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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妍 -【無情姬(續引相思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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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04: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金妍 - 無情姬(續引相思之二)

尉至軒很能體會身不由己的感覺,
他是叛教出走的亡命之徒,想金盆洗手卻無法全身而退!
上天不斷考驗他,讓他身中奇毒又被魔教追殺,
無法自由行走江湖便罷,現在更莫名惹了一筆情債,
遇上一個奇怪的姑娘,天真無邪不解世事,單純得驚人,
纏著他不放,甚至願意無名無分隨他行走江湖?!
呵,這飛來豔福是男人都會心動,可他無福消受!
只因他命在旦夕,雖不怕死,卻怕辜負了美人兒......
無瑕是靈玉幻化而成的人兒,擁有美豔絕倫的容貌,
卻被主子遺棄,孤守山中,嚐盡了寂寞滋味。
她想體驗世間情愛,所以入紅塵選中了尉至軒!
他像一陣不受拘束的風,來去無影,卻心有牽掛,
心事難藏,既放不下她,又何必裝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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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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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04:5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不……妳不是她……

  他表情痛苦地說,甚至摀住她的臉,不想再看她。

  她知道自己隻是個替身,空有主子所戀眷的樣貌,卻沒有心,不懂七情六欲。

  所以她不明白主子爲何如此痛苦,不懂她的臉明明是他賜予的,曾經是他的依戀,爲何最後卻被主子遺棄……

  她已經沒有再當替身的必要了,那麼……她又該是誰?

  她不知道,隻能獨自一人留在蒼茫的乾坤山,木然的看著日升月落,靜靜等待時光流逝。

  「妳還留在這兒做什麼?離開乾坤山吧。」

  一個女子嗓音突然回蕩在雲霧縹緲的山林間,並且越來越靠近,她轉身一看,一襲紅衣的美豔女子就站在她身後,臉上漾著豔媚之笑。

  「妳主子都下山去尋找所愛了,妳又何必再繼續留著?去人間吧,別傻傻的耗在這兒。」

  「去人間能做什麼?」她面露困惑,語氣平淡,幾無情緒起伏。「主子是爲了尋找他所愛之人而下山,但我……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妳可以找有興趣的事情做。」

  「何謂有興趣?我不明白。」

  她不懂喜怒哀樂,紅衣女子對她的建議依舊激不起任何一絲波瀾。

  紅衣女子輕蹙眉頭,沈吟了一會兒才又問︰「那麼……妳有什麼困惑之事想弄明白的嗎?」

  她頓了一下,原本無神的瞳眸終于多了一點微弱的光彩。「我想知道,情愛到底是什麼,爲何能影響人至深,甚至左右人心,擁有如此大的力量?」

  她的主子就是爲了「情」字而離開她的,她很困惑,一直想找到解答。

  如果她能明白人間情愛,是不是就能像真正的人一樣,再也不會因爲無心無情的缺陷而被遺棄了?

  「那妳就去人間尋找情愛吧。」紅衣女子笑道,樂于提點她。「乾坤山是無情之地,唯有人間,才是有情人的歸宿。」

  「有情人的歸宿……」她迷蒙的眼神似懂非懂,雖然還是一無所知,至少終于有明確目標,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她要去人間尋找情愛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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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0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尉至軒此刻真的深深感覺到,想要金盆洗手,徹底遠離是非之地,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他這種知道太多秘密的要角,更是難如登天了。

  「左護法,請留步!」

  「笑話,要是真留步,我還走得成嗎?」

  十五圓月高掛夜空,本該甯靜的山林此刻卻傳來不尋常的追逐吆喝聲,一名男子施展高超的輕功快速跳躍奔馳,後頭緊跟著十名追兵,纏功了得,兩方纏鬥了大半夜,前方男子還是沒辦法甩掉後頭的追逐。

  「左護法,教主有令,隻要左護法願意回歸,脫教叛逃之罪既往不咎!」後頭的追兵之一吼道。

  「此言差矣。」明明隨時都有可能被追上,尉至軒卻絲毫不見緊張,語氣依舊吊兒郎當。「我堂堂正正當著教主的面說老子不幹了,還光明正大的離開聖壇大門,可沒偷溜,叛逃二字我可擔當不起。」

  「休要再耍嘴皮子!進了聖螣教大門,就沒有出去這回事,左護法此刻的行徑就是叛逃!」另一名追兵斥喝。

  「哈,人家娶妻都有休離的,憑什麼入了教就一輩子不能退教?」

  「這是規矩!」

  「規矩?規矩就是訂來讓人打破的!」

  尉至軒猛一回身,數不清的小黑點突然朝後方追兵狂射而去,速度又快又急,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紛紛被擊中,痛得接連哀號出聲。

  「啊——」

  「該死!這什麼東西?」

  其中一人抹了抹臉,才發現尉至軒丟的是一顆顆小果子,果子雖小,但加上尉至軒的內力加持,疾飛而來彈到臉上還是痛得驚人。

  尉至軒得意一笑,他隻是順手抓了一把身旁樹上的果子當暗器,夜裏視線不清,果然效果不錯,兩方距離一下子就順利拉開了。

  隻不過這麼做還是不夠,他必須想個一勞永逸的方式徹底擺脫這群追兵,要不然他會永無甯日。

  「左護法,快停下來!」

  後頭的追兵雖然瞬間落後好長一段距離,還是不死心的繼續追趕,尉至軒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一邊與追兵保持距離,一邊快速思考逃脫之法,冷靜應對,從容不迫。

  突然間,前方的山路上居然出現形單影隻的一個人,一身白衣飄飄,看起來十分詭異,若不是有影子,他真要以爲自己半夜見鬼了!

  怎會有個女人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深山裏?

  白衣女子聽到後頭的騷動停下腳步,回過身來,靜靜地停在原地。

  尉至軒大蹙起眉,聖螣教教衆素質良莠不齊,暗地裏爲非作歹的也不少,這女子要是落在後頭那幫人手中,又在這叫天天不應的荒山野嶺內,隻怕是貞節難保了!

  斟酌過後,他決定帶她一起走,他快速逼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勾入自己懷裏。「妳若還想活命就別尖叫、別掙紮,否則當心小命不保!」

  懷中的女人當真沒尖叫也沒掙紮,任由他將她扣在懷裏繼續往前疾行,若非她伸手抓著他的前襟,他真要以爲她死了呢!

  莫非她被嚇傻了?他低頭想看她的表情,但她縮在他懷裏,亂飛的發絲遮住了臉,他隻好作罷。

  「妳放心,我並無惡意,隻不過擔心妳會被後頭的人欺負,隻要順利擺脫掉他們,我馬上就會放開妳。」

  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顫抖都沒有,顯得異常平靜,更是讓尉至軒摸不著頭緒。

  好吧,她沒反應,他就當她沒意見,現在逃命要緊,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雖然懷裏多了一個累贅,卻對尉至軒的速度沒有任何影響,他敏銳地聽到附近有流水聲,隨即轉往聲音的方向前進。

  數不清的樹木從兩旁快速飛逝而過,當沖破密林之後,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道橫亙而過的河谷,河谷至少有兩層樓深,水勢湍急,寬度不寬,至少他靠著輕功要躍到對岸去是輕而易舉,當然對後頭的追兵來說也是。

  「太好了。」尉至軒一點都不慌張,還有餘裕與懷中女人商量。「姑娘,等會兒我要做一件有點危險的事引開追兵,妳若怕的話,要不要我先一掌把妳劈昏,免得妳尖叫壞事?」

  「我不怕。」白衣女子終于有所響應,語氣平淡,鎮定得很,讓尉至軒挺訝異的。

  難道這姑娘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否則怎能如此鎮定?不過這樣也好,他就不必有顧慮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尉至軒先在地上撿了塊大石頭,之後緊抱懷中女子往前方一跳,安安穩穩地落在谷壁一塊凸起的石子上。

  而白衣女子果然是處變不驚,隨他一同站得直挺,要是一般的姑娘家,大概早就嚇得昏死過去,這更是讓尉至軒相信,這女子並不尋常。

  「奇怪,人呢?」

  此時河谷上方出現追兵困惑的聲音,尉至軒即刻將手中的大石彈到對岸的密林內,頓時沙沙聲作響,接連不絕。

  「人在對岸!」

  「快追,絕不能跟丟了!」

  十道身影陸陸續續從河谷上頭飛躍而過,進到對岸的密林裏繼續追逐,渾然不知自己中了尉至軒的聲東擊西之計,漸離漸遠。

  直到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後,尉至軒才帶著白衣女子跳上岸,朝相反的方向快速離去。

  他又走了好長一段路,確定夠遠了,他才放開懷中的女人,微微喘氣,不再像初時那般從容。

  「好了,危機已解,姑娘妳可自行離去,我瞧妳不是尋常之人,敢獨自一人夜走山路,應該是不必我擔心了。」

  她並沒有即刻離去,倒是問:「那麼你呢?」

  「我呀……暫時走不了了。」尉至軒自嘲一笑,幹脆直接躺在林地裏喘息。「剛才我還有餘力救妳,現在我可是自顧不暇,妳還是快走吧。」

  他算運氣好了,體內的毒在甩開追兵之後才發作,若是再早一些,他肯定會被那群追兵給逮回去。

  體內的五髒六腑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開始胡亂攪和,糾結般的疼痛越來越清楚明顯,他渾身無力泛著冷汗。

  他閉上眼,再度輕笑出聲,這就是他離開的代價,聖螣教以獨門毒藥「獻命」控制旗下徒衆,如果沒有按時服下抑制毒性的解藥,每逢月圓之夜毒性就會發作一次,直到死去爲止。

  他不怕死,甚至該說,他對必須無所不用其極的活下去這件事已經感到厭煩,所以才會毅然決然的離開聖螣教,不在乎離教的下場就是必須面對毒發的折磨。

  反正他在人世間無牽無掛,就算真的死了,二十年後又會是一條好漢,何必留戀充滿血腥污穢的這一世?

  疼痛越來越強烈,他的意識也逐漸渙散,直到完全失去知覺……

  等到尉至軒重新恢複意識時,天色已經微亮,清晨的森林不隻氣溫低,還彌漫著一陣大霧,讓眼前所見的景色時清時蒙。

  「又熬過了……」尉至軒喃喃自語,雖然痛楚已經消失無蹤,不過他還是略顯無力,幹脆繼續躺在地上休息,不急著起身離去。

  這毒藥惡劣之處,就是不會一次便毒發身亡,而是反複不斷折磨中毒之人,不少離開的教衆就是因爲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毒發痛苦,最終還是回到聖螣教繼續當走狗。

  但他絕不會是那些人,既然他已選擇離開,就不會再踏入聖螣教半步,甯死不屈!

  地上響起枯葉被踩碎的聲音,並且越來越靠近,尉至軒即刻警戒的坐起身,神色淩厲的瞪向密林深處。

  隻見一抹白色身影在迷霧中若隱若現,隨著離尉至軒越來越近,她的樣貌也越來越清楚。

  來人有著一張精緻絕美的臉蛋,眼若秋水、眉如柳葉、唇似紅櫻,年紀看起來頂多十八上下,黑柔的長發在頭上簡單綰了一個圓髻,隻用一支雲紋木簪固定,其它發絲垂散在背後,隨著她的步伐左右搖晃。

  她身穿白色衣裙,再加上一條雪白披帛,衣薄如絲,纖臂若隱若現,寬大的袖子及裙襬因她的走動微微飄起,散發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靈脫俗之氣。

  尉至軒驚豔的睜大眼,沒想到人間會有如此絕色,難道她就是昨晚那位姑娘?還是其實他是遇到山中仙女了?

  白衣女子懷中抱了些黃黃橘橘的小果子,來到他面前跪坐下來,將果子擺在枯葉堆上。「你剛醒,應該餓了,我在附近摘了些果子,你將就一點果腹吧。」

  這個嗓音與昨晚那名女子是相同的,尉至軒終于能夠肯定她的身分。

  他即刻從驚豔中回神,訝異的問︰「妳怎麼沒走?」

  「你昏迷不醒。」她語氣淡然的回答。

  「妳不怕他們又追來,沒人保護妳?」

  「那就換我保護你,還一還恩情。」

  尉至軒忍不住揚起笑意,她的回答實在是有趣極了,雖然她是以一副波瀾不興的淡漠表情說著這些話。

  近近看她,她真的美得出塵,再加上一身白衣打扮,倒是讓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冒出「白玉無瑕」四個字。

  她就像一塊沒有半點瑕疵的美玉,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隻可惜她雖有靈氣,卻似乎缺少正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表情,像個缺少心魂的美麗娃娃。

  「不吃嗎?多少吃一些,體力才恢複得快。」白衣女子淡然地指指果子。

  尉至軒忍不住失笑,他見過美女無數,可不曾被誰迷到失神過,她可是史無前例第一個。

  他伸手拿了一顆掌心般大小的黃色果子,一口咬下,果子不甜且澀,不過他並不在意。

  「妳不吃嗎?」

  白衣女子這才拿起一顆果子,慢條斯理的小口吞咽,酸澀果肉入口,她也像尉至軒一樣,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其實她不吃東西也不要緊,同樣能夠行動自如,但爲了能更像人一些,她還是會學著吃東西,隻不過吃得並不多。

  她一邊慢慢吃果子,一邊開口。「你中毒了。」

  「隻是老毛病,痛一痛就沒事了。」尉至軒無所謂的笑著,三兩下就解決手中的果子,又再多拿幾顆。

  「聖螣教是什麼?」他不在乎自己體內的毒,她也不想多理,轉而問其它她想知道的事。

  尉至軒頓了一下,看來昨晚兩方的叫陣對罵她全聽到了,他坦然回答。「是江湖人眼中的『魔教』。」

  聖螣教,以傳說中的神獸「螣蛇」爲信仰圖騰的一個教派,它之所以會被人認爲是魔教,就是因爲聖螣教以毒藥控制教衆這一點讓人不齒,以及教衆素質參差不齊,不少家夥仗著聖螣教「威名」而爲非作歹。

  「你爲何要進魔教?又爲何打算離開?」

  「這我隻能說,年輕氣盛不懂事,以爲入教結黨是件多麼威風的事,就不知死活的加入了,現在是因爲終于認清事實,對打打殺殺的日子感到厭煩,才會離開。」尉至軒自嘲的笑道。

  他十五歲時家鄉發生瘟疫,親人幾乎都死光,隻剩下他一個人,在他無依無靠時,一名聖螣教的人招攬他入教,保證他接下來衣食不缺,爲了活下去,他即刻點頭,才不管什麼魔教不魔教的。

  就這樣,他從地位最低下的教衆當起,一路爬上左護法之位,左右護法是教主的左右手,也是教內除了教主之外地位最高的身分,是每個教衆費盡心機都想要搶到手的位置。

  一轉眼,十五年過去,他也已經三十歲了,早已厭煩教內的鬥爭以及江湖中各種醜陋的一面,現在的他隻想逍遙自在的度過餘生,不再涉入各種紛紛擾擾。

  「妳呢?怎會獨自一人來到這荒山野嶺中?」他能講的事都講完了,換尉至軒反過來問她。

  「我在闖蕩江湖。」她也坦然回道。

  「目的地是哪兒?」

  「沒有目的地。」白衣女子遙望遠方,眼神帶許茫然。「我隻是在找一個人。」

  「什麼人?」

  「喜歡我,喜歡到願意爲我死的人。」

  「噗——」尉至軒差點就被嗆到了,她剛才說了什麼?她在找喜歡到願意爲她死的人?

  這想法……怪怪的,怎會有人刻意要找這種人?

  「你喜歡我吧?」她將視線重新放回他身上,他那驚豔的眼神她太熟悉,因爲這一路上早有無數個男子對她露出這種眼神,那表示他們喜歡她。

  他雖是魔教中人,卻灑脫隨興,渾身沒有一絲邪氣,再加上擁有一雙始終帶笑的眼,總能輕易勾動女子芳心。

  隻不過他的魅力對她來說無效,因爲她根本不懂美醜,在她眼裏,他就隻是一個五官齊備的普通人而已。

  尉至軒一愣,她的問題真是挺妙的,以清純至極的神情問著如此直接的問題,一點都不害臊,都快害他以爲自己才是真正應該害臊的姑娘家了。

  既然她都如此坦蕩蕩了,他要是扭扭捏捏的,哪裏還像個男人?所以他用著一貫吊兒郎當的語氣笑答。「面對妳這般天仙絕色,有哪個正常男子會不喜歡?」

  「既然你也喜歡我,那麼你……願意爲我死嗎?」

  白衣女子表情未變,但尉至軒卻明顯感覺到氣氛變了,她一揮純白衣袖,袖上的披帛猶如一條活蛇般朝他疾飛而來,直攻他的脖子。

  他眸光一銳,即刻從地上跳起,往後退了好幾步,白衣女子也跟著起身繼續攻擊,就用那毫不起眼的披帛當武器。

  她竟然是認真的!瞧著披帛一而再、再而三地襲來,尉至軒既錯愕又訝異,這女人分明會武功,昨晚卻任由他抓著她涉險,也不見任何氣惱,結果現在竟爲了他的一句回答打算要他的命?

  這種情況他可是頭一回遇到。

  才一個不留神,白色披帛就緊緊纏上尉至軒的脖子,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反應極快的拔劍斬斷披帛,又往後跳了好一段距離,離白衣女子遠遠的。

  他表情冷厲地扯下脖子上的披帛,收回輕浮之態,不敢再對她掉以輕心。「妳到底是誰派來殺我的?」

  都怪他太大意了,才會一時被她的美貌給迷惑。

  白衣女子不再進擊,任由手中的披帛緩緩落地,語氣平淡地說︰「沒有人派我來。」

  「那我跟妳到底有何冤仇?」

  「並無冤仇。」

  「呵,妳要殺我怎麼可能沒有任何理由?」

  「因爲你喜歡我。」白衣女子微微一歎。「可惜你也如同過往那些男人一樣,不願意爲我死。」

  尉至軒緊蹙眉頭,難道她真的在用這種方式找她要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有如此荒謬不合理的想法?

  但如果她一開始就打算殺他,在他中毒昏迷時就可以下手了,又何必等他醒來?

  「我不懂妳的想法,喜歡是一回事,生死又是另一回事,怎麼可以拿來相提並論?」

  「我聽說情至深濃時,人可以爲情而死、爲愛而生,我想明白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麼,才會尋找能夠爲我犧牲生命的男子。」白衣女子露出困惑的眼神。「難道我這麼做……不對嗎?」

  豈止不對,簡直是錯得離譜呀!

  照她這種找法,她找得到人愛她才怪!

  「哈……哈哈哈……」尉至軒不客氣地大笑,對她敵意漸減。「所以在我之前,妳也對不少男子這麼做過?」

  她點點頭。

  「那他們的下場是什麼?」

  「全都走了。」白衣女子頓了一下,才又補充。「逃走。」

  「呵呵呵呵……」這是當然的呀,那些男人又不是笨蛋。「姑娘,妳對初次見面的男子提出這種要求,除非對方故意騙妳,要不然沒人會願意犧牲性命的。」

  「爲什麼?」她輕蹙柳眉,很有求知欲。

  尉至軒訝異的微挑單眉,她的言行舉止都不像尋常人,反倒像是不解世事的初生嬰孩,這樣仔細想來,她似乎是真的什麼都不懂。

  「喜愛有分很多種程度,沒有經過長時間相處累積愛意,對方怎麼可能願意爲妳而死?」

  「所以你們都是因爲不夠愛我,才不願意爲我而死?」

  「嗯……可以這麼說。」

  「所以如果我和某一名男子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他就會願意爲我而死嗎?」

  「也不是這麼說,對方也要愛妳夠深才行,不過……」他納悶地看著她。「妳爲何非得執著于死呢?」

  「那是最深刻的情愛表現,不是嗎?」至少她來到人間後所體認到的答案就是這樣。

  「……」是這麼說沒錯啦,但爲何他就是覺得怪怪的?

  「那麼你願意與我相處,讓我可以明白何謂情愛嗎?」

  然後她再用披帛勒死他好「驗收」成果嗎?尉至軒忍不住冒起一陣雞皮疙瘩,他雖然命不久長,可也不想如此糟蹋自己的性命。「不願意。」

  「爲什麼?」

  「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但你明明喜歡我……」

  「那隻能算是初次見面的好感。」尉至軒趕緊糾正她,免得她繼續誤會。「不是每一個對妳有好感的男人妳都得接受。」

  「但至今隻有你沒有……逃跑。」她雖然對他沒有特別感覺,但他沒有逃跑,還跟她解釋這麼多,令她印象深刻。

  「哈,要找到不怕被妳勒脖子的對象,那還不簡單?」尉至軒半開玩笑的說。「妳隻要辦個招親擂台,讓那些來求親的男人比武,比到最後一個勝出的男人肯定武功了得,絕對不怕隨時陪妳上演全武行,但是長得人模人樣或是鬼模鬼樣,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她頓時沉默了下來,認真的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尉至軒的嘴角微微抽搐,難道她聽不出他話中的調侃之意?她的不解世事,還真是讓他大開眼界。

  罷了,反正不關他的事,他還是趕緊離開,免得被她纏上。

  「姑娘,祝妳順利找到願意爲妳死的如意郎君啊!」尉至軒轉過身準備離去,卻又想到了什麼回過身來。「對了,相逢自是有緣,我叫尉至軒,姑娘妳呢?」

  白衣女子擡眼瞧向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我……沒有名字……」

  「什麼意思?」尉至軒納悶的微蹙眉頭。

  「我的主子喚我『阿媱』,但『阿媱』其實是主子心愛之人的名字,我隻是那個女人的替身……」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黯淡下來。「所以,我沒有名字。」

  她已經不必當替身了,所以她也不需要這個名字,但沒了這個名字後,她又該叫什麼呢?

  她不知道,所以要是別人問起她的名,她還是隻能回答,她叫阿媱……

  尉至軒眉宇間的皺痕又更深了些,突然感到不忍,對她起了莫名的憐憫。「那麼妳就自己取個名字呀。」

  「該取什麼名?我不知道。」

  「要不然這樣吧,妳可以叫『無瑕』。」尉至軒笑了笑。「因爲見到妳,我腦中就冒出『白玉無瑕』這四個字,覺得非常適合妳。」

  「白玉無瑕……」她低喃,白玉……他居然知道她是白玉。

  從沒有人看得透她,他是第一個,或許也會是絕無僅有的唯一一個……

  「我隻是給妳一點建議,妳當作參考就好。」尉至軒再度轉身。「後會有期,若還有緣,咱們會再見面的。」

  白衣女子沒有追上,隻是默默的瞧著他快速遠離的背影,腦海中始終回蕩著他幫她取的名字,深深印在心裏,再也不會忘記。

  「無瑕……無瑕……」她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個好名字,但她知道,這個名字很適合她,再適合不過了。

  從這一刻開始,她不再是阿媱了,而是無瑕,就像他說的,白玉無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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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尉至軒離開之後,很快就將白衣女子的事忘了,自由自在的到處逍遙,不曾再想起她。

  但或許兩人真的有緣吧,三個月後因爲一件事,又讓他想起與她之間的短暫緣分——

  「如果我有一身好武功,我也想去打擂臺。」

  「哈,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省省吧你,你隻配在一旁啃骨頭聞香……」

  人來人往的熱鬧飯館內,尉至軒正獨自坐在角落吃飯,一邊不動聲色的聽著其他桌的人談論最近鎮上發生的事。

  在這種人多嘴雜的地方,經常會讓他聽到不少有趣的事。

  像左前方那一桌商賈打扮的四個男人,談論的是幾年前告老還鄉的前宰相君尚謙正幫自己的女兒辦招親擂臺,隻要無妻室、身無殘疾的男子都能前去挑戰,爲時半年,最後勝出的男子就能夠娶得美嬌娘,還能得到爲數不少的嫁妝。

  聽說君尚謙的閨女長得美若天仙,隻要是男的,見到她之後都爲之神魂顛倒,因此比武招親的消息一發布,馬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散播開來,已有不少人躍躍欲試的趕去。

  尉至軒納悶地挑眉,他記得前宰相君尚謙隻有三個兒子,都在朝爲官,何時又多出一個女兒來了?

  果然與他有相同困惑的大有人在,即刻聽到同桌的其他人問:「對了,君宰相不是隻有三個兒子,怎會突然多出一個女兒來?難不成是在外頭偷生的?」

  「呋,你腦子就隻裝了這些不正經的念頭嗎?他是收了義女。」開啓話題的男子沒好氣的睨了同桌人一眼。

  「好端端的怎會突然收了一個義女?」

  「當然是有原因的……」

  很快的,尉至軒的疑惑被解開了,原來是君尚謙前陣子外出時遇到盜賊襲擊,被剛好路過的一名年輕女子所救,撿回一條命,君尚謙就收了那名女子做義女,視她爲親生女兒,對她的要求有求必應,也因此才有這場比武招親,因爲這正是那名女子主動提議的。

  「招親擂臺……」尉至軒困惑的輕蹙眉頭,他怎麼覺得這事很熟悉,好像不久前曾經在哪裏聽過……

  「對了,說了那麼久,還不知道君宰相的義女到底叫什麼名字?年紀多大了?」那一桌的人繼續好奇不已。

  「確切的年紀不曉得,傳聞非常年輕,而名字聽說是叫『君無瑕』。」

  「噗——」正在喝湯的尉至軒將一整口熱湯重新吐回碗裏,湯汁濺出,噴了他滿手滿桌都是,狼狽又可笑。

  他趕緊將湯碗放下,甩掉手中的湯漬,表情錯愕,終於想起自己怎麼會對「招親擂臺」這件事感到莫名的熟悉。

  君無瑕,該不會是「她」吧?

  她說她沒有名字,所以他爲她取名爲「無瑕」;她想找到能讓她明白情愛滋味的男子,他提議她可以辦個招親擂臺,難道她真的照單全收,乖乖照做了?

  拜託,招親擂臺隻是他的玩笑話呀,她真以爲比武勝出者就肯定會愛她嗎?

  「搞什麼……她到底有沒有腦呀?輕易就相信陌生人的話,能活到現在還沒被人賣掉,也算是奇葩了……」尉至軒已無心再繼續聽那一桌的人又談論些什麼,一心隻想要搞清楚那個「君無瑕」,到底是不是他曾經過過的白衣女子?
    
  隔日一早,尉至軒即刻動身前往君尚謙所在之處「槐陽縣」,日夜兼程,十日後就進到槐楊縣縣城內。

  因爲招親擂臺的原因,槐楊縣人滿爲患,街上各路人馬都有,個個看來都不好惹。

  尉至軒特地戴上一頂竹笠帽遮掩面容,進入縣城內後更是小心翼翼,不想引人注意,隻希望能夠趕緊確認完他想確認的事就離開。

  沒辦法,他在聖螣教待了十五年,和不少武林人士結過梁子,恩恩怨怨多不勝數,既是比武招親,會來的當然也大多是武林中人,他就擔心會在這兒過上「老朋友」。

  遇見「老朋友」也罷,頂多就是打一場了事,他更擔心的是自己行蹤會曝光,引來死纏不休的聖螣教衆。

  他也不必開口詢問擂臺在哪裏,直接跟著人潮走就是了,走了約莫兩刻鍾,他終於來到城內的一處大廣場前,廣場後頭有一座四周結滿喜氣紅布條的擂臺,想必就是了。

  擂臺後方還有一座高亭,高亭前方垂下白色紗幔,後頭擺放著桌椅,雖然目前沒人在高亭內,但猜得到那應該是君家人觀賞比賽用的。

  擂臺側邊另有一座棚子充當報名處,今日報名,明日才會排上比賽賽程,不隻報名棚前人滿爲患,擂臺四周也早已擠滿了今日參賽以及湊熱鬧的衆多人等,喧鬧不已。

  「來了,君家小姐來了……」

  「快看快看……」

  一批隨從護送著一輛馬車緩緩來到高亭邊,在衆人的喧嘩聲中停住,沒過多久,一名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馬車,即刻引起大家的注意。

  她身穿淡粉色的飄逸紗裙,上身是同色的繡花對襟衣裳,頭上插著金色珠花步搖,臉上化著淡妝,一身高貴如牡丹,可望而不可及。

  真的是她!尉至軒在人群中驚訝的瞧著她走上高亭,在白色紗幔後坐下,隻在衆人面前短暫的露一下臉而已。

  雖然她臉上沒有絲毫笑意,態度也顯得漠然,但這已經夠讓大家驚豔不已,對她的絕美姿色念念不忘。

  尉至軒卻對她此刻的打扮很不習慣,美則美矣,但太過世俗了,不若之前幹淨清靈的模樣來得好看。

  在正主兒坐定後,裁判也來到擂臺前,對廣場衆人喊道:「今日的擂臺比武正式開始——」

  尉至軒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白色紗幔後的身影上頭,對擂臺上的打鬥一點興趣都沒有,內心五味雜陳,並不好受。

  她居然真辦了一個招親擂臺,要是最後招到的丈夫人選是個可怕的家夥,難道她真的可以接受?

  要是她真的招到了一個不好的對象,他難辭其咎……

  嘖,他到底在愧疚個什麼鬼?

  呵,難道他離開魔教後就開始良心大發了?省省吧,都做過了多少肮髒事,現在才開始萌生善意,會不會太慢了些?

  他死後肯定要下地獄的,現在也隻是多造一個孽而已,一樣要下地獄,他何必在乎?

  尉至軒陷入莫名的天人交戰中,明明應該在確認是她之後就即刻離開的,結果他的腳卻像是黏在原地,想擡也擡不起來,滿腦子都想著要再見她一面。

  好吧好吧,就當他真的改邪歸正、良心發現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警告她懸崖勒馬,停止這場可笑的招親比賽,免得後悔莫及。

  正在他作下決定之際,突然間,尉至軒察覺到身邊的人不太對勁,他壓低帽檐微側過頭觀察著人群中一個可疑的男子。

  那男子長相陰沉,眼神緊盯著高亭上的無瑕不放,隱隱透露出一股淫邪之氣。

  男子發現尉至軒正注意著他,頓時收回視線,轉身快步離去,沒過多久就消失在人潮當中,不知所蹤。

  尉至軒也轉回頭,不再盯著那奇怪男子,隻不過心裏卻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不太對勁。
  
  當日夜裏,尉至軒潛入君家宅邸內,沒花多少時間就尋到無瑕所住的院落,無聲地躲在房外,等待與無瑕單獨會面的機會。

  此時房內還透著燈火,丫鬟正幫無瑕解下頭上的花簪,她已經換下一身美麗雅緻的衣裳,隻簡單穿著一襲白衣,又恢複了原本的純淨之貌。

  將發絲全都放下來後,無瑕淡淡的吩咐。「下去吧,我不必人伺候了。」

  「是,小姐。」

  房內的兩名丫鬟曲膝行完禮後,依序退出房內。

  直到內房隻剩無瑕一個人,坐在妝台前的她突地開口。「有事的話何不直接現身?」

  埋伏在窗外的尉至軒一愣,笑了出來,照著她的吩咐直接推窗跳入。

  「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聲音……無瑕終於起身,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眸在此刻多了一絲光亮。「你是來參加招親擂臺的?」

  她每日看著無數個前來比武的男子,沒有對誰留下印象,然而他的聲音她卻能輕易認出來!

  明明兩人相處的時間極爲短暫,而且還是三個月前的事,但她聽到他一貫帶著笑意的嗓音時,腦海中就出現他的面容,那影像甚至異常清晰。

  沒想到他會來這裏,如果他也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那麼她馬上就可以下令停止擂臺賽,直接指定他勝出。

  「很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尉至軒一臉無辜的聳聳肩。「我隻是來湊個熱鬧而已,一會兒就走。」

  無瑕眸中的光彩頓時消逝,微蹙柳眉問道:「爲什麼?」

  「我對你沒興趣。」他面不改色地說著謊話。

  好吧,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他要是真的對她沒有半點興趣,就不會跑這一趟。

  他要是真的對她沒有半點興趣,更不會在意她恐怕會挑到一個不好的男人當丈夫,不但不能明白情愛滋味,可能還會反過來被傷害,失身又失心。

  他果然還是個平凡的男人,很難不爲她的美貌動心,但幸好他還懂得懸崖勒馬,沒有繼續爲美色所惑,做出一些毫無理智可言的事。

  「什麼是有興趣?」她神情迷惘,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朦朧美意。

  尉至軒有一瞬間的恍惚,差點又被她那純真無邪的表情給迷惑了,趕緊鎮定下來。「有興趣就是想要知道對方的事……反正隻要和對方有關的種種,不論好壞都想知道,會不由自主地去注意,這就表示對對方很有興趣。」

  無瑕困惑地瞧了他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那麼,你應該是對我有興趣的。」

  「我……」

  「你之所以會來這兒湊熱鬧,是因爲我吧?既是爲我而來,不就是在注意我,想知道我的事?」她非常認真的現學現賣,將他所說的現象套回他的行爲上,好證明自己的推測。

  尉至軒頓時啞口無言,他爲何要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所以……我說對了?」無瑕的嘴角微微勾起,漾起一抹微笑。

  所以她應該也是對他有興趣的,因爲這三個月以來她不時會想起他,想著不知他此刻到哪兒去了、兩人還會不會再見面,照他的說法,這就是對他有興趣了。

  至少在他之前,她不曾如此清楚記得一個男人過,除了她的主子以外。
  
尉至軒覺得自己很可笑且丟臉,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困窘的一刻,被一個女人辯得回不出話來。

  「隨便你怎麼想,總而言之,我不是來參加擂臺比武的。」尉至軒闆起臉,決定趕緊把話說完就走人。「我來隻想警告你,別以爲這樣就能挑到你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對方很有可能隻是愛你的美貌,或是貪圖你的嫁妝,並不一定會真心愛你。」

  「你在爲我擔心?爲什麼?」

  「我隻是不想造孽,覺得自己有責任先提醒你有可能發生的殘酷事實。」

  「你對任何人都是如此?」

  「誰知道你會真的照我的話去做?除了你之外,誰都聽得出來我說要比武招親根本是開玩笑的。」

  「所以我……做錯了嗎?」她又露出困惑的神情。「人真是難懂,說話真真假假、舉止反反覆覆,嘴上說一套,心裏想的卻又是另一套,表裏不一似乎是常態,讓我真是瞧不明白。」

  她心思單純,猜不透人們的複雜心思,就像霧裏看花一樣。

  就像他,明明關心她,卻不承認,嘴上說著刻薄話,但舉動又完全相反,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真心?

  尉至軒不解地蹙眉,什麼叫做「人真是難懂」?這不是把她自己都罵進去了嗎?除非她不是人。

  咳,他管這麼多做什麼?他又不是閑著沒事幹!

  「反正我的話已經說完了,聽不聽隨便你。」尉至軒轉身離去,不再多留。

  「祝你好運。」

  「等等。」無瑕即刻喚住他。

  「還有事?」尉至軒又停下腳步。

  「咱們還會再見嗎?」

  「最好是不要。」尉至軒吊兒郎當的笑道:「我可不想跟即將成親的女人有什麼瓜葛,省得惹上一身腥,還莫名其妙被你的夫婿追著打。」

  所以意思是……他不會再出現了?她眼神微黯,總覺得胸口好悶,不是很舒服。

  她是怎麼了?她不像普通人一樣會生病,那此刻胸口的悶意又是從何而來,怎會無端纏上她?

  無瑕不懂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倒是尉至軒一眼就看出她的失望,覺得非常非常的……不妙。

  他還是快離開得好,省得她不玩招親擂臺,直接纏上他,那麼他就頭大了。

  尉至軒不再多話,直接跳窗離去,轉眼間就消失無蹤,像不曾出現過一樣。

  無瑕沉默地看著大開的窗戶,直到胸悶似乎散去了些,才揮起衣袖,一陣輕風隨即在房內飛旋而過,吹熄桌上的燭火,也關起窗戶。

  他不要她,像她的主子一樣,最後還是選擇離她而去。

  總是這樣,她想留的,全都留不住……留不住……

  無瑕漠然地往床鋪走去,決定繼續辦比武招親,直到找到願意爲她留下的男人爲止。

  不是主子、不是尉至軒,那麼……又會是誰呢?
  
  就在此時,寂靜的房內響起喀的一聲,無瑕察覺又有其他人進入房裏,卻是氣息混濁,來意不善。

  「美人兒,別動。」一道黑色身影突然逼近無瑕,從後輕掐住她的脖子,嗓音帶著笑意。「隻要你乖乖配合,我絕對會好好的憐香惜玉,讓你明白欲仙欲死的滋味。」

  來人蒙著臉、穿著夜行衣,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頭,身形高瘦,再加上低沉的嗓音,可以肯定是個男人。

  「你是誰?爲何夜闖我的閨房?」無瑕一點都不怕他,冷冷的問。

  「一個戀慕你的人,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你了,恨不得能夠馬上得到你。」

  他是在擂臺下湊熱鬧的衆男子之一,也同樣隻看一眼就被她的美貌所擄獲,但他可沒笨到去打那什麼招親擂臺,浪費時間及力氣還不一定能得到她,當然是直接來陰的,先將她吃到嘴裏再說。

  「你真的喜歡我?那麼你願意爲我而死嗎?」

  「願意,怎麼不願意?」男子低下頭,在她耳旁露骨的說著。「隻要你也願意滿足我,什麼事都好談。」

  「滿足你什麼?怎麼滿足?」

  「很簡單,隻要你……」

  「大膽淫賊!」尉至軒突地破窗而入,冷劍在黑暗中閃爍著一陣銀色光芒,直朝黑衣男子而去。「快放開她!」

  他剛離開君家府邸沒多久,就發現夜空中有另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潛入君家,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在他的腦海裏浮現,擔心無瑕的安危,他又掉頭回到君家。

  江湖險惡,無瑕的比武招親辦得過於招搖,引來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她的美貌又是傾國傾城,易惹事端,現在果然連採花大盜都前來「共襄盛舉」了。

  黑衣男子將無瑕抓在身前當成擋箭牌,左躲右避,笑得張狂。「怎麼,你也想來分一杯羹嗎?要不然爲何也夜闖姑娘的香閨?」

  「住口!我沒你這麼齷齪!」

  無瑕毫不反抗,任由背後的黑衣男子控制她,抵擋尉至軒的襲擊,兩方在暗黑的房內纏鬥著,發出不少聲響。

  尉至軒又急又惱,他知道無瑕會武,隻要反抗,這淫賊絕對占不到她任何便宜,偏偏此刻她什麼動作都沒有,他又怕誤傷她,出手多有顧忌,要不然他早把這淫賊給俐落解決掉了。

  「無瑕,你爲何不反抗?」

  「他說他願意爲我而死。」她的語氣非常認真。

  她不懂,他要是不在意她,何必管她的事?她給這男人一個機會,也等於是給她自己一個機會,他憑什麼阻擋?

  反正他不要她不是嗎?既然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他就不該再來攪和!

  「他騙你的你也當真?」

  「你憑哪一點知道他在騙我?」

  尉至軒氣得想吐血,這種事還需要問嗎?聽也知道是花言巧語,要不然對方就是個瘋子!

  「是呀,你憑什麼說我在騙她?」黑衣男子幸災樂禍的笑道:「她是心甘情願從我的,你別來礙事。」

  「閉嘴,你這個無恥之徒!」

  在隔壁房歇息的丫鬟被這陣打鬥爭吵聲驚醒,趕緊沖過來,一邊驚慌地叫著君家的護衛。「啊——快來人哪,有人闖入小姐的閨房!」

  蒙面男子知道再待下去也討不了便宜,立即挾持無瑕跳窗離開。

  尉至軒看到無瑕竟然毫不抵抗,又氣又惱。

  既然她故意要跟他唱反調,他又何必替她擔心?反正憑她的本事足以自保,就算被那淫賊占了便宜,那也不關他的事!

  他本就不想再與她有更多的牽扯,幹脆就此收手,免得泥淖越陷越深。

  尉至軒在護衛到來前也趕緊離開,不想平白無故被牽連,刻意朝著與無瑕被帶走的相反方向離去。

  但離得越遠,他心中的拉扯也越來越強烈,他知道她很有可能會把淫賊的話當真,然後讓淫賊得到機會侵犯她,就像她真的照著他的話辦招親擂臺一樣,爲了明白情愛滋味,她什麼事都會去做,實在是傻得可以!

  「該死!」

  良心的拉扯最後還是戰勝任性的賭氣,尉至軒即刻調轉回頭,拚盡所有力氣追上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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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05: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黑衣男子扣住無瑕的腰,在夜色中快速奔馳,之後來到一間獨立在湖邊的小木屋,屋裏久無人居、擺設簡單,傢俱都已經蒙上了一層灰。

  他將無瑕放倒在床上,才扯下面罩,露出臉,對無瑕勾起邪魅的笑。「美人兒,你真是聽話,希望待會兒你也能如此聽話就好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無瑕輕皺柳眉,想要撐坐起身,男子卻迅速再將她壓回床上,整個人跨坐在她身上。「你這是在幹什麼?」

  「男女獨處一室,還能做什麼?」男子淫邪一笑。「你別裝了,都是要招親的人,難道還會不知道洞房花燭夜當晚會發生什麼事?」

  他猛力扯開無瑕的衣襟,純白的肚兜包覆著柔軟起伏,誘惑力十足,他緊接著探向她的肚兜,卻在最後一刻被她抓住手腕,制止了他的動作。

  男子訝異的驚覺自己竟然掙脫不掉她的箝制。

  「既是洞房花燭夜當晚才會發生的事,你憑什麼現在對我做?」

  她當然知道洞房花燭夜會發生什麼事,但男歡女愛是夫妻之間才能做的事,他怎能腧矩?

  就算他說他喜歡她,她也尚未感受到他的情意,她不想讓他繼續靠近自己。

  無瑕的質問瞬間惹惱他,他的表情也猙獰起來。「少羅嗦,你都已經落在我手中,就別想清清白白的走出這裏!」

  他伸出另一隻手繼續襲胸,這一回無瑕依舊靈敏地扣住他的手腕,兩人僵持不下,但顯然是無瑕略勝一籌。

  「賤女人,你竟然敢耍我!」男子見討不到任何便宜,反而還受制於她,惱羞成怒的罵道:「既然不願從了我,又爲何任由我將你帶走,浪費我的心力!」

  無瑕沒有回答,因爲她也不太懂自己爲何要任由他挾持,反正在那當下,她就是想當著尉至軒的面跟他走。

  這……是賭氣嗎?她似懂非懂,隻能確定她是爲了尉至軒而作這決定的,就是想看他會有何反應。

  她身陷危險,他若是在乎她,就會追來的,隻是,現在他人又在哪兒?

  尉至軒並沒有如她所預期的追來,她胸口又現悶沉之感,不想再配合這個男人做任何事,隻想離開。

  「淫賊!你找死!」

  無瑕才正有放棄的打算,尉至軒的聲音就出現了,他迅疾闖入木屋內,長劍直襲黑衣男子,一身淩厲殺氣。

  黑衣男子既惱又驚,用盡所有力氣才掙脫無瑕的箝制,在最後一刻勉強躲過尉至軒的劍招,狼狽地從床上滾落,一連滾了好幾圈。

  尉至軒見無瑕前襟淩亂,憤怒地瞪著黑衣男子,這才發現這個男子他見過,就是今早他在人群中見到的那個可疑之人。

  黑衣男子見尉至軒殺氣更盛,再打下去狀況隻會對他更不利,當下決定撤退,保命要緊!

  「混帳,別想走!」

  尉至軒正要追出去,無瑕卻出聲阻止他。「不必追了,我沒事。」

  他頓下腳步,隻這麼一點遲疑,那黑衣男子就已經溜得不見人影,逃命的身手真是俐落。

  「嘖!」

  尉至軒回過身來,就見無瑕已經坐起,前襟依舊是開敞的,純白的肚兜及鎖骨上下的柔美肌膚一覽無遺,就這樣大方的讓尉至軒欣賞,完全沒有遮掩的打算。

  倒是尉至軒眉一蹙,趕緊替她拉攏衣襟,遮起引人遐思的春光。「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懂不懂什麼叫害臊?」

  她不覺得不好意思,他都替她感到不好意思了,他更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明明都已經不是毛頭小子,比她更加裸露淫媚的女體也不知看過了多少,怎會隻看到她小露春光就忍不住心浮氣躁起來?

  笑死人了,還真是越活越回去!

  無瑕瞧著自己被拉攏的衣襟,她倒還真的不懂什麼叫害臊,卻覺得他這個動作她一點都不排斥,與剛才的黑衣男子是天差地遠。

  見尉至軒要將手收回去了,她不及細想地抓住他的袖子。

  「怎麼了?」

  「留下來,好嗎?」她的眼神帶有期盼。「如果是你,我想……應該可以。」

  他對她是有興趣的,而她也對他有興趣,從開始闖蕩江湖至今,她見過無數的男子,卻隻有他讓她印象深刻。

  她有一種預感,他可以教她明白何謂情愛,若是錯過他,不知還要等多久才會遇到下一個對的男人,所以她不能放手,一定要緊緊抓住他。

  雖然無瑕說話沒頭沒尾的,但尉至軒卻明白她在說什麼,因爲一直以來,她所執著的就隻有一件事。

  他的確對她有好感,但他卻不能答應她的要求。

  他連自己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怎能誤了她的青春?所以爲了她好,他必須徹底拒絕她,不能給她半點希望。

  「好嗎?」

  見他遲遲沒有回答,她又再問了一遍,語氣幾乎是懇求了。

  瞧著她那期待又不安的眼神,尉至軒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拒絕她,內心感到左右爲難。

  最後他還是窩囊的逃避了,將她抓住他衣袖的手輕輕拉下,沒給她答覆,能拖一刻算一刻。

  「我先送你回去吧,你離開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君家那裏肯定亂成一團了。」

  沒得到他的答覆,無瑕的眼神微微黯下,知道他是在委婉的拒絕她。

  到底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將他留下來?隻要有機會,什麼辦法她都願意試。

  她已經不想再舉辦什麼比武招親了,她要的人隻有一個,就是他,除了他以外,她誰都不要!
    
  回去的路上,兩人各有所思,尉至軒打算將無瑕安然送回君家後就馬上走人,連夜離開槐陽縣。

  而無瑕則是不斷思考將他留下來的方法,既然求他他不答應,那麼她就換個方式逼他留下來。

  兩人一回到君家府邸,果然見到府內亂成一團,護衛們都奉命到外頭去尋找無瑕的行蹤了,下人們見到無瑕被尉至軒送回來,莫不松下一口氣,趕緊去向君尚謙報告好消息。

  五十多歲的君尚謙頭發已經半白,他著急地來到前廳,見到無瑕安然無恙,欣喜不已,也跟著松下一口氣。

  「無瑕,你還好吧?」

  他雖然有三個兒子,卻始終遺憾沒有生半個女兒,當他第一眼見到無瑕時就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因此不但收她當義女,還非常疼她,她被劫走,他當然是心急如焚。

  「爹,真多虧了有尉少俠出手相助,我才能順利從淫賊手中逃脫,女兒不孝,讓義父擔心了。」無瑕態度尊敬、語氣淡然的回答。

  無瑕簡單地解釋了一遍,說淫賊夜闖她的閨房劫走她,想要玷污她的清白,幸賴偶然經過的尉至軒發現淫賊行蹤可疑,暗中跟了過來,才及時阻止淫賊的惡行,將她救回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君尚謙放心的點點頭,對尉至軒感謝道:「多謝尉少俠仗義相助,老夫感激不盡。」

  「這沒什麼,請君老無須掛懷。」尉至軒謹慎有禮的回答。

  「不知尉少俠大名爲何?你救回小女的恩情非同小可,老夫肯定要好好報答你。」

  尉至軒眉心微蹙,他並不想報出自己的名字,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但要是不答,又失了禮數,真是左右爲難。

  無瑕不懂尉至軒爲何連報個名字都要猶豫再三,幹脆替他回答。「義父,他叫尉至軒。」

  尉至軒懊惱的暗瞪了無瑕一眼,真多虧她的多嘴,他現在也不必猶豫掙紮了。

  「尉至軒?名字挺不錯的。」君尚謙贊賞的點點頭,他並非江湖中人,所以也不曾聽聞過這個名字,但若是換成同樣在道上混的,尉至軒被認出的機會可就不小了。

  誰教他曾是大名鼎鼎的魔教左護法,就算現在已經金盆洗手,也還是改變不了他「威名遠播」的事實。

  「不知尉少俠接下來有何打算?來到槐陽縣又是何故?難不成……」君尚謙瞧了義女一眼,最近來到槐陽縣的人大多是來參加擂臺招親的,難道他也是其中一個?

  尉至軒知道他會錯意了,趕緊開口解釋。「我沒……」

  「義父!」無瑕刻意打斷尉至軒說話,搶著說道:「對于報答尉少俠之事,我有一些想法。」

  她想幹什麼?尉至軒狐疑的瞧向無瑕,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已有想法?那好,趕緊說來聽聽。」

  無瑕故意揪住自己的前襟,美眸半垂,略顯愁緒。「要不是尉少俠及時趕至,我的清白早已不保,在我衣衫不整的被尉少俠所救之後,我的清白……就歸尉少俠了。」

  雖然她真的不懂世間之人爲何如此看重名節、禮教,還心甘情願的被它所束縛,但既然他們很吃這一套,她當然就順勢利用一番。

  尉至軒不敢置信的瞪著她,她居然來陰的想逼他就範,他還以爲她單純到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原來她也會演戲,而且演技還不是普通的好,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君尚謙臉色微變,難道義女的身子已經被尉至軒看光了?姑娘家的名節可不是鬧著玩的,既然無瑕已經認定尉至軒,他這個做義父的當然要極力促成,絕不能讓義女吃虧。

  「尉少俠,你成親了嗎?若是沒有,請讓小女以身相許,以報答尉少俠的救命之恩,這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哪裏美了?這分明就是趕鴨子上架,硬逼他接受!就算他到現在始終是獨身一人,他也絕不承認。「很抱歉,恐怕要讓二位失望了,我的確已經成……」

  「就算尉少俠已有妻子,我隻能做他的小妾,我也無所怨尤,甘心情願。」無瑕馬上加了這一句,故意讓他騎虎難下。

  這個女人!尉至軒再度瞪向身旁的無瑕,突然有種想狠狠掐死她的沖動。

  這就叫做好心被雷劈!真是太好了,看來老天爺是在告訴他,他不是當好人的料,以後最好少管閑事。

  「尉少俠,幹脆這樣吧,請你先在寒舍小住幾日,關於報恩之事,咱們可以慢慢談,不急於這時決定。」君尚謙看得出來尉至軒並不情願,幹脆先來一個緩兵之計,總而言之,先將人留下再說。

  無瑕的美眸毫不心虛的與尉至軒對視,像是在用眼神告訴他——無論如何,我就是要你。

  君尚謙趕緊命下人整理出一間客房來,請尉至軒入住,尉至軒冷著一張臉進到房裏後,就遣退被派來服侍他的丫鬟,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

  尉至軒怒火難平的坐在圓桌邊,冷冷哼道:「你們會緩兵之計,難道我就不會嗎?」

  他知道無瑕是認真的,以她執拗的性子,他要是當場離開君家,她肯定會追上來。所以就算百般不情願,他還是暫時妥協答應住下來,好卸下無瑕的心防,才能順利擺脫她離去。

  折騰一夜,衆人都累了,而在夜色最黑、即將由暗轉明的時刻,是人們最熟睡之時,防備也最是鬆散。

  尉至軒等的就是這一刻,在黎明到來之前,他悄然無聲的離開君家,拋下所有煩人之事,決定打死再也不踏入槐陽縣半步!

離開槐陽縣的隔日,又是十五月圓之時,尉至軒一心隻想盡快拉開兩方距離,越遠越好,免得被找到,所以並沒有在經過的城鎮投宿,選擇繼續趕路。

  反正他餐風露宿習慣了,這種事對他來說不算什麼,甩不掉的麻煩反而還令他比較頭痛害怕。

  隻不過他忘了今晚是月圓之夜,等到身子開始出現異樣時才猛然想起,但此刻他身在野外,距離可以投宿的城鎮已經很遠,想再掉頭回去也來不及了。

  「唔……」他緊蹙雙眉,壓著胸口,痛恨這一個月一次的折磨,卻又不得不與它爲伍,擺脫不了。「該死!」

  趁著疼痛還沒強烈到奪去他意識前,他打起精神往回走,想起剛才似乎有經過

  一間破敗的茅草屋,今晚隻能暫時待在那兒了。

  他咬牙進到茅草屋內,已經管不了裏頭的淩亂肮髒,直接倒在地上喘息,開始承受猶如地獄酷刑般的煎熬。

  尉至軒,你難道不知道離教的下場就是毒發身亡?

  你要是不想死,還是回來吧,我等著看你能撐多久……

  教主憤怒的字字句句此刻在他腦海中響起,像是嘲笑他的自討苦吃,他在極端的痛苦中揚起一抹笑,笑教主終究不明白他的決心。

  他已經對那些打打殺殺、爾虞我詐、腥風血雨的日子厭煩透頂,待在那種環境裏,他生不如死。

  他看過無數的生生死死,對死亡已經麻木了,根本就不害怕,不管會遭遇到什麼,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難熬的一夜終於又過去,恍惚之間,尉至軒似乎感覺到有人在輕撫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邊,極輕極柔。

  帶著暖意的指尖在他臉上遊走,先是眉毛,再來眼窩、鼻樑、唇角、下巴,來回不斷,好似隻要他一刻不蘇醒過來,那一雙手就會繼續摸下去,樂此不疲。

  他輕歎了一聲,最後還是睜開眼,認命接受事實。

  果然是無瑕,他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隻知道自己正枕在她柔軟的大腿上,鼻間盡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無瑕見他睜開眼,即刻停下一直好奇撫摸的手,柳眉微蹙,柔聲勸道:「你需要看大夫。」

  她明白他的毒又發作了,她不懂毒,但也知道中了毒就該想辦法找大夫解,但他卻任由體內的毒一再發作,這樣很不好。

  「看大夫也沒用的,這毒隻有聖螣教的教主能解,若是其他大夫隨隨便便都能解,那聖螣教大概早就散了。」尉至軒苦苦一笑。

  前例已經太多了,叛逃的教衆不是沒有找過解毒方法,卻沒一個人成功過,所以他直接省下力氣,不浪費時間在這上頭。

  反正他不一定要活,沒有強烈的理由促使他非得活下去不可,一切聽天由命。

  「那麼……你真的就這樣放著不管了?」

  她眉間的愁痕又深了些,輕撫他眼下的暗影、下巴微冒的胡渣,不懂他爲何能夠笑笑的不當一回事,如此灑脫。

  尉至軒瞧著她擔憂的表情,胸口一緊,一股暖意趁勢流入、纏繞,剛硬的心終究還是軟了下來,再也難以抵擋她闖入他的心裏。

  罷了罷了,既然逃不開,那麼他就坦然面對吧,他連死都不怕了,又爲何要怕她?

  已有認命的覺悟後,尉至軒坐起身來面對她,打算與她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你是如何知道我行蹤的?」

  「你趁夜離開君家時,我就已經跟上了。」她知道他留得並不甘願,爲防他偷跑,她暗中盯著他,果然見他很快就溜了。

  「所以你一路都跟著?」尉至軒蹙起眉來,如果真是如此,他怎麼會完全察覺不到她的氣息?而且他離開時,也是確認過四周沒有任何埋伏才行動的。

  無瑕點點頭,澄淨的眸可以看出她並沒有說謊。

  這下子倒讓他想起之前與她打鬥時,她也不帶任何殺氣,就連現在他與她非常靠近的對坐著,他也很難察覺到她的氣息。

  她果真不是一般女人,舉手投足之間透著神秘古怪,讓他怎麼看都看不透。

  「你真的非我不可?你如果夠聰明,就不該選擇我。」

  「爲什麼?」

  「因爲我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也有可能下一回毒發時,我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尉至軒坦然說道:「這樣的我,你還敢要?」

  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他才一直將她排拒在外,若是兩人真的萌生情意了,但他卻毒發身亡,對她來說會是如何的打擊與痛苦。

  他不想害她,但她卻一再的主動靠近,真的讓他非常爲難,因爲她每靠近一次,他的心也跟著被吸引一分,難以抵擋她的魅力。
    
  無瑕倒是從沒想過他壽命長短的問題,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當然要,你也不一定真能讓我明白情愛的滋味,到那時我就去找下一個人。」

  尉至軒忍不住失笑,她的想法真單純,感情這種事哪是說放就放、說收就收,可以任由她如此灑脫的?

  「那如果我真的讓你愛上我了呢?」

  「我愛上你?」她面露困惑的表情。「我隻是要你讓我明白情愛的感覺,並不打算愛你。」

  尉至軒錯愕一愣。

  難怪她根本不介意他會不會早死,因爲她完全不明白,自己要是不付出相對的情意,是永遠不會懂得這人世間最美好卻也最痛苦的感情。

  一旦真的愛上了,怎麼可能不在意對方的生死?對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能夠牽動自己的情緒,情至深濃時,那影響更是強烈。

  所以她從一開始的想法就是錯的,始終感受不到任何情意也是必然的。

  「噗哈哈哈……」尉至軒突然感到荒謬的大笑出聲,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這麼天真的人存在,可以說是奇葩了。

  無瑕納悶的瞧著他狂笑不已,真的不懂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話這麼好笑,她從頭到尾都是很認真的。

  尉至軒笑了好一陣子才止住笑聲,開始教她。「你不試著愛我,是不會懂得什麼叫做情愛的。」

  「我不懂如何愛人。」她也坦白的回答他。

  「那就學呀。」

  「怎麼學?」

  「唔……這挺難回答的。」他困擾的皺了皺眉。「反正就是從彼此的相處中慢慢學習,你能感受多少就算多少吧。」

  「好。」她很認真的點點頭。

  「我還是得提醒你,選擇我,最後你很有可能會因我而受傷的。」

  他已經豁出去了,要來就來吧,若是他無法教會她情愛,那也就罷了,雙方都沒損失,但她若真的愛上他,他是無法陪她走完這輩子的,他隻能對她說抱歉。

  在開始之前,她還有機會反悔,但開始之後,接下來是好是壞、是甜是苦,她就得全數承擔,沒得拒絕。

  「我不怕。」無瑕回答得幹脆,沒有任何事可以動搖她的意志。

  她來到人間爲的就是體驗人間情愛滋味,現在好不容易瞧見一絲希望的曙光,怎能輕易放棄?

  「既然你都如此幹脆,我就捨命陪君子了。」尉至軒豁達的笑著,又恢複一貫的調笑語氣。「既然是你對我有所求,那麼你就該聽我的,要不然別怪我丟下你不管。」

  「好。」無瑕點點頭,聽話得很。

  「那咱們先來約法三章吧,第一、我不會隨你定居在槐陽縣,你得跟我走,走到哪兒算哪兒。」

  她頓了一下,她不介意跟著他四海爲家,但就這樣不告而別,似乎對義父不太好。「可以,不過請先讓我回去一趟,至少我必須當面向義父道別。」

  「可以,這是應該的。」尉至軒爽快答應。「第二、我這輩子沒打算娶妻,所以我無法給你任何名分,你能接受嗎?」

  先不說他到底還能活多久的問題,光他的魔教背景就能引來層出不窮的麻煩,所以他早有所覺悟,不想讓任何一個女人因他受到牽連、身陷危險,因此娶妻生子從不在他的計劃當中。

  「名分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世間之人在乎的東西,在她眼裏都是沒有意義的,有沒有都無所謂。

  夠爽快!雖然他早已知道她的想法有異於一般人,還是忍不住嘖嘖稱奇。「若是旅途中有人問起咱們的關系,爲了方便起見,就說咱們是師兄妹吧。」

  「好。」

  無瑕摸著自己的胸口,有種陌生的雀躍感隱隱跳動著,感覺並不壞,這就是期待嗎?她不曾期待過任何事,因爲他,她出現了生平第一次的期待感受。

  她有預感,她越來越接近自己的目標了,緊緊抓住他,肯定不會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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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06: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在與尉至軒有了約定之後,無瑕即刻啓程回到槐陽縣與義父告別,而尉至軒雖然陪著她回來,卻沒有再進縣城的打算,和她約在城外的城隍廟碰頭。

  君尚謙雖然與無瑕隻有相處幾個月,但在知道無瑕要跟著尉至軒離開後,他還是忍不住感傷,告訴她,這個家隨時歡迎她回來,他始終都是她的義父。

  對於親情,無瑕的感受並不多,隻覺得自己有必要給義父一個交代,無關乎舍不捨得。

  至於招親擂臺,君尚謙已經發出公告停止,毫不意外引起一陣混亂,不服者衆多,尤其是那些已經打過擂臺且晉級的人,紛紛追問原因,君尚謙隻好以無瑕無故消失爲由應付過去。

  既然新娘子都跑了,大家還打什麼?雖然這事還會混亂一陣子,但時間一久,終究會平息的。

  無瑕沒有多留,直接出城與尉至軒會合,開始了兩人的旅程。

  尉至軒隨興自在,走到哪兒就算哪兒,吃住也是以方便爲主,並沒有因爲多了一個無瑕,就特別改變自己的習慣。

  他是故意的,目的在讓她明白,跟著他走並不輕松,她要是無法忍受這流浪的日子,還是快點掉頭回去,他絕對不會阻止她。

  偏偏這種四處漂泊的日子對無瑕來說並不陌生,她在被君尚謙收爲義女之前也是居無定所的,所以她一點都不以爲苦。

  「對了,你到底師承何處,學的是哪一路的武功?」既然兩人結伴而行,從頭到尾都不說話也挺怪的,尉至軒幹脆就在路上好好的認識她。

  無瑕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最後還是選擇老實回答。「我並無師父。」

  「怎麼可能,難道你是無師自通?」尉至軒輕笑出聲,隻當她是有所顧己i,才不願意吐實。「如果你這樣的好身手都能自學而成,那咱們這些拜師學藝之人不就該慚愧了,有師父教還不一定打得過你。」

  她曾說過自己有「主子」,該不會那位主子就是她的師父?

  無瑕張了張嘴,想要解釋,最後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隻好又將小巧的唇給閉起。

  她的確是無師自通的,與生俱有自我防禦的能力,因爲她不是尋常人,唯獨七情六欲是她的罩門,怎麼學都學不來。

  「若是我和你認真打一場,你覺得誰會贏?」

  「我。」她毫不考慮的回答。

  「爲什麼?你真對自己如此有自信?」他挑了挑眉,倒是沒有被看輕的不悅,反倒很想知道她的自信是從何而來。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她來到人間後,就從來沒展現過自己真正的實力,可能隻有十分之一而已,憑她的力量,呼風喚雨、控制雷電都不成問題,他這個普通人就算武功再如何高強,在她眼裏也完全構不成威脅。

  「女人,看來我真得好好教育你不可。」尉至軒微蹙起眉,雙臂環胸,煞有其事的開始諄諄教誨。「太強勢的女人不討男人喜歡,大多數男人愛的都是嬌弱柔美、需要人保護的女人,這樣才能滿足男人的保護欲,所以你也要懂得適時裝弱……對了,最好還要會撒嬌。」

  「原來男人無法忍受女人比自己強,是這樣嗎?」她很認真的問。

  「唔……可以這麼說。」

  「是因爲怕丟臉,所以你也怕丟臉?」

  「咳。」他尷尬的輕咳,不過是替全天下大多數的男人尷尬,不包含他在內。「我是說大多數的男人,並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

  和她相處幾日,他已經大緻摸透她的行爲模式了,因爲她是真的不懂,所以說話直接,直接到讓人誤以爲是來亂的。

  「但你希望我也能辦到,不是嗎?」她面露困惑。「柔弱該如何裝?我不懂。」

  尉至軒的心一跳,隱隱悸動,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此刻迷惑又無助的神情,就是最最最讓男人無法招架的柔弱之態。

  「還有,該如何撒嬌?你能教我嗎?」

  還需要教嗎?她用這一雙楚楚可憐的大眼求著他,就是在對他撒嬌呀,撒嬌能撒得自然又不做作,渾然天成,那可是最高招的手段,能讓一大票的男人瞬間兵敗如山倒呀。

  「噗哈哈哈哈……」尉至軒朗笑出聲,突然覺得自己的提議很荒謬可笑,她擁有自己獨特的魅力,又何必學世俗的庸脂俗粉,委屈自己討男人歡心?

  那隻會掩蓋她原本的光彩,她最吸引人之處,就是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靈,以及不受世俗一污染的純真之心,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對她動心?

  她若是真的照著他所說的改變,那就不是她了,當她變得與其他女子一樣庸俗無味,隻剩一張漂亮臉蛋時,那她也就不再吸引他了。

  「你爲什麼笑?我做了什麼可笑之事嗎?」無瑕還是一臉的困惑,甚至感到喪氣,不知該如何達到他的要求。

  「沒有,可笑的人是我。」尉至軒終於停住笑聲,很自然的伸手輕捏她臉頰,想要緩一緩她緊繃的神色。「你隻要做自己就好,不必刻意學習別人,自能吸引別人喜歡上你。」

  慢了好一會兒,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對她做了什麼,趕緊懊惱地收回自己作亂的手。他居然堂而皇之的欺負她,乘機吃她豆腐,甚至還覺得自己太快收手……

  他承認,男人就是有這種劣根性,喜歡欺負自己喜愛的姑娘,但他似乎陷得太快,對她傾注的情感有點不受控制。

  不該這麼快的,她對感情還懵懵懂懂,他卻已經投入了情感,不太妙啊……
  
  無瑕不知他爲何會突然收回手,表情似乎有點奇怪,她摸著自己剛才被捏的臉蛋,上頭還殘留著他指間的溫度,對她來說,感覺很奇妙。

  他是第一個碰觸到她肌膚的男人,她完全不排斥,不介意他再繼續摸,雖然她知道,這是違反禮教的輕薄行爲。

  這樣算是慢慢喜歡上他了嗎?喜歡到底是什麼感覺?其實直到現在,她還是不太清楚。

  但她覺得和他一同闖蕩江湖,比之前自己一人孤獨的行走要有意思多了,隻要他不拒絕,她想一直跟著他。

  尉至軒收回心神,壓下心頭奇怪的不安感,止住話題。「咱們繼續走吧。」  
  
  半個月後,兩人來到一處頗熱鬧的小城鎮,今日鎮上正好有集市,聚集各式各樣的攤販,所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因此吸引非常多人前來逛逛。

  無瑕的美貌本就容易吸引人,一進到人來人往的集市內,更是引來不少男子驚豔的目光,然而她對那些男人的注目沒半點反應,倒是尉至軒的眉心越蹙越緊,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沒有一個男人會不在乎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覬覦,就算沒有真的行動,隻是用眼神貪戀不放也不行。

  無瑕很快就發現他眉間深得可以夾死蚊蠅的皺痕,納悶的問:「你不開心?」

  「我哪裏不開心?」他立即否認。

  「那得問你呀。」這下子無瑕更是肯定了。「你不開心。」

  「我才沒……」

  兩人談話間,一名經過的男子竟乘機伸出手想當衆吃無瑕的豆腐,尉至軒眸光一銳,迅速伸手攔截狼爪,毫不客氣的一扭,瞬間就將那男子的手給扭得脫臼了。

  「啊——」男子偷香不成慘叫出聲,馬上引起大家的注意。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想輕薄姑娘,真是齷齪至極!」尉至軒搭住無瑕的肩,讓她往自己的懷裏一靠,宣示主權的意味十足。「隻卸了你臂膀的關節,沒將你那隻狼爪直接砍斷,已經夠便宜你了,還不快滾?」

  那男子後知後覺自己竟惹上不好惹的人物,隻能跌跌撞撞的趕緊跑走,不敢再多留半刻。

  他冷厲的銳眸一掃四周,看熱鬧的衆人馬上偏過頭走自己的路,那些對無瑕有遐思的男人們也不敢再多瞧她一眼,就怕會被她身旁的護花使者挖出雙眼。

  無瑕在他懷裏愣了愣,感受到他隱隱散發出的殺氣,不過不是對她,而是針對身旁其他人,這些人到底哪裏惹到他了?

  直到胸中的怒火散去,尉至軒才注意到她困惑不解的神情,心虛的解釋。「你這張臉太過招搖了,真是麻煩。」

  真想將她的美麗藏起來,隻讓他一個人欣賞就好,尉至軒忍不住在心裏碎念著,甚至真的動了念,不知這集市裏哪裏有賣帷帽?

  無瑕想了許久,終於找到能夠解釋他這奇怪行爲的答案。「你在吃醋?」

  因爲其他人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所以他不開心了,才會將氣出在剛才那個偷香不成的人身上。

  突然間,她胸口有一種莫名的滿足鹹,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

  這就是開心嗎?他因她而吃醋,這反應取悅了她、滿足了她,所以她感覺到一股欣喜之情充盈於胸,很舒服、很暢快。

  尉至軒畢竟還是男人,被她發現自己吃醋的事實怎能不尷尬,隻好避開她微帶笑意的眼神,繼續往前走。「連個醋罐子都沒個影,你到底是哪隻眼睛見到我吃醋了?」

  「這就是所謂的『口是心非』嗎?」她一邊跟上,一邊好奇的問。

  「……麻煩你暫時閉嘴。」他開始對她這太過直接的性子又愛又恨了。

  無瑕瞧著前頭男人彆扭的背影,嘴角的淡笑久久不絕,終於覺得自己似乎開始明白了人的情感,雖然還很淺。

  不要緊,慢慢來,她相信自己總有一日能夠完全明白的,隻要她始終不放棄的話……

兩人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城鎮,彼此的距離也越來越靠近,最後他幹脆在衆人面前直接與她十指交扣,人越多的地方他的動作越明顯,就是要讓大家明白,她是他的,誰都別想覬覦。

  他本就是江湖中人,要不拘小節起來什麼都可以不顧,而她本就不在乎世間的禮教規矩,因此就算兩人的行爲在其他人眼中看來簡直是不知羞恥,他們也無所謂。

  對於他越來越靠近、親密的舉動,她是欣然接受的,她不確定這樣是否就算是喜歡他,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她的感覺更深一些,就能夠順利明白。

  這一日,兩人在一座甯靜的湖邊暫歇腳步,天藍水綠,景色燦爛美麗,再加上沒人在附近走動,對他們來說可是絕佳的歇息之地。

  無瑕坐在一棵茂密大樹下頭,瞧著前頭波光粼粼的水色,靜待去張羅吃食的尉至軒歸來。

  去而複返的尉至軒,一回來就瞧見她端坐在樹下的美麗倩影,心湖中的漣漪不斷,看再久都不會感到膩煩。

  她自從跟著他開始闖蕩江湖後,就恢複一貫素雅的打扮,飄逸白衣,頭上的發髻隻有一支簡單木簪,卻依舊美得動人,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所能比得上的。

  她就隻是靜靜的坐著,眼神遙望遠方,也能美得像一幅畫,害他捨不得開口打破此刻的甯靜,真想就這麼在旁一直瞧著她。

  倒是無瑕主動發現尉至軒歸來的身影,轉過頭,對他漾起一抹淺笑。「回來了?」

  她這一笑,更是惑人心魂,若不是他的定力還算不錯,早就被她給迷得暈頭轉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這陣子她臉上表情多了不少,不再像剛開始一樣面無表情、缺乏生氣,雖然就算有表情也都是淺淺的,並不明顯,卻也已經夠吸引他了。

  他收回心神,來到她身邊盤腿坐下,他懷裏除了裝有肉包子的油紙包外,還有一個巴掌大的天藍色錦囊,鼓鼓的,裏頭顯然有東西。

  無瑕的目光即刻落在錦囊上頭。「那是什麼?」

  尉至軒沒有回答,而是將油紙包先擱在一旁,打開錦囊的封口,將放在裏頭的東西直接拿出來,讓她瞧個清楚。

  那是一支桃花發飾,桃花瓣是由白色的玉片拼合而成的,三朵桃花配一個小花苞,花心則是泛著粉紅色澤的小珍珠,後頭還有三片墨綠色的葉片陪襯著。

  「我剛才看到,覺得很適合你,沒有多想就買回來了。」他揚起一抹笑。「這玉質不好,帶有雜點,但桃花瓣做得精巧,還有弧度,活靈活現的,明知那老闆賣貴了,我還是忍不住買下來。」

  這玉桃花就像她給他的感覺一樣,清靈純潔,他一見到就不由自主的想著,不知這玉桃花插在她的發上,會是多麼美麗的畫面?

  無瑕訝異的眨了眨眼,這玉桃花是爲她而買的?她該說什麼?這是第一回有人送她東西,她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尉至軒看她突然間手足無措,忍不住輕笑出聲。「你不能拒絕,隻能接受,這可是我第一次送女人東西,丟不起被拒絕的臉。」

  「……喔。」反正他說接受就接受,她無所謂。

  「我幫你插上吧。」

  他將玉桃花輕柔小心的插上她的發髻,因爲桃花梗是由可以彎曲的軟鐵線所做成,不隻可以隨意調整三朵桃花的排列方式,還能非常服貼的壓在她的發上。

  「好了。」

  尉至軒的手一離開後,無瑕就好奇的摸摸頭上的玉桃花,用摸的還不夠,她起身來到湖邊,看著湖中自己的倒影,想知道自己頭上多了玉桃花之後,會是什麼模樣?

  她看不出美醜,隻覺得頗順眼,忍不住一摸再摸,像個好奇心十足的孩子。

  等到她瞧夠了,她才又回到尉至軒身邊,期待的問:「好看嗎?」

  她眼神晶亮,嬌顔又更有生氣了些。

  她是在問什麼好看?他心魂蕩漾,眼裏隻看得到她的容貌,什麼玉桃花早就被他拋在腦後,無心理會。

  桃花再美,也美不過她,她的一顰一笑,才最爲動人,是千金萬金也買不到的珍寶。

  尉至軒眸光一黯,終於放縱自己渴求她的念頭,傾向前吻住她柔嫩的紅唇。
    
  無瑕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做,卻也沒有掙脫的打算,任由他的吻由淺至深,緊緊糾纏著她的唇舌,火熱的情潮漫湧而來。

  他大膽的將她推倒在草地上,沒有放開她誘人甜美的唇瓣,雙手愛撫著她纖細的脖子,一路緩慢下移,極盡所能的挑逗她,想逼出她的情欲,心甘情願的陪他一同沉淪。

  但當他的手覆上她胸前的飽滿柔軟時,他卻錯愕的愣住,原本已被拋在腦後的理智暫且回籠,察覺到很多的不對勁。

  他終於放開她的唇,神色複雜的瞧著她,他因爲情欲翻騰而氣息不穩的低喘,她卻是完全不受影響,氣息平穩到令人不敢置信。

  她對他的情意完全無動於衷?這怎麼可能?還有她的心……

  無瑕不懂他爲什麼又突然停下,表情還很奇怪,困惑的開口。「怎麼了?」

  「你……沒有心跳?」

  他的手正覆在她的心口處,卻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在跳動,他一度以爲是自己的錯覺,但就算他冷靜下來感受,還是什麼都沒有。

  無瑕表情微變,面對他質疑不解的神情,她想……是時候該給他一個解釋了。

  「先讓我起身,好嗎?」

  尉至軒不再壓住她,兩人對坐在樹下,無瑕又恢複了過往的淡然神色,沉默好一會兒,才終於再度啓口。「我……不是普通人。」

  「什麼意思?」尉至軒的心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聽過『乾坤山』嗎?」

  「溝通天地的乾坤山?」尉至軒眉一擰,即刻想到一個耳熟能詳的傳說。

  據說在久遠的時代,天地是相通的,因此人種混雜,神可入地,人可上天,後來爲了制止人種不分的狀況,天地之間的通道被封鎖住,人與神的分隔也因此出現。

  而溝通天地的通道有好幾處,其中一處就是「乾坤山」。

  「我就是從那兒來的。」無瑕點點頭。「我是乾坤山內一塊萬年靈玉幻化而成的……玉姬。」

  曾經,有個玉匠誤入乾坤山,愛上了守山的美麗山君,但山君卻離他而去,失去了蹤影。

  玉匠思念山君,用萬年靈玉刻成一尊有著山君容貌的玉雕,靈玉有靈性,便依著男人的雕刻幻化成真實女子的樣貌,這就是無瑕之所以會出現的原因。

  她口中的「主子」,就是賦予她形貌的玉匠,她雖然有肉體、有種識,卻沒有心,所以她的外貌看似與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卻是個無心無魂的娃娃。

  玉匠本來把她當成心愛女子的替身,後來終于醒悟,替身隻是替身,永遠取代不了他所愛的人,所以他最後離開乾坤山去尋找真正的所愛,她也因此被拋棄。

  無瑕摸著自己的心,坦然說道:「我無心無情,不懂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但我一直很想明白這些情感,所以才會下山闖蕩江湖,希望終有一日能夠解除心中的困惑。」

  尉至軒錯愕的睜大眼,拒絕相信她剛才所說的那一段故事,那簡直匪夷所思,會相信的人要不是瘋子,那就必定是傻子!

  「我行走江湖也算是閱曆豐富,你、你的言行舉止的確是和一般人不同,但要我相信你是什麼乾坤山的玉姬,恕我真的沒辦法,除非你能拿出證據,才有可能說服我。」

  「要證據……是嗎?」

  無瑕伸出右手食指,突然朝自己的左手臂劃了一下,力道強勁毫不留情,指甲即刻在白皙的臂膀劃出一道傷口,又深又長。

  「你在做什麼?」尉至軒訝異的抓住她的手,沒想到她居然會自殘,卻在下一刻訝異地盯住她的傷口。

  傷口明明很深,卻沒有流出半滴血,沒過多久,傷口就慢慢癒合,到最後連半點殘留的傷痕都沒見到,她的手臂依舊白皙無瑕,像是不曾受過傷一樣。

  尉至軒親眼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震驚到說不出話來,饒他見多識廣,也從來不曾看過一個正常人的傷口能夠在短時間內癒合。

  「這樣,你總該願意相信,我……不是普通人了吧?」

  他擡起眼,與表情木然的她對望著,內心的震撼幾乎要毀去他所有的理智,一股強大且濃烈的失落感席捲而來,徹底淹沒他。

  她真的……不是普通人?

  爲什麼?爲什麼要在他傾注情意之後,才讓他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若是如此,他倒甯願她什麼都不說,幹脆將他欺瞞到底,永遠當個傻子!

  無瑕見他遲遲都沒有反應,有種莫名的不安、慌亂,眉心微蹙。「至軒……」

  尉至軒放下抓住她的手,突然起身轉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抱歉,讓我暫時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他需要冷靜,要不然現在一團混亂,根本什麼事都無法想。

  他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他感到一片茫然,無所適從,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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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06: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尉至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沮喪,在這之前,不管遇到什麼挫折,他都能笑著坦然面對,但這一次他真的沒辦法,除了絕望之外,還是絕望。

  他此生唯一動情愛上的女人,卻與他有極大的不同,而她的不同,還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改變不了的事。

  這要他如何有辦法振作?他對她傾注的情意有多深,此刻他所受的傷就有多重,這種痛苦比毒發時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他暫時無法面對無瑕,隻能一個人一直往前走,離開城鎮,繼續走在鄉間小路上,沒有明確的方向,走到哪兒算哪兒。

  而無瑕始終跟在後頭不遠處,他停下來,她也跟著停下,不拉近彼此的距離,卻也沒有離開他的打算,至少在他作出最後的決定之前,她還不會離開。

  她很死心眼,既然認定他,就不會輕易放手,她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她的真實身分,無論他最後的選擇是什麼,她都不會怪他。

  隻是,不知爲何她感覺胸口不舒服、很沉重,難道她終究擺脫不了被拋棄的命運?

  她隻是……隻是想像個普通人一樣擁有七情六欲,懂得喜怒哀樂的滋味,她究莧是哪裏做錯了?

  她真的不懂……不懂……

  尉至軒不必回頭,也知道無瑕一直在後頭跟著他,意識到她的跟隨,更是讓他心煩意亂。

  心混亂到一個極緻,就連理智也失控了,他終於回頭低斥道:「夠了!你到底還要跟多久?」

  「我沒有阻止你冷靜,我始終與你保持一段距……」

  他煩躁的打斷她的話。「這樣不夠,你到底懂不懂一個人的意思?你要是一直跟在後頭,那我就不是一個人了。」

  隻要她還在他觸目可及之處,就會強烈影響他的思緒!

  尉至軒不理會無瑕有什麼反應,轉身繼續往前走,因此沒見到無瑕黯淡的神情,她像個無神的娃娃停住不動,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尉至軒埋頭往前繼續走,努力放空腦袋,什麼都不想,隻想讓自己更疲累一點,發洩胸中的悶氣。

  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不知時間又過去了多久,他走在一條幽靜的竹林道上,微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除此之外,四周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風停後,沙沙聲也跟著消失,徹底沉靜下來之後,他卻沒有得到想要的平靜,反倒覺得一切甯靜得可怕。

  他先是感到茫然,之後回頭一看,發現竹林道上隻有他一個人,原本跟在他後頭的那抹純自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不再跟著他了。

  怎麼會?她放棄他了嗎?憑她那執著的性子,怎麼會因爲他幾句煩躁的氣話就真的不跟了?

  他陷入矛盾中,她跟著,他心煩意亂;她不再跟,他卻是心慌不已,像是胸口陷了一個大洞。

  「無瑕?」

  他趕緊往回走,焦躁的尋找她的行蹤,已經管不了自己矛盾的心思,現在他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得趕緊將她找回來!

  她一個人會去哪裏?除了他以外,她哪裏還有其他跟隨的目標?失去目標,她又會流浪到哪兒去,又是如何的茫然若失?

  「無瑕!」

  想到她一個人孤獨漂泊、無所依歸的模樣,他心中更是慌亂,早已將想暫時遠離她的念頭給甩得遠遠的,恨不得她馬上出現在他面前。

  原來他早已舍不下她了,就算知道她並非尋常人,他深陷的心也抽不回來了。

  「無瑕——」

  尉至軒由疾走改爲快速奔馳,一路往回找無瑕的行蹤。

  然而當他好不容易找到她時,她的所在之處卻讓他訝異又不忍。

  她像個被拋棄的孩子般,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先前他叫她別再跟的石磚道上,眼神茫然,似是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竟然就一直停在這兒?

  如果他沒有掉頭回來找,她是否就要在此地站到天荒地老,風吹雨淋也不離開?

  尉至軒停在無瑕面前,簡直又氣又惱,卻不知到底該氣她的傻,還是氣自己剛才的混帳言行?

  無瑕原本黯淡的眸色恢複些微光彩,訝異又困惑。「你……怎麼回來了?」

  「不回來,難道就任由你繼續站在這兒,不知道要走?」他再也難以壓抑滿腔的激動,緊緊將她抱入懷中,語氣充滿著心疼。「傻瓜,你真是個傻瓜!」

  「我哪裏傻了?」

  「一直站在這兒,難道不傻?」想起剛才所見到的那一幕,她茫然孤立的模樣,他就忍不住自責,恨自己的一時沖動傷害了她。

  她雖說自己不懂喜怒哀樂,但她那黯淡的神色的確是受傷的模樣,或許她連自己受傷了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還要不要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突然間失去目標,她腦袋一片空白,除了停留在原地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胸口好沉好沉,壓得她動也動不了,直到他重新出現,沉重感也跟著慢慢退去,她似乎又可以活動了。

  「對不起,無瑕,對不起。」他痛心不舍的解釋。「我沒有不要你,我隻是一時迷惘,才會對你說了重話,原諒我好嗎?」

  他已經覺悟了,她是人也好,是妖是魔也罷,他愛上就是愛上了,義無反顧,不再逃避。

  是她的純真無邪吸引住他的心魂,與她是什麼身分完全沒有關系,既然如此,他又爲何要介意她的出身?她都有勇氣選擇他,他爲何不敢、爲何要替自己設下沒必要的局限?

  她是如此的美好,值得讓人好好珍惜,他又怎麼捨得傷害她?

  「你……真的沒有不要我?」

  「我向你發誓,再也不會了,對不起……」

  無瑕輕咬下唇,感到眼眶熱熱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從眼中狂湧而出,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隻剩下熱意不斷延續,久久不絕。

  她舉起手,學他將他輕抱著,胸口好暖好暖,不希望他太快結束這個擁抱,不想離開他的懷抱。

  她終於不用再被拋棄了,真好……真好…… 

  兩人繼續闖蕩江湖,無瑕不再提起自己是乾坤山玉姬的事,尉至軒也沒有再問,就當她的真正身分從未曝光過。

  他依舊把她當成從前的無瑕看待,對她感情上的懵懂更是體諒,也樂於教她,雖然他很困惑她到底能夠感受多少。

  反正他能教多少算多少,他已經不強求她能與一般人一樣有強烈的感情起伏,隻要看到她有慢慢的轉變,臉上的表情比過往多了一些,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與她一同闖蕩江湖的日子很快樂,但每個月發作一次的毒,卻總是在嘲諷他、提醒他,他的時日不多。

  內心的矛盾又出現了,他越來越貪戀與她互相依伴的日子,害怕當自己逼不得已拋下她時,她是否又會無助的不知何去何從?

  之前的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但現在的他已經不一樣了,他在乎她,因她而在乎自己的生死,希望能得到更多與她相處的日子。

  但若是要抑制毒性,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回到聖螣教,這恰恰是他最不願走的路,所以他開始掙紮,苦思其他的解決辦法,隻不過暫時還沒有半點頭緒。

  「呼……終於又熬過去了……」

  月圓之夜即將過去,取而代之的是黎明燦爛的陽光乍現,尉至軒一個人躺在竹林內,靜待體力恢複,才能回去見無瑕。

  他們昨晚投宿在小城鎮的一間客棧內,隻不過當他感覺到體內的毒已經開始有發作跡象時,就一個人離開客棧。

  他不想在無瑕面前顯露出自己最痛苦無助的一面,而她也知道他每到月圓之夜就一定會消失的原因,她不曾過問,隻會靜靜等待,等著他回來。

  這是他們倆不必言說的默契,他需要保有尊嚴,她就照著他的意思做,不帶給他尷尬及困擾。

  等到體力恢複得差不多後,尉至軒才坐起身來,抹了抹汗濕未幹的臉,感到喪氣。「我到底還能再撐多久?」

  他感覺得出來,每發作一次,他的身子狀況便更虛弱,體力恢複的速度也變慢,也許有一天,他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呵呵……你真想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

  一道陌生的女音突然出現在竹林內,尉至軒即刻警戒的起身轉頭,不敢大意。「是誰?何不現身一見?」

  這女人是什麼時候靠近的?爲什麼他完全沒察覺?

  一襲紅色的身影在晨光中若隱若現,由模糊逐漸清晰,緩慢靠近尉至軒,他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要不是晨光已現,他真會以爲自己是見鬼了!

  等到紅衣女子來到尉至軒面前,她已經是完全現身的狀態,豔麗的臉蛋漾著媚笑。「你若是真想知道自己的死期,我可以回答你,隻不過……你真有勇氣面對嗎?」

  尉至軒雖然震驚錯愕,還是鎮定以對。「你是誰?」

  「我嘛……我是『情魔』,其實我原本的目標並不是你,而是玉姬,我想看她找到她要的東西沒,偶然發現她身邊多了一個你,一時好奇就跟過來看看了。」

  情魔?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碰上了「魔」字輩的不尋常人物。「你跟無瑕是什麼關系?」

  「她現在叫無瑕嗎?挺適合她的。」紅衣女子笑容始終不變。「我跟她的關系很難解釋,總而言之,我對她並無惡意,你大可以放下對我的戒心。」

  他怎知她的話是真是假?所以他還是沒有掉以輕心。

  「你喜歡她吧?」紅衣女子以篤定的語氣說著。

  「那是我與她之間的事,不勞你費心。」

  「我隻是替她感到可惜,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愛自己的人,卻隻有短短的緣分,無法長久。」紅衣女子故意一歎。「你死期將至,再久也拖不過半年。」

  尉至軒的心緊緊一縮,表面上還是強裝鎮定。「你又不是地府鬼差,怎知人的死期?」

  「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壽命將盡之人身上都會帶有死氣,由淡至濃,我隻要觀察你身上的死氣濃淡,就差不多能估出你還有多少日子可活。」

  尉至軒雖然心裏早已有底,但聽到紅衣女子預言自己的死期,還是忍不住皺眉,感到心驚又不甘。

  隻剩下半年?這怎麼夠?她對情感還懵懵懂懂,他還沒教會她何謂情愛,他怎甘心離開她,怎捨得又讓她再繼續一個人獨自漂流,無所依歸?

  「不甘嗎?每個人的壽命長短皆有定數,你就是註定要英年早逝,與其埋怨上天的不公,倒不如好好想想,在這剩下的半年內,你還能替她做什麼、還能爲她留下什麼,這樣不是有意義多了?」

  尉至軒再度蹙眉,別以爲他聽不出來,她想利用他達到自己的企圖。「你想引誘我做什麼,就直接講吧,不必拐彎抹角。」

  「呵呵呵……你倒是挺聰明的。」紅衣女子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目的被看穿,銀鈐般的笑聲響遍竹林。「她之所以來到人間遊曆,就是想明白何謂情愛,然而你知道她的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嗎?」

  他不懂她到底在賣什麼關子,也隻能耐著性子繼續與她周旋。「因爲她沒有心?」

  「的確,正是如此,當初創造她的人,隻賦予她『形』,沒有賦予她『心』,缺了那一顆心,她的七情六欲缺乏凝聚之處,所以就算別人對她付出情意,她的感受也有限,就算她再如何努力,也難以像尋常人一樣懂得各種情感。」

  「她缺的是心,所以……隻要想辦法給她一顆心就行了嗎?」

  「是這麼說沒錯,但這豈是普通人能夠辦到的事?」

  「所以你有方法?」尉至軒眸光一銳。「你肯定是有把握才會提起這件事。」

  若他真的避不開命定的早逝,要他把自己的心給無瑕都不要緊,如果這是他唯一能爲她做的事,他不會有任何猶豫。

  他知道,她一直很想像個正常人一樣,能哭能笑、會喜會怒,爲了幫她達成心願,要他付出再大的代價都不要緊。

  隻要告訴他方法,隻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他拚死也一定替她辦到!

紅衣女子暫時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朝他伸出右手,纖細的五指一張,一塊與掌心差不多大的紅色玉石便映入尉至軒的眼裏。

  那罕見的紅,在陽光下閃爍著深沉濃厚的血色,而紅玉的不規則形狀,看起來還真像一顆人的心。

  「你懂如何『養玉』嗎?」紅衣女子笑問。

  「養玉?」尉至軒蹙起眉頭。「你指的是,將玉帶在身上,玉會吸收人的氣,顔色也會變得越來越溫潤這件事?」

  「差不多就是這樣,你可以用養玉的方式,爲她養一顆心。」

  「這真的行嗎?」尉至軒訝異又懷疑。

  「這是帶有靈氣的千年血玉,你隻要在上頭滴一滴你的血,然後隨身佩帶著,它會吸收你的各種情感,之後再將這塊血玉轉移到玉姬身上,她就等於擁有了一顆心,而這顆心裏已經有你先爲她養下的情感,到那個時候,她想明白人世間的各種感情,就再也不是一件難事。」

  他訝異的瞧著血玉,不確定紅衣女子所說的方式到底可不可行,雖有被騙的可能,但他還是有種沖動,想要試試看,想爲無瑕養一顆心。

  這是個極大的誘惑,如果這麼做就能替她完成心願,他爲什麼不做?

  見尉至軒已經慢慢上鈎了,紅衣女子暫時收起血玉,詭譎一笑。「當然,我不會平白無故給你這塊血玉的。」

  尉至軒也從誘惑中回過神來,懊惱她的奸詐,她先引出他想得到血玉的欲望,才談代價之事,分明就是想吃定他。「原來這就是你避開無瑕,單獨與我會面的真正目的。

  「養心這種事,隻有你能爲她用真心去養,我不找你又找誰呢?如果你不要,我現在就走。」紅衣女子作勢要轉身。

  「等等!」他又惱又急的開口。「把話說完再走,你到底要什麼代價?」

  紅衣女子得意的又回過身來。「我要你把自己賣給我。」

  「什麼?」他錯愕的瞪大眼,這是什麼代價?

  「你是個難得的武才,隻可惜短命了些,不過不要緊,是生是死對我來說不是問題。」紅衣女子毫不客氣的上上下下審視著他。

  她是魔呀,最會利用人的弱點來誘惑對方上鈎,她相信尉至軒會爲了心愛的女人犧牲自己的,她的眼光肯定不會有錯。

  「等等,你要我做什麼?」

  「簡單來說,我需要幾個能夠爲我所用的強力左右手,我就是看上你的能耐,才會特地來與你進行交易。」

  「但你明明說,我隻剩不到半年的時間。」

  「我並沒有說要活著時候的你呀。」紅衣女子詭魅一笑。「在這半年內,你依舊可以陪著你心愛的人,等你的死期一到,我不會讓你到陰曹地府去報到,到時候你就歸我,爲我所用。」

  尉至軒陷入極大的震驚中。

  將自己賣給她,死後爲她所用?這與他之前受聖螣教所控制有什麼兩樣?都會變成身不由己的狀況。

  他已經爲了活下去出賣了自己一次,難道他此刻真的要再出賣自己第二次,而這第二次……他還有辦法逃脫嗎?

  這回他若答應,恐怕就是萬劫不複,再也回不了頭了……

  紅衣女子重新將血玉攤開在尉至軒面前。「答不答應隨你,我不強求,但機會隻有這麼一次,你可要好好考慮清楚。」

  他緊蹙雙眉,神色非常複雜,內心掙紮不已。

  「你如果答應,我會即刻與你訂下咒契,咒契效力開始之時,也就是你死去的那一刻,而你爲玉姬所養的心,我也會在同一時間讓它進駐到玉姬的身子內,完成你最後的心願。」

  他這麼做值得嗎?

  值得嗎?

  他的腦袋還是一團混亂,但手已經先一步有反應,緩緩舉起,朝血玉的方向伸過去。

  無論值不值得,他都已作出最後的決定,義無反顧的一頭栽進去… 

  無瑕從尉至軒離開客棧後,就坐在客房內等待,整夜都沒有合眼,默默等著他回來。

  痛到底是什麼感覺,其實她不甚瞭解,她隻知道,他每毒發一次,臉色就更差了,身子狀況也慢慢地虛弱了。

  她摸著自己的胸口,從尉至軒離開之後,就一直沉甸甸的,這就是所謂的擔心嗎?她不懂,隻知道這種感覺她不喜歡。

  她看著窗外大亮的天色,納悶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他這回出去時間似乎特別久,久得不尋常,該不會……他出了什麼意外?

  無瑕正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親自出去找他,尉至軒恰巧就在這時打開門,表情疲憊的進到房內。

  「至軒。」無瑕即刻從椅子上起身,主動抱住他,動作自然,一點都不顯彆扭。

  「呃?」

  尉至軒的雙手自然攀上她的腰,忍不住失笑,自從他抱過她後,她似乎食髓知味了,現在倒是會主動對他「投懷送抱」。

  她或許不懂自己的好惡,但從她的言行舉止還是可以看出她的喜好,她喜歡被他擁抱的感覺,便依著自己的心意靠近他。

  對於她的主動,他可是又甜蜜又煎熬呀,他自認不是正人君子,心愛的女人主動撲入自己懷裏,他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別老是這麼誘惑他呀,他知道她沒想那麼多,就隻是單純喜歡兩人互相依偎的感覺,可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也早就離單純太遠太遠,她再這樣毫無節制的抱下去,他遲早禁不住誘惑,會不顧一切將她給吞吃下肚的。

  隻可惜還不行,在她還搞不清楚自己對他是否也有情意前,他不想占她更多的便宜……

  無瑕依偎在尉至軒的懷裏,胸口沉甸甸的感覺就不見了,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不想離開他溫暖的胸膛。

  但原本靠得好好的,她突然輕蹙眉頭,伸手摸著尉至軒胸前覆蓋在衣裳下的微凸之物。「這是什麼?」

  摸起來硬硬的,像是玉,因爲她感受到與自己類似但微弱的靈氣存在。

  尉至軒心虛地含糊帶過。「隻是一塊玉罷了。」

  他將血玉用紅繩綁起,掛在自己的身上,緊挨著胸膛,讓血玉隨時隨地都能吸收自己的氣息與感情。

  「什麼玉?可以讓我瞧瞧嗎?」

  「暫時還不行。」

  「爲什麼?」她不解的瞧著他。

  「我自有我的用意,等時機到了,我自會讓你瞧的,隻不過不是現在。」

  無瑕繼續不解的輕蹙眉頭,不懂他到底在裝什麼神秘。

  「相信我,無瑕,總有一日你會知道的。」尉至軒輕笑哄道。

  他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爲她養出一顆心來,最好什麼都別說,免得先給她希望,最後他卻養失敗了,又害她失望。

  若他真的無法逃過早逝命運,這就當成是他留給她的最後驚喜吧,無論如何,他都會努力爲她養出一顆心,實現她的心願!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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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06: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既然隻剩下不到半年的時間,尉至軒決定不再四處漂泊了,直接找個地方暫時落腳,過過隱居的甯靜日子。

  無瑕不知道他爲何會突然改變心意,不過這對她來說並不影響,她隻要能跟著他就好,不管是到處漂泊或是定居在一處,隻要有他在,都是一樣的。

  他選在一處小城鎮的郊外落腳,郊外有一條小溪,溪流不遠旁有一棟小木屋,住在這裏,離城鎮不遠,可以隨時添購日常所需,也能得到他所想要的幽靜,無聊時還可以到溪邊釣釣魚,是個很不錯的地方。

  無瑕跟著尉至軒慢慢打理木屋、置辦傢俱,不覺疲累,反倒感到新奇不已,甚至有種欲罷不能的沖動,每日都替兩人的家多添一點東西、多放幾朵剛從外頭采回來的花。

  他看得出來,她喜歡定居的日子,而他樂得獨享她愉悅的淺笑,與她在這一方小天地內生活,像是……一對新婚的小夫妻。

  他是有私心的,就算兩人不會有結果,能像現在這樣晨昏相伴,過著近似夫妻般的生活,也能稍微填補他些許遺憾,雖然這對他來說,其實還是大大的不足。

  不甘嗎?每個人的壽命長短皆有定數,你就是註定要英年早逝……

  是呀,他越來越不甘了,除了回聖螣教,真的沒有其他辦法解毒了嗎?

  「至軒,你在想什麼?」

  尉至軒猛然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居然在無瑕的面前發起愣來,而且還是在兩人用晚膳的時候。

  無瑕微蹙起眉。「是這些菜味道有問題嗎?如果不合你胃口,就別吃了。」

  自從定居後,他們也開始自己煮吃食,之前都是尉至軒下廚,因爲無瑕從沒下過廚,在觀察了他好一陣子之後,她才終於自告奮勇,掌廚煮菜給他吃。

  「沒有,你第一次下廚就能有如此成果,已經算不錯了。」尉至軒即刻揚起笑意,暫時不去多想,繼續吃飯,捧場到底。

  這可是她頭一次爲他下廚,何等珍貴,就算味道不是太鹹,就是太淡,甚至還有奇怪的甜味,他還是照吃不誤,反正他對吃的一向不挑,隻要不會吃死人就好。

  無瑕瞧著他面不改色的吃完一碗飯,又添了一碗繼續動筷,原本輕蹙的眉心緩緩松開,嘴角微揚,跟著他繼續用膳。

  這就是普通人所過的平淡日子嗎?雖然平淡,給她的感覺卻像春風吹過,暖暖的,全身也跟著放鬆,這應該就是世人所謂的……舒服……

  隔日一早,尉至軒就到城鎮去添置米糧,無瑕則留在屋子內,沒有跟出來,實在是因爲她那張臉蛋太引人注意,而他也不想讓她成爲衆人的焦點,甯願私心的將她藏起來,隻有他一人能夠獨享她的美好。

  結果他才剛進城,就發現有人跟蹤,他即刻斂起雙層,提高警覺。

  對方到底來意爲何?得盡快搞清楚不可!

  尉至軒故意轉入一條小巷道中,等待跟蹤者追過來,果然沒過多久,一道可疑的身影也追入巷道內,動作又快又急。

  「來者何人?」

  尉至軒即刻抓住來人肩膀,對方的反應也非常快速,反扣住尉至軒的手腕。

  「至軒,是我!」

  「禦秋?」尉至軒先是一訝,緊接著皺眉。「你怎會在這兒?」

  常禦秋,一個與尉至軒差不多年紀的斯文男子,是聖螣教的右護法,與尉至軒的交情不錯,但那都是尉至軒還在聖螣教時的事,現在對聖螣教來說,尉至軒是個叛徒,所以他對常禦秋還是繼續保持警戒。

  「教主從來就沒有放棄尋找你的行蹤。」常禦秋輕歎一聲,他知道尉至軒是性情中人,對于尉至軒離教的決定,他並不想幹預,但礙于教主的命令,他還是不得不來親自逮人。

  自從尉至軒出現在槐陽縣的消息傳出來後,他們就緊抓著這條線索一路追蹤,而讓他們能順利追來的原因,是無瑕,她的美貌太過顯眼,讓人隻見一面就難以忘懷,他們的行蹤也因此曝露了。

  常禦秋既已出現,那就表示不會隻有他一個人而已,尉至軒警戒的再問:「除了你之外,還有誰來?」

  「教主也來了。」

  沒想到教主居然親自出馬!

  尉至軒緊蹙起眉。「爲什麼?」

  「教主對帶你回教是勢在必行。」

  「呵,好一個勢在必行。」尉至軒嘲諷的笑著。「難道教主還不明白,我這個人最愛唱反調,越是逼我回去,最後隻會適得其反。」

  「那你也應該明白,教主最無法容忍別人不聽話。」常禦秋無奈的聳聳肩。「我也不想逼你,但我奉命無論如何都要帶你去見教主一面,與教主當面把話說清楚,看在咱們往日的交情上,你就行行好,讓我可以順利交差吧。」

  「你可以順利交差,倒換我甩不掉麻煩,你與我的交情可真『好』呀。」尉至軒皮笑肉不笑的反諷。

  「我已經對你夠好了,是用嘴巴勸你見教主一面,而不是直接帶人上演一段全武行,把你綁到教主面前。」

  「這樣說來,我倒還得感謝你才是?」

  「至軒,」常禦秋嚴正起臉色。「教主就住在鎮上的客棧內,此行並沒有多少教衆跟隨,你若還是與教主談不攏,再走也行,他們攔不了你,我答應你,我會確保你順利離開客棧。」

  常禦秋爲何一定要他見教主一面?

  尉至軒有著極大困惑,百思不得其解。「我與教主已經沒什麼好談的。」

  「至軒,就當是我求你,與教主再見一面,好嗎?」常禦秋軟下身段,低聲請求。

  「我已經說了……」

  「至軒,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讓教主失望的,你……能成全我嗎?」常禦秋的姿態更低了,眉間更是有股說不出的愁意。

  尉至軒眉一擰,他懂常禦秋的意思,常禦秋暗中傾心教主,隻不過教主從沒將常禦秋給看在眼裏,對常禦秋的盡心盡力也隻視爲理所當然。

  他對常禦秋的單戀完全不看好,甚至覺得常禦秋真是自討苦吃的死心眼,但一想到同樣也是死心眼的無瑕,他就該死的心軟了。

  「嘖!」尉至軒放開掐住常禦秋肩膀的手,沒好氣的說道:「教主到底住在哪間客棧?你快點帶路,我不想耽擱太多時間。」

  常禦秋眸光一亮,揚起笑意。「那就隨我來吧。」

  常禦秋將尉至軒帶至城鎮上最大的一間客棧內,進到客房,才發現教主目前不在房裏,常禦秋隻好要尉至軒先坐下,他趕緊派其他手下去尋找教主的行蹤。

  尉至軒耐著性子等待,總覺得似乎有哪裏怪怪的,直到他等了將近兩刻鍾都還不見教主回來後,他猛然一醒,終於發現自己……中計了!

  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教主如果真的很想與他相見,應該會待在客棧內等待消息,不會到其他地方去,所以常禦秋的出現隻是拖延他腳步的幌子,教主的目標根本不是他,而是無瑕!

  尉至軒即刻從椅上起身,惱怒不已。「常禦秋,你好樣的!」

  知道尉至軒已經發現了其中的詭計,常禦秋一點都不心虛,隻是無奈的苦笑。「至軒,我很抱歉……」
  
  無瑕在尉至軒出門前往城鎮後,就開始自己找事做,好打發等待的時間,心裏則希望尉至軒能快一點歸來。

  然而在尉至軒離開後沒多久,她就敏銳的察覺有人靠近,她推開大門來到屋前的小庭院,表情平靜的開口。「有事請現身,不必躲躲藏藏的,沒意思。」

  「呵,好一句沒意思,夠有膽識。」

  一名身穿深褐色毛皮獵衣的纖細女子出現在無瑕面前,她看來二十多歲,五官標緻,帶有一種英氣之美,以男子裝扮現身,有著巾幗不讓須眉的高傲氣勢,再加上剛才驟然展現的好身手,可以知道武功底子不弱。

  無瑕納悶的輕蹙柳眉,她可不記得自己見過這位男裝麗人。「你是誰?找上門來所爲何事?」

  「我是聖螣教的教主『樓琴』,是爲了我的左護法尉至軒而來的。」

  樓琴自認已經盡可能隱藏自己的氣息,卻還是被無瑕發現,從這一點就可以判定無瑕並不如表面柔弱,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需要小心應對。

  「聖螣教教主?」

  她不曾多問尉至軒聖螣教的事,所以挺訝異他們的教主居然會是如此年輕的一名女子。

  「至軒已經離教了,他不會再回去的。」

  「他要是再不回去,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樓琴惱怒地說。

  根據往例,離開聖螣教的人頂多隻能撐到一年,就會承受不住毒發而身亡,尉至軒差不多再過三個月也要滿一年了。

  「什麼意思?」

  「你跟在他身邊這麼久,難道不知道他中毒的事?」

  「我知道這件事,但他不讓我過問,我也沒有深究。」她坦白回答。

  無瑕的回答讓樓琴大大的訝異。「你若在乎他,怎會不介意這事?難道你打算眼睜睜看著他毒發身亡?」

  她傾心尉至軒,當初尉至軒不顧性命安危要離開,無論她威脅利誘都不願留下,還是執意孤身遠行,在知道尉至軒身旁竟然有另一名女子跟隨時,她除了震驚之外,更是不甘心,所以刻意前來,想親眼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有本事纏上尉至軒。

  當場見了面,她承認無瑕的美貌的確是傾國傾城,但她不相信尉至軒會被如此膚淺的美貌所迷惑,而她以爲無瑕之所以會與尉至軒形影相隨,是因爲愛他,但要是真的愛他,豈會不在乎他隨時有可能毒發身亡?

  「在乎?介意?」無瑕面露困惑。「何謂在乎?介意又是什麼?這與他會不會死又有什麼關系?」

  隻要是人就一定會死,不是嗎?差別隻在於早或晚,以及是何種死法而已,既然是肯定會發生的事,那就坦然面對,何必想那麼多?

  人們懼怕死亡,但她沒有心,根本不懂什麼是害怕,又爲何要害怕,所以實在不明白樓琴的反應爲何如此激動?

  樓琴錯愕的瞧著她,即刻發現她話語中的怪異,她像是不懂感情,猶如初生的嬰孩,要不然不該問出如此可笑的疑惑。

  她除了美貌之外,到底哪裏值得尉至軒喜歡,喜歡到願意帶著她行走天下?樓琴真不敢置信。「難道他死了你不會難過嗎?」

  「難過?我不知道……」

  對她來說,死亡與離開沒什麼兩樣,都是在她眼前消失不見,當初主子離開她時,她隻感到茫然若失,這就叫做難過嗎?

  「不知道?」樓琴感到荒謬一笑。「難道你跟在他身邊,不是因爲愛他嗎?」

  她本打算利用無瑕愛尉至軒這一點,從無瑕身上下手,讓無瑕明白利害關系,隻要尉至軒再繼續跟無瑕在一起,不回聖螣教,三個月後就有可能毒發身亡。

  無瑕若是想要保住尉至軒的命,就得想辦法說服尉至軒回教,並且不能再出現在尉至軒面前,但如果無瑕根本就不愛尉至軒,樓琴原本的計劃就白想了。

  「愛?怎樣叫做愛他?」

  「你如果真愛他,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他等死,而會想辦法讓他活下去。」

  就像她一樣,努力尋找尉至軒的行蹤,始終不放棄讓尉至軒回聖螣教的打算,因爲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解藥,免去毒發之危。

  「若是照著你說的話做,就是愛嗎?」無瑕依舊一臉的迷惑。

  樓琴訝異的瞧著她。

  這完全不像尋常人的反應讓樓琴詫異到了極點,卻也讓她有了另一個想法,想到了如何利用無瑕這顆棋子。

  樓琴對她勾起英氣十足的微笑,直接把她當不解世事的孩子般哄著。「隻要你照著我的話做,想要明白什麼是愛,絕對不會有問題。」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來是想幫助至軒可以活下去,並不是要害他,你如果愛他,就要幫我,配合我演一齣戲……」

  她不會放手的,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讓尉至軒回到她身邊,臣服在她腳下,再也不離開!

  「無瑕!」

  當尉至軒察覺有異,趕回城鎮外的木屋時,大門是打開的,而屋內已經沒有任何人。

  他心慌意亂的在木屋前後巡了一遍,確定沒有無瑕的行蹤,才心急如焚的再度回到屋內,不懂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憑無瑕的身手,自保綽綽有餘,樓琴是傷不了她的。

  她究竟到哪兒去了?

  就在尉至軒茫無頭緒之際,他發現前廳一張茶幾上用杯子壓了一張白紙,白紙上有墨蹟,他即刻沖到茶幾邊,將那張白紙拿起來觀看——

  欲見君無瑕,神媵山上會。

  尉至軒一眼便認出來這是樓琴的筆跡,神媵山就是聖螣教的總教所在,樓琴果然無所不用其極的想逼他回去。

  「可惡!」

  尉至軒猛力將白紙撕爛,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看這情況,樓琴是使計讓無瑕心甘情願跟她回神謄山,他怎麼樣都不要緊,但無瑕絕對不能有事,他定要讓她安全離開聖螣教!
  
聖螣教的總教建在神媵山頂的斷崖邊,四周礫石遍佈,山腰及山腳則是長滿超過人身的巨株芒草,上山之路複雜又隱密,不熟悉路況之人很容易就會迷路,而芒草叢內又滿布禦敵的機關及陷阱,因此除了聖螣教衆之外,很少人敢貿然闖入神媵山。

  總教的建築像是一座大山寨,高大的木牆環繞中間的高聳主建物,層樓堆疊而上,站在最高點,可以一覽四方風景。

  尉至軒心急的連夜趕路,穿過熟悉的芒草山徑,直達總教最外圍的大門,大門口有好幾名教衆守著,他們一看到尉至軒現身,立刻往兩邊一讓,完全不阻止他進入。

  隻因爲樓琴已經吩咐過,見到尉至軒回來,直接放他入內,不準任何人動他半根寒毛。

  尉至軒也毫不客氣的直接走進,無視於大家對他的敵意,他唯一在乎的隻有無瑕,其他事他根本就不屑理會。

  他進到總教的大殿內,直上最高閣樓,那裏是曆代教主會見教衆之處,他知道可以在那裏找到樓琴的身影。

  果然他一推開閣樓大門,就見樓琴坐在教主的寶座上,神色愉悅的等著他。

  「至軒,你終於回來了。」

  尉至軒闆著臉,不想與她多說廢話,直接問道:「無瑕呢?你到底把她藏在哪兒?」

  樓琴一聽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急著知道無瑕下落,即刻惱火起來。「無瑕無瑕,開口閉口都是她,你眼裏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

  她喜歡他,這是教內大家都知道的事,但他不但對她的示好無動於衷,甚至還擅自離教,不把她的情意當一回事,這教她如何不惱?

  叛教是大罪,會被處以淩遲至死,她卻不顧教衆的不滿,硬要將他找回來,隻要他願意重新回歸,左護法的位置還是他的,她會繼續給他每月一次的解毒丹,不治他任何罪。

  她對他的好,難道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完全不在乎?

  她不想要他死,卻也不甘心給他解藥成全他,本以爲他嘗過毒發的痛苦之後就會認命回來,結果卻一直等不到他認輸,隻能轉而想辦法逼他回來。

  「我已非聖螣教中人,是否將你放在眼裏,已經不重要了。」

  「我不承認這件事!隻要我不答應,你就依舊是我的左護法!」樓琴憤怒激動的說道。

  尉至軒輕蹙眉頭,他之所以會對聖螣教感到越來越厭煩,有一半的原因也出在樓琴身上,她執意要他接受她的情感,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他應付到煩了,幹脆離開。

  而且他也不覺得她是真的愛他,隻是因爲他不買她的帳,不像其他人一樣時時諂媚、取悅她,她才會興起征服他的欲望,說穿了,就隻是高傲的自尊心作祟罷了。

  「教主,我與聖螣教之間的問題,請你不要牽連到不相幹的人身上,放她走,或許咱們還有機會可以好好談談。」

  「談?現在我有籌碼在手上,你以爲你還有談的資格嗎?」樓琴忍下滿腔的怒火,冷哼道:一你如果希望君無瑕平安無事,隻能照著我說的話做,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她告訴無瑕,尉至軒所中的毒隻有回到聖螣教才可以解,但尉至軒早已放話不再回聖螣教,她需要無瑕的幫忙,隻要無瑕跟著她回聖螣教「作客」,尉至軒會爲了無瑕回教,這樣尉至軒的命就有救了。

  無瑕答應了她的請托,她將無瑕暫時安置在山腳的別院,並且派人名爲保護,實爲監管。

  天知道她多麼嫉妒無瑕能跟在尉至軒身邊,與他形影相依,她不覺得自己不如無瑕,爲什麼無瑕可以得到尉至軒的關注,她卻不行?

  「教主,你不該如此意氣用事。」

  「我就是要意氣用事,誰又能奈我何?」樓琴得意的笑道:「隻要你們受制於我的情況一日不變,無論我想做什麼,你們誰也阻攔不了。」

  尉至軒不屑的輕扯嘴角。聖螣教的教主之位是由樓姓一族從每一代中挑選出最傑出的子孫擔任,樓琴的武功雖好,但她太過任性,根本不適合當領導者,聖螣教因爲她毫無節制的爲所欲爲,很快就會沒落的。

  「你若是不回來,就別怪我把腦筋動到君無瑕身上了。」樓琴突然揚起一抹詭異冷笑。「既然你如此在乎她,我隻要讓她永遠離不開聖螣教,那麼你也不得不留下來了,你說是不是?」

  尉至軒終於臉色大變,神情異常嚴肅。「你休想用『獻命』控制她!」

  他不確定依無瑕的特殊體質,會不會受制於人間的毒藥,所以他絕不能讓無瑕冒這種險。

  那毒藥一服下,終其一生都無法脫離聖螣教的掌控,與苟延殘喘的活著沒什麼兩樣,他無法眼睜睜看著無瑕面對同樣無止境的折磨。

  「那就得看你的決定,你若是願意回歸聖螣教,不但還是高高在上的左護法,更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也會放君無瑕一馬,讓她平平安安的離開聖螣教。」樓琴頓了頓,才又神色淩厲的強調。「但你絕不能再離開我了,要不然,小心你在乎的女人會發生意外!」

  尉至軒憤恨的咬牙,這個女人根本就不可理喻,以爲有辦法留下他的人,就能留下他的心?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心除了無瑕之外,已經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就算樓琴用盡心機,她得不到的東西還是永遠都得不到。

  但爲了無瑕,他不得不妥協,至少要先讓無瑕平安的離開聖螣教,之後再來見機行事。

  尉至軒深吸了口氣,終於勉強自己回答。「我答應你回到聖螣教,你也得信守承諾,將無瑕平安釋放。」

  好不容易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樓琴卻沒有預想中的開心,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她之前千勸萬勸,他就是要離開聖螣教,結果現在卻甘心爲了無瑕而回來,無瑕真有那麼好,好到值得他如此犧牲?

  越想越不甘,她臉色難看的擺手。「下去吧,你的房間不曾有人動過,一會兒我會命人將解藥送去給你。」

  「能讓我與無瑕見一面嗎?」

  「我會再安排,你趕了那麼遠的路,還是先去休息吧。」樓琴說是這麼說,其實她一點也不想讓他們倆有再見面的機會。

  再安排?尉至軒冷冷一笑,他難道還會不懂樓琴的脾氣?樓琴分明是不願讓他們見面,故意含糊拖延。

  不要緊,她不讓他見,他可以想辦法自己去找無瑕!

  尉至軒即刻轉身,不想再多留在這裏一時半刻。
    
  他一走出閣樓,就見常禦秋在門外候著,他們剛才的對話常禦秋也差不多都聽到,知道尉至軒和樓琴之間的氣氛還是一如以往的僵硬,不對,或許該說更勝以往了。

  尉至軒冷瞪了常禦秋一眼。「這就是你想要的?我不在時,她眼裏沒有你,現在我回來了,她更不可能把你當一回事。」

  常禦秋神色複雜,內心又酸又澀,他與尉至軒年紀差不多,樓琴略小幾歲,他是從小一路護衛樓琴長大的,當樓琴成爲教主,他也被提拔爲右護法,與樓琴始終有著像是主僕、也像是青梅竹馬的關系。

  爲了取悅樓琴,她要他做什麼,他用盡心機也會辦到,隻爲換她回眸一笑,明知尉至軒回來後,樓琴的一顆心又會全放在尉至軒身上,他還是忍痛幫了她。

  這就是他對她表達情意的方式,無怨無悔的奉獻,希望終有一日能夠感動她,但……真的會有那一日的到來嗎?

  「你若是夠自私,就該想辦法阻擋教主得知我的行蹤,放任我死在外頭,而不是傻得替她完成心願,親手將自己最大的敵人給引回來。」

  「你都回來了,再說這些也沒有意義。」常禦秋還是隻能壓下滿心的悵然,淡然回答。

  「我若是你,我就會這麼做。」尉至軒不再停留,繼續往前走。「而你,隻是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常禦秋沉默的瞧著尉至軒越走越遠,內心的翻騰也越來越強烈,開始不確定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嗎?

  他幫樓琴拆散尉至軒與無瑕,但他得不到樓琴,樓琴也得不到尉至軒,隻是多了一對有情人被迫分離,沒有人從中得利。

  那麼,他這樣做,又有什麼值得?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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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07: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尉至軒回到聖螣教的事早已傳遍總教,衆人在私底下議論紛紛,雖然對樓琴的決定大多不滿,但礙於毒藥的束縛,不得不接受,隻能繼續將尉至軒尊爲左護法。

  尉至軒根本不管其他教衆如何看他,他隻想盡快確認無瑕的安好,隻不過他花三個晚上暗中在總教內尋了一遍,沒發現哪一處有異樣,始終無法確定無瑕目前到底在何處。

  依樓琴那喜怒不定的性子,他很擔心樓琴會突然反悔,再加上他直接問她無瑕的行蹤,她卻始終不給一個明確的答覆,隻要他不必擔心,她會派人好好的護送無瑕離開,就是不讓他們倆見上一面,他才更是無法信任樓琴。

  第四日的晚上,尉至軒坐在黑暗的房內,等待夜更深一些,就要繼續去尋找無瑕的下落,一想起今日是十五月圓之日,就不由得納悶,開始困惑起情魔曾經說過的話。

  情魔說他註定英年早逝,但他已經服下解毒丹,隻要再繼續留在教內,就沒有毒發身亡的危險,是他已經避開死劫,還是……

  情魔根本就是在騙他,好誘他與她訂下咒契?

  他摸著隱藏在衣裳下的玉塊,那麼用血玉替無瑕養一顆心的事又是真是假?該不會到頭來,他的希望還是隻能落得一場空?

  死期是假,養心是真,若是這樣,那不知道該有多好,他就有更多的時間陪伴無瑕,不必再遺憾自己時日無多。

  「喀!」

  甯靜的黑暗中,突然出現窗框微動的聲響,尉至軒警戒的瞪向窗戶,馬上見到有人潛入他的房內,真不是普通大膽!

  「來者何人?簡直不想活了!」

  尉至軒抽出長劍,毫不留情的朝來人刺去,但那人竟避也不避,隻說:「你想知道君無瑕的下落嗎?」

  什麼?尉至軒訝異的收劍,隻差短短一寸,劍尖就要抹上對方的脖子,要了對方的命。「常禦秋,你這是什麼意思?」

  房內沒有點燈,對方的樣貌一時之間根本看不清,但這個聲音他認得,他重新回到聖螣教後,就已經把常禦秋視爲陌路人,不再有任何交集,沒想到常禦秋倒是主動找上門來。

  「我知道君無瑕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常禦秋終究還是對尉至軒感到虧欠,想要向他做些彌補。

  而且他偷聽到樓琴打算對付無瑕,不讓無瑕安然離開聖螣教,與先前對尉至軒的承諾完全不一樣,頓時更是覺得自己錯得離譜,不該再看著樓琴一錯再錯。

  尉至軒緊蹙起眉,不確定常禦秋安的到底是什麼心眼,一向忠於樓琴的人,怎麼可能會突然倒向他,還打算幫他?

  「至軒,君無瑕有危險,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她的所在之處我隻說一次,該如何做你自己決定。」

  「她有危險?」這下子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再遲疑,急著想知道答案。「她到底在哪裏?快告訴我!」

  「她現在就在——」    

  神謄山山腳的別院裏,無瑕一個人靜靜待在客房內,坐在圓桌邊,望著窗外的圓月,心中所想的是尉至軒的狀況。

  他回到聖螣教,應該已經得到解藥,可以安然度過這一個月圓之夜,不會再痛得生不如死了吧?

  樓琴說,若是她真的愛尉至軒,就該讓他回到聖螣教,這才是愛一個人該有的表現,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他日漸虛弱,直至死亡,無動於衷。

  樓琴說,隻有以她當誘餌,尉至軒才會心甘情願回教,所以要她跟著回神媵山,等尉至軒順利歸教之後,樓琴會再安排他們倆見面。

  爲了不讓尉至軒死,她配合樓琴的話來到神媵山,但她住在這裏都已經五日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樓琴再也不曾出現過,其間隻有送飯的教徒會固定出現,她也無法從教徒口中間出任何消息,隻能繼續坐在這兒枯等,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與尉至軒見面。

  她照著樓琴的話做了,卻還是不懂情愛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分別多日,她隻想趕緊見到尉至軒,撲入他的懷裏,被他的溫暖所環繞。

  這就是思念嗎?一離開他,就開始想著他,想回到他的身邊。

  思念與喜愛到底差距多遠,她不曉得,但她相信,隻要她鍥而不捨,繼續努力,總有一日會明白的。

  她好想主動去找他,但樓琴說,在他願意回歸聖螣教之前,她絕不能出現,所以她隻好忍著,不能因思念而壞事。

  但……她到底還要忍多久?她又還能忍耐多久?

  「至軒……」

  她輕輕喃著,話語中帶著淡淡的愁緒,眼神也跟著黯淡下來,知道這又會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曾幾何時,她懂得寂寞了?從前的她也是這麼一個人過來的,並不覺得有什麼,但在遇到尉至軒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正凝思之際,房外不尋常的動靜即刻讓無瑕回過神來,她安靜無聲的聽著外頭細微的腳步聲響,知道有不少人接近這座別院,並且來者不善。

  空氣中蔓延著詭異的緊繃氣息,腳步聲已從別院外來到她的房門口,將她團團包圍,長劍出鞘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隨時都有可能沖進房裏。

  這些人是什麼來曆?是聖螣教的人嗎?

  無瑕不懂自己哪裏得罪他們,他們居然會擺出如此大的陣仗來對付她,她一直都聽話的待在別院內,不曾惹一點麻煩,所以仇怨到底是從何而來?

  砰的一聲!房門被人猛力踢開,許多人從大門及窗戶闖入,殺氣襲來,尖銳的長劍在黑暗中閃爍出暗銀色的光芒,直朝無瑕而去。

  「君無瑕,受死吧!」他們膽大之極,完全不遮掩自己的面容,絲毫不在意被她看到樣貌。

  無瑕即刻從椅上起身,將靈氣灌注在披帛上,猛力一甩,白色的披帛在黑暗房內大大迴旋,一下子就甩飛第一批沖進來的殺手們。

  「嗚哇——」他們連無瑕的一根寒毛都碰不到,狼狽往後倒下。

  「我與你們並無怨仇,你們爲何要襲擊我?」無瑕的語氣並不含憤怒之意,她隻是不解,想不透他們的行爲。

  第二批殺手緊接著闖入房內。「少羅嗦,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她再度甩動披帛,一一將來人打飛,她從不做殺生之事,但也不會白白任人欺負而不還手。

  在第二批闖入的殺手也都倒在地上哀號後,無瑕縱身一躍,從窗戶跳出房,果然見到四周圍著更多的殺手,個個面露殺氣。

  這裏是聖螣教的地盤,這麼多人闖入,卻不見駐守在此的教徒有什麼反應,種種跡象表現得很明顯,這些人同樣是聖螣教的人。

  在衆多教衆的最後頭,一名披著黑色披風的男子大聲命令。「給我殺,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取下君無瑕的性命!」

  「殺——」

  無瑕微蹙起眉,一邊抵擋拚命沖過來的殺手們,一邊不解的問:「我到底哪裏招惹到貴教,貴教非要我的命不可?」

  「要怪就怪你自己,誰不好勾引,偏偏勾引咱們教主看上的男人。」披風男子冷笑道:「你也真笨,傻傻的跟回來,還以爲能全身而退,會有現在的狀況也是你自找的。」

  披風男子奉樓琴的命令,今晚務必要殺了無瑕,然後毀屍滅跡,尉至軒找不到無瑕,又無法確定無瑕的生死,隻要樓琴說已經將無瑕給放走,尉至軒也找不到證據懷疑她。

  隻要一想起尉至軒是如何在意無瑕,樓琴就忍不下這口氣,非要礙眼的無瑕死不可!

  樓琴喜歡尉至軒?無瑕到此刻才恍然大悟,難怪樓琴如此在意尉至軒的生死,還因此親自找上門,用盡所有辦法想讓尉至軒回聖螣教。

  她在人間遊曆時雖然聽聞過因情愛而生的恩恩怨怨,卻從沒實際碰到,沒想到第一次遭遇,別人就想要她的命。

  這些想殺她的人也隻是因爲被毒物所控制,不得不聽令於樓琴,所以無瑕不想傷及無辜,能不見血就不要見血。

  她甩開衆人,身手輕靈的翩然上樹,再大大一躍就跳過別院高牆,落到外頭,打算先甩開他們的追殺,之後再作打算。

  沒想到聖螣教派出數十名教衆,卻連一個女人都解決不了,披風男子在聽到樓琴說絕不能小覷無瑕能力時,還覺得是樓琴小題大作,直到真正交過手後才知道樓琴的擔憂是對的。

  「快點追!」披風男子焦急的喊道:「絕對不能讓她逃走,完成不了任務,大家就等著下一個月圓之日受罪吧!」

  教衆一聽,頓時冒起一陣寒意,隻好拚了命的趕緊追出去,非得達成任務不可。
  
沒過多久,無瑕就又在漆黑的竹林道上被教衆團團包圍,衆人殺氣騰騰的不斷向她沖過來,就不信她沒有筋疲力竭的時候,總會讓他們逮到可以進擊的破綻的。

  「別跑!」

  「納命來——」

  無瑕繼續回擊,以靈巧的力道卷走他們手中的劍,再回身一踢,婁勢漂亮的將對方踢飛老遠,如一朵在半空中綻放的白蓮。

  她用餘光一瞥,發現聚集過來的教衆越來越多了,其實她隻須使出呼風喚雨的力量,便能夠馬上解決這些人,但她來到人間,就是想要像正常人一般生活,隻要一使出那些能力,她就會被視爲妖邪之類,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她始終不願意這麼做。

  「無瑕!」

  得到常禦秋幫助的尉至軒終于趕至竹林內,見到無瑕被衆多教衆包圍,人單勢孤,即刻拔劍沖入人群內,毫不客氣的與他們打了起來。

  他神色淩厲,身上同樣散發著強大殺氣,可沒無瑕有諸多顧忌,一路往無瑕的方向殺過去。

  隻要是試圖傷害無瑕的人,對他來說就是敵人,不必手下留情!

  「嗚哇——」

  慘叫哀號聲接連響起,尉至軒沒多久就殺出一條血路,教衆們對他狠厲不留情的手段忌憚不已,紛紛退開,不敢再與他對峙。

  「滾!」尉至軒憤怒的吼道:「誰敢再動無瑕一根寒毛,我絕對會要他後悔莫及!」

  沒想到尉至軒居然會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出現!

  在一旁觀戰的披風男子眉一擰,其實他對尉至軒的回教也頗多不滿,與其要無瑕死,他更希望尉至軒再也回不了教,空出左護法之位,他們就都有機會得到那個位置。

  披風男子一使眼色,三名屬下迅速趁亂離開,繞到尉至軒身後埋伏。

  此時披風男子才揚高嗓音命令。「停止攻擊,別再互相殘殺!」

  教衆們聽到命令後,不再戀戰,紛紛退開,尉至軒終於見到了無瑕的身影。

  她身上不見任何傷勢,純白的衣裳也沒染上一丁點髒一汙或血痕,獨自站立的身影縹緲出塵,依舊一如過往般美好。

  無瑕瞧見尉至軒,原本的面無表情漾起些微笑意,終於等到他出現了。

  「至軒。」

  尉至軒微喘著氣,原本的欣喜隻在剎那間便消失,因爲無瑕背後的竹林內有不尋常的銀光閃爍。

  「無瑕,小心——」

  尉至軒使盡全身所有力氣沖過去將無瑕緊抱在懷,同時回身護住她,下一刻,三把長劍毫不留情的插入尉至軒的背!
   
  披風男子的目標早已轉移,攻擊無瑕隻是個幌子,他派屬下埋伏,就是要趁尉至軒保護無瑕的當下「意外」傷了尉至軒。

  目的順利達成,三人即刻裝得一臉驚慌,抽回自己的劍。「左護法!咱們……咱們不是有意要傷左護法的……」

  其他教衆們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嚇愣了,一動也不動,隻有披風男子暗暗揚起冷笑,繼續看好戲。

  無瑕錯愕的睜大雙眼,她親眼目睹那三名男子兇狠地攻擊尉至軒,當他們一收劍,尉至軒就忍不住吐出大口鮮血,濕熱的血液滴上她的肩,染紅她純白的衣裳。

  尉至軒身子一軟,所有重量都壓在無瑕身上,她抱著他緩緩跪坐在地,腦中一片空白,茫然無措。

  「咳……咳咳……」尉至軒靠在她的肩上,自嘲地扯起一抹笑,終于明白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他的死劫根本與毒無關,而是會爲了救她而死。

  那三劍盡入他的心肺,他必死無疑,撐不了多久,隻能用盡剩餘力氣舉起手,輕撫上她的臉頰,氣虛無力的說——

  「無瑕……答應我,就算隻有你一個人,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轉頭瞧著他,神色旁徨。「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會懂的……隻要有了心之後,你就會懂……」

  此刻他的衣襟內突然出現了奇怪的紅色光芒,由弱漸強,散發出紅光的血玉從衣襟裏飄出來,直朝無瑕的心口飄去,轉眼之間就沒入她的身體內,紅色光芒也隨之隱沒。

  血玉一進入她的身體,就有一股陌生的熱意竄流全身,心口處傳來不曾有過的規律跳動,如同人一般的心跳聲清楚可聞。

  頓時各式各樣的酸甜苦辣、七情六欲,像是浪潮般朝她狂湧而來,幾乎要將她吞滅,他曾經有過的喜怒哀樂,他對她的愛憐疼寵,他的一切一切情感,全都藉由血玉形成的心灌注入她的身子內,漲滿她的胸口,讓她實實在在的感受到。

  兩道熱液從臉頰上滾滾滑落,她不敢置信的摸著自己的臉,她現在是在哭嗎,她……會哭了?

  尉至軒見到她落淚,倒是笑了,滿足的笑了。「是真的……」

  情魔沒有騙他,這樣就好,能在將死之際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鮮活起來,他也該……暝目了。

  他的手一滑,從她的臉頰落在身旁,不再有任何動作,閉上眼的面容帶著最後的笑意,靠在她的肩上,好像隻是單純睡著一樣。

  清楚明顯的痛從心口處蔓延開來,無瑕臉上的淚水越掉越多,幾乎一發不可收拾,視線全模糊成一片。

  「至軒?」

  她用顫抖的手摸著他似睡著的臉龐,卻感覺不到他的氣息,摸不到他的脈搏,得不到他一丁點的回應。

  他死了?他拋下她了?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至軒——」

  她緊緊抱住他,大哭出聲,終於明白什麼是痛徹心肺,強烈的痛楚正撕裂著她的心,逼得她幾乎要發狂,悲痛的淚水不斷狂湧而出,完全無法控制。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像是天地間隻剩下痛這種感覺,鋪天蓋地的壓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多想跟著一死了之。

  若是擁有七情六欲就必須承受如此強大的沉痛,那麼她甯願不懂情愛,甯願繼續情感空洞的過日子!

  「嗚……至軒……別離開我,醒來、快醒來——」

  無瑕崩潰的哀號出聲,四周瞬間刮起不尋常的風勢,並且越來越強烈,將她與尉至軒籠罩在最中央,誰都無法靠近。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好奇怪的風,啊——」

  旋風越來越強,將竹林吹倒,將四周的聖螣教衆全都吹飛了,此刻的無瑕完全處於失控狀態,放任自己的力量外放,她心中的痛苦有多麼強烈,旋風的力道就有多強勁,足以毀壞一切。

  「至軒……」她繼續抱著懷中男人痛哭,發絲紛亂飛揚,聲音已然沙啞。「別拋下我一個……我不要這樣活下去……」

  她終於明白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卻是在所愛之人死後才明白,她找到了願意爲她而死的男人,更因此瞭解,她根本不要他死。

  無法相守,她明白了愛情又有何用?她無法獨自面對孤獨思念之苦!

  她不要這樣的結局,不要!
    
  「呵呵……時間到了,我來依約取走我要的代價。」

  另一個女人的朗笑聲突然回響在旋風中,無瑕錯愕的擡起頭,就見紅衣女子不知何時已經進到旋風內,鮮紅色的衣裙張狂的飛揚著。

  「你來做什麼?」無瑕不解的瞧著她,她隻在乾坤山上見過這紅衣女子,之後兩人就不曾再有任何交集。

  「當然是來要我該得的東西。」

  紅衣女子伸出右手輕勾食指,就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尉至軒從無瑕的懷中扯開,飄飛到紅衣女子的身旁。

  「至軒?」

  無瑕想起身,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另一股力量給鎮壓住,完全起不了身,隻能繼續跪在原地,驚慌的瞪著紅衣女子。

  「你對我做了什麼?快把至軒還給我!」

  「我隻是讓你暫時不能動彈,免得壞了我的事而已,這男人,我是不會還給你的。」紅衣女子勾起一抹媚笑。

  「爲什麼?」

  「他拿自己與我做交易,換了一塊千年血玉幫你養心,你現在能清楚感受到喜怒哀樂各式各樣的情緒,都得感謝他,要是沒有他的犧牲,缺了心的你就算在人間遊曆再久也很難明白這些感受。」

  無瑕錯愕的摸著自己的心口,那塊血玉已經進到她的身子內,毫不排斥的成爲她的一部分,就好像一顆真正的心一樣。

  原來這是他拿自己換來的東西,他怎麼這麼傻,居然會與魔做交易?

  「我把心還給你!」無瑕激動的喊道:「我不要這顆心了,隻求你把至軒還給我!」

  她可以不要心、不要七情六欲,卻不能失去尉至軒,那是比永遠孤獨還要更可怕的事。

  她已經後悔了,後悔自己之前拚命執著於想要明白何謂情愛,才會害尉至軒爲她做出如此犧牲,成全了她,卻出賣了自己。

  「事已至此,已經不容任何人反悔。」紅衣女子冷哼。「這是我與他的交易,就算要反悔也輪不到你來,你隻要好好珍惜他爲你養來的心,感恩的繼續過活,對他來說就值得了。」

  「不——我隻要他——」

  「他人都死了,你就算再留著他的屍身,又有何用?」

  「那麼你執意要他的屍身,又有何用?」

  紅衣女子挑了挑眉,媚眼一眨,漾起詭笑。「反正我自有我的用處,你與其再繼續與我爭,倒不如省下力氣,等他轉世投胎,再去尋轉世後的他不就好了?」

  「轉世投胎?」無瑕困惑的微蹙眉頭。

  「是呀,人死之後就會轉世投胎,一切重新再來過,所以你別再執著於這一世的他了。」

  隻不過她不會讓尉至軒有機會轉世投胎的,她刻意引誘無瑕等待,隻是希望無瑕別來找她麻煩,如此她的計劃也能繼續順利進行。

  無瑕像是看到了希望,卻還是忍不住旁徨。「可這茫茫人海,我要去哪兒找轉世後的他,又怎麼認出他來?」

  等待是痛苦的,要是無心無情,或許就能傻傻的一日度過一日,但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無情無心的玉姬,她會心痛、會難過、會懊悔,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熬不熬得過那看不見盡頭的相思折磨,直到終於尋到轉世後的他爲止。

  「若是你們倆真的有緣,自會再度相見,要是無緣,他從你身邊走過,你也未必能發現他。」紅衣女子冷笑道:「反正你有無限的壽命,隻要你有足夠的耐心,總有一日會讓你等到的。」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紅衣女子不再停留,直接帶著尉至軒往後退,陷入旋風中,豔紅的身影在狂風內慢慢淡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見,尉至軒也跟著紅衣女子失去行蹤。

  紅衣女子消失後,無瑕身上動彈不得的禁咒也跟著解開,四周的狂風逐漸減弱、平息,露出滿目瘡痍的可怕景象。

  她前後左右的竹林早已被狂風掃成平地,範圍廣大,原本圍在四周的聖螣教衆也早被吹得不見蹤影,隻剩她一個人繼續跪坐在原本的暴風中央,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至軒……」

  她仰天輕喃,任由淚水繼續滑落,椎心之痛猶在,她已經作出決定,無論得漂泊多少年,她也要等到轉世之後的他,兩人再續情緣。

  不管這條等待之路會有多苦,她都會咬牙走過去,無怨無悔,直到與他重新相遇爲止。

  她相信會有那麼一天的,一定會有……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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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9 00:07: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六十年後——

  曆史悠久的天圜皇朝,已經立國兩百三十多年,盛極必衰、合久必分、安久必亂,也像是輪回般,不斷在曆史的洪流中重複著。

  天圜皇朝近幾年天災不斷,先是洪災四起,再來是旱災遍佈,民不聊生,無家可歸的流民四起,國家局勢一片混亂。

  除了天災之外,天圜皇朝此刻也面臨強大的外患,盤踞在北方的北敖國始終是個令人忌憚的存在,一百多年前曾經一度成爲強大的威脅,後來北敖國遇到內鬥,勢力逐漸減弱,沉寂了好長一段日子,直至近幾年又開始迅速強大,連連侵擾,世局因此而動蕩不安。

  無瑕這些年來獨自一人漂泊著,天圜皇朝從南到北的國土幾乎全都踏遍,看著這個國家從繁盛走向衰弱,人民從安居樂業變得三餐不繼,內心有諸多感慨,也明白人類的生命是何等脆弱,在如此艱困的環境下,已經禁不起戰火的摧殘了。

  而她所追尋的人兒,又到底在哪裏?她曾經闖過地府,想要知道尉至軒投生何處,然後直接去找,卻一無所獲,隻因地府鬼差也不知道尉至軒到底在哪裏,當初他的魂魄就不曾回歸地府,莫名其妙的失去蹤影。

  當她得知結果時,震驚又錯愕,即刻懷疑是紅衣女子搞的鬼,她想要找紅衣女子問個清楚,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女人的行蹤。

  所以她束手無策,隻能繼續四處漂泊,一邊尋找尉至軒的魂魄,一邊也在尋找紅衣女子的下落,非得好好問個明白不可!

  秋風瑟瑟,本是葉落滿地的時節,卻沒有半片葉子落下,一路上的樹木早因旱災而剩下枯枝,透著濃濃的死寂之氣。

  路經一座小城鎮,鎮上的人氣色都很差,一看就知道已經餓了許久,無瑕一邊走一邊瞧,除了內心不忍之外,也無法爲他們做些什麼。

  天命自有定數,會有這場災難都是註定好的,她不能以自己的力量試圖改變,那隻會得到反彈,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無瑕繼續往前走,城鎮的街道很冷清,往來行走的人也不多,當其中一對並行的男女從無瑕身旁擦身而過時,那男的突然頓下腳步,訝異的回頭。

  「阿媱?」

  無瑕一愣,也停下腳步,自從離開乾坤山後,她就不曾聽過其他人喚她這個名字,而會如此喚她的……隻有一個人!

  她緩慢的轉過身,瞧向那名男子,訝異之外,也忍不住困惑。「主子?」

  那名男子很年輕,身形斯文,卻有著一頭與年紀不符的灰白發絲,她記得他在乾坤山時發色還是黑的,怎麼多年不見,卻變成這個樣子?

  「阿媱,真的是你。」百裏奕欣喜的揚起笑,真的從沒想過還能夠再遇到她。「你……似乎不太一樣了。」

  他正是當年刻出玉雕的玉匠百裏奕,在離開乾坤山後,就再也不曾回去過,而他之所以說無瑕不太一樣,是因爲現在的她表情自然,看得出喜怒哀樂的情緒,不似過往般缺乏靈動之氣,像個缺了心魂的傀儡娃娃。

  「阿奕,她就是你曾經說過的那個「阿媱』?」百裏奕身旁的年輕女子瞬間眼睛一亮,即刻來到無瑕面前,對無瑕好奇極了。「哇……這是我以前的臉?我真有這麼美嗎?還是因爲你當初太喜歡我,不知不覺就將我美化美化再美化了?」

  無瑕嚇了一跳,任由女子將她的臉蛋一看再看,眼前的女子長相清秀可人,十分活潑。

  「雲媱,你嚇到她了。」百裏奕哭笑不得地搖搖頭,知道她對他刻的玉姬一直很有興趣,隻可惜始終無緣見得,但也不必如此興奮吧?

  「雲媱?」無瑕知道這是主子思慕之人的名字,但她應該要長得跟她一模一樣才對,眼前這個姑娘很明顯和她不像呀。「主子,你真的找對人了?」

  百裏奕再度失笑,但她有這種疑惑無可厚非,畢竟兩人的容貌的確不一樣。「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的聊一聊吧。」
    
  他們在附近找到一個簡陋的小茶棚落坐,瞭解一下這些年來彼此的境遇,無瑕才知道,原來雲媱從乾坤山到人間時經曆過轉世,所以容貌才與原來不一樣,而她之所以依舊保持年輕,是因爲體內有當年在乾坤山修行而成的靈珠,身上所擁有的法力與當年當山君時相去無幾。

  百裏奕之所以會一頭白發,則是曾經經曆過迅速老去的死劫,後來雖然被救了回來,也不知到底哪裏出了差錯,身體雖恢複年輕,但頭發始終沒有再黑回來。

  而無瑕將自己終于擁有心、懂得七情六欲的經過告訴他們,也就不免要將紅衣女子帶走尉至軒的事一併說出,好解釋她四處漂泊的原因。

  「又是師姊……」聽完無瑕的遭遇,雲媱表情非常凝重。「她已經步入邪道,真不知還有沒有辦法阻止。」

  紅衣女子,情魔「風嫣」,正是雲媱當初在乾坤山上修行的同門師姊,風嫣愛上自己的師父仲淩,有違倫常,仲淩不肯接受她的情意,甚至閉關不出,風嫣才會因愛生恨,墮落至魔道。

  「又?什麼意思?」無瑕不解的輕蹙眉頭。

  「無瑕,你曾聽聞過北敖國那邊的事嗎?」既然無瑕已有屬於自己的名字,百裏奕當然不再以阿媱之名喚她,樂於喚她無瑕。

  「我隻大概知道,北敖國此次攻擊天圜皇朝的態勢兇猛異常,北方大半的州縣都已淪陷,北敖國軍隊所到之處,猶如人間煉獄,景況可怕。」

  「那你聽過『妖妃』之名,還有『五鬼將軍』嗎?」

  「我聽過五鬼將軍這個稱呼,妖妃是指?」

  「妖妃風嫣。」雲媱語氣沉重的接著解釋。「不是恰巧同名,那的確是我師姊,她刻意在人間引起混亂,恐怕……還是爲了逼師父出關來面對她。」

  幾年前,風嫣出現在北敖國皇帝身旁,還被封爲妃子,北敖國皇帝被她所惑,事事都聽從她的意見,風嫣儼然掌控了整個北敖國的軍政大權,所以北敖國百姓稱她爲「妖妃」,認爲她是可怕的禍水。

  隨著風嫣出現在北敖國的還有五名神秘男子,他們驍勇善戰,身手異于常人,在戰場上狠厲無情,活脫脫是戰鬼的化身。這五名男子帶兵攻打天圜皇朝,戰無不勝,人人聞風喪膽,因此才會出現「五鬼將軍」的稱號。

  這五名男子來曆神秘,臉上都戴著銀面具,對風嫣是絕對的忠誠,隻聽令於風嫣,就像是她所操縱的傀儡。

  這場混亂全是由風嫣一手挑起,雲媱覺得自己有必要代師父出面阻止風嫣繼續造孽,還人間一個平靜,所以正打算啓程往北,插手兩國的戰火,沒想到倒是在路上先遇到無瑕。

  她已經拜託好友靈獸白虎將風嫣的消息帶回乾坤山,希望能讓閉關中的師父知道,好由師父出面制止這一切,但師父到底會不會出關,她一點把握都沒有,因爲當年風嫣在乾坤山作亂,她被風嫣逼得不得不離開時,閉關的師父也不曾有過絲毫動靜。

  百裏奕沉吟了好一會兒,眉心微蹙。「該不會……無瑕想找的尉至軒,就是那五鬼將軍其中一人?」

  他也曾與風嫣有過交集,知道風嫣所做的事都有她的目的,風嫣會執意帶走尉至軒,那就表示尉至軒對她肯定是有用的。

  「可是那時候……至軒已經死了。」無瑕跟著蹙起眉頭。

  他會是五鬼將軍其中之一嗎?

  隻要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她就忍不住心痛,因爲照雲媱的說法,那五鬼將軍根本就是身不由己、受制於風嫣的傀儡。

  他爲了她出賣自己,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她要是救不了他,她也會痛不欲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對咱們來說,想讓人起死回生不是不可能,而師姊墮入魔道,想必知道更多旁門左道的邪法,讓人可以規避輪回,再度死而複生。」雲媱也覺得百裏奕的假設很有可能。「況且你不是也說,他的魂魄根本沒到過地府,那就很有可能是被師姊強扣住了。」

  「我跟你們一起去北方!」無瑕已經壓抑不了自己的激動。「無論如何,我都想會一會那五鬼將軍,好確認至軒是不是其中之一。」

  她好不容易終於得到這個線索,當然一定要去看看,要不然她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若尉至軒真的是其中之一,她拚死也要讓他脫離風嫣的掌控,重新得到自由不可!
  
  無瑕跟著百裏奕他們一路往北,越朝北方走去,就遇到越來越多躲避戰火南下的難民,氣氛也越發凝重起來。

  當他們趕到最新一座被北敖國軍隊侵襲的城鎮時,那座城鎮剛被北敖軍的鐵騎踏平,鎮裏硝煙四起,四處都看得到死傷的天國士兵及百姓,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及屍臭味,果然是人間煉獄。

  看著眼前淒慘的景象,當然是先救人要緊,因此三人分散開來,與在戰火中倖存的少數百姓趕緊尋找生還者,將他們救出城鎮,免得被火勢波及,最終還是得葬身火海。

  「嗚嗚嗚……爹……娘……」

  一個小女孩無助的跪坐在路上嚎啕大哭,她的爹娘都不見了,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隻能不斷的哭泣。

  此刻一隊鐵騎出現在道路的遠方,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就算看到路中央有個小女孩,也絲毫沒有緩下來的動作。

  當無瑕發現那小女孩時,那一隊鐵騎已經靠得非常近,眼看小女孩就快要葬身馬蹄下,她驚慌的往前一撲,搶在鐵騎之前抱著小女孩往路旁滾了過去,千驚萬險。

  「小心!」

  「啊——」

  小女孩在無瑕的懷裏驚叫出聲,渾然未覺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跟著無瑕滾了好幾圈才終於停住,頭昏腦脹。

  她們倆才剛滾過去,鐵騎就從她們身旁快速奔馳而過,不曾減緩速度,無瑕擡頭朝那鐵騎隊瞧了一眼,就見騎在隊伍最前頭的男人也回頭睨了她一眼,隻一眼,就讓無瑕渾身一顫,完全移不開自己的視線。

  他面戴銀色面具,遮住上半張臉,面具上有著繁複的曲形纏繞暗紋,他身穿玄黑色的衣裳,外罩銀色戰甲,散發出強烈的肅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慄。

  他在面具後頭的雙眼冷厲無情,高高在上的睨了無瑕一眼,完全將她當成微不足道的低賤螻蟻看待,接著轉頭不再看她,繼續前進。

  無瑕抱著懷中的小女孩坐起身,傻愣愣的瞧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小到再也看不清爲止,內心狂湧出越來越多的情緒,幾乎快要無法克制。

  「無瑕!」百裏奕沖到她面前,見到她神色怪異,關心的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是他……」無瑕抓住百裏奕的雙臂,終於再也忍受不住的淚流而下,又喜又痛。「我看到他了、我真的看到他了,但是他不認得我……」

  她苦苦追尋了六十年,終於找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這六十年來所積壓在內心的辛酸苦澀,全都化成激動的淚水傾洩而出,無法阻擋。

  雖然他的面貌被面具遮住,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他就是尉至軒,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但他的氣質已經與過往完全不一樣,像是變成另一個人。

  長久以來的相思孤寂差點就逼得她絕望放棄,痛苦到幾近崩潰發狂,但她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咬牙撐過來,盼的就是終有一日能夠與他重聚,現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行踨,但他卻不再對她揚起深情微笑,而是回以她一記冷漠至極的眼神。

  這教她如何不失控、不激動?

  她盼了這麼久的重逢,竟是如此殘酷,深深的打擊著她……
    
  百裏奕緊蹙起眉,沒想到還真被他給說中了,尉至軒是五鬼將軍之一,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

  「無瑕,先別激動,咱們趕緊退出城鎮,之後再來想辦法處理這事。」

  無瑕隻能努力忍住淚水,壓下激動的情緒,和百裏奕一同帶著小女孩離開,退出即將被大火吞噬的城鎮。

  他們退到城鎮近郊一處暫時收留倖存難民的棚子內,與雲媱會合,雲媱聽了剛才的經過,同樣蹙起眉頭,覺得事情很棘手。

  「通常想要控制他人,最極端的做法就是封住那人的記憶、情感,這樣那人就會如同傀儡般沒有自己的意志,完全聽令于施法者,我想師姊應該是用這種方式完全掌控五鬼將軍的行動,因此尉至軒才會對無瑕沒有任何反應。」雲媱表情凝重的解釋著。

  「那麼有辦法讓他脫離掌控,再度恢複過往的記憶與情感嗎?」無瑕心急的問道。

  「除非知道師姊是用什麼方法封住他的記憶及情感,要不然……很難。」

  無瑕神色一黯,這不就表示,除非他們能夠逮住風嫣,逼風嫣說出解除封禁的方法,要不然尉至軒就沒有機會恢複正常?

  然而憑風嫣的狡詐,又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風嫣目前還是在幕後操控局勢,並不輕易露面,隻派出五鬼將軍就快將人間攪得天翻地覆了,他們想逮住風嫣的機會不高,連身爲同門師妹的雲媱都無法和風嫣相抗衡,再加上一個她又會有多大勝算?

  雲媱知道無瑕很心急,沉吟了一會兒,又說:「其實還有一步險招可以試一試,但並不一定有效果,隻能碰碰運氣。」

  「真的?」無瑕原本的沮喪情緒即刻振作起來。「到底是什麼招?」

  「先切斷他與師姊之間的聯系,讓師姊控制不到他,再用『刺激』的方式,看能不能逼他掙脫控制,恢複記憶。」

  尉至軒過往的記憶一定還存在,隻是被封禁在腦海深處,如果有外力刺激,讓被壓在最底下的記憶掙紮著想要重新湧現,隻要那刺激夠強烈,就有可能突破封禁,重新恢複記憶。

  而最有可能對尉至軒産生刺激的,就是無瑕了,他愛無瑕至深,甚至願意以俞相護,這強烈的情感,或許真有可能扭轉一切。

  但這是最理想的結果,世事發展不可能盡如人意,此事最後很有可能還是以失敗作結。

  無瑕聽了雲媱的提議之後,沒有多加考慮,即刻回答。「我想試一試,隻要有機會,我就不會放棄!」

  她不想再見他繼續受風嫣控制,想趕緊與他重聚,就算他不記得她了,她也會想辦法勾起他的回憶,讓他重新熟悉她,回到她的身邊。

  她都已經尋了他六十年,再痛苦的日子都熬過,眼前的困難對她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她相信自己同樣能夠熬過去,迎來最後的希望曙光!

  百裏奕瞧著無瑕異常堅定的神色,爲她開心,也爲她擔憂,如果這個方法成功了當然好,但如果失敗了,她承擔得起如此沉重的打擊嗎?

  現在的她感情豐沛,已經不像過往無心無情,根本不會受傷,所以他才擔心,就怕她承受不了,又得面臨另一場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他微微一歎,隻希望這一切混亂能夠趕緊落幕,大家平安的繼續過日子,有情人最終都能順利相守,不必再被迫分開了。
  
  尉至軒帶著鐵騎回到北敖國先鋒軍的軍營內,已至夕陽西下時刻,他一下馬,就有士兵替他將馬牽走,他直接往自己的軍帳方向走去。

  一路上,士兵們對他是又敬又畏,不敢妄加靠近,對北敖士兵來說,五鬼將軍與他們並不是同一國的,五鬼將軍是妖妃風嫣的爪牙,而他們隻是礙於皇命,不得不聽令於五鬼將軍。

  雖然五鬼將軍帶領他們戰無不勝,他們還是無法打從心底認同五鬼將軍,心情很是矛盾。

  尉至軒一個人進到軍帳內,坐在椅子上休息,並沒有把臉上的銀面具拿下,冷厲的眸光也沒有任何改變,依舊一身肅殺之氣。

  他的腦海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浮現出那個女人的樣貌,她一身潔白的衣裳,倒在路旁驚訝地與他四目相對,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漸行漸遠。

  初初見她時,他是沒有任何感覺的,但不知爲何,他越想越覺得她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見過。

  在這之前,他腦中隻有主子交付給他的任務——毀滅天圜皇朝!

  他一直隻爲執行任務而活,但與她驚鴻一瞥後,他腦中開始冒出了任務以外的想法,幹擾了他的思緒。

  他搖搖頭,明知不該再想這種與打仗無關的事,但他卻奇怪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就是一直想起她,體內隱隱出現一種陌生且奇怪的騷動。

  他到底是怎麼了?

  沉思到一半,他敏銳的感覺到軍帳內的氣氛微微改變,似有外人闖入,眸光即刻銳利起來。「誰?」

  他身手敏捷地抽出腰間長劍,回身一砍,什麼都沒砍到,卻有一條長長的白色披帛從他的臉上拂過,四周刮起不尋常的風,軍帳隨之搖晃震蕩。

  尉至軒轉回頭,瞧著突然出現在軍帳內的白衣女子,一點都不感到訝異,因爲這種行蹤飄忽詭譎的女人,他並不是第一次遇到,他的主子風嫣就是這般,所以他也很清楚,來人絕對不是常人。

  「你是誰?闖入軍帳內有何目的?」

  他微蹙雙層,她居然就是他剛才正在想的那個女人!

  無瑕雖然內心依舊激動,還是努力保持鎮定,與他周旋。「至軒,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得知他是五鬼將軍之一,在確認北敖國先鋒軍的駐紮地後,想要不受阻擋的進軍營找他,對她來說完全不困難。

  此時此刻,她已經不想再隱藏自己的力量,她也必須用自己異于常人的法力,才有辦法對抗風嫣。

  她知道他的名字?尉至軒眉間的皺痕又深了些,雖然心有困惑,卻沒有多問,冷酷的將她視爲敵人,隻想馬上除去。

  「我不必認得你,擅闖軍營的外來者,隻有死路一條!」

  銳利長劍再度朝無瑕攻擊,招招淩厲,毫不留情,無瑕動作輕靈的左躲右閃,雖然早已知道他會不留情面,但在真正面對時,她還是忍不住感到心痛。

  曾經,他爲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現在他卻對她刀劍相向,招招緻命,這是多麼可悲的事?

  「至軒,我是無瑕,你的白玉無瑕,求求你快點想起來好嗎?」

  「少羅嗦!」尉至軒對她隻閃避不回擊的舉動非常惱火,不相信自己動不了她半根寒毛。「快回手,別瞧不起我!」

  「發生什麼事了?」

  帳外的士兵很快就發現裏頭出現不尋常的騷動,趕緊掀開帳門沖進來,無瑕即刻長袖一揚,一道強勁的風勢立即將士兵吹了出去,不讓他們進來打擾。

  尉至軒瞧著這奇詭的一幕發生,更加確定無瑕不是尋常人,也難怪想傷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帳外聚集的士兵越來越多,無瑕不想浪費心力在其他士兵身上,隻想趕緊將尉至軒給帶走。

  但他是不可能主動跟她走的,所以她別無他法,隻能硬綁了!

  無瑕將手中的白色披帛朝尉至軒甩去,披帛像是一條蛇似地從尉至軒的腰部開始往上纏繞,緊緊縛住他的身子,讓他動彈不得。

  他錯愕的使力掙紮,卻一點用也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披帛從腰間纏上他的脖子,勒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下一瞬間,無瑕閃身到他背後,頸後一記強烈疼痛,他便陷入又深又沉的黑暗中,失去意識…… 

  尉至軒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當他再度睜開眼時,人已經不在北敖軍的軍帳裏,而是躺在一間陌生的小木屋內,面具、戰甲都已被脫下,隻剩下玄黑的衣裳,身上纏繞著他的披帛也已經不見蹤影。

  他坐起身來,房內隻有他一人,空氣中飄散著飯菜香,還有一股甯靜祥和的氣息,這氣氛太過美好,卻讓他受不了,隻想趕緊擺脫。

  他是個冷厲無情的惡鬼,在戰場上浴血奮戰,被濃厚的血腥味所包圍,那才是他所該處的人間煉獄,這太溫馨平和的地方根本就不屬於他,他也不想再待下去。

  尉至軒下床離開房間,來到前頭的廳堂內,就見那一抹將他綁過來的白色身影正忙碌著,將剛煮好的湯放上桌。

  「至軒,你醒了?」

  無瑕朝他漾起開心甜美的笑容。

  「剛剛好,咱們一起用晚膳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尉至軒緊蹙雙眉,胸中火氣漸生。「從軍營將我綁來這兒,結果是要陪你玩扮家家酒的娃兒遊戲,你當我是什麼人!」

  他甯願技不如人的被她殺死,也不想承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屈辱!

  「你對這裏……也沒有印象嗎?」無瑕原本的笑意轉而黯淡下來。「咱們曾經在這裏共同居住、晨昏相伴,這裏頭的一桌一椅、每一樣小擺設,都是咱們倆一同佈置的,你真的連半點熟悉感都沒有?」

  她好懷念當年兩人一同在這兒生活的短暫日子,像是一對夫妻,生活溫馨平淡又自在,隻要轉頭就能夠瞧見彼此,不需刻意說話,安安靜靜的互相陪伴,就能感到幸福滿足。

  她在擁有心之後,才明白這些感受,卻已經沒有機會再與他一同創造美好的新記憶,隻能不斷的回憶,緊緊抓住腦海中那短暫且珍貴的過往。

  她一直將這間小屋保持得好好的,不曾變動過裏頭任何一個擺設,就盼著有朝一日能與他再一起過著與世無爭、平淡卻幸福的日子。

  但現在的他根本一點都不領情,甚至對這裏一點印象都沒有,怎能不教她感傷?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尉至軒轉身沖出小木屋,不由自主的逃避著,她所說的話、她那黯淡的神情,竟擾得他心煩意亂,隻想趕緊擺脫這不受控制的感覺。

  他們真的曾經一同生活過?可是他的腦海內隻有跟在風嫣身旁的記憶、隻有在戰場上生生死死的記憶,就是沒有與她有關的回憶,但她那信誓旦旦的口氣、打從心底落寞的眼神,卻又如此真實,一點都不像是演出來的。

  頭隱隱泛疼,像是有什麼東西想從腦海深處掙紮而出,很不好受,他拚命甩頭,還是甩不掉疼痛,甚至越發強烈。

  尉至軒不停的走著,隻想離那間木屋遠遠的,此時天際已經完全暗了,附近的樹林也跟著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當他回過神來時,就見眼前有一間閃爍著燈光的木屋,靜靜佇立在黑暗中,似乎正等著什麼人歸來。

  尉至軒訝異的蹙起眉,這間小木屋不就是他剛才離開的那一間?他不是一直往外走,怎會不知不覺又繞了回來?

  他不信邪,再度轉身離去,沒想到沒多久又回到小木屋前,這下子他終於確定,這木屋四周肯定被動了什麼手腳,他才會走不出去。

  「我不會讓你再回到風嫣身邊的。」無瑕此時終於出現在門口,表情凝重。「你不該再繼續受她控制。」

  她已經在木屋四周下了結界,斷絕與外界的聯系,自成一方獨立天地,別人進不來,尉至軒也出不去,除非她將結界解開。

  她不知得花多久時間才能讓他想起她,或許他永遠想不起來也不一定,但她就是不願放棄,打算與他一直耗到底。

  「你——」

  尉至軒憤怒的突然沖向她,大掌掐上她的脖子,力道強勁毫不留情,無瑕沒有反抗,即刻露出痛苦的神情,眼角也逐漸凝聚起淚珠。

  一滴淚從臉頰滑落,滴到他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火燒到似地馬上松開手,震驚的往後退好幾步,不敢再靠近她。

  那是什麼感覺?看著她痛苦的模樣,他的心居然也感覺到一陣痛!

  「咳……咳咳咳……」

  無瑕全身癱軟無力地跪坐在地,不斷嗆咳。

  尉至軒心一慌,再度轉身走開,隻想離她越遠越好。

  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若是再繼續與她在一起,他會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他要是不想受到她的影響,就必須逃,想盡辦法也要逃出這個地方。

  心亂得越來越厲害,腦中的抽痛也越發強烈,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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