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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張榆-【戀戀烽塵】《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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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0:30: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張榆 - 戀戀烽塵

他的身分是個謎,他對她的態度也是個謎——
萍水相逢,他便送她訂情的的信物
舞會上,他不惜一切與人競價,只為求得與她共舞
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卻在她面前輕許言
正當她沉淪情海,他卻消失得無聲無息
縱情於十裡洋場另覓新歡
而她之於他只是一個高級的交際花……
心碎的她好不容易走出噩夢
接納另一個用生命愛她的男子
婚禮上負心漢居然找上門
帶著強烈的愛要求她回到身邊!
一份愛瞬間變得難以提擇
不管了誰都令她愧疚不忍
儘管同時擁有兩個愛她至深的男人
但戰爭像把無情的刀,逼得也不得不妥協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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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0:3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民國二十七年七月南京

    「以雯,以雯,沒事了,你可以出來了。」李大嬸在被炸得殘破不堪的廢墟裡四處搜尋。

    章以雯在受到日本空軍襲擊而被人藏於地下室窄小的倉庫裡,她聽見有人在叫喚,立刻放心的由地下室鑽出來。

    「大嬸,我在這兒,我在這兒。」章以雯一身灰塵地揮著手大叫。

    「以雯,你沒事!沒事就好。」李大嬸一看到她平安無事,立刻喜極而泣。

    章以雯跑向李大嬸。「我沒事你還哭?」她抱著李大嬸胖胖的身子也有些哽咽。

    在這個歷經戰亂的時代還能活著看到關心自己的人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這是時代的悲哀,更是人性真情的流露。

    「以雯,讓大嬸好好看看你,我還以為……嗚……」李大嬸又不禁老淚縱橫。

    「是江叔把我藏在地下室的,他人呢?是否也平安無事?」章以雯想起江叔,他是他們家的老管家,照顧她好多年了,日軍來襲時他匆忙把她藏起來,現在不知怎麼了?她焦急的問。

    李大嬸哭得更凶了。「我剛才看到他了,他已經……」她顫抖的指著左邊一片倒下來的牆角。

    章以雯怔怔的走向那片牆角,幾次幾乎腳軟的癱下,她告訴自己要堅強,她要再見江叔一面,即使他已面目全非……

    「江叔——」她無法克制悲憤的嘶吼,「為什麼?為什麼——」她趴在江叔的屍體上痛哭。

    她痛恨這個世界,她痛恨——

    「以雯,別這樣,我們還是快走吧,我想日軍不久又會折回來的。」李大嬸拖著情緒悲憤不已的以雯。

    「大嬸,這個世界是怎麼了?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章以雯沉痛的落淚。

    「你書讀得比我這個老太婆多,怎麼反而問我什麼是對與錯?大嬸只知道再不逃命,我們倆都有可能會死在這兒。」李大嬸焦急的說。

    「對不起,連累你了,我只是對江叔的死太過於傷心,他就像我爹一樣!」章以雯幾乎泣不成聲。

    「大嬸知道你和老江的感情,可是在這個時代你沒有多餘的時間與太多的感傷去吊念別人,因為下一個被吊念的可能就是你。」李大嬸無奈的說出處在這個動盪年代裡的無情。

    章以雯抹去淚水,「我知道了,咱們走吧!」她強忍淚水,堅強的站起來,拉著李大嬸頭也不回的奔出廢墟,奔向她坎坷的前途。

    章以雯的父親正在重慶等著她,他們正在逃難至重慶的途中。

    她從小便脫離父親的懷抱,獨自跟著下人居住在南京,迄今已經十八年了,要不是南京的住所被毀,她與父親這番相聚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

    「以雯,你千萬別亂動,也別探出頭來,大嬸出去幫你找食物吃。」李大嬸交代。

    她們藏身在一處廢棄的木屋裡。

    「嗯,你也要小心點。」章以雯不放心的說。要不是已經餓了太多天,她實在不放心讓大嬸一個人出去,外面太亂了,一個女人家獨自出現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李大嬸將臉用泥巴塗黑,裹了塊方巾在頭上,便匆匆走出了廢棄的空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幾乎有一世紀這麼久,章以雯焦急的在空屋裡踱步,等待的煎熬讓她擔心受怕,幾度想沖出藏身地。她多麼害怕大嬸會一去不回,多麼害怕再面對親人的死亡。

    等待讓她幾近崩潰,她懊悔讓大嬸一個人出去,她情願餓死,只求大嬸平安回來。

    章以雯終於忍不住啜泣起來。「大嬸,你一定要回來,以雯害怕。」她無助的蹲在牆角,極度的恐懼正在侵蝕著她。

    接著一陣雜遝的腳步聲伴隨著人聲傳來,「仔細給我搜,不要留一個活口!」

    是日軍!她驚慌不已。

    緊急的梭巡了一下這間破屋,這裡空無一物,根本沒有可供藏身的地方。日軍的腳步聲愈來愈接近了,慌亂的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終於看到倒牆外廢棄的雞舍,不假思索地,她立即翻過倒牆跳入雞舍裡,也顧不得沾了一身的雞屎,憋著氣又跳進置於一旁的水缸裡,裡頭的水不知放了多久,已成了臭水,但為了活命她不得不忍著。

    「報告,不見半個人。」

    「嗯,到外面的雞舍去看看。」

    「是!」

    日軍派了兩個人搜到了雞舍。

    「這裡好臭,你進去看。」

    「不要,黑漆漆的又這麼髒,大概不會有人藏在這裡,我們走吧!」

    「嗯。」

    日本兵嫌髒沒有進去仔細搜查,她不禁松了一口氣。聽見日軍走遠的腳步聲,她立即由水缸裡伸出頭來大口吸氣。她差點憋死在裡面。

    爬出水缸,一身狼狽的她踉嗆的走回空屋。她還不能離開這裡,她要等大嬸回來。

    章以雯濕著身體窩在牆邊繼續等待,直至天際由白轉黑,再由黑轉白。

    「大嬸不會回來了。」她悵然失神的呢喃,無助的任由淚水滑下臉龐。良久,她緊握雙拳,決定放棄等待,她不能在這裡等死!

    她在空屋裡找到一個變形的銅盆,她用它來當鏡子審視自己,抓著及腰的長髮,準備剪它。長髮只會為她帶來危險。

    但,手裡握著這頭陪伴她多年的髮絲,她多麼不舍,淚潸然落下。

    一陣昏眩傳來,她想,也許是昨晚泡在水缸裡結果生病了,她在發燒。

    下定決心,她一手顫抖的握緊在廢屋裡尋來的生銹小刀,一手抓起了一綹黑髮,閉上眼狠狠的要割去。

    「你不覺得可惜?」不知何時,廢屋裡突然出現一名男子,他抓住了她舉在半空中的手。

    章以雯猛然張開雙眼,一臉驚懼。「你是誰?」她立刻把刀子向著陌生男子。她太大意了,竟然有人接近她都不知道。

    「我只是路過,不會傷害你的。」男子冷漠的安撫。

    她放下手中的刀子,仍是懷著戒心,在這種時候,幾乎沒有人是值得信任的。「既然只是路過,你可以走了。」她要他離開,和陌生男子獨處太危險了。

    他冷笑一聲,逕自坐下,由懷裡拿出煙盒,點上煙。「這麼漂亮的黑髮為什麼要剪了它?」他吐了一口煙圈。

    「不關你的事,你還不快走!」章以雯指著門趕人。

    他不理會,「頭髮能留這麼長又這麼烏黑不容易,何必剪了?」他盯著她又抽了一口煙。

    她不自在的撫撫自己的長髮,「你到底想做什麼?」她警戒的問。

    男子輕笑,「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正在勸你留下這頭漂亮的長髮?」

    她惱怒的看向他,「好,如果你不走,我走,我把這裡讓給你。」她迅速轉身準備離去。

    他拉住她。「外面很危險,你不怕死?」看不出來她還挺衝動的。

    章以雯掙脫他的手。「怕,怕得要死,可是我更不願意和一個陌生人死在一起!」

    他大笑,「放心,和我在一起你是安全的。」

    她別過臉冷哼。

    「待會兒有人會來接我,所以你放心,和我獨處的時間不會太長的。」他逕自走到角落,又重新點了煙。

    「你……怎麼會到這種地方?」她小心的打量他。他是一個體面的男人,不像她一樣是個逃難的。

    「辦事。」男子簡潔的回答。

    「辦事?在這種廢棄的空屋裡辦事?」她不解。

    他搖頭低笑,「我說過,我只是路過。」

    她知道他不願多說,她也沒興趣多問。既然他一會兒就會走,她就不再堅持馬上離開了。她選擇一處離他遠一點的角落坐下,靜靜的看著他。他是個奇怪的人,奇怪得讓人看不出他臉上表情的意義。

    他低著頭把玩他的打火機。「你看夠了沒有?」他沒有抬頭。

    章以雯的臉立刻紅成一片。「你頭都沒抬怎麼知道我在看你?」她小聲的問。

    「你的目光有熱力,我感受得到。」他仍隨意的把玩著打火機。

    「熱力?你倒說說你怎麼感受到我的熱力?」她放鬆下來後比較敢跟他說笑了。

    「感覺就是感覺,不是用說的。」他抬頭凝視她。

    章以雯仿佛也感受到他所說的熱力。

    「你叫什麼名字?」

    「你又叫什麼名字?」她反問。

    他彈了一下手指。「很好,這很公平,這麼著,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也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微笑,「好。」

    「我姓舒,單名一個恩。」他擺手比了個換她答話的手勢。

    舒恩,她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後才輕快的說:「我姓章名以雯。」

    「章以雯,我會記住的。」他點頭。

    「記不住也沒關係,反正我們是萍水相逢嘛,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見面。」

    「不,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他似笑非笑的說。

    章以雯聳肩,「這是亂世,什麼事也說不準。」今天有緣相見,也許明天見到的就是對方的屍首,這算不算再相見?

    他低頭沒有再說話,她以為他默認她的話了。

    「你說有人會來接你,他們什麼時候到?」她好奇的問。

    「已經到了,而且等了好一會兒了。」

    她吃了一驚,奔出門外,果然看見一排士兵守在空屋門口。他們什麼時候來的?她慌張的又奔回,「既然接你的人早就來了,你為什麼還坐在這裡和我聊了這麼久?」

    「我想多陪你一會兒,你就像只易受驚的小羊。」

    「你——」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這人真是怪得可以。

    他披上外套,「我要走了,不能再陪你了,好好保重自己,記住我的話,我們會再見面的,章以雯。」他翩然離去。

    她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背影。

    「小姐!」一名士兵喚著她。

    她急忙回神,茫然不解的看向這位士兵。

    「小姐,舒恩先生交代把這包食物交給你,還有這只小刀,他特別交代說這是給你護身用的,不是給你用來削髮的。」士兵說。

    她茫然的接過食物和刀。「代我向他說聲謝謝!」

    士兵向她行了個軍禮後離去。

    她看著手中的小刀,它是一把精緻鋒利的刀。萍水相逢的他竟送她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們會再相見的!」她想起了他說的話。

    「以雯,以雯!」

    聽到這個聲音她大喜。「是大嬸,是大嬸!」她立刻丟下手上的東西,沖到了門口。

    「大嬸,我在這裡!」

    她與李大嬸兩人相擁而泣。

    「大嬸,你上哪兒去了,我擔心死了,差點就——」

    「對不起,我受了傷,昏倒在路上,也是剛才才醒來,一醒來就立刻趕來這裡了。」李大嬸解釋著。

    「你受傷了,在哪裡?」章以雯焦急的上下梭巡李大嬸一遍。

    「是後腦勺被人敲了,不過現在沒事了,外面現在亂得很,強盜土匪多得是,我才弄到一點食物,立刻就被人強了去,對不起,沒能給你弄點吃的回來。」李大嬸歎氣的說。

    「人回來就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章以雯抱著李大嬸,忍不住又激動的痛哭,這是一種喜極而泣的感覺。

    「以雯……」李大嬸對於自己能活著回來也不免感到慶倖,抱著章以雯,她也有著說不出的激動。

    「大嬸,你不用擔心食物,剛才有個人來過,他給了我一包食物,夠我們吃上幾天了,相信可以撐到重慶見到我爹的。」章以雯跑回剛才丟下食物和小刀的地方,將一大包的食物拿給李大嬸看。

    「太好了,你是遇到好人了,在這個時候食物如同黃金,他居然肯給你這麼一大包,他一定是個大好人。」李大嬸高興的哭著說。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壞人。」其實她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了。

    「別說這麼多了,我們先吃一點吧,大嬸我年紀大了耐不住餓。」

    她們拿起食物開始享受這三天以來的第一餐。

    「以雯,你說這把精緻的刀是給你食物的人送你的?」李大嬸吃飽後才有精神問。

    章以雯點頭,「他還交代不要用它來削髮。」她笑著說。

    「削髮?你不會是想把這一頭漂亮的長髮給——」李大嬸大為吃驚。

    「本來是的,因為我以為你出事了,想女扮男裝出去找你,這樣比較安全。」章以雯無奈的歎了口氣。

    「不行,你留了好多年的長髮,說什麼大嬸也不能讓你剪了它。」李大嬸堅決反對。

    「為了活命,我又有什麼辦法?」她回以苦笑。

    「以雯……」

    「不過你放心,我決定不剪了,我要留著它。」章以雯振作的說,舒恩不要她剪,她決定為這萍水相逢卻樂於助她的人做點事,留下這頭長髮。

    李大嬸松了口氣,「是嘛!別剪了,剪了多可惜我要你完完整整、漂漂亮亮地去重慶見你爹。」

    章以雯的眼神驀地黯淡下來。「也許爹一家人並不歡迎我的出現。」

    「不會的,老爺很疼愛你的,只是你媽死得早,讓你一個人待在南京也是沒辦法的事。」李大嬸歎氣地說。

    「我知道,我不怪爹,我只是怕大媽會生氣。」從小到大她一共見過大媽三次,每次見面大媽總是對她十分憎恨,而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被送到南京來居住。她有些怕大媽。

    「唉!」提到章以雯的大媽姜明瑩,李大嬸也無法不歎氣。她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以雯這次回重慶,日子恐怕不好過了。

    「算了,大嬸,到了重慶凡事我會忍耐的,你不要為我擔心。」章以雯反而安慰起李大嬸來了。

    她就是這麼一個心細的孩子,李大嬸心疼的拍拍她的手。「乖孩子。」

    「大嬸……」這種相依的情感在章以雯和李大嬸身上感覺特別強烈。李大嬸和江叔可以說是從小照顧她長大的人,比她的親爹娘還親。

    「大嬸,我好像聽到有人跑過來的腳步聲。」章以雯驚慌的探向門外。

    「我們先躲起來,糟糕,要躲哪?」李大嬸立即驚慌的發現這空屋無處可躲。

    「大嬸,躲到外面的雞舍,我在那躲過。」章以雯急忙說。

    李大嬸立刻被章以雯拉進了雞舍。

    「在這裡很安全,我們等來人走了再出來。」她拉著李大嬸躲進角落。

    「好,原來你躲過這,難怪你一身髒臭。」李大嬸掩著鼻子說話,這雞舍實在惡臭難當。

    「昨天情況危急,我還躲進旁邊的臭水缸裡。」張以雯指著一旁的水缸小聲說。

    「天啊!還好你沒生病。」李大嬸驚呼。

    「小聲點!」她連忙捂住李大嬸的口。

    事實上她是生病了,從剛才她就覺得頭重腳輕,但她不想告訴大嬸,怕大嬸擔心。

    她們躲了約莫半個小時。「一點聲響都沒有了,以雯,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李大嬸捂著嘴提議。這裡的臭氣逼得她直想打噴嚏。

    「這麼久了,來的人應該走了,好,咱們出去。」章以雯同意。牽著李大嬸的手小心的走回空屋。

    「沒有人。」李大嬸籲了口氣。

    「真是好險!」章以雯也放心的撫撫胸口,「大嬸,我看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裡得好。」免得她們始終提心吊膽的。

    「嗯,我們把東西收一收就走。」李大嬸走到她們放置食物的地方。「啊——」她突然尖叫。

    「怎麼了?」章以雯大驚的趕到李大嬸身邊。

    「他……他……」李大嬸害怕的指著牆邊的陰暗處。

    章以雯吃驚的看到那裡竟躺了一個人,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伸出食指查看他是否還有呼吸。「他還活著。」她籲了一口氣。

    「他怎麼了?」李大嬸緊張的問。

    「不知道,我看看。」章以雯將他翻個身。「他受傷了,流了好多血!」她發現他的大腿中了子彈,黑血正從褲管汨汨的流出。

    李大嬸這才放膽過來查看。「哎呀!如果子彈再不取出來,他不死,腿也要廢了。」

    「救……我……」傷者突然睜開眼睛,用著佈滿血絲的眼緊緊瞅著章以雯。

    章以雯受了驚。「你……」她猛地和李大嬸抱在一起。

    他掙扎的伸出手要拉住一步之遙的章以雯,可是力不從心。「幫我……取出子彈……」

    章以雯這才放開大嬸,小心的靠近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知道他需要幫忙,可是她不是醫生,幫不上忙。

    「你有沒有刀?」他痛楚難當,咬牙詢問。

    「刀?有!」她想起舒恩給她的小刀。

    他由懷裡取出了一瓶烈酒遞給章以雯。「有沒有火……你用酒來擦拭刀子消毒!」

    說這些話已經讓他汗流浹背。

    章以雯連忙接過酒瓶照他的吩咐做。「好了,然後呢?」

    「有沒有毛巾?給我一條。」他喘息著。

    「毛巾沒有,衣服可不可以?」

    「可以……撕下一塊讓我咬著,其餘的待會兒拿來止血用。」

    「哦,大嬸,你也過來幫忙。」章以雯緊急地喊。

    兩人手忙腳亂的做好他要她們做的事。

    他把刀子遞給章以雯。「拿著,麻煩你替我取出子彈。」

    章以雯立刻嚇得把刀丟向一旁。「不行,我做不到。」她無法忍受這血淋淋的行為,她怕自己會昏倒。

    「不要怕,試試……」他越來越虛脫了。

    章以雯深吸一口氣,重新提起勇氣把刀拿在手上。她顫抖著手接近傷口,卻發現自己還是下不了手。「大嬸,你來。」她把刀遞給李大嬸。

    李大嬸連忙搖手。「我更不行了。」

    「快,我撐不了多久了……」他大口呼著氣。

    章以雯顫抖的握著刀。「好,我來,你忍著點。」她緊張得連吞好幾口口水。

    他感激的咬著從衣服上裁下來的布。「開始吧!」

    章以雯首先撕開他沾滿血的褲管,看到了悚目驚心的傷口,咬牙顫抖的則過頭去,她幾乎沒有勇氣多看一眼,最後不得已,屏著氣,她落刀。

    他咬著布痛苦的呻吟出聲。

    「以雯,你行嗎?」李大嬸見狀,擔心的問。

    「不行也得行了。」看著他滴著汗鼓勵的眼神,她十分佩服他,他是一條好漢。她繼續屏息動刀,為避免太折磨他,她一鼓作氣的找到了子彈,將它挖了出來。

    子彈挖出來的刹那,他再也忍受不了的大叫一聲,接著便陷入昏迷。

    「以雯,他昏了過去,怎麼辦?」李大嬸焦急的問。

    「昏過去也好,免得得忍受這種椎心的疼痛。李嬸,快幫我把他的傷口包紮起來,好不容易才把子彈取出,如果感染了就不好了。」章以雯的手一刻也不停的幫他處理傷口。

    「以雯,這個人不知道是什麼身分,我們這樣貿然救他,不知道會不會為咱們惹來麻煩?」李大嬸有些擔心。

    「管不了這麼多了,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看這小子長得人模人樣,怎麼會中彈躲到這裡來?」李大嬸仍忍不住好奇的咕噥。

    她們七手八腳終於幫他止住血,並且包紮妥當。

    「好了!」章以雯大功告成的鬆口氣,她這才有空閒打量他。「大嬸,你說得沒錯,他是長得人模人樣的。」她為他拭去臉上的髒汙,他還是沒醒。

    「是啊!對了,他和給你食物的人比較起來,誰長得體面?」李大嬸取笑的問。

    「兩人都長得體面,只是味道不同。」章以雯想了一下後回答。

    「味道不同?」李大嬸側著頭不明白她的話。這是年輕人的新詞?

    章以雯輕笑一聲,「不明白?不明白沒關係,他們對我們來說都只是過客,沒有意義的。」

    「說得也是。」李大嬸笑著點頭。「可是現在咱們怎麼辦?咱們還趕著去重慶,總不能放他一個人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章以雯望著昏迷的他。「先等他醒來再說吧,也許他有同伴會來找他。」

    「但願如此,否則真的麻煩了。」李大嬸煩惱地直搖頭。

    「他醒了。」看見他眼皮動了一下,章以雯高興的朝李大嬸大叫。「你還好吧?」

    她又轉向他擔憂的問。

    他努力的睜了幾次眼,奮力的睜開眼皮。「謝謝你們。」他總算看清楚救他的女子,好一雙清澈的眼睛。他虛弱的微笑。

    「年輕人,不要客氣,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李大嬸見他命保住了,心中十分高興。

    「我姓陳名士威。」他勉力說出自己的名字。

    「陳士威,陳先生,你怎麼會受傷的?」李大嬸又好奇的問。

    「大嬸,他傷還很重,讓他休息吧!有問題等他休息夠了再問。」章以雯提醒李大嬸。

    「可是說不定咱們一會兒就上路去重慶了。」

    「你們要去重慶?這麼巧。」陳士威訝異的說。

    「怎麼,你也要去重慶?」章以雯也有些驚訝。

    「是啊!我老家就住在重慶,這趟就是要回去的。」

    「那我們可以結伴而行了。」章以雯興奮不已。

    「以雯!這恐怕不太方便。」李大嬸認為不妥,以雯畢竟是個年輕姑娘,與一個陌生男子一路同行恐怕遭人非議。

    章以雯知道她的顧忌。「不會的,有大嬸在不會有人說什麼閒話的,再說我們兩個婦人一路尋上重慶,沒個男人照料總是危險的。」

    「那也要看看人家陳先生願不願意跟咱們同行?」李大嬸看向陳士威。

    「大嬸,你說這是什麼話,以我現在的情形如果我們相伴而行,不是我照顧你們,而是你們照顧我,這位姑娘的用心,在下真不知如何感謝。」他感激的看了章以雯一眼。「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他由衷的說。

    「你休息吧!有話等你好一點再說。」章以雯體貼的搬了塊磚幫他把腳墊高,讓他舒服一點。

    「你是個好姑娘,謝謝……」陳士威終於虛弱的閉上眼。

    「以雯啊,這位陳先生不會有事吧?」李大嬸摸著陳士成的額頭頗為擔心,他正在發燒。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傷口這麼大,會發燒是正常的,我們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章以雯也是無奈的。

    「也只有如此了。」李大嬸搖頭歎氣,「以雯,你是不是也病了?我看你臉色也挺難看的。」李大嬸注意到她不健康的發紅臉頰。

    「我沒事的,只是有點熱。」章以雯抹去臉上的冷汗,仍瞞著李大嬸她不舒服的事。

    「真的沒事?」李大嬸還是不放心的要摸摸她的額頭。

    章以雯連忙格開李大嬸的手。「我說過我沒事的。大嬸,來,幫我把他移到角落一點,萬一有人闖進來看到就不好了。」她轉移李大嬸的注意力。

    李大嬸這才急忙上前合力將陳士威移到牆角去。

    ***

    翌日

    「你醒了,有沒有好多了?」章以雯松了一口氣,她和大嬸看顧了陳士威一整夜,擔心他會撐不下去,幸好他燒稍稍退了,人也醒了,這樣應該就沒有生命危險了。

    「事實上我難過死了,口乾舌燥。」陳士威半睜著眼苦笑。

    「哦!大嬸,快拿點水來。」章以雯連忙轉頭朝正在收拾東西的李大嬸說。

    李大嬸急忙由包袱裡取來水壺遞給章以雯,她小心的喂他喝了點水。「有沒有好一些?」

    「大概死不了了!」他喝完了水後回道。

    「你的命真大,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說笑。」她搖頭。

    「我有九條命,這是公認的。」

    「那好吧!有九條命的先生,你能用你其中一條命撐住,好讓我們上路出發了嗎?

    剛才大嬸出去探過了,目前這一帶兵荒馬亂的,我們留在這裡太危險了」

    「我沒問題的,還是趕快出發要緊,國民政府已經移都重慶,到了那裡應該會安全點。」他掙扎著要站起來。

    章以雯和李大嬸急忙上前幫他。

    「你真的沒問題?」章以雯看他的傷口又滲出血來,不禁擔心的問。

    「麻煩你去幫我找兩塊木板來,我把腿固定住,這樣會好一點。」他汗涔涔的再坐下來。

    「好,你休息一下。大嬸,你在這裡照顧他,我去找木板來。」章以雯對李大嬸說道。

    「你小心點。」李大嬸交代。

    她點頭後急忙冒險出去找了兩塊木板回來,並立即為陳士威固定住腿。

    「你試試能否站得起來。」章以雯扶住他。

    他吃力的在她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走吧!」

    「嗯!你如果撐不住就告訴我一聲,我們可以休息一會兒。」「對不起,連累你們了。」他感到歉然。

    「別這麼說,現在世道混亂,我們能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也算是有緣。」章以雯淺笑。

    「緣?是啊!」他炯炯的盯著章以雯,似乎在想些什麼。

    章以雯有些不自在,「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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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慶市

    「我們就此分手了。」章以雯與陳士威道別。

    他們好不容易抵達了重慶,該是分手的時候了。

    「我雖然已經說過了無數次,但我還是要再說一次,謝謝你們!」陳士威對於章以雯她們的救命之恩有著說不出的感激,更有著對章以雯不舍的離情。

    「陳士威,有空記得來找我們。」李大嬸笑著說。

    「會的,我一定會的。」陳士威看向章以雯,「你不會忘了我吧?」

    章以雯微笑,「怎麼會?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還期待你能知恩圖報呢。」她說笑。

    「沒問題,不如我以身相許。」他也是個幽默的人。

    「那怎麼成?我們家以雯可不是這麼隨便的姑娘!」李大嬸信以為真。

    「大嬸,他是開玩笑的啦!」章以雯笑著解釋。

    「原來是開玩笑的。」李大嬸籲了一口氣。「害我以為陳士威是個不正經的人。」

    「大嬸,事實上我再正經不過了,像以雯這麼好的姑娘,如果可以,我是真心想娶她回家的。」他半說半笑,也不知說真說假。

    「唉!我們家以雯的婚姻是由不得她的。」李大嬸歎道。

    這一路相伴而行,他知道章以雯是要來重慶找她父親的,也稍微瞭解了她的家庭狀況。

    「以雯,你們有我的地址,如果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

    「嗯!謝謝。」她淡淡的點頭。

    「千萬則跟我客氣,知道嗎?」他擔心她遇到困難倔強的自己承擔,不肯來找他幫忙。

    「我們不會客氣的。」章以雯這才笑著回答。

    這時,一位車夫趕著車來到陳士威身旁。「少爺,老爺收到你捎來的信了,派我來車站接你。」黃龍是陳家拉車的腳夫。

    「嗯!你稍等。」陳士威朝黃龍點個頭後又轉向章以雯。「怎麼你爹沒派人來接你們?」他記得她們在來重慶的路上也曾捎信回家,怎麼到了重慶車站這麼久了,還沒見她家人派人來接?

    章以雯有些尷尬,「也許是路上遲了,你身體還沒好,先走吧!我想我爹派來的人應該一會兒就會到。」

    「我記得你說你爹住的地方離車站不遠,沒理由這麼久還沒人來接。」車站是一個龍蛇雜處的地方,以雯她爹還真放心他年輕的女兒站在車站等待,也不怕出什麼意外!陳士威開始擔心起章以雯這次來重慶投靠她爹是一項錯誤。

    「我……」章以雯十分難堪。「也許爹記錯了我列車站的時間。」她替她爹找藉口。

    「算了,你們不要等了,我送你們回去吧!」他不放心讓她們兩個女子站在車站枯等,因為章以雯的美貌已經引起了車站裡不少混混流氓的注意了。

    「不……用了,你還是趕快先回去休息,順便請醫生再來給你仔細檢查一遍比較妥當。」她的開刀技術太粗糙了,怕他留下什麼後遺症。

    「我不礙事的,我一定要先送你們回去,否則我不會放心的。」他堅持。

    「可是……」章以雯覺得還是不妥。

    「沒關係的,以雯,我們還是讓陳士威送我們吧!你瞧這四周!」李大嬸不安的使了個眼色,不少經過的人紛紛對章以雯露出感興趣的眼神,還有人明目張膽地吹口哨哩。這個地方實在不適合年輕的姑娘久留。

    「走,我送你們一程吧!」陳士威說。

    「好吧!」章以雯也有些害怕了。

    「黃龍,把車拉過來送章小姐一程。」陳士威轉頭吩咐黃龍。

    「可是如果載了這位小姐,那你可怎麼辦?你還受著傷呢!」黃龍是奉命來接少爺的,少爺吩咐他載別人是沒有什麼關係,但如果少爺有個什麼閃失,他怎麼向老爺交代?「是呀,還是你坐車上,我和大嬸用走的,你一路護著我們回去就成了。」章以雯體貼的提議。

    「這怎麼成?放心,我再雇一輛黃包車不就行了?黃龍,你再去雇輛車來。」陳士威轉頭吩咐。

    「是的,少爺!」黃龍立刻去辦。

    不出一會兒,黃龍立刻就雇來了一輛黃包車。

    「我們上車吧!」陳士威安排章以雯和李大嬸坐黃龍拉的車,而他自己則坐上雇來的黃包車。

    他們走了約莫半小時就到了章以雯他爹章克謹的住所。這是一棟大宅院,章以雯的爹在重慶也算是有頭有臉、富甲一方的人物。

    「謝謝你!」章以雯在下車時說道。

    「不客氣,你們家好像有喜事,張燈結綵的好不熱鬧。」

    章宅外頭停滿了黃包車,其中不乏一些少見的進口座車,人人攜禮由宅裡進進出出,川流不息。

    「是啊。」章以雯也覺得訝異,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會有這麼多客人?

    「我不送你們進去了,有事記得來找我!」陳士威得離開了,但仍是不放心的交代著。

    「會的。」章以雯感激的點頭。

    「進去吧!」他微笑的頷首。

    「你也快回去吧!」章以雯巧笑著向他揮手。

    陳士威這才由黃龍拉著車打道回府。

    「以雯,陳士威走遠了,我們進去吧!也許老爺正在等著你呢。」李大嬸心想,這群人也許是老爺專程請來慶祝以雯平安到達重慶的。

    章以雯轉身看著這棟大宅院,她是在這兒出生的,但是打她有記憶開始就不曾在這兒待上過一晚,如今要長期在這裡住下,她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惶恐。

    「走吧!」李嬸看她杵著不動,主動將她拉進屋裡。

    ***

    今天是章以雯的大媽姜明瑩五十歲的壽辰,所以才會賀客盈門。

    這會兒章家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大廳為薑明瑩祝壽。

    只見薑明瑩笑得好不開心,今天是她得意的一天,唯一令她不悅的,恐怕只有始終坐在一旁、沉著一張臉的章家老爺了,但在這個屬於她的日子裡,她選擇去忽略,只要他不開口破壞氣氛就行了。

    「娘!祝你壽比南山,這是我孝敬你的玉鐲。」章廷偉對母親送上了賀禮。

    「瞧這玉鐲多漂亮啊!廷偉,你真是有眼光。」薑明瑩立即對這只晶瑩剔透的玉鐲愛不釋手。

    「娘!二哥的玉鐲固然不錯,但我和大哥一起送的唐伯虎名畫可也是珍寶一件。」章敏敏獻寶似的將畫遞給薑明瑩,一臉撒嬌。

    薑明瑩寵愛的拍拍章敏敏的臉頰。「敏敏和國諒送的東西肯定是寶貝。」薑明瑩將畫作展開。「嗯,果真是名作。」她讚賞的拿給坐在一旁的貴客流覽。大夥直呼上等名畫得來定是不易。

    「娘,這可是大哥專程上廣州,從一位有名的收藏家那裡硬要他割愛的呢!」章敏敏得意的說。

    「哦,國諒,你這孩子不論做什麼都這麼有心,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沉默了點。」姜明瑩對章國諒是既心疼又憐愛,他是她三個孩子中的老大,學問最好、心思最細膩,但也是最少言的一個,有時連她這個做母親的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章國諒笑了笑並沒有答腔。

    「娘,大哥是惜字如金,你如果想聽人在耳邊聒噪,只要把小妹叫到你跟前就成了。」章廷偉取笑章敏敏。他是姜明瑩的次子,個性比章國諒開朗許多,是最得薑明瑩喜愛的一個。

    「好哇!二哥,我是哪裡開罪你了,你老是當著眾人的面拿我說笑。」章敏敏氣呼呼的。「娘,我不管,你看二哥啦,他老是欺負人。」她朝薑明瑩撒嬌。

    薑明瑩疼愛的拍拍章敏敏的頭。「你二哥和你鬧著玩的,你別理他就是了。」

    「娘,你就是偏心,從小到大你就最疼二哥。」章敏敏嘟著嘴喊不依。「娘,我可是你的獨生女兒啊!可是瞧你,老是疼二哥多過於疼我。」她忍不住吃起醋來。

    薑明瑩微皺眉,「你們三兄妹都是娘的心頭肉,將來可都是章家指望的人,我怎麼會偏心?」

    「你好像忘了咱們家還有個女兒!」始終繃著臉沒開過口的章克謹這時再也忍不住的出聲。

    薑明瑩臉上的笑容立刻結凍,「我沒忘,我當然沒忘。」

    「我看你是忘得一乾二淨了,否則我派人去車站接以雯也有好一會兒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也沒見你問上一聲。」章克謹不滿的輕擊桌面。

    「以雯姊要來,我們怎麼都不知道?」章敏敏吃了一驚,「她是專程來給娘拜夀的嗎?」

    「我沒那麼好命,她是南京住不下去了,來投靠你爹的。」薑明瑩悶著聲音說。提到章以雯她就一肚子氣,這丫頭哪天不來偏偏選她壽辰的日子來殺風景,存心是要毀了她的壽宴。

    「太好了,如果以雯姊來,我就有伴了。」章敏敏開心的跳著,她是個沒什麼心機的大女孩,不過也就是心機不夠沉,所以薑明瑩老是擔心她會受人家的騙。

    「好什麼,笨丫頭!」薑明瑩氣惱的瞪了女兒一眼。這丫頭是白養了,也不知道章以雯一來,她章大小姐的地位就動搖了,她這個做娘的處心積慮為的還不是她,真是個笨丫頭!

    「娘。」見著薑明瑩難看的臉色,章敏敏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她怎麼忘了媽一向忌諱談以雯姊的?

    「爹,你說派人去接以雯了,是派了誰去?」章國諒心細的問。

    「派了阿吉去了,也不知道接到了沒,到現在還不見人影。」章克謹頻頻向門口張望,一臉的焦急。

    「咦,早上娘不是派了阿吉去小龍坎取咱們會社的貨單嗎?他怎麼可能趕得回來接以雯姊?」章敏敏擰眉的說。

    「什麼!」李克謹氣憤的走向薑明瑩。「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以雯今天要來,還故意派阿吉上小龍坎,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當著眾人的面對薑明瑩大聲咆哮。

    薑明瑩一臉難堪,「以雯都這麼大個人了,丟不了的,倒是咱們會社這麼大筆的生意沒接到,這損失誰賠得了?」她勉強自圓其說。

    「好,那你誰不派,偏派阿吉去,你是什麼用意大家清楚得很,如果以雯有個什麼意外,我唯你是問!」章克謹氣壞了。

    「你——」薑明瑩也為之氣結。

    「國諒,你立刻親自去車站接你妹妹,快去!」章克謹心急的交代。以雯一個人在車站待這麼久,可別要出了什麼麻煩才好。

    「嗯!我這就去。」章國諒轉身正要出門,迎面就撞上了跑進來報信的武棋。

    「武叔,什麼事跑得那麼急?」章國諒扶住他。

    「以雯小姐回來了。」武棋急急的喊。

    「以雯自己回來了,她人呢?」章克謹吃驚的問。

    武棋指著大門,「以雯小姐現在正在前門等著。」

    「怎麼不叫她進來?」章克謹不悅的沖出大廳,看到了章以雯和李大嬸果然站在門前等候。「以雯!」

    章以雯看到章克謹立即高興的迎上去。「爹!」

    他高興的抱著她。「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

    「我看裡面客人好多,不敢貿然進去。」她靦腆的垂下頭。

    「傻孩子,這裡是你的家,有什麼好不敢的?來,爹帶你進去。」他拉著她的手往屋裡走。「今天是你大媽的壽辰,你剛好趕上給她拜夀。」

    她止步。「今天是大媽的壽辰?」她有些吃驚。「可是我沒準備什麼賀禮,這……」

    「不用了,你大媽要什麼有什麼,哪會在乎你那點東西。」章克謹笑著要她別在意,拉著她就進了大廳。「明瑩,以雯來給你拜夀了。」他將章以雯推到薑明瑩跟前。

    姜明瑩礙於眾人在場,不得不緩下神色,皮笑肉不笑的說:「以雯。一路上辛苦了。」

    「謝謝大媽關心,以雯給大媽叩頭拜夀。」她跪下行了大禮。

    薑明瑩冷笑,「甭了,起來吧!」

    章以雯有些尷尬。

    「以雯姊,別跪了,娘叫你起來呢!」章敏敏將她扶了起來。

    薑明瑩不悅的瞪了章敏敏一眼。她倒會做人,虧她還是自己的女兒,就淨會幫著外人。

    「這就是以雯啊!都長這麼大了,好標緻啊!長得真像薇娟。」章克謹的大姊章婉華上前牽住章以雯的手,一臉的驚喜。「你可能不記得了,你小時候我還曾抱過你呢!」她慈愛的摸摸章以雯的臉頰。

    章以雯困惑的看著這名臉色和藹的婦人。「你是……」

    「以雯,你不記得了?她是你的大姑姑。」章克謹笑著介紹。

    章以雯想了一下,「大姑姑?你就是婉華姑姑,爸在信中常提到你。」原來她就是娘在世最聊得來、至今未嫁的大姑姑。

    章婉華微微一笑,「你爹是不是老向你提起我有多煩人、多嘮叨?」

    「哪兒的話。」章以雯笑著回她。

    薑明瑩鐵青著臉,「你們姑侄要敘舊也別急著挑在我的壽宴上。」

    章以雯立刻低下頭來。「對不起!掃了大媽的興。」

    姜明瑩見章以雯一副小媳婦的樣子,心中更是有氣,好像自己給了她氣受似的。「怎麼會?你是你爹的心肝,剛才為了你,他還給了我一頓排頭吃。」她氣怨的斜睨了章克謹一眼。「我怎麼敢說你這位章家大小姐掃了我這個老太婆的興。」她夾槍帶棍的不讓人好受。

    「大媽……」章以雯低著頭實在不知該怎麼應對才好。

    章國諒見大夥都僵著,便笑著朝薑明瑩討好道:「娘,今天是你的大日子,犯不著為了這事跟爹嘔氣,划不來的,會長皺紋的。」他向來最知道如何討薑明瑩歡心。

    「你這小子,就知道耍嘴皮子。」薑明瑩輕敲了一下章國諒的前額,氣也消了泰半,「時間也不早了,可以用膳了吧?」她問向在一旁伺候她多年的老僕景嫂。

    「廚房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不如請各位賓客移至餐廳用膳。」景嫂說。

    「嗯,那各位請了,不要客氣。」薑明瑩笑吟吟的起身招呼。

    賓客魚貫的走至隔壁被臨時挪出來充做宴客餐店的廂房裡。

    「以雯姊,咱們也進去吧。」章敏敏親切的拉著章以雯進餐廳入座。

    章以雯回頭不放心的看看跟在她身後的李大嬸,見她對自己微笑頷首,她才安心地坐下。

    在重慶不比在南京,在南京只有她和李大嬸及江叔三人,沒什麼主僕之分,但到了重慶,這兒是大戶人家,主僕分野極為明顯,所以李大嬸只有靜靜跟在她身後不得逾矩插話,更別想同桌進食。

    章以雯忐忑不安的注視著所有陌生的一切,爹說這裡是她的家,可是她怎麼也無法認同,尤其當她抬起頭恰巧與薑明瑩的目光對上時,薑明瑩嚴厲的神色令她立即又心驚的低下頭去。

    大媽還是排斥、不接受她,這趟回章家也許是個錯誤,當初不管多苦她都應該留在南京才是,她不安的想。

    ***

    「大媽,早。」章以雯一早便來給薑明瑩問安。她聽了李大嬸的話,初來乍到對薑明瑩討好一點准是沒錯,起碼這個家是大媽在主事,以後既然要彼此長期相處,就得讓大媽留下好印象。

    姜明瑩冷哼一聲,「早,在這兒可還睡得習慣?」她啜著茶沒什麼好氣。

    「還習慣,謝謝大媽。」章以雯儘量輕快的回答。

    姜明瑩冷冷的掃向她,讓她的笑容立刻凍住,不自在的隱去。「大媽……」

    「好啦!少在我面前裝出要討我歡喜的模樣,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這輩子你休想我會給你好臉色看。」薑明瑩挑明瞭的說,她這輩子最痛恨的女人就是袁薇娟,而這丫頭偏偏是那賤女人所生,教她怎麼會喜歡、怎麼容得下?

    「大媽,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以後也會儘量不來煩你。」章以雯無奈的委曲求全。如果能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日子,她覺得這樣也滿好的,反正她也不討大媽的緣。

    「最好如此,要不是你爹的關係,我根本不會讓你待在這個家裡頭。」薑明瑩拍著桌子,早日讓這丫頭知道分寸也好,省得日後自己難過。

    「我知道,我以後一定會小心,儘量做到在這個家裡好像不存在似的,不會為難大媽的。」章以雯訥訥回應。

    「你看著辦吧!省得你爹又說我虐待你。」跟她母親一個樣,淨會裝出小可憐狀,博取大家的同情。

    章以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大媽滿意。「大媽……」

    「不要再說了,既然我話也說開了,今後你識相點,別惹到我頭上,明白嗎?」姜明瑩懶得和章以雯多說,她現在只求眼不見為淨,只要不見這丫頭,就不會掀起她心頭的新仇舊恨。「出去吧!以後不用來問安了,能離我多遠就離我多遠。」

    「是的,大媽。」章以雯安靜的退下,心想這樣也好,她也不希望和大媽打照面,否則苦了自己,也惹得大媽心煩。

    她散步似的走回自己的房間,也順道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章家住的是棟大宅院,也是章家祖宅。她的房間就在靠最旁邊西側的偏院裡,這裡十分安靜少有人經過,是爹故意安排的,他想讓她有個獨立的空間,不用刻意勉強自己與其他人接觸。

    爹真是用心良苦,知道大媽排斥她,才會體貼的這麼為她安排。

    她拐進回廊正準備回房間寫寫字、看看書什麼的,竟敏敏卻像蝴蝶似的飛擋到她面前。

    「以雯姊,在這裡住得習慣嗎?」她俏皮又熱情的扯著章以雯的辮子。

    章以雯含笑的拉回自己的長辮,再讓章敏敏這樣扯下去,她的長辮就要變短辮了。「我正在努力適應。」她喜愛極了這個妹妹,敏敏活潑熱情是個甜姊兒。

    「你一定要適應成功,我盼望有一個姊姊能和我一起談天說地已經盼好久了,這回你好不容易回到重慶,可不能只住個幾天就走了。」章敏敏不依的撒嬌。

    「我想這次就算不習慣,我也不能離開了,因為我已經無處可去了。」她黯然又無奈的走進房裡。

    章敏敏跟了進去。「這裡也是你的家,你別想太多,如果是娘那邊,我會多去開導的,娘就是那麼小心眼。」她皺著鼻。

    「不用了,剛才我和大媽談過了,我們有了協議,只要以後我少去煩她,彼此就能相安無事的度日。」

    「娘也真是的,她與娟姨的恩怨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她還拿你出氣,真是太不應該了。」章敏敏嘟著嘴為章以雯感到不平。

    「這麼多年前的事你都還沒出生,怎麼知道我娘和大媽之間的恩怨?」章以雯側著頭問。

    「這些陳年往事我不問景嫂都會告訴我,再說我也只差你一歲,消息怎麼會不靈通?」章敏敏輕點自個兒的鼻頭,模樣十分俏皮。

    「是喔!探子王。」章以雯寵愛的擰了擰她的鼻樑。「告訴我,你可有要好的男朋友?」重慶的姑娘挺時髦的,再看看她這個妹妹也是個跟得上流行的人,肯定男友一個接一個。

    章敏敏難得的臉紅了。「男的朋友確實是有好幾個,可就是沒有要好的。」

    「不會吧!我看是你大小姐眼光太高,看不上人家。」

    「憑我章敏敏的條件眼光高一點也是應該的。」她向來被男人圍著捧在手掌心,對自己倒是滿有自信的。

    「不害臊!」章以雯捏了一下她的臉頰。「難道你沒一個看得上眼的?」

    「是有一個,不過……」章敏敏狀似忸怩,頗為不好意思。

    「不過怎麼樣?」見她羞怯的模樣,章以雯笑問。敏敏定是很喜歡人家才會有這種小女兒的嬌態。

    章敏敏歎了聲,「不過他好像對我沒意思。」她難過煩惱極了。

    「怎麼可能?敏敏長得這麼標緻,人又活潑、人見人愛,怎麼會有人逃得過你的手掌心?」

    「就是有人逃得過,而且這個人根本不當我是回事,對我一直是不理不睬的,說起來就氣人!」章敏敏跺著腳氣惱十足,她從來沒有這麼吃不開過。唯獨對他,她實在沒轍,也受氣不少。

    章以雯見她這副模樣,輕笑一聲,「告訴我,這個人是誰?下次見了他我幫你修理他。」

    章敏敏立刻著急的阻止,「不行,你不能修理他。」她發現自己表現得太緊張了,登時窘得捂著嘴羞紅了臉。

    章以雯有意逗弄她,「原來咱們家自視甚高的大小姐是愛上人家了,捨不得讓他被人修理。」

    章敏敏急忙搖手,「才不是呢!人家只是……只是……」

    「只是很喜歡他對不對?」章以雯取笑的替她介面。

    「哎呀!說不上喜歡,就是有那麼一點在意啦!」她被逼得勉強承認。

    「才有一點在意?我看不像喔!是很在意吧!快告訴我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領,能把你耍得團團轉?」

    「我才沒有被耍得團團轉。」章敏敏還不承認。「我也不能告訴你他的名字,這是秘密,不過如果有機會,你會見得到他的。」章敏敏故作神秘狀。

    「這麼個保護法,你是怕以雯姊搶了他不成?那好吧!你不說名字也成,形容一下他的長相,我看配不配得上我們敏敏。」

    章敏敏天真浪漫的想著對方的一切。「他是重慶市商務司司長的長子,我是在一次爹辦的商業舞會裡認識他的。他風度翩翩,談吐風雅,是在場所有女性的焦點,你都不知道,當他走向我,向我邀舞時,我一顆心都快蹦出來了。」說著,她興奮的抓著章以雯的手。「以雯姊,當晚每個人都好羡慕我與他共舞,因為他與我跳完一支舞後就瀟灑的離去了,令好多女性當場心碎呢!」

    「看來這個他是有不平凡之處,能令這麼多女性癡迷。」章以雯看出了章敏敏有多迷戀他。

    「是啊!」她一副仍沉浸在舞會中的模樣,繼續遐想著。

    「那後來呢?」章以雯好奇的問。

    章敏敏眼神一黯,「後來幾次見面,他都當不認識我似的,不論我怎麼引他注意,他就是不放在心上,見面也只是對我點個頭,死板板的說聲:『章小姐,你好!』」她學他說話的語調和表情。「真是氣死人了。」

    「他這樣彬彬有禮很好呀!」章以雯故意一本正經的說。

    「好什麼好,他這樣根本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教我難堪極了。」章敏敏氣惱得很。

    「恐怕不是難堪,是難受吧?想不到我們敏敏在單戀人家呢!」

    章敏敏皺眉,「單戀?」她不喜歡這個名詞用在自己身上。「我才不是呢!」她嗤鼻,她可是章敏敏,重慶之花耶,單戀這種糗事才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好好好,算我說錯話,這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章敏敏蹶著嘴,皺著鼻尖。

    「既然你覺得人家不錯,你有什麼打算?」既然不承認單戀人家,章以雯就改用別種方法問。

    「我打算繼續努力,直到他正視我為止。」章敏敏信誓旦旦的說。

    「那你就加油囉!以雯姊祝你成功擄獲他的心。」敏敏那麼可愛,一定能擁有幸福的。

    「謝謝以雯姊,有個姊姊能談談女兒家的心事,真是太好了。」章敏敏對著章以雯撒嬌,又抱又親的。

    章以雯由著章敏敏撒嬌,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姊妹,但敏敏對她卻無這層隔閡,敏敏的這份熱情讓她待在這個家溫暖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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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0:31: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章以雯在自己的小院裡和李大嬸單獨用膳,李大嬸不禁為章以雯抱屈,「同樣是章家的人,為什麼你就必須一個人躲在這兒吃飯,而他們一家人卻圍著一起享受天倫之樂?當初你還不如待在南京別來重慶找老爺了。」

    章以雯在章家幾乎沒有地位可言,連帶的也使李大嬸受人歧規,什麼事也不敢多講就怕讓章以雯難做人,但是這會兒只有她倆在,她還是忍不住為章以雯叫屈。

    「大嬸別這麼說,是我要求一個人在這兒用膳的,我不想打擾他們原有的生活,況且我已經和大媽約法三章了,儘量不出現在她面前的,這樣對她、對我都好。」章以雯豁達的提出想法。

    「可是你和老爺好不容易團聚,卻連吃一頓飯都不能同桌而坐,這算什麼!」李大嬸還是氣不過。

    「爹疼我,我知道就好了,能不能一起吃飯我倒不覺得重要,你不認為我們倆能這樣獨自安安靜靜的吃一頓飯也是好的?」章以雯笑著夾了塊肉進李大嬸碗中。「多吃點,起碼他們沒有虐待我,餐餐有魚有肉。」

    李大嬸苦笑,「唉!也許這樣也好,若是跟大夫人一起用餐,我還真怕你會餐餐食不下嚥的。」

    「吃吧!」章以雯也跟著歎氣。

    「以雯小姐,外頭有位先生說是找你的。」武棋站在院外側著身子通知道。

    章以雯有些訝異。「會是誰?」

    「是呀!你才來重慶沒幾天,有誰會找上門來?」李大嬸也覺得奇怪。

    「是一位先生,說是姓陳,這會兒正站在門外等請你出去一趟。」武棋又說。

    「姓陳,會不會是士威?」章以雯興奮的站起身。

    「應該是他,你快去吧!別讓人家久等了。」李大嬸笑著催促道,陳士威真是有心,當真來看以雯了。

    「嗯!」章以雯應了一聲後轉向武棋。「你說他現在正在大門外?」

    「是的。」

    「我知道,謝謝你,武叔。」章以雯輕快的朝大門跑去,在這裡她沒什麼朋友,士威能來看她真是太好了。「士威。」她看到他正站在上回送她回來的地點等她。

    陳士威朝她招招手的走向她。「以雯,幾天不見,一切還好吧?」他關心的審視她。

    「很好,你呢?腿傷有沒有好一點?醫生怎麼說?剛才怎麼不進來坐?」見到他太高興了,章以雯心急的問了一大串。

    他失笑,「你一次問那麼多問題,我該先回答哪一項?」

    她臉色微微泛紅,「就從你的腿開始回答吧!」

    「我們別淨站在你家門口,邊走邊聊。」他微托著她的肩往市中心走去。「醫生說我的腿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這真是要謝謝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朝她逗趣的拱拱手。「我接著回答你的下一個問題,站在門外等是想,如果太貿然沖進去你家指明要找你,恐怕不太禮貌,也怕對你造成困擾。」

    她微微抿嘴一笑,「你真細心。」她感激陳士威的體貼,他知道她初回章家,不想為她惹來風風雨雨。

    他略點點頭一臉的關心。「你在章家真的很好?」他不信,因為他察覺到她眼底有著一絲絲落落寡歡。

    「我不知道你很好的定義是什麼,不過他們都對我不錯,我想我沒什麼好抱怨的。」她淡淡的說。

    他靜靜的凝視她,「不管發生什麼事,還是那句老話,儘管來找我。」

    「會的,我一定會找你的,因為你現在是我在重慶唯一的朋友。」

    「那就好,你可能不知道我現在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你在章家過得好,一方面又希望你能出點事來找我求救,好讓我能有英雄救美的一天,你說我矛盾不矛盾?」他裝著一副苦惱的表情斜睨著她。

    「你是既矛盾又可惡。」她失笑的搖頭,「對了,你來找我有事嗎?」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他神秘的說。

    「什麼人?」她好奇的問。

    「見了你就知道。」他拉著她快步向前走,一路來到一棟大洋房前才停下。

    「這是——」她吃驚的看著這棟華麗的洋房。真是漂亮,不管是在南京或是在重慶,都少有機會見得到這麼漂亮的洋房。

    陳士威含笑不語地拉著她直接走了進去,她立即明白了這是他的家。

    「少爺,你回來了!」看門的警衛對他行了個軍禮,拉開門讓他進去。

    「嗯。」他輕點頭,拉著章以雯走進洋房內,到了內門。

    「少爺,夫人正在等你呢!」管家好姊笑咪咪的趕來開門,迎他們入內。「這位就是章小姐吧?」好姊上下打量章以雯,滿意得不得了。

    章以雯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好姊,你別這樣盯著人家看,會把她嚇跑的。」陳士威好笑的將章以雯拉進客廳。

    「娘呢?」

    「夫人在佛堂,我去通知她你帶章小姐回來了。」好姊又看了章以雯一眼後,笑吟吟的跑上樓去了。

    「以雯,對不起,好姊她人就是這樣,你別見怪。」陳士威無奈的說。

    「不會的,只是她看我的眼神有點怪,好像……」

    「好像什麼?」他緊張的問。

    「我也說不上來。」她聳肩,「對了,夫人該不會指你母親吧?是要見我嗎?」

    他輕點頭,「沒錯!」他接過女僕端來的茶點,倒了杯茶給她。

    「你母親為什麼要見我?」她覺得奇怪。

    「沒什麼,她只不過想見見她兒子的救命恩人長得什麼模樣。」他儘量以平淡的口氣說明。

    她不解地側著頭,「我有什麼好看的?」

    「我覺得很好看,所以我媽也想看。」他避重就輕,故意輕鬆帶過。

    章以雯噗哧地笑出聲,「胡扯。」她輕斥。

    「就當我胡扯吧!你不要緊張。」他安撫她。

    「我才不緊張呢!又不是見公婆,有什麼好緊張的?」她說笑。

    「也許是呢!」他似是而非的看著她。

    「你就是以雯?」一名婦人雍容華貴的走下樓梯,坐到章以雯的面前來。

    「是的,陳伯母你好。」章以雯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汪雪君略微打量了章以雯後才朝陳士威說:「士威,真如你形容的,確實像朵百合,你眼光不錯。」她讚賞的再看向章以雯。

    士威眼光一向高又恃才傲物,她還怕他一輩子找不到物件,這會兒瞧這位元章小姐倒是與士威挺登對的,最重要的是難得士威喜歡她。

    瞧得出來他對章小姐有多特別,否則以他向來對姑娘不理不睬的態度,是不可能大費周章的非要她見這位小姐一面不可。

    「以雯,你是章克謹的女兒?」她詢問。雖然士威告訴過她了,她還是得再確定一遍,她雖然不重門第,但也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兒。

    「是的。」章以雯點頭,她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

    「你父親我見過幾次,印象不錯。」汪雪君滿意的點點頭,「聽說你是二姨所生,從小一直住在南京?」

    「是的,我娘在我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我被我爹送到南京生活,一直到現在。」章以雯淡淡的說。

    士威的母親好像不是來向她道謝的,倒像是在對她做身家調查,她狐疑不解的看著陳士威。

    陳士威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汪雪君使眼色,「媽,你和以雯才初次見面,不覺得問太多了?」他暗示汪雪君別嚇到了章以雯。

    汪雪君會意的輕笑,「瞧我人老糊塗,老是把士威帶回來的姑娘當成媳婦在盤問,真是的,以雯,你別見怪。」

    「原來士威老是帶年輕姑娘回來,難怪伯母要多問兩句,這也是應該的。」章以雯像捉到陳士威的小辮子一樣,揶揄起他來。

    陳士威這下可急了,他急忙否認,「你別誤會了,我可不曾帶過你以外的姑娘回家過。」他不希望章以雯把他當成了花花公子。

    看著自己兒子急著對人家姑娘解釋的模樣。汪雪君不禁感到好笑。原來士威也有這一面,她以為他不會在乎姑娘對他的觀感。「以雯,剛才是我口誤,我們家士威倒是真的從小到大沒帶過姑娘到我跟前過。」她也笑著替他解釋。

    章以雯巧笑,「你們的反應好像太緊張了,我也只是向士威說笑罷了,再說士威這麼大了,帶姑娘回家也是正常的,這有什麼關係?」

    汪雪君睨了陳士威一眼,看來兒子與這位姑娘八字還沒一撇呢,人家姑娘還沒當他是回事。「以雯,我的三個女兒都嫁出去了,就剩士威這麼個兒子在身邊,他又經常不在家,一個人寂寞得很,有空常來家裡坐坐,陪我聊聊。」她有意幫自己兒子製造與章以雯親近的機會。她也滿喜歡章以雯的,她看得出來章以雯是位好姑娘,知書達禮,適合做陳家的人。

    「如果伯母不嫌我煩,那我一定常來。」她笑著答允。

    「這可是你說的,士威,你都聽到了,別讓以雯爽約了。」

    「我不會的,娘,只是別到時候以雯來,你沒兩句話又把人家嚇跑了。」

    「哪兒的話,瞧你把娘說成了嚇人的妖怪了。」汪雪君不悅的瞪他。

    「我可沒說錯,剛才你是——」

    「士威,別說了,為了我,你都要和伯母吵了起來,我會過意不去的。」章以雯急忙阻止他們再抬槓下去。

    汪雪君掩嘴笑了笑,「以雯,你別放在心上,我們倆常鬥嘴的。」

    「是啊!對不起,讓你不自在了。」陳士威歉然的朝章以雯點了下頭。

    「不用說對不起,其實我很羨慕你們母子感情這麼好,不像我……」她想起了母親早逝,自己一直是孤零零長大,不免有些悲戚感傷。

    「以雯,」汪雪君心疼的對她招招手,要她坐在自己身邊。「不如你以後當我是你母親好了。」她疼愛的握著章以雯的手。

    「謝謝你,伯母。」章以雯忍不住感動的紅了眼眶。

    汪雪君將她抱進懷裡。「傻孩子。」第一次見面就喜歡這朵清新百合,她希望士威真有這個福氣能追上以雯。

    從沒感受到母愛的章以雯,窩心的在汪雪君懷裡落淚了。

    「娘,瞧你都把她弄哭了。」見章以雯落淚,陳士威可急了。他可不是邀她上他家來抱著他母親傷心落淚的。

    「好了,以雯,別哭了,你看士威為你急的。」汪雪君拿起胸前的手絹為她拭去淚痕。

    「對不起,讓你們看笑話了。」她鼻音濃重的道歉。

    「依我看,讓人看笑話的是我這個兒子,瞧他緊張的樣子,真是沒出息。」汪雪君白了陳士威一眼。

    「娘!」陳士威難為情的叫了一聲。

    「好了,不糗你了,今天請以雯來最主要是要向她道謝,謝謝她救了你這條小命。」汪雪君轉過頭去朝著章以雯真摯的說:「以雯,要不是你相救,我們陳家就要斷根了,真的謝謝你。」

    「不要這樣說,當時情況危急,要不是士威自己勇敢,告訴我該怎麼做,我也救不了他的。」

    「你太客氣了,當時的情形士威都告訴我了,你的恩情我們會記住的。本來士威的父親也想見見你,當面跟你道聲謝,可是臨時有事出門了,你可別見怪才好。」

    「伯母,你再這麼說,我以後真的不敢來了。」章以雯承受不起的說。

    「這怎麼成?你以後如果不來了,士威找我算帳,我可受不了他的牛脾氣。」汪雪君立刻抗議。

    章以雯有些許取笑的看著陳士威。「士威脾氣這麼壞?」一路出南京至重慶,士威一直是體貼有禮的,不像伯母說的那樣。

    「何止壞,他簡直是所有人的煞星,沒有人鎮得住他,連他爹都拿他沒轍,現在我看來看去,就只有你制得了他了。」汪雪君別有用意的看了章以雯一眼。

    「娘,我的名聲都教你破壞光了。」陳士威不滿的叫嚷。

    「好了,好了,不說了,我知道你嫌我這個做娘的礙眼了,我上樓休息去了,留你們小倆口自己慢慢聊。」汪雪君走前仍不免暗示性的調侃他們一番。

    章以雯對汪雪君離去前的一番話感到不自在。

    「以雯,你怎麼了?」陳士威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伯母說話好奇怪!」

    陳士威盯了她一會兒,也沒解釋什麼,直接說:「走吧,你出來也有好一會兒了,我該送你回去了。」

    「是啊,這一趟出門也忘了交代——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找我才是。」她自嘲的想起在章家她像是個不存在的人,失蹤了恐怕也不會有人發覺。

    「走吧!」他心細的為她披上他的外套。「愈接近傍晚外面風愈大,披著免得著涼。」

    「謝謝你,可是這外套我什麼時候還你?」中午出門時太匆忙了,她才會忘了帶自個兒的披風。

    「這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會向你要,你跑不了的。」他為她拉開門,送她回家。

    ***

    「謝謝你送我回來。」章以雯道完謝轉身要進屋。

    陳士威頷首,「我會再來看你的。」

    她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士威,你方便告訴我你怎麼會中彈受傷的嗎?」她掙扎了好久,不知該不該問?

    他沉吟了一會兒。「我是因為代表父親出席南京商界領袖會議,在回重慶途中遇到一批饑民,他們搶劫不成便動手開了槍。」

    她低下頭來,有些感傷。「都是因為世道亂,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饑民,他們為求生存也是不得已的。」

    他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記住,不管這個世界變得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的。」這是一種承諾。

    章以雯苦笑,輕扯下他的手。「世道亂,莫說誰保護得了誰這種話。」

    他歎了一聲,「進去吧!」

    「嗯。」她轉身入內。

    陳士威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戴上帽子緩緩舉步往回走。

    章敏敏站在樹後,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幕。「以雯姊和陳士威——」她吃驚不已。

    ***

    這是一個由重慶司令部舉辦的募款舞會,廣邀重慶所有名人政要,為的是籌款資助國民政府對抗日本的侵略。

    章克謹一家也受邀而來。

    「敏敏,你眼睛要睜亮點,在座的年輕男性裡你的目標只有一個,別忘了我昨晚交代的話。」姜明瑩朝章敏敏提點的說。她要敏敏出席這場舞會是有目的的……

    「娘——」章敏敏真受不了母親,她眼裡只有權和利,其餘的什麼都不顧。

    「好了,別叫了,記住娘交代的話,我也是為你好,只要攀上這個人,咱們章家就不再只是銅臭世家了。」

    「可是——」

    薑明瑩臉色一凜。「你難道不聽娘的話了?別在這個時候鬧彆扭!」

    章敏敏這才不得不扭身跺步。「知道了啦!」她十分不情願。

    「聽娘的話准沒錯,你是沒見過這個人,只要你見了,包准立刻愛上他。你瞧瞧這裡的姑娘,你以為每個人都是這麼有心,特地為了支持國民政府而來捐款的嗎?她們是沖著那個人來的,記住,別讓其他的人搶了先機,你是重慶之花,娘對你有信心。」

    章敏敏不以為然的抿嘴,她就不信這個人會好過陳士威,在她眼裡除了陳士威,其他男子都是不值一提的,她在人群裡四處張望了一下。

    陳士威沒來。她失望的又低下頭去。來了又怎麼樣?他和以雯姊……她眼神黯淡的看向章以雯。以雯姊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連身洋裝,典雅極了,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只要是男人,幾乎無法把目光移開分毫。有了以雯姊,她這個重慶之花根本不值一顧。她自知不如。

    姜明瑩循著章敏敏的目光,注意到了章克謹和坐離他們稍遠的章以雯,也注意到了章以雯才靜坐在一旁就引來了周圍無數愛慕的目光。她夾雜著憤怒與不屑的語氣對章敏敏說:「不管如何,別讓以雯把你的風頭都給搶盡,知道了嗎?」

    今天她本來是不想讓章以雯跟著來的,但是克謹堅持,她只好勉強答應讓章以雯出席,但看這情形,她真的錯了,當初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臭丫頭出現在這個場合,萬一那個人看上的是章以雯而不是敏敏,那自己苦心安排的一切不就全完了?今晚她要小心提防著點,別讓這小賤人壞了敏敏的好事。

    一旁的章國諒看不過去。「娘,別這樣,敏敏和以雯是姊妹,你沒必要弄得她們關係這麼緊張。」在他看來,以雯、敏敏都是妹妹,娘實在不需要這麼偏心。

    「是啊,你也別給敏敏壓力了。」章廷偉也說。

    「你們懂什麼?今晚攸關你妹妹的幸福,你們不幫忙就算了,其他的事你們就少管。」薑明瑩生氣的又轉向章敏敏,「敏敏,記住娘的話,錯不了的。」

    章敏敏只有無奈點頭的份。本來就不想來參加這場舞會,卻硬被娘逼著來,這會兒又要被迫與以雯姊競爭,她覺得好痛苦、好厭煩。

    舞會逐漸進入高潮,每個人都爭先恐後的向章以雯和章敏敏邀舞,她們倆都有點疲于應付了。

    「小姐,我有榮幸請你跳支舞嗎?」章以雯才結束一支舞回到位子上坐下,立刻又來了一個人。

    她累了想拒絕,卻看見章克謹不可拒絕的目光,他悄悄附耳對她說:「這位是邱少校。晚會的總招待,也是國民政府的重要幹員,得罪不起,你勉強應付一下吧。」

    章以雯只好蹙眉頷首,勉強的隨他走進了舞池。

    姜明瑩看到與章以雯起舞的人,立刻火冒三丈。「這個小賤人,連邱少校她也勾引了。」她不僅氣章以雯搶了敏敏的風頭,也氣邱少校竟沒先來邀敏敏而是先邀章以雯跳舞。哼!沒眼光!她暗罵。

    「娘,你氣什麼,邱少校又不是你要的獵物。你要的獵物怎麼還沒到?舞會都過了一半了,是不是不來了?」章敏敏無聊的嘲諷道。不來也好,省得為了媽還得去逢迎他,這種事她章敏敏才做不出來呢。

    「你這孩子,都是我把你給慣壞了,什麼獵物不獵物的,告訴你,這種場合他一定會到的,他是個大人物,遲到一下也是應該的。」

    「什麼才遲到一下而已,我看等他來了,舞會也結束了。」裝了不起,她最看不慣這種人了。

    「放心好了,他沒到舞會是不會結束的,他是舞會的靈魂人物,也是舞會的高潮,等你見了他就會知道了。」

    章敏敏翻著白眼,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接著又跟另一個來邀舞的人下了舞池。

    邱少校擁著章以雯翩翩起舞,瞥到了剛進舞池的章敏敏。「敏敏是你妹妹?」

    章以雯也轉頭看向了章敏敏,對她微笑點了個頭。「是啊。」

    「她很活潑,是重慶市不可少的名花。」邱少校踩著華爾滋舞步,讓章以雯優雅的轉了一圈。

    「敏敏天真浪漫,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她笑著說。

    「她人見人愛,你也不錯,你們姊妹倆是今晚舞會上最閃亮的兩朵花。」邱少校癡癡的盯著她看。

    「是嗎?」她不自在的挪動身子,避免與他舞得太近。

    感受到她的不安,他縮緊了手上的力道。「你不要怕我,我只是仰慕你罷了。」

    章以雯僵著身子不說話,任由他帶著跳舞。

    「舞會結束之後,我可以去你家拜訪你嗎?」他暗示的看著她。

    「恐怕不行!」一道不可抗拒的聲音由章以雯背後傳來,她猛然回頭。

    「舒恩!怎麼會是你?」她吃了一驚。

    舒恩朝她微笑行了個禮後,又轉向邱少校,臉色十分嚴肅。「我要與這位小姐共舞一曲,你不反對吧?」他看似請求,實是在命令。

    邱少校一見到他,立刻行了個軍禮自動放手。「舒恩先生,請!」他連忙退下。

    舒恩卓絕不凡的站在她面前。她還處在震驚狀態,想不到居然可以再見到他。

    「我們可以跳舞了嗎?」他好笑的看著她吃驚愣住的表情。

    她紅著臉回神,伸出手行個禮便與他翩翩起舞。他帶領著她,貫穿了整個舞池,兩人的舞步契合,像極了一對完美的舞蝶。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他步伐未停,成功的將她拋向空中,再完美、優雅的接住。

    「你很有自信。」她睨了他一眼,快速且巧妙的轉了三圈,掀起了白色舞裙,炫目極了。

    「我一向自信滿滿。」兩人整齊一致的跺著相同的步伐,很難令人相信他們是第一次共舞。「看不出你舞跳得這麼棒!」他輕吹口哨。

    「你也不賴。」她甩了一滴汗在他臉頰上。

    他將她甩在臉上的汗挑逗的舔入口中。「連汗都是甜的。」他將她高舉過肩繞了一圈。

    她的臉再度泛紅。「你怎能這麼做?」她有些窘。

    「不能做什麼?」他故作不解。

    「你……你不該將我的汗——」她說不下去了,他太不正經了。

    「我只是想知道人美是不是連汗都是香甜的。」舒恩縮緊手臂猛然與她貼近。「事實證明果然香甜!」他吸了一口她的發香。

    她更窘了,「你別亂來。」她推開他。「這裡很多人——」她轉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整個舞池只剩下她和舒恩,所有人都站在台下盯著他們看。

    眾人看他們停下腳步,居然都立刻報以如雷的掌聲。章以雯驚呆了。

    舒恩則是自在的向所有人揮手後,領著驚愣的章以雯翩然的走下舞池,直接將她送回章克謹身邊,托起她的手,輕吻了手背行個禮後便瀟灑的離去。

    章以雯幾乎愕愣住了,他到底是誰?突然感到一股怨恨的殺氣由她背後傳來,她心慌的轉身,正好對上了兩雙氣憤的眼光。

    姜明瑩和章敏敏憤然的移開目光,轉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我做錯了什麼嗎?」章以雯心慌的低語。大媽不喜歡她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怎麼連敏敏都一副不恥的表情?她不禁懷疑起自己哪裡不小心得罪了她們?她惶恐不安的抬頭,吃驚的發現四周竟有不少的年輕姑娘也對她投以怨嗔的目光,她更加惴惴不安了。

    「各位,我們今晚票選的舞會公主已經出爐了,共有兩位。」舞會主持人拿著麥克風宣佈。

    所有人都熱烈地鼓掌。

    主持人抬高手,提高聲調繼續說:「各位,這兩位票選出來的舞會公主是有身價的,她們將身負募款的重任,從現在開始,想要與她們跳舞的人都必須付費,誰叫價最高,誰才有資格與她們共舞。」主持人說明規則。

    「如果要與這兩位公主跳舞,是不是必須要一首一首重新叫價?」台下一名青年興致勃勃的問。

    「不,我們選競價高的前五名男士,而為了不累壞我們的晚會公主,每位公主只接受五首曲子。所以各位心儀她們的男性可要把握機會了。」主持人解釋。

    「那你倒是快宣佈是哪兩位小姐當選了今晚的舞會公主?」台下的人個個一臉期待的催促著。

    「好,各位肅靜,我現在就要開始宣佈了,請各位在座的小姐注意了——」主持人有意提高大家的緊張度,故弄玄虛的頓了一下,「今晚的晚會公主是——章以雯小姐和章敏敏小姐這對姊妹花!」

    章以雯愣住了,這不會是真的吧?

    「以雯,還不快上臺去,敏敏已經在臺上等了。」章克謹微笑的催促她。

    她這才回過神的由著身邊其他人推上臺去。

    她們兩姊妹一站上臺,台下立刻響起了如雷的掌聲跟陣陣的口哨聲。章敏敏早已習慣這種場合,不斷笑著回視大家,還不時拋下飛吻,引得台下更是瘋狂。而章以雯則是局促不安的頻頻望向章克謹,急著想下臺,她不習慣成為別人競價、注目的焦點。

    「各位,現在兩位美女都站在臺上了,你們看仔細決定好自己的目標後我們就要開始競價了,我們將選出競價高的前五名做為今晚與這兩位美人共舞的幸運兒。」主持人一說完,所有燈光全打在她們姊妹身上。

    所有人開始討論,對她們評頭論足了一番。

    章以雯難受極了,簡直想逃下臺去,她看了眼身旁的章敏敏,見敏敏神態自若,但仍看也不看她,似乎還對她生著氣。「敏敏。」她小聲輕喚。

    章敏敏轉過頭來嫌惡的瞪了她一眼。她心驚,敏敏是怎麼了?

    「我想各位都看夠了,我們現在開始叫價,由一百塊大洋起價,就由我們的章敏敏小姐首先競價,各位開始了,看看哪五位是今晚的幸運兒?」主持人一說完,台下的男士立刻爭先恐後的叫價。

    敏敏的身價由一百塊大洋已經叫價至一千塊大洋了,最後是由一位叫價一千五百塊大洋的軍官拔得頭籌,成為與章敏敏共舞第一曲的幸運兒,接下來分別是由出價一千四百五十塊大洋以及一千二百塊、一千兩百五十塊、一千塊等大洋的男士接下她今晚所有的舞曲。

    「好了,妹妹送出去了,現在輪到姊姊了,章家真是出美女,現在各位可以開始叫價了。」主持人一宣佈完,台下又是一陣喧嘩,一開始就有人叫價至八百塊大洋,接著所有人陷入一片你爭我奪的情形,最後居然有一個聲音驚人的高喊出——「三千塊大洋!」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是誰瘋了?三千塊大洋只求一舞,連章以雯自己也嚇了一跳。所有人紛紛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陳士威由人群裡走了出來。「對不起,我剛到,不過正巧趕上高潮,我出三千塊大洋買以雯小姐的第一曲。」他朗聲說。他朝臺上吃驚不已的章以雯微笑點頭。他要她成為今晚最風光的女性,他也期待與她共舞一曲,相信這個價碼不會有人再與他爭了。

    主持人大喜,「太好了,這位男士出了三千塊大洋,我們恭喜——」

    「慢著!」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出現,舒恩由後臺緩緩走出。

    所有人一見到他立刻噤聲,讓了一條路讓他通過。他在陳士威的面前站定。「我出一萬塊買章小姐今晚全部的五首舞曲。」

    舒恩一說完,全場驚呼,從舒恩剛才與章家小姐共舞的情形,不難看出他對她有意思,但怎麼也想不到他竟也會下場競價,還語出驚人的叫出了天文數字,眾人咋舌譁然。

    「你——」陳士威看到與他競價的人是舒恩,有些吃驚。

    舒恩叨著煙嘴角微微上揚,「怎麼?不服氣,你大可出比我更高的價錢買回去。」

    「你以為我出不起!」陳士威一臉怒容。

    舒恩聳肩,「我沒說你出不起。」他有些挑釁的意味。

    「好,我就出——」

    「士威,不許胡鬧!」陳維新由人群中出面阻止。他是陳士威的父親,也是現任的商務司司長。

    「爹!」

    「不准你對舒恩先生不禮貌。」陳維新不悅的斥責陳士威後又轉向舒恩,「舒恩先生,很抱歉,犬子冒犯你了。」他向舒恩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

    舒恩低著頭,連眉也沒抬。「哪兒的話,這是公平競價,你兒子是有權利與我競爭的。」

    「這……」陳維新知道舒恩是個惹不起的人物,表面上他是說公平競價,但士威若真的與他爭了,只怕惹惱了他。

    「爹,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就讓我跟他爭到底。」陳士威不服氣的說。

    「放肆!」陳維新大喝,「走,咱們離開!不許你再在這裡對舒恩先生無禮。」他索性拖著陳士威要離開。

    「爹!」陳士威氣結。

    「陳司長,無妨的,令公子顯然很中意章小姐。」舒恩瞥向了臺上的章以雯。

    章以雯尷尬得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他們為了幾支舞漫天喊價已經是夠荒唐了,現在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扯上中不中意的話,教她以後拿什麼臉見人!

    「舒恩先生,你誤會了,這位章小姐是士威的救命恩人,我想士威也只是捧場性質。」陳維新連忙澄清。

    舒恩挑眉,有意的各朝陳士威和章以雯看了一眼。「救命恩人。」這點他倒不知道。

    「是啊,所以請舒恩先生別誤會了。」陳維新陪笑。

    「我誤會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遂,令公子並沒有做錯什麼事。」舒恩冷笑,看得陳維新都發毛了。

    外傳舒恩是冷面笑匠,永遠一副吊兒郎當、高深莫測的模樣,他心思慎密、行為乖張,沒有人猜得透他臉上表情透露的訊息是什麼,是個十足恐怖的人。傳言果然不假,他不能讓士威惹上舒恩,陳家就士威這麼一根骨血,還要留著傳宗接代呢。「舒恩先生——」

    「爹,不用跟他多說了,舒恩,你叫價一萬塊大洋買以雯五支舞曲,那我出一萬兩千塊大洋買回那五支曲子。」陳士威勢在必得,所有人聽到這個數字都倒抽一口氣。更讓他們吃驚的是,他竟敢與舒恩搶女人,這年輕人有勇氣!

    舒恩笑哼了一聲,拍了拍手,「好,既然如此,我出一萬五千塊大洋。」

    眾人又是驚呼連連。這簡直是灑錢大會,有錢也不能這麼個化法。

    「你——」陳士威甩袖。「兩萬塊大洋!」

    現場已經聽得到有人昏倒在地的聲音了。

    「士威!」陳維新大喝。

    「爹,你別管。」陳士威不顧一切。

    舒恩又緩緩的拍了拍手。「好氣魄!」他走向臺上氣得臉色發青的章以雯,執起她的手背,雙眼始終盯著她的眼眸,然後緩緩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美麗的公主,今晚你是屬於他的了。」

    所有人聞聲大嘩;想不到舒恩居然會退讓!

    也許他並不是這麼喜歡這位章小姐,還是覺得她不值一萬五千塊大洋?眾人紛紛交頭接耳,低頭猜測。

    舒恩將全身僵硬的章以雯牽引至陳士威面前。「陳先生,今晚她是你的了!」他將章以雯的手放在陳士威的手上。

    章以雯氣結,舒恩竟把她當成貨物一般,熊熊的怒火讓她狠狠地瞪向舒恩。

    舒恩見狀,仰頭大笑。「再見了,寶貝!我們很快會再見的。」他輕托起她的下顎,眼光是熾熱的。

    她撇過臉去,惱怒的不想再看見他。

    他微皺眉,「我會儘快安排我們見面的日期——會快到令你來不及忘了我。」他輕柔帶催眠的語調仿佛對章以雯下了咒語一般,令她不由自主地迎向他黑潭般的雙眸,人仿佛被定住了,眼光移也移不開。

    他旁若無人的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後,行了個禮,轉身像旋風似的離去。當然周圍的人立刻又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通過。

    章以雯發怔的愣在原地。

    「以雯!」陳士威滿不是滋味的喚她。

    她緩緩回過頭,茫然的迎向陳士威焦急憤怒的目光。

    「以雯,他是個無禮的傢伙,你不要理他。」陳士威氣憤的說。

    章以雯生氣的瞪著他。「你也是個無禮的傢伙,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們太荒唐了!」她怒斥。

    「是那傢伙太自以為是了。」

    「總之你們兩個今晚不該把事情鬧得這麼可笑。」她氣衝衝的指責。

    「以雯,我——」他正想解釋,主持人又開口了。

    「各位來賓,我們的國民政府非常感謝陳司長的公子,他捐款一萬五千塊大洋,我們給他熱烈的掌聲,感謝他的慷慨資助。同時也謝謝我們兩位美麗的公主,章以雯以及章敏敏小姐,現在這兩朵名花的花主可以與她們共舞了。」主持人一說完,現場的氣氛拉到了最高點,所有人陷入瘋狂的鼓噪之中。

    以雯將一切看在眼底,心中更加氣憤難當,她轉身便走出舞會大廳。

    「以雯,你別走,聽我說嘛!」陳士威追著憤怒的章以雯出來。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章以雯生氣的揮揮手,腳步始終沒停。

    陳士威無可奈何的拉住她。「你停下來,行不行?」他不明白她在氣什麼,他這麼做也是為了她,換作是別的女孩子,早就竊喜不已了,為何以雯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反而繃著臉,一副氣惱的模樣。

    章以雯轉身面對他。「怎麼,你是覺得花了一萬五千塊大洋沒跳完五首曲子,覺得不值是不是?行,走,我們回去再跳足五首舞曲,省得你浪費了。」她拉著他反身要往舞會大廳裡走。

    他把她拉回來,也惱了。「以雯,你究竟是怎麼了?我都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你生這麼大的氣。」

    「你很好,大少爺一個,沒做錯任何事。」她賭氣的轉過身背對著他。

    他扳回她的身子。「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告訴我!」他幾乎用咆哮的了。

    「你不用這麼大聲對我說話!」她怒視他。

    面對她,他沒轍,洩氣的緩下口氣。「對不起,我口氣太沖了,可是你不能無緣無故就生我的氣不理我,這太莫名其妙了。」

    「你要知道是哪裡惹惱我了是不是?好,我告訴你,你不應該當眾與舒恩爭的。」

    他臉色大變。「什麼意思?你是怪我不該與他爭,應該把你讓給他,他才是你今晚想共舞的人?」

    「你——」她生氣的甩手。「不,我今晚不想與任何人共舞,不管是你或是舒恩!」

    他松了口氣,「那你是什麼意思?」

    「你們太幼稚了,竟當眾像在爭糖果一樣吵得面紅耳赤,你們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無聊?」她指責。

    「一點都不,我不希望你落入別的男人懷抱!」他不以為然的搖頭。

    「你昏頭了,那只是一支舞,為募款而起的一個遊戲,竟也值得你們——」

    「重點在於主角是你,那就不再是一個遊戲了,你難道不明白?」他打斷她的話,深深的看著她。

    章以雯看著他的目光,說不出一句話來。

    「以雯,只因為主角是你,一切就變得值得了。」他語氣深切真摯。

    「你——罷了,我們是朋友,即使是為了朋友,你也不該把錢這麼花的,明天一早,你會成為重慶日報的頭條,也許標題就是闊大少如何散財!」她避重就輕的說。

    「錯了,你忘了,這是為國民政府募款,我會成為慷慨解囊的英雄,也許他們還會頒個獎章給我,讚揚我忠心愛國。」他自嘲。

    她歎了一聲,「總之你該聽你父親的話,不該為了我這麼做的。」

    想必她明天也會成了全重慶談論的焦點,她實在不該來參加這場舞會的,更不該當選什麼舞會公主,為自己惹來這麼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願意!」他緊握她的手,轉達了他的情意。

    她抽回了手。「別孩子氣了,剛才我就這麼跑了出來,也沒跟爹他們說一聲,他們一定急壞了。」她顧左右而言他。

    「以雯!」陳士威想乘機跟她說清楚。

    章以雯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拉著他就往舞會大廳的方向跑,她也確實擔心大媽他們若找不到她,會氣成什麼樣子?她心驚的想到了舞會裡大媽和敏敏憤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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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0:32: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爹、大媽,我回來了。」章以雯囁嚅的說。她和陳士威趕回舞會會場時,就已經不見章克謹他們了,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已經回家了,陳士威忐忑不安的護送她回章家後才在她的堅持下先行回去。

    「你還知道回來!」姜明瑩一臉火氣。

    「對不起,我回來遲了。」章以雯小聲的認錯。

    「沒關係,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章克謹維護的對章以雯說。

    「什麼回來就好,她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著急地找她,瞧你自己剛才還急成什麼樣,這會兒就只一句沒關係,你這個做爹的還有沒有一點父親的樣!」姜明瑩將在舞會時所受的氣全在此刻發洩出來。

    「你這是做什麼?以雯平安回來就好,況且她是和陳司長的公子一起出去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章克謹微怒的低吼。

    「你就知道袒護她!」姜明瑩氣得冒火。

    「她又沒做錯什麼,況且今晚還為我們章家增光,為國民政府募得大筆戰爭費。」章克謹為此還頗為得意。

    提到這個姜明瑩就更氣了,今晚的風頭全讓這小賤人搶盡了,最教人氣不過的是舒恩看上的居然是她而不是敏敏,還與她旁若無人的共舞了一曲,這小賤人的狐媚術就跟她娘一樣,不要臉!害得敏敏得不到舒恩的青睞,讓自己的計畫全部付諸流水,這口氣教她怎麼咽得下去?

    「她不知羞恥,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讓舒恩跟陳士威為了她爭風吃醋,真是丟盡了我們章家的臉,你還好意思稱讚她,她應該羞愧得無地自容才對!」

    「大媽……」章以雯難堪的低下頭。

    「還有臉叫我!」姜明瑩一個箭步上前就給了章以雯一個耳光,「賤人!」敢壞了她和敏敏好事的人,休想她會饒恕!

    章以雯撫著臉滿是錯愕。

    「明瑩,你太過分了!」章克謹暴怒。

    「我只是幫你教訓一下你的寶貝女兒!」

    「你——」

    「爹,大媽說得沒錯,是我不對,我該受罰。」章以雯不想爹為了自己和大媽起衝突。她知道姜明瑩是為了她今晚大出風頭而震怒,她讓大媽感到不舒服了。

    「你少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今晚你誰不去搶竟去搶了敏敏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你的心機可真重,存心破壞敏敏的幸福!」姜明瑩怒火高漲地逼近章以雯。

    章以雯幾乎無路可退。「大媽,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搶了敏敏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我又何時破壞了敏敏的幸福?」對於姜明瑩的指控,她感到惶恐。

    姜明瑩抓住她的手腕,「還說沒有,你有魅力、你手段高,可以同時讓兩個男人看上你。」她極盡嘲諷之能事。

    「大媽,我求你不要這麼說,告訴我做錯了什麼?」章以雯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是啊,明瑩,你有什麼不滿就一次說出來吧!」章克謹也不耐于姜明瑩這樣的無理取鬧。

    姜明瑩冷哼了一聲,目光掃向章以雯,「你知道陳士威是敏敏的心上人嗎?」

    拿在章以雯手上的絲絹立刻滑落地上。士威是敏敏的心上人?她太震驚了。沒錯,敏敏是曾向她提過喜歡的物件是商務司長的公子,而士威正是,她怎麼會這麼大意沒有想到,難怪敏敏今晚態度好奇怪,定是自己無形中傷了敏敏,她真該死。

    「說不出話來了吧?你居心不良居然搶自己妹妹的心上人,你還知不知恥!」姜明瑩怒駡。

    「大媽,我……」章以雯驚慌失措。

    姜明瑩不放過她,繼續聲色俱厲的說:「至於另一個男人你就更了不得了,全重慶市的未婚女子都想攀上的人,卻讓你先勾引上了,你倒也知道選料要選上等的,淨挑頂尖人物下手。」

    「大媽,我沒有!」章以雯倉皇的反駁。

    「沒有?沒有就不會像花蝴蝶一樣和人家縱貫舞池跳到忘我的地步,你簡直像個高級交際花,章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可恥極了!」

    「夠了!明瑩,你說夠了沒有?說穿了就是你心眼太小,私心太重,如果今晚與舒恩共舞的人是敏敏,你還會說她丟了咱們章家的臉嗎?」韋克謹點明的說。

    「我……」姜明瑩心虛。

    「以雯也是我們章家的人,你不喜歡她、容不下她,從小我就把她遠送南京,現在她好不容易回到這個家來團聚,你還要處處刁難、排擠她,試問以雯做錯了什麼?唯一做錯的人是我,我不該和薇娟生下她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章克謹大怒,把壓抑多年的心裡話一古腦說了出來。

    姜明瑩目光含怒,「怪你!不用你交代,我是怪你,而且早怪了你好多年。沒錯,我是容不下她,我根本不想見到她,她應該死在南京也不應該回來!」她毒辣的挑明。

    章克謹忍不住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住口!」

    「爹!」章以雯驚傻了。

    「你敢打我,我跟你拚了!」姜明瑩像瘋了似的沖向章克謹。

    章克謹不斷避開她揮打過來的拳頭,最後忍不住把她用力往牆角推去,「瘋女人!」

    「大媽——」章以雯大驚,急忙趕到姜明瑩身邊。

    「娘怎麼了?」章敏敏剛進屋立刻尖叫道。章廷偉和章國諒聽到聲響也趕了過來。

    「大媽她可能撞到頭了,昏了過去。」章以雯見姜明瑩額頭撞傷了一大塊,血正汨汨地流出。

    「怎麼會這樣?」章敏敏驚叫。她看向了章克謹,見他一臉懊悔。

    「先別管這個了,救娘要緊。廷偉,你快派人去請醫生,快去!」章國諒連忙一面交代,一面抱姜明瑩回房。

    醫生不到半個時辰就趕來了,立刻為姜明瑩包紮傷口。

    「醫生,我娘她沒事吧?」章敏敏擔心的問。

    「不礙事的,只是有點輕微腦震盪的現象,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廷偉籲了口氣,「娘沒事就好,剛才嚇死大夥了。」

    大夥也安了心,尤其是章克謹更是大大籲了口氣,但抬頭看見章敏敏怨懟的目光,不自覺又心虛的低下頭來。

    「爹,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可以對娘動粗?」章敏敏忍不住替姜明瑩抱不平。

    「這不關爹的事,是我——」章以雯連忙愧疚的想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又是你,你一來,家裡就被你鬧得雞犬不寧,你究竟想怎麼樣?」章敏敏咄咄逼人。

    「我……」

    「敏敏,她是你姊姊,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她說話?」章克謹生氣的斥責。

    「我不管,你們聯手欺負娘就不對!」敏敏替姜明瑩叫屈。

    「好了,你們都別吵了,有外人在不好看。」章國諒提醒他們還有醫生在,別讓外人看笑話了。

    醫生尷尬的笑了笑,「我想病人沒什麼問題了,我先走了。」別人的家務事他不想沾惹。

    「醫生,慢走。」章國諒難堪的送走醫生。見醫生離開了,國諒才有些不高興的對章敏敏說:「敏敏,你不應該這麼沒大沒小的!娘受傷爹固然有不對的地方,但你也不該當著外人的面在這裡大呼小叫的!」

    「連大哥也怪我,都算我的錯好不好!」章敏敏掩面跑了出去。

    「敏敏——」章以雯立刻追了出去。

    「爹,你和娘……」章國諒這才無奈的詢問,以往娘再無理,爹從來不曾對娘動粗過,今天到底起了什麼爭執會鬧得這麼不可開交?

    「唉!還不都是你娘無理取鬧。」姜明瑩受傷,他也不好過。

    「唉!」章國諒也歎了一聲,他大概可以知道是什麼原因了,娘為什麼老是想不開,非要鬧得爹翻了臉不可?

    ***

    章以雯追上了章敏敏。

    「敏敏!」她攔住妹妹。

    「你追出來做什麼?」章敏敏摔開章以雯的手,別過臉去。

    「敏敏,我想和你談談。」

    「談?談什麼?」她不耐煩的問。

    「談士威。」

    章敏敏惱怒,「為什麼要跟我談他?」

    章以雯急著向她解釋:「敏敏,你誤會了,我和士威只是朋友——」

    「夠了,我眼見為憑!」章敏敏生氣的打斷她的話,事實擺在眼前,以雯姊居然還要騙她!

    「眼見為憑?你見到了什麼?」章以雯訝異不解。

    「我看到他曾送你回來。」章敏敏醋火熏天。

    章以雯失笑,「只看見他送我回來就斷定我和他的關係?」

    「就算他送你回來不代表什麼,但今晚在舞會上他對你的表現,也夠讓我明白他對你是怎麼一回事了。」章敏敏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今晚你是因為這個原因對我生氣的嗎?」章以雯小心翼翼的問。

    「不是!」她立即否認。

    「那你為什麼一晚上都對我——」

    章敏敏躊躇了一會兒才說:「我是生氣你不該與那個姓舒的這麼親密地跳舞。」

    章以雯吃了一驚,「難道你也喜歡上舒恩了,所以大媽才會說我破壞了你的幸福?」

    「在我眼裡除了士威,其他的男人我才看不上!」章敏敏嗤鼻。

    「那你為什麼這麼氣我與舒恩跳舞?」

    「哼!我是生氣你不該與士威交往後,又與其他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匿的擁在一起。」章敏敏老實的說出心裡的感受。

    她可以接受自己不如以雯姊,也可以忍痛祝福以雯姊和士威,因為她覺得以雯姊是那麼的完美,絕對比自己還配得上士威,可是以雯姊怎麼可以在有了士威之後還與別的男人公然調情,她為士威抱不平,更為自己的忍痛退讓感到不值!

    「我沒有,我只是和舒恩跳了一首曲子。」章以雯解釋。

    「對,一首忘情的眼中只有彼此的舞曲。」章敏敏嘲諷。

    章以雯想起了自己與舒恩共舞的情形,臉頰也忍不住泛紅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他在離去前對你含情脈脈的樣子,以及你失魂落魄的表情,在場的人都看得很清楚,你不用否認。沒想到你是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人!」章敏敏不恥的怒駡。

    章以雯十分難堪。「敏敏,你聽我說,你誤會了,我和舒恩以及士威都是朋友,全都是舊識,我們的關係也清白得很。」

    章敏敏仍是一臉的不信。「舊識?你們何時認識的?」

    章以雯無奈的將與舒恩以及陳士威認識的經過告訴她。

    「這麼說來你只是救了士威,巧遇舒恩罷了。」章敏敏終於明白了一切。

    章以雯點頭。

    「你和士威真的沒什麼?」章敏敏有些驚喜。

    「這麼說好了,我絕對不會搶自己妹妹的意中人的。」章以雯明白的告訴她。

    「以雯姊,對不起!」她突然哭著抱住章以雯。「我要為我剛才所有不禮貌的言詞說抱歉。」她覺得自己實在很慚愧,除了誤會以雯姊之外,還說了一些愚蠢的話來傷害人。

    「傻瓜,自己姊妹說什麼抱歉!」章以雯抱著她,發誓要好好保護這個天真善良的妹妹,絕不做出傷害她的事。

    ***

    香國寺

    「以雯,你跪了這麼久,都許了什麼願?」李大嬸好奇的問。

    今天一早,章以雯便帶著李大嬸來到重慶有名的香國寺上香。

    「什麼願也沒許,我不想給神明增添負擔。」她恬靜的回答。

    「那你跪了這麼久,都在想些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章以雯笑笑。

    「不想?」李大嬸實在難以理解。

    「是啊!大嬸,你先去燒些紙錢,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理會李大嬸的抗議,她步出寺廟,靜靜地繞著寺裡的花圃走。

    她今天是出來透氣的,在那個家裡令她有窒息感,老覺得格格不入,再加上自從姜明瑩受傷後對她更是不容,處處針對她,讓她動輒得咎,幾乎要待不下去了,所以才會假藉進香之名,離開那個家一天。

    她籲出了一口氣,仔細欣賞起這間寺廟。香國寺不小,是間歷史悠久的古廟,所有的建築都十分考究,寺內的一切擺設也都經過巧妙的規畫。她走進了一條小巷,小巷子直接通到一座後山的小林子。

    她眼睛一亮,「想不到這裡還有這麼一個世外桃源。」她放鬆的深吸一口氣。「連空氣都好新鮮!」

    「空氣在哪都是一樣的,是心境不同吧?」舒恩不期然的出現了。

    她嚇了一大跳,「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含笑,「我說過我會來找你的。」他走到她面前。

    章以雯以為他只是在說笑,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出現了。「你跟蹤我?」這是唯一可以解釋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她大怒。

    他搖搖頭,「我不需要跟蹤,我的手下太多了,就連這間香國寺都有我的眼線,我可以輕而易舉的得知你的行蹤。」

    「你到底是什麼人?」她心驚的問。在舞會時她就發現每個人對他都是又怕又敬的,他的身分是個謎,他對她的態度也是個謎。

    「別管我是誰,你只要當我是追求你的人之一就行了。」舒恩執起她的手審視。

    對於他的舉動,她覺得奇怪而想縮回手,但他收緊不讓她扯動分毫,她索性放棄。「追求我的人?你是說你在追我?」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她搖頭,「看不出來。」他是那麼的玩世不恭又是那麼的無法捉摸,她根本分不清他所講的追求到底代表著什麼意義?

    舒恩托起她的下顎。「我如果不是要追求你又何必在舞會上與陳士威爭取你,今天又為什麼要來見你?」他徐徐的說。

    「錯,舞會時你並沒有爭得我,你放棄了,而今天來見我只是履行你那天的承諾。」她為他的行為下注解。

    「錯,舞會那天我不是放棄,只是突然覺得可笑,我不想再繼續這個無聊的遊戲,而今天我是想著你,想見你!」他緩緩將她抱入懷裡,緊貼著他剛強的身子。

    章以雯並沒有掙扎,任由他抱著,她經常想到他,想到他的冷漠,想到他的眼神,那是一對具侵略性的銳利眼神,讓她忘也忘不了。

    「你是我唯一見過再也移不開視線的女人。」他坦承。

    「你也是唯一讓我失措的男人。」

    他輕笑一聲,在她額上輕印下一吻,靜靜凝視著她。從空屋裡初次見到落魄的她時,他就有股衝動想帶她走,但當時他有任務在身,因而作罷,卻也牢記住她的一切,暗暗發誓他會回來找她。他想珍藏她,因為在看盡一切亂世險惡後,她是唯一令他想保有的。

    他纏綿的吻上她的唇,深怕捏碎了她,他是那麼的珍視她,那麼的想擁有她。「如果我要你跟我走,你願意嗎?」

    她迷戀上他的吻,感受得到他如炬的愛意,也珍惜的回吻著他。也許世人會說她放蕩,說她無恥,竟對著一個只見過數次面的男人如此不羈,但面對他,她似乎可以拋開一切,與他遠走高飛,也許她的細胞裡有著瘋狂叛逆的因數,她真是被束縛太久了。章以雯想。「願意!」她毫不遲疑的回道。

    得到答案後,他狂吻她,吻得驚心動魄,幾乎要將她揉進體內。兩人雙雙跌入草坪,吻得纏綿忘我,眼裡只有彼此的存在,仿佛又回到了舞會那時旁若無人的演出,滾動交纏的身影掃起片片的枯葉。

    他們喘息著,擁著彼此。

    「也許剛才有人經過?」她想起了這裡的空曠。

    他埋進她的頸項。「不會有人經過,這裡只屬於我們。」事實上整個香國寺因為他的出現而關閉封鎖了,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更不會有人敢貿然出現。

    她輕笑,「你好霸氣。」

    「吻了你就叫霸氣?」

    她搖頭,「是你的行為舉止散發出來的都是霸氣。」

    「喔!因為我是霸主,所以我有霸氣。」他理所當然的說,將她由草坪上扶了起來,輕柔的為她整理零亂的頭髮。

    她噗哧一笑,「現在的你又看不出一絲霸氣了。」她覺得他亦剛亦柔、亦正亦邪。

    「你沒聽過英雄難過美人關?我成了你的繞指柔了。」舒恩輕拭去她臉上被泥土弄髒的污痕。

    「真的嗎?」她瞅著他。

    「還不相信?」

    「你太令人難以捉摸了。」

    「你不也一樣?我們是同類人,理應在一起。」他重新將她擁人懷中。

    「你說要帶我走是真的嗎?」章以雯仰頭問。

    「當然是真的,不過不是現在,我要你等我,你願意嗎?」他深情的要求。

    「等,可以,但告訴我期限。」她不要盲目的等待,她需要的是具體的承諾。

    他臉色低斂,「也許一年,也許十年。」

    她嘴微張,直直看了他好一陣子。「好,我等。」

    他籲了一口氣,「不問我原因?」

    她緩緩搖頭,「不問,等,只因為你!」既然認定他,她是勇敢執著的。

    舒恩感動的撫著她的頰。「你是與眾不同的,獨一無二的章以雯。」他猛然將她揉進懷裡。他沒有看錯,她是他的珍寶,獨一無二的珍寶。

    抱著章以雯,他久久不能自己。

    「砰——」不遠處突然傳來巨響。

    「怎麼回事?」章以雯在舒恩的懷裡驚慌的問。

    「沒事的。」他安撫。

    「報告。」一名小兵低著頭緊急來報。

    「發生什麼事?」舒恩斂眉。

    「好像是日軍空襲重慶了。」小兵稟報訊息。

    「可惡!」舒恩低吼。

    「舒恩先生,你可否移駕,這裡太危險了。」小兵緊急的請求。

    「嗯,叫所有人準備,我們馬上離開。」舒恩向小兵交代完又轉向章以雯。「我先送你回去。」

    「不,你有事先去處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況且我還要找到大嬸,她和我一起來的。」她焦急的說。

    「我不會放你一個人身陷險境,李大嬸我早安排她先回去了。跟我走,我得確定你平安無事才會放心。」他護著她離開香國寺。

    他們一路鑽著小巷子走,耳邊不斷傳來炮聲隆隆。舒恩領著她躲過了不少空中降下的炮擊。

    「砰——」

    「啊!」一顆炮彈就在她右方不到四十公尺的地方爆開。她受到衝擊摔至一旁。

    舒恩大驚,連忙趕到她身邊。「你受傷了沒?」

    章以雯看著自己被碎彈劃過的腳踝,它正汨汨的流出血。

    他急忙查看。「糟了,劃過動脈了。」他撕下她的裙擺,綁住了傷口,阻止血再大量的流出。「你忍著點,我背你!」他先扶她起身。

    「還是由屬下代勞。」一旁的小兵見狀立即請示。

    他瞪了小兵一眼。「不用!」

    小兵心一驚,急忙退至一旁。他不解,以前舒恩先生的女人遇到這種情況,也都是由他們這些下屬代勞的,這回怎麼不同了?而且還顯然惹惱了舒恩先生?揣錯心意的小兵擔心回去會受罰。

    舒恩背著章以雯火速向前奔跑,一群小兵也跟在後頭護著。

    他們跑到了市區,日軍的轟炸行動似乎結束了,但街道的景象令人慘不忍睹,毀壞了不少房舍,也炸傷了不少人,處處是殘磚敗瓦,傷患一個個被抬出,小孩的哭聲四處響起,這就是戰爭的代價,章以雯看著這一切,心中十分悲憤。

    這些人何罪?何辜?他們又為何而戰?為誰而戰?

    背著她,舒恩背後一片濡濕,她淚濕了他的衣襟。

    他停下腳步,感受到她的眼淚將她放下。「是腳痛嗎?」他檢視她的腳傷,已不再流血了。

    她痛心得淚眼模糊,抓著他的衣襟激動的問:「告訴我為什麼要有戰爭?為什麼?」她痛哭。

    他愣了一會兒,撫著她的發,試圖穩定她的情緒。「因為權、因為利。」

    「為權為利何苦害了這些人?他們只求溫飽啊,要權要利他們儘管你爭我奪去,何苦傷及無辜?」她激憤不已。

    「以雯,認清楚事實,戰爭是無情的,沒有對錯,只有輸贏。」他無奈的說。

    「不——」她埋進他的胸膛大哭,「我不要只有這樣的選擇,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以雯,你冷靜點,冷靜點!」他輕搖她的肩,要她堅強的面對現實。

    好一會兒她才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對不起,我失態了。」她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不,你的反應只是代表著你的心還沒被這場戰爭殲滅。」舒恩柔聲勸慰。

    「戰爭再持續下去,它就快蕩然無存了。」看著這塊土地滿目瘡痍、哀號四處,她的心都冷了。

    「以雯,別灰心,它們會復蘇,生機會再起的。」他給她希望。

    章以雯冷眼看著這一切。「會嗎?」她甚至不確定自己還有明天,如何奢望看到生機?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不忍心讓她再看著這黑暗的一面。

    她突然臉色驟變。「對,你快送我回去,不知道家裡現在怎麼樣了?」經過剛才那場轟炸,希望家裡沒有事才好。她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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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啊!」章以雯愕然。

    章家大宅幾乎半毀,章以雯吃驚的由舒恩扶著沖進屋裡。「爹、大媽、大哥、二哥、敏敏!」她在一堆破瓦中大聲呼叫。

    「以雯,別著急,你腳還有傷不要亂動,我叫士兵幫忙找。」舒恩急忙阻止她負傷四處跑。

    「我擔心他們出事了。」

    「我剛才看了一下,沒有任何屍首,相信他們一定找地方躲起來了。」他安撫她,「你們,快去幫忙找人!」他回頭下令。

    「是!」士兵得令後開始忙碌的在斷牆危壁中搜尋。

    「以雯姊!」章敏敏由外沖了進來,看到章以雯立刻喜極的抱住她。

    「敏敏!」章以雯也喜極而泣。「我擔心死了,爹和大媽以及哥哥他們都還好吧?」她擔憂的問。

    「都很好,不過二哥受了點輕傷,大哥送他去醫院了,應該不礙事的。」章敏敏快速的說明。

    「那就好。」她終於放下心中的重石。「你們都躲哪去了?他們人呢?」

    「爸和媽在後頭,我心急先跑了回來,他們應該一會兒就會到了。日軍轟炸時,我們全家立即躲到防空洞去了,倒是你,我們四處找不到你的人急死了,又看見大嬸只一個人回來,我們更加擔心,尤其是爹,他都快急瘋了,一直嚷著要出來找你,要不是娘攔著,他早就沖出來找你了。」

    「對不起,我……」章以雯覺得很愧疚。

    「你這賤人!」隨後回來的姜明瑩一看到章以雯,立刻怒氣衝衝地上前給了她一巴掌。

    「你在做什麼?」舒恩暴怒的攫住姜明瑩的手。她竟敢對以雯動粗!

    姜明瑩驚懼的睜大眼。「舒恩先生!」她沒注意到他竟也在場,因而嚇了一跳。

    「為什麼動手?」他怒潮一發不可收拾。

    姜明瑩嚇壞了。「這丫頭太……太過分了,讓大家這麼擔心,我……不過教訓她一下。」她心驚的說。

    「以雯是和我在一起!」他全身緊繃。「沒有人可以教訓她。」

    舒恩怎麼會和以雯在一起?姜明瑩勉強收起自己的恐懼。「我……我是她的大媽,我——」

    「不管是誰,都不可以對她動手!」他冷著聲音說。

    「你……你憑什麼管我家的閒事?」姜明瑩勉強維持她的尊嚴。

    「明瑩,不可以對舒恩先生無禮。」章克謹也趕回來了,他見到姜明瑩的態度,立刻要她修正,舒恩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人。

    「我——」姜明瑩也知道得罪舒恩的後果,但她仍是氣不過。

    舒恩冷笑的放開攫住她的手。「章伯父,你得教教你的妻子了,潑婦的行為實在配不上你的身分。」他有意羞辱姜明瑩。看這惡婦對以雯的態度,想必以雯在章家的日子不好過。

    「你——」姜明瑩惱怒的想發作,卻又不敢,只能咽下這口氣,惡狠狠的瞪向章以雯。

    章以雯驚慌的低下頭,「大媽……」舒恩這麼做,豈不是教大媽更惱她?

    「舒恩先生說得是,如果內人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章克謹小心的賠不是。

    「哼!」舒恩冷峻的掃了姜明瑩一眼。「敢得罪我的人不多,所以我容易記仇,章伯父,你說我該怎麼做?」他叨上煙,語氣輕鬆,眼神卻嚴厲。

    章克謹幾乎盜汗了。「舒恩先生,你——」

    「舒恩,你還是先離開吧。」章以雯不想舒恩為難她的家人。

    舒恩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難處。

    「你不用假好心,我不會領情的。」姜明瑩立刻啐了一聲。

    章以雯難堪不已。

    「娘!」章敏敏對於母親的不知好歹也感到生氣。娘為什麼老是這麼針對以雯姊?

    舒恩飽含怒氣。「士兵!」他低喝,打算將姜明瑩拿下。

    「舒恩,不要!」章以雯連忙阻止。

    「她太不可理喻了。」舒恩動怒了。「拿下!」他向身後的士兵下令。章以雯阻止無效。

    驚慌失措的姜明瑩立即被士兵架起。「不要……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抓我。」她連忙求饒。她知道害怕了,從以前她就聽說過舒恩的可怕了,如果真的被抓走,她怕沒有命再回來。她腳都軟了。

    舒恩將煙丟在地上用力踩熄。「帶走!」他不容說情,沒有人可以對以雯無禮。

    「舒恩先生,請你不要帶走她。」章克謹緊張的攔住士兵,低聲下氣地求情。

    舒恩搖頭。他決心讓姜明瑩嘗點苦頭,讓她知道即使是以雯的大媽,也不得對以雯放肆。他大步的準備離去。

    「以雯姊!」章敏敏著急的要章以雯想辦法。

    章以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沒想到舒恩會為了她真的這麼做。「舒恩,我求你!」她懇求他。

    舒恩停下腳步,轉過身。「你當真希望我放了她?」

    「沒錯,我請你放了我大媽。」章以雯堅定地點頭。

    他沉思了一會兒。「你太善良了。」搖著頭,他開始不放心讓她再繼續待在章家,她似乎是一個很好的受氣包,這也許就是她眼裡始終蒙上一層愁悶的原因。

    「舒恩先生,我也求你放了我娘,她已經嚇壞了。」章敏敏流著淚,看到了姜明瑩嚇得有些體力不支了。

    「舒恩。」章以雯以眼神懇求他。

    他猶豫了一下,「放人!」

    士兵立刻鬆手。

    姜明瑩嚇得跌坐在地上啜泣,一點尊嚴都沒有。

    「明瑩!」章克謹趕到她身旁扶起她。

    「大媽。」章以雯也連忙扶住她。

    舒恩走到了姜明瑩面前。

    姜明瑩驚恐畏縮的躲到丈夫身後。

    舒恩以鞋尖敲著地板,一臉深思的盯著姜明瑩。這種感覺很恐怖,好像他正在計量著要怎麼讓她難受。

    姜明瑩開始發抖了。

    「舒恩,既然放了我大媽,就別再嚇她了。」章以雯不高興的出聲阻止。

    舒恩的眼神瞄向了姜明瑩。「以後不准再為難以雯,不許對她不敬。」他低頭逼視她。

    「記住我的話!」冷冽的眼神令她再次跌坐在地上。

    舒恩朝她冷哼一聲後,轉身朝章以雯行了個軍禮。「我對你會有所安排的。」說完手一揮,所有士兵便跟在他身後整齊的離去。

    舒恩一走,章以雯在心中歎了口氣,走向了姜明瑩。「大媽,我扶你——」

    「走開!你不要碰我,是你害得我被人羞辱,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丟人過,這全是因為你,你這個賤人!」姜明瑩氣憤的打掉章以要的手,破口大駡。

    章以雯難過的離她遠一點,她不想讓大媽更激動。

    「明瑩,你鬧夠了沒?要不是以雯,你此刻已經被抓走了。」章克謹生氣的說。

    姜明瑩怒目指著章以雯。「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被抓走!」她不會忘記今天的羞辱,她會要這賤人付出代價。

    「娘,怎麼你還說不通,始終對以雯姊有成見?」章敏敏也不耐煩的說出心裡的話。

    「我是對她有成見。」姜明瑩走近章以雯。「你應該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章以雯驚慌的退了一步。「大媽,求你不要這樣。」大媽為什麼這麼恨她?為什麼?姜明瑩發怒的揚起手就想再在章以雯的臉上落下。

    「明瑩,你忘了舒恩離去之前所說的話?」章克謹緊張的提醒她。

    姜明瑩舉著手,全身氣得戰慄。「你厲害,你了不起,三兩下就找到了一座靠山,行,算你狠,不過我勸你最好抓緊你的靠山,靠山一倒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她氣憤的甩下手,朝屋內奔去。

    「大媽。」章以雯想追去解釋,她不希望大媽對她積怨愈來愈深。

    「以雯,由她去,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章克謹拉住她。看著這一片半毀的家園,章克謹也不禁要發愁了。

    ***

    因為章家大宅毀壞嚴重,章克謹決定重建,所以他要全家暫時搬進一間小公寓,一家人擠在一起。

    「以雯,士威派人捎口信來告訴你,說他此刻正在李家等你。」李大嬸對著正在收拾房間的章以雯說。

    章以雯皺眉,「士威有說是什麼事嗎?」為了敏敏,她儘量不與士威見面,她不想敏敏再有所誤會。

    「沒有,只說請你立即去一趟。」李大嬸接手章以雯折疊到一半的被子。「這裡交給我吧,你還是快去赴約,別讓士威久等了。」

    「敏敏人呢?」章以雯為難,猶豫著要不要去見士威。

    「敏敏小姐和夫人出去採購日常用品了,一家人剛搬到這裡,什麼都缺。」李大嬸一面說,雙手始終沒有停止忙碌。

    「唉!那我赴約去了,如果敏敏回來問起,你千萬別說我去和士威見面了,我不想她誤會。」章以雯交代。

    「我知道,我還沒老糊塗到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都不知道的時候。」李大嬸笑著說。以雯這丫頭就是心地好,處處為別人著想,委屈自己就怕傷了別人,她也不想想自己,唉!真擔心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她。

    「謝謝你,大嬸。」章以雯擁了擁李大嬸,在這世上最為她著想、最瞭解她的大概就屬大嬸了。

    「快去吧!」李大嬸催促著。

    「嗯。」章以雯快步的赴約去了。

    ***

    「士威。」章以雯氣喘吁吁的趕來李家。

    「以雯。」陳士威一看到她,立刻激動的抱緊她。

    她嚇了一跳,「怎麼了?」

    「我一聽說你家被日軍炸毀了,立刻擔心的跑到你家去,發現那裡幾乎成了廢墟,我心急的派人四處找你們,才得知你們一家的下落,見到你平安無事我太高興了。」他激動的將她抱得死緊,深怕她再次失蹤。

    她輕輕的掙脫他。「謝謝你的關心。」

    「你為什麼這麼冷淡?你可知道見到你平安的站在我面前,我心情有多澎湃?」他不解她的目光為什麼總是這麼冷漠,難道她不高興看到他?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不自在的說。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你難道不明白,我不要你對我說謝謝、說對不起,我要的是你的熱情,要的是你把我當成依靠的物件,把我所有為你做的都視為理所當然,你明白嗎?」他搖晃著她的肩,激動不已。

    「這是不可能的。」她轉別過臉龐,不得不跟他說清楚。

    他僵了一下,「為什麼不可能?」

    「我已經有了依靠的物件。」她淡淡的回答。

    「不可能!」她才來重慶不到半年,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有了物件,她一定是在騙他。

    「信不信隨你。」她不想多做解釋。

    陳士威心碎了,「這個人是誰?」他激憤的問。

    她抿嘴不說。

    他腦中閃過了一個人。「是舒恩?」

    章以雯不置可否的看著他。

    「是他沒錯,對不對?」他暴怒的問。他不相信這是事實,他好不容易傾全意心儀的女孩竟愛上別人,他不接受自己的失敗。

    「是誰並不重要,不是嗎?」她輕柔的說。看見他這個樣子,章以雯才知道他對她陷得這麼深。

    「不,很重要,對手如果是舒恩,就更激起我的鬥志了,我不相信我會輸給他。」他十分憤怒。

    「理智點,我不是東西,不值得你們爭。」她勸他。

    陳士威握住她的手。「值得的,我還來得及。你和他才見面沒幾次,你不可能這麼快就愛上他的。」他還存留一絲希望,他是一路陪以雯上重慶的,自認與以雯相處的時間比舒恩久,不可能以雯會愛上舒恩,而捨棄他。

    「你不懂,他有一股氣質深深牽動著我,我們互相吸引。」她想起了舒恩曾說過,他們是同類人。

    「不——什麼氣質,這些都是假的,你不可能真愛上他的,我會把你搶回來,就像在舞會裡一樣,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你終究會屬於我的。」他一向是社交圈裡的天之驕子,從來沒有在愛情裡失敗過,他一定能贏得回以雯的。

    「夠了,別再提舞會的事了,這不同的,你明白嗎?」她試著讓陳士威恢復理智。

    「我不明白,你愛上的應該是我,我是你在重慶唯一的朋友,我們交往最久,你不該愛上別人的。」他不甘心。

    她歎息,「愛一個人並不是以交往的長短來論,愛就是愛,它是自然發生的。」

    「那為什麼不是發生在我們身上?」他激動的攫住她的手腕,生氣的質問。

    章以雯發怒了,「你弄痛我了!」她掙扎。

    「告訴我,我到底哪裡不如舒恩?」他怒火熊熊。

    「你沒有地方不如舒恩,相反的,你熱情、爽直,這是舒恩比不上的。」她誠實的告訴他。

    他微微放鬆了。「既然如此,你為何舍我就他?」

    章以雯閉上眼,「我不知道,就如我說的,它自然就發生了。」

    「不——」他狂怒,瘋狂的強吻她。

    她拚命掙扎,避開他無數的吻,但吻痕依然落在她唇的四周。「你放開我!」她生氣的大叫。

    「不放,他的吻是否也令你陶醉?」他嘲諷的不斷摧殘著她的唇。

    章以雯掙扎的揚起手給他一個耳光,他這才止住了。

    看著自己腫痛的手,以及他頰上火紅的指印,她轉身想跑。

    陳士威將她拉住。「以雯,對不起,原諒我!」他懊惱不已,不該對她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

    受傷的忍著淚水,她轉頭不語。

    他心疼的撫著她唇上的淤傷,這真是他所為嗎?他怎麼會失去理智的傷害了自己深愛的人?「我昏了頭了,原諒我好嗎?」他幾乎不敢奢望章以雯會原諒他,他真是該死。

    她任淚水滑落。「你傷害我了。」

    「我知道,我犯了不可原諒的錯,但我是太愛你了,我不想失去你。」他痛苦的低訴。

    她動容了。「如果沒有舒恩,我相信我會愛上你的。」

    「真的?」他苦笑。

    她撫著他的頰。「真的,你是那麼的優秀,沒有女人能抗拒得了你。」她給他信心,不希望他從此心灰意冷。

    「你不就拒絕了我?」知道她是在安慰他,陳士威覺得悲哀。就算擁有全世界的女人,也比不上一個章以雯。

    「我……唉!敏敏喜歡你,她是個好女孩,你何不試著接受她?」她期盼的望著他。如果他真接受了敏敏,那就太好了,她也不會覺得虧欠他了。況且敏敏這麼喜歡他,和他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

    「不可能!」他斷然回答。「現在輪到你把我當貨物隨意轉送了。」他苦澀不悅。

    「不是這樣的,敏敏她真的很喜歡你——」

    「不要再說了,如果有一天你能讓章敏敏變成章以雯,我就接受她。」

    「你——」算了,此刻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的。「你現在需要的是冷靜,好好想想吧,我要離開了。」她轉身想走。

    「慢著。」他叫住她。

    她回頭。「還有事?」

    「你也好好想想和舒恩的感情好嗎?他是個危險人物,你們在一起註定不會幸福的,相信我。」陳士威的語氣有些許哀求的意味。

    她看了看他,搖搖頭轉身拔腿就跑。

    他愣在原處,一動也不動,站了近一個小時才頹然的舉步離開。

    ***

    章以雯與陳士威分手後立刻奔回家,卻驚訝的看到家裡四周圍滿了士兵。

    「發生了什麼事?」她吃驚的奔進屋裡。

    「以雯,你總算回來了。」章國諒一看到她立刻說道。

    「是啊,你去哪兒了?」敏敏也問。

    章以雯看見所有家人全擠在小小的客廳裡,就連邱少校也在,而且所有人顯然在等她,她更加心驚了。「我出去買點東西。」她避重就輕的解釋,「家裡出事了嗎?」她緊張的看向邱少校。

    邱少校向她脫帽敬禮。

    章克謹見她如此緊張,立刻開口解釋:「沒出事,是舒恩先生派邱少校來接你走。」

    「接我走?」章以雯訝異。

    「是這樣的,舒恩先生已經為你準備了新住所,派我過來接以雯小姐過去住。」邱少校補充道。

    「爹和大媽他們也都要一起過去嗎?」章以雯問。

    「哼!我們算哪根蔥,人家是捨不得讓你住這破公寓,接你章大小姐過去享福的,我們哪有那個命喔!」姜明瑩撇著嘴冷嘲道。

    「明瑩,你能不能少說兩句!」章克謹生氣的斥責她。

    「我為什麼要少說兩句?我又沒說錯什麼,人家現在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哪還會管我們一家的死活。」姜明瑩愈說愈難聽。

    章以雯難堪的看著邱少校,「邱少校,我不過去住了,你代我向舒恩說聲謝謝。」

    「喲,這會可是你自己不願意過去住的,到時可別在舒恩先生面前亂嚼舌根,說是我不讓你過去,讓他來找我穢氣了!」姜明瑩尖聲嚷道。

    「夠了,敏敏,扶你娘進去休息,別淨在這裡丟臉。」章克謹不耐煩的揮手。

    章敏敏立即拉著姜明瑩要進房,姜明瑩生氣地扯開她的手。「為什麼要我進房?嫌我丟臉,真正丟臉的是她!」姜明瑩走向章以雯。「她現在好了,人家都找上門來要包了她,這就光彩了嗎?」

    「不許胡說!」章克謹大喝。

    「是啊,娘,事關以雯的名節,你不要拿來開玩笑。」章廷偉也出聲了。

    「名節?我看她身子早給了人家,否則人家會對她這麼好,安排住所給她!哼!」姜明瑩說得難聽。

    邱少校在一旁聽得一肚子火,忍不住開口道:「章夫人,我想你誤會了,這裡有一封舒恩先生交代的信,要交給以雯小姐,她看了信就會明白。」他將信交給了章以雯。

    章以雯接過信快速展開,看了一下內容。

    「以雯姊,舒恩先生信裡都說些什麼?」章敏敏關心的來到她的身邊問道。

    「舒恩說現在戰事緊急,他上了趟東北,要過些時候才回來,要我安心地住在他為我安排的住所裡。」章以雯簡單的說。當然信裡還寫著一些要她保重,以及要求她等他的話。

    「那你要依他的安排離開這裡嗎?」章敏敏捨不得的追問。

    章以雯看了一眼姜明瑩不屑的神情。「不,我不會離開這兒的,這兒的環境再差也只是暫時的,我想和大夥在一起。」

    「哼!說得好聽!」姜明瑩嗤鼻的撇撇嘴。

    章以雯無奈的白著臉。

    「以雯小姐,你最好想清楚,舒恩先生會這樣安排,想必是有道理的,你不要辜負了他的好意。」邱少校不屑的瞄了一眼姜明瑩。

    章以雯歎了一口氣,她何嘗不知道舒恩是不忍她看大媽的臉色過日子,才會另外為她安排住所,但她若一個人離開這裡獨自去享福,她又何嘗放心得下爹和敏敏他們,她無奈的只有婉拒了。「邱少校,我想清楚了,你請回吧,我不搬。」

    「你這麼決定讓我們很為難。」邱少校擔心舒恩先生交辦的事沒有辦好,會惹怒了他。

    「我知道,但很抱歉,你就告訴舒恩說是我的意思吧。」

    邱少校遲疑了一會兒。「好吧!那我們告辭了!」他朝章以雯行禮後立即帶著所有士兵離開。

    「以雯姊,別管娘怎麼說,你該搬去的。」章敏敏有些為章以雯可惜。她雖不捨得以雯姊離開,但如果以雯姊能搬離,在舒恩的保護下也許日子會過得快活些,不用老是受娘的冷嘲熱諷。

    「別說了。」章以雯連忙說。她怕再惹怒姜明瑩。

    姜明瑩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後,拂袖而去。

    章以雯只能難受的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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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0:32: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夜深了,章以雯氣悶的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想著舒恩,想著士威,想著自己。她歎了口氣,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門,她心想出去走走、透透氣也好,近來她都躲在房裡,能不出來就不出來,為的是要避開姜明瑩。

    大媽幾乎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不斷的出言辱駡,日子在難受中度過。

    她踱步來到了公寓前的小公園,靜靜托腮在涼亭裡坐了一會兒。她有點惱怒舒恩說走就走,她似乎成了包袱可讓他輕易的撇下。

    但惱怒歸惱怒,她還是想念他的。已經一個月了,他沒有捎來隻字片語,淡淡的愁浮上她的心頭。

    「以雯小姐,有人想見你,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突然有一群人出現在她面前,她吃了一驚。

    「什麼人要見我?」章以雯站起身,驚慌的往後退,她實在不該深夜獨自一人坐在這裡,為自己招來險境。

    「去了就知道,請跟我們走吧。」這群人立刻上前圍住她。

    「不,不跟你們走,你們想做什麼?」她恐懼的要衝出重圍。

    「恐怕由不得你,得罪了。」領頭的人示意其他人把她強行帶走。

    她驚恐的拚命掙扎,想要大聲呼救,領頭的人見狀,急忙捂住她的口防止她出聲。「別叫,我們只是奉命來請你的,絕對不會傷害你。」

    就這樣,她在又驚又懼的情況下被強行架走。

    這群人把她帶到了一棟豪宅裡,丟下她便走了。她忐忑不安的打量這間屋子。這屋子好大,也很講究,看得出來用心佈置過。

    是誰要見我?這又是誰的房子?她放眼望去,不見半個人,整個屋子靜得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突然樓上傳來聲響,她慌張的要奪門逃走,竟發現那群人離去前早把門鎖上了,她用力擂門,驚恐不已。「救命啊!」

    聽到有人從樓上走下來的聲音,她喘息的不敢回頭,更加用力的擂門,希望有人聽到聲響趕來救她。

    她明顯的感覺到腳步聲就在她的身後停下,正看著她可笑的舉動。章以雯安靜下來,深吸一口氣,不管是誰她決心面對他,沒有人有權利拘禁她。她猛然轉頭,迎向她的是一對深邃瘋狂的眼神,她愕住了。

    舒恩一個箭步上前猛然抱住她,他的吻就如同一隻饑餓的老虎一般,那麼饑渴、狂亂,由淺入深,那麼的絕對、強烈。

    「天知道,我有多想你!」他托住她的臉龐,無數因思念而脹痛的吻灑了上去。

    她先是矜持的回應,最後也不由自主的放開胸懷,全心的回吻他,多日的思念化成了澎湃激情,兩顆饑渴的心緊緊的糾結。

    他要她,強烈的要她,這是分開的這一個月來他唯一想做的事,他沒有一刻忘了她。舒恩橫抱她入房。

    這是一張超大的床,他輕柔的把她放上去,緩緩壓在她身上。不似先前那般狂戀,這個吻佈滿柔情與珍惜。「告訴我,你願意。」他炯炯的眼神滿是渴望。

    章以雯閉上眼主動將吻印了上去。她是個外表纖細,內心潛藏叛逆因數的女人,管世俗說她離經叛道也好,為了這個男人,她豁出去了。

    「我愛你!」他狂喜地覆住她的唇,感覺有如花瓣般清香。「我會珍視你的。」他為她輕解羅衫,順著她每一寸光滑的肌膚烙下吻痕,啃吮著她的胸,給她喜悅。他撫過她每一寸柔若無骨的隱密,以雯的美令他有些悸顫,她將是他的女人,而他也將是她的唯一。

    她全身發燙的摟著他的頸項,不解世事的她卻有著本能的熱情,知道他正帶給她陣陣的狂喜。撫著他,她回應的探索著他的身,舒恩幾乎要爆炸了。

    「小東西,你學得很快,但男人是受不了這個的。」他覆住了她的身體,咬啃著她的耳際,更進一步的挑逗她、折磨她。

    章以雯覺得自己仿佛被淹沒了,淹沒在無邊無際的熱潮裡,她忍不住輕吟出聲,顫抖著想尋求更深入卻未解的東西。「求你……」

    他輕笑,貪婪的吻著她,就是不給她想要的東西。「別急,我的愛人。」他舔著她的小腹,順著小腹吻到了她的蓓蕾,含吮折磨著,令她嬌喘不已。

    「求你——」她再次要求。

    他抬起頭,佔有性的吸吮她的唇,宣誓似的捕捉她的舌尖。結束了吻,舒恩緩緩的進入了她。她震了一下。

    「吾愛,放鬆。」他輕柔的蠕動。這是她的第一次,他不想給她太多的衝擊。

    撫著她的曲線,等她再次被激起熱潮,他開始有韻律的抽動身體,每推進一次,就是一次懾人的高潮,她不住地嬌喘出聲,覺得一切都在她眼前爆開了。

    他再也捺不住一次又一次的佔有她,既瘋狂又激浪,直到兩人都達到高潮,他趴覆在她身上喘息。

    「舒恩——」她的身體仍在他的懷裡發熱迷醉。

    「我傷了你嗎?」他關切的捧著她的臉龐問。他本來是要克制自己,別太急切給她充分的準備,他要給她最完美的愛。但他最後還是控制不住激烈的要了她。

    她輕緩的搖頭,「沒有,事實上它感覺太好了,原來這就是愛。」她心中漲滿了喜悅。

    「你後悔嗎?」舒恩仍是忍不住問道,他不要她心中有疙瘩。

    她蹙起了眉,這麼輕易把身子給了他,她並不後悔。「為什麼這麼問?是你後悔了嗎?」

    「不,我永遠不可能後悔今晚發生的事。」

    「這就夠了。」章以雯緊擁著他。

    「以雯……」他撫著她赤裸的背。他該拿她怎麼辦?他美麗純潔的女神。他沉思著。

    「你在想什麼?」她好奇的為他撫去緊皺的眉頭。

    「我在想怎麼做對你最好。」他吻著她的指。

    「什麼都不必想,只要做你該做的,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不,你已經是我的負擔了,而且是一輩子的負擔。」

    她輕笑,用被子遮住自己赤裸的身子。「這不是我期望的。」她的眼神無限嫵媚。

    「你這個小惡魔。」他又重新扯去她的被子。「美麗的東西在我面前毋需遮掩。」他擁緊她的腰,將她更往自己的身上貼。

    「告訴我,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把我請來?」她仰頭有些許不滿。

    他眨著眼,「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我看是驚嚇,你真的嚇壞我了。」她嬌嗔。

    他埋入她的頸項笑個不停。

    「有什麼好笑的?」她不高興的推開他。

    「我急著要見你,想不到嚇壞你了。」舒恩止住笑意,歉疚的說。

    「你剛回來?」她訝異的問。

    「事實上,我前腳才踏進這間屋子,後腳就派人去請你來了。」

    章以雯有些感動他對她的在乎。「舒恩。」她緊緊抱住他。

    「為什麼不照我的安排住進這屋子?」他不悅的問。

    「這間屋子就是你為我安排的住所?」她有些吃驚。

    「喜歡嗎?我精心設計過,可惜你不領情。」

    她歎了聲,「對不起。」她只能這麼說。

    「唉!算了,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不為難你。」

    「舒恩,我是感激你的。」

    「我知道,我的小東西!」他懶懶的把玩著她的頭髮。

    她突然反身覆在他身上。「為什麼愛我?我早聽說過你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

    他嘴角上揚,「你的追求者也不少,為什麼愛的是我?」

    她一怔,想起了陳士威。自己又何必鑽營於此,真是自尋煩惱。她苦笑一聲,「算我沒問。」

    他也笑,「不,你不回答我沒關係,但我卻要說。愛上你是因為你有一股和我相似的特質,這是我尋覓了良久,在多如過江之鯽的女人身上所發現不到的。」也就是因為這樣,在見到她之後,他才會驚為天人、如獲至寶般欣喜若狂。

    她笑出聲,「你和我的想法倒是一致。」她也是這麼對士威解釋為什麼會愛上舒恩的,他們之間確實有股吸引力,誰也拔不開,愈是要拔便黏得愈緊。

    「陳士威是否也明白?」他內荏的問。

    章以雯微驚,瞠目的看著他。他知道了什麼?

    他赤裸著身子下床為自己倒了杯酒,輕啜了一口。「他對你還是不死心,不是嗎?」

    「你怎麼知道的?」他似乎掌握了她的一切。

    他仰頭飲盡了杯中的酒,懶懶的走向她。「有關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倒忘了你有多神通。」他是在告訴她,他不容她背叛,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視線嗎?

    「我只是關心你,沒其他意思。」他淡淡的說。

    「無所謂,我問心無愧。」她不以為意。

    他沉吟了一會兒後突然仰頭大笑,「我如果不相信你,不會為你癡狂。」他撲向她,廝磨的攻擊她。

    章以雯咯咯地笑開迎接他。他似乎比剛才更具侵略性,也更饑渴了。

    ***

    「舒恩先生!」一名士兵在門外緊急的叫喚,他不敢貿然闖進。

    舒恩輕柔的將沉睡的章以雯用被子包裹住身子,小心避免驚動她的坐起身。「什麼事?」他沉著聲問,被打擾的他頗為不悅,最好有重要的事,否則他會重罰這名士兵。

    士兵有些緊張,「有緊急電報要您立即過目。」他盜著汗。知道此時打擾了舒恩無疑是自找苦頭,但事情急迫,他也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做。

    舒恩攢眉的起身披了件外套,竟以雯感到失去了溫暖的泉源而蠕動了一下。他在她額際印下一吻,她微笑的又沉沉睡去。

    他步出了房間,士兵還低著頭等在門外。

    「電報呢?」舒恩低聲詢問。

    士兵立刻遞了上去。

    他展開看了一會兒,氣憤的將它揉成一團。他呼了一口氣,朝士兵下令:「傳令下去,我們立即前往上海。」

    「是!」士兵得令,立即旋身執行任務。

    他用力的抹了抹臉後,快速步回房間,迅速的穿回衣服。章以雯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睜開眼。「你要上哪去?」她有些驚慌。

    他低頭吻了她。「上海發生了緊急事件,我必須趕去。」他滿心愧疚的撫了撫她依然泛紅的臉頰。

    「現在?」她臉倏然刷白。

    「是的,對不起,請你原諒!」舒恩無奈的說。

    她咬緊下唇,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她現在的感受。

    「體諒我。」他深深的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那是沉重的、懇求的。

    章以雯輕歎,勉強露出笑容,「去吧!不用顧慮到我。」

    「等我,我會給你消息的。」他眼中淨是不舍。

    她注視他,「會的。」她有個感覺,這次的分離到下次的再見,將會有重大的事情發生。這不好的感覺厚重的籠罩著她,但她沒有說出來。

    舒恩迅速的拔下手上的戒指套在她手上,他發現戒指對她來說太大了,他取出一條煉子,將戒指穿上,戴在她胸前。「這是我的幸運戒,我給了你,這是一種承諾,你好好保存。」他實在不想在這種情況下離開她,這對她傷害太大,也太不公平了。

    「我會用我的生命保管它,直到你來取回這幸運。」她眼中泛著淚光。

    他呻吟一聲,「吾愛。」他是多麼不舍啊!抱著她,他遲遲放不開手。

    「舒恩先生!」門外響起了士兵的催促聲。

    他重歎,「我得走了,你好好保重,如果有困難去找邱少校,他會幫你的,現在你也起身穿上衣服,我會留下一些士兵護送你回去。」

    她起身,「你快走吧。」她不想他受到牽絆。

    「嗯,我會儘快趕回來的。」他轉身沖了出去,卻又旋身回來,抱著她給了她一個訣別的吻。「等我!」他再次丟下這句話離去。

    章以雯流淚了,這就是悲情世界下的犧牲品,儘管他們的愛那麼激烈,那麼的不可分,但戰爭像一把無情的刀,他們也不得不妥協,不得不流淚……

    ***

    四個月後——

    「你這賤人!」姜明勞氣憤的鞭著跪在地上的章以雯。

    「夫人,求你別打以雯了,她現在的身體受不住的。」李大嬸急忙護著章以雯求情。

    「是啊,娘,你就別再打以雯姊了。」章敏敏扯著姜明瑩手上的鞭子,阻止它再落下。

    「你們都給我滾開,我今天非要打死她不可,她竟然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她還有什麼臉活著?」姜明瑩推開了章敏敏和李大嬸,長鞭狠狠的朝跪在地上始終不發一語的章以雯落下。

    章以雯咬牙忍下了所有的劇痛。

    「娘,住手!你這麼打,會打死以雯的。」章國諒用力奪下姜明瑩手上的鞭子。

    姜明瑩仍是氣呼呼的,「這賤人自從來了以後,咱們章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房子也被炸毀了,現在連你們的爹都被她克得臥病不起,這賤人還不知收斂,居然做出這種敗壞門風的事,一個年輕姑娘還沒出嫁就懷了身孕,這教我怎麼見人?不知恥!」她啐了章以雯一口。

    章以雯木然的抹去臉上的口水,還是面無表情。她似乎有些麻木了。

    「你們瞧瞧她這是什麼死樣子,犯了錯還一副不知悔悟的模樣,說,這孩子是誰的?」姜明瑩戳著她的頭逼問。

    章以雯不語,有些失神。

    「真是野種!」姜明瑩不屑的怒駡。

    「娘,你別說得這麼難聽。」章敏敏不滿的抗議道。

    「野種就是野種,還怕人家說!」姜明瑩惡聲斥道。

    「他不是野種,是舒恩的孩子。」章以雯終於打破沉默。

    「我就知道是他的雜種,除了他還有誰?」姜明瑩冷哼。

    「以雯,告訴大哥,你打算怎麼辦?」章國諒同情的問。對於這個妹妹他是心疼的,他覺得她一向給人乖巧含蓄的感覺,卻怎麼也想不到竟會做出這等驚世駭俗的事。

    「她還能有什麼打算?她現在是遭人玩弄後始亂終棄了,人家根本不要她了。」姜明瑩嗤鼻。

    「他沒有不要我,他要我等他。」章以雯激動的反駁。

    「沒有不要你,要你等他?說得好聽!」姜明瑩冷笑,「我問你,他多久沒和你聯絡了?好幾個月了不是嗎?你這個笨蛋,男人床上的花言巧語你也當了真,被騙失身不說,現在還懷了人家的雜種,你真是蠢!」

    「他不會騙我的。」章以雯淚水決堤,斷然的喊。

    「別傻了,舒恩是什麼人,你還真以為自己麻雀變鳳凰了?他會看上你無非是想玩弄你,現在玩弄過你了,他是不會再理睬你的,認命吧!你被人拋棄了!」姜明瑩奚落道。

    「不!」章以雯哭倒在地。她相信舒恩,她相信他!他不會這麼對她的。

    「蠢女人!不管你承不承認這都是事實,現在你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拿掉孩子,二是離開,這個家是容不下你了。」

    「我不會拿掉舒恩的孩子的。」章以雯堅決地回視姜明瑩。她絕對不會拿掉她與舒恩的結晶,那是他們愛的見證啊!

    「行,那你就是選擇第二條路囉?可別說我沒給你機會選擇。」姜明瑩暗喜能藉機把眼中釘趕出去。

    「娘,你該不會真要趕以雯姊走吧?」章敏敏驚呼。

    「沒錯,她既然有膽子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情來,就要有膽子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姜明瑩絕情的說。

    「娘,你不能這麼做,爹是不會答應的。」一旁始終冷眼旁觀的章廷偉也忍不住出聲了。

    姜明瑩不理會他,逕自走到章以雯面前。「你也知道你爹這回是病得不輕,還躺在床上,你如果還知道孝順就應該明白,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不該讓他知道的。」她威脅章以雯。

    章以雯難堪的點頭,「我明白該怎麼做,我會離開的。」她由地上掙扎的要爬起,李大嬸見她一身都是鞭傷,難過的扶著她。

    姜明瑩痛快得很。「你也有這下場!」她有些幸災樂禍。「平日還裝得冰清玉潔,結果還不是賤貨一個。」

    「大夫人,請你不要再說了。」李大嬸忍不住為章以雯抱不平。

    「你是什麼身分,你有種就跟著她一起走!」姜明瑩連李大嬸也一起趕。

    「我早想走了,要不是為了以雯我才不會留下,你這惡毒的女人!」李大嬸也不客氣了。

    「好個刁僕,好,你們主僕倆就等著餓死街頭吧!」姜明瑩將她們推出門外,連一件衣服也不讓她們帶走,存心讓她們自生自滅。

    「娘,你太狠了!」章敏敏氣憤的追了出去。

    「哼!你還算是我的女兒嗎?這麼跟我說話!」姜明瑩在背後叫囂。

    「娘,這次你真的做得太過火了!」章國諒也生氣了。

    「沒錯,再怎麼說以雯也是章家的人,你不該做得這麼絕。」連姜明瑩最疼愛的二兒子章廷偉也忍不住說她。

    她惱怒極了,「是她做出對不起章家的事,不是我絕情,而且這也是她自己選擇的,我可是你們的娘,你們不幫我竟全向著那丫頭,你們要氣死我是不是?」

    娘真是……唉!章國諒和章廷偉無奈的歎氣。

    ***

    「以雯姊!」章敏敏追上了章以雯。「以雯姊,你別走,跟我回去。」她不能讓以雯姊流落在外。

    章以雯輕輕推開她,「我不會回去的。」

    「別倔強了,你不回去,還能去哪?」章敏敏勸她。

    「我答應過大媽要離開,就不會再回去,你別勉強我了。」章以雯堅持。

    「你這是何苦!」章敏敏無奈。

    「敏敏,我知道你關心我,但你該知道,那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你讓我走吧。」

    章敏敏歎了口氣,「你有什麼打算?」

    章以雯茫然的搖頭。

    「對了,以雯可以到她大姑姑那裡。」李大嬸突然想到的說。

    「沒錯,以雯姊,你上婉華姑姑那裡,她一個人住,多你們兩個人應該沒問題的。」章敏敏高興的附和。

    「嗯,我想也只有暫時如此了。」章以雯點頭。

    「我送你們過去。」

    「不,敏敏,你還是回去吧,你這樣追出來,想必大媽氣壞了,不要為了我再與大媽起衝突了。」章以雯婉拒她的好意。

    「可是……」章敏敏還是不放心。

    「別可是了,回去吧,我有大嬸陪著,不會有事的。」

    「嗯,那好吧,這是一點錢,你留著,如果有困難儘管來找我。」章敏敏塞了自己身上僅有的幾塊大洋給她。

    「謝謝。」章以雯感激的抱了抱章敏敏。

    「走吧,以雯,你一身是傷,我們還是快到你婉華姑姑那裡,請她為你請個大夫療傷。」李大嬸心疼的催促。

    「嗯。」章以雯全身疼痛不堪,只得由李大嬸扶著蹣跚的離去。

    「以雯,你還撐得住吧?鄰居說你婉華姑姑到廣州演講去了,不在家,咱們白跑了,怎麼辦?」李大嬸著急的說。

    她們一路好不容易找到了章婉華的住所,她卻出遠門了,眼看章以雯愈來愈虛弱不支,李大嬸惆悵焦急不已。

    「上廣州了?」章以雯也傻了,她喘息的靠著牆休息。她發覺自己的體力正在流失,全身劇痛難當。

    「以雯,你不要緊吧?」李大嬸擔心的扶著她。

    這姜明瑩下手也太重了,這麼狠心,現在以雯肚裡又有著孩子,她真怕以雯會支持不住倒在街頭,屆時她一個老婦該怎麼辦?

    「不要緊的,我們去找邱少校,舒恩臨走前交代,如果有事可以找邱少校,他會幫我的。」這是章以雯唯一的希望了。

    李大嬸面露難色。「邱少校?以雯,你可能不知道,邱少校日前才被派前往長沙,他曾經派人來通知過你,可是派來的人被夫人趕走了,但他的話恰巧被我聽到,這幾天我看你情緒不佳,也就沒有告訴你了。」

    章以雯再也撐不住的癱在地上。「他也走了!」這下子她真的無處容身,沒有辦法可想了。

    「以雯,不如我們去找士威吧,他會幫助我們的。」李大嬸提議。

    「不!」章以雯斷然的否決。她怎麼有臉去找士威幫忙?她拒絕了他,還懷了舒恩的孩子,大腹便便的到人家家裡求助,她做不到,這也羞辱了士威,她不願意。

    「除了他,在重慶沒有人可以幫我們了,以雯,你別逞強了。」李大嬸無奈的說。

    「就算死,我也不會去找……士威的……」章以雯終究不支的昏厥了過去。

    「以雯!」李大嬸大驚,抱著章以雯不知該如何是好?「糟了!她還全身發燙呢!」她更慌了。「不管了,只有找士威救命了。」

    李大嬸顧不得一切了,先救了以雯的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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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0:3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章以雯由疼痛中醒來,她口乾舌燥。「水,我要水。」她呻吟。

    立即有人輕柔的喂了她一口水。

    「謝謝你,大嬸。」她覺得舒服些了,她不曉得照顧她的人是誰,但她身邊除了大嬸還會有誰?

    「不,我不是大嬸。」他開口。

    章以雯吃驚的睜眼抬頭,總算看清了他的長相。「士威!」她錯愕,怎麼會是他?

    「是我。」陳士威心疼的點頭。他看顧她好些天了,她總算醒了,當大嬸拖著滿身是傷的她來找他時,他心都碎了。

    「這是你家?」她有些明白她暈過去了以後發生了什麼事。大嬸還是不顧她的反對,把她送到陳家了。

    「你安心養病,別管這麼多。」他安慰她,並且為她重新蓋好被子。

    「不,我要離開,我不能待在這裡。」她起身要下床。

    他急忙阻止。「為什麼?你難道就這麼不願意看到我?」他一臉受傷的表情。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麻煩你。」她苦澀的說。

    「麻煩?你說麻煩?以雯,你對我來說永遠不是麻煩。」他定定的看著她。

    「士威……」她滑下淚來,「你不要對我這麼好,這讓我更覺得無法面對你。」

    「以雯,我不求回報的,讓我照顧你……直到舒恩回來。」他忍痛的說。為了以雯,他可以不顧一切,即使是短暫的擁有他都願意。

    「士威,不值得,不值得的!」她痛哭。面對他的無私更讓她無顏以對?

    「別為我決定值不值得,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自從你在李家沱拒絕了我以後,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讓我幫助你,為你做點事,這會讓我快樂的。」他渴求的看著她。

    「留下來。」

    章以雯怔住了。「你會後悔的,我依舊愛的是舒恩。」

    他眼中閃過一抹痛苦。「我知道,我不會強迫你,我只是想照顧你,就這麼簡單。」

    她撲進他懷裡。「你好傻!」他的癡教她心痛,教她不忍。

    「我承認,我是傻。」抱著她,他不住地顫抖。

    她推開陳士威。「我懷了舒恩的孩子,你知道嗎?」她希望這能讓他知難而退。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早知道了,你休想以這個做藉口,我是不會退縮的,等孩子生下來,如果舒恩還是沒有出現,我願意成為——」

    「夠了!舒恩會來找我的,我相信他!」她激動的打斷他的話,沒有人可以代替舒恩,他是孩子的爹,唯一的爹。

    陳士威垂下肩膀。「只要他回來,我就把你還給他,這是承諾。」他求全。愛一個人愛得如此痛苦,他卻執意一頭栽進去,這其中的苦澀他願意擔下。

    「你為什麼這麼傻?」她為他感到心疼不舍。她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的能得到他全心全意的愛。

    「同樣的,你對舒恩是否也是一種傻?」他沉沉的反問。

    章以雯語塞,歎了一聲,「我累了,想休息。」只要是人都逃不開這種欠債似的枷鎖,她只想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今後該何去何從?

    陳士威欣慰的退出,起碼她願意留下來了,相信在他的照顧之下,她會恢復得很快的……或者也許她這樣病著對他來說是好的……他黯然不恥自己的想法。

    ***

    「以雯,還是沒有舒恩的消息?」李大嬸焦急的詢問。

    章以雯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頭。「沒有。」他說過會給她消息的,但在士威家一個月又過去了,他仍是音訊全無,她開始不住為他擔心起來。

    「這可怎麼辦?你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士威是對我們很好沒錯,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李大嬸只能幹著急。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派人捎信到上海去了,可是至今都沒有消息,我也亂了方寸。」章以雯頹然的放下手中的梳子,從抽屜中取出舒恩第一次見面時給她的刀。當大媽趕她出家門時,這就是她帶在身上僅有的東西。她珍視的觸摸著它,這柄小刀和戴在她頸項上的戒指都是她最珍視的東西,這兩樣信物代表了舒恩對她的承諾以及愛。

    「不如我們去上海找他?不!這太危險了,我們不可以這麼做。」李大嬸提議後又立即覺得不妥。

    「不,我怎麼沒想到,我們可以去上海找他,以他的名氣,到了上海應該不難找到他。」章以雯有了這個想法後狂喜不已。

    「不可以,你不可以這麼冒險!」士威白著臉出現。

    「為什麼不可以?我要找他,我要見他!」章以雯大叫。

    她強烈的想見到他,她怕他發生意外了,一定是這樣,否則他不會至今不給她一點消息,她要找到他,確定他平安無事。

    「以雯,你現在有著五個月的身孕了,上海這麼遠,你會受不了的。」他勸阻。

    「不,我受得了的,我可以的,相信我。」她堅持。

    「我已經派人去上海打聽了,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你難道不能乖乖在這裡等舒恩上門來找你嗎?」

    她搖頭,「不能,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士威,你讓我去找他,只有見到他,我才能安心,我求你。」她懇求。

    「你當真非去不可?」他禁不起她的哀求。

    「是的。」她點了點頭。

    陳士威重歎一聲,「好吧,我答應你去,但必須由我陪著。」這是他最後的讓步。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去上海這種龍蛇雜處的地方。

    「士威,你對我太好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恩情。」她踮起腳尖在他頰上吻了一下。

    他苦笑,覺得悲哀,他多想告訴她,他要的不是她的感激,而是……唉!他再次無聲在內心深處歎息著。

    ***

    上海市

    「士威,上海好繁華喔!」章以雯望著上海的夜景驚歎。上海真不愧是不夜城,人來人往,霓虹閃爍,好不熱鬧。瞧得她都眼花了。

    「上海是特別行政區,有不少外國人在這裡做生意,是個十裡洋場。」士威體貼的為她添上披肩。他們剛到上海,這會還在找旅館住下。

    「士威,上海這麼大,如何找得到舒恩?」李大嬸擔心的問。

    「大嬸,你放心,上海我還算熟,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

    「士威,這次真要謝謝你了,要是沒有你,光是我和大嬸是不可能到得了上海的。」章以雯再次向他道謝。

    「你又來了,這一路上你這句謝謝說過不下百次了,我拜託你別再說了,我都聽怕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方式可以表達我的謝意?」

    他不語,只是一個勁的盯著她,你該明白的!他在心裡訴說,並沒有開口。

    章以雯不自然的別過臉,「士威,我們是否要雇輛車送我們去旅館?」她顧左右而言他。

    陳士威輕歎,「嗯。」他立刻招來了三部黃包車,直抵他們要下榻的旅館。

    才卸下行李安頓好,章以雯就一刻也待不下去的要出門去打聽舒恩的消息。

    「以雯,打聽舒恩的消息也不急在這一時,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士威阻止她。

    「士威,我不累,精神好得很,讓我去吧!」她求他。一到了上海,她的心愈形急切。

    「你還說不累,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多憔悴,不要讓我為你操心好嗎?」他苦口婆心地勸阻。

    章以雯無奈。她知道士威是為她好。「好吧,就聽你的,我們明天一早就去打聽。」

    「這才聽話,我答應明天一早就先找我朋友打聽,他是上海的警佐,問他應該會有消息。」

    「真的?」她面露喜色。

    「沒問題的。」他將她送上床。「休息吧,你不善待自己也要善待肚裡的孩子。」

    「你真體貼。」章以雯乖乖的躺上床。「能成為你的妻子的女人一定會很幸福。」她由衷的說。

    「是嗎?」他恍然失神。可是你並不希罕這份幸福不是嗎?他心想。

    「士威,別忘了我們的協定。」她有些艱難的提醒他。

    「我沒忘,我是你的乾哥嘛!」他強顏歡笑,掩飾他心底的痛。

    「謝謝你,士威。」章以雯笑得也有些勉強。她遺憾自己辜負了他的情。

    「休息吧,大嬸,以雯交給你了,我到櫃檯補辦一些手續。」他交代完,幾乎是落荒而逃。他發覺他愈來愈無法做好乾哥的角色,面對她變成是一種煎熬,他高估了自己的能耐,自己不是聖人,做不到視她若妹妹的地步,他做不到!

    ***

    「範警佐,我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陳士威說。他和章以雯將範行希約出來,在一家咖啡廳裡聊著。

    「我們是老朋友了,要打聽誰你儘管說,我知無不言。」範行稀有義氣地笑著。

    「你在上海人面廣,我們要打聽的人叫——」

    「叫舒恩,你聽過這個人嗎?」不等陳士威說出,章以雯便迫不及待的搶白了。

    「以雯,你別急嘛!」陳士威感到有些無奈。

    「對不起,我是真的太心急了。」她靦腆的垂下頭。

    「無妨的,找人一向是如此的。」範行希笑著,他想了一下,「我是認識一位元叫舒恩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你認識!」她大喜,終於有眉目了。「他人在哪?快帶我去見他。」

    「慢著,我所認識的這位元舒恩先生在上海是位家喻戶曉的人物,不曉得小姐與他是什麼關係?」範行希謹慎的問。他可不想貿然帶個人去見舒恩先生,平白惹來了禍事。

    「我是他的——」章以雯倏然住口。她與舒恩是什麼關係?事實上什麼都沒有,只除了還掛在她胸前的戒指。這個戒指是承諾,是舒恩說的,但在外人眼中這又能證明什麼?她怔住了。

    陳士威見她的神情立刻替她介面:「以雯是舒恩的遠親,特地遠從重慶來找他。」

    「原來如此,原諒我不得不問仔細,因為這位舒恩先生不是好惹的人物,我不得不小心些。」

    「那請你快帶我去見他,我有重要的事找他。」章以雯焦急的說。

    「先別急,你現在並不確定這位舒恩先生就是你要找的人,不如你先把你要找的人,形容一遍,我看符不符合,如果條件符合我再帶你去見他,這樣比較好些,也不會浪費時間,更不會貿然打擾到舒恩先生。」範行希仍是謹慎行事,這是他能在官場沉浮這麼多年不倒的原因。

    「嗯,有道理。以雯,你就把舒恩的長相對范警佐形容一遍吧。」陳士威覺得他說得有理。

    「好,舒恩年近三十了吧!」她不確定舒恩的年齡,這一直是她所忽略的,她從沒問過舒恩的私事。「他有一頭漂亮的棕發,長得高瘦英挺,經常是一副放蕩不羈的神情——」

    「夠了,有了這些,我確定這位舒恩先生就是你要找的人。」範行希打斷她。別的不說,光是聽到一頭漂亮的棕發,以及放蕩不羈的神情,他就可以確定是這位舒恩先生沒錯,因為全上海的女性都為他瘋狂,而瘋狂的原因就是他那對難以駕馭的眼眸。

    「真的?太好了。」章以雯沒想到這麼順利就打聽到舒恩的下落,她高興得都要掉下淚來了。

    「走吧,我帶你們去見他。」範行希起身。「今天他們家可熱鬧得很。」他一面走一說。

    「怎麼說?」陳士威好奇的問。

    「今天是舒恩先生與日本大佐山廝先生的愛女小喬小姐訂婚的日子,你們來得真巧,正好趕上——」

    「你剛才說什麼?」章以雯立即刷白了臉。

    「是啊!範警佐,你剛才是不是說錯了?請再說一遍。」陳士威也大驚。

    範行希覺得莫名其妙,「你們不是舒恩先生的遠親嗎?聽到他訂婚的消息應該為他高興才對,怎麼這副表情?有什麼不對嗎?」他覺得不對勁。

    章以雯僵住了,要不是陳士威扶著她,她恐怕已經倒下。

    「以雯——」陳士威為她擔心不已。

    ***

    好個盛大的訂婚宴,章以雯緩緩、僵直的走進這棟大宅,這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幾乎全上海有頭有臉的人全到齊了。

    不會的,舒思不會背叛她的,她帶著一絲期盼來到了舒恩宴請賓客的豪宅。她不相信,她要親眼證實這一切不是真的,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舒恩,一定不會是的!

    「以雯,你……還好吧?」陳士威一路跟在她身後陪著她,範行希並沒有跟來,當他發現不對勁後,只給了他們這裡的住址,便假藉理由離開了,他也是怕事的。陳士威也好害怕,害怕萬一這個人真的是舒恩,她將會有什麼反應?她受得了嗎?他為她擔心害怕。

    「我很好,我來只是解除疑惑,我相信舒恩不可能這麼對我的。」儘管這麼說,她眼底的緊張仍是逃不過陳士威的眼睛。

    「你……好吧!我們看一眼今晚的主人後就走。」

    「嗯,士威,不要為我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她堅強的挺直背脊。儘管外表表現得這麼堅強,但她的心卻跳得好急、好快,幾乎超出了她所能承擔的範圍,她的手還在微微地顫抖,她掩飾的將雙手環在胸前,不讓士威發現。她太倔強了。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去找人問一下主人在哪。」士威轉身詢問其他的賓客。

    章以雯不安的環視這裡的一切,好豪華,好似代表著權勢富貴。她的眼光掃過了人群,接著不期然的對上了一對眼睛,一對她死也忘不了的眼睛,她凍住了,所有的血瞬間被抽離。

    那個人也以極為驚異的眼神看著她,手上的酒杯應聲落地——

    「以雯,我問到了,他們說主人在——」陳士威隨著她的目光也倏然住口。

    她怎麼會來?舒恩驚愕住了。

    「恩,你怎麼了?酒杯碎了一地,衣服也弄濕——恩,恩!」小喬見他瞠目錯愕的表情,擔心的叫喚了他好幾聲。

    「呃,衣服弄髒了沒關係的。」他收拾起驚慌。

    「你怎麼了?這麼失常,你從不曾這樣的,你還好吧?」小喬關心的問,今天是他們的訂婚宴,她好不容易才得以嫁給她深愛仰慕的物件,今天的一切她要力求完美才行。

    「我沒事。」他盯著臉上全無血色的章以雯。「小喬,去為我重新倒一杯酒來好嗎?」

    他轉過身對小喬說。

    「還喝啊!恩,你今晚喝了好多,實在不應該——好吧,你等我。」她看到他板起面孔來,只好改口,她是有點怕他的,他總是令人不可抗拒,但他是那麼神秘,那麼威嚴,這是她瘋狂愛上他、不顧一切要嫁給他的原因。

    「很好,乖,去吧!」他緩下臉色催促。

    「嗯,等我。」她轉身離去。

    支開小喬後他回頭尋找章以雯的蹤跡,她不在那裡了!他的眼神變得焦急。

    「舒恩!」章以雯站在他身後。她依然不相信,她要聽他親口證實。

    舒恩倏然轉身,「以雯!」

    「舒恩,告訴我,你不是這場訂婚宴的新郎,你是新郎或者是新娘的朋友對不對?你只是來恭賀他們的對不對?」她顫抖、急切的問,淚水在堆積,仿佛隨時會決堤。

    「我……你怎麼會來的?」舒恩忍不住問。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他措手不及。

    「以雯是來找你的,她不相信你是負心漢!」陳士威憤怒地嘲諷道。

    舒恩沒有理會他。「以雯,你先離開,我會去找你的。」他急切的說,她不能待在這裡。

    「為什麼要離開?難道這真是你的訂婚宴?」陳士威忿忿的大吼。以雯明明看到了一切卻還在自欺欺人,他看得出來她快崩潰了。

    「恩,你的酒。他們是誰呀?」小喬嬌聲的來到舒恩的身邊,撒嬌的挽著他的手臂。

    章以雯的心被重重刺了一下,痛得幾乎昏厥。陳士威及時扶住她。「以雯!」

    「舒恩,她就是今晚的新娘?」章以雯顫著手指著小喬。反駁我,舒恩,我求你否認這一切,她的心在滴血。

    「是啊!你是誰?」小喬斜睨著章以雯,嗅到有些不對勁。

    「她是我在重慶的一個朋友。」舒恩搶白。

    章以雯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氣。她只是他的朋友,只是朋友,她搖搖欲墜。

    「你這混蛋,竟敢說以雯只是你的朋友,肚子都懷了你的孩子,還千里迢迢來找你,你敢說你們只是朋友!」陳士威怒不可遏。

    舒恩倏然變色,盯向了章以雯微隆的腹部。孩子?以雯懷了他的孩子!

    「恩,這是怎麼回事?你和這個女的真的——」小喬立刻大發嬌嗔。

    「不,別聽他們胡說!」舒恩鐵青著臉否認。

    「王八蛋!」陳士威再也忍不住對舒恩動拳,舒恩並沒有還手,任由他打罵。

    所有的人立刻停下動作看著新郎被毆,訂婚宴亂成一團。

    「住手,你為什麼要打恩?你這無賴,恩,你還手啊,你為什麼不還手?」小喬眼見舒恩被打得頭破血流,焦急的哭叫。

    「住手!全都給我住手!」日本大佐山廝先生排開眾人大喝道。立刻有士兵上前把陳士威拉開,阻止他再對舒恩動手。

    「恩,你沒事吧?」小喬急忙扶舒恩起來。「他瘋了,竟敢對你動手。」她還驚懼不已。

    「說,這是怎麼回事?」山廝大怒。好好一個訂婚宴竟搞成這樣。

    「我來說,這位先生想必就是山廝先生,我勸你最好不要把女兒嫁給這種始亂終棄的人,他玩弄人家的感情,他不是人!」陳士威大罵。

    山廝先生青筋浮跳,「舒恩,你怎麼說?」他不相信自己會看錯人。

    舒恩抹去嘴角的血冷笑道:「我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他還是否認。

    「你敢說你不知道!山廝先生,這就是證據,她是來找他的,而且她肚裡也懷了他的孩子了。」陳士威將全身緊繃的章以雯推到他面前。

    山廝打量起章以雯,最後目光停留在她的肚子上。「你是什麼人?」

    「我是誰不重要!」章以雯冷著聲音拒絕回答。

    「好,有個性!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舒恩的?」山廝再問。

    章以雯轉向了舒恩,見他一臉冷漠,她心痛難當,如同被撕裂了一般,一切變得好諷刺。她點頭。

    「舒恩!」山廝立刻敲著拐杖怒斥。他要舒恩給他一個完整的解釋。

    「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的。」舒恩又恢復了他懶懶的口氣。

    「你——」章以雯憤怒的轉向他。「你敢否認!」

    「我為什麼不敢?每天挺著肚子上門來找我認爹的女人多得是,如果我每個都認了,那麼我的孩子多得可以玩接龍了。」舒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你——」她來錯了,她這是自取其辱。

    「你說這種話也不怕雷劈,沒有你,以雯的肚子會大起來嗎?」陳士威眼見章以雯受辱,憤怒極了。

    「笑話!她肚子裡的孩子就一定是我的嗎?我承認玩過她,但你何嘗不也是?也許孩子是你的也不一定,畢竟你甘願千里迢迢由重慶護送她到上海,這一路上孤男寡女,又路途遙遠的,如果沒發生個什麼事,你會這麼好心——」

    「?!」章以雯再也聽不下去,狠狠的打了舒恩一個耳光。「這太污蔑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你今天對我的傷害,足以讓我恨你一輩子。」

    「你怎麼可以打恩,來人,把這個瘋女人給我抓起來!」小喬大叫。

    「不,不用叫士兵抓她了,讓他們走!」舒恩鐵青著臉阻止。

    「在沒問清楚前誰也不准走!」山廝沉著聲怒吼。他轉向章以雯,「你說肚子裡的孩子是舒恩的,有什麼證據?」

    章以雯憋著氣,忍著不讓淚水滑下,她被污辱得已經夠多了,也徹底的被踐踏了,她現在要的僅是一絲尊嚴。「沒有,沒有任何證據!」她握著胸前的戒指,不住地吼叫。

    山廝的臉沉了下來,「既然沒有任何證據,你們是故意前來鬧場的?你們好大的膽!」

    「山廝先生,我們不是的——」士威急於解釋。

    「士威,不要再說了,孩子不是舒恩的,我們走吧!」再不走,她就無法挺著胸走出去了,章以雯快崩潰了,她拉著一臉不甘的士威想走。

    「慢著!你們把我的訂婚宴搞砸了,又把恩打傷,想說走就走?」小喬不願放行,他們來鬧場,把她精心計畫的訂婚宴搞得面目全非,他們得為此付出代價!

    「不然你想怎麼樣?」士威不客氣的問。

    「我想怎麼樣?來人,把滋事的人給我抓起來!」小喬下令。

    「住手!」舒恩低喝,「我再說一次,讓他們走!」

    「可是他們……你這麼維護他們,難道她肚子裡的孩子真的跟你有關?」小喬變臉。

    舒恩惱怒的看了她一眼。「無關!」

    「如果無關,剛才你為什麼打不還手?」小喬追問。

    「他是心虛!」陳士威替他回答。

    「心虛?恩,我要你老實說。」

    舒恩極為不耐,「說什麼?好,你要我說我就說,這個女人叫章以雯,是重慶的高級交際花,我曾與她上過床,我玩過她,那又怎麼樣?我是一個男人,玩過一、兩個交際花這是正常的,我想就算是父親也不會為此責怪我才是。」他看向了山廝,日本男人在外玩女人是常有的事,甚至視為理所當然,連女人都不會為此責怪丈夫。

    他的話有如晴天霹靂。「交際花?我成了交際花了。士威,你聽到了嗎?我是交際花,他玩過我,他是用玩的心態待我……」章以雯再也忍不住悽愴的崩潰了,原來她之於他只是個妓女,他把她當妓女玩一玩。章以雯,你該死!她狠狠詛咒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逆轉。

    舒恩眼睛閃過一抹不舍,握緊雙拳,他忍著不去碰她。「是的,我是看在玩過你,你現在又大著肚子的份上,我不想為難你,你還不快走!」

    章以雯全身抽搐的轉向舒恩。「我錯看你了,這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應得的,大媽說得對,我是賤女人,事實證明我真的賤,我自己犯的過錯我會懲罰自己的,我希望你記住自己今天說過的話,不要忘記。」她盯著他,淚已錯綜在臉龐。「這個還給你!也許你該給的人是她。」她悲憤的將一樣東西塞進他手裡,拉著士威轉身離去。

    他握著手中的戒指,臉色鐵青,不住地收緊。以雯……他多想不顧一切地跨步追她……

    「恩,那個女的給了你什麼東西?」小喬發現當他看到章以雯塞給他的東西後,臉色變得駭人。

    他迅速將戒指收進口袋。「沒什麼。父親,我身上都是傷,我想先進去敷藥了,這裡的一切就麻煩你了。」看著這紊亂的宴會廳,以及所有人好奇的眼光,他仍是一派從容,整整衣服入內了。

    「父親,那個叫章以雯的真是交際花?」小喬忍不住懷疑道。她看章以雯氣質出眾,根本不像舒恩所說的是個人盡可夫的妓女。

    山廝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別想太多了,你和舒恩都訂婚了,很快就會結婚,你想這些不覺得多餘嗎?爸不會讓其他的人動搖你的地位的。」他絕不能放棄舒恩,舒恩是他極力拉攏的對象,他詳細調查過,舒恩在中國國民政府裡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但角色神秘,一直令人猜不透他究竟是擔任什麼官職?又是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有了他,那麼對日本帝國入侵中國的計畫將大大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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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0:33:1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怎麼樣,找到他們了嗎?」舒恩在房裡焦急的問。他派人前去探聽章以雯和陳士威下落。

    「報告,找到他們住的旅館了,不過他們已經連夜退房離開了。」士兵打探後回來報告。

    「離開了?」他心驚,「有沒有說上哪去?」

    「聽櫃檯說好像是女的生病了,急於回重慶去。」

    「生病了?」他吃了一驚,「是啊!在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傷害後當然會生病。」他失神地低喃。

    「舒恩先生,你說了什麼嗎?」士兵沒聽清楚,以為他交代了什麼。

    「沒事,你下去吧。」他沉重的揮揮手。

    士兵立即敬禮退下。他沒見過舒恩先生這個樣子,他覺得不尋常。

    舒恩頹然坐在椅子上,痛苦不堪。上天為什麼要跟他開這種玩笑,為什麼讓她出現?為什麼讓她看到這醜陋的一面?為什麼?

    他承受著空前的壓力,他竟傷害了自己最深愛的人,他想起了那些刺耳的話,他是不得已的!他攤開握在手中的戒指,她把戒指還給他了,這象徵決裂,他瞭解她的意思,她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痛苦的敲著額,舒恩想起了她臨去前的話——我會懲罰我自己的——他心驚的坐起。

    「不,以雯,你千萬不能傷害自己,千萬不能!」他抖著手幾乎無法克制。「以雯,原諒我,再給我一點時間,只要再幾個月,我會向你解釋一切的。給我時間……」舒恩將頭埋進手掌之中。他膽怯了,他這一生不曾膽怯過,現在卻害怕會失去以雯,他怕再也挽不回她的心。

    「恩,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你怎麼了?看起來好頹廢?」小喬親匿的搭著他的肩。

    他猛然抬頭,「沒什麼,只是有點累了。」

    「你身上全是傷,都是那對瘋子前來搗亂,你真不該放他們走的。」小喬不依的抱怨。

    「好了,我看你是嫉妒我與那個女的有一腿是不是?」他挑白的說,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她嬌嗔了一聲,「你就知道欺負人家。」她用飽滿的胸貼上了他,眼中盡是挑逗。

    他推開了她。「我現在沒心情!」

    「沒心情?是不是還想著那位交際花——」

    他猛然封住她的口,不給她任何懷疑的機會。

    重慶章以雯獨自待在房裡,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波動,握著舒恩送她的刀,熠熠刀影在她面前晃著,她心已死,再也無力流淚,她是倔強的,既然無心又何必留著軀殼,她緩緩的舉刀——

    「以雯,你在做什麼?你瘋了不成!」陳士威撞開門沖進來,吃驚的快速搶下她手中的刀,可惜慢了一步,她已朝手腕深深的劃下,血正源源不斷的流出。

    他大驚失色,立即為她止血。

    「你走開,不要管我,讓我死,讓我死!」像發了瘋似的,她要自己血流幹而死,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陳士威氣憤的用力摑了她一巴掌。「你醒醒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心痛的對她大吼。她居然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要不是他及時發現阻止,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在找死,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不要阻止我,讓我死吧。」她激憤的搶回刀子要再劃一刀。

    「住手!」他再次搶下她的刀。「你這是何苦!」

    「你不會懂的,我要為我的愚蠢付出代價,我錯了,我愛錯人了。」章以雯哭得悽楚。

    「不,你沒有錯,錯的是舒恩,不是你呀,我求你別再折磨自己了。」他心痛的哀求。

    「我是這麼的相信他,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就是相信他,我以為我們是相愛的,結果他當我是妓女,是妓女……什麼屈辱我都可以忍,可是我受不了這個,我再也不能面對自己的愚蠢,什麼愛、什麼堅持都不值一提,我不該找上門去自取其辱的。」她悶聲痛哭。

    「以雯,你不要再自我傷害、自我貶低了,為了舒恩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不值得的。」見她如此,他不比她好受。

    「我不該自我傷害嗎?別人都能對我任意的傷害了,為什麼我自己不能?我現在一心只想死,我沒有臉再活在這個世上,當我一知道自己懷了舒恩的孽種時我就該自殺的。士威,不要再攔著我,如果你是真心為我好,就該知道此刻活著對我來說是一種羞辱、一種痛苦,我唯一解脫的方法就只有死。這對我來說是一項恩典啊!」她抹掉淚水,任由手上的鮮血直流。似乎在享受著這樣自我虐待的快感。

    「你忘了你肚裡的孩子了嗎?你想結束生命是你的事,可是你沒有權利扼殺這個小生命,他有權利被生出來看看這個世界。」他想打動她。

    淚水潸潸而下。她是曾經多麼珍視這個小生命,就連大媽逼她拿掉她都不肯,可是此時他卻成了一種諷刺,刺得她好痛、好痛!「他不該被生出來的,這世間這麼醜惡,他不如不見,反正到了底下我還是會陪著他的。如果他怨就讓他怨好了,要怪就怪他的母親有眼無珠,錯看了人。」她一心尋死。

    「你……好,你要死是不是?要死我陪你一起死,我說過我要照顧你的,如果你執意要死,那我奉陪!」他也拿起刀狠狠往自己的手腕劃下,立刻血流如注。

    「不!」章以雯搶下刀子,慌亂的看著他手腕的血急速的流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嘶吼。

    「不為什麼,只為你。」他心甘情願。

    動容的低下頭來,她啜泣不已。「為什麼你不是舒恩,為什麼舒恩不像你——」她痛哭失聲。

    她失血頗多又情緒激動,體力已逐漸流失。

    他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雙雙倒在地上。「以雯,不如你當我是舒恩吧,就當我是你肚裡孩子的爸爸,我會對他視如己出的。」

    她悲傷的搖頭,「你永遠代替不了舒恩的,別傻了。」她無力的哭泣。

    「你讓我試試,給我機會,難道這對你來說這麼困難?」他黯淡神傷。

    章以雯閉上眼,不願意回答。

    他放棄了。「算了,就讓我們一起死吧,起碼這是舒恩比不上我的。」他自嘲。

    「不——你不能死,求你別這樣,你讓我心安的走好不好?你走,你走!」

    「我不會離開你的,你忘了?我要與你一去死的。」陳士成動也不動的躺在她身邊,靜靜等待血流幹而死。

    她掙扎的坐起,她不會讓他這麼做的,他還有大好人生,不能就這麼死了,絕對不能。

    「起來,去找醫生包紮你的手,否則你會沒命的。」她死命的拖他,但他不為所動,她乏力了。因自己也瀕臨死亡的邊緣。「士威,算我求你好不好?」她終究無力的趴在地上,覺得雙腳已開始冰冷了,感覺自己就要昏厥。

    他搖頭,「不要再說了,我心意已決。」他喃喃訴說,他的刀口劃得比她深,血液流失的速度十分驚人,已逐漸失去了意識。

    「士威——」她依舊不死心,手乏力的扯著他。「士威,我不死了……你也要活著……你聽到我的話了嗎?起……來……」她喘息的不讓自己失去意識。

    「太遲了……」他囈語,逐漸陷入昏迷。

    「天啊!」剛進屋的李大嬸驚呼道,她驚駭的看到他們竟雙雙倒在血泊之中。

    「大嬸,快,快救士威……救……」章以雯看到李大嬸出現,欣喜之下再也支撐不住,昏厥了過去。

    ***

    「不……舒恩,我恨你!我恨你……讓我死,我再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孩子,娘對不起你,你不要怪娘……不要!士威,不要——不要——」

    「以雯!」陳士威抓著她在空中亂揮的手。他怕她傷了自己。

    章以雯驚醒。「士威!」

    他心急的為她拭汗。「你終於醒了。」他擔心得很。

    「你的手——」她抓住了他纏著紗布的手腕。「你真的自殺了?」她以為是在作夢,想不到他真的……

    「我沒事了,你也沒事了。」他寬慰的笑笑。

    「士威……」她又潸然淚下。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只要把身體養好復原起來,其他的什麼事都不重要。」他看破的抹去她的淚痕。他獲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確定章以雯也沒事,他多麼恐懼自己沒死而她卻魂歸西天,他不要這種遺憾,這樣會讓他痛不欲生的。

    「我欠你的一輩子也還不清。」她哀傷的說。

    「既然欠了我,就不該再尋短見。」

    她的眼神變得深遠。「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所有的憤恨她都決定將它化為灰燼了。

    陳士威欣喜,「聽你這麼說我太高興了!」他捧著她毫無血色的臉。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突然驚慌的摸著肚子。

    「放心,孩子沒事的。」他連忙說。

    她呼了一口氣。孩子還在!

    「我就知道你會後悔,你是不會忍心傷害自己的孩子的。」

    歎了一聲,她搖了搖頭,再看向陳士威。

    「士威,你好憔悴,是為了我嗎?」她伸手撫著他的臉頰。他一頭零亂的髮絲,滿臉的胡碴,這是她看過他最落魄憔悴的樣子。

    他笑得無奈,「除了你,還有誰能讓我廢寢忘食、受盡折磨?」

    她眼角再次閃著淚光,「士威,我心已死,再也激不起一絲波瀾了。」

    「我知道,我不強求,要的也只是你能活著,平安的活著。」對她,他已無所求。

    閉上眼,「士威!」她輕喚。

    他握著她的手。

    「你知道嗎?這輩子我唯一虧欠的就是你,我將為你而活,活著看你娶妻生子,組織幸福圓滿的家庭。」這將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

    「以雯……」握著她的手,他忍不住收緊了。上天真是捉弄人,愛真的不能像此刻抓住她的手一樣讓他抓牢嗎?他神傷落寞。

    ***

    「真是你,你怎麼會來的?」陳士威有些吃驚的看著章敏敏。好姊來通知他時,他還嚇了一跳,以為章家的人都對以雯不聞不問了,想不到居然還會有章家人找上門來。

    「我聽說以雯姊現在住在你這裡,所以我來……」章敏敏有些說不下去了。

    「沒錯,以雯是住我這裡。」他不諱言的坦承。難道以雯住他這裡,他們也有話要講?

    她臉色一陣蒼白,以雯姊真的與士威在一起了?

    見她神色有異,他探問:「敏敏小姐,你這趟來……」

    她收起作痛的心強自振作。「我是來找以雯姊的。」以雯姊終究欺騙了她。

    「你來也好,也許以雯見了你心情會好些。」

    「以雯姊發生了什麼事嗎?」她好奇的問。

    他歎了聲,「她自殺了。」

    她大吃一驚,「自殺?這怎麼可能,難道是你傷害了她!」她立即指控。

    陳士威苦笑,「我倒希望自己有能力傷害她。」他自嘲。

    「到底怎麼回事?」

    他將以雯到上海找舒恩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個舒恩真不是人!他竟然這麼喪心病狂,虧以雯姊為了他吃盡了苦頭,還懷了他的孩子,他竟然這麼對待她!」她聽完大為氣憤。「我到上海找他算帳去!」她衝動的打算立即殺到上海去宰了舒恩為以雯洩恨。

    「敏敏小姐,你別衝動,一切都過去了,你何必再去受辱?以雯現在只求安寧平靜的度日,我們不要亂了她的心了。」他阻止。

    「可是,舒恩他太可惡了!」她仍氣憤不已。

    「罷了!他會得到報應的。」他咬牙的說。他不會原諒舒恩的,只要是傷害了以雯的人,他都不會原諒他的。

    「士威,我想問你,以雯姊她是否……轉而接受你了?」章敏敏緊張的問。

    他頹然地坐在沙發裡,一臉疲憊。「沒有!」

    暗自籲了口氣,她小心的又問:「你不是很喜歡以雯姊嗎?」

    「錯,不是喜歡,是愛!」他揉了揉眼窩。為了以雯他幾乎要筋疲力盡了。

    她震了一下,「是愛。」她心都涼了,知道不管以雯姊接不接受士威,自己都不可能得到士威的青睞了,因為他心裡只有以雯姊一個人而已。「以你對以雯姊的用心,還是打動不了她?」

    「她心裡仍然只有舒恩。」他痛苦的回答。

    「在舒恩這麼對她之後,她還沒有覺悟嗎?」

    「我早覺悟了。」章以雯緩緩走下樓。

    「以雯姊,你氣色怎麼這麼差?難道你都沒吃飯睡覺?」章敏敏一見到章以雯憔悴慘白的面容嚇了一跳。看來以雯姊真的被舒恩傷得不輕。

    章以雯扯出一絲笑容,「怎麼有空來?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陳士威上前扶她坐下。她還是很虛弱,原因是她幾乎是不吃不喝,也少言少語的在度日,形同行屍走肉一般。他每每見她一次就心痛一回但他也沒辦法,他根本進不了她的心章敏敏落下淚來,「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的,但看你現在的樣子,我怕你會受不了這個刺激。」

    「你說吧,沒有什麼事是我不能承受的了。」章以雯毫無喜怒,平靜的說。

    「可是……」章敏敏真的說不出口,她不忍心再告訴以雯姊這個噩耗,她不該來的。

    「敏敏!」章以雯沉下臉來。

    章敏敏不得已才紅著眼眶說:「以雯姊,爹他……」她還沒說完就泣不成聲。

    「爹怎麼了?」章以雯立刻變臉。

    「爹他過世了!」

    章以雯身子晃了一下。「你說什麼?」她全身仿佛被炸開了。

    「爹死了。」章敏敏哭著嘶吼。

    「怎麼會?是什麼時候的事?」為舒恩而流乾的淚水又再次泉湧而出。

    「是七天前的事了。」

    「七天前!為什麼現在才通知我?」章以雯悲慟萬分。她竟連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真是不孝!

    章敏敏哭著說:「是娘不讓我來。」

    「大媽她……」章以雯難過的低下頭。大媽竟連爹死了,都不願叫她回去,大媽已經不當她是章家的人了。

    「豈有此理!」陳士威十分氣憤。「章伯父是以雯的爹,她沒有權利這麼做!」

    身為姜明瑩的女兒,竟敏敏覺得難堪。「我知道娘是過分了,所以我還是打聽了以雯姊的下落來告訴她這件事。」

    「爹——」章以雯痛哭失聲。為什麼?老天為什麼要奪去她所有心愛的人?為什麼?

    陳士威看著章以雯激動的樣子,心中十分焦急。「以雯,你別太傷心了,你身子還沒復原是禁不起如此悲慟的。」

    「敏敏,告訴我爹下葬了嗎?葬在哪?我要去看他。」章以雯抓著章敏敏急切的追問。

    「爹還沒下葬,咱們大宅已修建完成了,你如果要對爹上香就十五號回家一趟吧,那天是爹出殯的日子。」章敏敏拭著淚說。

    「好,那天我會回去的,我要回去看爹……」章以雯哭倒在陳士威懷裡。

    「以雯姊,你別太傷心了,爹臨死前還是對你不放心,他要你回章家,這是他的願望。」

    「回章家……」章以雯想到了姜明瑩。

    「你不是不知道,有你娘在,以雯根本不可能回得了章家的。」陳士威氣憤的說出事實。

    章敏敏難過的低下頭。「沒錯,娘是不可能讓以雯姊回章家的。」

    「以雯,十五號你真的要回章家?我看你還是別回去,等伯父葬好我再帶你去他老人家墳前上香也是一樣的,你要知道你回去是自討苦吃,你大媽會為難你的。」他勸說,不忍心看她回去受辱。

    「不,我要回去。」章以雯堅持,「我是個不孝女,未婚生子,臨死都沒能回去給他老人家奔喪,我這還算是人嗎?就算大媽要怎麼污辱我,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為爹燒柱香,跟他說說話,要他不用為我擔心,安心的走罷了。」她哽咽的說。

    「唉!我明白你的孝心,早知道你會堅持的,那天我會陪你一道回去的。」他無奈地歎息。

    「士威——」

    「你又要說謝謝了對不對?」土威打斷她的話介面道。他簡直拿她沒轍,她對他永遠是這樣客氣生疏,這讓他洩氣得幾乎發瘋。

    章以雯站在一旁,默默地歎了一聲。

    ***

    「以雯,你考慮清楚,真的要進去?」站在章家大宅前,陳士威做最後的勸阻。他實在不想以雯被裡面那群人傷得體無完膚。

    「我要進去,如果你不願意。可以留在外面等我。」章以雯冷著臉看著佈滿門外的白布幛。

    「爹,不孝女以雯回來給你磕頭了。」她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不在乎別人側目的眼光,喃喃的走了進去。

    陳士威連忙搖頭跟上。她總是做出令人不放心的事。

    章以雯直接進了大廳,章克謹的靈位就擺在正中央,她「咚」一聲便跪下。

    姜明瑩倒抽了一口氣,立即沖到正在拚命向章克謹靈位磕頭的章以雯面前。「你這個賤人,還回來做什麼?你爹就是活活被你氣死的。」她用力踹了章以雯一腳,章以雯跌趴在地上。

    「你太過分了!」陳士威扶起章以雯。

    「娘,別這樣,是我找以雯姊回來給爹上香的。」章敏敏連忙出面說明。

    「?!」姜明瑩用力給了章敏敏一個耳光,章敏敏愣住了。

    「枉費你是我女兒,你明知道我有多恨她,偏偏還把她叫回來。」姜明瑩飽含怒氣地瞪視女兒。

    「大媽,你不要怪敏敏了,是我堅持回來的。」章以雯不忍心見章敏敏因她而受罰。

    「你堅持回來?你還有臉回來?你知不知道,你爹就是因為你才會去世的。」姜明瑩指控。

    「因為我?」章以雯吃驚。

    「沒錯,就是因為你,因為他知道了你下賤,未婚懷孕,還離家和男人私奔了,所以一氣之下就再也起不來了。」

    章以雯腦袋一片空白,自己居然害死了爹「你胡說,她並不是離家出走與人私奔,明明是你將以雯趕走的,伯父一定是知道以雯被你趕走,所以才氣死的。」士威忿忿不平的回嘴。

    姜明瑩登時心虛的刷白了臉。「別胡說,克謹是因為這個賤女人未婚肚子就被男人搞大,羞愧而死的。」

    章以雯痛哭,「爹——」

    姜明瑩上前又是一腳。「你沒有資格跪在你爹面前,你滾,滾得愈遠愈好,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以雯還是章家的女兒,她有權利回來給她父親上香。」陳士威護著章以雯。

    「章象的女兒?好,在座有很多是章家的叔伯長輩,我們來問問他們的意見。」姜明瑩得意的撇著嘴轉向眾人。「各位叔伯長輩們,這個女人是克謹與一名行為不檢的丫鬟所生的女兒,她承襲了乃母之風,還沒出嫁肚子就鼓得跟球一樣,她敗壞了我們章象的門風,被男人玩玩後就被甩了,你們各位評評理,她還有資格自稱是章家的女兒嗎?」

    眾長輩們紛紛不以為然的看向章以雯。

    姜明瑩一臉得意,「看吧,沒有人會承認你是章象的女兒,你還是帶著你肚裡的孽種滾出這裡。」

    章以雯咬牙忍受著羞辱。「不,我是章家的女兒!」

    「可惡!」姜明瑩趕不走她氣得又想打她,陳士威見狀推了姜明瑩一把,姜明瑩一個踉嗆竟當眾跌倒在地,怒不可遏。「章以雯,你好,居然找打手來了。」

    「不是的,大媽——」章以雯急忙解釋。

    「不要說了,你爹死了你是來討財產的是不是?告訴你,甭想了,我一毛都不會分給你,這個男人就是你的新姘夫是不是,你真是賤,帶著別人的野種,居然馬上又可以找到新戶頭——」

    「住口!」陳士威怒極了,「不許你再污辱以雯了。」這女人太惡毒了。

    「我污辱她?你問問她,她肚裡的野種是誰的?她本來就是人盡可夫,各位叔伯,不是我容不下她,她大著肚子又跟著別的男人,她不是個娼婦是什麼?」姜明瑩要所有人都鄙視章以雯。

    眾人立刻大肆批評怒駡,不知廉恥、沒有婦德、姦夫淫婦、淫蕩無恥、敗壞門風……所有不堪入耳的話全都出籠了。

    面對這些指責,章以雯幾乎要瘋了。

    「住口!你們都給我住口!以雯肚裡的孩子是我的!」陳士威再也受不了了,衝口而出。他無法忍受以雯受這樣的屈辱,他決定一肩攬下。

    所有的人都住了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眾人共同的疑問。

    「士威——」章以雯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姜明瑩首先恢復鎮定。「得了吧!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想必是這丫頭謊報讓你當冤大頭的,你這傻瓜王八,這孩子是舒恩的,她親口告訴我的。」世上就有這麼傻的人,當了現成的爹還這麼高興。

    「不,孩子是我的,我就是孩子的爹,這一點絕對錯不了,我是礙於某種原因才沒有承認,但現在無所謂了,我會對以雯負責的,請各位不要再指責她了,所有的錯都是我一個人造成的!」

    「士威,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章以雯睜著眼驚呼。

    「以雯,很抱歉,這些日子以來讓你一個人承擔了這麼多苦,原諒我!」

    章以雯不可置信地搖著頭,「士威,你沒有必要這麼做的。」

    「我是孩子的父親,我當然有必要。來吧,咱們回去,不做章家人可以做我們陳家的人,我們陳家不會虧待你的。」他看章以雯跪在地上太久已經麻了腿,彎身將她橫抱而起,在眾人的震驚之下,將她抱離了這是非之地。

    姜明瑩簡直不敢相信,睜大著眼睛看著他們離開。

    章敏敏眼中閃著淚光,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悲哀。歡喜是以雯姊能有這麼愛她的人在維護她;悲哀的是,她得再次為自己的戀情哀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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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30 00:33: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上海

    「報告!」一名舒恩的貼身心腹左進來報。

    「有消息了沒有?」舒恩啜著酒坐在書桌前。

    「查到了你所指示的日軍軍火庫所在地了,不過需要密碼才能開啟大門進去進行破壞。」

    「密碼?」舒恩蹙眉,他等著摧毀這個軍火庫都等得不耐煩了,山廝居然還留一手。

    「舒恩先生,我們也查到了密碼就擺在山廝的臥房裡,而他的臥房只有兩個人能進去那就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女兒小喬小姐。」左進有意的看了舒恩一眼。

    他知道小喬小姐十分迷戀舒恩,只要舒恩向小喬小姐下點功夫,這密碼就不難弄到手了。但是近來山廝似乎對舒恩起了疑心,所以舒恩行事比以前更加小心了。

    舒恩眼神閃過一絲犀利。「知道了,我會把密碼交給你。」

    「是的!」左進報告完畢行禮想退下。

    「慢著!」舒恩叫住他,「我叫你查的事,怎麼樣了?」他有些緊張。

    「舒恩先生,以雯小姐已經懷有七個月身孕了,據她的醫生報告胎兒還算正常。」

    舒恩不悅,「什麼叫還算正常?」

    「呃……據醫生說,以雯小姐情緒不穩,又有營養不良的狀況。」

    他心痛難當,她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她不知他有多不舍、多不願意看到她這樣。「她最近還有發生什麼事嗎?」

    「以雯小姐的父親日前去世了。」左進據實以報。

    舒恩吃驚,「章克謹去世了,那她承受得了嗎?」

    「事實上她承受不了,據探子來報,以雯小姐還回了趟章家祭拜,但受到了羞辱。」

    舒恩青筋暴凸。「豈有此理!」他怒極了,恨不得自己就在身邊保護她,相信如果有他在身邊,就絕不會有人敢污辱她了。「結果呃?」他暴躁的問。

    「結果陳士威當眾宣稱孩子是他的……」左進察言觀色,見舒恩臉色遽變,住嘴不敢再說。

    「陳士威!」狂潮一過,舒恩便平靜下來,他苦笑,「好個癡情漢,以雯有你照顧我也算放心。」他無奈,這個時候恐怕也只有陳士威保護得了以雯了。

    「舒恩先生,還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報告給你知道?」左進小心的說。

    「說吧!」舒恩揮手。

    「聽說近日以雯小姐和陳士威走得頗近——」

    「夠了,退下!」舒恩怒吼。

    左進立刻慌張的退出。

    舒恩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在鼓動。「以雯,你要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只要任務一完成,我很快就會奔到你面前的,千萬要等我……」

    ***

    「士威,我聽說你在以雯父親的靈前公開承認以雯肚裡的孩子是你的,這是真是假?」汪雪君急切的問。

    「是啊!我聽到這件事都嚇了一跳。」陳維新也心急了起來。

    陳士威握緊了拳頭。「是的,這是真的。」

    「太好了!」汪雪君立刻呼出,「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這麼天大的事也不先對爹娘說一聲,害得我們兩老還是從外人那裡得知的,你真是太不應該了。」汪雪君興奮之餘仍不免數落道。她盼這個孫子都盼了好久,現在總算如願以償了。

    「慢著,士威,這孩子真是你的?」陳維新不想貿然認孫。事情總得問個清楚才行。

    「孩子是我的。」陳士威沒有鬆口,他已經決定了,為了避免以雯再受到傷害,這是唯一的方法。

    「但你之前為什麼不講?就算對外不方便說,以雯都住到咱們家這麼久了,你怎會一句話也沒對我們兩者透露?」陳維新仍然感到懷疑。

    「爹,那是以雯的意思,她不想我受到責駡,所以才堅持不說。」陳士威心虛的回道。

    「這以雯還真懂事。」汪雪君讚歎。

    「這麼說孩子真是咱們陳家的種了?」陳維新又問。

    「千真萬確是咱們陳家的孩子。」他再次肯定的說。

    「終也給我盼到咱們陳家有後了,士威,以雯來這麼久,你瞧她那身子,虛弱成這樣,這都怪你,沒早點對娘說,讓娘好好幫她補補,將來生孩子會有問題的,你這孩子真是的,都要當父親的人了,連個人都照顧不好。」汪雪君又不禁數落起兒子的不是。

    「娘,我會注意的。」看汪雪君這麼興奮,陳士威也感染了些許喜悅。

    「對了,既然事情說開了,你和以雯什麼時候成親?我看要愈快愈好了,我可不願意我的孫子成了私生子。」陳維新催促道。

    陳士威的笑容凍住了。「成親?」

    「當然得成親,孩子都要生了,不成親行嗎?」汪雪君也說。

    陳士威十分為難,「這個……」他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瞧你一副老大不願意的樣子!怎麼,你該不會是只想玩弄人家,不給人家名分吧?告訴你,我們陳家的孩子是不會做出這種缺德事來的。」陳維新不悅的指責。

    「不是的,我想得先和以雯商量看看再說……」陳士威急忙搪塞。

    「這還商量什麼?難道是以雯不願意嫁給你?」汪雪君追問。

    「不是的……這……因為……」陳士威不知如何回答。

    「我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是怎麼想的,未婚就先懷孕了,懷了孕又不打算成親,你們究竟要我們兩老怎麼辦?」陳維新不高興的咕噥。

    「我看一定是你不成器,否則以雯怎麼會不答應嫁給你!」汪雪君也責備道。

    陳士威低頭不語,任他們責駡。

    「我不管,你不能讓我的孫子成了私生子,不管用什麼方法,把以雯給我娶進門聽到了沒有?」陳維新氣得丟下這句話就怒氣衝衝地進房去了。

    「你看,你惹得你爹氣成什麼樣子了,你……唉!」汪雪君也氣得甩手進房去。

    陳士威心中滿是沉重的壓力,他癱在椅子裡,不斷地吐氣。

    「士威。」他抬頭,「以雯!」見到她站在身後,他嚇了一跳。「你站在這裡多久了?」

    「久得足夠知道你和伯父伯母間的對話。」她據實以答。

    「以雯,你別管他們怎麼說——」

    她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士威,我是個殘花敗柳,你不嫌棄我是被別人用過的二手貨嗎?」

    「不許你這麼說自己!」他正色的怒斥。

    她歎氣,「士威,如果你真的不嫌棄我,就娶我吧。」她微笑。

    陳士威愣了一下,「你剛才說了什麼,再說一遍!」

    「我說娶我吧。」她含笑重複。

    他狂喜,「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他抱著她,不相信這是真的。

    「士威,我被你打敗了,這是你在為我做了這一切之後,我唯一能報答你的方式。」

    「天啊!這不是真的,這是夢,以雯,這如果是夢,我不要醒來,不要讓我醒來。」他激動的緊緊抱住她。

    「這不是夢,是真的,我決定嫁給你了,只有你對我是全然的付出,那麼的無私,我再也不能漠視你的存在了。」她含淚訴說。

    「以雯,我的付出也終於有代價了,你放心,我會珍愛你一輩子的,就連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一樣。」他激動的承諾。

    「嗯。」她哭笑著,「我希望婚禮能等到我把孩子生下之後再舉行,我不想做一個大腹便便的新娘。」

    「沒問題,都依你,只要你高興,我什麼都依你。」他真是喜極了。

    以雯終於肯接受他了,甚至答應嫁給他,這是他運想都不敢想的事,現在居然美夢成真了,怎能不讓他欣喜若狂?

    「去吧,去告訴伯父、伯母這個好消息,相信他們會很高興的。」她愉快的催促。

    「嗯,以雯,我愛你!」他興奮的在她額上重重印下一吻,便立即歡心的前去向父母稟報這天大的喜訊。

    待士威一離開,章以雯臉上的笑容立刻緩緩斂去,所有強裝出來的光彩也全都黯淡了下來……

    ***

    陳士威在章以雯的房門外焦急的踱步,他急得一身是汗。

    「啊——」房內傳來章以雯痛苦的尖叫聲,他臉都刷白了。

    「士威,別急,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汪雪君安慰他。其實她自己也是著急不已。

    「怎麼會這麼久還生不出來?都好幾個小時過去了。」陳士威面色灰白。

    知道以雯在裡頭受苦他卻幫不上忙,每每聽到她傳來痛苦的叫聲他就心如針紮,恨不得沖進去代她受苦。

    「士威,以雯是早產,可能要多受點苦。」陳維新拍著他的肩。

    「她受過的苦還不夠嗎?這孩子還要這麼折磨她。」陳士威氣惱的以拳擊掌。

    「士威,冷靜點,以雯會順利生下這孩子的。」汪雪君安撫他。

    「不好了,士威,以雯孩子生不出來,大量出血,恐怕要立即送醫了。」李大嬸開門沖了出來。

    陳士威驚住了,立即要衝進房內。

    「士威,你不能進去。」李大嬸拉住他。

    「士威,你別進去了,快去吩咐下人準備一下,我們立即送以雯去醫院。」陳維新急忙說。

    陳士威慌了,「好。」他立刻去叫人。

    章以雯被送往醫院後立刻被送進手術室,這一進去就生死掙扎了三個小時,這才順利產下一個過輕的男嬰。

    陳士威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以雯,辛苦了!」他握著她的手不住地顫抖。

    章以雯虛弱的拍拍他,「不辛苦,我倒覺得你比我還辛苦。」

    「怎麼會?看你生孩子,我真是痛不欲生。」

    「這還不辛苦,我生孩子你叫苦。」她感動的撫著他剛長出的胡碴。這個男人是用生命來愛她,被愛如此,她還怎能說老天對她不公平?

    「這孩子真是該打,提早了一個半月出生,真是存心折磨他母親。」他不滿的咕噥。

    她輕笑一聲,仍是脆弱得很。「也許他是急著想出來看看這個世界。」

    「急也不能這麼折磨母親,你打算為這折磨人的小東西取什麼名字?」

    她想了一會兒,「就叫以恩吧!」

    他僵了一下。以恩?這是代表以雯對舒恩還沒忘情?這是他倆愛的結晶,所以才取名以恩嗎?他大受打擊。

    見他臉色驟變,她知道陳士威誤會了。「士威,以恩這個名字不是餘情未了,相反的,它是一種警惕,時時提醒這個男人對我的傷害,讓我記取教訓。」她解釋。

    他臉色緩了下來,「以恩,很好,就叫以恩。」他仍是不安的,而且是極為不安。

    「恩,你怎麼這麼久才到?父親等你好久了。」小喬一見舒恩進門,立刻扯著他的手臂嬌嗔道。

    「父親,你有事找我?」舒恩懶懶地開口。

    「嗯,我只是想問一下我上次向你提的事怎麼樣了?」山廝叨著煙斗問。

    舒恩皺眉。「請問父親是指哪件事?」他明知故問。

    「恩,你明明知道的嘛,就是指我們的婚事……」小喬說著都忍不住臉紅了,這會兒好像她急著嫁人似的。

    「舒恩,你和小喬都訂婚好一陣子了,當初說好訂完婚三個月內就結婚,可是現在都過四個月了,你還沒有一點結婚的意思,難不成你還在等什麼?」山廝懷疑的看著舒恩。

    他原本想利用舒恩在國民政府裡的勢力,但覺得舒恩太深沉,也太聰明,他愈發覺得自己控制不了舒恩。如果舒恩不是自己人那就太可怕了,所以他才會不計一切要將獨生女嫁給舒恩,可是舒恩近來的行為太詭異了,似乎不願娶小喬,這讓他不得不心生警惕,懷疑起舒恩是否另有目的?

    舒恩扯動臉龐,「父親是不相信我?」他抿嘴邪笑。

    山廝有些心驚。每次與舒恩對陣,他總是氣勢輸人。「如果你立即娶了小喬,我就相信你。」他必須確定舒恩的忠誠度,如果舒恩有二心,他就必須殺了舒恩,否則必將遭舒恩反噬。他不得不提防。

    舒恩目光炯炯,半晌不語,他怒火中燒。山廝居然逼迫他!

    「恩,難道娶我這麼令你為難?」小喬不悅的嬌嗔。她整個心都是他的了,他竟還無意娶她,難道他心中另外有人?她不禁發怒,更急著要佔有舒恩,她不能讓任何女人得到舒恩。

    「不為難,你等著做臘月新娘吧。」這是他最後的期限了,他一定要在成親前完成任務,絕不能與小喬假戲真做,他的新娘只能是一個女人,那就是章以雯!

    「臘月?那不就是下個月了嗎?」小喬欣喜不已,舒恩終於點頭了,她終於可以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了。

    「嗯,臘月,就這麼決定了,舒恩,我希望你不會再變卦。」山廝語帶威脅。見小喬這麼高興,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他也絕對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兒傷心失望。

    「不會有變卦的,舒恩,對不對?」小喬立刻擔憂地搶白道。

    舒恩緩緩露出一個微笑,「當然。」

    ***

    「恭喜,恭喜!維新,雪君,你現在不僅有兒媳婦,連孫子都有了。」

    賀客一個接一個進入教堂,陳維新和汪雪君站在教堂門口迎接賓客,兩人都要應接不暇了。不過他們兩老可開心了,從頭笑著不斷答謝。唯一令他們遺憾的是女方並沒有半個家人出席,這場婚禮令他們頗為尷尬,不過賓客們也都挺合作的,少有人提到這件事。

    「表妹,你就甭說我了,你自己還不是早做了奶奶了。」汪雪君笑開了。

    「是啊!是啊!」

    現場一片喜氣,好不熱鬧。

    「各位,新娘要出來了。」主婚人一宣佈,現場立刻響起了如雷的掌聲。

    陳士威站在神壇前,看著章以雯穿著長白禮服像個長有光環的仙子般出現,一步步走向他,他心中漲滿了喜悅,他等這一刻已經等得好久,而這一切就要成真了,以雯就要成為他的人了。

    章以雯緩緩的走向他,她的心是複雜的,每一次舉步,愈靠近他伸出的手,她就愈慌亂,但她告訴自己這是對的,這是唯一報恩的方法……她深吸了一口氣,在來到他面前時緩緩露出笑容。

    他接過她的手。「以雯,今天的你特別美。」他不由自主的讚美。

    章以雯再次露出甜美的笑容。「謝謝!」她低下頭,不讓他發現她的心慌。

    「陳士威先生,你願不願意不管生老病死、富貴貧賤,都一輩子照顧章以雯小姐,並且與她相互扶持,至死不渝?」牧師含笑問道。

    「願意。」他深情的看向章以雯,毫不考慮的回答。

    牧師點頭繼續朝章以雯說:「章以雯小姐,你願不願意不管生老病死、富貴貧賤,都一輩子照顧陳士威先生,並且與他相互扶持,至死不渝?」

    「我……」她絞緊了手上的新娘捧花。

    「她不能嫁給陳士威!」舒恩以銳不可擋的氣勢撞開教堂大門,乍然出現。

    「是你,你還來做什麼?」陳士威一見到他,馬上如發怒的獅子般吼道。

    舒恩一揮手,後頭的士兵立刻荷槍實彈的包圍了整間教堂。「全都不許動!」士兵大喝,不准任何人輕舉妄動。

    「你想做什麼?」陳士威也被士兵抵著槍架開了。

    舒恩直直的走向紅毯前的章以雯。

    章以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走向自己,捧起她的臉龐。

    「多日不見,你出落得更美了。」他熾熱的看著她,就是這臉龐日日夜夜折磨著他。

    「我的以雯,我履行我的承諾回來接你了。」他終於趕上了,他多怕遲了,多怕她已經成了陳夫人。

    章以雯仍是屏息的緊盯著他,她太震驚了。

    舒恩低下頭,緩緩的要吻上她「住手!」她推開他,「你想幹什麼?」

    「我是來帶你走的!」他重新將她攫在懷裡。

    她掙扎。

    「放開她,舒恩,你放開她!」陳士威大叫。

    「她是屬於我的,誰也不能教我放開。」舒恩冷冷的宣誓。

    「你放手,我不屬於任何人!」她發怒。他怎麼還有臉回來說這種話?

    「不,你是屬於我的,連以恩都是。」

    她怒不可遏,「你仍派人調查我的一切!」原來她一直沒有逃離他的掌握。

    「沒錯,我關心你的一切,我回來了,你和孩子將回到我身邊。」

    「不,你沒有權利說這種話,我不會回到你身邊的。」他把她當成什麼了?她不是他的俘虜,可供他招之則來、揮去則去。

    「姓舒的,你聽到了沒有?以雯不會跟你走的,她就要是我的妻子了。」陳士威憤怒的叫囂。

    「不可能,她不可能成為你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不可能嫁給別人。」舒恩冷著臉。

    「舒恩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以恩是我們陳家的孩子,不是你的。」陳維新立刻出面澄清。

    舒恩狂笑,「以恩是誰的孩子問母親最清楚了,以雯,你敢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這孩子是陳士威的嗎?」他看向了章以雯。

    她怒視他。「你太過分了!」

    「以雯,你倒是說話,以恩到底是誰的孩子?」汪雪君心急的催促,這一切簡直讓她措手不及。

    「我……」章以雯難堪不已。她看向了陳士威,見到他受傷的臉龐,她有了決定。「以恩是——是士威的。」她不能讓士威在眾多親友面前難堪。她不能!

    所有屏住氣息的賓客都不禁呼了一口氣。這場婚禮比看舞臺劇還精采。

    「以雯……」陳士威感激的露出笑容。

    舒恩臉上漲滿怒氣,他用力托起她的下顎。「你說謊,你除了我以外,沒有別的男人!」他要她說實話。

    她別過臉,「別這麼肯定!」

    舒恩放開了她,再次狂笑,「我就是肯定,沒有人比我更肯定了。」他緊緊盯著她的目光。

    「你太倡狂了。」她怒斥,他為什麼還要在她已經決定嫁給士威的時候再回來擾亂她的一切,為什麼?

    「你是屬於我的,我是你唯一的男人,這點我清楚,你也清楚!」

    「呸!」她吐了他一口口水。「我恨你!」憤恨的目光幾乎將他燃燒。

    「舒恩先生!」立即有士兵上前請示是否要將這位對他不敬的女士抓起來。

    「退下!」舒恩揮手,由士兵手中接過手帕,抹去了臉上的污辱。「以雯,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他權威的撂下話。

    「沒有必要,我的婚禮正在進行,請你離開。」她冷然的拒絕。

    「你可能不明白,我不是請求你與我談,我是在命令你!」舒恩一說完,立刻有兩個士兵沖上前將她捉住。

    「你想做什麼?」她驚叫。

    「我說過,我們需要談談。」

    「你放手,我要成婚——」

    「你還不明白嗎?今天這裡不會有婚禮舉行的。」他搖頭。

    「不,你放了以雯,你放了以雯。」陳士成掙扎的不讓舒恩帶走章以雯。

    「好,我跟你走,不過你得先放了我。」章以雯壓抑怒氣的說。

    舒恩這才示意士兵放了她。她瞪了舒恩一眼後,走向了陳士威。「士威,你等我,我和他談過後一定會回來完成婚禮的,你相信我!」她承諾。

    陳士威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以雯跟著舒恩離去。「以雯——」他頹然地癱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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