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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妍 -【沈魚落雁王爺怨(京秘錄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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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7 00:00: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金妍 – 沈魚落雁王爺怨(京秘錄之三)

京秘錄又有新秘聞,這回主角是城南一名祝姓姑娘,
據說她性子陰沈、行事詭異、能見陰魂,眾人議論紛紛。
殊不知祝茵華是有苦難言,她出身巫覡世家卻衰事不斷,
窮到得賣豆腐腦謀生,力求低調但京秘錄一出刊不紅也難!
麻煩事夠多了,這回還惹上一個英俊瀟灑的「大麻煩」……
九王爺皇甫煜剛正不阿,從不信江湖術士怪力亂神之語,
然而近來諸事不順,他越鐵齒越是災難不絕!
打獵遇到小小血光之災也罷,但這回倒楣事沒那麼簡單結束,
他逼不得已找上長髮覆面、一身灰衣的她,
人人避她唯恐不及,可怪的是,他竟越看她越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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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7 00:00:4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京秘錄

  天禧三十年巧月卷

  奇人異聞篇識魂陰女

  城南近聞,來一祝女,性陰沉,以發覆半面,來歷不明,少與人交,行事亦隱密,怪異之至。

  傳言祝女能見陰魂,與其交談,城南王大,不信邪魅之言,刻意尋釁,祝女直指王大身側,謂王大棄孩弑嬰,三嬰靈相纏,王大聞言,驚恐萬分,聲淚俱下,反求祝女解嬰靈之纏……

  「這什麼?怪力亂神之言,真有人信?」

  坐在花廳內的男人哼了一聲,對書冊內所寫的事情嗤之以鼻,他真不懂,這專寫天京城八卦秘聞的「京秘錄」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連他府裏的下人也每月集資合買一本,看得不亦樂乎。

  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連篇的胡言亂語,虧他還一時興起,要總管拿一本過來讓他瞧瞧,好開開眼界。

  他身穿暗褐色獵裝,腰束玉帶,發圈鑲玉銀冠,看起來年約二十五,有著濃密的劍眉、英挺的鼻樑、一雙微薄的唇正不悅地抿著,黑如墨的眼眸透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傲氣,看起來高高在上的,雖然英俊,卻也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

  他正是天朝現今皇帝的九皇子,九王爺皇甫煜。

  雖覺荒謬可笑,但他還是百無聊賴地繼續翻閱京秘錄打發等待時間,把裏頭所載的秘聞都當成笑話在看。

  書頁一頁頁地迅速翻過,他的手卻在某一頁突然停下,幾行頗令人不悅的字句依次映入他的眼中——

  紫薇論運巧月諸星運

  命宮主星紫薇者……

  命宮主星太陽者…………

  命宮主星破軍者,本月恐有血光之災,易生難料意外,諸事小心為上,忌出遊遠行之事,若無要事定得出門,宜居家避禍……

  「嘖!莫名其妙,這種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誰信誰愚蠢!」竟然說他本月有血光之災?忌出遊遠行?他就偏不信邪!

  火大的將書冊重重合上,皇甫煜同時決定,王府內不准再出現這種愚蠢之極的書冊,免得礙了他的眼。

  「王爺。」此時總管恰巧進到花廳內,躬身行禮。「東西都已準備妥當,所有隨行僕從正等著王爺出門狩獵。」

  「很好。」皇甫煜毫不猶豫地起身往外走,隨手拿起京秘錄,塞到總管手裏。「姜總管,吩咐下去,從此刻開始,本王府不准再出現這種愚蠢書冊。」

  姜總管錯愕地一愣,不懂這書冊哪里礙著王爺了,雖然他私底下也挺愛看的,也只能乖乖應答。「奴才遵命。」

  皇甫煜離開花廳,來到王府大門前,身手俐落地翻身上馬,身後十幾名隨從隨著他一同浩浩蕩蕩地離開天京城,到城外的獵場狩獵去。

  對於書裏所說的血光之災,他嗤之以鼻,壓根兒不信,在獵場林子內快速賓士,追擊獵物,意氣風發。

  一切都非常的順利,甚至捕到的獵物還比以往要多,正當他志得意滿的要隨從將今日收穫全都抬出林子裏時,意外卻不期然的發生了——

  一根巨大的樹枝瞬間斷裂,從天而降。

  恰巧就在下方的他閃避不及,被樹枝狠狠砸中腦門,從馬上摔下,倒地不起。

  血光之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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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7 00:01: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祝茵華本以為,當她能見陰魂的事情因為京秘錄而傳得眾人皆知後,她會被當成瘟疫一般轟出城去。

  往事歷歷在目,每當她好不容易在某一處小鄉鎮落腳,希望能安定下來時,只要她能見陰魂的事一被知道,保守的村民們因為畏懼,便會合力趕走她,不讓她再繼續待下去。

  所以當她一知道京秘錄居然刊出這事,她瞬間渾身一涼,已有被當成過街老鼠逐出天京城的準備,她害怕地等呀等、等呀等,等了一日又一日,沒想到最後等來的卻是——

  「祝姑娘,我爹他……他到底有沒有把金塊的埋藏地點告訴你?」

  某商賈大宅的靈堂內,十幾名穿著孝服的男男女女將祝茵華給團團圍住,希望能從她口中得知金塊埋藏的地點。

  他們的爹死前留了一手,就算在病榻上只剩下最後一口氣,還是不肯透露金塊埋藏的地點,就這樣撒手人寰了。

  他們怎甘心寶藏永不見天日?所以在頭七這一晚,請了聽說能和陰魂說話的祝姑娘過來一趟,希望她能幫他們問出金塊的下落。

  被圍在眾人中央的祝茵華,年方十八,看起來瘦瘦弱弱的額,一身灰衣灰裙,長長的劉海遮住左半邊的臉,渾身散發著陰沉氣息,若不是有求於她,他們也不敢靠近如此奇怪的姑娘。

  你告訴他們,根本沒什麼金塊,是我誆他們的,叫他們不必再妄想了!

  她瞧著就站在靈堂旁邊氣呼呼咒駡出聲的老人魂魄,先確認道:「令尊是不是左邊嘴角有一顆大黑痣,痣上還有幾根長毛,發已掉光?」

  為了取信於人,她通常會先說出魂魄的特徵,證明自己的確身懷異能,之後不管她說什麼,他們大多會信的。

  「沒錯!」眾人連連點頭,嘖嘖稱奇,這位祝姑娘果然見得到魂魄,他們的爹臥病在床多年,外人根本不知道爹臉上有顆痣、頭髮全掉光光,尤其她又是近幾個月才從外地來的。

  「他說,根本沒什麼金塊,他是誆你們的。」

  「這怎麼可能?」眾人又急又氣。「他說只要咱們好好的照顧他,他就會告訴咱們金塊的下落的!」

  家產早就被你們這群不肖子給敗光了,我還哪來的金塊?我要是不這麼說,你們肯回來照顧我?恐怕你們還恨不得我早點死,省了你們的麻煩吧!

  她又瞧了老人魂魄一眼,這種子孫不孝的事情屢見不鮮,她也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不便評論誰是誰非,只能照實轉述老人所說的話。「他說家產早被你們給敗光,他如果不說自己還有金塊,恐怕你們就不會回來照顧他了。」

  眾人臉上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紅,既尷尬又狼狽,他們的確是為了金塊才回來的,沒想到……這全是一場空!

  她看他們一臉沮喪失望,已經沒有再問下去的打算,便朝他們有禮地躬身。「我能幫的就到這裏了,所以……」

  她朝他們伸出手,示意他們該給錢了,要她出這一趟門可是有代價的,她可沒興趣做白工。

  其中一名男子低啐一聲,才不甘不願的拿出銀兩,放到祝茵華手裏。

  銀兩一放到她的掌心,她就察覺重量不對,輕蹙起眉。「大爺,咱們說好的,你要給我一兩銀。」

  而他們只給了她半兩,足足少掉一半,想坑人也不是這麼坑的吧?

  「只是要你問個問題,又沒耗你多少力氣,半兩銀已經算多了。難道你還不滿足?」男子嫌惡地瞪她一眼。得不到金塊已經夠讓他惱火,她還不懂得看人臉色,有得拿就該偷笑了。

  祝茵華胸中悶著一口氣,這種過河拆橋的人她不是沒遇到過,頭幾次她總是摸摸鼻子吞下暗虧,不過之後她已經摸索出該如何應付這種愛佔便宜的人了。

  「言而無信……」她瞬間沉下嗓音,冷下眸子瞪他們。「你們會有報應的。」

  他們同時打了一個打寒顫,因為她陰沉的臉色,再加上說出口的話,真有一種詛咒人的感覺呀!

  「快,該給多少就補給她,免得她找咱們穢氣。」一名女子推推男子,害怕祝茵華的詛咒會成真。

  男子也覺得毛毛的,趕緊補足另外半兩銀。「好了,這樣你總該願意離開了吧?」

  足足的一兩銀到手後,她開心得想笑,但忽然又想,此刻她人正在喪家,笑是很無禮的,只得忍住笑意,再度躬身。「感謝大爺,我這就離開。」

  直到踏出喪家大門,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她才漾開笑顏,珍惜地將一兩銀捧在手裏。「出一趟門就能賺一兩銀,真好賺。」

  她真的沒想到,自從回到天京城後,她就開始轉運了。之前不管到哪里都會被人趕,倒楣得不得了。或許是天京城內的百姓見多識廣,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聽說過,對於她能見陰魂的異能,害怕的當然還是有,但也有不少是好奇,甚至是非常感興趣的。

  結果,現在她居然也能靠著自己的異能偶爾賺些外快,這是她從前絕對不敢奢望的事情。

  「哎呀!」

  因為太開心了,以至於一個不注意便被路上的石子給絆倒,狼狽地趴倒在地。小事小事,她之前倒楣的時候,一日不摔個兩、三次才奇怪,現在是隔好幾日才會摔個一次,對她來說已是不得了的幸運了。

  她趕緊爬起來,撿起掉在地上的銀兩,頭一抬,便瞧見眼前一步路的距離正有一個遊魂飄過。

  他身穿獵裝,樣貌既年輕又英俊,眼神卻恍恍惚惚的,像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飄蕩在人世,找不到自己的歸處。

  她看過的遊魂何止上百上千,但卻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俊美的魂魄,芳心隱隱一動,下意識地喃喃說道:「真可惜……」

  如此年輕就死了,肯定會令不少人感到惋惜,或許還有不少人偷偷迷戀他的姑娘因此心碎吧。

  「呃?」她猛一回過神來,趕緊捂住自己的嘴。懊惱的皺起眉。「慘了!我不該亂說話的。」

  在一般情況下遇到遊魂,她總是視若無睹,默默離開。因為要是讓遊魂知道她看得見它們,它們便會纏上她。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纏上她,對她而言都是棘手的困擾。

  她暗自祈禱,希望這遊魂不要注意到適才她所說的話。可惜那遊魂還是轉過頭來,訝異地瞧著他。「你看得到我?」

  真是太好了,他遊蕩了整整一日,路上沒半個人看得見他,終於在此刻讓他遇到能看見他的人了!

  祝茵華站起身不回應,繼續往前走,希望裝聾作啞這一招能順利擺脫他。

  「等等!」他不死心地追上去,打定主意纏上她了。「你看得到我,甚至聽得到我說話,是吧?」

  他受夠沒人能夠看見他的窘境了。好不容易終於遇到一個能看得到他的人,他絕對要纏到她願意答應幫他為止。

  祝茵華懊惱地皺眉,她果然還是被纏上了。方才她到底是著了什麼魔,居然會犯忌,替自己招來這樣一個麻煩?

  「姑娘……」

  她不聽不聽不聽!每回被陰魂纏上時,都會被陰魂的寒氣所侵擾,害得她全身上下都不舒……呃?

  她訝異地頓下腳步,突然轉過身面對他。「你不是死魂?」

  她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他緊跟在她身後,而她卻完全沒感受到陰魂所散發的寒氣,這種情況倒是第一回遇到。而他之所以沒有散發出寒氣,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

  他不是死魂,只是暫時脫離軀殼的生魂!

  「你果然是看得見我的!」他欣喜地笑著。

  祝茵華無奈輕歎口氣,既然他是生魂,那就是還沒死,只是魂魄暫時離開身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沒辦法狠下心置之不理。

  人要是出了意外,陷入昏迷,魂魄便有可能暫時離開身子,成為生魂。但生魂要是離開身子太久,便有可能因此死去。她不值得能幫他多少,反正盡力而為就是,順道也幫自己積善業。

  「這位公子,你還沒死,只是出了意外,魂魄暫時離開身子而已,你還是趕緊回去,免得日子拖久了,恐怕會回不去的。」

  「我……不知道自己該回哪里去。」他臉上喜悅的表情轉為困惑。

  「啊?」祝茵華錯愕地睜大眼,察覺到事情恐怕比她所想的還要棘手。「那你……該如何稱呼?」

  「我忘了。」

  「……你該不會連自己是出了什麼事而離魂的都不記得吧?」她的雙眼越睜越大。

  「不記得了。」

  「那……那你又為何在這附近遊蕩?」

  「不曉得,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他的表情越顯迷惑無助。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原本在一片林子裏,四周無人。恍惚間,他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於是任由自己的魂魄四處飄蕩,不知不覺就來到這裏。

  進入城裏之後,終於見著人了,但大家都對他視而不見。他很惶恐無助,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直到她出現,才讓他找到一絲希望。

  既然只有她能看得見他,他絕對要緊緊地抓住她,讓她幫助自己回去不可!

  祝茵華已經錯愕到無言以對,她居然遇到一個糊塗鬼,連自己到底是出什麼意外而離魂的都不知道,甚至連自己姓啥名誰都給忘了。

  「姑娘,幫幫我,我也想回去,但我真的什麼事情都想不起來。」他心慌焦急地道。「如果能順利回去,我定會命人好好報答你的!」

  「可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如何幫你?」她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只看他的臉就知道他是哪一號人物?

  「這還不簡單,派人在城中四處查探,看看目前哪一戶人家有人昏迷不醒,一個個確認,總有一個會是我。」

  「你說得倒是輕鬆容易,可我哪來的銀兩派人去調查?還不是得要我親自踏遍天京城的大街小巷踏查消息?況且,探不探得到,誰也說不準。」聽他的口氣,恐怕非富即貴,才會說出這種普通老百姓一點都不覺得簡單的方法。

  而且,看他身穿獵裝,應該是出外狩獵發生意外的,就算成了一縷幽魂,身上還是隱隱顯露出一股貴氣,所以不太能是尋常的獵戶,應該是富貴人家之子。

  他頓時像洩了氣的皮囊,萬分沮喪。他怎會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如果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事情肯定好辦許多。

  「你先別喪氣,我會努力探問,但結果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她雖想安慰他,卻無法給他肯定的承諾,想想也挺無奈的。

  「多謝姑娘幫助。」他輕聲答謝,此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有希望總比完全沒希望的好。

  「那你先隨我回家吧。」

  「好。」

  祝茵華在前頭領路,他跟隨在她後頭,和她一同在安靜的街道上行走。

  她挺習慣走夜路的,一來她並不怕鬼,二來她也不怕遇上什麼地痞無賴趁黑打劫,因她身上所散發的陰沉氣息,在入夜之後更是讓人忌憚三分,不敢靠近。反倒是白日在街上行走,會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不免東遮西掩的,怕引人注目。

  一人一魂走了好長一段路,終於回到祝茵華在天京城南的居處。那是座落在市集內的一間小屋,屋子不大,分前後兩部分,前鋪開店做賣豆腐腦的小生意,後鋪就是廚房和兩間小廂房。房門面向一個小後院,後院的空地是專門用來曬衣裳的。

  前鋪已關,她便從後院的門進去,見其中一間房還亮著燈,而房裏隱約傳來有人悶聲咳嗽的聲音,她擔心得急忙走過去。

  她來到房門前,赫然想到背後還有一個失憶鬼跟著,轉過身來叮囑他。「對了,你別進這間房。」

  「為什麼?」他不喜歡被人命令,有些不悅地蹙起眉頭。

  「我小弟住在裏頭,他天生體弱,要是再受到鬼魅的寒氣影響,他的身子會更虛弱。」雖然他身上並無寒氣,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謹慎些好。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乖乖在外頭等,雖然他就是感到莫名的不悅,覺得她竟敢禁止他的行動,簡直大膽無禮。

  只是目前他有求於人,當然只能忍下,她說什麼就做什麼。

  祝茵華推開門,獨自走進房裏,只見床上坐著一名非常瘦小的男子,他捂著嘴輕咳出聲,臉色非常的蒼白憔悴。

  「長生,你身子又不舒服了?」祝茵華趕緊來到床邊,摸摸他的臉蛋,擔心他受寒了。

  「大姊,我沒事。」祝長生努力忍住喉嚨的癢意,朝她揚起笑容,希望能讓她放心。

  他今年已十五歲,卻因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看起來只像十一、二歲的男孩,瘦骨嶙峋的,像是隨時有不久于人世的可能。

  「明日一早,我就去買只雞回來幫你補補。」她開心地將一兩銀拿出來。「今晚我賺了一兩銀,這陣子可以讓你吃得好一些。」

  他們祝家好幾代以前本是天京城內赫赫有名的巫覡之家,甚至深受皇室信賴,宮中的巫祁之事都交由他們打理。

  但祝家的先祖卻被錢財蒙蔽了心眼,説明金商衛家鎮鎖住能招來福氣的精怪「福娃」,盛怒的福娃分別對兩家下咒,詛咒衛家斷絕男嗣,祝家衰運纏身,直至兩家完全斷絕命脈為止。

  之後,衛家再也生不出男嬰,只能代代招贅。而祝家則衰運罩頂,甚至在某一年歲末舉行的例行驅惡迎新儀式上出了意外。祭壇的屋簷莫名崩塌了一角,差點傷到前來參禮的貴妃。雖然貴妃人沒受傷,但她當時身懷龍種,因此被嚇得小產,此事引起皇帝震怒。

  某些眼紅祝家得勢的人開始向皇上進讒言,說是祝家的先祖施法失誤,才會引發意外,害得貴妃小產。由於貴妃所懷的龍種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皇帝本來萬分期待孩子出世,孩子小產令他打擊甚大,因此輕易受小人挑撥,下旨不准祝家再行巫祁之事,並且逐出天京城,永遠不得再回到城裏,違令者死。

  他們祝氏一族被驅逐出城後便流落四方,衰運不斷,代代都逃不過詛咒,逐漸衰敗,直到祝茵華這一代,祝家只剩下她和弟弟,很有可能,祝家的命脈就在他們這一代滅絕了。

  為了阻止福娃的詛咒繼續糾纏祝家,讓祝家就此斷脈,她只好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帶弟弟回天京城,祈求衛家讓她解除當年對福娃的鎮鎖,好解開兩家所受的詛咒。鎮鎖一除,福娃離開衛家之後,祝茵華立刻感覺到衰運慢慢遠離,情況變好許多,不再到處被人驅趕。

  因為祝家被驅逐已經是好幾代以前的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已經換過好幾個,所以眾人根本不瞭解祝家的事,就算他們偷偷回京,犯下的是殺頭之罪,也沒人知道。

  而祝茵華的弟弟天生病弱,其實也和福娃的詛咒脫離不了關係。現在詛咒已解除,茵華相信,只要努力掙錢幫弟弟調養身子,總有一天弟弟的身子骨會硬朗起來的。

  「大姊,你別太辛苦,當心累壞自己的身子。」祝長生心疼她入夜了還必須出門奔波。姊姊一手將他拉拔長大,幾乎是身兼父、母、姊三職,卻從不言苦,對他有很大的恩情。

  「不辛苦,只是幫人和鬼互相傳個話而已,這錢挺好賺的。如果每日都有人來拜託我這種事情,那不知道該有多好。」她欣慰地笑著,她知道他還沒睡,肯定是擔心她,在等她回來。

  「對了大姊,你是不是又不小心招惹到什麼了?」適才他聽見她站在門外不曉得嘀咕什麼,肯定又是沾染上游魂了。

  他也看得到魂魄,只不過身子太弱,承受不了陰魂靠近,能避就避。

  「是呀,又被纏上了。」她尷尬一笑。「我有吩咐他避著你,你放心,我會想辦法儘快將他送走的。」

  祝長生點點頭。「夜深了,大姊還是趕緊去睡吧。」

  「你也快睡。」

  祝茵華見弟弟躺下之後,才幫他吹熄燭火,結束今晚的忙碌。

  明日一早她還有許多事情得做,不只店內的事情,還有那個失憶鬼的事情,不知道得打探多久才有消息?

  算了,反正能幫多少算多少,他能不能順利回魂,除了看天意之外,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隔日一早,天色尚未亮起,祝茵華就從被窩中坐起來,小心翼翼地下床,生怕吵醒和她同睡一張床的另一名姑娘。

  那位姑娘名喚徐玉眉,小祝茵華一歲,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六歲時,被祝茵華的爹娘撿回,打算給病弱的弟弟當童養媳。之後爹娘相繼過世,他們姊弟倆輾轉回到天京城,徐玉眉始終跟著他們。

  祝茵華無聲地打理好自己,便開門走出去。

  當她打開門的一刹那,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擋在她面前,害她冷不防嚇一跳,狠狠倒抽一口氣。「嚇!你……你做什麼嚇人呀?」

  是昨晚跟著她回來的失憶鬼。她才剛醒,完全忘了還有這個麻煩存在。

  「你要去幫我打探消息了嗎?」失憶鬼欣喜地問。

  他是魂魄,根本不必睡覺,只能耐著性子在外頭等待一整晚,終於等到她從房內出來了。

  「還沒,我有許多事情得做,做完才能幫你。」她趕緊關上門,免得吵醒徐玉眉。

  「那你何時才能做完?不能先幫我嗎?」他難忍焦慮地問。

  祝茵華微蹙起眉,這男人在沒失憶前肯定習慣指使別人,習慣別人事事都以他為先,才會提出這種要求。

  「反正你在一旁耐心等著就是,我說會幫你就是會幫你。」

  他既焦躁又不悅地抿起唇,只能忍住脾氣,緊跟在她身旁,看她何時才願意幫他出門打探消息。

  祝茵華先進入廚房,把事先泡過水的黃豆磨成漿,再將黃豆渣過濾掉,只留漿水,然後開始煮起漿水,一步步謹慎地做起豆腐腦。

  等鍋中的豆腐腦成型後,她便將一整鍋豆腐腦放在一旁慢慢蔭涼,接著再煮一鍋糖水,這樣等會兒就能開門做生意了。

  他們祝家因被禁止從事巫郤之事,只好改行做生意。但受到詛咒影響,無論做什麼生意,總會出意外,所以根本沒有大賺一筆的可能,能不賠本就好了。這做豆腐腦的手藝,是她從爹娘那裏學來的,勉勉強強掙點小錢。

  等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妥當,外頭天色也漸明亮,趁著清晨人還不多,她出門挑一隻雞回來,打算晚上煮一鍋雞湯給弟弟補身子。

  失憶鬼跟著她在廚房、市集裏到處走,看她一大早就非常忙碌,不禁感到訝異。她雖然瘦瘦小小的,像風一吹就會倒,沒想到個性卻異常的堅韌且任勞任怨,小小的身子扛起一家生計,真是一位堅強的姑娘。

  直到此刻,他才仔細地打量她的樣貌。她有著細細的柳眉、清靈的眸子、小巧的櫻唇,應該是長相清秀的小家碧玉,卻因為遮住半張臉的詭異劉海和一身灰灰土土的衣裳,將清秀臉龐全遮蓋住,給人一種奇怪、陰沉的感覺。

  如果她換一身打扮,應該會挺好看的。他伸手想拂起她那遮蓋住半邊臉的劉海,看清楚她的樣貌,慢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此刻的自己根本碰不到她,不禁感到懊惱。

  到底何時他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他真厭惡此刻的無力、無助,也懊惱為何自己什麼事都想不起來,就連最基本的名字也是。

  買完雞後,他隨著她往回家的路上走,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就算在陽光下走動,也沒感到任何不適。

  「難道這就是生魂和死魂的差別?」他困惑地喃喃自語。

  「什麼差別?」祝茵華轉過頭問。

  「人家不都說,鬼是最怕陽光的?」

  「你是生魂,和死魂不同,無法一概而論。」不過她也是第一回碰到生魂,和死魂有多少差異,她也不是完全明瞭。

  回到家後,豆腐腦已放涼得差不多,也快到開店的時候了。祝茵華回到房裏,將還在被窩裏的徐玉眉喚醒。「玉眉,該起來了。」

  徐玉眉在床上掙扎了好一會兒,才頗不輕易地睜開眼,慢慢坐起身來。

  相較于祝茵華的陰沉,徐玉眉卻有芙蓉出水般的美貌,如果生在富貴之家,定是受寵的掌上明珠,人人爭著派媒婆上門提親。

  「快醒一醒,咱們要開店做生意了。」祝茵華確定她醒來之後,才又出房去將廚房內的東西搬到店鋪裏。

  梳洗過後,徐玉眉的嬌豔之氣更為顯露,是男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她幾眼。她猶有困意地從後房走到前面的店鋪裏,在椅子上坐下,等著一會兒開店做生意。

  看著祝茵華一個人忙前忙後、搬東搬西,臉上都滲出薄汗來,徐玉眉不但不幫忙,還有些不耐煩地出聲說道:「大姊,你的動作快一點吧。」

  她雖是祝家的童養媳,但還沒和祝長生成親,所以一直跟著祝長生喚祝茵華大姊,而不是大姑。

  她六歲被撿回祝家時,懵懵懂懂的,對於祝家人能視陰魂之事完全不曉得害怕。等再大一點,知曉事理後,倒也習慣了,見怪不怪。

  「快好了,你再等一會兒。」祝茵華笑笑的,毫不介意她那無視長幼輩分的輕慢口氣。

  但失憶鬼在一旁看著,卻忍不住怒火中燒,徐玉眉美歸美,卻有著驕縱自恃之氣,人美心不美,和祝茵華相比,他反倒覺得祝茵華比較順眼。

  好不容易前鋪的大小事準備完畢,可以開店了,祝茵華便退到後院休息,暫時松了一口氣。「呼,終於告一段落……」

  他一路跟到後院內,不平地念著:「為何縱容她對你的無禮?你從天未亮就起身忙碌,她連半點忙都不幫,還有那個臉對你頤指氣使?」

  要是他,早就命人將這個無禮的女人給拖出去了,連看都不想再看到。

  「沒事的。」沒想到他竟會替她抱不平,她欣慰地漾起笑,心頭也浮起一陣暖意。「因為有玉眉在,豆腐腦的生意才這麼好,她只是偶爾使一點性子而已,不要緊的。」

  她帶著徐玉眉和弟弟回天京城時,其實已剩沒多少盤纏,是衛家宗主贈與她一筆為數可觀的銀兩啊、當作解咒的報酬,她才有辦法買下這間屋子,做為他們在天京城的安身之處。

  徐玉眉嬌豔的樣貌吸引客人絡繹不絕地上門購買豆腐腦,明知大多數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那也是客人心甘情願的,祝茵華認為他們賺錢賺得心安理得。

  徐玉眉還因此贏得了「豆腐西施」的名號,而祝茵華的出現反倒會嚇跑客人,所以都由徐玉眉出面賣豆腐腦,她則負責做。開店之後,她就窩在後院負責洗碗,等到打烊時她再出來清理店鋪。總歸一句話,徐玉眉只要露面賣豆腐腦就好,其他雜事全由她包辦。

  雖說因為徐玉眉的關係生意不錯,不過一碗豆腐腦只賣幾文錢,其實利潤很低,她又得從早忙到晚,也挺辛苦的。

  他聽完祝茵華的解釋,雙眉還是緊緊皺著,對徐玉眉的觀感依舊不佳。

  看她逆來順受,為了顧全大局而忍受一切,還笑著說不要緊,他真不知該說她笨,還是罵她傻。

  但她愛笨愛傻也不關他的事,他只希望能趕緊找到自己的身體。一日回不去,他就得繼續焦躁不安,無法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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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7 00:01: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午後,客人漸漸少了,空閒下來之後,祝茵華對徐玉眉交代一聲,便出門幫失憶鬼打探消息去。

  雖然她挺不喜歡白日在外頭走動,但她已經答應要幫他,就不能食言,只好硬著頭皮出門。

  他緊跟在後,來到大街上,難掩欣喜。「祝姑娘,你打算如何幫我打探消息?」

  「去藥鋪,問大夫最近出診,是否遇過昏迷不醒的病人。」

  她已經事先盤算過,天京城南大約有十間左右的藥鋪,她一間間去問,問不到的話,再去城東、城北、城西的藥鋪,如果還是沒個線索,她再另外想其他的辦法。

  她從最近的藥鋪開始問起,問了兩間,大夫都說沒遇到這樣的病人,她只好立刻,繼續往第三間走去。

  「瞧,是‘陰女’耶。」

  「那個全身灰衣的女人,該不會就是‘陰女’吧……」

  一路上總是有人遠遠地對著祝茵華指指點點,他們不敢隨意靠近他,但窺探的眼神已足夠讓她感到不自在,頭始終低低的,儘量不和人對上眼。

  她儘量靠邊走,如果能走人少的小路,就儘量走小路。外人的竊竊私語或許只是好奇,並不帶惡意,但她還是不願受到太多關注。

  她之所以總是身穿灰衣,是因為她認為灰衣最不顯眼,且舊了也看不太出來,久而久之便習慣了,沒想到此刻這一身灰衣反倒成為她被指認出來的標誌。

  失憶鬼沒想到她出一趟門會遇上這種情況,突然覺得自己的請求簡直是強人所難,內心感到有些愧疚。

  但能夠接受他的請求的人也只有她,如果不緊抓著這根救命浮木,他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間,一顆巴掌大的石頭從一旁飛過來,即將砸向祝茵華的臉蛋,他警覺地伸手想將石子揮開。「小心!」

  「哎呀!痛……」祝茵華捂住自己被打中的額頭,痛呼出聲。

  他眼睜睜地看著石子從自己的掌心穿過,恰好打中她被劉海遮蓋住的半邊額頭。此刻他只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游魂,連幫她擋一顆石子都沒辦法。

  無能為力的感覺再度襲向他,他真恨自己處於這種窘境。

  「哈哈哈……醜八怪!」三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遠遠地嘲笑祝茵華,做完壞事後便機靈地跑走,怕被人逮住。

  「該死的小鬼,別跑!」他惱火的想沖過去將小鬼們抓住,狠狠地教訓一頓,又忘了此刻自己根本就抓不住小鬼。

  「別追。」祝茵華趕緊出聲制止。「孩子只是貪玩,我沒事的。」

  「都流血了,怎會沒事?」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才發現手上染了一點血痕。

  雖然血不多,但也夠讓他擔心的了。「別再走了,先回去處理你的傷口。」他緊蹙起眉,就怕孩子們的惡作劇會在她的臉上留下難看的傷疤。

  「嗯。」她點點頭,往回程的路上走。

  回家之後,祝茵華進到房裏,趕緊拿帕子沾點水,將額上幹硬的血跡擦掉,再拿藥來抹上。

  她坐在妝台前,對著銅鏡,小心撥開左半邊的劉海,終於露出完整的臉蛋。只見她的左額除了新的傷口外,還有一條從眉上蜿蜒到左方太陽穴的傷疤,傷口看起來不是新傷,肯定已有一段時間。

  「你額頭的那條傷疤是怎麼來的?」失憶鬼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冷不防問出聲來。

  「呃?」她嚇得趕緊將劉海再度放下,就怕讓人見到,連魂魄也一樣。「誰……誰讓你進來的?」

  「你沒說我不能進來。」他執意要問出答案。「那額頭的舊傷怎麼來的?」

  該不會她之所以總是用劉海遮住左半邊臉,就是要掩蓋那個傷痕,怕被人看到?

  「小時候不小心跌傷的。」她輕描淡寫地應付過去。

  她兒時常被欺負,某一回被同齡的孩子圍起來,某個人推了她一把,害她跌入一個小坑洞裏,撞破額頭,當場血流如注。

  後來傷雖然好了,額頭卻留下難看的疤痕,被其他孩子嘲笑。她很難過,就用劉海將疤痕蓋住,久而久之,便習慣自己臉蛋半掩的樣貌。

  「哈哈哈……醜八怪!」

  孩子惡意的嘲笑不經意勾起她兒時難堪的回憶,她用手遮住左半邊臉,沮喪地趕他。「快出去,你不出去,我沒辦法抹藥。」

  多年過去,她本以為自己早已學會淡然,不再在意傷疤的事情,並且以為別人看不到就沒事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其實她始終無法釋懷,才會一直用劉海遮住傷痕。

  祝茵華驅趕的舉動,讓他肯定了自己的設想。她眸中有著難掩的寂寞神情,他瞧了於心不忍,想幫她做些什麼,但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再度厭惡起無能為力的自己,只能試著以話語安慰她。「你不必刻意把傷遮起來的。」

  「不遮會嚇到人的。」她略顯無奈地苦笑。

  「至少我不會被嚇到,我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

  「呃?」

  他說話的神情異常認真,像是怕她不信。這是她第一回遇到有人不介意她的傷疤,不因此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她的心突然間暖暖的,就算這不是他的肺腑之言,只是安慰她的好聽話,她也非常感動。

  「謝謝你。」她漾起燦爛笑顏,真摯地道謝,原本低落的心情終於舒坦不少,不再感到難過。

  不過雖說如此,要她一時之間改掉劉海遮面的習慣,還是不可能,或許要等真正釋懷以後,她才敢以毫不遮掩的樣貌示人吧!

  但真會有那一日嗎?連她自己都不敢肯定……

  之後,祝茵華又花了五日,跑遍天京城內所有的藥鋪,詢問大夫最近是否有遇過昏迷不醒的病人,但卻一無所獲。

  不只失憶鬼沮喪,連她也感到喪氣不已,就怕這事拖延太久,他有可能再也回不去。

  時逢十五月圓之日,祝茵華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到天京城東外頗負盛名的「百祥寺」上香祈福,既然什麼線索都找不著,她還是同樣去百祥寺,一面幫家人祈福,也幫他向上蒼祈禱,希望有轉機出現。

  百祥寺座落在城東近山的半山腰中,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白牆紅簷,被滿山的綠竹所圍繞,風景清幽,也是天京城百姓常去的祈福之所,香火鼎盛。

  祝茵華同樣選在午後店內客人少時才出門,失憶鬼照樣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後。早已經特別提醒他,她可是要去寺廟,她無法肯定生魂是否會受到影響,他確定真的要跟?

  「大不了一感到不對勁,我就趕緊離開,這不就成了?」反正不跟著她,他就是無法安心。

  「喔,那好吧。」祝茵華無奈地蹙了蹙眉,既然他都不怕了,她也就由著他。

  結果一路上,失憶鬼越想越不對勁,他雖只是暫時離身的生魂,但還是魂魄呀,該不會一踏入寺廟就被神靈給鎮壓住,沒辦法回去了?

  「祝姑娘,我……還是在外頭等你好了。」他頗有顧忌的退離寺門好一段距離,決定還是留在寺外就好,免得出差錯。

  「喔,好呀。」她輕笑出聲,看著他終於露出猶豫的表情,和適才的毫不畏懼天差地遠,就覺得有趣。

  她進入寺廟,虔誠地向主殿內的觀世音菩薩祈拜,身旁有許多和她一樣虔誠祈拜的婦女,沒人在意她奇怪的打扮,也不會對她投以異樣的眼光。

  她喜歡寺裏的安詳之氣,能讓她的心靈感覺平靜滿足,所以每月的初一、十五,無論晴雨,她都會來百祥寺一趟,讓繚繞寺內的香火洗淨心頭的疲憊。

  拜完之後,祝茵華便離開寺廟,沒有停留太久,免得失憶鬼在外頭等得不耐煩。她明白他是因為無所選擇才只能跟著她,並不表示他心甘情願在外頭等多久都不要緊。

  幾日和他相處下來,她感覺得到他不是個好脾氣的傢伙,應該是說有些天生的傲氣,且不自覺常會以命令的語氣說話,肯定是出身大戶人家的貴公子。

  她走出寺門,果然見他在寺門對面的竹林蔭下,輕皺雙眉,看起來似乎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一見到她走出來,就趕緊來到她身邊。「咱們要回去了嗎?」

  「我還得再去一個地方。」她搖搖頭。「其實你可以先回去,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回去才是。」

  「不,我還是跟著你好了。」他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選擇跟著她。因為只有她能看得到他、和他說話,跟在她身邊,他才有安心的感覺。

  她是他目前唯一的救命浮木,所以他只能順從自己的本能,緊緊抓著她。

  「你不必勉強的,真的。」瞧他眉心都出現皺痕了,她不必多想就知道他在勉強自己。

  「一點都不勉強。」他不想再為這個小問題和她僵持不下,直接問道:「你還想去哪里?咱們走吧。」

  她無奈失笑,既然他執意要跟,她也就由著他。

  她往山路的深處走去,大約走了一刻鐘,便來到一間被竹林所圍繞的大宅院。這座宅院的外表看起來樸實無華,但範圍挺大的,且有種遺世而獨立的寧靜氣氛。

  祝茵華來到門前輕敲幾下,沒過多久,門房就從裏頭打開大門,有禮地對她點頭致意。「祝姑娘,請進。」

  「多謝。」

  祝茵華進門之後,另外一名丫鬟馬上前來替她引路。「祝姑娘,請隨奴婢往庭院走。」

  「麻煩你了。」祝茵華客氣地答謝。

  失憶鬼一路跟著她們往庭院的方向走去,沿路所見的房間雖然看似簡樸,所用的材料卻是一等一的好,回廊兩旁的庭園造景也看得出是經過一番精心設計,住在這裏頭的人肯定非富即貴。

  她來這裏做什麼?這裏是私人宅邸,難道她認識住在這裏的什麼人?

  丫鬟領著祝茵華經過一條碎石小徑,來到一座茂密竹林環繞的亭子前,亭內已坐著一名中年婦人。

  她看起來年約四十出頭,雖然綰起的頭髮只用簡單的白玉簪固定,身上穿著淺灰色的長袍,像是修道人,還是散發著一股自然而然的高雅,讓人望而生敬。

  祝茵華或許看不出那婦人頭上插的白玉簪、身上穿的衣袍到底好不好,但失憶鬼卻一眼就看出來,那玉簪是上好白玉所制,而衣袍上有著精細的菊花暗紋,不是尋常人穿戴得起的。

  她是什麼身分?他困惑地微眯起眼,覺得……自己似乎見過這位婦人?

  「茵華,你可來了。」婦人一看到她出現便漾起柔笑。「快進來吧,陪我喝喝茶、聊聊天。」

  「薛夫人。」祝茵華也綻放笑顏,進入亭子裏。

  祝茵華和薛夫人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百祥寺中。當時薛夫人因為兒子、丈夫相繼亡故,心情鬱悶難平。祝茵華見她身上纏繞著陰魂之氣,主動和她攀談,想替她驅除陰氣,免得她被陰氣糾纏久了,身子會出現問題。

  後來祝茵華跟著薛夫人回到宅裏,才知道宅內有個男子的魂魄,始終在薛夫人身旁徘徊不去,那魂魄便是薛夫人亡故的丈夫。丈夫擔心薛夫人因自己的死而抑鬱難解,故不忍離去。經由祝茵華居中解開夫妻間來不及解釋的誤會後,薛夫人終於釋懷,她的丈夫也不再留戀人間,安心離開。

  從那次之後,薛夫人就和祝茵華成為忘年之交。薛夫人在這座宅院裏幫已逝的丈夫及兒子茹素念佛,希望能幫他們積福德,日子雖清淨,總感到有些寂寞,便希望祝茵華上百祥寺參拜時,也能抽空前來坐坐,和她聊幾句解解悶。

  薛夫人慈愛地看著她,不因為她的打扮特殊而生厭,反倒越看越順眼。每回她一過來,自己就感到愉快許多。「最近生意還好嗎?」

  「挺不錯的,多虧有玉眉在,生意越來越好了。」

  「怎麼不說是你做的豆腐腦好吃,客人才一直上門呢?」她不是沒吃過祝茵華所做的豆腐腦,又香又嫩又順口。越是簡單的東西,越是不容易做得出色,如果是她,才不會只因為賣豆腐腦的人多美多豔而上門光顧。

  「我的手藝只能算是普通罷了。」祝茵華笑笑的回答,對自己沒什麼自信。

  薛夫人暗歎口氣,頗憐惜祝茵華。沒人見到她的好,只因為她的外表而排斥她,連她也不懂得自己的好,可惜了這樣的一個好姑娘。

  她思緒一轉,突然有了幫祝茵華作媒的念頭。「茵華,你現在有沒有心儀的男子?」

  「呃?」祝茵華先是錯愕一愣,才尷尬地笑著。「薛夫人,您真愛說笑。」

  像她這樣的人,又怎敢輕易喜歡上別人呢?別人對她不是畏懼三分,就是厭惡,當然也不可能讓她靠近,甚至還有可能覺得被她喜歡上會沾染穢氣呢!

  她暗自苦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該奢望這種事情,還是實實在在認真過日子就好。

  「那就是沒有了。」薛夫人欣喜一笑。「改日你過來時,我再介紹一些公子同你認識,你覺得如何?」

  「嘎?」

  「別答應她!」

  失憶鬼的怒吼聲瞬間在祝茵華耳邊震盪開來,嚇得她忍不住往身旁瞥了一眼,差點就當著薛夫人的面脫口而出,問他到底怎麼了?

  他似乎很生氣?但……薛夫人要幫她介紹別家的公子認識認識,應該不關他的事吧?

  看著她錯愕不解的眼神,失憶鬼才意識到自己的衝動,趕緊解釋。「對方是什麼背景你全然不知,我看你還是別答應得這麼快。」

  他的心裏感到很不適滋味,不希望她認識其他男子,就怕她的目光會被其他男子吸引,將他拋在一旁。

  心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意,他困惑地皺起眉,不懂自己為何出現這種感覺。就算擔心她因為其他男子而忽略他,將他的事擱置一旁,內心出現的也不該是酸意才是。

  所以他到底在酸什麼?這沒道理呀……

  薛夫人瞧見祝茵華的神色與反應有些奇怪,困惑地問:「茵華,你身旁……有什麼嗎?」

  「呃?」祝茵華趕緊轉過頭來,有些尷尬的笑。「沒什麼,沒什麼,咱們方才談到哪兒了?」

  「談到我要替你介紹一些公子哥兒呀。」薛夫人曖昧一笑。「說不定可以遇上你未來的夫君哦。」

  「這怎麼可能……」她的笑容轉而有些無奈,薛夫人太抬舉她了。

  「不試試看怎知有沒有可能。」

  「別答應、別答應,我說了別答應!」失憶鬼又在一旁氣急敗壞地吼著。

  祝茵華感到有些好笑,卻又得忍住,免得薛夫人再度起疑。其實他毋須急切地在一旁阻止,她不會答應的。她有自知之明,別人不會樂意和她見面的。「薛夫人,我想還是……」

  「哎,茵華,這件事就交由我來打理,你不必苦惱。」薛夫人知道她想拒絕,便趕緊打斷她的話,不希望她連試都沒試就退縮了。「反正你只要人來就好,其他的,我會打點妥當。」

  薛夫人笑笑的拿起茶杯品茗,一副就是「此事已定,不必再議」的態度,祝茵華只得把沒說完的話吞回肚子裏,忍不住苦笑。

  話說回來,薛夫人也是個強勢的人呀,和失憶鬼頗有幾分相像,都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威嚴,不容許他人拒絕自己的決定。

  罷了,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她也不敢肯定,總而言之,一切隨緣吧……

  祝茵華在薛夫人那裏耽擱了好一段時間,當她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接近夕陽西下的時刻。

  「大姊,打烊的時刻已過,你怎麼此刻才回來?」徐玉眉一看到她便不滿的嚷嚷,她賣了一整天的豆腐腦,又累又餓,臉色也跟著差了起來。

  「抱歉,路上有事情耽擱了。」祝茵華臉上帶著笑容,趕緊動手整理店鋪。「我將店鋪清理好,馬上就去準備晚餐,不會耗費太久時間的。」

  「那我先回房休息了,等晚膳準備好,大姊再喚我。」徐玉眉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轉身便離去,放任祝茵華一個人清理店鋪。

  失憶鬼看著徐玉眉離開前鋪,又是忿忿不平,不樂見祝茵華這逆來順受的脾氣,像是無論任何人欺侮她,她都會笑笑的忍下,把所有的辛苦都往肚裏吞。

  但他除了替她抱不平之外,又能如何?他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他真是受夠了!

  祝茵華熟練地清理完店鋪、關好店門後,緊接著便到廚房張羅姊弟三人的晚飯。

  等三人都用完飯,徐玉眉悠閒地回房休息,祝長生則病懨懨的在床上睡去,只留下祝茵華一個人繼續忙碌。

  後院擱著好多碗還沒洗,如果不洗好,明日開店就沒有乾淨的碗可用,所以她來到後院,開始清洗大水盆內的碗。

  無法幫上任何忙的失憶鬼只能在一旁瞧著她這一處忙完,又往另一處忙去,像顆陀螺似的不停轉著。到最後,她居然在廚房燒水時,累得趴在一旁的桌子上休息,不小心睡著了!

  他本以為她只是暫時閉上眼喘口氣,很快就就會再張開眼,結果她卻是睡著了,連正在燒水這件事都給忘了。

  「祝姑娘?快點醒醒,祝姑娘!」他在一旁急切的喊著,水燒幹了是小事,要是不慎引來祝融之災那可就不得了。況且,就算沒有發生意外,他也不能讓她睡在這裏,要是受涼怎麼辦?

  他伸出手想要推她的肩膀,卻依舊碰不到她的身子,他又氣又惱。如果他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他就能夠脫離此刻的窘境,甚至可以幫她忙,而不是只能在一旁懊惱得乾瞪眼。

  「祝姑娘,你不能睡在這兒,快點醒醒……」

  「大姊睡著了嗎?」

  「呃?」他訝異地轉過頭,才發現祝長生不知何時來到廚房門邊。他不太確定祝長生到底看不看得到他,但見到祝長生直視他的眼神之後,他便知道答案了。

  祝長生雖然待在房裏,卻一直關注著外頭的動靜,發現大姊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出聲,覺得困惑便走出來察看,沒想到發現她不小心在廚房內睡著了。

  他知道大姊身旁有個生魂,不過每次大姊來找他,生魂都會避得遠遠的,所以到此刻他才有機會真正看清那生魂的樣子。

  「你挺關心我大姊的。」他微勾起笑,就憑生魂關心大姊的態度,他對這個生魂便頗有好感。

  祝長生看生魂顧忌地往後退,趕緊開口阻止。「你不必避開,我不會有事的。」

  「真的?」失憶鬼狐疑地輕皺起眉,生怕害祝長生的身子更加虛弱,到時候祝茵華會怪他的。

  「是真的,你別擔心。」他絲毫未覺身子不適,可以斷定這個生魂不會對他有不良影響。

  既然祝長生都說不要緊了,他也就不再掛意這件事。「你來了正好,快把她喚醒,免得她受寒。」

  「嗯……」祝茵華在此時低聲咕噥著,雙手的痛麻讓她慢慢蘇醒過來。「喔,我的手……」

  她瞧見站在門邊弟弟,整個人瞬間清醒不少,擔心地說:「長生,你怎麼出房間了?快點回房去,免得受寒。」

  「大姊,我的身體已經不像從前那麼虛弱了。」祝長生不由得失笑,就只是出來這麼一會兒而已,要受寒也挺難的。「倒是大姊你睡在這裏才會受寒。不只讓我擔心,連他也會擔心。」

  祝長生的手指向在一旁的失憶鬼,祝茵華才發現他有些擔心的神色,心頭一陣暖意浮起,隨即露出笑容。「抱歉,讓你擔心了。」

  「你醒來就……」他錯愕地一頓,突然轉過身,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怎麼了?你後頭有什麼?」祝茵華困惑問道。

  他轉回身來,同樣一臉困惑。「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呼喚我。」

  「有人呼喚你?」祝茵華不解地和祝長生對望一眼。

  「王爺,您再不醒來,咱們就要束手無策了……」

  「又來了!」他激動地問:「你們沒聽到嗎?」

  他們倆搖搖頭,完全沒聽到他們三人以外的人聲,倒是祝茵華在此刻發現他的異樣,驚訝地皺眉。「你的身子……」

  他原本半透明的身影瞬間快速淡去,幾乎讓人看不清他的樣貌。她都來不及問他怎麼了,他便徹底消失在她的面前,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為何會突然不見蹤影?

  「大姊,不必擔心,應該是他蘇醒的時辰已到,回到自己的身體去了。」祝長生見她一臉擔心,趕緊安撫她。

  「真的?但咱們又怎麼能確定?」這是他們第一回遇到生魂,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生魂如蒸發似的消失在眼前,所以她無法肯定他到底怎麼了,不知道他此刻是好是壞……

  「適才他不是說聽到有人在呼喚他?所以我猜測,他應該是要甦醒了,才會將離散的魂魄給召喚回去。」

  聽完祝長生的解釋,祝茵華原本的擔憂才慢慢放下,希望失憶鬼是真的順利回到自己的身體裏,而不是又遇到其他不可知的意外。

  他終於走了……被他纏了好幾日,早已習慣身旁有他跟著,一回頭就能夠見到他,沒想到他才一離開,她就感覺怪怪的,很不適應。

  若是他真的能夠甦醒,她該為他高興的。但為什麼此時此刻她卻開心不起來,甚至還感到有些……悶悶的?

  莫名的失落感充塞心房,讓她困惑不解,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在他甦醒之後,她還有機會見到他嗎?還是兩人再也不會見面,更甚者……他會忘了離魂時所發生的事情?

  他會忘了她嗎?會不會就算兩人再度相遇,他也不記得自己曾見過她,完全將她當陌生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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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爺……王爺……」

  昏昏沉沉,似醒未行,耳邊傳來的聲音由模糊逐漸明顯。他想睜開眼,卻力不從心,只能繼續在黑暗中掙扎。

  原本渙散的意識逐漸回復,他卻發現自己的頭好痛,好似曾經被人狠狠敲打,一陣陣抽痛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腦袋一片混沌,什麼都想不起來……

  「御醫你瞧,王爺有動靜了!謝天謝地,王爺終於蘇醒了……」

  熟悉的男子聲音繼續在耳邊響著,他花了好一番力氣,終於疲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房裏,杏色的錦緞床帳、格架上擺放的各色玉器、陶器,都給他一種熟悉感,包括床榻旁的兩個中年男子,他都有印象,只是一時之間無法說出他們的名字。

  「王爺!」姜總管激動地喚道。「您已經昏迷不醒整整七日,幸好您終於醒過來了。」

  「王爺,您除了額頭上的傷之外,還有哪處不舒服的?告訴下官,下官馬上為王爺察看。」洪御醫同感欣喜。自從王爺昏倒之後,他就被召喚前來幫王爺醫治,要是王爺始終不醒,他真不知該如何回去向皇上交代。

  他昏迷不醒七日?他困惑地緊蹙著眉,一時之間腦子還無法思考,不懂自己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對了!他似乎是一直在街上飄蕩,只有祝茵華瞧得見他,所以他緊緊地跟在她身邊,想要尋找回來的方式,因為他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

  他已經回到自己的身子了?雖然他不懂自己為何會突然回來,但他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我是誰?」

  「呃?」姜總管表情錯愕,王爺該不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吧?「您是九王爺,皇上的九皇子,名喚皇甫煜。」

  「皇甫煜?」

  霎時間,所有的記憶全回籠了。他終於想起,自己原本帶著隨從出天京城狩獵,沒想到天外飛來橫禍,被樹幹砸中腦袋,就這麼昏死過去。

  他原本對那些怪力亂神之事嗤之以鼻,只覺得是無稽之談,沒想到自己倒是親身經歷了一段奇妙歷程,想不相信都不行。

  他的頭還是很痛,但他卻異常興奮激動,急著想下床,想離開王府,想去到祝茵華所在之處,開心地告訴她,他終於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他終於知道自己是誰了!

  「王爺,請別勉強下床。」洪御醫趕緊制止他。「您昏迷了七日,現在才剛蘇醒,身子還非常虛弱,需要好好調養,況且您頭上的傷也尚未痊癒,此時實在不宜任意下床走動。」

  「是呀王爺,您還是繼續在床上休息吧。」姜總管也跟著勸阻。

  「可惡……」皇甫煜懊惱地低咒出聲。他很不想理會他們的勸阻,但此刻他渾身無力,就算勉強下床,能不能走出這間房還是個問題,所以只能不甘心的再度躺回床上。

  薑總管見他不再掙扎,開心地說道:「奴才得趕緊命人把消息帶進宮裏,向皇上稟報您已經蘇醒的事。對了,還有玉德妃娘娘非常擔心您,幾次派人前來探問王爺的狀況,此刻終於有好消息可以回覆他們了……」

  玉德妃是皇甫煜的生母,曾經在皇甫煜剛出事時出宮來探望他一次,之後便每日派人來關心他的狀況,就怕他有個萬一。

  「王爺,您好好休息,在王爺完全痊癒之前,下官都會留守在王府內,隨時照看王爺的情況。」洪御醫說。

  皇甫煜無心理會他們又說了什麼,只覺得非常疲憊,昏昏欲睡。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一件事,恨不得馬上去辦。

  他想見祝茵華,想親口告訴她,他已經沒事了……

  皇甫煜在自己的王府內足足靜養了七日。第八日,洪御醫終於點頭,說他已經完全痊癒,而頭上受傷之處也開始脫痂,他便迫不及待地離開王府,到城南找祝茵華去。

  他只帶了幾個隨從,便驅車往城南的方向走。他的王爺府在城北,所以之前鮮少在城南走動,但在他離魂的那一陣子,跟著祝茵華在城南到處走,早已熟悉城南的環境,因此順利地找到賣豆腐腦的店鋪。

  店鋪裏客人不少,非常熱鬧,當皇甫煜的馬車停在店門口,大家都納悶地瞬間安靜,就連徐玉眉也困惑的直盯著馬車瞧,不懂馬車停在他們的店門口有何用意。

  這裏的客人都是一般市井小民,而這輛馬車車身掛有鑲玉結繩流蘇,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坐得起的,所以他們壓根兒不認為馬車上的人是要來這間店。

  車夫一停妥馬車,就回頭向車內的皇甫煜說道:「主子,已經到了。」

  「嗯。」

  車夫掀開車簾,讓皇甫煜走下馬車,皇甫煜要侍從在外頭等待,自己一個人毫不猶豫地走向賣豆腐腦的店鋪。他一進到店鋪裏,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不悅地輕蹙起眉,不喜歡這些人的眼神像是將他當成什麼奇珍異獸,轉頭看向徐玉眉,冷聲道:「客人來了都不招呼的?」

  「客人?」徐玉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終於意會過來,他是要來吃豆腐腦的。「請……請……請到這裏坐。」

  店內正好還剩下一張空桌,徐玉眉便趕緊領他到空桌坐好,既緊張又興奮,沒想到她賣的豆腐腦居然連大戶人家的貴公子亦有耳聞,特地過來品嘗。

  他雖然沒說出自己的來歷,但看他身上渾然散發的貴氣,以及一身看來非尋常人能穿得起的衣著布料,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一般老百姓。

  待皇甫煜坐定後,徐玉眉便興奮地問:「這位公子,您是要一碗豆腐腦?」

  「我是來找人的。」

  「呃?找誰?」他們這間小店鋪裏,有什麼人客讓他找?

  「祝茵華祝姑娘住在這裏吧?我要找她。」

  「啊?」徐玉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祝……祝茵華?這位公子,您沒搞錯姓名嗎?」

  如此俊逸貴氣的公子怎麼可能會來找大姊?找她還差不多些!啊……該不會公子是想來請大姊和什麼陰魂「說說話」,就像之前那些看了京秘錄後特地到訪的人一樣?

  「沒弄錯,我要找的就是祝茵華。」他不悅的眉又更緊蹙了些,難道不能有人來找祝茵華嗎?

  「公子請稍等,我馬上去請大姊出來。」雖然他對她的態度有些冷淡,但她還是欣喜的轉身道後院去幫他找人。

  同一時刻,祝茵華正坐在後院的大水桶邊,一邊洗碗,一邊若有所思,還忍不住輕歎出聲。「唉……」

  自從失憶鬼消失之後,她已經整整八日沒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順利回到自己的身子裏,蘇醒過來了?

  她不知道他是誰,所以也無法探聽消息,她甚至不確定他是否在天京城裏。每一日醒來,她就掛念著他,以至於這幾日總是神思恍惚,一不注意就會做錯事情。

  「唉……」她不自覺地再歎出聲,胸口悶悶的,很不好受。

  「大姊。」徐玉眉在此時來到後院。「有人找你。」

  「找我?找我做什麼?」她訝異地皺起眉,怎會有人找她?

  「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要找你‘幫個忙’吧。」

  她聽得懂徐玉眉話裏的意思,瞬間興沖沖地起身,有額外的差事能掙錢,決不能放過。「那好,我馬上出去。」

  從後院進到店鋪內,她才想到自己根本沒問清楚,店內幾乎每一張桌子都坐了人,到底是哪位客人要找她?

  倒是皇甫煜率先發現她,開心地站起身。「祝姑娘。」

  「是。」她應了一聲,轉頭朝聲音的來源望過去,在見到皇甫煜時,頓時呆愣住,完全回不過神來。

  那張臉……是她擔心了整整八日的臉呀,怎麼會……突然又出現在她面前了?

  「祝姑娘。」皇甫煜來到她面前,對她徹底呆愣的反應是哭笑不得。「數日不見,該不會你已經忘了我吧?」

  祝茵華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確定站在她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魂魄之後,便開心地綻放燦爛笑容。「你果真回去了,而且順利蘇醒,謝天謝地,真是太好了!」

  她心上的一塊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了,不必再擔心他。他能順利還魂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她忍不住激動地替他感到開心。

  「你怎麼一連數日無消無息,這幾天我真是擔心死你了。」她太開心了,根本無心理會店裏還有不少客人在,大家都睜大眼睛盯著他們瞧,就連回到前鋪的徐玉眉也是。

  「很抱歉,我想親自向你告知我的狀況,不過剛醒來時身體太過虛弱,所以才會拖到現在。」這幾天對他來說也是十分煎熬呀,他恨不得一蘇醒就飛奔到她面前。

  「你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她腦袋一轉,終於想起自己直到此刻都還不知道他的姓名。「你的記憶恢復了?所以你到底是哪戶人家的公子?」

  他今日出現,身上穿的衣裳又比她之前看到的獵裝更加華貴,墨綠色的暗紋錦緞,腰間還掛著白玉腰佩,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皇甫煜原本喜悅的表情一頓,顯得有些遲疑,他的身分非比尋常,如果貿然說出,恐怕會在店裏引起不小的騷動。「這……」

  他並不介意讓祝茵華知道他的身分,但看看店裏的其他客人,他遲疑了。這下子倒是有些懊惱自己過於衝動,貿然前來她的店鋪,忘了和她另約地方單獨見面。如果是那樣,他們說話就不會有顧忌了。

  「啊,我終於想起來了,他是九王爺皇甫煜!難怪總覺得有些眼熟……」

  突然間,店內某一位曾有幸見過皇甫煜的客人恍然大悟似的喃喃說道。雖然是說給自己聽的,但嗓門之大,讓其他人想不聽到都難呀。

  「什麼?他是九王爺皇甫煜?」

  「怎麼連九王爺都來到這小店鋪……」

  「九王爺?」徐玉眉驚訝地張大眼,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身分如此尊貴的男人。

  店裏突然間鬧哄哄的,大夥兒竊竊私語,討論著皇甫煜為何大駕光臨這間小店,難道這家店的豆腐腦遠近馳名到連王公貴族都有所耳聞?

  祝茵華也是一臉訝異,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除了訝異之外,似乎還多了一分……忌憚。

  「你……真的是九王爺?」

  她曾經想過他應該非富即貴,但她沒料到他的身分會尊貴到超出她的想像,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皇室子弟。

  「我的確是皇甫煜。」既然已經被人認出,他再顧忌也沒什麼意思,便坦然承認。

  皇甫煜察覺到祝茵華的反應有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就算再驚訝,也不該出現有所忌憚的表情呀,她到底是怎麼了?

  祝茵華大大的後退一步,朝他彎腰行禮,態度坦然變得異常疏離。「抱歉,咱們這間小店招呼不了王爺如此尊貴的人,王爺還是請回吧。」

  「祝姑娘?」這下子倒換他錯愕地瞪大眼。她的態度丕變,像是把他當成什麼會害人的毒蛇猛獸似的,怎麼會這樣?

  適才兩人相見時,她明明很開心,結果一得知他的身分,她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簡直讓他摸不著頭緒。

  「祝姑娘……」皇甫煜試著想靠近她,她又急急後退好幾步,彎下的腰始終都沒直起,連瞧都不再瞧他一眼。

  「為何不抬起頭來瞧我?到底怎麼了?」喜悅之情被她突如其來的轉變給破壞,他說話的語氣隱含著不滿與埋怨。

  「總歸一句話,咱們這間小店招呼不起尊貴的您,請王爺往後別再來了。」話一說完,她臉色蒼白,馬上轉身沖向後院,不想再和他有所牽扯。

  「等等,祝姑娘!」

  即使聽見背後傳來他焦急的呼喚,她還是沒有停下腳步,直到沖回房,將房門關起後,她才重重吐出一口氣,整個人氣弱地蹲跪在地上。

  「沒想到……他居然是皇子……」

  祝家當年是被先皇下旨攆出天京城的,所以一知道皇甫煜的身分,她全身上下突然升起一股寒意,就怕被他發現他們祝家當年被驅逐的事情。這件事一旦被揭發,她和弟弟會沒命的。

  所以她不該和皇甫煜有任何牽扯,最好他永遠都不再出現,別再來找她。

  她的一顆心緊緊揪著,遲遲難以平復,有緊張、有恐懼、也有……不明所以的淡淡悵然、遺憾。

  皇甫煜思前想後,只得出一個理由可能讓祝茵華突然改變態度,避他避得老遠,像是恨不得不曾認識過他——

  他們倆的身分太過懸殊,她覺得高攀不上,怕被人非議,才會轉而疏遠他。

  如果真是因為這個理由,他絕不讓她繼續疏遠。難道他當王爺的,就不能和平民有所往來,不能交她這個朋友?

  所以他一有空便來到店裏,打算和她耗下去。不料他三番兩次親臨店裏的舉動,被誤傳為這家店所賣的豆腐腦簡直是人間美味,美味到就連堂堂九王爺都三天兩頭到店裏光顧,這下反倒讓豆腐腦鋪子的生意更好了。

  他沒心思去理會為何謠言會傳得和現實相距十萬八千里,他只在意祝茵華躲避他的舉動,這讓他很不滿,甚至感到怨憤難平。

  另一件令他更不滿的事是,每回來到店裏,見不到想見的人就罷了,還要忍受被一個他看不順眼的女人纏住。

  「九王爺,您已經好幾日沒過來了,快請這邊坐。」徐玉眉喜不自勝地殷勤招待皇甫煜。

  她雖然是祝長生的童養媳,小時不懂事,只能乖乖地人命。但當她年歲漸長,樣貌又越來越美,內心也出現諸多不甘,她不想自己的後半生都浪費在病弱的祝長生身上。

  所以她一直找機會要利用自身的美貌攀上某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就算當個小妾也不要緊,她一定要脫離祝茵華姊弟,享受榮華富貴,不再過這種辛苦的日子。

  而皇甫煜是她來到天京城後遇到最有權勢的男子,她當然得把握機會緊緊抓住他,讓他為她傾倒。

  只可惜,皇甫煜一點都不買她的帳,他曾親眼見過徐玉眉私底下對祝茵華頤指氣使的嘴臉,再對照她此刻笑得既溫柔又甜美的表情,只感到反胃作嘔。

  「徐姑娘,還有不少客人等著你送豆腐腦去,你可以不必招呼本王。」他表情淡漠,語氣也同樣冷。

  「那怎麼行?您可是……」

  「同樣的一句話,本王不想再說第二次。」他冷淡的語氣又多了一絲不悅。

  徐玉眉感受到他的權威,識相地趕緊閉嘴,轉身去幫其他客人裝豆腐腦。

  皇甫煜知道店內有不少客人偷偷地朝他的方向瞥,想看有沒有什麼好戲可瞧。他冷眸掃視眾人一眼,警告的眼神嚇得大家不敢再盯著他,趕緊埋首猛吃豆腐腦。

  而此時,祝茵華正偷偷地躲在通向後院的青色隔簾之後,微掀起簾子的一角,不想讓皇甫煜發現她在看他。

  她本以為拒絕他幾次之後,他就會知難而退,不再出現,但她沒想到他越挫越勇,不顧外頭的傳聞,照樣紆尊降貴來到店裏,像是打定主意非磨到她心軟不可。

  她不懂,他為何非得如此執著,一定要和她見面?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老百姓,根本沒有資格和他平起平坐。

  況且,他們祝家仍是帶罪之身呀……

  她其實是想見他的,卻因為諸多原因不敢見他。他感到怨怒,她心裏也不好過,心情頗為鬱悶。

  「唉……」她沮喪地輕歎出聲。他鍥而不捨的態度讓她更加不好受,內心的掙扎也更厲害。

  然而祝茵華不經意的輕歎,卻讓曾經習武、耳力極好的皇甫煜聽到了。

  他發現躲在簾後的人兒,瞬間欣喜地從椅上站起來。「祝姑娘!」

  「呃?」她倒抽一口氣,趕緊放下布簾。「慘了!」

  她驚慌地跑回後院,沒想到卻因為跑得太急,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擺,狼狽地跌倒在地。「哎呀!好痛……」

  雙手傳來又熱又麻的感覺,肯定是擦傷了,衰神怎會挑這個節骨眼又來玩她,分明就是故意要扯她後腿嘛!

  「祝姑娘!」皇甫煜聽到後院傳來驚呼聲,擔心得立刻沖進後院,已經管不了她到底歡不歡迎他了。

  見到她狼狽趴倒在地,他緊皺雙眉,趕緊上前抓住她的雙臂扶她起來。「疼嗎?受傷了嗎?」

  「沒事,沒事……」

  「還說沒事,你看你的手。」他翻開她的手掌心,發現上頭出現一大片擦痕,就連手臂內側也是,已經滲出點點血珠了。

  祝茵華瞬間羞紅了臉,想縮回手,他卻緊緊握著不放。嘖!他到底明不明白男女授受不親,如此握著她的手很失禮!

  皇甫煜知道自己此刻的舉動是有些不妥,但他管不了那麼多,心知只要一放手,她肯定又會躲得不見人影,所以他不再當什麼守禮的君子。

  他環顧四周,發現放滿碗的大木桶旁還有一個小木桶,裏頭的水是乾淨的,便將她帶到小木桶旁,要幫她將傷口沾染到的泥土清洗乾淨。

  「只是一點擦傷罷了,我可以自己……」

  「聽話別動。」他故意沉下嗓音說道,這一招果然奏效。

  她乖乖閉上嘴,手也不再試著使力抽回了。

  他身上沒有帕子,乾脆將衣袖沾濕,直接用自己的袖子輕輕將她手上的泥土擦掉,怕她傷口會疼,他不敢太使力,就連擦拭的動作也非常輕緩。

  她沉默地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模樣,既訝異又感動,一時之間,內心千頭萬緒,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受傷過多少回,大傷小傷都有。自從爹娘離開人世之後,她再也不曾被人如此照顧過,都是一個人默默忍受痛楚、自個兒搽藥,等待傷口慢慢痊癒。

  他為何要對她這麼好?為何要紆尊降貴親自幫她處理傷口,一點都不在乎昂貴的衣裳被弄髒,浪費了一件好衣裳?

  當皇甫煜將她手上的泥土全擦掉後,她馬上乘機收回手,低著頭,不敢正眼和他對視。「抱歉給王爺添麻煩,現下我已經沒事了,王爺請回吧。」

  「給我個理由。」他沉聲說道,不想讓她繼續躲起來。

  「什麼理由?」

  「故意避開我的理由。」

  「您是王爺,而我……」

  「這個理由我不接受,難道身為皇子,就沒有資格和平民百姓往來?」

  她微咬下唇,他們倆天差地遠的身分本來就是個大問題。他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她不在乎呀!

  她不經意地輕摸左半邊臉的劉海,想起劉海底下難看的疤痕,更浮現自卑的情緒,覺得如此醜陋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站在他身旁。

  況且,之所以排拒他最主要的理由,她是死都不敢說出口的……

  皇甫煜沒有漏掉她撫臉的動作,明白她很介意隱藏在劉海之下的傷痕。他將這件事暫時放在心底,目前最要緊的是設法讓她別再躲他,其他的問題,之後再想辦法解決。

  「除了身分之外,還有其他的理由嗎?」

  「我……我是姑娘家,和陌生男子走太近本就不太好。」

  「你在做生意,為了掙錢,在眾人面拋頭露面都行,就面對我一人不行?況且我也不是什麼陌生男子,你敢說你不認識我?」

  「……」她心虛地住嘴,還真是說不過他。

  「還有嗎?」

  她左思右想,懊惱地皺起眉頭,除了那個死都不敢說出口的秘密之外,她真的想不到有什麼好理由可以阻止他來找她。

  見她垂頭不語,皇甫煜的心情反倒變得暢快,得意地繼續說道:「所以不准再拒絕見我,除非你能說出一個讓我心服口服的理由,那麼我便不再和你見面。」

  「反正你都打定主意這麼做了,還不容人拒絕,又何必拼命問我理由,然後又一個一個否定……」她不平地嘟起嘴抱怨,越念越小聲,雖是抱怨,但不知為何聽在皇甫煜的耳裏,倒像是在向他撒嬌一樣。

  要是知道態度強硬一點就能讓她乖乖聽話,他早該端出王爺的架子,就不必浪費那麼多時日等她心軟,這一陣子真是白熬了。

  她同樣低著頭,眼神還是沒有和他對上,但那略泛紅的臉蛋顯露出她的羞澀之意,也讓他覺得此刻的她還真是……可愛。

  薄而好看的唇輕輕勾起,他貪看著她此刻的表情,不再說話,久久捨不得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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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7 00:02: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是夜,祝茵華獨自在廚房內張羅著明日要用的東西,和過往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手掌擦傷還是頗為不便,讓她的速度因此慢上許多。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忍不住輕歎一聲。她的手傷沒有包紮,只簡單上了一層傷藥,雖然傷勢輕微,但最好暫時別碰水,偏偏她做的不少事情都得碰水才行,很麻煩,真不知這傷什麼時候才能痊癒。

  想起不久前皇甫煜細心幫她清傷口的事情,她不禁臉蛋微紅,心兒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

  他為何要對她好?他還魂的事情她一點忙都沒幫上,所以應該不是為了報恩,那難道是……他對她有那麼一點意思?

  怎麼可能!她猛力甩頭,想甩掉腦子的胡思亂想,她不嚇到人就謝天謝地了,又怎會有人對她有意思?

  那……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呢?

  算了,她還有許多事情得做,別再想,快工作、快工作!

  重新凝聚心神後,祝茵華又想到不便碰水的雙手,只能再度輕歎口氣。「唉,真不知這些工作得做多久才能做完……」

  「你手正傷著,應該好好休息,別勉強自己做這些事情。」

  「呃?」她是不是出現幻聽,要不然怎會以為自己聽到皇甫煜的聲音?她轉身瞧向廚房大門,錯愕地瞪大雙眼,只因皇甫煜就站在門邊,並不是幻聽。「你……你怎會出現在這兒?」

  「我想來就來了,不行嗎?」皇甫煜不滿地皺起眉頭,他想看到的是她「驚喜」的模樣,而不是「驚嚇」的表情。

  「你是如何進來的?怎能完全不發出聲音?」

  「……從後院那道牆跳進來的。」他略顯尷尬地回答道。

  他知道後院有後門,也知道祝茵華此刻肯定還在廚房忙著。他本來打算規規矩矩地敲門,但又不想驚動祝長生以及徐玉眉,只想單獨會會她,轉念一想,便做出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無聲地跳牆進來。

  他雖然沒看見在後門等待的護衛表情,不過可想而知,那些護衛肯定不敢置信。

  「你……跳牆?」她一愣,想笑又不敢笑,真不敢相信堂堂的王爺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又不是沒門可走,你何必……」

  「我來這麼一趟,可不是要和你討論怎麼進來這種問題的。」覺得丟臉,不想再提,他乾脆打斷她的話,拉著她走向一旁的桌椅。

  「呃?那你來到底想做什麼?」她沒掙扎,就隨著他在桌旁坐下。

  皇甫煜從袖袋中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罐。「手張開,我幫你抹藥。」

  「我已經抹過了。」

  「你抹的藥肯定沒有我這一罐好,抹了我的藥,包管你幾日之後傷口就痊癒,還不留疤痕。」他本想明日再把藥拿來,但還是按捺不住對她的掛念,所以才不顧夜色深沉,執意過來一趟。

  她不好意思讓他幫她上藥,乾脆搶過藥罐。「我自己來就好,你……你可別亂來。」

  皇甫煜看她低頭故意不看他,臉蛋始終泛著一抹嫣紅之色,難道是在害羞?

  他勾起一抹快意的笑,也就不再堅持親自幫她上藥,免得她更加羞窘。

  他靜靜地在一旁看她上藥,想起兩人相遇之後的種種。不諱言,如果他們倆的相遇不是那麼奇特的話,他永遠都不會注意到她,或者,就算見到她,也會因她怪異的打扮而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

  就因為那奇特的遭遇,讓他發現她的純真善良。在他的眼裏,他一點都不奇怪,反而越瞧越順眼,越瞧越覺柔美可人。

  難道這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所有人都說徐玉眉有沉魚落雁之姿,而祝茵華就是怪異;但他獨獨和其他人不同,只覺得徐玉眉俗氣,祝茵華才是最美的。

  或許一開始是因為只有她能看到他,他才不得不緊抓著她不放,沒別的選擇。但當他還魂蘇醒之後,還是不想和她斷了聯繫,甚至更渴望時時刻刻能見到她,不知不覺間他已習慣了和她相處,甚至是……對她動心了。

  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巧意安排,用這種方式將他帶到她面前,牽起兩人之間的緣分。

  「抹好藥之後,你就快些回去吧。」祝茵華低聲咕噥著,還是不敢抬頭看他,就怕自己看他對著她笑,又會胡思亂想。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都已入夜,你本就不該……」

  「我陪你,幫你把該做的事做完。」他刻意打斷她的話,反正今晚他是陪定她了。

  她終於錯愕地抬頭看向他。「那怎麼成?你可是王……」

  「只要本王喜歡,本王想做什麼,又有誰阻止得了?」他再度打斷她的話,一副他說了算的霸王模樣。

  祝茵華氣惱地微噘起嘴,他這下倒好,還端起王爺的架勢來了?她才不會輕易被嚇著。「不成,你還是……」

  廚房內,皇甫煜刻意逗弄著祝茵華,樂意和她共同消磨時間,就算是鬥嘴也甘之如飴。他的心思都放在祝茵華身上,以至於輕忽廚房外的動靜,沒注意到徐玉眉不知從何時起便站在門外偷看裏頭的情況。

  徐玉眉本只是想出房小解,沒料到卻會撞見這一幕,她越看越氣憤,只因王爺瞧著大姊的眼神蘊含著萬般柔情,和面對她時的冷淡態度簡直是天差地別。

  他分明是對大姊有意。那眼神太過明顯,她不可能誤會,所以更是感到不平,憑什麼祝茵華能夠得到他的關注?

  論樣貌,她勝過祝茵華千杯、萬倍,來店內吃豆腐腦的客人不知道有多少都是為見她一面而來,獨獨他不買她的帳。

  不,她不相信自己不如怪異的祝茵華,她一定要想辦法讓皇甫煜正視她的存在,甚至迷戀上她,就像店裏其他客人一樣。

  她絕不認輸,非得將皇甫煜手到擒來,才肯甘休!

  「王爺,玉德妃娘娘派人前來傳話,要王爺有空時入宮見她,她想和王爺敘敍家常。」王府書房內,姜總管向正在閱讀書信的主子稟報道。

  「母妃想見本王?」皇甫煜微蹙起眉。「傳話的人有沒有說母妃想和本王說些什麼事情?」

  「沒有,詳情傳話的太監也不甚清楚。」

  皇甫煜不禁皺起眉來,心想這絕非敍家常那麼簡單,平時他會定期入宮探望母妃,除非她有特別的事情要召見他,才會派太監來傳話。

  「你就回覆那名太監,本王已經知道了,會找時間進宮一趟。」

  「奴才遵命。」

  「還有其他事情嗎?」

  姜總管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對了,今日是十五。」

  前一陣子王爺特地吩咐,十五一到記得提醒王爺,雖然不明白王爺的用意,但他還是盡責地提醒。

  「今日是十五?」皇甫煜猛然從椅上起身,將看了一半的信暫時擱著,趕緊走出書房。

  「啊?王爺,您怎麼了……」姜總管亦步亦趨地追出書房。

  皇甫煜沒心思解釋,只命令姜總管儘快備妥馬車,他要出門一趟。

  姜總管只好趕緊張羅一切。

  馬車備好,他只帶幾個隨從便出門了,一心掛念著祝茵華。

  今日是十五,她勢必會去百祥寺上香,現在已是晌午過後,不知道她出門了沒有?

  不想在店鋪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他讓馬車停在離豆腐腦店鋪還有一段距離的路旁,要其中一名護衛繞到後院去看祝茵華還在不在。

  沒過多久,那名護衛便回到馬車邊。「啟稟王爺,祝姑娘已經不在後院了。」

  「果然。」皇甫煜即刻命令車夫。「往百祥寺的方向走。」

  「遵命。」車夫拉起韁繩,控制馬匹轉頭。

  皇甫煜沿路注意著小窗格外的行人,不想錯過祝茵華。所幸她那一身從上灰到下的衣裳太過好認,沒人會穿得和她一樣,因此沒多久他便在人群中發現她的身影。

  「祝姑娘!」

  「呃?」祝茵華訝異地停下腳步,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喚她。

  一輛馬車在這時停在她的身旁,她正納悶,車夫掀起前簾,讓她瞧見裏頭男子的面貌。

  「王……王爺?」

  是皇甫煜!他怎麼會在這裏?

  皇甫煜朝她伸出手。「你要去百祥寺上香吧?我送你過去。」

  「那……那怎麼好意思?」她害羞地低下頭,忙著拒絕。「咱們非親非故的……」

  「快上來。」他微蹙起眉,顯露不滿。「再讓我聽到你說出如此生疏的話,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她沒好氣地抬頭瞪了他一眼。只要她不順從他的意思,他就故意擺架子脅迫她,真霸道。

  其實她的心也挺矛盾的,既怨他的霸道,卻又對他如此關照的舉動感到甜暖羞澀。

  她不再抗拒,坐上馬車,還是忍不住說道:「其實你不必送我,我自己走過去就好了。」

  「你一個姑娘家的,危險。」他不認同地再度皺眉。

  「之前我不也是這樣走過去,亦不曾出過什麼差錯。」

  「之前不曾出過差錯,不代表之後就不會有。」見她又想再說,他再補了一句。「讓我送你,我才能安心。」

  「喔……好吧。」她不想讓他擔心,只好接受他的好意,不再和他爭辯。

  馬車很快便出了城,來到百祥寺。百祥寺內幾乎都是女客,皇甫煜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只讓祝茵華一個人進入寺裏上香,他在馬車內等候。

  一刻鐘之後,祝茵華從寺裏走出來,再度回到馬車內,不待她開口,他主動詢問。「要去見薛夫人嗎?」

  她點點頭。「不知道會待多久,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

  「不要緊,我會陪你到底。」他即刻吩咐車夫該往哪條路走。

  看著他和車夫說話的側臉,她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甜笑,要是他再繼續如此呵護她,她可是會上癮的。

  她想要他別對她太好,卻又捨不得他停止對她的關照,希望能多一些、再多一些……

  她越來越貪心了。人哪,果然都是貪心的……

  沒過多久,馬車便來到薛夫人的大宅院前,祝茵華率先走下車,本以為皇甫煜會像剛剛一樣留在馬車內等候,沒想到此時他卻跟著下車。

  「呃?你……要隨我一同進去嗎?」

  「那是當然。」皇甫煜斬釘截鐵地回答,他之所以要隨行,一方面的確是擔心她的安危,另一方面……就是顧忌這位薛夫人呀!

  恢復記憶之後,他明白自己為何會對薛夫人感覺熟悉,因為薛夫人根本就是他所認識的一位元長輩。

  他記得清清楚楚,祝茵華上一回過來,薛夫人曾經探過她的口風,想替她牽紅線。不管薛夫人說的是真是假,他都不得不防。

  祝茵華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筋不對勁執意要跟,但明白依他的脾氣,她要阻止也阻止不了,只好向帶路的丫鬟說明一番,請丫鬟請示薛夫人,能不能讓他一同進入。

  丫鬟去而複返,說夫人答應了她的請求,便領著她和皇甫煜往花廳的方向走去。

  為了歡迎祝茵華到訪,花廳的圓桌上早已擺放不少精緻糕點。而且今日除了薛夫人之外,還多了一名年輕男子坐在薛夫人身旁。

  怎麼會是他?

  薛夫人看到隨著祝茵華進來的皇甫煜,訝異地挑了挑眉,完全沒料到她帶來的「友人」,居然是這個傢伙!

  「茵華,我本還在想你的友人不知是何來歷,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傢伙呀。」薛夫人勾起一抹興味十足的笑。

  「呃?」祝茵華困惑地瞧著薛夫人,她的語氣聽來明顯知道皇甫煜的來歷。「薛夫人,你認識他嗎?」

  薛夫人笑而不答。

  皇甫煜拱手作揖,才正要開口打招呼,卻見到薛夫人投來「警告」的目光,立刻頗識相的改口喚道:「薛夫人。」

  他明白她之所以隱居於此,就是不願被人擾亂清靜的生活,想來也不希望暴露自己真正的身分,讓祝茵華因此不敢親近她。

  對於皇甫煜機警的反應,薛夫人滿意的露出笑容。「很好,都坐下吧。」

  看到皇甫煜對薛夫人恭敬行禮的模樣,讓祝茵華不得不納悶,堂堂一位王爺,怎會對一位婦人如此尊敬?難道薛夫人身分特殊,並非她所想的平凡單純?

  暫時壓下心中的好奇,她決定離開之後再問皇甫煜。

  兩人坐定之後,薛夫人先將皇甫煜和祝茵華介紹給坐在自己身旁的男子,才接著向他們介紹:「這位是李淳霄李公子。」

  「九王爺。」李淳霄被逼著一定要赴這個約,本來還頗不耐煩,但此刻倒是很配合的先向皇甫煜打招呼後,再朝祝茵華微笑。「祝姑娘,幸會。」

  「李公子,幸會。」祝茵華有禮地輕聲回應。

  皇甫煜則是輕應了一聲,表情始終有些難看,特別顧忌李淳霄。

  薛夫人頗好奇地問:「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九王爺隨著茵華大駕光臨,不知為的又是哪樁?」

  「這個……很難解釋得清……」祝茵華苦惱地蹙起眉,如果只有薛夫人在那便罷了,現在還多了一個陌生男子在場,要解釋她和皇甫煜相遇的過程,她難免有所顧忌。「反正是有緣……」

  「有緣?」薛夫人頗好奇的勾起笑,是怎麼個有緣法?她敷衍的回應,反倒讓人更是好奇。

  「晚輩偶然間知道茵華要來薛夫人這裏,除了陪她到百祥寺上香外,也決定一同隨她來向薛夫人打聲招呼。」皇甫煜態度沉穩地說道。

  祝茵華訝異的瞧了皇甫煜一眼,他……他哪時改喚她「茵華」了,她怎麼都沒有發覺?

  「哦?」薛夫人眼中閃過一抹光亮,這小夥子分明是刻意宣誓所有權來著,好讓她知道,他和茵華的關係非比尋常。

  李淳霄也聽出皇甫煜話中的暗示,嗓音明顯帶著笑。「薛夫人,看來您是白費心機了,祝姑娘的身旁分明已有‘護花使者’了呀。」

  「什……什麼護花使者?」祝茵華羞窘地紅著臉解釋說:「我和王爺只是朋友、只是朋友!」

  皇甫煜輕蹙起眉,對她忙著撇清關係的舉動頗不是滋味。

  他對她的種種照顧、呵護,在她心裏難道只是朋友?

  「聽,茵華說他們‘只是朋友’呀,那再多認識些朋友,也不要緊吧?」原來八字還差那麼一撇呀!薛夫人此刻的笑容倒是多了一抹看好戲的意味,非要讓皇甫煜多嘗些苦頭不可。「茵華呀,我身旁這位李公子年輕有為,在朝中頗受重視,前途無量,長得也不比九王爺差。」

  她還真的打算作媒?祝茵華暗歎口氣,對眼前的情況感到有些彆扭,但既然人都已經來了,想跑也跑不了,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薛夫人的好意。

  適才她只是瞥了李淳霄一眼,沒有注意看,此刻才稍微仔細瞧瞧他。長得好看是好看,但不知為何,他的笑容總給她一種笑面狐的感覺。

  還是皇甫煜比較順眼。她不自覺地在心中暗自咕噥著……

  在祝茵華瞧著李淳霄的同時,皇甫煜隱帶警告的眼神也猛往李淳霄的方向瞪。而李淳霄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處變不驚,臉上的笑意始終沒有任何改變。

  「唉,我瞧我還是別留在這兒礙眼,讓你們年輕小夥子自己聊聊吧。」薛夫人起身離席,挺期待等會兒不知將冒出什麼樣的「火花」呢。

  「呃?」祝茵華眼睜睜看著薛夫人離開花廳,還有話沒說,趕緊追了出去。「薛夫人,請等等……」

  花廳內就剩皇甫煜和李淳霄兩人,氣氛非常詭異,暗潮洶湧。

  最後還是皇甫煜先開了口。「沒想到李大人認識薛夫人,這讓本王非常訝異。」

  祝茵華不認識李淳霄,不代表李淳霄是個沒沒無聞的普通人,他在朝中可有名了,官居尚書左僕射,是尚書省最高長官尚書令的副手之一。

  「下官也挺訝異,九王爺居然會在意像祝姑娘這般的平民姑娘。」李淳霄毫不畏懼地和皇甫煜對視著。

  「薛夫人一時興起,才會亂點鴛鴦譜,李大人可別隨著薛夫人瞎攪和才是。」皇甫煜非常委婉地「暗示」他。

  「下官也不想來蹚這渾水。」李淳霄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與其想辦法阻止薛夫人的一時興起,王爺倒不如手腳快些,來個‘一勞永逸’,免得下回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不知又是朝中哪一位青年才俊,王爺想擋也擋不完。」

  他本就對祝茵華無意,只是被逼著不得不來赴約,沒想到卻見到意想不到的趣事,原來皇甫煜對祝茵華早有意思。

  對於皇甫煜的「特殊」喜好,他不便多說什麼。就像薛夫人也不認為祝茵華有多奇怪,一直在他的耳邊說什麼心美比人美更重要,要他別在見到祝茵華的第一面就馬上否定她,至少給彼此一個認識的機會,現在他倒輕鬆,直接把祝茵華的問題交給皇甫煜就是了。

  「李大人的好意,本王就收下了。」確定李淳霄無心攪和,皇甫煜也不需再對他懷抱敵意。

  他也想「一勞永逸」,但偏偏感情這種事情是急不得的,他和她之間,恐怕還有得磨……

  另一方面,祝茵華追著薛夫人的腳步來到走廊上,語氣有些焦急。「薛夫人,請等等。」

  「茵華,你怎麼跟來了?」薛夫人停下腳步,回過頭輕歎。「唉,你還真不會把握機會,多和李公子說幾句話也好。」

  「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下回……請夫人不必如此費心,我會很過意不去的。」她拐個彎拒絕薛夫人的好意。

  「為什麼?怕九王爺吃味?」薛夫人曖昧含笑,故意這麼問。

  「什……什麼吃味?您別誤會了……」她再度羞窘起來。

  「我還未老眼昏花,是不是誤會,我看得可清楚了。九王爺緊緊黏在你身旁,就像怕你被人給搶走似的,獨佔意味濃厚得很。」薛夫人的笑容充滿曖昧。

  祝茵華發現,不管自己如何解釋,都會被薛夫人刻意轉成具有曖昧之意,乾脆就放棄爭辯。

  「茵華,要我不再費心也行,但你得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對九王爺……有什麼感覺?」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不是很懂薛夫人到底想問些什麼。

  薛夫人知道她是真不懂,也不拐彎抹角了。「好吧,那我就挑明瞭問,你喜歡九王爺嗎?」

  「呃?」這個問題,像塊大石瞬間投入她的心湖,激起好大的漣漪,也害她的心怦然跳動,難掩羞澀之情。

  到底怎麼樣才算喜歡?看到他出現時,壓抑不了開心的情緒;見不到他時,心中會有一抹悵然若失。只要能見著他,和他處在同一個空間,就算彼此沒說上幾句話,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充盈心房。這就是喜歡嗎?

  她一直不敢想這個問題,直到此刻薛夫人直接挑明,讓她逃避不了,她才不得不面對自己心中真正的感受。

  她喜歡他,就算明知兩人一點都不配,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忍不住對他動了心。

  但動了心又如何?她很清楚,她和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祝茵華無奈地苦笑。「我……沒資格喜歡他……」

  薛夫人憐憫地握住她的手,猜得出來令她退卻的原因。「是否有資格,在某些人眼中或許很重要,但到頭來你會發現,最不重要的,其實正是那些虛名。」

  她畢竟比祝茵華年長,歷經多了,早已不將虛名放在眼裏,明白這世間最珍貴的,其實是真心呀!

  但祝茵華畢竟不是薛夫人,許多事情她還看不透,也無力面對她的王爺之間的種種問題。

  薛夫人知道這事急不來,也不再逼她。

  「茵華,我現在說的這句話,你一定要記住。」

  「什麼話?」

  「將來你和九王爺之間若遭遇到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我定會幫你們。」

  祝茵華若真能和皇甫煜兩情相悅,薛夫人絕對樂觀其成。無論有任何阻礙,只要她幫得上忙,她肯定會助他們一臂之力。

  她很喜歡茵華這個孩子,所以她真摯希望茵華能得到真心人的疼愛,無論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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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7 00:02: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茵華,薛夫人她……後來又和你說了些什麼?」

  祝茵華和薛夫人單獨說完話後就回到花廳內,皇甫煜一見她回來,便馬上拉著她離開,不再繼續叨擾。

  一離開薛夫人的宅邸,坐上馬車後,皇甫煜就迫不及待地詢問詳情。他可不希望薛夫人扯他後腿,拼命幫李淳霄說話好,硬是要將她和李淳霄湊在一塊。

  「呃?薛夫人她沒說什麼。」祝茵華有些心虛地應答,不想讓他知道她和薛夫人的談話。

  關於薛夫人直接問她喜不喜歡皇甫煜的事,她怎麼能告訴他?只要一回想起來,她就羞得想找地洞鑽進去呀。

  「真的?」

  「當然是真的,要不然你認為她會和我說些什麼?」她乾脆把問題丟還給他。

  「沒說什麼就好。」雖然心中還存著疑惑,但她不想說,他也就不再追問。

  「倒是你,怎會認識薛夫人?她不是平民百姓嗎?」

  「她是本朝某位已故高官的遺孀,你說是不是平民百姓?」至於是那個已故高官的遺孀,她也不必知道那麼清楚。

  另一方面,她的血統更是尊貴非凡,和他一樣都是皇室中人。

  「原來是這樣。」祝茵華點點頭。怪不得她第一次見到薛夫人就覺得她與眾不同,雖然穿著樸素,但一身雍容華貴氣質是騙不了人的。

  問完問題後,馬車內瞬間便安靜下來,祝茵華感到有些尷尬,只好趕緊再找話題聊。「對了,你以後別特地送我去上香了。」

  「為什麼?」皇甫煜不太開心。自己的一番好意被推辭,換作其他人,也會有同樣的反應。

  「不過就是到寺裏上個香,這麼一點小事,我自己過來就好,真的不必勞煩你。」她刻意避重就輕地回答。

  雖然他對她的關懷及照顧已打動她的心,但想到兩人的身分有如雲泥之別,她就不得不沮喪、退卻,不希望他再繼續對她好。

  因為這對她來說,反倒變成了折磨。如果他不是王爺,或許情況就會完全不一樣了。

  在與薛夫人談話之前,她對自己的心還懵懵懂懂的,沒意識到和他之間的關係是怎麼一回事,因此放縱自己接受他的好意。但既然她已經明白了,她就不該再繼續接受他的好意,免得越陷越深,到最後想收回自己的心都難。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皇甫煜很機靈,沒把話給說死,讓她想拒絕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祝茵華無奈地輕歎一聲,還真是拿他沒任何辦法。

  馬車回到天京城南,還離店鋪尚有幾十步的距離,祝茵華就請車夫停下,讓她一個人走回去,免得馬車停在門前太過招搖。

  祝茵華才剛下馬車,皇甫煜也跟在後頭。「茵華,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才這麼一段路,我很快就到家了。」她在心中再次暗歎,別對她這麼好呀。

  「反正就這麼一點距離而已,讓我送一程,會有什麼損失嗎?」皇甫煜不讓她再有開口拒絕的機會,率先往前走。「咱們走吧。」

  「王……唉……」祝茵華說不過他,也只能由著他了。

  他們繞到後頭的小巷子,從後門回屋。祝茵華打開後門,對皇甫煜說道:「王爺,天色已晚,你也快回去吧。」

  皇甫煜微微蹙眉,他感覺得出來,在回程的路上,她一直試著要疏遠他。到底發生什麼事,讓她做出這種改變?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但就在她單獨和薛夫人談話之後,情況就有了微妙的改變……

  就在這時,他耳尖地聽到前鋪似乎傳來不尋常的聲音。

  「店鋪裏怎麼了?似乎有些吵鬧的聲音。」

  「呃?」經皇甫煜一提,祝茵華也注意到了。「怪了,發生什麼事?」

  祝茵華率先往前鋪走過去,皇甫煜也跟著進後院,隨她到前頭一探究竟。兩人越靠近前鋪,爭執的聲音越清楚,讓他們確定前鋪一定出事了。

  「啊——快放開我,我死也不要跟你們走!」

  徐玉眉尖叫的嗓音驚傳過來,祝茵華更是加快步伐,掀開門簾沖進去。「玉眉,怎麼了?」

  她一進到前鋪,就見到鋪裏的客人早已離開,桌椅一片淩亂,而徐玉眉正和一個面色不善的壯碩男子拉拉扯扯。

  「大姊,快救我!」徐玉眉見到祝茵華出現,就像是見到救星似的,掙扎得更是激烈。

  祝茵華認得那名男子,他是這附近的地頭蛇。想要安安穩穩地做生意,不被刻意找麻煩,就得按時向地頭蛇繳些「平安錢」。

  他們從開張至今都規規矩矩地給錢,怎麼今日會發生這一團混亂?

  「咳……咳咳……」

  在那大漢的腳邊,還有一個倒在地上猛咳嗽的瘦弱身影,祝茵華狠狠倒抽一口氣,臉色又驚又懼。「長生!」

  弟弟怎麼會從房裏出來?她趕緊沖到祝長生身旁抱住虛弱的他,發現他的肩背上有被踩過的腳印,心驚又憤怒地質問:「我們不都按時繳交平安錢了嗎?你為何還來找麻煩?」

  「是這個娘兒們不識相!」地頭蛇鄙夷地瞪著掙扎不休的徐玉眉。「要她陪本大爺去酒樓喝一杯,是她的榮幸,她竟敢反抗,壞了本大爺的興致!」

  今日地頭蛇本就是來收平安錢的,而他覬覦徐玉眉的美色已經有好一段時間,見店內客人少,逮到機會便調戲她幾句,順手摸她一把吃吃豆腐。本以為她會默默忍下,沒想到她卻一臉嫌惡地收回被輕摸一把的手,還要他放尊重些,讓他的面子掛不住,惱羞成怒。

  他一翻桌,店內的客人就嚇得全都跑了,徐玉眉也嚇得呆愣在一旁。接著他伸手便要抓她去酒樓喝酒賠罪,她開始死命掙扎、尖叫高喊。只是,外頭經過的路人都怕惹事,沒有一個人敢進來救她。

  徐玉眉的尖叫聲連在後院的祝長生都聽到了,連忙到前鋪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見地頭蛇執意要帶走徐玉眉,他趕緊沖向前阻止,沒想到反被地頭蛇推倒在地,還踩了幾腳。

  「本大爺今日就是要她陪酒,誰想阻攔就是找死!」說完,地頭蛇又再度把徐玉眉往外拉。

  「不要,快放開我!」徐玉眉繼續掙扎,死也不肯受這種屈辱。

  「慢著!」

  皇甫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地頭蛇的手腕一扭,痛得地頭蛇整張臉擰在一起,卻還是強撐著氣勢怒駡。「你是什麼人,膽敢妨礙本大爺的好事?」

  「你是什麼人,有資格問本王的名字嗎?」皇甫煜冷傲淩厲地瞪著他,散發出的氣勢讓人備感壓力。

  地頭蛇心一驚,看皇甫煜一身華服,可見來歷不凡,又聽到他自稱「本王」,更明白他是個惹不起的人物。「有……有話好說,請別把我的手擰斷了呀!」

  「本王還不屑為你髒了自己的手!」皇甫煜猛地甩掉地頭蛇的手,沉下嗓音命令道:「往後要是再讓本王知道你找這間鋪子裏任何一個人的麻煩,不只你的手,本王會命人擰掉你的脖子!」

  地頭蛇嚇得一臉後退好幾步,沒想到只是一間賣豆腐腦的小店,後頭竟有一座招惹不得的大靠山。

  「快滾!」皇甫煜怒喝。

  「我這就滾、這就滾……」地頭蛇馬上跑出鋪子,不敢再待著。

  直到再也看不見地頭蛇的身影後,皇甫煜才蹲下身來,安慰緊緊抱著祝長生,擔心得眼眶泛淚的祝茵華。

  「茵華,不必擔心,令弟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命人去請大夫過來。」

  「他真的不會有事嗎?」她很害怕,弟弟在她的懷裏嗆咳不止,像是隨時都會昏過去。他的身子如此虛弱,怎麼有辦法承受別人惡意的拳打腳踢?那地頭蛇真是太過分了!

  他是她僅剩的血親,如果他有個萬一,她該怎麼辦?她不想失去自己唯一的弟弟。

  「相信我,我不會讓他有事的。」皇甫煜接替她將祝長生抱起,轉身送回房,祝茵華也趕緊起身追過去。

  一旁的徐玉眉還未從緊張恐懼的情緒中平復下來,遲了好一會兒才走回後院,進到祝長生的房裏,關心他的傷勢。

  皇甫煜命隨從以最快的速度請大夫過來,在等待大夫過來的這段空檔,祝長生已經陷入昏迷,緊皺著雙眉,似乎非常難受。而看著弟弟慘白的臉色,祝茵華忍不住害怕,很怕弟弟熬不到大夫到來。

  皇甫煜不忍見她如此擔心無助,大膽地伸出手攀上她的肩,柔聲地安慰。「別怕,有我陪著你,別怕……」

  「王爺……」祝茵華感激地瞧著他,眼中淚水越積越多,隨時都有可能落下。如果不是他,她真無法想像,那地頭蛇會欺負他們到何種程度。

  「王爺!」此時隨從帶著大夫快速地沖入房裏。「大夫請來了!」

  他們馬上將床邊的空位讓出來,退到一旁去,不影響大夫幫祝長生看病。祝茵華在一旁緊張地咬住下唇,心兒狂跳不止,連等待大夫幫弟弟看病也是一種痛苦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大夫檢視完傷勢,祝茵華馬上靠過去,焦急詢問:「大夫,我小弟的情況如何?」

  「說實話,不是很好。」大夫臉色凝重地解釋。「他的身子本來就虛弱,又受到外力傷害,內傷不輕,就算用最上好的藥材醫治,也不一定能夠讓他脫離險境,還得看他自己是否有強大的意志力熬過去。」

  「什麼?」祝茵華心一寒,身子一軟,差一點就跌坐在地。

  「茵華。」皇甫煜趕緊伸手扶住她,讓大受打擊的她靠在自己懷裏,心疼地穩穩護住,代替她吩咐大夫。「大夫,務必開最好的藥來醫治他,要是有什麼藥材大夫那裏不易取得,告訴我一聲,我派人帶過來。」

  「好,我這就開藥。」

  待大夫開好藥方,徐玉眉和皇甫煜的護衛一同送大夫回去,並且趕緊抓藥,不敢有任何怠慢。

  祝茵華重新回到床邊,眼眶中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下,哽咽地低喃,既無助又害怕。「長生……你一定要振作,別拋下我一個人呀……」

  祝家只剩下他們姊弟倆,要是弟弟再離她而去,就剩她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她該如何是好?要真是這樣,她辛辛苦苦地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守護的人了。

  皇甫煜來到她身旁,將她的臉蛋轉向他,一邊抹去她臉上落不停的淚水,一邊柔聲安慰著。「你不會只有一個人的,至少還有我呀。」

  「王爺……」

  「不必害怕,我會陪著你,你還有我可以依靠。」他輕柔地將她抱入懷中,給她振作安心的力量,希望能夠分擔她的害怕無措。

  看著她落淚,他的心也跟著陣陣抽痛,很不好受。他第一次見到她如此脆弱的模樣,真後悔沒將那個禍首狠狠痛打一頓。

  他想分擔她的所有苦痛,只要她願意讓他守護,願意給他這個機會,他絕對會竭盡心力平撫她的情緒,成為她的依靠。

  祝茵華任由他將她擁入懷裏,感到一道強勁的暖流瞬間溫暖了她脆弱的心,也給了她振作的力量。

  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在他懷裏無聲落淚,好慶倖在她最慌亂無措的時刻,還有他陪在她身旁,讓她有所依靠,原本驚惶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皇甫煜心疼地想著,一定能熬過去的,無論是祝長生的病況,還是在一旁焦急守候的她……

  雖然祝長生的傷勢已經讓大夫看過,但皇甫煜還是不放心,另請來洪御醫幫祝長生重新檢視傷勢,並且負責醫治祝長生的病。

  洪御醫接手照顧祝長生之後,當然是用宮中最好的藥材來醫治他,因此祝長生的狀況很快便穩定下來,五日之後,就從昏迷中轉醒,讓一直守在床邊的祝茵華終於可以松一口氣。

  對她來說,皇甫煜真的是他們姊弟的貴人,如果沒有他幫忙的話,恐怕祝長生是過不了這一劫的。

  自從地頭蛇鬧事之後,他們的店鋪就關起來,專心照顧祝長生,而皇甫煜只要一有空閒,就會親自過來探視情況,一方面是想見祝茵華,一方面也是擔心她會為了照顧弟弟不知該適時休息,反而累壞自己。

  這一日,剛過午時沒多久,皇甫煜就來到她這裏,徐玉眉開門讓他進來。此時祝茵華正好在廚房內幫弟弟煎藥,全心全意關注著爐火,以至於皇甫煜都出現在門邊了,她也渾然不覺。

  「大姊,王爺來了。」徐玉眉出聲提醒。

  「呃?」祝茵華這時才發現皇甫煜的身影。「王爺?」

  原本蹲在小火爐邊的她瞬間站起身,一時之間血氣不暢,頭暈目眩,身子搖搖晃晃的,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昏倒。

  「茵華,小心!」皇甫煜趕緊沖過去,將她給抱入懷中。

  一時的昏眩慢慢褪去,祝茵華才意識到自己正依偎在皇甫煜的懷裏,她害羞地想要退開,沒想到他卻緊抱著她不放,一點都不避嫌。「王爺,我已經沒事了,你可以放開我了。」

  廚房裏還有玉眉在呀!讓她瞧見他們倆這樣摟摟抱抱的,他不覺得害臊,她可沒他這麼厚臉皮。

  「你到底多久沒好好休息了?」皇甫煜不但不放,還擰著眉,非常介意她眼下越來越深的暗影。「你的臉色都快和祝長生一樣蒼白了,當心他的傷還沒痊癒,就換你倒下了。」

  「我才沒這麼虛弱。」她不滿地低聲咕噥,他每回過來總是擔心她是不是太過疲累,她都快以為自己是病人了。

  「想在我面前逞強,門都沒有。」他既然來了,可不會再任由她繼續忙碌不知休息,他轉頭詢問徐玉眉。「許姑娘,你一個人可以照顧爐火吧?」

  「當然。」

  「那幫祝長生煎藥的事情就麻煩你了,我帶茵華出去休息。」

  「嗯。」她勉強笑了一下,內心卻是異常地苦澀及不甘,非常嫉妒大姊能得到王爺如此的關心照顧,但她除了點頭答應之外,還能說些什麼?

  「玉眉,麻煩你了。」祝茵華想想也對,的確不該再勉強自己,便讓玉眉接手煎藥。

  「這沒什麼,大姊快去休息吧。」

  皇甫煜將祝茵華帶出廚房,來到她的房間,非得親自看她乖乖進房休息才肯甘休。「快進去吧,你要是不躺個一個時辰,我是不會放你出來的。」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怎麼會有人連睡覺都用命令的?「難道你還要派人守在我的房門前監督嗎?」

  「如果非得這麼做,你才肯乖乖聽話,那麼有何不可?」他可是非常認真地回答。

  「別別別,我聽你的就是。別真的派人來守,那樣我能睡得著才奇怪。」她趕緊討饒,因為她知道,他極有可能真的這麼做。

  「那就好,快進去休息吧。」她願意聽話休息,他的心也跟著安了下來,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睡就睡……」她一邊無奈地低聲咕噥,一邊轉身開門,然而門才開了一半,她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又轉過身來。「對了,王爺……」

  「又怎麼了?」他微蹙起眉,她該不會又不想休息了吧?

  祝茵華誠摯地朝他行一禮,由衷感激。「這些日子以來要不是王爺的幫忙,長生痊癒的情況不會如此順利,我代長生感謝王爺,你對咱們的恩情,我這輩子就算得做牛做馬,也會努力償還。」

  弟弟雖然還躺在床上靜養,但已比剛開始昏迷不醒的狀況好太多。原本蒼白的表情也慢慢恢復血色,就連洪御醫也說,只要再好好靜養一段時日,要下床走動絕對不是問題。

  弟弟所服用的上等藥材不是她有辦法負擔得起的,但王爺卻二話不說無條件供應他們所需的藥材,那些藥材所耗費的銀兩,恐怕她這一輩子也賺不夠。

  她是真心誠意要為他做牛做馬,好報答他的恩情,就算這輩子還不完,下輩子她會繼續還。

  皇甫煜的雙眉蹙得更緊,出乎她所預料的顯得非常不悅。「我從來沒說過要你償還恩情。」

  能用銀兩解決的事情,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他完全不看在眼裏。況且,是他自願幫助他們的,不曾想過要他們回報,她主動提出這種事情,反倒讓他感到見外。

  他心甘情願對她好,只是希望他們順利度過難關,捨不得看到她愁眉不展的模樣。就算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回饋,也不是做牛做馬,他府裏已經夠多僕人了,根本不缺她一個。

  他想得到的是她的心呀,還有什麼比她的一顆真心更加珍貴的?

  「但要是不做些什麼,卻一直接受你的幫助,我會很過意不去的。」她還是執意要償還他的恩情,不肯白白受惠。「無論什麼事都好,讓我有機會報答你,好嗎?」

  「你……」皇甫煜大翻白眼,重歎一口氣,簡直拿她無可奈何。

  「王爺……」祝茵華可憐兮兮地哀求著,他要是真的什麼都不求,她會非常非常過意不去,又哪里有心思休息?

  皇甫煜深深皺起眉頭,正苦惱該拿她如何是好,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

  既然她不為他做些事情就渾身不舒服,那他乾脆順著她的意,讓她「只為他一人」做事,這不正是一個拉近兩人距離的好方法?

  「既然你執意要報答我,那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會照做?」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照做!」她非常誠懇認真地回答。

  「那……好吧,有一件事你倒是可以做。」皇甫煜忍住笑,等她上鉤。

  「真的?什麼事情?」她興奮滴漾起笑,終於有個能夠讓她貢獻心力的機會了。

  「那件事情就是……到我的王府來,只為我一個人做豆腐腦,當專屬我一人的廚娘。」

  「嗄?」祝茵華錯愕地瞪大雙眼,好一會兒都回不過神來。

  就這樣?他有沒有搞錯啊?

  「那個傢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王府廚房裏,祝茵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看顧著爐火,等待糖水煮開。

  她不蠢,對於皇甫煜所提出的報恩方式,她當然明白他根本只想找個藉口,將她拐進他的王府,但她……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心甘情願地來到王府,只為他一人做豆腐腦。

  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她能做的就一定會去做。她能報答他的地方不多,只要這麼做能讓他開心,她就會盡心盡力地為他付出。

  長生現在的病況已經穩定許多,玉眉一人照顧便綽綽有餘,所以她才能安心來到王府都豆腐腦,等做完之後,她便會離開王府。

  糖水滾了,她將鍋子移開爐火,等待糖水放涼。在等待的空檔,她一直聽到廚房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王府內好奇的下人們,一直在外頭窺探,卻又不敢進廚房打擾她。

  皇甫煜已經吩咐下來,任何人都不能打擾祝茵華,她在王府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下人們就算再好奇,也只敢遠遠觀望,免得違背主子的命令。

  「王爺經常去那間賣豆腐腦的店鋪,為的就是她?」

  「她的打扮……真奇怪,王爺怎會看上這樣的姑娘?」

  僕人們竊竊私語,以為放低音量祝茵華就聽不到,但其實從她斷斷續續聽到的一些字句,已經夠讓她明白,自己正被人評頭論足著。

  她沒有理會,假裝沒聽見外頭的聲音,但還是下意識地摸著自己左半邊臉,無法不自卑。

  她不是早就習慣眾人的指指點點,甚至可以一笑置之,為何此時此刻,她還是感到異常的難堪?

  「在路上隨便拉一個姑娘也比她好呀,怎麼王爺竟……」

  「你們都窩在這裏做什麼?乘機偷懶?」姜總管突然出現在圍觀的僕人後頭,嚇了他們一大跳。

  「姜總管?」

  「你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再逗留在這裏,我就真要當你們偷懶了。」姜總管板著臉命令道。

  眾人一哄而散,不敢再留,就怕被姜總管給盯上。直到大家離開之後,姜總管才進入廚房,表情也一改適才的嚴肅,客氣有禮,不敢怠慢祝茵華。

  「祝姑娘,這廚房您還用得習慣嗎?」

  「當然,這廚房挺好的。」祝茵華回以一笑,心中倒是挺感激姜總管的適時出現,趕離那些看熱鬧的僕人們。

  姜總管知道祝茵華雖是以廚娘的身分進王府做豆腐腦,卻是主子非常重視的人,因此就算她的打扮再如何怪異、身分再怎麼平凡,他還是將她當成貴客看待。

  「祝姑娘,需要人手幫您嗎?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

  「不必麻煩。」祝茵華趕緊拒絕。「我一個人做得挺順手的,不需要另外再派人來幫忙。」

  「真的不需要?」

  「真的,我一個人做已經習慣了,要是再多個人手幫忙,反倒會讓我手忙腳亂。」

  她一方面是真的不習慣有人幫忙,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和其他人接觸,免得他們再對她指指點點,讓她更自卑。

  姜總管確定祝茵華不需要任何幫忙後,便離開廚房去忙其他事。而祝茵華等到糖水涼了之後,便馬上幫皇甫煜盛上一碗豆腐腦,親自送到他的書房裏。

  端著盤子,她向路過的丫鬟詢問書房的方向。經由丫鬟的引領,順利來到書房前,她輕敲門板幾下,沒過多久就聽到裏頭傳來皇甫煜的嗓音。

  「進來吧!」

  她推開門,進到書房內,就見皇甫煜正坐在桌後認真地看王府的帳冊,她將豆腐腦放在一旁,不打擾他,只淡淡說幾句話就打算離開。

  「王爺,豆腐腦做好了,我也該回去了。」

  「等等。」皇甫煜突然抓住她的手,放下帳冊。「留下來等我將豆腐腦吃完,你才能回去。」

  「為什麼?」她皺眉問,他的要求還真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喔……原來你報恩的誠意只有這樣,連陪我吃完豆腐腦都不肯?」他故意揶揄她,使出激將法。

  她輕歎一聲,還真是拿他無可奈何,他根本就是吃定她一定會乖乖聽話。「好的,王爺,我陪您直到您將豆腐腦吃完為止。」

  需不需要她順便喂他幾口?真是個任性妄為的男人。

  「這樣才對。」皇甫煜滿意的勾起笑容,突然起身將放在窗邊的一張圓凳拿到自己的椅子旁邊。「坐下。」

  「我站著就好。」

  「坐下。」他再度命令,不希望她把自己當成丫鬟。

  祝茵華再度輕歎口氣,只能無奈地坐下,誰教他現在是她的大恩人,她恩情都快還不完了,哪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見她乖乖坐下,他再度勾起滿意的笑。「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她納悶地看他離開書房,不知道想幹什麼。沒過多久,就見他拿著一罐白玉刻制的精緻小罐子,又回到書房內。

  他坐回位子上,將玉罐旋開,裏頭放著淡紅色的膏狀物,還散發著一股淡淡幽香。他用食指沾上一些膏藥,便伸手往她的臉蛋移,撥開她左半邊的劉海,害她瞬間嚇了一跳。

  「你想做什麼?」她將身子往後仰,趕緊遮住自己的臉蛋,神情警戒。

  「當然是幫你抹藥。」

  「我又沒受傷,需要抹什麼藥?」

  「你額頭上不是有個舊傷痕?」

  「那傷痕早已經……」

  「這是我從宮中御醫那討來的‘冰肌玉膚膏’,是專門給後宮妃子使用的除疤聖品,聽說無論是多麼難看的疤痕,只要搽上這東西,快則一個月,慢則半年,疤痕便會慢慢淡去,甚至再也看不見。」

  他知道,她始終在意臉上的疤痕,那疤痕也是導致她自卑的其中一個因素。雖然他並不在意她臉上有疤痕,但因為知道她介意,他想盡辦法想幫她除去額上的傷痕。

  她額上的傷雖然早已痊癒,但她的心傷卻始終沒有癒合,如果除去疤痕是治癒她心上傷口的唯一方法,他會不惜一切達到目的。

  祝茵華訝異地睜大眼,沒想到他竟會為了她討來這罐「冰肌玉膚膏」,更令她訝異的是,他居然將她額上的傷痕放在心上,並且如此重視。

  從來沒人對她如此的好、如此呵護,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感動的淚水漸漸氾濫,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他細心柔情的對待?她只是個再普通、再平凡不過的小老百姓而已呀……

  「別抗拒,我不會害你的,嗯?」

  皇甫煜見她不再閃避,便輕輕將她額前的劉海勾到耳後,露出額上的傷痕,既輕且柔地將膏藥塗上傷痕之處,沒有一處遺漏。

  「往後的每一日,你幫我做豆腐腦,我幫你抹藥,直到你額上的疤痕消失為止,好嗎?」

  他的話語,和他的動作一樣又輕又柔,像是一道溫暖的水流,滑入她的心房,包裹溫暖著她的心,讓她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落下淚來。

  別對她這麼好,她消受不起,她真的無法承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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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7 00:02: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甜蜜又酸澀的淚滾滾滑落,在她兩頰留下兩行淚痕,她緊咬住雙唇,無法回答他任何一個字,也無法回應他對她的萬般柔情。

  他對她的好,她回報不了,她該叫他停手的,但她卻又矛盾地捨不得他停止這一番柔情對待,貪求著她從來不敢奢望得到的幸福。

  「怎麼哭了?」皇甫煜將玉罐放在桌上,心疼地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但他的動作只是害得她哭得更是厲害。

  她如此脆弱的模樣,看在他的眼裏,簡直是一番折磨呀。「別哭……茵華,別哭了……」

  情難自抑,他俯身吻上她的眼角,以唇代替雙手,替她拭去無法以言語表達的酸澀,想以此安撫她的心。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她才能不再哭泣,只能憑著自己的心,情生意動,以吻代替話語,表達他對她的憐惜之意。

  他不想見她哭泣,只要她停下眼淚,要他做什麼都好,他都心甘情願呀……

  祝茵華沒想到他竟會吻她,錯愕地呆愣住,久久做不出任何反應,就連淚水也有停滯的跡象。

  腦袋一片空白,心兒卻不受控制的越跳越快,一股熱意從體內冒出來,烘熱了她的脖子、臉蛋,也讓她終於恢復了些許意識。

  他吻了她?他……他怎能對她做出這種事情?

  祝茵華又驚又愕,下意識推了他一把,起身往書房外逃,皇甫煜也在這時恢復神智,馬上追過去。「茵華!」

  他在她跑出書房前順利扣到她的手,將她的身子扳正面對他,焦急解釋。「茵華,我不是故意輕薄你的,我對你……」

  「我知道,這全是一場誤會!」她心慌意亂,尷尬地笑著,主動幫他找理由。「是因為咱們倆適才靠得太近,才會出現意外,我不會放在心上,所以你也可以趕緊忘了。」

  「茵華,那不是意外。」

  「幸好沒有其他人瞧見,咱們就當沒發生任何事情,免得……」

  「祝茵華!」皇甫煜氣惱地揚高嗓音,要逼她面對事實。「適才我的確吻了你,因為我喜歡上你了!」

  她再度錯愕地呆愣住,她不是不懂他對她的好,也隱隱覺得他對她應該是有意思的,但聽他親口承認這事,還是讓她感到震撼。

  「咱們倆……不適合……」她努力好一會兒,才勉強吐出這些話,拒絕他的示愛。

  「怎樣不適合?」

  這顯而易見的問題還需要說嗎?「你是王爺,我只是個小老百姓呀!」

  「如果不談咱們倆的身分,只談你的心,你的心裏……可有我的存在?」

  她羞紅了臉蛋,低下頭來不敢再直視他,就怕他會看透她的心思。

  她的心裏怎會沒有他的存在?他對她的好,她全都看在眼裏,一顆心早已因他的柔情而傾倒,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

  但他根本就不是她敢奢望能得到的男人,所以她只能將對他的傾慕全都藏在心底,不敢表現出來,也裝著不懂他對她的好……

  「茵華,看著我。」他捧起她的臉蛋,不希望她逃避。「告訴我,你的心裏可有我的存在?」

  「我……」她無法承認,掙扎著要不要說謊,能夠騙得過他嗎?

  「我要你老實回答,別欺騙我。」

  她緊咬著下唇,猶豫再三,卻還是說不出口,內心備受煎熬。

  「茵華,承認這件事情,真有那麼困難嗎?」皇甫煜無奈地輕歎一聲,他不是看不出來她的心意,但他還是希望能聽她親口承認,要她面對心底深處最真摯的情感,別再逃避。

  他將她擁入懷中,不讓她有離開的機會。「如果你是因為自己的身分而不敢坦誠對我萌生的情意,你大可不必擔心,我並不在乎這些。」

  「你不在乎,但其他人在乎呀。」她也在乎,她配不上他……

  既然終究都會被拆散,那她寧願兩人之間不要有開始,也就不必面對分別的痛苦難捱了。

  「其他人在乎又如何?我是王爺,我可以讓你待在我的身邊,誰都無法阻止,只要你真心愛我,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麼想,為何要因為別人的眼光,就放棄和我相守的機會?」

  「這……」她原本極度掙扎的心開始彷徨猶豫,其實她也想和他在一起,但她……真的有資格擁有他嗎?

  「茵華,我喜歡你,別拒絕我、別離開我,我會好好照顧你、珍惜你,給我個機會展現我的心意,別試都沒試過就輕言放棄,好嗎?」

  她的鼻頭一酸,眼眶中又開始泛起淚波,他是王爺,卻用著懇求的語氣在求她的一句承諾,她並沒有好到值得他如此紆尊降貴呀!

  面對如此執著的情意,她又怎麼狠得下心再拒絕?況且……她也好希望能和他在一起,捨不得和他分離。

  「茵華,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其他人欺負你的……」

  她伸出手,緊緊回抱住他,在他懷裏無聲落淚,他的深情終於讓她鼓起勇氣接受他的情意,想被他好好地疼愛一場。

  就算明知道將來兩人終將遇上種種阻礙,甚至可能不得不分開,她還是貪求著這一刻的甜美幸福,不顧一切地豁出去,就算兩人相守的日子如法長久,能守一時算一時,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至少她曾經擁有過他的疼惜寵愛,也就不枉此生,她也該心滿意足了……

  皇甫煜由憂轉喜,因她的擁抱讓他明白她的回答,她終於敞開心房接受他的情意,不再將他排拒在外。

  難以言喻的極度喜悅瞬間溢滿胸口,他興奮激動地縮緊雙臂,兩人緊緊相依,不必多言,便能感受到濃情蜜意。

  他絕不負她,無論將來會遇到什麼阻礙,他都會想辦法解決,讓她得以留在他身邊,一生一世陪著他。

  這輩子,他只要她一個女人。

  兩人互相表明心跡後,祝茵華還是每日固定前往王府專為皇甫煜一人做豆腐腦,並為他送至書房。當兩人在書房獨處時,就是他從她身上「討甜頭」的時候,他總是肆無忌憚地將她摟在懷裏,貪求她紅唇的甜美,完全將豆腐腦給擱在一旁。

  事情發展至此,他的「居心不良」也昭然若揭,比起豆腐腦,他更想吃的人是她呀,豆腐腦只是一個藉口,順利將她引來,任由他為所欲為。

  她也知道他根本就是居心不良,但她的心早就深陷情網,所以倒也心甘情願的依偎在他的懷裏,被他當成甜點似的低啄輕吻,聽他向她述說甜言蜜語,兩人如膠似漆,久久都捨不得分開。

  能被他所疼愛,她感到很幸福,但每當幸福的滋味稍微退去之後,一股淡淡的焦慮也跟著出現,讓她很不好受。

  此刻的幸福,她到底還能夠擁有多久?

  「茵華,在想些什麼?」

  馬車內,皇甫煜無所顧忌地將她摟在懷裏,適才她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讓他頗是納悶。

  今天又是她去百祥寺上香的日子,他當然是一路親自護送,去見薛夫人時他同樣也在場,幸好這一回薛夫人沒再安排什麼「青年才俊」和祝茵華見面,讓他終於安心不少。

  而現在他們已在歸途,再過沒多久就會到達祝家,他當天要抓緊時機問。

  「呃?」祝茵華回過神來,瞧見他又肆無忌憚地將她摟緊在懷中,幾乎密不可分,就難掩嬌羞神色。「沒什麼,只是有些精神不濟罷了。」

  「真的?」他微微蹙眉,總覺得沒有如此單純。

  「當然是真的,適才我腦袋空空的,什麼都沒想,就只是單純發愣罷了。」這一陣子她過得太幸福,幸福得像是在作夢似的,始終沒有真實感,甚至隱隱感到不安,這是她自身的問題,也就不想讓他為此而跟著不安。

  祝茵華堅持祝家沒事,皇甫煜雖然還有困惑,但也不再多問,放過她一馬。

  祝茵華暗暗松一口氣,慶倖他沒有繼續逼問下去,恰巧這時馬車也停了,她該下車回家去了。

  「煜,你也快回府休息吧。」她向他道別後,便拿起裝著祭拜蔬果的竹籃準備起身下車。

  「茵華,等等。」皇甫煜突然拉住她的手。

  他勾起帶有些許邪氣的笑容。「這樣就想走?我可是陪了你一下午,難道連一點‘獎賞’都沒有?」

  她的臉蛋驀地一紅,馬上明白他的意思,真是又羞又惱。「是你自己要跟的,我又沒有要求你做這些事。」

  「如果非得等到你開口要求,我才有所行動,那不是顯得我不夠用心嗎?」

  「呃……」他要這麼說,也是啦。

  「所以嘍……」皇甫煜傾身向前,笑得更是邪惡。「乖,別再掙扎了,反正在馬車內,不會有其他人瞧見的。」

  祝茵華還是掙扎了好一會兒,最後終究敗給皇甫煜的無賴兼厚臉皮,沒討到甜頭便不放手,不讓她離去,她也只好依了他。

  她傾身向前,害羞地閉上眼,將自己的唇貼上他的,輕輕柔柔,卻蘊含著無限情意,只給他一人。

  她沒有停留太久便退開來,誰知她才一有動作,還意猶未盡的他動作比她更快的捧住她臉蛋,換他主動覆上她的唇,和她肆意交纏。

  「唔……」

  他的吻和她完全不同,是霸道、強悍、濃烈的,她抵擋不了他的火熱濃情如浪潮般席捲而來,只能害羞的承受,任由他引領著她吻得濃烈纏綿,狂野激情,幾乎失去控制。

  在她幾乎快無法呼吸時,他終於結束這一吻,意猶未盡的輕貼著她的唇瓣,和她一同喘息不止,真捨不得在此刻和她分別。

  他瞧著她嫣紅的臉蛋及唇瓣,愛憐地輕撫著。「茵華,我真不想放你走……」

  他的眼神太過露骨,對她的渴望展露無疑,她不敢再和他繼續對視下去,承受不了他毫不掩飾的迷戀,只好趕緊轉身離去。「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留下來陪你。」

  她羞怯地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快步行走,直到進了後門,將門給關起後,她才松下一口氣,臉上的嫣紅之色久久都無法退去。

  她摸著自己發熱的臉頰,忍不住漾起羞澀卻又甜美的笑顏,一副沉浸在愛戀中的小女人模樣。

  她也很想和他膩在一起,但這樣他就什麼事情都作不了,她也是一樣,所以該克制時還是得克制。

  她在後院吹了好一陣子涼風,等到臉上的嫣紅跟著熱度退了,她才將竹籃拿到廚房內放好,接著便到弟弟的房裏看他。

  「長生。」

  「大姊,你回來了呀。」祝長生坐在床上休養,對進來的姊姊揚起笑容。

  自從祝長生被打傷後,他們的店鋪就始終沒有開門做生意,由皇甫煜負責他們的吃穿用度,她本來是拒絕的,堅持要靠自家人自食其力。

  但皇甫煜試圖說服她,姑娘家拋頭露面做生意總是比較吃虧,容易受人欺負,難保不會又被人砸店,對他來說,多照顧他們三個人根本就是小事一樁,她不必對他客氣。

  她在掙扎猶豫之後,顧及玉眉和弟弟的安危,終於還是妥協,在弟弟的傷勢完全痊癒之前,不再拒絕皇甫煜對他們的照顧。

  祝茵華坐在床邊,看著弟弟不再蒼白的臉色,甚至原本凹陷的兩頰還長了些許肉,感到欣慰不已。

  如果沒有皇甫煜的幫助,弟弟的傷勢不會源於得如此快速,甚至始終虛弱的身子也漸漸好轉,這都是被他用名貴的藥材養出來的。

  能遇到他,是他們的福氣,他是他們祝家的貴人,她由衷地感激他,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祝茵華伸出手輕撫弟弟的臉頰,漾起溫柔的笑容。「我相信有王爺的幫忙,你的身子會越來越健康的。」

  祝長生也感到自己身子有好轉的跡象,他也盼望著自己的身子能夠快快健康起來,不想再成為姊姊的負擔。

  她為了拉拔他長大,姊代母職多年,從來都不說苦,他很感激她,也希望她能嫁個好人家,能被愛她的人好好疼愛、照顧,別再過如此辛苦的日子。

  而今那個男人出現了,他真心誠意的盼望姊姊的戀情能夠順利開花結果,好好把握照顧機會。

  「大姊,王爺對你真好,他真的很喜歡你。」

  「你……你突然提這個做什麼?」她羞窘地又紅了臉頰,感到很難為情。

  「這是事實,你何必害羞呢?」祝長生輕笑幾聲。「大姊,雖然他是王爺,咱們根本高攀不上他,但我還是希望你們倆能有好結果。」

  她原本的羞窘淡去,倒是揚起一抹苦笑。「這種事情……不是說希望,就能辦到的。」

  她之所以一直對這份情感隱隱不安,就是因為兩人的身分差距,就算他們倆現在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夠順利相守到老,可以想像的重重阻礙太多了。

  所以她不得不害怕,怕哪一日她終究會被逼著離開他。

  她不敢去想,要是真得面對這樣的痛苦,她真的……承受得了嗎?

  「但也不是沒有機會,只要大姊……不計較名分的話。」祝長生說得很含蓄,依他們的身分,如果皇甫煜真想給大姊一個名分,頂多也就是個妾罷了。

  但就算只是個妾,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她能一直受到他的疼寵,她在王府的日子也能很好過的。

  他們不敢奢求什麼正妻、正妃的身分,只要能有一個安身之處,不至於再像過往一樣顛沛流離,對他們來說,就是非常好的結果了。

  「呃?那種事情,我還沒想過。」祝茵華笑著拍拍他的腦袋。「別胡思亂想,你現在只管養好自己的身子就是。」

  「那你現在開始想也不遲呀。」

  「我不和你說了,我去準備晚膳。」她趕緊轉身離開房間,免得再繼續被他逼問。

  進到廚房內,她才忍不住松下一口氣,想起弟弟剛才所說的話,她的心思又混亂起來,一股愁緒染上眉頭。

  她知道長生說的沒錯,皇甫煜要是真想給她一個名分,頂多也只是妾而已,會有另外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成為他的王妃,站在他的身旁。

  而她,能夠忍受得了和其他女人共同擁有他嗎?憑他王爺的身分,他有個三妻四妾是非常尋常的事情,她也明白,但是明白歸明白,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心好酸、好澀,只要想到他不會只屬於她一人,原本的甜蜜已然消失無蹤,只剩下濃濃的苦澀。

  原來她是個心眼小、肚量也小的女人,她希望他只能有她一個人,就像她的心也只容得下他一人。

  但真有可能嗎?她自嘲地苦笑,難呀,恐怕比登天還難……

  隔日一早,皇甫煜特地進宮,只因上一回玉德妃派人傳話,要他有空進宮看看她,他一直將這件事擱在一旁,時間一久便疏忽了,今日一早宮中的太監再度來「提醒」他,他也就不再拖延,馬上進宮見玉德妃。

  他來到玉德妃所住的宮殿,宮女說玉德妃正在後花園內賞景,他轉而走到後花園去,正好見到玉德妃走在兩旁遍植綠竹的碎石小道上,身旁有四名宮女跟隨,趕緊跟了上去。

  「母妃。」

  玉德妃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到自己的兒子終於現身,她有些氣惱,刻意板起臉來。「九王爺,你可真是大忙人呀。」

  玉德妃雖然已近五十歲,因為保養得宜,看起來像是四十出頭,並且渾身散發著嬌貴之氣。

  「母妃,前一陣子事情多,疏忽了母妃,還請母妃見諒。」皇甫煜趕緊低頭認錯,免得她再繼續生悶氣。

  「罷了罷了,你願意抽空過來,我就該偷笑了。」好不容易盼到兒子來看她,她想氣也氣不了多久,鬱悶之氣頓時散去,臉上漾起淡雅笑容。「正好,你來陪我散散心吧。」

  「是。」

  皇甫煜陪在玉德妃身邊,和她在後花園隨意逛逛,玉德妃瞧著他健康的氣色,免不了要關心一下他的身子。「上回受的傷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沒有,痊癒得很好,請母妃不必擔憂。」

  「那就好。」玉德妃放心的點點頭。「對了,煜兒,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該娶位王妃入府,我不逼你,你倒也不把這事情放在心上,就一直這麼拖著,是存心要讓為娘的我擔心嗎?」

  她本來以為他自有分寸,該成家時就會成家,便沒有盯著他,不過現在看來,她不盯都不行了。

  「母妃,這件事情孩兒自有打算,母妃大可不必擔心。」

  「我怎能不擔心?看來我得勤快些幫你相相合適的閨女們,要不然不知我還得等多少年才能抱得到孫子。」

  其實她已經挑了好幾個身家背景都不錯,而且她也非常滿意的官家千金,只要他點頭說好,她可以馬上安排他們見面,只要他看上眼,無論哪一個,她都樂見其成。

  「這件事真的不必母妃擔心,孩兒已有人選了。」既然母親執意要提,皇甫煜乾脆也趁這個機會將話給一次說清。

  「哦,你已經有人選了?」玉德妃停下行走的腳步,偏過頭瞧他,頗是期待。「是哪位達官貴人的閨女,說來聽聽。」

  「她並非官家千金。」

  「那是哪個富商大賈的閨女?」

  「也不是。」

  「也不是……」玉德妃的表情漸漸冷下,母子之間原本和樂的氣氛也瞬間變得詭異起來。「別告訴我,你的人選是那什麼賣豆腐腦的奇怪姑娘。」

  他經常上豆腐腦店鋪的事情,早已傳遍天京城,大家都說他迷戀那店鋪裏頭的女子,才會做出如此不合身分之事,消息從民間傳到皇宮內,玉德妃也早已有所耳聞。

  就因為聽到這個傳言,她才開始擔心他始終不婚的事,決定主動出手替他尋個王妃人選,趕緊定下,她相信有個妻子在他身旁,他就不會再繼續荒唐下去,和一個沒有身分的低下女人廝混。

  「就是她。」皇甫煜心裏早已有了底,外頭的傳言母妃肯定也聽過,因此倒是不意外她知情。

  「胡鬧!堂堂一位王爺,怎能娶個低下百姓當王妃?這麼做簡直就是汙了你高貴的身分!」玉德妃怒斥出聲,已經顧不了身為皇妃該要有的高雅之姿。

  「那如果她的身分不再低下,母妃就願意接納她成為孩兒的王妃,是嗎?」皇甫煜不急不惱地反問。

  他的心裏只放得下祝茵華一人,所以早已打定主意娶她為妻,無論誰出手阻礙,都動搖不了他的決心。

  他知道沒有顯赫的身家背景,是茵華不被承認的最大因素,所以他已經開始在私底下動作,替她尋找一個強而有力的靠山收她為義女,賦予她新的身分。

  到那時候,他想娶她為妻,讓她成為他的王妃,想必阻力會小很多。

  他本打算順利讓茵華擁有新身分之後,再向玉德妃提起這件事,沒想到她先主動說起他的婚事,他也只好提早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

  玉德妃在知道兒子的打算後,還是氣惱地無法諒解。「那個妖女到底是給你吃了什麼迷藥,你竟會迷戀她到這種程度,甚至不惜耗費心思,想盡辦法替她改變身分?」

  她聽從宮外傳進來的流言,都說祝茵華是個奇怪的姑娘,尋常人根本就看不上眼,要是一個絕世美人將皇甫煜給迷得神魂顛倒,她還不至於如此氣憤,甚至覺得男人喜愛美色是在所難免的,但偏偏他愛的不是美人,卻是個奇怪的女人,她當然萬分無法接受。

  「母妃,她不是什麼妖女,反倒是個非常好的姑娘,請母妃別和其他人一般見識,只聽流言就認為她不好。」皇甫煜表情嚴肅地維護著祝茵華。

  「你……」玉德妃氣得雙手緊握成拳,真沒想到她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兒子,此刻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和她頂嘴。「你真要將她接入王府,也只能以妾的身分入門,我絕不允許你將王妃的位置給她,王妃之位一定要是其他達官貴人的閨女。」

  這已是她能容忍的底限,她可以允許他納多少妾都不要緊,小妾的出身如何她都不會在意,但王妃的位置絕不允許他亂來。

  「母妃,別太過氣惱,免得傷了身子,孩兒有空時會再來探望母妃。」皇甫煜知道依現在的情況,再講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也不和她繼續爭辯,反正他的心中早有定見,無論如何都不會動搖。

  他絕不會委屈茵華的,他一定會讓她穩坐他的王妃位置,沒有任何人能將她拉下來。

  他向玉德妃行完禮後,便轉身離去,不再多留,反正兩人再繼續談下去,也只是鬧得不愉快罷了。

  「煜兒,你……」

  玉德妃緊咬下唇,雙手緊握成拳,惱火地看著兒子漸行漸遠,感到非常不甘,無論如何,她都不允許祝茵華成為王妃,汙了王妃這個身分。

  插上鳳凰羽毛的麻雀,就算外表已經成為鳳凰,骨子裏還是低賤的麻雀,她不想要這種假鳳凰媳婦,她非得阻止這件事成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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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大清早,祝茵華就一個人到市集去,原本儲存的黃豆已經快用完,再不補貨,之後就沒有材料去幫皇甫煜做豆腐腦了。

  黃豆的好壞攸關豆腐腦做出來的成敗,所以她一定要親自挑選,才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

  她走入一間賣雜糧的店鋪,看看店家新進的黃豆,之前她都是在這一間店鋪買黃豆,因此對他們有一定的信任,在確定黃豆品質和之前一樣後,便向店家買下一袋黃豆,請店內夥計稍後幫她搬回去。

  買完黃豆後,她又在市集逛了一圈,買了些新鮮蔬果,便打算回家去。

  「祝姑娘,請留步。」

  「呃?」

  祝茵華走到一半,莫名出現一名穿著素雅的陌生女子擋住她的去路,陌生女子似乎比她年長些,臉上帶著淺笑,非常有禮,並且認識她,但她無論如何尋找記憶,卻一直想不出來,自己曾經見過這名女子嗎?

  「請問……咱們見過面嗎?」

  「沒有,咱們今日是頭一回見面。」

  「喔。」那這名女子怎會認識她,還攔她下來?

  「祝姑娘,咱們有些事想私下和你談談,可以換個地方說話嗎?」

  「你想談什麼?」她納悶地輕蹙起眉,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祝姑娘,我不會害你的,請別擔心,只是這裏人來人往,不方便事情,所以只好請你移駕。」陌生女子始終保持笑容,沉穩地說著。

  看陌生女子如此誠懇,祝茵華便信了她,跟她進入一間茶樓。

  她進到茶樓的廂房內,見到裏頭坐著另外一名女子,那位女子的穿著亦頗素雅,看起來年約四十左右,表情嚴肅,沒什麼笑容。

  祝茵華在桌邊坐下後,主動開口詢問:「是你要見我嗎?不知有什麼事情?」

  「祝姑娘,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

  「請你離開九王爺。」中年女子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來意。

  祝茵華一愣,沒想到會是這事。「你……怎知我和九王爺的事?又為何要我離開他?」

  「我是受九王爺的生母玉德妃所托,來請你離開九王爺的。」

  她是陪伴在玉德妃身旁多年,年紀最長的宮女,深受玉德妃信任,因此玉德妃便派她出宮來處理這件事。

  玉德妃不希望兒子繼續受到迷惑,決定儘快逼祝茵華離開天京城。她認為只要祝茵華消失,兒子就不會執迷不悟的要讓這平民女子成為自己的王妃。

  盛怒之下,玉德妃連妾也不允許祝茵華當,她留給祝茵華的只有一條路,就是永遠滾出天京城。

  祝茵華明白了,原來皇甫煜的生母已經知道他們的事情,而且極度反對他們倆在一起。

  「祝姑娘,你應該清楚,憑你的身分根本配不上九王爺。就算當個妾也算勉強,所以咱們娘娘希望你能識大體,主動離開九王爺。這對王爺和對你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年長的宮女語氣強硬地說道。

  她啞然無語,說不出任何話反駁,她早就明白這段戀情肯定會受到阻撓,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連妾都不讓她當……難道她的身分真的如此不堪,連當王爺的妾都不夠格?

  心隱隱抽痛著。她一開始就明白自己無法和皇甫煜永遠相守,但她還是放任自己接受他的呵護疼寵,心想能夠享受多久的幸福就算多久。

  她該滿足的,至少她曾經感受到幸福。然而,當她真正面臨分離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捨不得離開他,多希望兩人能夠繼續在一起。

  原來她如此貪心,而且根本無法豁達面對離別。

  「當然,咱們娘娘不會讓你白白離開王爺的。」

  年長的宮女朝身旁的年輕宮女使個眼色,年輕宮女便將一個沉甸甸的木箱放到桌上,並且將蓋子打開,木箱內放著滿滿的金元寶,正散發著耀眼光澤。

  祝茵華從沒見過這麼多金元寶,瞬間看傻了眼,一動也不動。

  「祝姑娘,這裏頭總共是五百兩黃金,是給你的補償。有了這五百兩黃金,你們祝家三口吃好穿好過一輩子是絕無問題的。」

  祝茵華努力回過神來,不再看那一箱金元寶,本要開口拒絕,沒想到年長的宮女卻搶先說道:「祝姑娘,你可要仔細想想,別白白把這大好的機會給推拒了。現在娘娘是憐憫你,願意給你黃金作為彌補,要是你硬要裝有骨氣,惹得咱們娘娘惱怒了,到時候你不但什麼好處都得不到,也無法和王爺在一起。況且,就算你可以挨餓受凍,令弟的身體承受得了嗎?」

  她們可是先瞭解祝家姊弟的狀況後,才來勸離祝茵華的,所以年長的宮女很清楚,什麼事情是祝茵華最在意的。用她最在意的事來威脅她,事情肯定好辦許多。

  果然,祝茵華臉色一變,到了喉嚨的拒絕話語硬生生吞了回去。想到弟弟的情況,心一寒,陷入掙扎當中。

  吃苦、挨餓受凍、受人欺負,這些她都能忍受,但她不能讓弟弟跟著她吃苦,他的身子承受不了。

  既然玉德妃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和她在一塊兒,必定會阻止到底。她一介平民女子,又哪里鬥得過玉德妃娘娘?

  她不能害弟弟跟著她受苦受罪,就算離開皇甫煜是多麼痛苦傷心的一件事情,她也必須忍下,接受這個事實。

  她不該再那麼貪心了。曾經得到過皇甫煜的疼寵,已是她莫大的福氣,就當她和他之間緣分已盡,是時候該分別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振作起精神。「玉德妃娘娘還有吩咐些什麼嗎?」

  「娘娘希望祝姑娘在拿到金元寶後,儘快離開天京城,別讓王爺知道,並且永遠不要再出現在王爺面前。」年長宮女勾起一抹淡笑,知道祝茵華已經妥協。

  「我知道了,請你轉告玉德妃娘娘,多謝她的賞賜,我……會儘快帶著弟弟離開天京城的。」

  「祝姑娘,我代替娘娘感謝你願意顧全大局。」年長宮女起身朝祝茵華行了一禮,之後便帶著其他宮女離去,獨留祝茵華一人坐在廂房內。

  祝茵華看著放在桌上的金元寶箱子,鼻頭一陣酸澀,忍不住落下淚。想想自己真是市儈,如此輕易地出賣自己的情感,換來這一生都不愁吃穿的黃金。

  「這麼做……很值得的……」她一邊痛心地抹去眼角即將滑下的淚珠,一邊不斷說服自己。「就算離開王爺、離開天京城,往後我也不必再煩惱下一頓飯不知在哪兒,可以和弟弟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一生都無憂無慮了。」

  她的確配不上他。她從一開始就明白,但為什麼……此刻她的心還是好疼好疼,而眼淚也難以抑制地落下?

  不能再哭了,她得趕緊回去帶著弟弟和愚昧離開,免得拖得越久,她又會改變心意,捨不得離開這裏。

  將臉上的淚水抹幹,她再深吸幾口氣,穩住情緒後,便抱起沉甸甸的金元寶箱子離開茶樓,往回家的路上走。

  她一回到店鋪前,王爺府的馬車已在門前等待好一會兒。車夫見到她出現,上前說道:「祝姑娘,小的來接您去王府了。」

  祝茵華每日去王府做豆腐腦,都是皇甫煜派人接她過去的。除了捨不得她走太遠的路之外,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

  「你請回吧,我今日不過去了。」祝茵華說出已經想好的理由。「昨晚我家小弟受了風寒,所以今日我得留下來照顧小弟,明日再過去。麻煩你幫我轉告王爺。」

  「是,小的明白。」車夫不疑有他,隨即駕車離去。

  祝茵華回到自己和徐玉眉的房裏,將箱子內的金元寶放入布包內。

  同在房裏的徐玉眉見到那麼多金元寶,雙眼頓時亮起,趕緊靠到桌邊來。「大姊,你哪來的這麼多金元寶?」

  「一言難盡。」祝茵華一邊打包金元寶,一邊吩咐她。「玉眉,趕緊收拾細軟,越輕便越好。」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咱們得馬上離開天京城。你先照著我的吩咐做便是,一切等離開天京城之後再說。」

  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京裏安頓下來,為什麼要走?徐玉眉雖然滿肚子疑惑,還是只能暫時按捺住,轉身打包行囊。但其實她非常不願離開天京城,她不想再過顛沛流離的苦日子。

  打包好金元寶後,祝茵華轉而來到祝長生的房內,祝長生見到她的神色異常凝重,感到非常困惑。「大姊,怎麼了?」

  「長生,咱們得趕緊離開天京城。」祝茵華來到床邊,眉頭不展,有著說不出的委屈。「咱們這一離開,要走的路程可不近,甚至可能一路顛簸,你的身體還可以嗎?」

  雖然不得不離開,但她實在無法不擔心弟弟的身體能否承受路途顛簸之苦。

  祝長生也顯得訝異,不假思索便問:「咱們為什麼要離開?王爺知道咱們要離開的事嗎?」

  無緣無故的,為何要匆忙離開京城?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原因。

  祝茵華輕咬下唇,眉頭皺得更緊,輕輕搖頭,萬般苦澀只能獨自吞落肚裏。

  祝長生看著她落寞的表情,大概猜得出來她是被逼著離開的,也就不再多問。「我知道了,大姊,別擔心我,我撐得住的。」

  他心疼大姊獨自一人承受著痛苦,卻無法幫她做些什麼,只能儘量配合。

  「長生,謝謝你。」她努力展露笑顏,感謝他不再多問的貼心舉措。

  徐玉眉在門外偷聽他們姊弟倆的對話,也猜出大姊是被逼離天京城的,而王爺並不知情。

  她不想離開天京城,不想再繼續跟著他們姊弟輾轉遷徙,但她知道自己出面阻止是沒有用的,除非王爺親自前來阻止,要不然無法挽回局面。

  不行,她一定要趁他們還沒動身之前,趕緊托人送消息給王爺,讓王爺阻止他們離開!

  皇甫煜從車夫那得知祝茵華今日不過來王府後,就顯得有些心浮氣躁,無法靜下心來處理事情。

  她是因為要照顧弟弟無法過來,兩人也就只有這一日不見而已,為何他就是莫名地感到心神不寧,總覺得不知道哪個地方怪怪的?

  是他多心了嗎?這種感覺真不舒服……

  用過午膳後沒多久,皇甫煜本要出門一趟,沒想到他在走廊上卻見到一名僕人快步朝他的方向走來,像是發生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王爺。」僕人朝他恭敬地行禮。

  「怎麼了?瞧你急得跟什麼似的。」

  「是和祝姑娘有關的事。門外來了個年輕小夥子說希望能和王爺見上一面,有非常緊急的事情得告訴王爺,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和茵華有關的事?」皇甫煜訝異地邁開步伐,暫時將出門的事情拋在腦後。「他現在人在哪里?」

  「在偏廳內等待。」僕人隨即跟著往前走。

  皇甫煜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偏廳內,在裏頭等待的小夥子看到皇甫煜出現,趕緊躬身行禮。「王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茵華怎麼了?」

  「祝姑娘要離開天京城了。」

  「你說什麼?」皇甫煜錯愕不義。「她為何要離開天京城?」

  好端端的,她離開做什麼?況且她不是才轉告車夫說她要照顧受寒的弟弟?

  「小的也不太清楚詳情。許姑娘只托小的趕緊帶消息來給王爺,說祝姑娘要帶著他們離開天京城,且今日就要動身。如果王爺不希望他們離開,最好趕緊阻止,否則再慢就來不及了。」

  皇甫煜沒想到祝茵華竟想瞞著他偷偷離開天京城,又驚又怒,馬上轉身沖出偏廳,非攬下她不可!

  他來到馬廄,翻身上馬,直接奔出王府,心急得連個隨從都沒帶,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城南。

  他直接從後院躍牆而入,推開房門,發現房裏已經空無一人,卻還留著被枕、茶杯等平日生活物品,看來他們走得很匆忙,所以並沒有將所有的東西帶走。

  這下子他的雙眉蹙得更緊了,他真的想不透,她為什麼要欺騙他,然後無聲無息地離開?

  「可惡!」

  他離開後院來到隔壁店鋪,抓住店主人便焦急地問:「你可看見住在隔壁的人搬走?」

  店主人認得他是九王爺皇甫煜,不敢怠慢,有問必答。「有。」

  「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怎麼離開法?往哪個方向走?有人接應嗎?」

  「他們午時之前便離開了,看起來挺匆忙的,是坐一輛馬車單獨離去,離開的方向……應該是往南城門的方向走吧。」

  「多謝!」皇甫煜立即轉身離開店鋪,不敢耽誤。

  午時之前才離開,那他還有機會追得上,只要店主人指引的方向是對的,他或許可以在城外的官道上追上他們的馬車!

  他跳上馬,拉緊韁繩再度賓士,往南城門的方向狂奔而去。

  如果不是徐玉眉托人前來通風報信,明日當他發現時,祝家早已人去樓空,那個時候要再找就困難了。畢竟出了天京城,她會往哪里走沒人知道。

  為什麼要背著他離開,用這種方式傷害他?不得到一個答案,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穿過南城門,繼續在官道上賓士,追了好一段距離之後,終於看到前方有一輛馬車。他加快速度往前追去。

  「前頭的馬車,快停下來!」

  馬車沒有停止,繼續往前行,皇甫煜逐漸拉近距離,再度喊道:「前頭的馬車,停下來!」

  馬車內坐著祝茵華姊弟和徐玉眉三個人,前方的車夫是祝茵華雇來的,她聽見後頭似乎傳來叫喚聲,困惑地透過小窗往後一瞧,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是皇甫煜,他怎會追來?

  徐玉眉表情鎮定,不過卻暗自松了一口氣,終於等到王爺順利追來,這樣他們肯定離不開天京城了。

  皇甫煜的馬匹迅速超過馬車,瞬間橫擋在前方的管道上,逼得車夫不得不停下馬車,免得撞上。

  皇甫煜盛氣淩人地瞪向車夫,揚聲質問:「車內可是祝茵華等人?」

  「這……」車夫被他身上散發的霸氣嚇得心一跳,不知道該不該照實回答。

  祝茵華見已經無法再隱瞞下去,只好自己掀開車簾,緊蹙的雙眉儘是無奈及酸楚。「王爺……」

  果然是他們!皇甫煜先是松了口氣,緊接著忍不住氣惱,控制不了心中的怒火。

  祝茵華看他凝著一張臉,明白他對她偷偷離去一定無法諒解,她為難地抿著唇,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這一切。「王爺,我……啊……」

  皇甫煜突然伸出手,將坐在馬車上的祝茵華拉上他的馬,她都還來不及搞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整個人便撞入他的懷裏,被他緊扣在胸前,驚叫出聲。

  「大姊!」祝長生錯愕地呼喊,就怕王爺在盛怒之下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王爺,請別傷害大姊。」

  「你們掉頭回京,回店鋪裏好好待著,等我處理好和她之間的事,自會送她回去。」話說完之後,皇甫煜便拉緊韁繩,帶著祝茵華率先往回程的路上賓士。

  「啊——」祝茵華從來沒騎過馬,而皇甫煜騎馬的速度又快得嚇人,她只能緊緊環住他的腰,連看都不敢看,就怕摔下去。

  皇甫煜一手拉著韁繩,另一隻手緊扣著她的腰,一路馬不停蹄地回道王爺府。

  他在王府的前庭駐馬,把祝茵華帶下,便將馬交由僕人牽回馬廄,他緊抓著她的手往裏頭走,一路上不再和她說任何一句話,兩人之間圍繞著前所未有的緊張氣氛。

  祝茵華剛從馬背上下來,感到頭昏腦脹,不得休息就被他繼續拉著走。她知道他正惱著她,便什麼話都沒說,強打起精神跟上他的腳步。

  直到兩人都進到書房內,皇甫煜將門給甩上,終於再也忍不住胸中的那股悶氣,緊抓住她雙臂,火大地質問:「為何不聲不響地離開,不讓我知道?」

  她緊咬下唇,愁眉無言地望著他,要她如何開口?

  要是她說出真相,肯定會傷害他們母子間的情感,這真的令她感到為難。

  「怎麼不說話?這個問題真有那麼難回答嗎?」

  「我有些不舒服……」她捂住嘴,請蹙眉頭,故意表現出虛弱的模樣,只想暫時逃避他的質問。「我想休息一會兒。」

  皇甫煜氣歸氣,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心一軟,趕緊帶著她到一旁的長榻。「快上榻歇息。」

  她躺好,背對著他閉上眼休息,書房內一片安靜。他坐在榻邊,面對她明顯逃避的舉止,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沉重感,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何轉眼間她的態度丕變?事出必有因,他不相信她會無緣無故變成這樣。

  原本憤怒混亂的心慢慢沉澱,他開始思考其中疑點,希望能找出蛛絲馬跡。

  前一日她還甜甜蜜蜜的陪他在書房內看帳冊,毫無異樣,而她今日的離開顯得非常匆忙,像是被逼著離開。

  被逼?他眸光一黯,沒錯,只有這個原因才會使得她在轉眼之間態度出現如此大的轉變。只是,逼她的人會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依照她刻意回避原因的表現和匆匆離京的情況看來,逼她離開的人究竟是誰,答案昭然若揭。

  「是母妃身邊的人來找過你嗎?」皇甫煜試探性地問道。

  祝茵華的身子明顯一僵,雖然沒有親口回答他的問題,但她的反應騙不了人,被他料中了。

  「是母妃逼你離開我,所以你才一聲不響地呆著長生離開?」皇甫煜既心疼又無奈地輕歎出聲。「茵華,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你不相信我能保護你?」

  既然都已經被他猜中,祝茵華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微啞著嗓音回答。「就算告訴你,咱們倆的身分差異也不會改變,玉德妃娘娘也容不下我……」

  如果能待在他的身邊,就算只當一名小妾也好,她又何嘗願意離開?問題是,玉德妃根本不允許她和他有任何瓜葛。

  「茵華,你真傻……」皇甫煜將她刻意背對著他的身子扳過來,才見到她早已無聲地掉下眼淚,這讓他更是心痛不舍,趕緊替她抹去淚水。「你怎麼知道咱們倆的身分不會有任何改變,不試試又怎知結果?」

  「什麼意思?」她困惑不解,因為看他的反應,他似乎不認為身分的差異會是什麼大問題,又或許,他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

  他揚起溫柔的微笑,輕撫著她柔嫩的臉頰。「我正在替你找尋一個合適的新身分,只要你有個足以和我匹配的身分,要讓所有人都認同你,只是遲早的事。」

  他本想等收養她的人選確定之後,再告訴她這件事,沒想到母親先行出手,差一點就將她給逼走。

  「新身分?」祝茵華有些訝異。「你的意思……是要找人收養我?」

  「沒錯。」

  「但有誰會無緣無故收養我,而且那人還要有權有勢……」就連普通人都不會隨意收養來路不明的人,更何況是官宦人家?無論她怎麼想,這事情都不如想像中容易。

  「我不是說了,沒試過你又怎能肯定沒有?」皇甫煜此刻的笑意倒是多了抹神秘,像是存心在吊她胃口。

  「所以你已有人選了?是誰?」

  「等‘她’答應之後,我再告訴你吧。」免得讓她產生期待,要是結果卻不如預期,她就要失望了。

  他本來也覺得要找個有權有勢卻又能夠讓他信任的人收養她,不是件好辦的事情。苦思多日,始終找不到適合的人選,後來才突然想起薛夫人。

  薛夫人很喜歡茵華,甚至還曾經動過要幫她牽紅線的念頭,若和薛夫人商量這事,極有可能成功。

  他今日原本就是要出門找薛夫人討論這事,沒想到被她離開的事打亂計畫,不得不延後拜訪薛夫人。

  他俯下身來,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所以你大可放心的留下來,靜待事情發展,別再離開我了。」

  「嗯。」她也跟著漾起笑容,原本彷徨不安的心已經被他安撫,全然相信他所做的安排。

  她知道自己這一回離開,徹底嚇到他了。她不會再做出傷害他的決定,不會再添任何麻煩,她會靜靜等待,等著兩人光明正大廝守的時候到來。

  接下來,無論誰要逼她離開,不管用什麼方法,她都不會再輕易屈服,也絕不會獨自承受、不讓他知道。

  他會保護她的。有他這句話,她便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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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7 00:03: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祝長生和徐玉眉在大姊被王爺帶走後,就吩咐車夫掉頭,回到天京城南的店鋪裏。

  雖然認為王爺應該不會傷害大姊,但祝長生仍不免擔心,期盼姊姊儘快回家。

  直到夕陽西下時刻,祝茵華才在王府護衛護送之下,乘坐馬車回到家裏。

  她一進入屋內,祝長生就趕緊來到她面前,關心地問:「大姊,你還好吧?」

  「我沒事。」祝茵華笑著搖搖頭。

  同樣在屋內等待的徐玉眉,見大姊安然回來,倒是沒有多大反應,想也知道王爺不會對大姊怎麼樣。

  「咱們還需要離開嗎?」

  「咱們不需要離開了。」祝茵華有些歉疚地笑。「很抱歉,都是我考慮不周,才會連累你們跟著我匆忙離去。」

  「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大姊可以告訴咱們了嗎?」祝長生看姊姊已經不再愁眉不展,應該是事情已有解決的方法。

  「其實……一切都是因為王爺的母親玉德妃娘娘而起……」

  祝茵華將受到玉德妃派出的宮女攔下、被逼著離去的來龍去脈向兩人簡單解釋,並且也稍微提了皇甫煜的打算,要他們不必再擔心此刻的處境。

  她現在只需要安心等待,等皇甫煜確定收養她的人選,一切便會不一樣了。

  「王爺對大姊真是有心。」這下子祝長生也能放下心來,並且替姊姊高興。「所以等大姊被收養之後,就可以順利嫁給王爺了,我真希望那一日能夠快些到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大姊披嫁衣的模樣了。」

  「你也想得太遠了吧,現在八字都還沒一撇呢。」祝茵華害羞地紅著臉,卻難掩喜色。

  她拍拍祝長生的肩膀,將話題轉到他身上。「倒是你,趕緊將身子給樣壯,咱們祝家還等著你傳宗接代。」

  她辛苦地照顧他長大,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看到他成家立業,替祝家開枝散葉。

  「呃?」祝長生一愣,沒想到姊姊會在這時提到他成家的事情,頓時有些尷尬。「我還早,大姊肯定比我早成親才是。」

  對於成親之事,他始終沒放在心上,因為依他之前的身子狀況,能活多久都是個問題,哪有心思思考何時成親?

  雖然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玉眉是爹娘為他娶來的媳婦,但他始終把她當成另一個姊姊,對她一點男女情意都沒有。

  但假若要他娶玉眉,他還是會娶的。畢竟她已經跟著他們那麼多年,不給她一個名分有點說不過去,他絕對會好好對待她。

  然而徐玉眉一聽到大姊提到她和祝長生的親事,臉色微變,心中極度不願意嫁給祝長生。

  憑她的美貌,她可以找得到更好的男人,而在這天京城內,比祝長生更好的男人比比皆是,她根本不願意委身於他。

  眼看著祝長生的身子逐漸好轉,或許不久之後,大姊就會要他們倆拜堂成親。她得加快腳步替自己尋找一條生路,絕不將自己的下半輩子浪費在祝長生身上。

  連大姊這樣的條件都有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憑什麼她不行?她不甘心,也絕不認輸!

  在專祝茵華離京事件平息的隔一日,皇甫煜再度動身前去找薛夫人,和她商量收養茵華的事。果然得到薛夫人的支持,樂意幫他們這個忙。

  皇甫煜一顆高懸的心中有可以放下,只要薛夫人點頭答應,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兩人緊接著商量收養的名目、日子等等,在一切有了初步的共識後,皇甫煜才打道回府,因為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打點。

  回到王府前,皇甫煜一走下馬車,在門口迎接的姜總管便朝他行禮。「王爺。」

  「我不在府內的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事?」皇甫煜一邊走入府內,一邊詢問。

  「有,徐姑娘獨自來到王府求見王爺。」姜總管跟在後頭回答。

  「徐姑娘?哪一個徐姑娘?」

  「就是和祝姑娘住在一塊兒的那一位徐玉眉姑娘。」

  「徐玉眉?」皇甫煜訝異地挑起眉,想不到徐玉眉會單獨來找他。正好,他也打算找個機會感謝她通風報信。「她現在人在哪?」

  「在偏廳內等待。」

  皇甫煜直接走向偏廳,坐在偏廳內等待已有好一會兒的徐玉眉見到他出現,趕緊起身向他行禮。「王爺。」

  她特別換上直接最漂亮的一件桃紅色衣裳,頭髮也精心梳理過,並特地搽上胭脂水粉,比平時還要亮麗動人。

  「徐姑娘不必多禮。」皇甫煜本來對她的印象不佳,但在她幫了一個大忙之後,他便對她改觀,就連口氣也親和不少,只不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精心打扮。「徐姑娘特地來找本王,不知有什麼事情?」

  「這……」徐玉眉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啟齒。

  「有什麼話不方便說?」

  「不是不方便,只是……我還需要想一想。」她懊惱地蹙起眉。都已經鼓起勇氣來到王府了,為什麼無法將自己真正的意圖說出口?

  「那你慢慢想。本王倒要先感謝你托人帶消息來,本王才有機會及時攔下茵華。」

  徐玉眉表情有些僵硬地微笑。他以為她是在幫他,其實她根本是在幫自己呀!

  「對了,你將來若需要任何幫助,儘管告訴本王。在本王的能力範圍之內,絕對會幫助你,以還你這一份恩情。」

  徐玉眉的臉色突然一亮。「王爺是說真的?」

  「當然。」

  這真是太好了!她現在有恩於他,而他又主動提出報恩之事,她正好可以順勢說出自己的要求,他或許會答應。

  徐玉眉終於大膽地開口。「那我希望……王爺能收我為妾。」

  「你說什麼?」皇甫煜和善的表情瞬變,不敢相信她會提出這種要求。

  「我希望能成為王爺的妾。」既然話都說出口了,她也就豁出去,拼了命的為自己說好話。「我自知只有做小妾的命,不敢奢求更高的身分。而我自信我的美貌絕對足以匹配王爺,絕不會讓王爺丟臉的。」

  皇甫煜對她的好感瞬間消逝無蹤,沒想到她厚臉皮到這種地步。「你該不會忘了自己是祝長生未過門的媳婦吧?」

  「那並不是我自願的!」她又怨又怒地駁斥。「要我嫁給他,簡直是糟蹋我。憑我的美貌可以找到更好的依靠。」

  她不甘心自己的下半輩子就這麼葬送掉,她已經不是不懂事的小丫頭,她一定得反抗,非得擺脫又窮苦又卑下的日子不可!

  「所以你就挑上我?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皇甫煜冷下臉,語氣明顯帶著嘲諷。

  「就連祝茵華那個樣子都能飛上枝頭當鳳凰,我為何不行?」她就是受不了自己不如祝茵華,才會衝動地做出這件事。不管她的提議聽在其他人耳裏,是件多麼荒謬的事。「王爺,我從見到您的第一眼,就已經對您傾心了。您難道真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只要能嫁給他,無論什麼身份她都願意。他真是她最想得到的依靠,其他的那些人,無論樣貌、財富、或是權勢都比不上他。

  只要能緊緊攀住他,她就能享受榮華富貴。她已經厭倦為了生活而辛苦工作的日子,她想徹底地改頭換面。

  「徐姑娘,你真以為自己的美貌傾國傾城,只要見過你的男人,都肯定會被你給迷住?」皇甫煜哼笑出聲。「真是井底之蛙。」

  「什麼意思?」

  「在天京城內,比你更美的姑娘多不勝數,本王見過的美女更是不計其數。在本王眼裏,你的姿色只是普通,若非你和茵華他們有關係,或許本王還記不得你。」

  「什麼?」徐玉眉大受打擊,踉蹌退後幾步,她引以為傲的外貌在他眼中竟然只是普通,大大傷了她的心。

  「徐姑娘,請回吧,念在你曾經幫過我的分上,本王不會將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會告訴茵華他們。只要你守本分,本王對你該有的關照一點都不會少,但也僅止於此,別再奢望其他。」

  他表情冷淡,轉身離開偏廳,吩咐在偏廳外頭候著的姜總管。「姜總管,替本王送客。」

  「小的遵命。」姜總管躬身送皇甫煜離去。

  直到皇甫煜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轉角處,姜總管才進到偏廳內,有禮地對徐玉眉道:「徐姑娘,在下送您到門口。」

  徐玉眉感到又羞又惱,緊咬下唇,脹紅著一張臉快步走出偏廳。

  離開王府,她一個人走在路上,內心的憤怒還是難以平息。憑什麼祝茵華能夠一步登天,脫胎換骨,成為人中龍鳳?而她卻只能繼續在泥濘當中掙扎,望著他們在天空中幸福翱翔?

  不,她得不到的,祝茵華也別想得到!

  徐玉眉的眸中滿布憤恨之色,理智被嫉妒給吞噬殆盡,一心知想著要給祝茵華難看。她改變了心意,不回城南,轉而走到皇宮的宮門前。

  守門侍衛一見有不明人物靠近,馬上抽出長刀,威喝出聲。「大膽!皇宮禁院,豈容平民百姓隨意靠近?」

  徐玉眉趕緊雙膝跪地,恭敬地低頭叩首。「民女徐玉眉,有攸關九王爺名譽的重要之事上稟,想求見玉德妃娘娘一面。」

  「奇怪,玉眉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夕陽西下,祝茵華在屋內等著,卻遲遲沒有等到玉眉回來。玉眉出門前她曾經問她要去哪里,但她只是含糊地說有事得出門一趟,辦完事就會回來。

  但現在天色都快暗了,她還沒回來,祝茵華不免擔心,她該不會是在路上遇上什麼意外吧?

  「早知道當時就該問清楚她去哪里,才好找人……」等候許久的自由基擔心不已,甚至考慮要不要到九王爺府一趟,請皇甫煜派人幫她尋找玉眉的行蹤?

  越想越不安,玉眉從來沒有像今日一樣離開許久未歸,她終於決定上王爺府一趟。

  但就在此時,前鋪卻傳來有人猛烈拍打門板的聲音,並在外頭吼著:「有沒有人?快點來開門,再不開門,就別怪咱們破門而入了!」

  「咦?發生什麼事?」祝茵華納悶地從後院走到前鋪。「就來了!」

  她將前門打開,才發現外頭聚集了不少官差。她困惑官差前來的用意。「有事嗎?」

  「你就是祝茵華?」帶頭的官差詢問。

  「我是。」她點點頭。

  「是就好,來人,將她拿下!」

  「遵命!」後頭的官差嗓音宏亮地回答。

  「呃?」祝茵華完全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麼罪,錯愕地看著兩名官差一左一右扣住她的手。「官爺,您是不是認錯人了,為何要抓我?」

  「如果你叫祝茵華,咱們就沒抓錯人。」

  沒抓錯人?這怎麼可能?她一向奉公守法,沒犯什麼罪呀!

  好幾名官差闖入屋裏,沒過多久便將裏頭的祝長生也給抓出來,祝長生同樣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大姊!」

  「長生!」

  「將兩人一起帶走!」帶頭官差命令道。

  姊弟倆被官差粗魯地推上囚車。這一場騷動引起許多路人停下圍觀,大家議論紛紛。

  皇甫煜為免再發生意外,昨日已悄悄在豆腐腦店鋪附近安插眼線,這樣有任何事情發生,他便能立即掌握。混在人群中的護衛眼見情況不對,馬上掉頭回王爺府報訊。

  「大姊……」

  祝茵華和弟弟在囚車上神情惶恐,緊緊相依,不知所措。她毫無頭緒,想不明白他們姊弟倆為何會被官差給抓起來?

  直到他們倆被帶回官府,抓到地牢內關起來,她才攀在牢門前,對抓他們進來的官差問道:「官爺,我們到底犯了什麼錯?求你告訴我。」

  她不願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關起來,就算要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呀!

  「有人密報,你們祝家已被永遠驅逐出天京城,不准回京。咱們也是聽上頭的指示逮捕你們,要怪,就去怪告密的人吧。」

  「什麼?」祝茵華渾身瞬間一涼,雙腳虛軟地跪坐在地。「有人密報……到底是誰?」

  她這一陣子過得太幸福,早已將祝家當年被驅逐的事情拋在腦後,以為只要他們不主動提起,就不會有人知道,卻沒想到……終究是紙包不住火,還是被發現了。

  會是誰告的密?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祝茵華突然身子一顫,腦子裏閃過一個人的樣貌。她不想懷疑那人,但此刻的情況讓她不得不懷疑。「難道……是玉眉……」

  除了他們姊弟之外,知道這件事的人就只有玉眉了。而在玉眉行蹤不明之際,他們姊弟就被官府的人抓了,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湊巧之事?

  但玉眉為何要告密?他們姊弟倆到底哪里對不起她了?

  祝長生也猜測是徐玉眉告的密。他靠到姊姊身旁,難掩緊張不安。「大姊,咱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連她也不知道呀,她無奈地苦笑。

  另一方面,護衛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九王爺府,急著上報祝茵華他們的情況。

  「王爺!」護衛急忙闖入書房,已經顧不得什麼禮節。

  皇甫煜見護衛如此緊張的模樣,便覺事情不妙。「發生什麼事?」

  「祝姑娘姊弟突然被官差抓住,押往官府大牢了。」

  「你說什麼?」皇甫煜震驚地從椅子站起身。「為何會發生這種事?」

  「屬下也不知。」

  皇甫煜馬上沖出書房,就怕再慢一點,祝茵華姊弟倆遭受獄卒刑求,不知道會被折磨成什麼模樣。

  官差怎會無緣無故便抓他們?他非得搞清楚不可!

  皇甫煜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官府,官差見九王爺到來,震懾於他的身分地位,沒人敢阻止他強行闖入地牢。

  「茵華!」

  和弟弟縮在牢房角落的祝茵華欣喜地來到牢門邊,隔著欄桿和外頭的他對望。「王爺……」

  皇甫煜見她一切安好,沒有被刑求的跡象,暫時松下一口氣,柔聲地安撫她。「茵華,別怕,我會把你救出來的。」

  祝茵華一方面開心,一方面又忍不住懷疑,依他們所犯的罪,他真有辦法救得了他們嗎?他若知道真相,又會否怪她沒對他吐實?

  皇甫煜命令獄卒過來,質問道:「他們到底犯了什麼罪,為何將他們關在這裏?」

  「王爺請息怒!」獄卒害怕地跪下,回報說:「是有人密報,說祝家因為犯下大過,曾經被多代以前的先皇下旨驅逐出天京城,永遠不准再回京。要是違旨,便是死路一條,咱們也只是奉命先將他們抓進大牢而已。」

  「什麼?有這種事?」皇甫煜訝異地瞧向祝茵華,像是在詢問她事情是真是假。

  事已至此,再說謊也只會被拆穿,祝茵華只好誠實回答。「王爺,對不起……我不是存心想隱瞞這件事的……」

  她一開始是不敢講,生怕自惹麻煩,之後便存著僥倖之心,心想只要自己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沒想到最後還是遭人出賣。

  本以為只要完全不提起這件事,就有福氣和他相守一生。結果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單純了。

  心酸的淚水忍不住滑落,就算他們姊弟因此而被處死,她又能怨誰呢?畢竟這是他們自找的。

  「茵華,別哭。」皇甫煜將手伸過欄桿,心疼地替她抹去臉上淚珠。「犯錯的人又不是你,你不必繼續擔負著不知多少代以前的罪孽,那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訝異地瞧著他。「難道你不怪我對你隱瞞此事?」

  「可能會殺頭的事,你怎敢輕易說出口?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的。」

  他並不怪她,況且,犯錯的人也不是她,不該因為先人的過錯,連累他們姊弟永遠無法翻身。

  他反倒因此而感到心疼呀。原來她心中一直藏著如此沉重的秘密,她肯定極為痛苦,他又怎麼忍心苛責她?

  「茵華,我會將你給救出來的。」他堅定地向她許下承諾。「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你們姊弟半根寒毛!」

  「王爺……」她欣慰地漾開笑容,終於放下心來。

  掌理官府事務的府尹得知皇甫煜闖入的消息後,急急趕來地牢,想要阻止他做出任何違法之事。「九王爺……」

  「你來得正好。」皇甫煜正想去找府尹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下子府尹倒自己送上門來了。他板著臉厲聲質問:「到底是誰密報祝氏姊弟犯旨之事?」

  「呃?」府尹心虛地回答。「下官……不知。」

  「不知?那你們又是憑什麼將他們倆送進地牢?」

  「是‘上頭’的命令,下官也只是遵照命令行事,暫時將祝氏姊弟關起來。」

  「哪個上頭?你不說清楚,本王怎知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又是否收人賄賂想加害良民?」皇甫煜憤怒地說。

  「王爺請息怒,下官絕無收人賄賂。」府尹聞言,膽戰心驚,只好從實道出。「這一切都是玉德妃娘娘的指示,下官不得不照辦呀。」

  「母妃?」皇甫煜訝異地蹙起雙眉。「她怎會知道這件事?」

  「這下官也無從得知。」

  皇甫煜真沒想到,自己的母親竟會做出這種事。逼迫茵華離京不成,還變本加厲將他們抓進大牢,仿佛欲置他們於死地。

  被關在牢裏的人缺了徐玉眉一個,而徐玉眉從小就住在祝家,會知道這秘密也不是不可能,難道是徐玉眉告的密?

  皇甫煜暫時無心多想是誰洩密,繼續質問府尹。「你們只得到玉德妃娘娘的私令,就擅自將他們倆抓起,這就是你們官府辦事的方式?」

  府尹心虛,不敢應聲,他也是萬般無奈呀。

  玉德妃娘娘是何等身分,就算這麼做有違辦案的程式,但娘娘一聲令下,他小小的府尹能說個不字嗎?

  「你聽好了,在本王將一切查清楚之前,不准你傷害他們倆。要是讓本王知道你們動用私刑,或是擅自聽從玉德妃娘娘的命令,暗地裏違法行事,當心你官位不保!」

  「下官明白,下官絕對會好好照顧他們倆的。」府尹戰戰兢兢的回道,這真是無妄之災呀!

  皇甫煜告誡府尹之後,便又轉身面對祝茵華,柔聲安撫著她:「茵華,我很快就會將你救出來的。」

  「嗯。」她笑著點點頭,努力振作,不讓他擔心。「我會耐心等你的。」

  在確定祝茵華姊弟的性命暫時無虞之後,皇甫煜離開官府,本要直接進宮見玉德妃,轉念一想,還是先回王府一趟,另作打算。

  匆匆回府後,他直接進入書房,迅速寫了一封信。

  他才將信放入信封內,姜總管就來到書房,他正好將信交給姜總管。

  「姜總管,派人把這封信送去薛府,越快越好,務必要親自送交給薛夫人。」

  「小的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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