後,我怕車子爆炸而把琇芸拉了出來,沒料到他們是真的一心一意要置我們於死地。  」文彬愈說愈生氣,而到他抓著方向盤的手都冒出青筋。  

  「我只記得頭像是被什麼火熱的東西削過一樣,我立刻昏了過去,後來警方說發現  我的時候全身都是血,子彈只是擦破我太陽穴附近的血管,所以才會流那麼多血,也因  此救了我一命,但是琇芸就沒有這麼幸運,妳也看到了她的情形了……」他說著深深地  歎口氣。  

  雁菱沒有吭氣地坐在旁邊。老天啊,哥哥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雖然事情宛若  電影劇情,但我仍要說,感謝老天讓哥哥還活著!  

  「警方將我列入最重要的人證,將來他們起訴毒販時需要我作證指控毒販。所以他  們建議我詐死,這樣才能使毒販們不會再找我;而且他們仿照美國的做法,替我動整容  手術,徹徹底底地更改我的外貌,連身份都改過了。我知道爸爸因為我的死訊而病倒時  ,我很憎恨自己的不孝,但我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妳的安全,雁菱,妳不該來澳洲  的。」他抿抿唇,然後才有別深意地看著她。「我想都沒想過,妳竟然會跟琰立……妳  明白我的意思!」  

  雁菱的臉剎那間紅得如旭日般的耀眼。「哥,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我愛他。」  

  「我並沒有責備的意思。雁菱,妳已經是個大人了,妳可以做任何妳想做的事,我  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雁菱用手指在腿上畫著圓圈,無精打彩地問。「你擔心有一天我會  失去他?或者你擔心我受到傷害?」  

  文彬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三下。「噓,我絕不會讓妳受到任何傷害的。雁菱  ,我所擔心的是這種由於文化衝擊和孤獨感所帶來的依賴,很難去斷定它究竟是不是真  正的愛情。」  

  「哥,我並不在乎它是否永遠,因為世事多變,誰又料得到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  雖然它不見得能永遠持續下去,當然我私心裡會希望它永恆不變。但我不害怕,真的,  我不害怕失去這份愛,因為它在我的心裡已經是永恆。」雁菱無視於文彬挑起的眉,輕  聲地說道。  

  「雁菱……」文彬欲言又止的看著她,不停地歎著氣。  

  「哥,琰立永遠都會在我心中的,即使有一天我們必須分開,每當我想到澳洲,想  到KOALA時,我必定會記起他的。」雁菱噙著淚水哽咽地道。  

  車程繼續在沉默中進行,雁菱心思複雜地想起現在琰立不知道會有多焦急的尋找著  自己,淚水就不由自主地湧進眼眶。  

  「哥,我告訴琰立我要回雪梨去,現在既然我們要去黃金海岸,是不是可以讓我打  通電話告訴他?免得他太著急了。」擦乾淚水,雁菱猛然想起的央求著哥哥。  

  「不行。」文彬斬釘截鐵地一口回絕她的要求。  

  「為什麼?」雁菱手足無措的盯著他大叫。  

  「雁菱,我跟警方有協議,我必須善加隱藏自己的行蹤,因為他們為我把外貌跟資  料都更改過的目的就是要保護我的安全,最起碼我必須活到指證那日,使毒販們都受到  應有的制裁。這是我身為『保護證人』的責任,任何有可能洩漏我身份的舉動都必須特  別小心,妳明白嗎?」  

  「可是,我只說我人在哪裡……」她猶然不死心。  

  「他如果問妳自己一個人怎麼可能到那裡去時呢?妳沒有交通工具,甚至連英文都  說不好,妳教他怎麼相信妳呢?」文彬瞄了她一眼,淡淡地指出破綻。  

  「我……」雁菱感到自己如洩了氣的氣球般的,全身都沒有了力氣。  

  「小妹,據我所知,警方可能在這幾天之內行動,所以妳再忍耐幾天就好了。」  

  悶悶不樂地點點頭,雁菱只得將視線定在遙遠地平線的那一端,心中將這些日子以  來和琰立相處的點點滴滴拿出來回味。  

  ※※※  

  琰立深感挫折地坐在那間充滿煙味的辦公室內,在座的其它人都保持著禮貌又友善  的態度,但他們對於他的問題卻一律迴避,沒有給他任何答案。  

  「怎麼可能她一個女孩子就平白無故的從旅館之中消失了?田先生,你再仔細想想  ,會不會是她要到什麼地方而先走了?」記錄的人員再一次的用這相同的理由反問他,  這使得琰立已經快失去耐心了。  

  「不可能。我再重複一遍——這是不可能的事——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況且她的  語文能力並不強,所以她不會自己到處亂跑的。」琰立捺著性子的再說一次,對雁菱的  擔心已使他按捺不住地往各種可能的壞情況想。  

  「這就奇怪了,旅館的職員並沒有人見到她離去……」記錄人員和進來的另一位看  來官階較高的人員交換了個奇怪的眼神,合上了紀錄本走出去。  

  「田先生?我是毒品緝私組的米歇爾組長,我已經和雪梨方面聯絡了,由紀錄中我  們知道你是位正直公義人士。」有著一臉落腮鬍地向琰立自我介紹。  

  「毒品緝私組?難道雁菱的失蹤跟那些販毒組織有關聯?」最擔憂的可能又再次跑  進他心底,使得他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不,田先生,目前我們並沒有辦法證實傅小姐的失蹤原因,我只是想提醒田先生  ,最近由於我們大力掃毒,當然這一大部分也是由於田先生所陳情的結果,目前外頭風  聲很緊。據我們所知,似乎有不少人對田先生相當不滿,揚言要報復。」  

  「讓他們來好了,我不怕。」琰立雙眸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強硬地回答他。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在基於警方的立場,我們要勸你小心一些。」米歇爾棕眸閃  動地笑道。  

  「我會注意我的安全,現在我唯一掛記的就是傅小姐的行蹤,如果她有任何消息,  請通知我,好嗎?」琰立心灰意冷地站起身,看來今天又是徒勞無功的一天了。  

  雁菱失蹤已經兩天了,這兩天化為十七萬兩千八百秒折磨著他,一想到她可能無助  地流落街頭,或落入歹徒手中,這令他坐立難安,食不下嚥夜不成眠。  

  「對了,我忘記提一件事了,在雪梨的機場,似乎有位小姐到黃金海岸,她頗為類  似你所描述的長相。由於她搭ANSETT航空,ANSETT是我們國內最好的航空公司,他們的  安全人員曾送來受訓,所以……」  

  他還未說完,琰立已經唐突地打斷了他的話。「ANSETT?謝謝你,我立刻去查……  」  

  「田……」在他像陣風似的跑出去之後,米歇爾才搔搔快禿光了的頭頂搖搖頭。  

  「那已經是昨天的事了,你今天又能查出什麼呢?唉!」  

  ※※※  

  黃金海岸就像條金黃色的腰帶般的逶迤在澳洲東北部到中部的邊緣,海綠色的海水  和激起的白色泡沫一圈又一圈地在金黃色的沙灘上,幻化出豐富的各種圖樣。  

  因為是亞熱帶的氣候,相較於坎培拉的酷寒和雪梨的涼爽,在黃金海岸則只有熱、  熱、熱。雁菱揮汗如雨地跟著哥哥在商店街中穿梭,尋找適合的衣著。  

  「喏,穿T恤短褲就可以了,這裡是度假地區,不需要穿得太正式。」文彬將幾件  印有碎花圖案的削肩T恤和短褲扔給她,另外又翻了件露背洋裝在她身前比著。  

  「哥,我又不會在這裡待很久,有必要買這麼多衣服嗎?」雁菱捧著衣服,跟著文  彬到櫃檯結帳。  

  「這些衣服是哥哥送妳的。雁菱,你快樂點好嗎?我已經快看厭妳的苦瓜臉了,是  不是又要哥哥去找條苦瓜刻上妳的名字啊?」文彬將錢遞給櫃檯的收銀員打趣地說。  

  「討厭,你又拿那件事來糗人家了。」雁菱跺著腳嬌嗔連連。「你最討厭了啦!」  

  「是、是、是,我最討厭!」文彬提著袋子,一手搭著雁菱的肩朝別的商店逛去。  「我想想該帶妳去哪裡玩?夢幻世界、海洋世界、衝浪樂園,還是先去卡藍賓野鳥園?  鳥園裡有超過三千隻的LORIKEET,那是一極有藍色羽毛,嘴是紅色,胸毛也是紅的,翅  膀是綠色的鸚鵡,牠們並不怕人,所以每天兩次的餵食時間,牠們會自己飛到妳手中的  盤子吃東西,很有意思的。」  

  雁菱抬起頭注視著他。「哥,你變了很多。」  

  「我動過手術的。」文彬不以為意地朝過往的行人友善地微笑著。  

  「不,我指的不只是外表。哥,你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我說的是內在的改變。」  

  「哦?妳倒是說說看我是哪裡不一樣了。」  

  雁菱若有所思地繞著他轉了幾圈,然後才正經地面對他。「我覺得你比以前活潑開  朗多了,以前的你雖然也是很疼我,對別人也是彬彬有禮,可是你絕不會主動去跟別人  打招呼,現在的你就完全不同了。」  

  「嗯,這大概是由於心境上的轉變吧!妳待久了也會改變妳對一些事物的看法的。  」文彬雙手枕在腦後,邁著大步的說著話。「以前在台灣的時候,向來不覺得自己的視  野窄而胸襟狹小,出國見見世面之後,這才知道向來所追求的未必就是人生最重要的東  西。加上這次的大難不死,我反而看得更開,人生不就是這麼回事,何必太斤斤計較呢  ?」  

  雁菱仔細地咀嚼他的話,和他一起搭車離開商店街。  

  「哥,有件事很奇怪,我跟琰立一直想不透o也!」稍晚當她坐在沙發上看著文彬  不知打哪兒弄來的港制笑鬧片時,有感而發地說。  

  「什麼事?」拉開一包花生,文彬盯著螢光幕回答。  

  「琇芸的床上總是無緣無故地跑出一束玫瑰花,即使是琰立把她送到郊外的療養院  去,花還是一直出現。但是卻查不出是誰送的。」  

  文彬倒花生的手抖了一下,花生一顆顆地滾在地毯上,他並沒有伸手去撿拾,但卻  目不轉睛地盯著雁菱。  

  「是嗎?」他將手中的整袋花生都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中,焦急地握住雁菱的手。  

  「告訴我其它的事。」  

  「什麼其它的事?就是這樣啊,有一天我上樓的時候,看她的房門沒有關好,所以  伸手一推就看到有束玫瑰花放在她胸口,我心想該找個花瓶插起來,誰知道卻看到她的  看護昏倒在浴室,琰立說她是被麻醉劑迷昏過去的。」想起那個叫莉茲的看護在琰立懷  裡哭的樣子,雁菱明顯地感到一股酸意湧上心頭。  

  「麻醉劑?」文彬的眼珠子快速地轉動著,雁菱知道這表示他正在想事情。「然後  呢?」  

  「第二天一早琰立就把琇芸送到私人的療養院,然後帶我到坎培拉了。在他家裡有  人扮演我跟琰立,他說是為了要引誘那些壞人出現。」  

  「唔,在他家裡還有哪些人?」文彬神色凝重的問。  

  「李彤,莉茲,黃管家,還有廚娘阿秋。」雁菱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還是據實  以報。「哥,你問這些幹什麼?」  

  「李彤?莉茲?跟我說說他們的樣子,黃管家跟阿秋我已經認識了,李彤跟莉茲又  是什麼來路的?」文彬用兩根食指交叉著拄住下巴,閉著眼睛地想著事情。  

  雁菱在腦海中想了想。「莉茲長得很美,金髮碧眼,頭髮剃得很短,幾乎要像男生  一樣,她不常說話。噢,對了,她唇邊有一顆很大的痣。」  

  「痣?像個突起的小黑痣,而且上頭有毛?」文彬放下手,蒼白著臉地說。  

  「咦,你怎麼知道?她是琇芸的看護,應該是她受傷之後琰立才找她去照顧琇芸的  ,你怎麼會認識她?」  

  「李彤呢?他又是什麼樣的人物?」豆粒大的汗珠沿著他額頭不斷地掉下來。  

  「李彤?據琰立說他是從六四天安門事件之後留在澳洲的大陸留學生,他很年輕,  說話的時候習慣用手指摸鼻,噢,他習慣穿黑色的套頭毛衣、黑長褲,可是腳上穿的是  白色的球鞋。」雁菱邊回憶地描述著李彤的長相。  

  「天,天,我為什麼沒有先想到這一點,我該想到他們會這麼做的。」文彬喘著氣  地在房間內踱步著喃喃自語,不住地拍擊著手掌。  

  「哥,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雁菱無端地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她也站起來手足無  措的乾著急。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文彬正色地看著她。「小妹,琰立可能會有危險。」  

  「什麼?」雁菱大吃一驚地瞪著他。「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原本以為那些人之所以盯上琰立是因為妳的關係,我猜想他們可能怕妳來查出  我的死因,所以也想除掉妳,但是現在我不敢肯定了……」文彬打開衣櫥,將裡頭的衣  物都拉出來,胡亂捲成一團地塞進旅行袋中。  

  「哥,你把話說清楚啊!」雁菱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她拉住文彬的手哀求著。  

  「哥!琰立會有什麼危險?」  

  文彬將旅行袋的拉煉拉上,沉著臉地看著她。「雁菱,哥永遠忘不了那個開車瘋狂  追殺我們的兇手,他在我們翻車之後,還用槍意圖殺了我們。他就是李彤,我不確定他  的本名是什麼,但我見過他幾次都是全身黑卻穿著白球鞋的打扮,而且他的身旁一直都  有個像妳所說叫莉茲的那個女人。」  

  如同青天霹靂,雁菱一屁股跌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她茫茫然的盯著他看了好一會  兒才回過神來。  

  「如果李彤跟莉茲就是殺你們的兇手,那麼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琰立身邊?他們會  有什麼目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想他們可能是要監視琰立跟琇芸吧!如果我死了,那琇芸  就成了唯一的目擊者了……」文彬拿起鑰匙,拉著雁菱去辦退房。  

  「那萬一琇芸醒了的話……」想到這裡就不寒而慄,雁菱惶惶然地轉向哥哥。  

  「這也是我所擔心的。雁菱,那束玫瑰花根本不是別人弄進去的,是李彤。他說他  喜歡華麗的死亡,所以在他開槍之前,他也是用玫瑰花瓣灑向我跟琇芸。天哪,我到現  在還記得玫瑰花和血腥混在一起的記憶!」吩咐司機之後,文彬近乎呢喃地說。  

  「哥,我們必須快點回去,我擔心……」雁菱焦急的看著出租車在街道上穿梭,忍  不住提高了聲音。  

  「我知道,我知道。」他和雁菱對望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可能發生的事,擔  憂之情溢於言表。  

  ※※※  

  煩躁地放下咖啡杯,琰立若有所思地盯著外頭黑漆漆的院子,已經三天了,雁菱到  底到哪裡去了?  

  翻開手邊的報告,依據療養院的醫生所做的檢查報告,琇芸的傷勢已經完全復原。  她腹部的子彈經過手術取出之後,很幸運地沒有造成大出血,醫生們對她遲遲未能清醒  也感到大惑不解。  

  這沒有道理啊,既然造成琇芸昏睡的原因已經去除,那麼她為什麼還是不能醒過來呢?  

  「田先生,你找我?」李彤仍是一身的黑衣白鞋打扮,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任何表  情。  

  「噢,我只是要請你明天幫我到公司拿些文件,因為我明天想到療養院去找醫生。  」  

  「田先生找醫生有什麼事嗎?」李彤似乎頗為訝異。  

  琰立不由得多看他一眼,這是李彤跟在他身旁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對他的行動提出  質疑。  

  「我想問醫生看看,為什麼琇芸還醒不過來。」琰立並沒有多想李彤的動機,他的  心裡有更重要的事壓著。「報告上說琇芸腦中的血塊已經摘除,並且復元情況良好,我  覺得很奇怪,連醫生都認為她該醒過來了的……」  

  「或許是她自己不想醒過來吧!」李彤到門口,突然地冒出一句話。「可能這樣對  她也比較好。」  

  琰立大感意外地盯著他的背影,腦海中似乎有些什麼一閃而過,但太微弱了,他不  自覺地搖搖頭。  

  稍晚,當琰立洗好澡要上床睡覺時,那個念頭突如毒蛇吐信般的切進他的思緒中。  

  她自己不想醒過來?這樣對她比較好?琰立瞇起眼睛地坐了起來,用手抓抓凌亂的  頭髮。  

  我剛才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如果琇芸自己不想醒過來……不,不可能,依琇芸  的個性,她不會是這種人的。況且她也沒有理由假裝昏迷來欺騙我啊!除非,除非是她  受到壓迫……那麼『這樣對她比較好』又是什麼意思呢?琇芸不醒過來有什麼好處?整  天被綁在病床上,用點滴和胃管灌食,這對生性活潑的琇芸來說,她怎麼可能忍受得了  ?到底是對誰比較好呢?  

  煩躁地點燃香煙,琰立在黑暗中靜靜地佇立在窗畔沉思。一個又一個地過濾著每個  可能的原因,什麼原因會使一個人不願面對現實?  

  失戀?不,琇芸根本還沒有認真到會令她消沉到這種地步的對象。那對年輕單純的  琇芸而言,還會有什麼樣的理由?  

  昏暗的街燈黯淡地照著樹木婆娑的院子,琰立正要捺熄香煙上床時,兩個鬼鬼祟祟  的人影引起他的注意。他整個人閃到厚重的窗簾後面,緊緊地盯著那兩個人。  

  是李彤,他在這三更半夜跟什麼人碰頭?琰立小心翼翼地探出些身子看清楚一些。  汽車中的那個人俐落地跳出車子,答案立即揭曉,是莉茲!  

  這就奇怪了,李彤跟莉茲?琰立詫異地看著那兩個人像是在爭執什麼似的嚷叫了起  來,李彤用手摀住了莉茲的嘴,在他說了些什麼之後,莉茲才依在他懷裡,兩人相擁纏  纏綿綿地吻了一陣子之後,莉茲才依依不捨地開著車子離開。  

  李彤等到莉茲的車子走遠之後,這才左顧右盼,在觀察到琰立的窗口之時,他停住  了腳步。  

  琰立盡量讓自己的身子完全貼在牆壁旁的布簾中,他往下一看到自己手中仍燃著的  煙蒂時,忍不住低聲咒罵了幾句,但仍維持著那個姿勢不變。等李彤進了大門之後,他  趕緊熄掉煙頭,以最快的速度上床,假裝睡著了。  

  走廊的腳步聲在他門口停了下來,琰立全身都處於戒備狀態地聽著門鈕被輕輕地旋  轉著,由於門已上掛煉,所以門只能被打開一小段空間,琰立幾乎是屏住呼吸,利用眼  睛撐著的細縫看著李彤朝裡面張望。  

  幾乎要有一刻鐘那麼長之後,李彤這才輕手輕腳地關上門,當那細微的一聲傳過來  時,琰立忍不住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發現自己已冒了一身汗。  

  他仍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腦海中卻宛如走馬燈般地不停轉動。李彤跟莉茲?他們  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是因為到這裡工作之後才認識的嗎?為什麼我一直都沒有發現他  們之間的發展?  

  莉茲這麼晚回到這裡找李彤是為了什麼事?如果說只是情人之間的相會,那麼她何  以神色匆匆地離去?如若不然,他們爭執些什麼呢?  

  這兩個人在這屋子裡向來都像是平行的兩條線,似乎除了寒暄之外,我從沒看過他  們有任何交談。李彤、莉茲……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對他們的瞭解是這麼的少。李彤是  由某位退休的警官介紹到我公司打工的大陸留學生,在六四天安門事件之後,澳洲政府  基於人道立場,給予一些在此地參加支持學潮的留學生政治庇護,目的是為了避免他們  回利大陸之後,受到政治迫害。李彤就是這樣留了下來,因為他做事精明勤快,加上同  是中國人,所以我將他帶在身邊為助手。  

  至於莉茲,她是在我要求李彤入職業介紹登記所找來的看護,她給我看過她的醫療  人員執照,再加上她有三封以前看護的病人所寫的推薦函,所以我也就大膽放心地錄用  她了。  

  雖然基本上對他們兩個人的背景大致瞭解,但疑惑卻一直在心中盤旋不去。就剛才  李彤的表現,他似乎在防著我什麼。問題是他有這個必要嗎?他跟莉茲之間的任何私情  只要不妨礙彼此的工作,我是無權加以干涉的。  

  只是……他突然坐了起來,打開大哥大打著電話。或許我該查清楚他們的底細,這  樣我也比較放心。  

  ※※※  

  飛機從布里斯本起飛,雁菱憂心忡忡地瞪著外頭漆黑的天色,雙手不由自主地絞緊  。  

  「雁菱,雁菱,空中小姐在問妳要喝什麼了。」看到雁菱仍沒有反應,文彬逕自向  僵在那裡的空姐點了兩杯蘋果汁,將其中一杯塞進雁菱手裡。  

  雁菱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果汁後又塞回文彬手裡。「哥,我沒有心情喝任何東西。  」  

  「雁菱,妳現在急也沒有用,把心靜下來。哥幫妳介紹布里斯本,布里斯本是昆士  蘭州的州都,是全澳第三大的都市,又稱為陽光城市SunshineCapital,因為它位於南  回歸線南邊一點點,所以跟台灣一樣是亞熱帶的氣候,整年都沒有寒冷的日子。  

  我們現在直飛雪梨,大概要花上一小時又十五分鐘的時間,妳要不要先睡一下?」  文彬見雁菱仍是沉默不語,只得草草介紹完,自己無聊地翻著椅背套中的雜誌。  

  「哥,我真的好擔心琰立,他並不知道李彤跟莉茲的真面目,如果他們想傷害琇芸  的話,琰立絕對會跟他們拚命的,那……」各種想像一幕幕地在雁菱腦海中重複出現,  這令她被那些種種可能折磨得要發狂了。  

  「雁菱,冷靜下來!」文彬輕輕地擁住雁菱,友愛地拍拍她的臉頰。「不會有事的  ,琰立也不是省油的燈。」  

  雁菱無話地閉上眼睛,但願如此,否則我怎麼可能受得了失去琰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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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1 02:33:2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琰立緩緩地放下大哥大,剛才所獲知的消息內容令他無法置信。以最快的速度點根  煙,他狠狠地連吸幾口,讓煙辛辣地在喉嚨和鼻腔中進出。  

  沒有李彤,也沒有莉茲這個人?不,應該說他們曾經存在過,只是現在的他們大概  屍骨已寒了吧!根據警方的資料,李彤是個只有十九歲的高幹子弟,他來澳洲不到半年  就因為在酒吧與人發生衝突,在一場街頭械鬥中喪生。那麼,我一直帶在身邊的李彤又  是什麼人呢?他所使用的證件都是那個已經死亡的少年李彤的,他的真實身份究竟是誰  ?  

  至於莉茲,確實有莉茲這麼一名職業看護,只是莉茲是個四十二歲,有三個孩子的  紅髮愛爾蘭移民,但是我所聘雇的莉茲卻只是個三十出頭的金髮美女。紅髮莉茲約莫在  半年前失蹤,她失蹤前曾告訴孩子跟丈夫要去應徵一個看護工作,再來則沒有人再見到  她的下落,直到兩個月前,警方在某個水池底吊起莉茲那輛福特舊車時,才發現她被手  銬銬在方向盤上,和整車的石頭、水泥塊沉屍在那個因為要抽乾水填平的池子中。  

  這令琰立開始感到恐慌。老天,我竟然將琇芸交給這樣來路不明的人照顧,甚至連  她是敵是友都不知道……滿頭冷汗的向警方人員描述李彤的外貌之後,他焦急地等著警  方的回報。  

  雁菱失蹤還沒有下落,現在又發現自己身旁混有兩個莫名其妙的人,這令他感到不  妙。  

  大哥大的響聲在這寂靜的夜裡特別刺耳,他幾乎是跳了起來的打開電話。「……嗯  ,我是。什麼!他……」  

  不費吹灰之力的,米歇爾組長幾乎是立刻證實了李彤的身份。他是個留學生沒有錯  ,但他的目的並不是求學,事實上他是澳洲新興亞裔勢力中異軍突起的一號人物,沒有  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只知道他偷渡到澳洲後,一直從事著販毒的工作。這個人性情冷  僻,個性古怪且非常殘忍,也因此在短短的數年之間,他已經是販毒組織的首腦人物了  。  

  警方再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他們追捕已久卻總是被兔脫的頭號通緝犯,竟然就躲在像  琰立這樣一個賢良公義人士的家中。在澳洲社會中有這種制度的存在,它的地位類似中  國的太平仕紳,意即具有權威公信力的人士,他們並沒有在政府中任職,但澳洲政府允  許他們懸掛國旗。一般而言,他們的由來都是因為政府認為他們對所處的社會有貢獻時  所頒發的榮譽。在澳洲,賢良公義人士被社會上各階層的人所敬重,琰立是因為協助警  方及熱心公益受封的。  

  這個發現令警方大感興奮,尤其在莉茲的身份也被確認之後。她根本不是什麼女看  護,相反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職業殺手。來自東德的她,雖然有著美艷的容貌和誘人  的身段,事實上在東、西德統一之後,她便失蹤了。因為身為前東德情報員的她,由於  曾在西德境內涉及多起的恐怖活動,所以德國警方也是找她找得很急,沒想到她竟跑到  南半球的澳洲活動,並且和李彤這個國際毒販掛勾。  

  這時李彤的話又再一次的躍進琰立的腦海中——或許是她自己不想醒過來……可能  這樣對她也比較好……難道……難道琇芸的昏迷跟李彤和莉茲有關聯?米歇爾曾說:有  線民提過琇芸和傅文彬之所以遭到追殺,是因為他們撞見不該看到的事。根據米歇爾的  調查,那天琇芸跟傅文彬曾在海邊出現過,而那附近的私人海洋便常是毒販們走私毒品  的上岸處……心亂如麻使琰立根本沒法子靜下心來,他焦急地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一心  只想快點等到天亮,到醫院去探視依然昏迷的琇芸。  

  而雁菱,妳又在哪裡呢?一天又過去了,為什麼妳就像消失在沙漠中的水滴般的無  蹤影?還是妳也遭到他們的毒手了?  

  這個想法令他整個人僵住了。不,千萬不要,雁菱我的愛,妳千萬不可以受到一丁  點兒的傷害,否則我要怎麼原諒我自己呢?因為我一時的疏忽大意,卻使妳就此下落不  明,唉,妳到底在哪裡呢?  

  由於米歇爾要求琰立保持沉默,由他們部屬陷阱來捕捉這對手段狠毒的男女,因此  琰立只有無計可施地乾著急的等著天際出現第一道曙光。  

  ※※※  

  支開了李彤,或者叫什麼其它名字的這名大毒販,琰立加快速度地朝療養院前進。  平常他都固定在下午來探視琇芸,但今天他捺不住心裡的疑雲遮天,起了個大清早即驅  車前往療養院。  

  悄悄地繞過打著瞌睡的警衛,他躡手躡腳地朝琇芸所住的病房走過去,還沒走近即  被一聲尖叫聲嚇住。但等他聽清楚之後,興奮湧上心頭。  

  是琇芸,那是琇芸的聲音。他顧不得那麼許多地向那個房間奔去,從窗戶他清楚地  看到裡面情況——莉茲拿著支針筒逼近琇芸,而四肢被縛在病床上的琇芸則是不斷尖叫  和咒罵著她。  

  「放開我,如果我哥哥知道你們這樣對待我,他絕饒不了你們的!」琇芸在莉茲用  棉花擦拭她的手臂時,整個臉幾乎扭曲了地大叫。「放開我!」  

  莉茲那向來冷冷的臉龐泛起一絲殘忍的笑意,她低下頭捏捏琇芸的腮幫子。「妳以  為我會讓妳活到說出事實真相?李彤應該朝妳心臟開槍的,可是他怕那樣會破壞了妳年  輕屍體的美感……」  

  「你們簡直是變態!」琇芸忿忿難平、咬著牙地瞪她。  

  「是嗎?我倒覺得李彤是個藝術家,我從沒看過還有誰能將死亡經營得這麼有美感  。」莉茲得意地說著話,但隨即又窮兇惡極地湊到琇芸面前。「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什  麼不讓我結束妳的生命?他說:『沒有必要讓那個漂亮的小女孩送命。』他為什麼說妳  是漂亮的小女孩?他愛的人應該是我啊!我跟他有共同的理想跟愛好……」  

  琰立慢慢地朝那個房間的門摸過去,琇芸已經清醒的喜悅令他幾乎要喜不自勝了。  

  「誰理你們啊!妳們殺了那個台灣來的傳文彬,警察絕不會放過你們。」琇芸用力  地掙扎著,綁著手腳的布條卻沒有任何鬆脫的跡象。  

  「只要妳不說話,又有誰會知道呢?來,乖乖的讓我為妳打一針,妳就可以一直睡  到晚上。妳若乖一點的話,或許我會考慮讓妳下床走動走動。」帶著邪惡的冷笑,莉茲  再次拿起那支針筒,尾指一擠,射出一小串的水珠。  

  「不要,我不要打針!救命啊!救命啊!」琇芸用力地用臂部撞擊著床墊,聲音淒  厲地喊叫。  

  「不用叫了,這裡沒有人救得了妳的,來,讓我……」莉茲用棉花擦擦琇芸的手臂  ,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話。「李彤不准我殺了妳,那我只好每天多加一點份量,再不用  多久,妳也會在睡眠中死亡的。如何?雖然妳可能搶走我的李彤,但我還對妳這麼好,  讓妳安樂死,妳說妳還能不感激我嗎?嗯?」  

  琇芸的回答只是一聲又一聲的尖叫,琰立再也沒法忍受地揣開大門,對滿臉愕然的  莉茲揮去一拳,腹部受擊的莉茲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即像石塊般地倒在地上。  

  「哥,快救我!這個女人就是追殺我跟傅文彬的人,你知道嗎?她跟那個叫李彤的  男人殺了傅文彬還要殺我,哥,我們要趕快去報警。」在琰立忙著將那些布條和她手腕  上的點滴針頭拔除的同時,琇芸焦急地催促著他。  

  「琇芸,妳醒過來多久了?」等著琇芸換衣服的同時,琰立打電話給米歇爾之後,  皺著眉地看著琇芸手臂上因為過多針眼而形成黑青腫脹一大塊的肌膚。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醒過來這個女人就每人說一些無聊話恐嚇我,她每天早  上都給我打針,然後我就睡著了,一直要到晚上才醒過來。」  

  「沒有其它人知道妳醒過來的事嗎?」  

  「我不知道。但有一天我快醒過來的時候聽到她跟一個男人在說話,好像有人看到  我在吃東西,結果這個女人說:『我已經讓他永遠不能說話了,屍體已經用船運出海扔  掉。』我想,她一定是殺了那個人吧!」看著琰立用那些布條捆住莉茲的手腳,琇芸這  才像是感到安全似的抱住琰立。「哥,好可怕,我以後再也不敢貪玩了。」  

  「嗯,妳也該收收心了。現在我最擔心的是雁菱,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麼事。」  

  看到妹妹活動自如的在面前走動,再想到行蹤仍杳如黃鶴的雁菱,他忍不住歎氣連  連。  

  「雁菱?她是誰?」琇芸好奇地問道。但琰立還來不及回答,門外米歇爾已經領著  大隊人馬雜沓而來。  

  相對於那些興奮難掩的辦案人員,琰立在簡單重點式地交代完經過之後,他帶著琇  芸步出療養院,在見到那些記者和電視採訪車時,有個不祥的念頭閃過他心底——李彤  若是知道莉茲被捕了,他會有些什麼反應?  

  琰立不擔心家裡的黃管家和廚娘阿秋,因為阿秋每星期二放假,這回她又多請假一  天,聽說是她的親戚自大陸來探親。而黃管家在這個時候應該在公園打太極拳或在社區  裡的華人社圈中為下禮拜要上演的平劇吊嗓子,這是他們這些票友的老習慣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我會一直感到不對勁?大概是因為雁菱吧,她究竟在哪裡呢?  

  我的小KOALA……望著此起彼落的閃光燈,琰立只能無言地歎息走過。  

  ※※※  

  飛機一降落在雪梨機場,雁菱立即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等待著前面大隊的旅行團  都下機之後,她提起簡單的行李,神色匆匆地往外衝。  

  「雁菱,妳不要這樣橫衝直撞的好不好?」在雁菱不曉得是第幾次不是撞到人就是  被別人的行李推車撞到之後,文彬拉住她。「雁菱,當心點!」  

  「哥,琰立他……」雁菱心不在焉的仍舊往前跑。  

  「琰立,琰立,琰立,妳滿腦子滿口都是他!妳可不可以靜下心來聽我說?現在我  們已經到雪梨了,妳準備怎麼辦?」文彬拉著她坐進一輛出租車,好整以暇地問她。  

  「怎麼辦?哥,你自己說琰立現在很危險的,我們當然要去救他啊!」雁菱急得都  快哭出來了。  

  「救他這我知道,問題是妳要怎麼做?跑到他面前跟他說他身旁的人是個殺手?  

  妳想他會相信嗎?他憑什麼相信妳說的話?」文彬實事求是地詰問她。  

  「我……你可以告訴他啊,還有琇芸的看護莉茲……」雁菱還沒說完即見到文彬連  連搖著頭。  

  文彬面色凝重地握住她的手。「小妹,不是哥不幫妳的忙,可是我現在是『保護證  人』的身份,事實上,我冒險跟妳見面就已經是違反我跟警方合作的條件了。小妹,琰  立的事我很想幫忙,可是我目前有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要把販毒組織跟李彤一網打盡  ,所以我必須配合其它人的行動,不能太早暴露我的身份。」  

  「可是……我……」雁菱傻眼地僵坐在那裡。哥哥說得沒有錯,他的任務確實是重  要多了。可是,琰立怎麼辦?我愛他啊,我怎麼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他身處危險之中,而  沒有去警告他?  

  「所以我們先到旅館住下,再看看有什麼辦法可以通知他,這個叫李彤的人很危險  ,我們再想想看有沒有法子讓琰立知道這件事,好嗎?」下了出租車,住進旅館之後,  文彬仍沒留意到雁菱的怪異之處,對她所說因為太累而要早些休息也絲毫沒有起疑。在  雁菱睡著之後,他因為不想太早睡而留下字條後,自行到樓下的PUB坐。  

  閉著眼睛的雁菱在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之後,馬上一躍而起,穿好衣服之後她找到  那張紙條,草草地加上幾個字——哥,我明白你的苦衷,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琰立  有危險而不去救他;無論生也好,死也罷,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掏出文彬皮夾中的數張鈔票,她頭也不回地走出那家造形新穎的旅館。  

  ※※※  

  「這麼說,傅雁菱現在是妳的LOVER囉,那她人現在在哪裡?」坐在咖啡廳裡,琰  立向剛做完詳細檢查的琇芸說明了雁菱的身份及跟自己的關係。  

  「不知道。連警方都認為她是自己離開的,但這怎麼可能?她在澳洲人生地不熟;  況且旅館裡的人並沒有見到她離開啊!」琰立苦澀地喝口咖啡,一想到雁菱所可能遇到  的任何危險,他的心糾結了起來。  

  「難道她就這樣失蹤了?又不是氣泡或是變魔術。」  

  「最令我困惑的就是這一點,那時在旅館大廳人來人往,而且這麼短的時間內,她  怎麼可能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不見了。」想到所有的人皆持否定的答案,這令琰立想  到就氣餒極了。  

  「哥,我們現在怎麼辦?警方已經去接黃管家來跟我們會合,那不就剩下李彤自己  一個人在我們家裡?」  

  「警方已經派人監視房子,他們等販毒組織裡的人都落網之後才會採取行動捉李彤  。」  

  「為什麼?」琇芸不解地問道。「既然已經知道他是壞人了……」  

  「警方想要其它人的口供,如果有人出來指控李彤就是他們的首腦的話,那他就脫  不了罪。否則,依販毒組織以前所聘請的律師來看,他仍然有可能脫身的。」  

  「哥,你想雁菱會到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想到我的小KOALA不知道會遭遇到什麼危險,我就  快要發狂了。」琰立用手搔搔凌亂的頭髮,煩悶地說。  

  「KOALA?你叫她KOALA?」琇芸好奇地睜大眼睛。「為什麼呢?」  

  「嗯,這是我跟她之間的暱稱,不代表什麼,只是暱稱……」琰立說著陷入長長的  沉思,似乎又回到他們彼此以KOALA相稱的時光……※※※  

  用不太流利的英文結結巴巴加上比手畫腳,雁菱好不容易才讓老外司機弄清楚自己  的意思。坐在後座的她,可以從後視鏡中看到司機不時地朝自己瞄。他該不會是什麼壞  人吧?雁菱忐忑不安地想著。  

  冷不防司機斜斜地伸過手來,雁菱差點放聲大叫,定睛一看才發現他手裡拿著一些  海報折頁,她在司機一連串地咕噥中翻開一看,原來是某些遊樂區的海報。  

  帶著歉意的微笑,雁菱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個「NO」可以回答他。司機並沒有說話,  只是聳聳肩繼續開車。  

  車子穿梭在眼熟的街道上,雁菱忍不住地想到琰立,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還有  琇芸……沒想到李彤跟莉茲會是那樣狠毒心腸的人,一心一意要置哥哥跟琇芸於死地。  那麼,他們會怎麼對付琰立呢?  

  如果現在琇芸醒過來了話,他們會放過她嗎?想到這裡就更令她焦急。車子雖不多  ,但司機卻十分守規矩地維持一定的速度,在空無一人的十字路口也是耐心地等待紅綠  燈的轉換。  

  想到這裡她就愈發地明白哥哥所說的話,不錯,在別人的社會待久了,這才容易看  到自己國家同胞的缺點,藉由不同生活方式的歷練,可以使人眼界開闊,胸襟放寬。  

  燈號總算變了,車子再度奔馳在冷清的街道上。看著和台灣迥然不同的世界,雁菱  發現自己愈來愈不想回去,或許,該把爸爸接過來,當然是在他病好了之後!  

  ※※※  

  天空陰陰灰灰的,清晨下過一場雨,街道都沖刷得乾乾淨淨。坐在屋裡的那個男人  冷冷地凝視外頭那些突然多了起來的行人、小販、挖馬路的工人,還有閒坐在街頭的流  浪漢。  

  有些不對!李彤望著那個每隔幾分鐘就站起來跳一跳的流浪漢一眼,在街的對角有  幾個流浪漢點起火,二二兩兩地湊在那裡取暖。那麼,這一個為什麼不去加入他們?  

  他瞇起眼睛地盯著那個流浪漢,不一會兒就看出端倪了。這個流浪漢是假的,他每  隔幾分鐘就站起來跳一跳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寒冷,而是他要監視這棟房子,並且用無線  電回報。李彤是在那個假流浪漢不小心露出無線電手機時,歸納出的結果。  

  他衝到窗口打量著週遭的那些人,他們之中有人在做著手勢,有人在低聲交談。  

  不約而同地盯著這棟房子瞧。  

  他們在監視我?他們已經追查到我的行蹤了嗎?我是哪裡露出破綻了?他坐在沙發  上沉思著自己的行蹤是何時暴露的,漫不經心的按下遙控器,他仍想不透外頭那些人是  怎麼抓到自己的行蹤的。  

  電視上的某個片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將音量加大,傾身向前的仔細盯著螢光幕。  

  播報員的嘴皮子似金魚的唇般的急速蠕動著,但李彤視而不見,他的注意力全放在  做為背景的那個畫面。莉茲,他強迫自己定下心來聽播報員在說些什麼,但眼睛仍是盯  著莉茲的照片不放。  

  原來如此,果然如我所料;田琇芸那丫頭已經醒過來了,難怪莉茲會吵著要置她於  死地。只是莉茲這傻女人也未免太笨了,怎麼會想到利用安眠藥讓田琇芸昏睡的方法?  她應該先跟我商量才對啊!世界上多的是可以讓人永遠癡癡呆呆的藥物。譬如說:過量  的高純度海洛因。  

  當然他是不會讓莉茲給琇芸那丫頭打太多海洛因,這麼純的玩意兒,稍稍一過量可  是會送命的,那不就可惜了那丫頭的美貌?對於美的東西,他向來都是不可自拔的。  

  現在該是思索下一步棋的時候了,既然身份暴露,那麼這裡自然不是久留之地。  

  幸好他平時已有準備,做好了各項預防設施,後面巷子裡有輛不起眼的老爺車,那  就是他預留的伏筆,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怎麼避開屋前的這些人,安全地走到車旁。  

  站在窗簾後面,他揚起眉地看著那個剛下出租車的女孩,一抹狡猾的笑浮上他唇畔  。  

  ※※※  

  付了帳之後,連看也沒看的將那些零錢往口袋裡塞,雁菱順順有些凌亂的髮絲,輕  輕地按了兩下電鈴。  

  希望琰立在家,我忘了他的公司是在哪條街道了。  

  門打開了,雁菱立刻堆起笑臉地走進去,但當她抬起頭看清楚眼前所站的人時,笑  意自她臉上快速溜走,她因為太訝異而怔在那裡。  

  「傅小姐,妳回來啦,這幾天妳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田先生擔心得不得了。」  

  帶著親切的笑意,李彤推推雁菱僵直的背,催促她坐到沙發上。  

  「呃……琰立不在嗎?」雁菱說不出充斥在心裡的感覺是害怕還是厭惡,只得虛與  委蛇的和他交談。  

  「田先生到公司去了,妳找他有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重要的事,你為什麼沒跟他到公司去呢?」雁菱將自己微微發抖的  手藏到背後,盡量自然地看著他。他應該還不知道我已經跟哥哥取得聯絡的事,我必須  快些離開,因為他實在是個好可怕的人物。  

  揚了揚眉,李彤大剌剌地坐在她面前的單人沙發上。「我回來拿些東西,幸好妳碰  到我。若是晚個五分鐘,妳可就要撲空了,因為黃管家跟阿秋都不在。」  

  「噢。」雁菱坐在那裡,根本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只好沉默地垂著頭。  

  「我看這樣吧,反正我也要出去,乾脆妳跟我一起走……」李彤湊近雁菱,還是很  親切地說道。  

  雁菱幾乎是跳了起來地避開他。「不……不用了,我想……我想我待在房間等他下  班回來好了。」  

  皺起眉頭,李彤斜著眼盯著她。「妳不急著見他?」  

  「我很……呃,其實也不差這麼半天的時間嘛,你不是要出去嗎?快走吧,別為了  我而耽擱了你的事。」雁菱說著向著大門慢慢地移動。  

  「妳在緊張什麼?」李彤突然一個箭步地衝過去,用力扭住雁菱的手。「妳知道了  些什麼?」  

  「哎喲,好痛,放開我!」雁菱閃躲著他犀利的目光,顧左右而言他的找話說。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放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彤用力地扳起她的下巴逼使她不得不正視他的眼睛,他的笑臉已經不見了,剩下  的只是冰冷和感興趣的神色。「說!妳到底知道了些什麼?」  

  雁菱看著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忍不住地打了寒顫。「你……你跟莉茲……」在他  的手勁下,雁菱痛得齜牙咧嘴。  

  「原來妳已經知道了。這樣也好,省得我多費唇舌。」看到雁菱瑟縮的模樣,他露  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正在想該怎麼脫身,沒想到妳就自投羅網了。」  

  「你想幹什麼?」雁菱戒心滿滿地盯著他。  

  「別緊張,我只是請妳配合我玩個小小的遊戲而已。相信我,妳一定會喜歡的。」  李彤說著拿起電線動手捆綁雁菱的手腳。  

  雁菱咬著顫抖的下唇,瞪著李彤搬出一大堆的電線跟似乎只有在電視或電影裡才看  得到的東西——炸藥。  

  「你要幹什麼?」在李彤將那些電線和炸藥綁在她身上時,雁菱尖叫地叫道。  

  「不要!不要!」  

  李彤反手就給她兩巴掌。「閉上嘴巴,反正妳終究會死的,我就讓妳死得轟轟烈烈  的,這樣不是更襯托出妳年輕的珍貴?想想看,像煙火一樣的爆炸,再散成千千萬萬的  碎片,這不是很美嗎?」他說著還是繼續將電線繞在雁菱的身上。  

  「你瘋了,你……根本就是個瘋子!」雁菱在他的吆喝下站了起來,戰戰兢兢的隨  他走到門口。  

  「閉上嘴巴,否則我只要一按下這個按鈕……妳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李彤揚揚手  上的遙控器,冷冷地說。  

  雁菱只能沉默地點著頭,木然地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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